《一念沉沙》 第1章 叫你老公来 “打死她,打死他们!就该当场打死这对母子!” 急救室门前的走廊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徐白和年仅七岁的儿子被好几个人按在地上拳打脚踢,一时半会那是谁拦都拦不住。 她双手撑地,把孩子弓在胸前紧紧抱住,每一拳每一脚都实打实的落在她身上。直到警察同志终于在医院走廊上控制住混乱的场面,她才狼狈地搀起孩子站起来。 小男孩满眼通红,嘴唇咬出斑斑鲜血,像是藏了万千委屈无法诉说。他叫杨起锋,一年级。躺在急救室床上昏迷不醒的受害人叫陆晨,四年级。 不该有交集的两个男孩究竟为什么会牵扯到一起?最后竟还酿出了一场惨烈的悲剧? 简直难以置信。 杨起峰有语言缺陷,很多人一口一个‘小哑巴’的叫他,可即便如此,他也从不闹事,顶多就是不太合群。徐白接到警察的电话赶到医院时,看到急救室的病床上一个面容清秀的十岁男孩因为头部撞击进入深度昏迷状态,情况相当严重,医生说虽然度过了危险期,但醒来的几率却不太乐观。警察告诉她,据目击者口供,陆晨的不幸和杨起峰有关。 徐白难以消化,但也理解陆晨父母的愤怒。 对于受害家庭来说,原本关于幸福的拼图突然碎得满地都是。 所以被打,被骂,徐白都没有反抗。 陆晨的母亲悲伤得连连嚎叫,陆晨的父亲更是怒指着徐白,嘴角不停地抽搐地说:“畜生!看你是女人我不想打死你!马上把你老公叫来!” 徐白的心不免抽了抽。 她哪有什么老公? 抚养峰峰的这三年来,一个人扛过所有艰难的日子,又得照顾孩子又得想办法赚钱,她自认活得比很多人更拼命。 可就在今天,在别人口中她突然沦为了畜生、败类,一个没有能力管教孩子的失败母亲! 面对千夫所指,一切情绪都被尽力掩埋。徐白按着儿子的头噗通一下跪在那对父母面前,深深把头低下。此刻任何话都是苍白的,她沉默安静,头低得快要碰到地面上光洁的瓷砖。 谁知锋锋卯一股蛮力立刻就倔强站起来。 徐白没来得及再去拉锋锋,‘轰’的一下,她一侧耳朵短暂失聪。 “你自己看看,这小坏种哪里有一点教养!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孩子?啊?你怎么当人妈的?直接死掉算了!”陆晨妈用又粗又结实的鞋跟往她耳朵上用力一踹,想再踹时被民警用力抱住。 站在身边的峰峰愤怒的盯着那个踢她的人,稚嫩的脸上露出野兽一般的危险。 徐白忙将锋锋搂在怀里说:“如果真是峰峰犯的错,我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陆晨妈一听,涨红的脸像个烧烫的火球,鼻孔剧烈地收缩,悲愤至极地嘶吼:“交代?你要给我什么交代!啊?我告诉你!我要我儿子马上醒过来!你能吗?你能吗!” 显然这对夫妻和不停赶来的亲戚们已然怒火中烧。走廊里围观的人群也多到了挨山塞海的地步。 满身剧痛的徐白,在一个个黑漆漆脑袋的夹缝中突然看见双熟悉的眼。 平实中难掩犀利,锐刺刺的,看着很怕人。 当她想看清楚一些,影儿都没了。 后来她被带到局里,询案的警察来之前,她悄悄捧起儿子的脸问:“真是你干的?” 杨起锋乌溜溜的眼珠一动不动,他看了她一会后,桀骜的扭过头。 面对他这种不知错的态度,徐白一气之下抬手给他一巴掌。 峰峰捂着红肿的脸,他的眼神很平静,没被她打哭。 紧跟着他突然脱掉了校服,背过身来。 徐白瞪大眼睛。 校服之下竟内有乾坤。 峰峰的后背好几块青紫的印记,简直触目惊心。 她立刻握住沈起锋的肩膀,把他拉了个转,着急地摇晃他的肩问:“怎么回事?谁干的?” 锋锋不说话,但他双目通红,黑亮的眼珠却一动不动,瞧着就特别让人心碎。 这时候问案的民警进来,她把峰峰后背有伤的事情告诉他。民警看后皱起了眉头,大概也觉得事情可能不简单。 他很耐心的询问峰峰:“在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你?” 峰峰摇头。 “不要怕,告诉叔叔,是不是陆晨之前有打你,所以放学后才在校外的小弄堂里推了他一把,导致他头部撞击。” 峰峰还是摇头。 民警想了想,拿来纸笔递给锋锋,让他写字或者画画,把事情的经过交代清楚。 峰峰接过纸笔,犹豫了很久才在白纸上写了几个丑陋又歪斜的字:人是我推的,他没打我。我后背的伤是小姨打我留下的。 言简意骇,条例清晰。 徐白却目瞪口呆。 “谁是你小姨?”民警皱起眉头。 这时候峰峰不说话,眼神转向徐白,细小的手指也慢慢对着她抬起。 徐白心惊肉跳,盯着孩子眼里泛出泪花儿来。 三年前,她二十四岁,大学毕业后顺利进入国企,前途本该一片光明。 可是就在七月十三号那天,爸妈去姐夫家串门。姐夫家里煤气突然爆炸。她姐,姐夫,父母,还有姐夫的父母都不幸在这场意外里丧生。好好的聚会顷刻间变成他们的坟墓。 当时四岁的锋锋正在幼儿园上小班,侥幸逃过一劫。 出事后,徐白看着孩子可怜,毅然丢掉金饭碗,担负起抚养峰峰的重任。 所以在外人面前,锋锋有妈,这个妈就是徐白! 也许是亲生父母的离世让四岁的峰峰遭遇巨大的心理打击,又也许是后来一次高烧引起的,总之大姐走后峰峰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徐白带他跑便了全国大小儿童医院,得到的结果都不尽人意,为此本就不多的存款也花得所剩无几。 可今天,峰峰为什么要像只没良心的白眼狼,不仅戳穿她是他小姨,更甚至撒谎说她虐待他? 她气得发抖,不自觉地又扬手,恨不得甩他一巴掌,可手停在半空中一会儿就硬生生又收回来。 民警见状一把将孩子拉到他身边,立刻通过系统查到她和峰峰是并非母子后严厉质问她为什么冒充孩子的妈? 徐白突然就百口莫辩了。 据老师说,陆晨成绩优秀,在学校不仅非常出色,还是班干部,同学对陆晨的评价都很好,也从来没人听说陆晨和杨起峰有什么过节和交集。 在这起事件里,表面上看起来峰峰导致陆晨头部受创没有隐情可言。 徐白瘫坐在局里冰凉的椅子上,用力地捏住衣角。 几天后,律师说:“你不是孩子的母亲,且抚养他的三年来很可能有虐待行为,加上你对孩子的教育似乎没有到位,这才让这么小的孩子就发生严重的行为过失。已经不适合留在你身边,按照规定,应该交给政|府收容教养。” 徐白惊呆了:“按照别的案例孩子这么小是可以继续留下家人身边的。” “抱歉,就目前来说孩子很难继续交给你教育和抚养。当然,陆晨父母那边也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我没有虐待他。没有!” “你得清楚杨起峰已经认罪和指正,目前找不到他说谎的动机。所以如果你真想把孩子接回身边教育,你需要组件一个完整的家庭,你的丈夫要有一定教育孩子的能力和经济实力,但这个方法我不建议你实行,你可以当成玩笑话听。现在先安抚好受害者家属才是你应该做的。不管公了还是私了你都必须给予他们一定的经济补偿,如果陆晨一直不醒来,后续的治疗数目不会太小,你还是快想办法筹钱吧,那可是无底洞啊。” 徐白听后无力地合上眼,一时半会要上哪去筹那么多钱? 可站在对方立场来说,陆晨是那么优秀的孩子,再多钱也抵不上他受的伤害。 人生的山穷水尽,真的说来就来。 她冰凉的手搁置正在大腿上轻轻地搓着,丝毫没意识到有个男人已经站在她身后。 直到一句“钱我来给。”横空出世。 她扭头看见人的一刹那,心口悉数涌上数不清的震惊和那些腐朽的旧时光。 第2章 搬我那住 装修色调怀旧的复式楼里,陆鲲静幽幽坐在海黄椅上,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一块被手磨到发亮的玉。这块玉跟随他多年,是他爷爷的物件,从上大学时它就和陆鲲形影不离。 好半天他才抬了下眼皮子:“三年而已,就不认得了?” 她摇头。 一个让她爱了好几年,又恨过好几年的人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徐白面无表情地说:“认得。曾经pekinguniversity历史考古系的天才生陆鲲。” 当年陆鲲在学校赫赫有名,他很多同班同学毕业后就选择了非专业就业,因为考古专业真不是个别人想象中能大富大贵的行当。但陆鲲原本家境就很不错,本科结束前就取得硕博连读资格,他并不因此自满,又去劳里埃大学苦做了两年的交流学者,回国后就顺利进入某考古研究所。 还记得大学那会儿就不晓得有多少女孩想和陆鲲谈一场恋爱,哪怕是没有结果的那种都行。 徐白,恰好也是大军中的一员。 而现在徐白眼里的陆鲲肤色比以前偏黑了点,身材看起来更好,满身都是荷尔蒙的气息。 陆鲲手里的传家玉被轻轻放在了案几上:“那我们长话短说,约个时间去民政局。” 徐白一怔:“我和你?” “后续的所有费用我来拿,我娶你。”陆鲲瞥她一眼,没兴趣废话。 徐白震惊有余,莫名更多。 如果他说的那句我娶你是在她迷恋他时,她可能会高兴的像个小疯子,激动到泪水横流,幸福到大喊大叫。可惜三年的时间太长,她常常连回忆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但想接峰峰回来,她的确急需一个家庭。 徐白再三斟酌,在临走前面无表情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陆鲲的手捏起了纸片,眉头微动,浓眉下的眼睛更尖厉了。 两周后,两人上趟民政局悄兮兮就成了合法夫妻。 徐白坐在陆鲲的大切诺基旗舰版越野车。 他笔挺地靠在真皮座椅上,眼一斜:“你怎么不问原因?” 她低下头,只说:“我需要结婚。” 以前的徐白就像苍蝇似的围着他打转,现在却变得这么冷淡。 陆鲲焦躁地用食指敲了两记方向盘说:“回去收拾东西,搬我那住。” “嗯。”徐白应。 原以为这段婚姻的代价了不起就是和个曾经爱过后来恨过的男人同床共枕。 可惜她错了。 晚上六点,她提着行李箱站在他家门口。 陆鲲打开门,她冷漠地和他对视片刻。 走到客厅时,一股冷意直穿头皮,现实已然超出徐白的想象。 墙上挂着副有些年头的全家福,照片里站在陆鲲身边的就是陆晨的父亲。 陆晨姓陆,陆鲲也姓陆,徐白觉得自己真是大意,怎么就没联想到他们有可能会是直系亲属。 她直挺挺地杵在原地,特意去看眼陆鲲。 陆鲲走到沙发扶手那坐下,他的表情在当时来说并不高深。 徐白思想斗争很久,随后从柜子里取了瓶吸引她眼球的青稞酒和一只茶色的陶瓷酒盅。 陆鲲撇她一眼:“这么快就绝望到想借酒浇愁了?” 徐白拧开瓶盖:“是挺绝望。我很希望真相会和我的猜测有出入。你不是陆晨的亲叔叔,对吗?” 第3章 合规矩吗 “很可惜,我是。”他拿走徐白手中的酒瓶,触到唇上。 徐白内心极度抓狂,小嘴儿一掀,声音却柔柔的:“陆晨这件事上峰峰好像隐瞒了什么。现在我们是合法夫妻,假设你不同意出面帮助我接峰峰回来,那等于是我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要是你和我领证的目的是这样,我不会让你们陆家如愿。” 陆鲲的眼神飘过她的脸:“讲完了?” “嗯,完了。” “完了就早点睡,孩子我会帮你接回来。” 徐白突然有点‘消化不良’ 原本已经打算离开,可陆鲲这句话又成了她留下的理由。 她一脸纠结,陆鲲却没再多说什么,拿走挂在沙发扶手上的西装,桌上空酒瓶‘咚’一声被丢进垃圾桶,迅速锁上酒柜。 这一晚,徐白躺在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眼皮合了又睁,睁了又合。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开始不停响起键盘的敲击声。 徐白知道,一篇篇枯燥的考古工作论文报告,永远查不完的资料以及时不时风餐露宿,勘探发掘遗址,抢救复原文物等等便是考古人的工作。 凌晨两点半,敲击声终于彻底结束。 她打开客房的门,走到陆鲲的房门前,没去抬手敲门。 相信在静谧的夜里,自己的脚步声一定会被听到。 事实也如她预想的一样,门很快被打开。 陆鲲已连续熬了三个大夜,声音开始泛点哑:“三更半夜不睡觉,等着和我共度春宵?” 徐白摇摇头:“请你给我个痛快。” “怎样的痛快?” 说话间,陆鲲的挑衅地向她靠近。 徐白忙推住他胸口:“昏迷的是你的亲侄子。你说会帮我接回峰峰,为什么?” 她实在想不明白。 要知道这场婚姻已经不是一般的门第之见,而是结了仇的。 徐白一张尖瘦的脸颊上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定定地瞧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陆鲲拿掉胸口那只女人的手,关上房门。 徐白没有动,在门前站了十几分钟分钟才返回客房躺下。 后来的几个小时她更睡不着了,在床头一坐就是一夜。 隔天,徐白洗漱完,陆鲲的房间开始有了动静。 她火速换身衣服走到他房门前。 门敞着,陆鲲的房间很大,四周的墙纸很像毛边生宣纸的颜色,有一张和后现代结合的罗汉床,书桌看上去是纯正原木的,床头的墙壁上有一整排的弓和几个表情凶神恶煞的脸谱。 陆鲲正站在窗前打电话,他的影子被日头准确无误的投在半透的纱帘上。 他打完电话从纱帘后头走出来时看见徐白站在门口,主动开口道:“我刚接到工作,现在要过去。” “那具体什么时间和我去接峰峰?”她高抬着下巴,声音冷淡,可目光里的渴望太多太多了。 陆鲲说:“等这次的工作结束。” 徐白点点头,刚想再说点什么,陆鲲已经开了口。 “收容所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 徐白悬着的心这才稍稍安稳,自从峰峰被收容教养后一直都拒不见面,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有陆鲲安排肯定再好不过。正好这会儿没什么事,也是时候去医院看看,于是徐白立马掏出手机在网上定了水果和鲜花。 陆鲲和她擦身而过时瞄了眼她的手机,见到订单后,他突然说:“我徒弟有事告假回老家,你过去给我搭把手。” “可我又不是研究所的人,这合规矩吗?” 陆鲲给她回个眼神,暗示这事就这么定了。 走到门口时他斜过眼:“要是你定那些破玩意是准备看望病人,倒不如省省。” 徐白皱起眉,甚至有一瞬间觉得陆鲲拉她一起去工作是因为怕她去医院会受欺负? 这个念头稍纵即逝,毕竟三年前的陆鲲可不像现在这么温柔。 第4章 她是我太太 越野车开到目的地,二人下车,陆鲲的同事梁栋立马上来迎。 “陆大博士,你家到这少说一百二十公里啊,踩风火轮来的?”梁栋的眼神一偏,对着徐白不停打量了一番,笑道:“呦嘿,我出差的一个月,咱所里什么时候进来个这么年轻水灵的姑娘?这美女,有男朋友没?” 梁栋今年刚满四十,三十九岁时从博物馆出调到研究所。为人幽默风趣,不管和成功人士还是和小摊小贩,梁栋都能找到共同语言,整个一自来熟。所以人际关系相当不错,全所里恐怕也只有梁栋敢开陆鲲的玩笑。 陆鲲听梁栋夸她漂亮,目光不免也扫过徐白。 这时候梁栋从兜里掏出盒烟,抽出一支递给陆鲲。 陆鲲接过,夹在耳朵后头:“老梁,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她是我太太。” 梁栋刚把烟点着,听完陆鲲的话,上下嘴皮子猛地一张,惊得整根烟都掉在地上。 徐白不自在的很,她没想到陆鲲会如此大方的和别人介绍。但出于礼貌她对梁栋点头招呼:“你好,我叫徐白。” “你好,我梁栋。栋梁反过来念的梁栋。”梁栋跺脚踩几下烟头,表情很懵地问陆鲲:“那什么,你刚说这姑娘是你太太?你太太!” 陆鲲没再就这个问题说什么,抬手拍拍梁栋地肩问:“驻地安排在哪?我去换套行头。” “往西走两百米的废弃学校。”梁栋抬手指了个方向,表情仍是震惊到极点。 “多谢。”陆鲲说。 他从车里取出个长期放在后备箱的大包,和徐白一起往驻地走去。 梁栋在他们身后扯着喉咙喊:“好你个陆鲲啊,就算她真是家属……来了这就不能白吃白住,也得干点杂活听见没,权当雇当地农名工了。” 陆鲲没回他的话。 梁栋对着两人背影,嘴角一挑自言自语道:“就咱这工作女生是当男生用的,男生是当牲口用的,突然带个女孩儿过来,还说是自个儿媳妇,我倒想看看你在玩什么。” 临时搭建的更衣室门外,徐白靠在墙上等了大约一刻钟,陆鲲开门走出来。 脱下线条精良的西装和皮鞋,换上略显宽松的蓝色冲锋衣,牛仔裤,运动鞋,又汇成另一种帅气。 徐白的目光不算很留恋,简单看几眼问:“这趟工作多久结束?” 她这么问是有原因的,从来到这里开始她心里就意识到很有可能是田野挖掘工作。如果是,一般周期都不会太短。 “少说四个月。” 徐白的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不能再快?” 陆鲲不是不能理解她眼下的焦急,他把先前梁栋给的那支烟从耳后取下,在手指间滚了滚:“你可以立马和我分居,等上两年再起诉离婚,这么算起来更费劲。” “你!”徐白呼吸渐促。 这几年她也遇到过三三两两的追求者,可想找个能正经过日子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既来之则安之,徐白的情绪只能慢慢平静下来。 这时候陆鲲的下巴翘了翘:“里头有工作服,你去找套合身的换上。” 第5章 挖掘现场 驻地的北面是座小山,山上打了个水泥桩子,方便以后采集数据的时候做原点。南面是块田野,也就是到时要发掘的区域,东边则是唯一通往镇上的土路。和城市的快节奏比起来,这种远离喧嚣的地方不晓得有多少人向往。可徐白知道,陆鲲的这趟工作可不会和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悠闲。 花了差不多两天时间,发掘区被划分成很多快5乘以5的正方格,到时两人负责一小块,布方完成之后大伙儿就得开挖。这个挖绝不是挖掘机一铲子下去的事,而是每个人拿着铁锹铲去表层耕土。完了还得根据土质土色区分,早的在下,晚的在上,确定土质的早晚关系,一直挖到见生土才行。如果发掘出文物还得记录,保护,修复等等,工作几个月都不算长。 梁栋带了二十几个考古系大三的体验生,整个人累得呼哧带喘。他爬出探方,就地坐下,从包里翻出两瓶水,其中一瓶扔给陆鲲。 梁栋一口气喝掉半瓶,嘴里呲一声,指着徐白说:“我说头儿,这姓徐的姑娘干起活来有板有眼,比这批实习生好带。你赶紧交代交代,和她到底怎么回事?” 梁栋这一嗓子不喊倒好。这一喊,几个女实习生全朝徐白瞧过来。 她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头一低,继续锹土。 陆鲲把铁锹往旁边空地一扔,沾满土灰的手拧开瓶盖说:“嗯,她肯定比这批实习生好带。” 梁栋看眼徐白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将头一扭,指指陆鲲:“你避重就轻,不实在。” 陆鲲笑笑,把拧开的那瓶水递给徐白。 她接过,心情复杂地对他说声:“谢谢。” 这一天下来,徐白的双手磨破了好几处,傍晚吃饭的时候,大伙儿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把手上的泥洗干净就都迫不及待的围桌吃饭。 徐白过去的时候好几桌位置都被占了,陆鲲的左边坐着梁栋,右边坐着个长相清秀好看的女实习生。陆鲲头发上全是灰土,脸上也脏兮兮的,活脱脱一泥腿子。可那姑娘看陆鲲的眼神里还是充满崇拜的光。 徐白惊觉这种的眼神何等熟悉,几年前她看陆鲲的眼神就和现在这姑娘如出一辙。 “这有空位,来这坐。”有男实习生对徐白招手。 她点头致谢,坐到陆鲲正对面的空位置。 男实习生相当绅士得去为徐白打来满满一碗饭,徐白对着堆起的米饭犯了愁,这些年她胃不好,食量一直不大,于是有点难为情地说:“太多我吃不完,要不分你一半。” “行,分我点儿。”男孩把自己的碗往徐白那挪了挪,两只碗口挨得挺近。 徐白正准备往旁边的碗里拨饭,陆鲲突然伸手把自己的饭碗挪到她面前说:“拿来。” 徐白一愣,不由晃神片刻。 等再抬眼的时候才发觉,旁边的男孩识趣拿回自己的碗,低头扒着饭,徐白的面前只剩陆鲲的那只。 她抿下嘴唇,慢慢地把米饭扒到陆鲲碗里…… 考古工作是相当枯燥的,大伙儿习惯性称挖掘区为‘工地’ 白天收工后,晚上抽烟喝酒吹牛逼的娱乐项目必不可少。梁栋憋了不少疑问,就等着寻个合适机会八卦徐白和陆鲲的事。来驻地的第二天夜里,梁栋招呼上陆鲲和徐白,开车去镇上找了间洗浴中心。 徐白洗完澡,蒸了十分钟桑拿,最后热得实在受不了才从桑拿间里出来又冲一次澡。她站在镜子前面,取下搭在肩膀上的毛巾,一边擦拭水珠,一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和三年前相比,脸颊明显瘦了一圈,虽然身材和脸蛋儿仍旧不错,但眼神却沧桑不少,再也寻不到以前那种单纯。 记得爸妈和大姐在世的时候,米饭都会盛好放在面前,衣服永远不用自己洗,穿脏了的白球鞋等睡醒后鞋面一定又恢复了洁白,还有一些不喜欢吃的菜从来不进家门,以至于徐白在好几年的时间里都没意识到自己不仅挑食,更是生活里的废柴。 后来就都不一样了。 意外发生后,米饭再没有人为她盛,穿脏了的球鞋隔天醒来还是脏的。峰峰喜欢吃土豆和猪大肠,即便徐白极度讨厌这两种菜,但为了节约开销,峰峰吃剩下的土豆和大肠再也不会被丢进垃圾桶,而是进了徐白的肚皮。 回忆往事的时候,身子已经被擦干,她穿好内衣裤后套上洗浴中心的白色睡袍,被服务生带到一间洗脚的包间里。 陆鲲和梁栋是男人,洗澡什么的麻利干脆。徐白到的时候,他俩已经舒舒服服的靠在洗脚床上,旁边的木柜上放满了从外面小店叫来的酸菜鱼和两个打开的啤酒瓶,地上是那种一箱十二瓶的啤酒箱子,堆了整整三箱。 梁栋朝徐白招手:“进来进来。” 她杵在门口,脸上表情也开始犯了难。 梁栋是个老江湖,交过的女朋友少说也有十几个,他一眼就瞧出了徐白的心思,笑道:“这是小镇,不比市区的会所,都是两个床的包间儿。你和我们所的陆大博士不是相好的吗?你俩啊今晚就一张床挤一挤。我们仨喝喝酒,吃吃菜,好好谈谈人生。” 徐白一听,皱起眉问:“梁哥,你的意思是今晚我们不回驻地了?” 第6章 独处 梁栋说:“外面雨下大了,回驻地的土路被雨水一浇,还不知道烂成啥样。再说那路两旁连个灯都没有,冒雨开回去多危险。咱仨今晚啊搁这住了。” 徐白楞了一下。 她缓步走到陆鲲床边坐下,陆鲲一侧身,他结实的腹部和徐白的腰轻贴。 她下意识想躲,陆鲲的手臂却顺势搭在徐白肩头。 他脸一侧:“我记得你喜欢吃鱼。” 梁栋突然猥琐地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小徐喜欢吃鱼很正常嘛。” 徐白的脸刷就红了个透,整个人愈发僵硬。 梁栋的口才和损劲在所里是出了名的,陆鲲早已见怪不怪。 “老梁你都四十的人,怎么还老不正经。” 梁栋冷哼一声:“呦嘿,有什么正经不正经,男人和女人在一块儿不就是那档子事吗?你情我愿很正常,别瞎扯什么徐白是你媳妇。过几天等你徒弟从老家回来该怎么收场,小心那泼辣丫头一生气把徐白这小身板直接给撕碎了。” 这下徐白听出味儿来。 陆鲲的徒弟是个女的,年纪不大,和陆鲲的关系还不一般。 她看眼陆鲲。 陆鲲也正瞧着她。 二人对视片刻,陆鲲把手从徐白肩上挪开,对梁栋说:“胡扯。” 梁栋好像又想说点什么,这时候陆鲲从手包里拿出一红本直接甩梁栋身上。 梁栋掀开结婚证,楞不回神地问:“麻了个批,陆鲲你他妈真结婚了?这不可能啊,你这是把挖地这种‘地下工作’延伸进婚姻里了?” 陆鲲手臂一伸。 梁栋懂事儿的把红本递回给陆鲲。 陆鲲自个儿也翻开看看,然后才放回手包里头,不理会梁栋的叽叽喳喳,专心给徐白挑鱼肉。 梁栋见陆鲲口风紧,就开始问徐白:“小徐,告诉梁哥,你俩怎么认识的?” 陆鲲并没有打断梁栋的八卦,徐白弯腰从箱子里拔出瓶啤酒,直接用牙齿娴熟地咬开瓶盖,沉静地灌口酒说:“他是我的初恋,十九岁的时候我就喜欢陆鲲。今年我二十七,他二十八,我们认识好多年,前几天刚结了婚。” 徐白的三言两语,让人听起来是个多么美好的爱情故事。 梁栋得到答案后,不再嬉皮笑脸,点燃一支烟深吸了口说:“能和初恋结婚,没什么能比这个更幸运。小徐啊,正经的,隔壁还开了间,一会儿你们吃饱喝足早点休息去,明早还得赶回工地呢。” 梁栋下床上厕所,这时候陆鲲已经挑好一碗鱼肉,想用瓷碗替换她手中酒瓶。 徐白却静静地说:“这几年已经不爱吃鱼。” 陆鲲没吭声,连日来她有情绪需要释放,就由她放纵一回。 徐白喝得七荤八素时,梁栋指指她小声对陆鲲说:“小徐看着怕是喝多了,我这老人家也是时候困觉。你赶紧弄隔壁去,小夫妻俩喝多好办事。” 陆鲲‘嗯’一声,直接用蛮力把她手里新开的酒瓶夺走,一个公主抱就把人捂怀里。 徐白本就偏瘦,被陆鲲抱着实在像只小鸡落入老鹰的翅。 在他怀里扑腾几下徐白就再没什么力气。 陆鲲把她抱到隔壁,用脚勾上门,走到一张洗脚床边,不着急把她放下,而是垂眸仔细给瞧几眼。 徐白的眼睛半睁半闭,就剩一条缝儿,但她还是瞧清楚此刻抱着自己的是陆鲲。 紧跟着她又扑腾几下,动作挺笨拙,没多久就闭眼睡去。 陆鲲瞧着她的脸透着桃子红,惊觉这几天下来,喝醉酒的徐白比不喝酒时来得可爱许多,他嘴角不自觉杨了杨,然后把她往床上一丢。 觉得啤酒和菜根本没让自个儿吃饱,转身下楼,去洗浴中心楼下的店里买了个烧饼拿上去。 外头雨下得大,滚烫的烧饼拿上来就凉了大半。 陆鲲坐在另外一张洗脚床上,一条腿驾曲起,赤脚抵在徐白的床边。 狭小的空间里静得出奇,陆鲲的眼里没别人,兀自寻思着徐白当年为什么就半道不和自个儿好了。莫不是以前和她恋爱时太君子,她怀疑他生理有问题? 陆鲲嚼几口饼子,越嚼越郁闷,干脆把烧饼往垃圾桶一丢,骑在徐白身上。 第7章 地下有宝贝吗 陆鲲垂眸凝视她,发觉这几年徐白彻底长开,身材实在是玲珑有致。 这会儿她醉透了,脸颊绯红。 陆鲲舔圈嘴唇,又觉得这样做太龌鹾,反正她这片‘工地’从此旁人不得开采,他有的是时间。 手指抠几下床单,从徐白身上下来,一头栽旁边的空床架起长腿。 外头雨声肆意,噪声大得很,但因为喝了酒,这觉他们都睡得挺香…… 清晨刚起薄雾,梁栋就把徐白和陆鲲喊起来,三人洗漱完毕就坐上梁栋的烂面包车往工地赶。 大雨过后仍有余劲,预报往后的十几天都没雨水,可这会儿泥土较湿,必须等探方里的土干透后才能继续干活。 按照以往规矩,雨天要么就给学生们上课,要么就组织点集体活动。 梁栋边开车边问副驾驶坐的陆鲲:“领队,今儿个怎么安排?” 车窗降到最低,陆鲲一条胳膊随意挂在边缘,他仰头看眼车顶正中的后视镜,问徐白:“徐白,听我上课吗?” 她环抱着手臂,摇头:“你给学生上课,我就不听了。” 陆鲲听后对梁栋说:“停车。” 全车就徐白没系安全带,梁栋猛一踩刹车,徐白的脑门瞬间就磕在陆鲲的椅背上,惹得陆鲲背部肌肉也隐隐一震。 陆鲲偏头用余光扫眼徐白,随后从手包里拿出一叠人民币递给梁栋说:“老梁,去前面市场转一圈,买个大点的烧烤炉,羊肉,签子,调料,啤酒和帐篷,下午让那帮学生集体穿串,晚上在山顶组织集体活动。这批实习生刚来几天,趁今天摸摸脾气,省的临时出岔子。费用算我的,不用报公账。” 梁栋可是出了名的肉食动物,一听这话,忙扯过陆鲲给的钱,往手掌心拍几下:“得,我去跑腿,要是还有‘残银’得给我这个‘老人家’买几包好烟抽。” 陆鲲应:“剩的都归你。” “仗义。”梁栋心满意足下车。 “不上课了?”徐白问。 陆鲲侧身:“也不急一时,以后再给他们上。” 徐白看他一眼,没说话。 要不是昨晚那场临时雨,今天就能继续去探方挖掘。 学生和一些雇来的民工一块干活,徐白睁眼闭眼仿佛就过去一天,总好过闲下来耗时间。 她搓着手指,用看窗外的行为避开和陆鲲独处的尴尬。 陆鲲见她焦躁至极,忍不住对她透个口风:“徐白,别觉得往后这四个月是我故意磨你。前脚领证后脚就想接孩子,时间这么短未必行得通,相关部门是会严谨调查的。正好趁这次工作机会多让几个旁人觉得你并没有没虐待倾向,对你没坏处。” 徐白听完,其实心脏跃动极快。 陆鲲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物种应该不至于去整一个七岁小孩。 那他如此帮忙,到底图什么? 徐白皱起眉不再做声,陆鲲则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直到梁栋打来电话,陆鲲才挪到驾驶位上,把车开到市场后门,把人和东西都塞车里。 之后的一路都是陆鲲开车,梁栋忙不迭拆开一包售价近两百块的九五至尊香烟,自己吸上说:“这小镇市场不大,里面东西倒全,挺方便。不过这破面包车一下就塞满了,好在徐白人瘦,要是个胖子还挤不下。” 徐白不应,陆鲲也不接话,梁栋见没人搭理自个儿,干脆五音不全哼唧着老歌,别提多毁耳。 车子到达驻地,学生们忙着卸货,力气大的就三三两两往驻地北面的小山搬东西。 大伙儿都对晚上的烧烤晚会抱有兴奋的态度,毕竟二三十号人一起在山上扎帐篷烤串吃,这样的经历也不经常有。 午饭过后学生们动手干活,没几个钟头四十斤羊肉和一些蔬菜就都被签子给穿得齐整,数个大号帐篷也搭建完毕。 徐白蹲在一块石头后面,隔一会就去拨收容所的电话,那头传来的永远是工作人员说孩子拒接和她联系的消息。心态彻底崩了,把手机揣回兜里。 不远处有一高一矮俩名学生在讨论接下去的挖掘工作。 高个儿对矮个儿说:“你猜这次的挖掘区能出好器吗?毕竟头一回真干,到时要能挖到不得了的宝贝,估计得兴奋一整年。” 矮个儿说:“我们来这主要又不是寻宝,而是寻迹。寻找到土质的分界线才是重点好吗?” 这时陆鲲和梁栋走过来。 听到学生的谈话,梁栋拍拍高个儿学生说:“高度理解。真挖到宝贝那一刻的兴奋,真实,得劲。” 一身帅气冲锋衣的陆鲲,把拉链拉到最上端,半截下巴缩进领口,实打实得白梁栋一眼。 陆鲲不紧不慢翘出下巴,眼神锁定徐白,嗓音略哑地对学生说:“有同学提到土质区分,咱队里可藏着能让泥土说话的行家。” 俩学生更是兴奋了,瞪大眼睛直问:“谁啊,是谁?一定是陆博士你对吧?肯定是。” 第8章 神经病 陆鲲摇头不再言语,随后扯着老梁去徐白身边蹲下,从老梁的帆布包里掏酒罐。 在考古队待久的人不管男女,没有一个不爱喝酒。 有句行话叫:学考古,百分之一学到的是考古,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学到的则是喝酒。 远处欢声笑语,由远及近。 一对学生情侣渐渐出现在徐白的视线里。 男的从山下骑来自行车载着女孩,故意往凹凸不平的地方骑,女孩时不时惊叫一下,紧紧抱着男孩儿的腰。 徐白不自觉被吸引,这画面好生熟悉。 应该是大一下半年的时候。 “鲲哥哥,你骑慢点。前面就要下坡,我害怕。” 陆鲲凶巴巴说:“爱坐坐,不爱坐就下去。” 徐白抠几下他的背:“那我抱着你的腰行吗?” “不行。” “就抱!” 陆鲲:“……” “鲲哥哥,我爸妈出国旅游了,今晚我可以不回家,我要做你真正的女人。” 陆鲲:“我不要。” 徐白:“……” 徐白回过神时,陆鲲已向男学生借来自行车。他胳膊抵在手柄上,姿势帅气地朝她走来。 “坐后面。”陆鲲跨上去。 徐白摇头。 许多学生围观,阵阵唏嘘。 陆鲲直接拽住徐白胳膊,拉上车,然后踩踏板说:“抱腰。” 既然人都在车上了,徐白也没再纠结,手臂一伸,挽住陆鲲的腰。 车子绕着山路慢骑一圈。 天色黑下来,山顶飘出浓烟。 陆鲲调转车把,往山顶登。 他体格好,下车时丝毫没喘。 有女学生问:“陆博士,徐白姐姐和你真是情侣吗?” 陆鲲眼都没抬:“不是。” 是夫妻。 女学生又问:“陆博士,那你有女朋友吗?” 陆鲲说:“没女朋友。” 有老婆。 十几个探照灯把山顶照亮,烤炉里木炭早已生好,炉上铺满肉串,香气四溢。 大伙喝酒吃肉,放松的状态下本性难免暴露。 陆鲲站在炉前转动着签子,看似不动声色,实际上却在暗中观察。 小心眼的,马虎的,娇生惯养的,爱吹牛的,一个个都逃不过陆鲲的眼睛。 有姑娘借酒装疯,往陆鲲怀里扑。 对待耍心思的学生,陆鲲可没像对徐白那么温柔了。 他放下签子,冷冷地问:“真醉了。” 女孩半眯起眼,借着酒劲扯大胆,干脆直接抱住陆鲲的腰。 梁栋见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了解陆鲲的人都知道,他爸是有名的富商,平时他不在挖掘现场时永远是一丝不苟的西装革履,标准的上流精英形象。但要是投入实地工作,绝对是个民工糙汉。什么头上有泥,脸上有灰,一天工作没结束,中途他连擦都不擦。但不管陆鲲哪种形象,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个从里到外都性温的人。 “领队,我头好晕,难受。”女学生继续装腔作势。 陆鲲问:“想干什么?” 有人替她答:“她爸特有钱,她私下和我们说,想招陆博士上门,当她家上门女婿。” 陆鲲笑笑,将烤炉上的肉串拨到一边,夹木炭的铁夹起一块烧红的小木炭,假装想凑她嘴边。 怀里的娇人立马松手后退,憋红脸骂句:“神经病。”说完就从地上捡了一个探照灯羞得往山下跑。 陆鲲不恼,把木炭夹回烤炉,随后拿起一把肉串往嘴里一撸,瞬间就成五根光秃秃的签子。 “她现在一个人下山不安全,万一出事,你这个当领队的可是得负责。”徐白握着一罐啤酒走近。 陆鲲递她几串羊肉,仿佛压根不在意她说的内容,喉咙里窜出浑厚的哑音:“别光喝酒,伤胃。” …… 半夜两点,学生们都在帐篷里睡下。 徐白和几个女学生挤一个帐篷,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于是钻出帐篷,却瞧见山下有隐约光束在闪。 想到半道下山的女学生,再看看一个个安静矗立的帐篷,她抱胳膊走近些,随手拿起地上手电,往光源出现的地方走去。 惊魂一夜,拉开序幕。 第9章 惊魂一夜(1) 夜里的山风其实不大,就因为周围太空旷,每一道风声都显得单刀直入,嗖嗖灌耳。 要是从前,胆小娇气的她哪里敢一个人走这样的夜路。 徐白步履谨慎地往山下走,步行约二十分钟后,之前她在山顶看见的几道光束已经离她不太远。她试图用手电往远处照射,可惜距离很有限,仍旧看不清。 突然后悔走时没拿探照灯,而去图了手电的便捷。 伸头顾脑几下,她判断出光束位置在探方附近。 徐白一寻思,田野工作一但开展,会安排民工看守挖掘区域。 光束的来源有可能是民工半夜爬起来巡逻产生的。 想到这,她差点转身原路折回,可被陆鲲当场羞辱的女孩儿最终没跑回来,自己山都下了,干脆去驻地寝室看看那姑娘在不在,于是踌躇片刻就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持续很久的光束消失。 保不准是看守的民工巡完回去睡觉。 挖掘区在驻地南面,和供学生们临时休息的废学校完全是两个方向。 徐白走到岔路口时就准备往西面走,没走几步,伸手传来几声重重的脚步声。 她没来得及回头,一个声音从脑瓜后头窜起:“你什么人?” 徐白转身,用手电照人。 一张英俊的脸在眼前晃。 是个年轻人,目测最多三十岁那一片。 男的。 剑眉,眼神炯炬,胸|脯宽实,一双绿球鞋被尘土包裹不说,在深秋的夜晚居然只穿件脏脏的背心。 徐白皱起眉,大脑飞速回忆前两天和学生们一起挖掘的雇佣民工里有没有这样一张脸。 似乎没有。 她往后悄退一步,意识到有危险降临。 再低头一瞅,他手里拿着氙气手提灯,这种灯亮度是汽车大灯的3-10倍,照射距离也极远。 “问你话呢?什么人?半夜出现在这干什么?”年轻男人呲开牙,语气相当凶狠,一听就不是什么善类。 徐白没就此被震住,保持一贯的沉静答:“路人。” 她转身行走,可握住手电的那只手却开始抖动,导致印在地上的光束也轻轻晃动。 一小会儿,徐白的嘴被他长满茧子的手掌给用力捂住,身体也被他爆出青筋的手臂牢牢缠住。 小细腰被箍得太难受。 他附耳,对徐白说:“你是山上考古队的人?” 徐白用鼻音否认。 “嗬”他发出一声讽笑,一手用力捂紧徐白的嘴:“就这片犄角旮瘩,半夜冒个姑娘出来,说自己不是考古队的人,骗鬼。” 这人晓得考古队在山上歇,半夜却出现在这里,有一种可能性很大。 徐白猜测,他是趁着下雨去探方挖宝的盗匪。 为什么这么判断? 考古队一般会在前期进行过田野调查,通过地面上陶片的分布和年代能大体判断地下有没有遗址,再进行勘探,用洛阳铲大规模打探眼,确定哪块地方遗迹最丰富。不过情况往往和初步判断时有很大出入,所以就需要具体的挖掘工作来确定。很多只是些古人的垃圾坑,或者粮食坑。所以在勘察到非常重要的遗址前,警方一般不会介入保护。 于是往年的田野发掘工作,不乏有盗匪趁机收买民工的事件。 那些盗匪水平一般参差不齐。有些可能是懂风水的大家,光从风水下手就能晓得哪儿下面有东西,通常一挖一个准。有些单纯硬挖,挖到为止。 徐白认为,从这个男人的着装细节和年纪判断,挺像后者,但她也不是很确定,这世道藏龙卧虎,谁也说不好。 假设他真是盗匪,那她这会儿可就危险了。 这会儿探方里头必定还有不少同伙,因为这活儿一个人根本干不了。 徐白在他怀里扑腾几下,他又讽笑一声:“怕了?” 徐白点头。 “那就别出声,老实的。不然就你这种脆皮身板,哥拿指甲盖就能给抵碎咯。”他压低着声音,语气凶狠。 徐白再次点头。 男人松开自己捂住她嘴唇的手。 徐白转身,面向他。 他长得,很俊。 徐白问:“我现在能走吗?” “走了去山上报信?”他笑得更讽。 “那我留下又能干什么?”徐白的手心冒汗,声音永远是轻轻的,沉静的。 男人想了想,问:“兜里装手机没?” “没装。” 谁想他伸手就往徐白的裤兜里摸。 徐白躲避几下,但他动作粗暴,没一会儿就把她手里给翻出来,一个猛劲扔了很远。 “你干什么?”徐白实在是心疼自个儿手机。 男人不理她,伸手扯住徐白胳膊就往探方走。 探方里人数不少,看守的几个民工已被撂倒,看样子比起收买,这批人用的方式更为简单粗暴。 这时候拉着徐白的帅哥转头对徐白说:“既然是考古队的,给我们辨辨土,看我们挖到第几层了?” 第10章 惊魂一夜(2) 徐白一瞅探方里起码十几号糙汉,手心湿透。 一口唾沫悄悄入喉,问句:“几点开始挖的。” 他眸光微闪,不着急答,直盯着徐白。 “三哥,这妞谁?”一个胖子神色紧张地问,唤的是徐白身边的年轻男人,但胖子的年纪明显比他大得多。 他答:“山上考古队的。” 又一人问:“咱这是被发现了?” 他依旧盯着徐白,回伙伴话:“没。就她一人下山。下来就朝他们驻地走,估摸着是半夜回寝室拿什么东西。” “三哥那你带她过来干什么?” 他笑笑,左侧脸颊露出个深深的梨涡来:“这姑娘我莫名瞧着眼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在哪见过。既然捉到,顺便想看看专业考古队现在是什么水准。” “三哥,你调皮。”胖子笑了。 许多人笑了。 徐白不说话。 自己在陆鲲那看到过发掘区勘探图,而这批人挖的那个区域恰好最有可能是地下遗址最丰富的探方。 之前的判断错误,这些人怕是不简单。 在考古队,除了陆鲲没人晓得她徐白当年可是地质学的鬼才,如今对过往只字不提,混迹其中,显得如此默默无闻。 “去探方看看土。”人称三哥的男人揪住徐白的头发,往探方里一推。 徐白顺着坡道一个踉跄,站稳。 她低头一瞧,好家伙啊。 这探方直接深挖了快五米。 她蹲下身,问胖子借来一把洛阳铲,铲一把土,闻一闻,又用肉眼观察土色,眉头一点点皱起。 就这块地,再往下挖可能是座大墓,比原先探查地形时的初步判断要有料得多,但大墓填土比较干净,不像一般的五花土,反而很接近生土。 对这行了解的人都晓得,生土是未经人类活动过的土,所以生土之下不可能再有东西。也难怪这个人称三哥的家伙会揪着她过来,八成他心里也乱了。可徐白此刻却能完全断定,这批人是行家。不然不会一过来就盯着这块地方直接开挖,旁边的区域却连动都没动。 这不是好事。 如果再往下挖,那墓葬可能就要露头了。 于是她站起来,回头忽悠他说:“你们挖错了地方。看看这土色,分明就是生土。这地方土里这么干净,明显掏的是块空白区域。” 这话一出,忽然就安静了一阵。 三哥不说话,眼神凶狠地盯着她。 这时候胖子不高兴了,往地上吐口唾沫,一把夺过徐白手中的洛阳铲看了又看,抖动着脸上肥肉说:“放你娘狗屁!咱哥几个挖的地方准错不了。我们出手,就没扑空过。你懂个屌!” 徐白咬了咬嘴唇,估计再有两个多钟头天就会亮了。 按照梁栋的性格,只要他一醒,保准会把大伙儿都喊起来。 也就是说,这两个多钟头的时间里,她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 徐白沉了沉心,说:“信不信由你们。我看过咱领队的发掘区勘探图,知道哪块探方才是好东西。我看你们挖起来很老道,如果现在动手,天亮之前运气好保不准能掘出点什么来。我要求不高,给我点好处,眼下缺钱。” 胖子更激动了,粗暴地揪住徐白胳膊:“你真当自己是谁?一个纸上谈兵的嫩学生就想对我们指手画脚?胖爷我没错过,从来没有!” 三哥还是不说话。 这时候他们这帮人里,有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却走上前,站在胖子身边说:“胖子,三哥不是也说了吗?这土贼像生土,真是怪事啊。我看这丫头懂点行,既然她看过勘探分布图,咱信她一次。要敢骗咱,一会儿就给她直接活埋。” 第11章 带路 胖子急眼推了把高瘦的中年男人:“扯犊子,信个丫头片子?是像生土没错,但还是有差别不是?” 徐白相当清楚自己撒谎惹来的危险,也清楚胖子嘴里的差别是什么。 可历年来盗匪太猖狂,多少遗址在考古队发现之前就几乎被搬空。 不管是墓葬还是房址,反映的都是前人的文明和智慧,具有非常重要的科学研究价值。而这些人的行为更多的造成文化遗存的破坏,给考古队的学术探索带来莫来的阻碍。 徐白收起恐惧,弯腰抓起一把土摊在手心,沉静地说:“你们看,这地方的生土里头夹杂一点点的黑垆土,是自然形成的,不是花土,所以这块下面没东西,真别费工夫。” 怒气冲天的胖子听完徐白的话,脸上肥肉都仿佛露出僵态,他对中年男人说:“怎么和三哥说的一样?三哥不也说,可能是生土里夹着黑炉土,是自然形成的现象,但也可能是不太常见的一种花土。” 中年男用手遮住嘴,对胖子附耳说:“咱三哥这次自己也吃不准。” 徐白的手一斜,把掌心的土倒掉:“我该说的都说了,如果真不信邪,你们完全可以继续往下挖。” 沉默好一阵的三哥终于把露出凶色的目光从徐白脸上移开。 他长身蹲下,反复揉搓观察着平面土样,然后回头看看徐白,突然对胖子说:“换地方。” 胖子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三哥一个眼神就怼回肚里,不情愿地问:“换哪?” 徐白听后,舒口气。 反正等天一亮花土之下的墓葬就能安全。 三哥站起来,眼神再度锁定徐白:“换哪,问她。” 胖子一撇嘴,说着丧气话:“三哥你得想清楚,咱可只有两个多钟头的时间。临时换地方,万一位置很深,挖了也是白挖,还不如回家躺炕去。” 三哥说:“嗬,真要是空手而回,就把这女的当填土。” 徐白的冷汗把后背浸湿。 他们的目标只是财物,对于有价值的信息却漠不关心,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 绝不能让这种人得逞。 所以别说是活埋,就是活剐也必须去拖延时间。 “你不是说看过勘探图吗?带路。”男人威逼的声音从徐白头顶落下。 徐白仰头。 光线将三哥的五官描绘得很清楚,那双眼里这会儿除了凶光,兴味更多。 徐白沉默片刻,为保真实感更强,她向三哥摊开手掌:“先给点好处。” 胖子和别的几名糙汉见状,不自觉卸下些防备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考古队的人还不是一样猥|琐,就希望你到时候真有命拿。” 胖子往兜里摸钱,抽出五张红票准备递给徐白。 三哥一推手,把钱推回去。 随即快速从自己皮夹里抽出十张对折,用食指和中指一夹,塞进到徐白领口。 徐白忙扯出塞兜里,心想这些人出手可真小气。 她顺着斜坡上去,一步一顿地往前走,最后在一个远处的探方前停下。 “就这破地方?” 她转身忽悠得更认真,樱红的小嘴里溢出淡淡的声:“嗯,看上去可能不起眼,但你们这么多人,我不敢跟你们撒谎,要万一丢了小命我犯不着。” 三哥又不说话了。 十分探究地盯着徐白一会才回头朝伙伴们使个眼神。 一群人会意,埋头开挖。 因为考古队的前期工作,表面耕土早就被去除,这批人动作迅速,由上至下逐层发掘,手法不生。 中途徐白想过逃跑,但研究过后发现可能性不大,只能在旁边静等。 凌晨四点十分,三哥突然丢了工具,眼神可怖地瞧着徐白。 她往后退却一步,恐惧又一次席上心尖。 他们一定发现了她在撒谎。 因为现在挖的才是真正的‘白板’ “草,把给她埋了。”三哥发话。 胖子以前是屠夫,几年前就能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头活猪捆地上。 取下腰上盘绳,老练的把徐白捆住,嘴里给塞上布头。 陆陆续续有人爬上去,最后只剩她一个。 徐白仰头,望着盖过头顶一大截的坑沿,恐惧和平静不段交错。 第一锹土盖下时候,她就想:完了。 但至少死得也算重于泰山,这几年几乎举目无亲,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那可怜孩子。 她下巴高抬,就这么看着站在上面俯视着她的英俊男人。 紧跟着是第二锹土,第三锹土…… 不多久,徐白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 估摸着自个儿是等不到天亮了。 又过了几分钟,胖子紧张地喊一声:“三哥,不好,山上突然亮了好多光,怕是要下来人了。” 第12章 我还喜欢过谁 “咱快撤吧。”胖子吼。 三哥蹲下身,眼睛里露出阴光。 徐白望着他,薄背心儿,绿布鞋,灰头土脸的模样下眼睛却格外亮。 “三哥,别磨蹭,咱赶紧撤。” “是啊,再不撤就来不及了,你看着这天都快亮了。” 一时间催促声不断。 他慢慢直起脊背,又点根烟叼上,仰头深吸一口,喷出的烟雾里都仿佛夹杂的烦与恼。挫几下牙齿,一句震天吼:“撤!” 他们火速搬工具,上卡车,突突突的车子噪音渐渐消失。 没多久,陆鲲带着梁栋以及学生们赶到。 坑里的徐白就像扎土里的萝卜,绝对狼狈坏了。 梁栋神情严肃,看看徐白,又再看看几十米外被打昏捆地的几个民工,立刻对学生们:“都愣着干什么。该报警的报警,该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剩下的赶紧去拿铁锹,把小徐从坑里给撬出来。去啊!” 学生们四散开来,慌不择路得屡屡相撞。 像陆鲲这么聪明的人,一看场面就已经猜到昨儿个夜里挖掘区被人光顾了。 他突然一个纵身而跃就跳进坑里,手扣住徐白后脑,脸俯向她。 薄唇一张,叼去徐白嘴里的布条,吐在地上。 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徒手就去拨徐白身边的土。 徐白被反扣在后背的那双手终于从土里露头。 陆鲲解完她的绳子,十根手指插土里继续挖,再把土拨到一边。 梁栋站上面喊:“我说头儿,你别急,学生们不都回去拿家伙了?” 陆鲲不理,沉默得让人发怵。 徐白实在是没想到陆鲲会这样待她,这一刻心里的感动是真实的。 她皱着眉头,紧紧抓住男人迸出青筋的腕子:“梁哥说的对。” 陆鲲毫不温柔地甩开,继续拼命挖土。 站在坑沿的梁栋都看不下去了,嘴里懊恼地‘哎’了声,只得顺着坡慢慢滑下来,一起帮陆鲲剥土。 后来学生们纷纷拿来铁锹一起锹土,这时候陆鲲的手指已经血迹斑斑。 徐白得救后,陆鲲当着众人一把将她抱起,谁和他说话他都不应,就这么抱着徐白往驻地走去。 “放我下来。” “不放。”声线极低。 他加快脚步,把她抱回驻地楼下。 这个废弃学校当初被临时改做驻地,有跟队实习生的缘故,住所被划分为男住区和女住区。除了那天在镇上的夜宿,徐白一直都和女学生住一起。 陆鲲走完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想也没想就把徐白直接抱回自己那屋。 他的住所条件要比她好很多。 单间,没有上下铺,而是一张宽大的木板床。 房间不大,有独立的洗手间和衣柜。 床头柜应该是用以前这所学校的废课桌改的,上面有无数刀刻的痕迹,还有一些学生为了作弊抄在角落的课文。 桌上只放只透明的烟灰缸,缸里有一个被怼到变形的烟蒂。 陆鲲把她抱到床上,转身倒来热水。 他的手指因为挖土已经稀巴烂,却还是侵在热水里,然后拧干一块毛巾,靠近她。 徐白再也忍受不了。 她推开毛巾,呼吸渐促:“昨晚女学生下山你不管,今天却一路抱我过来。你这样会让别人以为你很喜欢我。” 陆鲲缠紧眉:“我还喜欢过谁?” 她一惊。 这是什么意思呢? 那时候,明明是他先移情别恋的。 第13章 听你的 陆鲲脊背下弯,一丝不苟地帮徐白擦拭脸上的泥灰。 这次徐白没再躲,全由他去了。 陆鲲问:“衣服穿着的地方,有没什么擦伤之类的。” 徐白摇头:“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梁栋打呼太响把我吵醒。想去帐篷外抽根烟,结果看见山下的光束异常,就让梁栋把学生们都喊起来清点人数。清点后发现少了你。”他一边说,一边擦得仔细认真。 温热的毛巾接触到徐白脸颊的每一下都是轻柔的。 “几点下去的?” 徐白小嘴一抿:“夜里两点多。” “下去干什么?” 徐白深呼吸了一次才答:“睡不着,也是出帐篷看见了光。想起昨晚被你羞走的女学生,就想下去看看。” 陆鲲追着她的眼神,默了小会儿又问:“那批盗墓贼什么年纪,几个人?” 徐白没多意外陆鲲这么问,他是干考古的,一看探方被挖成那个鬼样子,若不是盗墓贼难不成还会觉得是谁无聊去那种菜。 徐白说:“十来个。年纪不等,有年轻的,也有中年人。领头的那个别人叫他三哥,年纪看上去和你差不多。” 这时候陆鲲擦拭完毕,挺挺背,没再问她什么,咚的一下把毛巾丢回盆里,折身去洗手间捯饬自己,水声沥沥。 徐白坐在木床边缘,脸有点发烫。 陆鲲出来时,脏脏的冲锋衣和牛仔裤已被脱掉。 他上身打着赤膊,下身只穿个深色的平角裤头。 裤边有点低,硌在胯骨上,小腹紧致,胸肌不俗。 徐白的脸愈发烫,垂眸起身说:“我也回寝室洗个澡。” 她埋头冲到门边,发现门是从里头锁住的。 老旧的插销生了绣,徐白拔几次,可手劲根本不够。 再想拔时,细腰上擦过只古铜色的手臂。 徐白的身子一僵。 咔的一声,锁被打开。 …… 下午一点,梁栋把大伙都聚在驻地的一间教室里。 陆鲲的电话响起。 他接起就听里头在吼:“你一向做事谨慎,有规矩。这次怎么回事?已经有同学投诉你。那姑娘昨晚哭天喊地跑回家说你欺负人。人家长都找到所里来了。我说陆鲲啊,你身为领队,要多护着那帮刚出学校的小犊子才对,怎么能拿炭火往女同学嘴里塞?这是多严重的行为!” 打电话来的人是考古所里已年过七十的泰斗,也是陆鲲进所后的师傅。平时那帮老家伙都相当欣赏陆鲲这个明明家底雄厚却吃苦耐劳的年轻人。对他怒气冲冲的时候还真不多。 陆鲲听见电话内容后有点想笑,那女孩儿倒是挺会抓重点的。 手机那头又传来严厉的批评:“写检讨,必须写检讨,写完立刻传我邮箱里来。一千字以上。” 陆鲲吸口气:“恐怕这回一千字不够。” 他挂掉电话,按下静音,继续听徐白心平气和向大家阐述完昨儿个夜里的惊魂一幕。 她略过了很多,低调隐藏着自己对地质的辨认的技能。 徐白阐述完,教室里突然鸦雀无声。 梁栋第一个反应过来,从椅子上跃起:“徐白,我以前是不是小看你了?你是怎么知道那块地方是空白区域,还能把盗墓贼忽悠过去。” 徐白只说:“我懵的。就想着他们挖的第一块已经很深,万一下面有东西就得被他们得逞。所以第二块不管让他们挖哪,能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就行。” 陆鲲笑笑,没去拆穿她的谎。 梁栋朝徐白伸个大拇指:“小徐你挺勇敢,让梁哥刮目相看,刮目相看,哈哈。不过就算昨晚你不让他们换地儿挖,他们一样掘不出什么东西。我看过了,那块深挖近五米的探方都见了生土,之前勘测判断错误。梁哥给你科普一下,生土之下绝对不可能再有遗址。” 徐白皱皱眉,心想,那才不是生土。 土质虽然确实极难辨认,可绝对是花土无疑。 所以下面不仅有东西,应该还是座大墓。 正在这时,陆鲲突然走到徐白身边,手肘抵在她肩窝上,意味深长地问:“徐白,你怎么看?” 徐白的脸一红,只说:“盗墓贼第一次挖的那探方,要不然再往下挖挖看?” 陆鲲笑笑:“我听你的。” 两人的眼神交错,有股名叫暧昧的磁场在窜动。 梁栋惊呆了:“生土之下还有什么好挖?你疯了?徐白不懂行,你也跟着胡闹?” 陆鲲嘶口气,笑笑。 第14章 交给我和徐白 之后的几天,徐白和陆鲲的关系被传得加叶添枝。 角落的饭桌上,几个人窃窃私语。 女学生说:徐白和领队看着不像正常的男女朋友关系。 男学生说:领队追女孩儿追的公私都不分,估摸是还没把徐白弄到手,等真到手了还指不定怎么样。 梁栋在食堂听见这些谣言,气得快炸,差点就说出‘他俩是夫妻’的话来彻底堵住他们的嘴。 可一想到陆鲲那女徒弟以往待他不薄,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也常给他送去。这要是从他嘴里传出陆鲲和徐白的真正关系,到时候还不翻了天? 梁栋摇摇头,闭上嘴巴走到扎推的学生身边,把手背在后头故意笑眯眯地问:“聊什么呢?也聊我听听。” 学生们摇摇头,立刻埋头吃饭。 梁栋在食堂高喊一声:“都抓紧吃饭,吃完干活!” 食堂里顿时哀怨一片,毕竟谁都不喜欢干明知是徒劳的活。 梁栋自己也叹口气,紧紧眉。 没人明白,陆鲲和徐白究竟在坚持什么。 此时的探方里,徐白正不停地用洛阳铲取土样,观察,放下,再取,再观察,再放下…… 早些天当地文物部门的人听到风声过来了一趟,打着官腔和陆鲲聊了几句,大抵意思是要陆鲲看好挖掘区,该上报的上报,该加强巡逻就加强巡逻,总之类似事件不能在这里出现第二次,以免万一这地皮下真有好器,丢了可是陆鲲的失责。 勘探队也又过来了趟,对盗墓贼光顾过过的首块区域做再一次的勘探,在原本五米的基础上,又探勘了五米,得出的结论是,下面没有墓葬的可能性。 仿佛所有人都在否定徐白心里的猜测。 现在的陆鲲是否也已经动摇? 徐白站起来,绞住眉:“我肯定这是花土,但不典型,所以寻常人很难辨认,得再往下挖。” 陆鲲在看她,心思不明。 “勘探队也不是每一次都正确不是吗?”徐白又说。 陆鲲的下巴在衣服顶端的拉链处蹭几下,眼梢一挑:“我是寻常人?” 徐白轻楞,几缕发丝随风逸动,几次拂过她白皙的脸颊。 他弯腰抓起一把土,低头凝着对徐白说:“下面可能有座很深的墓,是不是?” 徐白微张开嘴,再想说点什么时,梁栋已经带着学生们过来。 一张张脸上都仿佛写了个大大的丧字。 梁栋把陆鲲拉到一边,小声说:“至于吗?连吃饭都顾不上,费这劲干嘛?探勘队都说了,空的。要真有东西早就有了,你还非得让同学们继续挖,这事要传出去指不定还被人笑话。” 陆鲲说:“梁栋,学生们如果不想再挖这片,你带他们换几个角挖。挖掘区这么大,他们想挖哪挖哪。” 梁栋一听脸上严肃:“这块怎么办?” “交给我和徐白。”陆鲲拍拍梁栋的肩。 因为学生们实在怨声载道,梁栋也就顺了陆鲲的意思。 后来的两天,那块探方里只有陆鲲和徐白的身影。 所有人都说他们疯了,傻了。 陆鲲再次请来了勘探队。 这一次,结果却发生了逆转。 一般的探勘最多探到六七米深就结束,所以上一次,探勘队勘到地下十米的时候非常果决的告诉他们,地下没货。可徐白和陆鲲这两天又往下挖了两米,这次探勘队探到了地下十二三米的地方,刹那脸色都变了,立刻对陆鲲说道:“把所有人都叫过来挖,往下挖!” 一群人埋头苦干,终于在离地面十三米的地方打出了椁灰。 这事立刻惊动所有相关部门,警方也派人将整片挖掘区严密保护。 接下来的工作可都是大活了,庆祝放松肯定是再所难免的。 当地文物局的领导闻讯赶来,说要安排饭局邀请陆鲲喝酒。 陆鲲不给情面地拒了,当着众人的面对徐白说:“到驻地洗把脸,我带你回市里吃晚饭。” 徐白的脸起了热,瞬间烫得吓人。 梁栋调侃道:“单独庆祝?情况有点不对哦。” 陆鲲笑笑:“干你屁事。” 第15章 晚餐 车灯把黑沉沉的土路照亮,道路两旁的萧条树干,坍塌多年的老平房,干涸的池塘,一点点落入徐白眼里。 她把视线放在车窗外,一语不发。 车子穿过小镇,路上就热闹许多,等行驶到市区时,万家灯火灿若星河。 徐白被带到市区的一个大型商场门口时才回过神问:“不是说吃饭吗?” 陆鲲说:“先带你买个新手机。” 说起这个,徐白真是心疼,那天夜里手机飞出几米外,隔天捡回来的时候就裂了两条缝,现在屏幕按起来经常反应迟钝。 她吸口气,举起裂了道缝的手机:“还能打电话。” “下车。” 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她拗不过他,只能静静跟在陆鲲身后。 他的背影真好看。 冲锋衣和牛仔裤被替换成沉肃的西装后,衬得陆鲲的背脊那么挺拔匀称,起码有好几年,徐白没看见过这样好看的背影。 那时候自己入校刚四个月,恰逢大四学生即将毕业。校长破天荒的组织万人蹦迪活动,让几界学生都获得参加的资格。老师给各班同学每人发了一根银光棒,校长更是举着棒子带头在台上蹦起。 一时间欢呼雀跃,气氛几次被学生们的呼喊声推到高潮。 暗淡的光线里,一道背影却瞬间吸走了徐白的目光。 她趴在透明圆桌上,指着陆鲲,扭头对坐在身边的室友说:“这人谁?从后面看身材可真好,不知道长得帅不帅?” 室友惊呼起来:“大白,他是陆鲲啊,你不知道陆鲲?” 徐白一挑眉:“很了不起?” 室友眉飞色舞:“当然!他比我们大一届,是学校公认的校草。全校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想被这考古系的大才子垂涎。” 那时候的徐白不知天高地厚地说:“那我可得把他泡到手。” 想起来还真是好笑。 谁也没料到一句有口无心的玩笑话最后竟然成了真。 可直到今天徐白也不觉得那段极度短暂的恋情有一丝丝是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 忽然咚的一下。 徐白的额头有点疼。 一抬头,她才发觉已撞在陆鲲身上。 陆鲲并不介意:“到了。” 徐白囧迫至极,视线掠过陆鲲的脸定在某手机品牌的广告牌上。 “跟我来。”陆鲲很自然拉起徐白的手,阔步往店里走,来到陈设柜前才悄无声息地松开。 陆鲲的脊背弯了弯,手肘抵在柜面上,直接指向最贵的新款说:“就这款,刷卡。” “先生要哪个颜色?”营业员对陆鲲态度极好,脸上露出八颗牙齿的笑。 陆鲲的眼神一瞥,暗示徐白。 她脸颊又开始滚烫,简单的瞄上一眼后,淡淡地说:“天空灰吧。” 离开商场后,陆鲲举腕瞧眼手表:“晚饭想吃什么菜系?” 徐白只说:“吃饱就行。” 陆鲲紧住眉,做主带徐白去了离商场近点的一家冀菜馆。 冀菜对河北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徐白和陆鲲不仅是北大的校友,而且还都是河北人。 其实以陆鲲的学识和资历,完全有机会去国家级的博物馆或者考古研究所就职,但他却坚持留在老家。这个决定当初让许多看好他的老师很不理解,陆鲲却从没后悔过。 “先生,这是菜单。”陆鲲并未打开,直接报下几道经典的冀菜名。 徐白不关心菜色,在服务员记录完菜名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再拿两瓶百威。” 陆鲲沉声:“这么想喝?” 徐白‘嗯’一声。 他嘶口气,对服务员说:“搬一箱。” 徐白说:“太多我喝不完,两瓶就行。” “陪你喝。” “你一会儿得开车。” “一会儿?”陆鲲眼一抬:“打算什么时候和我建立和谐夫妻生活。” 第16章 看来你很期待 徐白的心脏跳得咚咚响。 不是因为激动,而是突来的恐惧。 再一看陆鲲,他的表情看上去却一点也不复杂。 摆弄好餐巾,陆鲲抬头时发现徐白红着脸,于是他十指交缠地问:“你不会以为我和你领证只是单纯想做个烂好人,不求一点回报?” 徐白一听,脸颊热得几乎烧灼起来。 她低下头,捧着热水杯说:“我没有这么想。” 早在搬去他家的那天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和陆鲲同床共枕的准备。 但比起当时那种无畏的心态,此刻的她却心乱如麻。 是因为这几天发生的事吗? 是因为这几天……陆鲲对她的种种关怀? 再抬起头时,陆鲲的眼神仍追逐着她。 “没有最好。”他终于不再绷住脸。 徐白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忽的站起来说:“你等我一下。” “干什么?” “肚子痛,想上洗手间。”她说完就离开了位置。 等再回来的时候菜已上齐,陆鲲的筷子没有拆过,但有一个喝空的酒瓶竖在桌子上。 徐白抱着商场的袋子,捂住袋上的logo,坐下。 陆鲲嘬口酒:“菜都快凉了。” “对不起。”徐白跑得呼哧带喘,事实上她买完东西就用了最快的速度跑回来。 陆鲲抬起手,指了指她紧紧抱住的袋子,讽了句:“洗手间里也卖内衣?” 徐白差点石化:“你怎么知道我买了内衣?” 她明明将logo捂住了啊。 陆鲲说:“袋子上还写了英文。” 徐白低头一看,还真是。 恨不得当场就把脸埋在面前的菜碗里。 陆鲲趁机从她手里扯过袋子。 徐白差点惊叫,可周围太多人。 她身子前倾,慌了:“还我。” 陆鲲一掀,往袋里探了眼再递给她说:“看来你很期待。” 徐白没再看她,把袋子藏在腰后,摇头轻声说:“行李都在驻地,我没想到你要在市里过夜。” 她没有换洗的内衣裤,仅此而已。 陆鲲听后心烦地握住酒杯,一口把半杯啤酒灌进喉咙里。 那顿饭后来吃得过于沉默,两人各自吃饭喝酒。 陆鲲的手机中途响了很多次,他没有接,每次都在看见屏幕的一瞬间就按掉铃声。 徐白一无聊就拿起酒杯,不知不觉就喝了五瓶。没醉,脑袋有一丝晕晕的。 剩下的酒都是他喝的,但他看上去很清醒。 这时候陆鲲的手机又响了,这次不是电话,而是视频。 徐白一手撑住脑袋,歪着头说:“可能找你有急事,要不接一下?” 陆鲲将手机关机,手一招叫来服务生:“结账。” 徐白不由好奇,究竟是谁如此频繁地找他。 是陆鲲的婚姻状况被家人知道了,所以打电话询问。 还是……梁栋口中的那个女徒弟。 徐白皱起眉,和陆鲲离开菜馆后并肩走了一小段路。 正值夜生活的高峰,路上行人和车子都太多。 陆鲲看出徐白有些酒劲上头,走路有时不太稳当。 略粗糙的手扶住她的腰。 徐白一躲。 陆鲲紧住眉,很不悦地当街把她裹入怀里,压低声音问:“你躲什么?” 徐白的一双大眼睛被城市的夜光衬的更为明亮。 他抱着实在太紧,她不由扑腾几下。 陆鲲见状,更为不悦地缠紧她,一声厉色:“说!” 第17章 把嘴给我闭上 徐白被震了震,隐隐上头的酒劲也仿佛褪去了不少。 “很多人在看。”她小嘴儿蹦出淡淡声响,好听如清泉。 陆鲲健硕的胸肌伴随呼吸有节奏得起伏。 他放开她,烦躁地点根烟。 橙色的烟头瞬间被咬扁。 陆鲲用舌头将烟蒂怼到嘴角。 他大概是不典型的文化人。 大学那会儿除了成绩出色,最被人津津乐道的还是他在校外的私生活。 游戏厅,迪吧,按摩房,全是他常去的地方。 在学霸们挑灯夜读的时候,陆鲲则开着跑车晃荡在各种休闲娱乐场所。 抽烟,喝酒,打架,没有一样是他不在行的,脾气也是出了名的臭。 偏是如此,每次学校摸底考他还总是系里第一。 ‘天才’的称号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男生们都恨他,女生们又都爱他。 对视仍在继续,徐白败下阵来,缩回眼神,低头攥紧袋子,蹭了好几下才妥协地说:“我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紧张过度。” 陆鲲嘬口烟,想明白后小腹也阵阵坠胀。 他实在是激动于这几年徐白没有交过别的男朋友,谁知徐白又补句:“虽然我早就不爱你了。但你放心,现在既然成了夫妻,所以我会……” “把嘴给我闭上!”陆鲲没及时翻出的笑这下彻底没了,歪斜在他嘴角的烟头都快怼到她的鼻尖儿。 晚些时候,两人坐出租车回了自个儿住处。 徐白进屋洗澡。 浴室的门关上后,陆鲲烦躁地脱掉鞋袜,赤脚驾起腿。 水声儿透过木门隐隐约约地钻进陆鲲耳里。 他闭上眼,不由幻想着门内的女人,前凸后翘,乌黑的长头,还有被热水熏红的一寸寸皮肤…… ‘嘶’ 陆鲲一嘶气,抖几下腿后就坐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一个小时前,夜色下。 她怎么说出了那样冷漠的话? 什么叫早就不爱了? 陆鲲想到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伸手扯掉墙上的一脸脸谱,罩在自个儿脸上。 徐白这时正好洗完澡出来,开门见到鬼头,吓得花容失色,一把扶住门。 两个黑洞洞的眼孔下,藏着陆鲲含笑的眼睛。 大概他是被她惊吓的模样给逗乐了吧。 陆鲲拿掉脸谱时笑意收敛,认真看几眼出浴后的徐白,紧紧喉说:“还有热水么?” 徐白答:“有。就用了一点儿。” 陆鲲听后,手中脸谱飞到床上,进去快速冲个澡。 出来时,窗帘已被拉上,徐白则坐在床边,手指不停地抠着床单。 陆鲲打着赤膊,穿着裤头,没往她身边去。 他兀自到衣柜前套身衣裳,又走到门边,转身对她勾手指。 徐白没应声,但臀已抬离床面,起身跟着陆鲲往客厅里走。 陆鲲坐上沙发后就从茶几下面摸出块传家玉在手里把玩起来,他低着头,目光盯着玉色,对徐白说:“老想问你点事。” “你问。”徐白坐下。 “前几年为什么半道儿不跟我好了?”陆鲲抬下巴,说不出心里什么味儿。 徐白楞了下,没想过他会突然问这个。 可他究竟是怎么好意思问的? 徐白的眸光沉了沉:“因为我都看见了。” 陆鲲紧住眉:“看见什么了?” 第18章 年少的记忆 这要从何说起呢。 许多词语在徐白脑中迅速上演,拼凑。 滑铁卢市,玻璃窗,异国恋,北大…… 应该还是从北大说起吧。 十九岁那会儿徐白相貌好,声音又甜美,还在专业领域里出类拔萃,名头没比陆鲲小多少。 可当时徐白和其他爱慕者一样,根本得不到他一个正眼。 女孩儿们拥有一样的不甘,一样的受伤,一样的爱人,一样的爱而不得,区别在于有些人放弃了,有些人却没有。 徐白就是没有放弃的那个。 她从十九岁开始追陆鲲,一直追到她二十三岁回河北参加工作。 期间五年的时间里,虽然他们交集密切,可徐白却亲眼目睹陆鲲在校外结交女友,热恋,分手,再结交女友,再分手…… 这一年年的追逐里,对陆鲲的征服欲渐渐变成习惯与不舍。 徐白后来把这些定义为爱。 可事实上她自己也不清楚当时对陆鲲的复杂情感是不是一种爱。 她认为自己优秀和美丽,应该得到所有她想得到的东西,包括男人。 陆鲲最后大概是被徐白追烦了,在第三次感情失败后突然打来电话问:“还想和我搞对象吗?” 徐白一而再再而三地确定自己没做梦,然后语无伦次地回:“搞搞搞,要搞!我当然要搞!” 哎,现在想起来还是很羞耻啊。 可惜那时她已经回到河北工作,陆鲲却提前修完博士课程赶赴劳里埃大学做交流学者。 从一开始就注定没结果。 但因为思念,徐白决定趁着十一长假给陆鲲一个惊喜。 于是她飞去加拿大的皮尔森国际机场,落地后坐了一个小时车到滑铁卢市,又辗转去劳里埃大学附近的居所,终于在那找到了陆鲲。 那次并不美好。 在看见陆鲲的一刹那,她脸上的笑和滑铁卢市十月就落下的雪一样,在空气里凝固了。 陆鲲住的房子很漂亮豪华,一楼除了门的地方全是一扇扇落地的玻璃窗。 当时的陆鲲正抱着徐白最好的室友展茜,在下雪的滑铁卢市,在玻璃窗后面激吻。 他的手拖住展茜的腰,衬衫的纽扣全部敞着,露出他古铜色的肌肤。 那天的陆鲲性感得让人震撼,却也狠狠刺痛了徐白。 因为他的吻,徐白从来没得到过,却要亲眼看着陆鲲吻展茜的脸,吻她的唇,吻她的…… 后来展茜透过玻璃窗看见立在雪中瑟瑟发抖的她,刷一下就拉上窗帘。 太惨烈了。 想起这些事,徐白吸吸鼻子,眸色更为暗淡地说:“你还记得展茜吗?” 她艰难地说完这句话才鼓足勇气去看陆鲲的眼睛。 他就坐在不远的地方,两条长腿驾在茶几上,一条胳膊早就悄无声息的置在了徐白身后的椅沿。 他面色平淡无奇,‘嘶’口气说:“怎么听上去像个女孩儿的名?” “你不记得她了?”徐白惊讶。 陆鲲的样子看起来好像真的没记起这样一个女人。 “没什么印象。”他拉住徐白的一只手,放在自己宽阔坚实的胸前。 徐白想要缩回,却被他牢牢按住。 第19章 那就重新爱 他果真还是以前那个有文化的浪荡子。 睡过的女人连名字都能忘记,应该是他对情感太单薄。 不过想想也是,现在有多少男人能在婚前还保持着高风亮节。 徐白在和他确定恋情前,光是见过的女友就有三个,都是身材俱佳的校外美女。 还有徐白没见过的那些露水情缘呢? 怕是数都数不清了吧。 徐白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后来的几年,徐白心疼自己青春时的碎片只能拼出一个她好像拥有过,又并没有真的拥有过的男人。 她渐渐学会去恨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展茜,是陆鲲。 柔和的光线里,徐白深深哈口气,将隐藏在空气里的尘埃吹进光束中,慢慢让它们向上浮动。 因为不想再去费更多的唇舌描述一个他已经忘记的故事。 徐白只能对他苦涩笑笑,问:“听起来还刺激吗?” 陆鲲浓眉蹙动,没吭声。 “我编的。”她抽回手,去绾头发,去笑。 平踏在地毯上的一双脚,轻轻一翘,只是为了假装她自己撒谎得很从容。 陆鲲却开始若有所思。 徐白用手掰了掰沙发边缘,又淡淡地说:“其实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突然不爱了而已。” 陆鲲动动脖子和腮帮,心里难受极了。 他从后面抱住徐白,欺唇附耳:“那就重新爱。” 徐白很想骂他,是不是外面的女人都已经玩腻,是不是他正巧寂寞,是不是因为陆晨的事让他重新想起了她,所以现在才这么逗她。 但最终还是沉下心来。 徐白并没有拒绝陆鲲的拥抱。 大概是因为曾经得到的太少。 她想把一些有关于恋人的空白,在这个不恰当的时间补回来一点点,这样才能在日后抛弃所有关于陆鲲的记忆碎片时,能够再完整一些。 再后来,他们接吻了。 在沙发上。 但可耻的是,竟是她先挑起的。 陆鲲说完那句话后抱了她足足一个多小时。 中途,他感叹:“以前没这么抱过你。” 徐白轻轻地回:“是没有,以前都是我抱你,你每次都显得很不情愿。” 陆鲲说:“记得。你还偷看过我洗澡。” “当时太好奇你的……” “我的什么?” “没。” 不提也罢,反正最后徐白什么也没看见。 拥抱的过程中,陆鲲好几次他去摸她的头发和脸颊,没有更多越轨行为。 不知是这样静默的夜里容易惹人迷乱,是陆鲲身上的气息过度好闻,还是她太好奇和一个爱了许多年,恨了许多年的男人接吻会是什么味道。 于是在第六十一分钟的时候,徐白耐不住躁动捧起他的脸,仔细看了小会儿。 她根本不知道陆鲲在国外的两年,究竟经历了多少她难以想象的事。 陆鲲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缩。 她不由抬手轻触他如青草般密集的睫,是无意识的去触。 而陆鲲则在感受到徐白指温的瞬间,俯身攫住她的嘴唇。 一时间如狂风肆虐,她喉头哼唧出微弱声响,在意乱情迷间纠缠得一发不可收拾…… 第20章 新发现 陆鲲的理智快要被这个女人完全吞噬时,嘴唇上忽的一痛。 他挺挺背,坐起来。 方才眼眶里零星的泪光早在掠夺这个女人的嘴唇时烟消云散。 他用手指快速抹抹唇,笑了。 徐白头发凌乱,胡乱整理几下也坐起来,却不敢看陆鲲,只是轻声问道:“笑什么?” “是你先勾引我。”陆鲲仰头把脖子整个靠在沙发的椅沿上。 言下之意是:刀是你亲手磨的,半道儿又不想用,这不无赖嘛。 徐白悄悄舔下自己嘴唇,淡声说:“我只想试试,和你做亲密的事有没有化学反应。” “说结果。” 徐白说:“没有。” 陆鲲黑脸起身:“你继续睡客房。” 早上六点半的时候,徐白被电话铃声吵醒。 打来电话的人是梁栋,语气相当的紧张。 “小徐啊,陆鲲这会儿和你在一块吧?他电话关机,你赶紧把他喊醒,出事了。” 徐白没过多追问什么,告诉梁栋一会儿让陆鲲给他回电话,随即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键。 还在睡梦中的陆鲲被徐白喊醒后,立刻联系了梁栋。 徐白在一旁仔细观察陆鲲听电话时的表情,断定一定是出了什么极其严重的事。 “嗯,马上。”陆鲲回完这句就把手机放在床边,用火箭一般的速度穿好衣裤和鞋袜对徐白说:“现在去打车软件上叫车。叫完之后洗把脸就跟我走。” “到底怎么了?”徐白不由被陆鲲的神色弄得也紧张兮兮。 陆鲲一瞥眼:“去了再说。” 二人坐车赶到离驻地十公里左右的一个村落上。 梁栋和学生们都在村里。 除此之外,一些村民和警察也在。 梁栋自打完电话后就伸头顾脑地往村口望,他是第一个看见陆鲲的,隔老远就小跑着来到陆鲲和徐白面前,喘不匀气地说:“你可算来了。” 梁栋简单的对陆鲲说了事情的起末。 意思是大约是凌晨四点半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许多村民都被这响声给震醒。后来据一个半夜起来的七十岁老头说,巨响发生时,他看见离家不算太远的地方炸出了一朵小小的蘑菇云,不久后就有一辆卡车从他家门口的小路开过。 当时天还没亮,老头也没看清楚车里几个人,又是什么长相,只是隐约判断出开车的司机应该是个胖子。 报警之后,一个有经验的老警察觉得对方应该是炸毁了类似洞穴一类的东西,可惜他们对炸药的用量没有把握好,只炸毁了半个盗洞,深处那半截还残留了一小部分。老警察想到考古队刚发现了一座墓葬,生怕两者有关联,于是就找人联系到了梁栋。梁栋到那一看,初步判断被炸毁的是一个盗洞。 听到这里,徐白不免联想到那批和自己照过面的盗墓贼。 会不会又是他们? 如果是,这个盗洞到底代表了什么? 目前谁也无法知道。 经过一整天的整理工作,陆鲲和徐白的脸色也随天色渐渐暗淡起来。 陆鲲咬住一支烟,问徐白:“夯土颜色,气味和质地都有点眼熟。” 徐白没吭声,但点了点头。 的确很像挖掘区墓上的填土。 原本驻地挖掘区刚发现的墓葬由于未失盗,考古队们决定先严密保护。接下来有一段漫长的时间需要收集资料,走访调查,专家们会试图判断墓主人身份,并且根据地质,环境等等分析出那座未开启的墓葬是否适合文物的保存,诸如此类的考量下才会最后决定是继续实施墓地保护,还是对墓葬文物进行抢救性挖掘修复。 可短短十公里的距离,又出现了一个盗洞,并且被直接粗暴炸毁。 这下,大伙儿都慌了。 也越发好奇这个被炸毁的盗洞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假设这地方也有墓,那这两所墓葬之间又会不会真有什么关联? 第21章 商周遗址 夜里十点四十分,盗洞附近临时搭建的一个帐篷里,待着两个人。 一个是陆鲲,另一个则是徐白。 早些时候,梁栋和从考古所赶来的另外两个中年学者也在这个帐篷里。其中一个经验丰富学识渊博,他根据村落的地点和大量的历史资料分析,说这个村子有可能是一个商周遗址。 这个结果让陆鲲的心里一沉。 后来两位中年学者被梁栋带到十公里外的驻地休息,因为他们身体不是很好,而驻地的宿舍条件相对会比这里好些。 外头夜黑风高,犬吠声此起彼伏,有点怕人。 帐篷的四周时不时能看见一道道来回走动的黑影。他们身形挺拔,个个壮实,是被紧急派遣到这里武装特警。 徐白捧着一杯热茶,缩在角落里头望着相隔不远的那个男人。 陆鲲手握钢笔,在一张矮桌前盘地而坐,正在埋头画图。 由于白天参与了清理工作,此时他身上还穿着裹满泥土的脏衣服,头上的安全帽也忘记摘下。 这几天高强度的工作令他眼窝有些许凹陷,妒人的睫毛遮住他所有疲惫,他无意识地往烟缸里摸起根烟屁股触在唇上,竟又无意识地猛吸两口。 徐白有点想笑,悄悄放下手中茶杯,走到他身旁。 她弯腰捡起早被陆鲲用胳膊肘怼到地上的烟盒子,轻轻地放在他面前的图纸上。 陆鲲这才发觉身边有人,抬起了下巴。 徐白伸手从陆鲲嘴唇上拿走那根一个小时前就燃烧殆尽的烟蒂,放入烟缸。 陆鲲看眼烟头反应过来,冲徐白勾唇。 他是打心底里觉得幸福。 虽然眼前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表态,对他的情感已经不再浓烈,但在这样的夜晚,她安安静静地陪他待在帐篷里,心里免不了还是热乎乎的。 徐白蹲下身,胳膊扒拉在矮桌边缘,忍不住淡淡感叹:“你工作起来就像换了个人。” 帐篷里的所有光亮都来源于几个摆放在四周的探照灯,他从徐白又黑又亮的黑色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形象。 伸手拿掉安全帽,随后扔到一旁,又用手拨几下头发和脸,拍去一些尘土。 “丑不丑?”陆鲲问。 徐白心想:他怎么会丑?当年公认的校草可不是盖的。 她摇头:“不丑,但有点脏。” “以后你要是和我一被窝,我保准天天洗得干干净净。” 徐白没吭声,低头看他画的图,假装没听见他的话。 陆鲲的绘画水平一流,雪白的纸张上,钢笔落下的地方无比连贯,村落的布局跃然纸上,如同一副大师级别的工笔画外廓。 徐白在纸上迅速找到了自己所在帐篷的位置。 再一看,不远处还画着一个没手把的茶壶图形。 曾经因为迷恋陆鲲,徐白经常会去上考古系的一些公开课,所以对于基础知识她还是了解的。 她指指茶壶状的图形:“上面像茶壶盖的地方叫坟丘,像个包子一样,很好认,你把它特意划掉就是想说墓主人有一定的防盗观念,省去了坟丘。然后这壶身的上半段是夯土层,按照每个墓的不同性,深度也不等。有些比较浅,有些却能深达地下十几米。茶壶的下半段是墓室,茶壶嘴的就是墓道了。是不是?” 徐白说到这,特意望了眼陆鲲。 她实在是好奇,先前两个中年学者和他讨论时,他基本只听不说,可眼下这幅图分明就像已经找准了墓室位置似的。 有点不可思议。 陆鲲望着她,疲惫的眼中擒住一抹淡淡笑意,没吭声。 这下徐白更好奇了,又问:“墓室就在图上的位置吗?你怎么判断出来的?用了这么快的时间哪里可能?” 陆鲲还是不吭声,目光从她写满疑问的脸上悄悄落到她被冻红的小手,心里是真心疼。 他一个快速捏腕,把徐白的身子扯到了自个儿结实的双腿上,又快速拿过桌边的一条军绿大衣盖在徐白身上,像出门时抱婴儿似的,霸道地把徐白裹在自己怀里。 她一愣,抬下巴看他。 陆鲲这才勾唇回她之前的话:“就瞎画的,信吗?” 第22章 是福是祸 光束杂乱地落在这对没来得及热恋就分手多年的男女身上。 陆鲲对她的情感何尝不是复杂的。 有时连他都弄不清楚,徐白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那几年,到底是福还是祸。 见徐白不吭声,他低头触到她唇上,含糊不清地重复了一遍。 这太撩人了,不能就此沦陷。 徐白偏过头,拒绝再被他亲吻。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 热情淳朴的村民们又要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她在睡梦中隐约听见两个声音不算太年轻的妇女正用方言交谈,大笑。 徐白被笑声吵醒。 昨晚放在桌前的图纸也化为碎片,然后被陆鲲捏成一团丢在垃圾桶。 他已不在帐篷里。 徐白拿着脸盆出去洗漱,盆里放着毛巾和竖着牙刷牙膏的杯子。 她往外走,和交班的特警问好,给一些钳着大红盆准备去河边洗衣服的村妇回以同样和善的微笑。 一直走完一条小路徐白才走到口水井旁。 陆鲲就站在井前。 淡淡的晨雾正包裹着他。 此时还没有阳光的踪迹,他打着赤膊,穿着裤头,用比自来水更为寒冷的井水快速浇自己的身体。 “你不冷?”徐白问。 “凑合。”陆鲲一笑而过。 —— 之后的几天,因为挖掘区的临时变故,实习生们被提早送回学校等通知。 考古所,文物局下来了不少有点年纪的专家,梁栋每天都会准时和大伙儿赶来村里,继续着盗洞的清理和分析工作。 中午时分,大家在村长家吃大锅饭。 一群人围在桌前,谁也没去坐凳子。因为饭桌实在不大,大家就站在桌边,或者干脆夹几筷子菜去院里蹲着吃。 鸡肉是村长自己喂菜叶养的,菜是地里直接拔的,柴火烧的大锅子不管煮饭还是做菜都香得很,他还拿出粮食酿的米酒招待大家,很快就和考古队的人混熟了。 他扒口饭,好奇地问陆鲲:“小师傅,咱这村地底下真有老墓吗?” 陆鲲是唯一还没吃饭的人。 他工作时手臂被划伤,落出个巨大的口子,梁栋让他去镇上医院包扎,被陆鲲给拒了,于是梁栋只好从村里的一户村民家里找来可能过期很久的医用纱布递给陆鲲。 村长问他话的时候,他正撸起手臂,用矿泉水瓶冲洗手臂上的伤口。 陆鲲已经确定下面有墓,最直接的原因他多年来谁也没告诉,包括一道的研究人员。 他笑笑,只说:“可能性不小。” 村长笑出褶皱:“唉,到底是学一行吃一行饭。都没挖到棺材你们就能知道哪地底有货。早知道我那时候就让儿子也去学考古。挖到宝贝那不是发财了?” “看来普通老百姓对我们的职业误解很大。”陆鲲放下瓶子,从塑料袋里抽出纱布,拉住一头往手臂上裹。 村长挠头:“不一样都是挖宝吗?” 撕拉一声,陆鲲用嘴将另一头的纱布撕成两截,眼神锐刺刺的:“考古人不买卖古物,不会私下因为商业用途去鉴定古物,挖到什么古物更不会私藏在家里。” 村长撇下嘴:“我就不信你们这些专家,家里头一件宝贝都没有。” 第23章 再遇三哥 陆鲲这时候已经完成了包扎的过程,他撸下袖管,笑笑说:“爷爷留过一块老玉,但年头不超过八十年,不值钱。除了它,我家里连一枚外来的古币,一件古瓷都没有,仿制品倒是放了不少。” 村长不信:“你们这些文化人就是会说话。真真假假就你们自个人心里清楚。其实你们和盗墓贼有啥区别,不都去挖人祖坟?不过你们挖那是合法的,贼挖那是犯法的。老汉觉得,都挺缺德啊。” 村长其实没有恶意,他说完指指陆鲲的手臂:“你手伤了别乱动,老汉给你去盛碗饭。” 陆鲲没再吭声,这么多年下来,和村长一样认为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其实通过考古团队抢救回来的文物,没有一件流入市场买卖,因为那是历史和文明的传承。很多学术研究在制造业,医药业等都起了很大的作用,最后造福的还不是这些误解他们的普通人。如果考古研究没有存在的意义就不会被承认为一级学科。 村长进屋后,徐白走到陆鲲身边,指指他手臂:“这么简单处理靠谱吗?怎么老受伤?” 上次是手指,这次又是手臂。 陆鲲瞅她一眼,笑着嘀咕句:“命太苦。” 徐白听着怪怪的,总觉得陆鲲这三个字是另有所指。 下午的时候,盗洞终于被完全清理干净。 陆鲲的身体素质是所里最好的,他主动打头阵钻进盗洞,并让其他人在盗洞外等候。说是试图勘探这盗洞的尽头是连接棺椁处,还是单纯连接墓道。他必须确认盗墓贼在炸毁盗洞前有没有得逞,才能和大家一起研究下一步的工作。 可谁也没想到,陆鲲这一钻就是四个多钟头,太阳都快下山了,还是没见他出来。后来不知道是他手机没电还是怎么的,突然就联系不上了。 徐白皱着眉头问梁栋:“怎么这么久?” “半小时前不是通过电话说没事吗?我说小徐你别看陆鲲年纪轻……”梁栋把嘴凑到徐白耳边,悄悄指了指在旁边喝水谈话的几个前辈:“不比那几个差。怪只怪考古这行也分辈分讲师门,陆鲲年纪最轻,身体又好,当然得他先打头阵,这万一牺牲了,也总好过那些四五十,七八十,做了半辈子研究的人牺牲好。” 梁栋前面还说得挺正经,后面就不像话了。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也让徐白越发开始担忧盗洞里那家伙。 她忍不住白他一眼,在盗洞外继续等待。 五点十分,太阳彻底落山了。 村长家临时来了亲戚,考古队也不好意思再打扰。 于是梁栋决定让徐白去镇上买点卤味,啤酒,还有一些消磨时间的小零嘴,类似花生米,五香豆啥的。 他把车钥匙给徐白,然后就没再管她。 徐白开车去镇上,等采购完天已经彻底黑了,市场的后门到时间被管理员关上。 她一样一样往车上搬东西,就剩下最重的啤酒没有搬上面包车。 她弯下腰准备去搬啤酒,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男人的手臂。 他帮她搬起了啤酒,放进车里。 第24章 大胆的男人 他往车里扫了几眼后开始靠近徐白。 徐白反射般往后退,直到后背贴在了银白色的车门,咔嚓一下,车门被关上。 “一个人买东西?” 徐白心里起了怯,没吭声。 他眼睛好像是笑着的,但整个面部表情还是像土匪似的,让人寒毛卓竖。 市场的后门本来人就少,无非是比前门方便停车装货,到了这个点,后门更不会有人来。这种时候碰到他,徐白的心里直打鼓。 他看出徐白的恐惧,笑了,故意说:“天黑了。一个女孩子路上不安全,哥送你。” 一双手臂也在这时搭在徐白单薄的肩上,手肘自然弯曲,显得随意又熟络。 这分明算是一种调戏了吧? “不用。”徐白抖两下肩,把他的手臂甩开,紧跟着就转过身拉车门。 谁知哐镗一下,刚被拉开一小条缝的车门被他一脚就给踹了回去,银白的车身上立刻凹进个不小的窝子。 徐白心想这到底是小镇,不比那天挖掘区的萧条,出了这片马路上人还是挺多。 想到这里,她提提胆子,平静地转过身仔细看着他那张自带匪气的脸,忽悠道:“上次私下偷挖,我已经报过警了。事后有专门的模拟画像师根据我的描述绘制了你和胖子的画像。我要是你就会走得远远的,还在镇上瞎晃,这么想坐牢?” 他一听,一点畏惧的神色也没露,竟还好奇得问句:“画师水平行吗?能画出哥几分霸气?嗬,要画的不够霸,可得找他事去。” “你!”徐白气得不轻,这世上怎么还有这样的人。犯了事不急得躲,还大摇大摆滞留在镇上。 这么看来,盗洞被炸保不准真是他和胖子他们干的。 她倒吸口凉气,自己怕是撞上真正的亡命之徒了。 徐白的眉头皱得极紧,无意识地去看他。 比起上回,他这次穿的倒是干净许多,白背心儿外头套了条黑色的外套,裤子看上去挺紧,把他两条腿包得有直又长,腰上系条酷奇的皮带,总感觉不像真品。发蜡把他的刘海整齐得往后倒,看上去还算精神。 “上次没活埋成我,打算今天再来一次?”徐白豁出去了,扯着胆子直接问他。 “要成心弄死你,一铲子就能把你肚皮挑烂,还费那劲。”他笑一落,语气就开始凶狠起来。 徐白实在不敢和他那双眼睛对视太久,看久心里更突突。 她偏头,淡淡地问:“既然这样,我买完东西了,这会儿得回去。” “不急,都赶巧遇上了哥就带你兜圈风,顺便聊几句。”说罢,他抓住徐白纤细的胳膊,快速拉开车门,把徐白给塞进车里,而他自己也紧挨着徐白上了车。 “老实的,三哥保证晚些时候你能回到疙瘩村。不老实,我就连那村一块炸了去。” 徐白愣住了。 他居然知道考古队去了那,言语间还透露出了重要讯息。 那晚起夜的老大爷,看见的卡车和开车的胖子是他们无疑了。 徐白吸口气:“你现在要带我去哪?” 第25章 英俊的无赖 他没回答,嘴角一勾就猛踩油门,从后门弯了出去。 车子穿过小镇的路,他向徐白抱怨这烂面包车太破,连代步都寒碜。 徐白暗自剜他一眼,轻声道:“考古所的人哪比得上你们来钱快。” 他讽笑一声:“陆鲲的车不是还行吗?他也是考古所的。” “你认识陆鲲?”徐白一侧身,觉得这人真是可怖。 何止认识。 在滑铁卢市的那两年,他和陆鲲之间发生过很多事,可以说每一件都惊心动魄。 他哼了声,避重就轻地说:“他那辆车性能还不错,下次你可以考虑开他的车来和我幽会。”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徐白轻声骂:“无赖!” 他补充:“是英俊的无赖。” 徐白被困车里大约半个多小时,然后手机响了。 屏幕显示的是梁栋的名字。 开车的男人斜过脸,看眼徐白的手机屏,嚣张地说:“接,告诉那帮人你一会儿晚点才能回去。” “你敢让我接电话?”徐白震惊地看他一眼。 他挫几下牙齿,意有所指:“村里妇女小孩和老人好像不少。” 徐白的后背起阵冷,他的意思是,如果她敢怎么样,村子就没了。到时候小蘑菇云就会变成大蘑菇云。 这要是换了旁人说这句话,徐白不会信。 但他说,她不得不信。 太吓人了。 徐白按下接听键后,原以为传来的会是梁栋的声音,结果那头是陆鲲在说话。 “还不回来?” “让梁哥他们自己想办法吃饭吧。我,想在镇上逛逛。” 电话那头的陆鲲沉默良久才说:“天黑了路不好开,早点回,” 她转开话题问:“你从里面出来了?” “嗯。”陆鲲闷闷的一声。 “那等我回来再聊,手机快没电了,先挂了。”徐白说完这句,手机就被三哥给抢了过去。 他将手机按掉,然后拨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他裤兜里头传来响声后就不慌不忙地替徐白关了机,然后随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车子遇地窝子一颠簸,顺着三哥的大腿根落到他裤裆处。 徐白想拿回来,又没有伸手的勇气。 车子又行驶了二十分钟,终于在一片老住房区里前停下。 三哥将车子熄火,扭头说:“下车,我家到了。” 这里的房子看上去都有些年头,少说建造有七八十年,很多因为没有人住,屋顶都塌了。 徐白很纳闷,这男人这么穷吗?照理说不应该。 而且天这么黑了,这人带她回家,一定不是什么好企图。他是盗墓贼,怎么会平白无故让她去他家里?这不是暴露落脚地了吗?那她今晚还有命回去? 她忙扒住椅子,小嘴儿掀出淡声:“你想聊什么就在车里聊。” “你下不下?”他特别凶,还有点不耐烦。 徐白没吭声,鬓角的头发都被冷汗打湿了。 他忽然猜到徐白在琢磨什么,嘴角一勾,干脆破罐子破摔,将自己的安全带粗暴一扯,假装松皮带脱裤子。 “喜欢在车里头?” 第26章 老房区里 “臭流氓。”徐白气红了脸,果决得拉开车门。 他笑笑,吹声尖锐的口哨也下了车。 车子停落的地方是个十字路口,每个路口都阴森森的,路牌歪斜得挂在脱落的墙皮上,随时都像要掉落下来。 徐白定住脚步,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影子。 这时身后的男人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推她一把。 徐白一个踉跄,回头瞅眼他,心里烦透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大片阴森森的老房子,在尽头处停了下来。 他不着急开门,看徐白一眼后说:“脑袋别过去。” 徐白看了眼刷着红油漆的木门,不解地说:“又不是密码锁。” 开个门还有玄机? 这时三哥露出阴光:“哪那么多废话。” 徐白忍得牙痒痒,把小脸儿往旁边一别。 没一会,她耳边响过水声,忽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羞愤地说:“你家里就没洗手间吗?” 这个人简直和动物似的,是个盗墓贼不说,关键还粗俗。 这时候三哥抖几下自个儿的雄鸡,拉上拉链走到徐白身边说:“茅坑还真没有。” 徐白一扭头,两条细眉都快对着他拧成一股绳,淡淡地说:“那要是上大号怎么办?也在墙角蹲?” 他看眼徐白,嘴角轻浮得挑起说:“又不拉你嘴里。” 徐白暗暗白他一眼。 打开木门的一瞬间,徐白的身子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她的腕子被他捏住,毫不客气地甩进屋里。 里头的灯开着,房子不大,顶多四五十平米。 但麻雀虽小,五内俱全。 一室半一厅,水泥地,地上没铺地板,家具很全,整体看挺破烂的。里头有很小的厨房和厕所,卧室摆着张木床,收拾得其实还挺整洁,但因为没有开窗户,空气中滞留的烟味儿很大。 “这不有厕所的吗?”徐白往角落的门那一指。 他拉了把椅子坐,从兜里掏出徐白的手机,捏住一角,娴熟转了两圈说:“一时憋不住就想泚墙头。怎么的,还得给你打报告?” 一句话就把徐白弄得哑口无言。 就这么沉默了小会儿,他伸手拿过桌上水壶,倒进一只玻璃杯子里,晃荡几下,将涮杯子的水往地上一泼,然后给徐白倒了杯白水说:“这只有水,早上出门时烧的。” “我不渴。”徐白没接,心里毛得很。 他自个儿把水喝光,空杯随意放在了烟缸旁边,抬头时发现徐白的目光正在游移,看样对他的破房子挺好奇。 他嘴角上勾,左脸挤出一个梨涡说:“随便参观。” “这里就你一人住?”徐白小嘴儿一掀。 他说:“以前我老婆和女儿都住过。” “你居然有老婆和女儿。”徐白有点差异。 这人粗俗得像野兽,也会有人喜欢? 他瞧见徐白的表情后有点不悦:“怎么个意思?我就不能有?” 徐白赶紧摇头:“不,挺好的。” 她心想这屋还有女主人和小主子,这会儿不在不代表一会儿不会回来。也就是说他应该不至于在这儿对她怎么样,心里其实挺乐。 “她们人呢?”徐白的脸部表情都轻松了不少。 谁知他挫几下牙齿后说:“半年前娘俩就跑了,那娘们回贵州另外找人了。” “跑了?” 徐白的大眼睛和玻璃弹珠似的瞪得滚圆。 自己刚才庆幸着什么,这回可真好比一盆透心凉的冷水直接浇头上。 单身男人,半年空窗,徐白已不敢往下想。 第27章 审问 正在徐白毛骨悚然的时候,他把手机和车钥匙放旁边桌上说:“今天我就问你几个问题。回答完了,三哥就让你回去!” 这句话的语气倒是一点也不凶狠,徐白听着他不像撒谎,可手臂上的汗毛却还是竖很高。 徐白深深呼吸了一下:“你问。” “你今年是二十七?姓徐?” 徐白一听这问题,愣了。 原以为他多少会问关于村里或者挖掘区的事。 “问你话呢。”他腿儿挺长,翘起鞋头抵了下徐白的脚踝。 徐白反应过来说:“是二十七,姓徐。但你怎么知道的?” 他没理徐白问的,继续说:“生日六月二十五?” 她更楞了,突然结巴了下:“是,是六月二十五。” 他也愣了会儿神,紧跟着摸口袋,发现没带烟,干脆就从桌上的烟缸捡了个烟屁股点上。 吐口儿雾后,他说:“学的地质学?” “嗯。” 徐白是越答越慌了。 他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男人咬紧烟蒂,皱下眉头:“我记得这个专业单位都是百万年起步,主要研究史前人类的遗迹,矿物质,古生物什么玩意的。照理说那晚在挖掘区,你不应该一眼就辨得出那地的土。” 徐白不算太意外,挖掘区发现墓葬后当即被保护起来,还登了报,他肯定早想明白了。 “我是主要研究史前地质没错,但不代表我对千百年左右的土质和断代就一点不了解,两者好像不矛盾吧?”徐白说。 他嘴角微挑,用很笃定地语气说:“可惜后者不是学校里学溜的,对吗?” 这回徐白没吭声。 打小她就对土质很敏感,十岁左右就能光凭闻一闻两团泥土的味道晓得是不是同一个地方的土。而且除了辨土,她其实还有一门绝活,恐怕连陆鲲都不知道。 她咬嘴唇的细微动作被他瞧进眼里。 “行了,你不用回答。”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了两下,然后就站起来,抓起手机和车钥匙走到徐白面前,把右手臂平举起来。 徐白下意识摊开手掌。 他没着急松手,身形坚实得像堵城墙。 徐白避开与他对视,眼眸低垂时又看见栓他裤腰上的劣质皮带,越瞧越难受,忍不住好心提醒句:“大男人系条假名牌皮带,不好看。” 徐白的声音很轻很淡,在如此寂静无声的夜,真挺勾人的。 他顺着徐白的目光往自己裤腰上瞅,皱皱眉头:“二百块钱呢。假吗?” 其实他根本不在意什么牌子,也看不懂。以前从没在意过,但突然被个姑娘这么说,真觉得自己跟不上时代了。 鼻腔钻出深沉地一叹,他松开手上物件,任有手机和钥匙自然下坠到徐白的手心。 他说:“有机会再来三哥家里坐。” 徐白没有一刻停顿,提步就往门的方向走。 一只脚已经迈过了门槛,这时身后突然想起一道声儿:“要不要送你?” 徐白头也没回。 他目送她离开,勾唇默念一句:“徐,白。” —— 开车回去的路上徐白直纳闷,她的信息那人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还真让她走?他就一点不怕警察上门逮他? 徐白回到村里已经九点多。 帐篷外里亮着灯,她远远就看见帐篷里走出来个部队军医,手里捧着白瓷盘,里头有几团渗着血的棉花团子和医疗工具。 梁栋像无头苍蝇似的在帐篷外转悠,一口口抽着烟,表情相当凝重。 第28章 小宠溺 梁栋一见徐白,立马踩灭了烟头迎上来说:“祖宗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徐白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时梁栋语速很快地说:“陆鲲从盗洞里出来手臂就血流不止。他用我手机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其实人都因为失血太多快不行了。大家都劝他上医院去,可他呢,嘴里念念叨叨说你还没回来,死活不上医院。我也是没办法,只能紧急联系了军医院的医学教授过来。好在我晓得他的血型,让军医院的人带了血包过来,要不然不得出大事!” 她心跳加速,要说没有一点感动肯定是骗人的,但她一看见梁栋那张充满责怪的脸,有些话实在不吐不快。 “梁哥,我这么晚回来的确是我不对,但你们明明知道陆鲲的手臂中午就受伤了,还由着他一个人钻盗洞。现在他情况严重,你却想把责任都往一个女人身上推。那回在教室梁哥对我说的那句刮目相看,现在还你正合适。” 徐白的声音不大,语气是一贯的沉淡,可却说得梁栋一时害臊,嘴里再蹦不出一句责怪的话,只能指指帐篷说:“还给我上什么政治课,赶紧进去瞧瞧他去!” 这时军医从身边走过,徐白轻咬一下嘴唇,跟着军医一块进了帐篷。 床上的褥子大半片都让他的血染透了,风干了,变成了玫瑰汁的暗红色。床头上方,已经空掉的透明输液袋子挂了好几个,原先穿陆鲲身上的那些衣服也因为太脏而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 徐白走近,陆鲲仿佛能认出徐白脚步声似的,虚弱地睁开眼睛。 当他看清楚徐白的脸,立刻想坐起身,被军医帮忙扶起。 “他怎么样?”徐白问医生。 “刚才挺危险,现在应该没大事了,就是身体还有点虚。”军医注视着快要输完的透明袋子,等了两分钟左右待液体滴尽,拔掉软管线,插入最后一个输液袋后对徐白说:“这袋挂完,你把针头拔了就行。血样我刚已经让人紧急送去军医院化验,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徐白看眼陆鲲,然后对军医轻轻点头,并亲自送他出了帐篷。 医生走后,梁栋也随徐白一起进来。 他坐在陆鲲床边,尴尬地损笑句:“我看徐白才是女神医,她一来,你立马就醒了。” 徐白的脸一热,没理梁栋,垂着眸对陆鲲说:“都这样了,还非得等我做什么?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先顾自己要紧。” 陆鲲立马瞟梁栋一眼,眼神锐刺刺的。 梁栋因为刚被徐白骂了一顿,心里头发虚,所以徐白一张口,梁栋忙奉承道:“小徐这话说得对,人姑娘多懂理啊。你说你要是当场嗝屁,小徐还不得改嫁,你图个什么劲?” 陆鲲被梁栋这句话触了个大霉头,眼神像刀子似的剜向他。 梁栋一秒严肃:“好,咱不贫,讲点正经的。快说说这盗洞到底连接什么位置。你一出来手臂怎么就流血不止了?” 之前陆鲲一出来,见徐白不在就给她打电话,可打完电话没十分钟人就昏迷了。盗洞里的情况梁栋他们到现在也是一无所知。 陆鲲仰了仰脖子:“老梁,有烟吗?” 徐白皱起眉头:“你这还吊着水呢。” 陆鲲光着膀子笑笑,伸手把立在床边的徐白捞到身边坐下,两根手指隔着衣服在她后背轻轻滑动:“流点血,也不是多大的事。” 话音刚落,梁栋就已经把从十块钱一盒的红塔山里抽出支扔在被子上,亲自给他点燃。 陆鲲是真的很疲倦,嘬起烟来都有气无力,一口下去,只吐了一丝丝烟气出来。 他举起被扎针的手夹住烟,慢慢地答:“我手臂动得太频繁,伤口炸开了。盗洞很深,不少于四米,直接连接墓道,但是墓道却没有直接连接到墓室里头。” “啊?那?”梁栋张嘴,表情夸张。 第29章 行家 陆鲲吸气:“老梁,这次我们真遇见顶尖高手了。” 梁栋抬抬下巴,嘴唇动了动,但最后却没说什么。 徐白没理解这俩男人此刻心照不宣的是什么,也不由好奇起来,侧目淡淡问道:“这么肯定是绝顶高手?” 陆鲲看她一眼,仗着自己生病,搭放在徐白后背的那只手悄悄下滑,掀起了徐白的上衣放进去,继续说:“往年盗墓贼光顾过的墓葬,考古队能在一片墓葬附近找出的盗洞大大小小。有时盗墓贼因为判断不准具体位置,所以会出现好几个盗洞。但村里却只有这一个盗洞,附近却没有。恰是这一个盗洞就准确连接了墓盗,恐怕也只有盗墓界的绝世高手才能办得到。” 因为梁栋在场的关系,徐白给陆鲲面儿没躲,假装这小动作根本不存在,但更主要的是陆鲲的话让她此时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个英俊又粗糙的男人。 “你说墓道没有连接墓室,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得手?” 徐白的这个问题让梁栋也来了精神,身板无意识地挺了挺。 “恰恰相反。”陆鲲把手从徐白衣服里抽出来说:“他们应该已经盗走了一部分好器。为了弄清楚下面的遗失程度,接下来我们可能要对这里进行抢救性挖掘。” 梁栋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认真:“盗洞连接墓道,这点现在已经弄清楚了,那墓道又究竟连接到哪?你凭什么认定他们盗走了一部分?” 墓道的存在是为了造墓的工人方便进出,把财物和棺椁等运进墓室。有些墓道会在彻底完工后用巨石或黄沙堵上,以防盗墓贼光顾。 陆鲲的言下之意应该是这里的墓道却没有在封土前被堵住。 这就很奇怪了。 陆鲲又嘬口烟,换了只手夹烟屁股:“墓道的尽头通往墓室上方一米半左右的地方。我去的时候里头是空心的。空心区域的上面是夯土层,下面就是墓室。墓室的设计者不可能让中间无缘无故呈现空心状态。所以我经过仔细观察发现,空心的部分原先是大量的黄沙,而墓道尽头之前有一块巨石,堵住了这些沙,现在巨石已经被盗墓贼敲得支离破碎,黄沙也已经被人为清理过。从现场的一些痕迹来看,他们一定是得手了。” 梁栋猛就从椅子上窜起来。 徐白这才发现,在梁栋听陆鲲叙述的过程里,豆大的汗水已经布满了梁栋的大额头,随着梁栋起身的动作,还甩了不少汗下来。 徐白也一样,冷汗吱吱的冒。 因为,假设陆鲲进去时那块分隔墓室和夯土的空间依旧堆满黄沙,那么陆鲲将很有可能被黄沙直接掩埋在墓道中。 这是墓主人的一种防盗措施,且相当高明。因为沙子不比黄土,是移动的。那批人敲碎了巨石也就意味着大量的黄沙会顺着本就倾斜的墓道轨迹快速地流入墓道。 正因为如此,那么盗墓贼是怎么清理的黄沙,又怎么顺利离开墓道,最后还能从盗洞里安全撤离? 这些疑问,恐怕也只有接下来的挖掘工作才能给予解秘。 帐篷人的三人互相看看,全都心有余悸。 这时候梁栋说:“能做到这样确实可怕,肯定在附近蹲点很久了。你说这里和挖掘区距离只有十公里,到底是不是同一波人干的?” 陆鲲若有所思,没吭声。 这时徐白深吸口气,淡淡地说:“是同一拨人。” 接下来,徐白向他们叙述了今晚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事。 过程中陆鲲一言不发,内心的焦躁让他无意识地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 梁栋忙联系了地方警局,叫他们立刻派车过来,让徐白连夜带路。 徐白没制止,但心里却觉得这趟去一定会扑空,难不成那个男人真这么傻,会由着警察去逮他? 可结果,却和徐白原先以为的大相径庭。 一车人赶到地方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破败的小屋里还亮着光。 第30章 嚣张的盗墓贼 一阵夜风卷起路面上的垃圾和落叶,附近流浪狗的犬吠也因为警车的到来变得更为频繁。 阴森破烂的老房区连个路灯都没有,环境氛围实在让人汗毛倒竖。 车窗摇下时,徐白的下巴往窗外一抬,淡淡地说:“就是亮灯的那家。” 开车的警察问:“确定吗?” 徐白点头:“嗯,确定。” 这次她话音刚落,警车里就迅速下来四名身体素质极棒的警员,步履小心地往目标地靠近。 陆鲲,徐白,梁栋三人坐在七座车的最后排。 三人都没急着下车。 徐白看眼坐在身边的陆鲲,他脸色苍白得像纸,明明该卧床休息,可他却坚持过来。 不由让徐白感叹,这沉肃的西装下包裹着一个极度敬业的灵魂。 梁栋说:“不然你在车里等着,我和徐白过去瞧瞧?” 陆鲲没吭声,可那只刚被针头插过的手却刷一下拉开车门,猝不及防的声响在这样的夜晚不免让车里另外两人心头一震。 梁栋见状,赶紧从另外一扇车门下去,跑过去扶住陆鲲。 徐白皱皱眉头,最后一个下车。 她沉默地跟着身后,月色下陆鲲这个平时西装革履,工作时又特别泥腿子的男人,不知怎么的,仿佛在这一瞬间又高大了许多。 此时的屋内,一名武警正拿着三哥的身份证念着:“卢阅平,今年三十岁,黑龙江人。” “怎么的了?”卢阅平穿着白色的薄背心,下头是条过膝的宽松睡裤,脚上夹着人字拖鞋,刚从被子里被人拉出来。 “我们怀疑你私盗古墓,过来调查一下。”武警将证件插入一枚手握的电子设备中。 “盗古墓?我还有这能耐?真谢谢你们看得起我。我这屋子里瞧着有一样值钱的东西没?”卢阅平拉开一把椅子,翘起二郎腿,笑了。 他的房间被仔细搜查,确实没有任何异常。 而且设备也很快就扫描出了卢阅平的个人信息,显示这个人没有任何前科。 一年前还因为去吉林旅游的过程中捡到三十万现金后联系旅游区管辖名警,最后使得失主寻回这笔钱而被吉林省派出所记录过那么一笔。 有了这样的正面信息,几名武警也在心里纳闷,难道真冤枉人了? 正在这时,陆鲲,梁栋,徐白三人进了屋。 一名武警立刻对徐白说:“徐小姐,这是他的身份资料,你看看。” 徐白瞄了一眼,轻声念着三哥的全名:“卢阅平。” 她心想,名字听着还挺土气的,也没什么大特色。 “徐小姐,你确定这个人就是在傍晚的时候曾挟持你上车,且在不久前被你撞见偷挖墓区,试图伤害你的人吗?” 徐白看了眼卢阅平,淡淡地说:“是他。” “放屁!”卢阅平当场骂句,目光从徐白脸上擦过之后就牢牢落在了陆鲲的脸上。 早在带徐白过来的时候他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幕,他敢带她过来,就证明他不带怕的。 他就是要挑衅,就是要借徐白的手再会一会陆鲲。 徐白一个姑娘家家,突然被当着众人面这么个凶法,面皮一薄脸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她轻声说:“我不会认错人。” 徐白话是这么讲,可心里却开始发虚。 因为她来之前并不觉得还会在这间破屋子里再次见到人称三哥的盗墓贼。 卢阅平拍拍屁股离开椅子,挫几下牙齿说:“你们赶紧查,要真有证据呢,现在就逮我。但如果就因为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姑娘三言两语就把我给逮了,哥可不认这怂。再过两小时我就要出去,要是耽误了哥做生意,你们得赔偿我损失。” “做什么生意?”警察问道。 第31章 摸金门 “卖鱼。” 警察又问:“在哪卖鱼?” “镇上市场里的鱼老板都是从我这儿拿鱼,这生意都干了一年多。平时我就收收鱼,再转卖给市场的鱼贩子,镇上的鱼老板都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你们大半夜过来,想乱扣个帽子在我头上恐怕也不太容易。” 卢阅平说完又走到徐白跟前,薄背心隐约露出着傲人的肌肉线条:“姑娘,请表明你的身份,构陷我的动机,或者告诉我是谁让你构陷我?” 话一落,卢阅平的眼神又一次锁定在陆鲲脸上。 徐白气得不轻,她很想痛快的辩驳一番,可许多语言在脑中滚完一圈后,她竟发再说什么都没有说服力。因为自己两次和卢阅平照面,周围都没有更多的人证和有力线索。哪怕是村里大爷起夜的那回,也根本没瞧清楚人。 所以她不想浪费无畏的口水,皱皱眉头,索求般得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陆鲲。 这不看还好,一看却让徐白的心不由一沉。 陆鲲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凝重和复杂。 虽然他身体虚弱,脸色惨白,可徐白却注意到,在陆鲲和卢阅平的对视里,他病怏怏的样子一点也不阻碍眼神中隐匿的火药味儿。 他掰开了梁栋扶在臂上的那只手,步履上前,抬起那条受伤的胳膊轻轻把徐白拨到一边,更近距离的与眼前这个衣着不起眼的男人进行了一场眼神的较量。 就这么看了差不多有一分多钟,卢阅平伸出手,摸向陆鲲的西装,从胸口的地方开始,缓慢移到了衣服的肩膀处,又顺着剪裁合理的线条移向他的手臂,感受到西装里高耸的纱布痕迹时,毫不犹豫地用力一捏,痞笑说:“嗬,西装不错。好看。我说这位兄弟,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这帮警察的头?要是的话,麻烦你查查清楚,别冤枉了好人。在黑龙江我还有个老母亲要养活不说,我妹今年也要结婚嫁人,就等着我这个没用的哥卖鱼给她挣点嫁妆。我他妈要是会盗墓,还住这破地方?” 一阵痛楚清晰地传来。 陆鲲的眉头轻微一皱,他掰开卢阅平的手指,没坑声。 事件到了这里,呈现出一种难言的尴尬。 恰在此时,同样一言不发很久的梁栋却突然上前,咳嗽一声说:“他不是盗墓贼,小徐啊,你肯定弄错了。” 徐白没说话。 倒是一名警察问梁栋:“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不是?” 梁栋挠挠头:“我以前交过个女朋友叫卢佳影,后来分手了。分手前我见过一次他哥,一起吃过顿饭。” “然后呢?” 梁栋往前一指,对警察说:“就他。我前女友的大哥。是个卖鱼的。佳影说他哥是个大好人,肯吃苦,卖鱼赚来的钱经常会拿出一部分給她买几件新衣裳。误会,真的是误会。我要是晓得佳影的哥哥住在这里,就不会让小徐带你们来了。估计只是长得有点像,这世上长得像的多了去了。” 梁栋的这一番话,在徐白心里落下了一根刺。 她看向卢阅平,一贯沉静的她忍不住对他比了个中指,一时间又恨又惧。 卢阅平却笑笑,觉得徐白生气委屈的模样挺逗人。 而这些细节全被陆鲲看在了眼里。 一股怒火在陆鲲的心里升腾起来,他隐隐握住了拳头,牙齿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后来,因为实在没有证据,警察也不好随便抓人,只说这几天会继续对卢阅平进行深度调查和走访。 在确定他清白之前,卢阅平绝对不能离开河北省。 “放心,我不走。哥喜欢这个小镇,也喜欢镇上漂亮的姑娘。”卢阅平看着徐白,用手拨了拨头发。 就这样,警察们虽然没有完全打消疑惑,但不得不暂时离开卢阅平的住所。 徐白心情不好,梁栋为了安慰她忙拽住她胳膊也走了出去。 这时候,陆鲲一把扯住了卢阅平的背心,虚弱至极得他几乎将全身能用的力气都用在了手臂上。 他一把揪住卢阅平,蛮横地把人撞到墙上。 陆鲲俯唇贴到卢阅平耳畔说:“鱼贩子卢阅平也好,摸金门的卢三哥也罢,我劝你不要笃信时运!” 第32章 催婚 凌晨三点,挂在床对面的圆钟呈现出一个完美的直角。 卢阅平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床边的木柜上放着一叠快吃完的花生米。 他左手抓了把花生,右手从枕头下摸出一部很不起眼的手机,给胖子去了个电话。 胖子睡意朦胧地接起。 卢阅平往嘴里丢颗花生米,咀嚼着说:“咱该换新驴子了。” “什么啊?”胖子的声音听上去仍旧很困。 卢阅平不急着说话,又往嘴里丢颗花生。 这时候胖子好像反应过来,立刻说:“三哥,我现在就去黑虎的修车铺换一辆。” “换完马上开过来。”卢阅平挂掉电话后把手机扔到一旁,随手抽张纸巾捏几下,擦去手指间的残油。 他低头,眼神露出烦和躁,好好一件背心,自己没穿几回就被陆鲲扯出个洞来。 迅速坐起身来,一把剥掉背心丢进垃圾桶。 他下床,夹着人字拖走到老式的衣柜前,随便找了一件白色背心,又从衣架上拿下件挺港味的外套和一件牛仔裤。 换好衣服后,卢阅平从冰箱里拿出个啤酒罐和前几天吃剩的鸭脖走到大门外,然后锁上门。 门口矮小的水泥石阶上,他一屁股坐下。 开了啤酒罐先闷一口,紧跟着捻起被卖家剁成段的一截鸭脖子啃起来。 过了会儿,啤酒罐和鸭骨头被随意扔在屋外的水泥地上。 卢阅平正低头盯着只饿得狂啃残渣的流浪猫。 猫儿吃完地上所有鸭骨头,朝卢阅平‘喵喵’叫两声。 他伸手一把抓住它的背,拎到牛仔裤上抚摸几下,猫儿起初的不安和恐惧在卢阅平一下又一下温柔的抚摸中渐渐安然下来。 这时候胖子开着一辆刚换的二手小货车过来。 车灯一亮,趴在卢阅平裤子上的流浪猫嗖一下就窜进了漆黑的小巷子。 胖子从车上跳下来,指了指车对卢阅平说:“三哥,车看着还行不?” 卢阅平站起来说:“能装鱼就行。” 胖子说:“放心,鱼箱我换这车后头了。没忘。” 卢阅平抬手看表,时间差不多快四点,对胖子说:“走,开车带我去陈柯的鱼塘收鱼去。” 二人跳上小货车离开,直奔陈柯的鱼塘。 车里,卢阅平把车窗降下,叼上一支烟,和胖子说起两小时之前的事。 胖子很淡定得哼唧一声:“三哥,我和你是贩鱼的,黑虎开修车铺,陈柯是鱼塘老板,还有别的几个兄弟,卖菜的卖菜,摆摊的摆摊,平时一个个都是最普通的小老百姓,家里什么工具都没放,所以只要不是当场逮住,谁也怀疑不上咱。” 卢阅平吸口烟,冲胖子笑笑:“警察一定还会盯我一阵,这段时间大家可以放个假,好好过日子。” “都怪上次被那妞撞见。不过她长得是真漂亮,长头发,大眼睛,瓜子脸,关键还前凸后翘。”胖子腾出只手比了个s形。 卢阅平的笑一收,对胖子瞪眼,骂句:“臭流氓。就你这一身肥肉,你他妈还想流氓谁?” 胖子歪过头来:“三哥你急什么眼,难不成看上了?” 卢阅平猛吸两口烟说:“没有。” “也是,这妞在考古队待着,明摆着和三哥你不是一路人。要是想找女人,就该找个老实巴交,人蠢点,力气大点,又对你死心塌地的,能生儿子就行。” “嗯,说的好。”卢阅平闷哼一声。 胖子又问:“大嫂和你女儿都跑半年,三哥你也该找个能帮你暖被窝的身子了。” 卢阅平把烟蒂弹到窗外,没吭声。 车子行驶七十公里后到达鱼塘,陈柯穿着黑色的下水裤早早等待卢阅平的到来。 陈柯今年四十五,高高瘦瘦,思想也是一群人里最简单的。 上回在挖掘区,提出相信徐白一次的就是陈柯。 他给胖子一人扔了条下水裤说:“渔网在塘里搁三天了,一起捞起来瞅瞅。” 卢阅平‘嗯’一声,麻溜套起了下水裤,和胖子他们一起顺着鱼塘边缘踩在浅水区里,又开始了一天如同小人物般的忙碌。 第33章 你喜欢的样子 此时的帐篷里,一对男女彻夜未眠。 交错的光线卷着飞尘,包裹在他们周围。 陆鲲一回来就脱掉衣服,自个儿把臂膀上的纱布解开,换卷新的重绑一遍。 他套上件干净的白色衬衫,眼神专注,赤脚坐在桌前,静静敲打出一份近三千字的报告,随后传进一个邮箱。 合上笔记本电脑时,帐篷外的天已经蒙蒙亮。 徐白打了个哈气:“写完了吗?” 陆鲲站起,微扬眉毛说:“嗯,等国家文物局接到文件,再经过繁琐的审批过程,假设同意文件内容,两片区域就要正式开始抢救性挖掘。” 徐白皱下眉头:“村里的要挖我理解,可挖掘区盗墓贼没得手,也必须要发掘吗?” 陆鲲却有点心不在焉,迷雾一样的眼睛不知道望在哪儿,更没有回答徐白的问题。 徐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但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轻声说:“我知道了,考古队有时候就是在和盗墓贼抢时间。加上两所墓葬上的土很相似,想要弄清楚它们之间有没有关联,肯定得一起挖。” 这时候陆鲲回过神,目光落锁在徐白美丽的脸上。 他赤脚踩在水泥地上,一步步靠近眼前的女人。 他在徐白面前站定,垂着眸看她。 徐白仰起头,无意识地与他对视两分钟。 陆鲲看她的眼神从最开始的温和,慢慢转变为锐利,正在她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时,一双粗粝的手已经捏住她的下巴。 “干什么?”徐白反射般偏头避开,可才一扭头就被陆鲲的手指重新移回原处。 陆鲲弓下背,衬衫下隐藏的背部肌肉随着动作紧绷。 他们的脸距离变近。 陆鲲问:“告诉我,现在的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徐白心乱如麻,沉默地看着他。 这些年除了陆鲲,她根本没有好好去爱过谁。 经年累月下爱早已变淡,可命运却推波助澜,又将她带到陆鲲的身边。 陆鲲的喉头动了动,继续注视徐白。 徐白的美在于自然,和谐,五官和脸型都非常好,她不仅是第一眼美女,更是看不厌的长相。 他嘴唇无意识更靠近,从左往右在徐白唇上轻擦了一遍后贴到她耳边,以吹气般的方式述说道:“徐白,我可以变成任何你喜欢的样子。性感的,温柔的,或者是让你……” 此时一只黄鼠狼钻进帐篷,快速得窜到床上,从徐白的大腿经过。 她吓得花容失色,瞬间站起来扑进陆鲲的怀里,与他紧实的胸肌相贴。 他一把揽住徐白的腰,又从墙上拿掉考古用的竹签子快速向它飞射。 顷刻间,黄鼠狼的身体被签子对穿。 陆鲲松开徐白,走过去捡起它,拔掉它身体里的签子后干脆蹲在地上处理起它的内脏,他动作娴熟得去掉它的臭腺,脊椎骨等部位,鲜红的血液已经染红陆鲲的十根手指。 徐白心有余悸地问:“你要干什么?” “爆炒后应该不错。” “什么?”徐白被吓了一跳。 陆鲲冷静地说:“我走过许多地方,吃过许多你难以想象的食物,这不算什么。现在它已经死亡,假设丢弃,它等来的也只是更腐烂的结局。” 第34章 古玩市场 中午那会儿,陆鲲用土灶头煸香炒辣后,毫不知情的梁栋抢了他大半盘。 事后得知真相的梁栋抠吐了好几次,恶心得面色苍白。 陆鲲却始终波澜不惊。 以前他野外考古大多去的是黄土河山,需要自带指南针,手铲和水等必备物品,背包重达十几二十斤很正常。有时走一整天也看不见一户人家,更别说饭馆。遇到这样恶劣的条件,通常都是环境里有什么就吃什么,为了维持生命体征,不得不把自己练得像个野人。 那天的陆鲲给徐白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之后的几天,大家都在静等文物局的审批结果。 几个中年学者根据陆鲲从盗洞里带出来的信息开始严密的查阅资料,分析,商讨,写工作报告等,忙的不可开交。 陆鲲因祸得福,伤了手臂倒落得个清闲。 他见徐白成天无聊透顶,问梁栋拿来车钥匙,丢给徐白说:“开车回市里。” 徐白早闷坏了,不经意间就露出甜美的笑容,然后载着陆鲲直奔市里。 车里,徐白忍了几天终于还是憋不住问陆鲲:“一直没问你。你是不是也和梁哥一样觉得我认错人了?” “你说卢阅平?” 徐白目视前方,轻声应:“嗯。卢阅平。” “就算所有人都不信你,我也得信你。”陆鲲把头转向窗外:“在他没能彻底洗清嫌疑前,相信警方会继续盯紧他。” 他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并不觉得卢阅平会傻到在这段时间露出马脚。 别人不清楚,陆鲲却明白这接二连三的事件幕后都是冲他来的。 就说炸盗洞这件事。 如果当初卢阅平不炸,村里的人顶多以为是野狗刨出来一个坑,根本不会在意什么。 可卢阅平这一炸,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明摆着告诉考古队,他们能更快更准确的找到墓葬。 现在联想起来,炸毁一半盗洞很可能不是因为没控制好炸药,而是故意的。 故意留下一些线索,让考古队知道,再有防盗手段的墓室设计,他们也能一一攻破。 徐白开车的途中注意到陆鲲面色沉肃,一直看着窗外像在思索什么。 她不想打扰他,之后很久二人都无交流。 车子开到市区后,徐白才问:“我们现在去哪?” 陆鲲问:“你想去哪?” 徐白想了想说:“前面有家古玩市场,要不要去逛逛?” 事实上,现在的古玩市场鱼龙混杂,捡漏的机会少之又少。 当年某考古学者在潘家园看到一把越王勾践剑,如获至宝7000元买回后捐赠故宫博物院,博物馆却拒收,学者非常气愤,认为不尊重他的考古经验,没多久潘家园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十几把勾践剑,学者这才哑口无声。所以现在的考古人基本不会浪费这种时间去逛满是工艺品的地方。 但徐白既然开口,他也不愿扫了她的兴。 陆鲲看她一会说:“好。” 徐白将车子停好后,和陆鲲一道去了古玩城。 一进大门,一股熟悉的气息就向徐白扑来。 第35章 谁嫂子 古玩城里一家家店面都装修得古色古香,黑瓦片,红墙头,和印象中没多少偏差,不过据说这些年店面老板却是一波一波换了不知道多少批。 她骤停脚步四处张望。 陆鲲的手悄无声息地拖住她的腰:“喜欢哪家店就进去逛逛。” 徐白下意识挺了下背说:“我们一家家逛吧。” 陆鲲没吭声,无害地冲她笑。 他喜欢这种感觉,若即若离,特别还是出现在曾经爱慕自己的女人身上。 新鲜感和小刺激让陆鲲十分享受。 门口的第一家古玩铺卖得是瓷器,百年老店四个字被做成金漆行书嵌在一面墙上。 老板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她涂着烈焰红唇,穿着领口一圈白色兔子毛的旗袍,立刻笑盈盈地迎上来,站在陆鲲面前说:“帅哥,买瓷器吗?喜欢什么年代的瓷?” 陆鲲简单地扫一眼四壁放在玻璃柜里的一个个瓷器,差点被瓷器上的贼光闪瞎。 如此崭新的东西,难不成还想冒充老货出售? 陆鲲来了兴致,一手置入了裤兜里,越过热情的女老板走到一个玻璃柜前。 他长身一附,盯着柜台里做工还不错的一件瓷,低声问:“你这有什么年代的瓷?” 女老板看了眼徐白,把她晾在一旁,又走到陆鲲身边热情地说:“夏至两晋时期,隋唐五代,宋元明清……真不是自吹自擂,您要什么样的我这都有。” 陆鲲没说什么。 倒是徐白噗嗤笑出来。 女老板回头瞧眼她,徐白才强行收敛住笑。 陆鲲在店里走了一圈,手指在一个玻璃柜前敲击两下,假装很好奇地问:“这个是珐琅彩?” “老板您好眼力。清康熙珐琅彩掐金丝碗。您要是喜欢这瓷,价格我给您优惠。” “喔?多少钱?说来听听。”陆鲲嘶口气。 “一口价,一万五。” 一尘不染的玻璃平面上折出个结实的身材一闪而过,陆鲲注意到这个细节,回过眸继续一本正经地逗弄女老板:“是不贵。” 徐白上前拉住陆鲲的衣服说:“走吧。” 陆鲲偏头瞧她。 徐白踮起脚尖,嘴唇贴在陆鲲耳边:“没一样真品。” 她回头对女老板客气得说他们还想再逛逛,然后拉着陆鲲的衣脚忙跨出那家店。 走了不少路后,陆鲲停下步子,轻挑起眉,重新审视着身侧这个女人。 他问:“你怎么知道店里没真货?” 徐白低头没吭声。 陆鲲来不及深究什么就看见了远处的卢阅平和梁栋的前女友卢佳影。 两个男人的目光擦枪走火般碰撞到一起,一时间如同山崩地裂。 卢佳影是个很热情逗逼的姑娘,她远远看见陆鲲就对他招手,喊道:“鲲哥。” 徐白闻声扭头,在看见卢佳影的瞬间也看见了她身侧一米八几的卢阅平。 二人上前,在陆鲲和徐白面前站定。 卢佳影挽着卢阅平的手,笑着对陆鲲说:“鲲哥,好久不见,怎么这么巧?” 陆鲲说:“是巧。” “听人说你结婚了,是身边这位吗?” “梁栋说的?” “不是梁栋。我和梁栋早分手了。是梁栋的朋友说的。”卢佳影指向东方:“鲲哥,我就住古玩市场后头。既然碰上了,鲲哥和嫂子就去我那坐坐吧。” 陆鲲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徐白的胳膊就已经被热情天真的卢佳影给挽了住。 卢阅平见状,很是匪气地说:“佳影,一会儿多买几个小菜,留朋友和你嫂子在家吃晚饭。” 第36章 我的错 卢佳影的房子里头装修的还不错,八十几平,色调简单大方,家具摆设也不复杂繁琐。 墙上挂了好几副水墨画,让人一瞧就觉得屋主人雅的很。 徐白和陆鲲坐在一张紫皮沙发上。 卢佳影给他们倒好茶就骑着电动车去菜场买菜,卢阅平靠在沙发边的一睹墙上,从兜里掏出一盒十块钱的烟,抽出一只丢在陆鲲身上,挑衅地说:“给你上烟是礼貌,不过我想你这么高贵的人对这种蹩脚的烟应该下不去嘴。” 卢阅平说完后嘴角一挑,自个儿倒是先抽上了。 他歪头的一瞬间,一口烟直对着徐白喷来。 氤氲的烟团子把卢阅平匪气的笑勾勒得愈发朦胧神秘。 徐白不自觉就对着他皱起眉头,淡淡地说:“你妹妹看上去很天真热情,你一个做哥哥的私挖墓葬,被抓住是得坐牢的。你不为自己想,总该为你妹想吧。就不能干点别的行当?” 卢阅平动了下嘴角:“不是在卖鱼么?哥可是正经生意人。” 徐白没好气的说:“你心里很清楚。卖鱼只是幌子,你这是在扮猪吃虎。” 卢阅平一听,挺直了背脊:“这会儿屋子里头扮猪吃虎的人又不只哥一个。” 徐白不知怎么的,被卢阅平盯得直发慌,心怦怦跳。 沉默许久的陆鲲撵着卢阅平发他的烟,在指腹间不晓得滚了多少圈。 他终是没抽,极不客气的将烟投进垃圾桶,黑眸一抬对卢阅平说:“闭上嘴,你口臭。” 这明显的损话要是换旁人听,脸上早露出尬色。 可卢阅平无赖成习惯,干脆哈口气闻闻:“哪臭,香着。” 陆鲲的眼神向他剜了一刀似的,然后捧起茶杯,吹吹悬浮的茶叶,嘬口热茶,静默无声。 卢阅平一屁股坐在沙发扶手上,歪着身子把臂膀搭在徐白靠着的地方说:“上回不是和你说了常来三哥家坐?怎么就不听话?三哥老婆都跑半年了,就喜欢你和那晚一样。” 徐白一听,整个人差点石化。 这男人是想成心诬陷不成? 砰的一声,茶杯地盘和茶几的玻璃平面碰撞出声响。 徐白脑袋一别,发现陆鲲握住茶杯的那只手,手背上血管和筋络严重突起。 他相信徐白为人,却又气愤卢阅平居然连他的女人也三番五次言语调戏。 徐白害怕陆鲲会信以为真,皱皱眉头对卢阅平说:“你的挑拨离间没什么作用。” 卢阅平笑笑:“是吗?” 徐白这时候内心已经气得要发狂,可她清楚发狂没用,只能愈发沉静地说:“你算盘打错了,我还是初女。” 这一句话,突然让卢阅平挂在嘴角的那一丝匪笑僵在嘴角。 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陆鲲的女人竟然还是…… 思索间,徐白的腰已经让陆鲲揽住,一股力道很快升腾起来,瘦弱的她很快被抱到陆鲲腿上。 “我的错,工作太忙一直没顾上你。”陆鲲帖耳对徐白说:“今晚你就不是了。” 第37章 四人饭局 卢佳影提着菜回来的时候,徐白正站在阳台上,她两只手随意落在窗沿上,身子整个被站在身后的陆鲲圈在里头。 陆鲲向徐白介绍远处的几幢楼分别是什么,以前又是什么样子的。 卢阅平往窗台瞧一眼,然后一只手提起妹妹手里的两包菜往厨房里走。 “哥,要不你做菜,我感觉我做的菜没你做的好吃。”卢佳影从袋子里一样一样往外拿食材。 “你做,我累了。”卢阅平心想,要是他做菜,恐怕一会他俩都不敢下筷。 “好吧,我做就我做。”卢佳影朝外面看看,小声地说:“哥,这个鲲哥就是以前我和你提过的很厉害的考古博士。我和梁栋好的时候经常去考古所玩,不过那时候他女朋友不是现在这位。” 卢阅平把手插兜里,眼神一挑:“那是谁?” “听说是他女徒弟。我见过那姑娘,长得没有外头那位好看。” 卢阅平勾唇:“你也觉得她好看?” “好看啊。难怪鲲哥要劈腿。如果我是男人的话,可能也会选她这么漂亮的姑娘当老婆。毕竟要看一辈子是不是?”说话间,卢佳影已经将几颗芹菜洗净。 卢阅平把手从兜里拿出来,一戳她脑袋:“就他妈嘴行。那你当初怎么会和梁栋谈。人小气,年纪比你大,长得也不行。” 卢佳影没吭声,撵他出厨房。 那两位还站在阳台上,动作看上去很亲密。 卢阅平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开门出去溜达一圈,回来时也没着急进屋,而是在门口的台阶上静坐了会儿。 因为是顶楼,隔壁屋主买了大房子上个月刚搬走,楼梯上很清静。 卢阅平又摸根烟吸上,第一口就吸得用力,脸颊都凹了下去。 他弹弹烟灰,自顾自想着事情。 直到兜里的电话响了,他才丢了烟头,用力跺几下。 电话是卢佳影打的,估摸着饭菜做好了。 卢阅平没接,把手机装兜里,掏钥匙开门。 桌上果然已经摆放了七八个菜,色泽鲜艳,香气扑面。桌边还摆放着许许多多的啤酒罐头。这让午饭也没顾上吃的卢阅平吞几下口水,滚滚喉头。 几人入座,卢佳影很客气的说:“都是些家常便饭,梁栋说过,鲲哥家里很有钱,肯定吃过不少好东西。我做菜一般,你们凑合吃。” 陆鲲拿起筷子,夹一块放进徐白碗里说:“我对食物很随意。” “那就好。”卢佳影笑笑,随后挽住卢阅平的胳膊说:“我哥也一样,他平时吃穿什么的都很随意,高中毕业后就在社会上打拼了。我能读完大学全靠我哥,现在最让我担心的就是他成家的问题。鲲哥和嫂子如果你们身边有合适的单身女孩,能不能帮我哥留意一下。” 卢阅平一听,胳膊立马抽走。自打他老婆跑了之后,每次饭局,卢佳影都要逮住机会让别人给他介绍对象。 以前也就算了。 可当着徐白和陆鲲,他这种厚脸皮习惯的人也生出些难为情来。 卢阅平挫几下牙齿,伸手开罐啤酒说:“就我这长相,还他妈怕找不到女人?瞎几把乱讲。” “你们别介意,我哥说话就这样。”卢佳影笑笑说:“我也晓得我哥俗气了点,前段时间不知道哪个店里买条皮带,我一看,居然是一条假酷奇,他还天天系着。他呀就是个粗人,但人好。女孩和他在一起,肯定会幸福。” 卢阅平暴躁得喝口酒,脸皮彻底被自家妹妹给嘶了。 陆鲲嘶一声:“带假货?” 她说罢就翻起了卢阅平的上衣。 卢阅平没动,但她却愣了下:“哥,皮带呢?” 他放下啤酒罐,看向徐白说:“扔了。” 第38章 隐藏的富翁 徐白没说什么,逃开卢阅平的眼神,低头夹几筷子菜。 卢佳影看着徐白问:“嫂子,你和鲲哥应该还没办宴席吧。” 徐白一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还,还没。” 卢佳影又问:“那宴席日子定了没?” 徐白咬下嘴角,看眼面色沉肃的陆鲲,声音更轻了点:“也还没。” “哦,鲲哥是个大忙人,不着急。嫂子,等哪天你们摆宴席的时候记得支会一声,我也去给你俩讨讨彩头。” 这次徐白没吭声,只是略显尴尬的扯出点硬笑。 虽说她和卢佳影今天是头一回见面,但看得出来这姑娘心地不错,热情好客,挺招人喜欢。 再看看卢阅平,明明是同个爹妈生的,隐藏得却那样深,要不是这兄妹俩的长相有几分相似,怕是谁也想不到他俩会是一家人。 陆鲲吃了几分钟后放下筷子,四处看看说:“佳影,这两年房价不便宜,你这房子什么时候买的?” 卢佳影笑着说:“上半年才买的。我哥给拿的首付。本身就是二手房,原先是我哥一个朋友的房子。买的时候很便宜,相当于半卖半送,不然像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怎么买得起。” 陆鲲的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哼唧:“喔?你哥的朋友还挺上路。” 卢佳影听后看眼自家哥哥,很是骄傲得说:“他朋友好是好,但归根结底还是我哥对我好。他拿钱给我买房,自己却住国家出租的公房,每月交五十块钱。水泥地,条件差。平时赚下来的钱要么就给我一点,要么就寄回黑龙江老家给老母亲。现在像他一样能顾老又顾小的男人不多了。” 徐白皱皱眉头,看眼卢佳影嘴里夸上天的好哥哥。 如果卢阅平只是个卖鱼的贩子,他这年纪如果完全靠自己卖鱼的收入应该很难买得起房。 但卢佳影的话听上去没什么毛病,证明卢阅平行事非常谨慎。 所以警察想捏到他的把柄,怕是并不容易。 徐白实在好奇,陆鲲说过从盗洞留下的线索来看,是碰到了盗墓行业的绝顶高手。能做到这样,不可能今年才干这行,也不可能以前得手的文物一件没出过手。 因为私自掘坟挖墓,路子很重要,如果没路子出手物件,他们何必冒着风险干这行当? 所以卢阅平哪是穷人,说他是个亿万富翁也绝不为过。 那他的钱放在哪了? 为什么假装穷人而不选择移民去过好日子? 是卢阅平这人太贪心还是说另有所图? 带着这些疑问,徐白无意识地喝掉两罐啤酒,在闲聊中结束这场突来的饭局。 晚饭后,卢佳影去屋里洗碗。 徐白也进厨房帮衬。 厨房外的两男人借买烟的油头,竟一块下了楼。 徐白捏着脏碗,在倒入洗洁精的池子里转动几圈碗边。 她问卢佳影:“佳影,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说如果有合适的姑娘就给你哥留意吗?” 卢佳影一听,把刚打过洗洁精的一叠碗往另一个装着干净水的池子里一放,然后甩甩手上的水说:“对啊,嫂子身边真有合适的吗?” 徐白挤出一丝笑:“你可以说说你哥的事,哪天我要是遇到合适的姑娘也好和人家介绍是不是?” 卢佳影神采飞扬地说:“好啊,嫂子想了解哪方面?家庭背景?每月收入,学历,还是别的什么?” 第39章 爱如潮水 徐白说:“你都说说。” 卢佳影把手往围兜上抹几下说:“我和我哥都是黑龙江人。五年前我来河北读大学,我哥就和我一块出来了。我爸年轻的时候是电工,结婚后就给人装空调,十一年前一脚踩空从七楼上摔下来摔死了。所以老家现在就剩个老母亲。我哥和我来河北之后认识几个朋友,一起去了国外打工,大概去了两年左右。他在国外好像过得不太好,说是没赚到钱就和朋友一块回来了。现在他贩鱼一个月大概两万收入吧,以后结婚养家还是可以的。” 徐白一边听,一边琢磨。 卢阅平的家庭关系不复杂,社会经历也看似平常无奇。 徐白又问:“那他有没有特别喜欢古董,风水或者历史的朋友?” 卢佳影皱起眉头:“嫂子怎么问这个?你是想买老物件吗?你要是想买,陆博士不就是行家吗?” 徐白意识到自己因为心急而有些失言,忙说:“没。我就随便问问。之前你不是说这房子以前是你哥朋友的吗?我想这儿离古玩城这么近,还以为你哥的朋友喜欢古董呢。” 卢佳影笑眯眯地摆摆手:“凑巧而已,我哥是粗人,他哪能认识太有知识的人。” 徐白应付着点点头,和卢佳影一块把碗筷洗净。 后来两姑娘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卢佳影问徐白:“梁栋最近怎么样?” 徐白一愣:“你好像还很关心他。” 卢佳影的脸蛋一红:“也没有,就瞎问。” “你现在找男朋友了吗?”徐白记得那晚卢阅平提过一嘴,说是他妹今年要结婚嫁人。 卢佳影笑笑:“找了,和我年纪差不多,一个单位上班的同事。” 徐白注意到,卢佳影的笑容里竟露出一抹哀伤。 她不自觉地多嘴问一句:“新男朋友对你好吗?” 卢佳影说:“凑合吧。就搭伙过日子。” 徐白皱皱眉头:“能冒昧问一下,你和梁栋是怎么分手的吗?” 卢佳影绾了下头发说:“有次我把梁栋介绍给我哥认识,一起吃了顿饭。我哥见了之后觉得梁栋年纪和我相差大了点,不是很赞同。后来我去了梁栋家见他爸妈,他爸妈觉得我工作收入不是很高,又不是河北人本地人。总之各方面都不满意吧,也让梁栋别和我在一块。我不想让他为难,干脆就先提了分手。” 徐白没吭声,心里却五味杂陈。 卢阅平当然不会同意,倒不是年纪吧。一个盗墓贼,妹夫要是考古所的,这岂不是引狼入室。 徐白叹口气,没再吭声。 可能也是刚才喝了点酒,人变得特别感性。 一对爱人想从热恋步入婚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徐白想到自己和陆鲲的事,心里一阵难受。 从前那么喜欢他,他总把她当颗草,弃如敝履。现在是结婚了没错,可她压根就不晓得陆鲲现在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所以她一直控制自己不要投感情在陆鲲身上,指不定哪天他又让她伤心欲绝。 正想着这些事,陆鲲和卢阅平一前一后上了楼。 两人的面色瞧着都不大好,不晓得出去的功夫是不是说了什么。 陆鲲站在门口,没打算再换鞋。 他西装革履,站得像颗松。 陆鲲说:“佳影,今天打扰了。” “不打扰。有空常来玩儿。”卢佳影笑笑。 陆鲲点了下头,没怎么吭声,又朝徐白丢来个眼神,示意她出来。 徐白走到门口,换了鞋,和陆鲲一道下楼。 陆鲲走得快,徐白跟在他后头。 出了单元门,徐白突然觉得脑袋被很么东西砸了,有一点点疼。 她看见地上的空烟壳子,往上一瞧。 顶楼的玻璃窗口,卢阅平趴在窗户上,匪气地朝她坏笑着。 徐白没多看他,随陆鲲一道往停车的方向走。 陆鲲开车载着徐白回到市区的住所。 一进门,徐白的手心就紧张得有点冒汗。 要没记错,陆鲲说过今晚要她。 徐白没着急换鞋,眼看着陆鲲脱了西装和衬衫,露出不俗的胸肌。 陆鲲见她没换鞋,朝她看一眼说:“别傻站着,过来给我挠挠背。” 徐白‘哦’了一声,换鞋走近。 陆鲲趴在沙发上,徐白蹲在一旁,一只白皙的手触上他炙热的背。 第40章 心头肉 徐白问:“挠哪儿?” 陆鲲把两条胳膊垫在下巴处,头一歪,看着她说:“随便,你看着挠。” 徐白别开脸,胡乱在他后背抓几下。 陆鲲说:“用点劲儿,不痛不痒。” 徐白指上加了点力,又问:“现在呢?” “太轻。” 徐白再使劲,再问。 接连二三次,陆鲲都不解痒。 他后背宽实,背肌紧绷,徐白抓他的背就像小猫儿爪子在猫抓板上蹭似的,指甲都要给磨平了,他却好似一点也不疼。 徐白心一横,卯足了劲往他背上抓。 大概抓了几十下,古铜色的背上落出许许多多交错纵横的红印子,有几处还有些血痕。 陆鲲这才问她:“解恨吗?” 徐白收了手:“是你让抓的,怎么听上去成了我恶意报复。” 陆鲲坐起来,一条腿搁在地上,一条腿曲起踩在沙发上,低头俯视她说:“你是有多恨我?非在外人面前说你还是个初。” 原来他指的是这件事。 “当时卢阅平成心诬陷,我被逼得没法才说的。”徐白皱皱眉头,想站起来,可蹲太久脚麻了,一时没起成。 陆鲲手一伸,拽住她胳膊一使劲。 徐白坐他旁边,看着他。 陆鲲说:“人会以为我不行,明明有个漂亮老婆也不放被窝里疼。” 徐白没吭声。 陆鲲攥起她的手,眸露厉色地说:“我今晚就是想对你怎么样那也是合法的。” “我晓得。” 陆鲲又问:“那晓得我为什么到现在也不碰你?” 徐白摇头。 别说是这种敏感话题,其实他为什么跳出来娶她,她至今还搞不懂。 她在陆鲲的生命里,不过是个小角色。 陆鲲攥紧她的手,放在自个儿另外一只手的掌心里,轻轻拍打几下。 他声音有点沉:“因为我挺害怕再多的时间也不能让你重新爱我,那鲲哥哥希望你走的时候也能清清白白。” 徐白的心一跳。 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动人的话会从个曾经的浪荡子嘴里说出来。 陆鲲见她一脸吃惊,把头靠在她肩窝上说:“你是鲲哥哥心头肉,从前也是。” 徐白身子僵硬,没敢动。 只低低说句:“你胡扯。” 陆鲲挑一下嘴角:“爱信不信。” 徐白慢慢推起他脑袋:“你们男人是不是都爱说谎哄女孩开心?” 陆鲲斜眼问:“哄你有好处拿?” 徐白咬咬嘴唇,想不出来怎么接这句话。 陆鲲摸几下她头发说:“过段时间你还得靠我把那兔崽子接回来,别和乱七八糟的男人眉来眼去惹我不高兴。” 徐白心里咯噔一下,她清楚陆鲲嘴里乱七八糟的男人是在指谁。 “他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哪会和他眉来眼去?”徐白觉得长到她这岁数了,想问题复杂,就算卢阅平长相不赖,她也应该不至于会喜欢个罪犯。 陆鲲眉一挑:“万一他想缠你呢?” 碍于女人的敏感,徐白总觉得这男人出去买烟的功夫可能说了点什么。 徐白问:“他有说要缠我?” 陆鲲说:“那倒没有,但说了别的。” 徐白挺好奇:“说了什么?” 这回陆鲲没说话,站起身来,抽掉腰间皮带往徐白手里一扔。 他裤边往下坠了一点点,隐约露出些黑线。 徐白下意识低下头。 陆鲲说:“不聊了。” 徐白听见他脚步声由近及远逐渐消失。 再一看陆鲲丢下的皮带,是一条限量版的路易·威登。 她不由发笑,顿觉陆鲲这是在故意显摆。 她把皮带盘成圈,卷好,放在茶几上。 这时门铃叮咚一声。 有人到访。 第41章 忠告 门铃连续响了好几声,陆鲲没出来,徐白估摸着他这会儿已经在房间的浴室里放水洗澡。 徐白把门打开,瞧见一对夫妻立在门口。 她认得他们。 是陆鲲的父母。 女的高贵冷艳,烫个复古头,男的脖上挂条比指头还粗的金链子,西装没系纽扣,大金链翻在衬衫外面。 徐白的心咯噔一下,生出点紧张来。 因为这段婚姻的特殊性,导致徐白至今都没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正式去和公婆相处。 这样的照面不免让人心慌。 徐白很担心这对夫妻会想狗血剧里的恶公婆一样,二话不说就甩个耳光给她尝尝。 所幸倒也没有。 陆鲲爸先开的口:“他人呢?” 徐白说:“应该在洗澡。” 她忙给二老从鞋柜里取出拖鞋,放在他们脚前。 夫妻俩换了拖鞋后去沙发坐下,徐白分别给两人泡了杯茶水,弯腰放在茶几上,求救一般地瞧瞧二楼,希望陆鲲能早点下来。因为这样的场面她实在有点应付不来。 正在这时,陆鲲的母亲拿起徐白给泡的茶,吹了吹说:“找地方坐,别傻站着。这么细的两条腿,看着都怕人。” 徐白一听,再瞧瞧这女人的五官,觉得不管长相还是第一印象,陆鲲应该是随了他妈。 “唉,好。”徐白一脸尴尬,选择坐在陆鲲妈不远的地方。 此时女人的丈夫,脸色却没那么和善了。 一张方脸胀得通红,喉头呼吸的声音挺重的,眼神更是气愤。 他大概是忍了很久实在忍不了,一只手对徐白一指:“你和我儿子结婚了?谁让你们结的?” 徐白被这声音震了一震,肩膀轻缩。 这时陆鲲的母亲不急不缓放下茶杯,往自己老公的手背上拍了拍说:“有事说事。别整天乱嚎,有嚎的功夫还不如心平气和把事问问清楚。” 女人的眼神转向徐白,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后说:“瘦了。” 徐白下意识摸下自己的脸,没吭声。 女人绾下打了发蜡的刘海对徐白说:“姑娘,我们见过。” “是见过。叔叔阿姨好。”徐白的眼神不停闪烁,心里怦怦跳,更不敢这会儿叫声公婆。 上次因为陆晨昏迷的事,陆鲲的亲哥哥陆鹏和他大嫂差点没把她撕成碎片。身为理论上更疼爱孙子的爷爷奶奶倒是碍于自己的年纪没朝徐白动手。 可不管怎么样,徐白十分清楚,她对于陆家人来讲是个不吉利的人。 陆鲲妈又拿起茶杯,吹几口热气没着急喝,眼神一抬望向徐白:“好久没见儿子了,给他打电话也不接。去考古所一问才听说他偷偷摸摸和个女孩领证了。我本来还觉得是好事,毕竟儿子大了,都快三十的人家还没成,做父母的总归会操心。可再一打听……唉……” 欲言又止的话钻徐白耳朵里,她晓得对陆家来说绝不会是一桩好婚事,但陆鲲的母亲确实挺有素质的,至少不会当场面红耳赤弄的人下不来台。 徐白吸口气,淡淡地说:“阿姨,您有话就直说。” 女人把茶杯一放,眼神镇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你结婚。但作为长辈,好心提醒你句,别被我儿子白白骗了感情。” 徐白的脸一僵,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 陆鲲大概听见动静,颀长的身影一步一步从楼上下来。 第42章 你这么喜欢她 徐白没注意到陆鲲已经下楼,淡淡地说:“谢谢阿姨关心,他不会的。” 要说骗感情,也得有感情才够得上骗。 徐白认为,时间能改变很多事,包括曾经浓烈的情感。 所以除非她能和以前一样深爱陆鲲,否则他又能骗得走什么? 这时,一双大手已轻轻搭落在徐白肩头。 她妞过头,沙发后头站在一个刚洗完澡的高个儿男人。 陆鲲穿着睡衣,胸口微敞,头发半干不湿,没往下滴水。 他下楼前应该是用手胡乱往后抓了几下,纹路一戳一戳很是分明。 和徐白目光交汇了一瞬,他移开眼:“是亲妈吗?怎么说话的?” 女人喝口茶,略带宠溺地白陆鲲一眼说:“还不是让你个臭孩子给气的。现在你侄儿还在医院躺着,你转身娶了那小哑巴的监护人,陆鹏那两口子知道了还不和得你急?” “胡宣梅,你和他废这么多话干什么?除了这个女的,他爱娶谁娶谁,就是她不行。你自己和你宝贝儿子说,趁他哥嫂还没听说这事,赶紧让他和这女的离!我陆百年不认这婚事!不认!”财大气粗的陆百年,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 他摆摆手,别着头气到不想看陆鲲。 胡宣梅真是个气质绝佳的中年女人,仿佛遇到什么事都能波澜不惊。 她继续喝茶,喝完晃晃挂在杯壁上的茶叶沫子对丈夫说:“陆百年,成天瞎嚎,要再不改这脾气,我就自个儿搬美国去住。” 陆百年似乎有点怕胡宣梅,别着大脑袋气呼呼嘀咕句:“就是你这个妈给惯的。” 胡宣梅把茶杯放下,眉头微动:“让小鲲自己解释。” 陆鲲绕过沙发,直接坐在徐白身边,伸手极为强势地将徐白一搂说:“没什么好解释,娶了就娶了。” 徐白心一颤,没吭声。 陆百年一听,转过头来,急得跺几下脚:“你看看,你看看你惯的儿子!从小到大你什么都由着他。家里那么大产业他说不帮忙就不帮忙,偏要活的和个民工一样,成天不是挖泥就是掘坟。这我也不说什么了,现在挑个老婆还偏挑她,我说他几句你就跟我急,你们母子是想成心让老子少活几年!” 胡宣梅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没再搭理陆百年,直勾勾盯着陆鲲说:“就一点回转余地也没有?” 陆鲲看眼搂在怀里的女人,见她眸光中涌现着点点不安和胆怯,顿时心疼极了。 陆鲲抿唇:“没有。” 胡宣梅抬手揉着眼角旁的睛明穴,很是无奈地问:“你这么喜欢她?” 陆鲲说:“我爱她。” 就是这三个字结束了当晚所有的对峙,胡宣梅沉默许久,拉着开始破口大骂的陆百年离开陆鲲的住所。 同样是这三个字,让徐白的心湖隐隐波动。 她收拾好桌上的两只茶杯往厨房走。 倒掉了茶叶沫子,用洗洁精和冷水冲刷好几遍。 陆鲲站在门口,突然冒出声儿来:“还挺贤惠。” 徐白没回头,甩几下玻璃杯倒置在一旁,淡淡地说:“其实刚才你不用特意为了护我和你爸妈撒谎。” 第43章 就是要他们挖 陆鲲是个聪明人,自然晓得徐白指什么。 他一步步靠近她,站她身后,嗅下她发香后说:“字字属实。” 徐白猛一转身,睫毛随她猛烈睁眼的动作根根向上翘起,几乎要贴在眼皮上。 瞧她一副全然不信的样子,陆鲲心里头也跟着了火儿似的。 “你半道儿抛弃的我,变心的人是你。” 徐白心想,那是有原因的。 她没吭声,心很乱。 陆鲲身子一转,大腿抵在不锈钢水池上,咬了咬牙说:“头一回正经谈女朋友,却被人给一脚蹬了。” 徐白斜眼蹬他:“又胡扯,以前你的女朋友我见过不止一个。” 陆鲲说;“在学校那会儿,除了你一个没谈。” 徐白翘了下嘴:“在北大里头是没有,都是校外的姑娘。成天傍晚都来学校门口等你,隔段时间就换一个,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还想抵赖不成。” 陆鲲一听终于恍然大悟,一下紧住眉。 徐白凝视他:“没话说了?” 陆鲲嘶口气,反问道:“北大里追我的女孩不少,你觉得其中有长得比你好看的没。” “有,挺多的。” 陆鲲把手放她纤腰上:“我对她们什么态度?” 徐白身子微扭,但最终没彻底躲开,由他的手搁自己腰上说:“爱答不理,搞你烦了,直接让姑娘下不来台。” 陆鲲勾下嘴角:“那我对你呢?” 徐白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答:“也爱答不理,有时也凶巴巴的。” 陆鲲笑出声,在徐白的腰轻轻捏了一把:“照你这么说,对你和对学校里头其他喜欢我的姑娘还是有区别,是这意思吗?” 徐白的脸一烫,应声:“只有一点点区别。” “聊胜于无。”陆鲲把手撩进她后背,滑腻了几下说:“媳妇儿,你见的那几个都不是我女朋友。” 徐白看眼他,没吭声,眸光中显然透着不信。 陆鲲实在没办法,只能耐心解释着:“在北京我有个表叔,年纪现在比梁栋还大五六岁。他喜欢玩,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就爱泡网红小姑娘,一般睡腻就甩,没几个月就得换。上学那会儿我不是有辆红色的跑车吗?让我载进载出方便,就算碰上熟人见我们三人在一起也不会怀疑姑娘是表叔的。” 徐白听完这些,心里头更乱了,她别着脸很久没吭声。 陆鲲把手抽出来,掰她的肩。 她被迫侧过身,与他眼神碰撞。 陆鲲一紧眉:“还不信?” 徐白轻声说:“不信。” 陆鲲气得发昏,抬手就捏几下她的腮帮子。 他力道并不重,捏几下松几下,很有分寸。 可正因为这样,徐白的嘴型被捏得像只不断张嘴的鱼,上下俩嘴皮子一张一合可爱极了。 陆鲲问她一句:“我要是个乱交女友的混蛋,你现在还能穿着裤子?早给我扒光了。” 徐白推开面红耳赤地推开他,很想告诉他之前问他认不认识展茜是因为自己曾去过滑铁卢市。 犹豫许久,徐白没有说。 因为她害怕极了,害怕如果和陆鲲坦白一切,他又一次给出原因。 经历了这么多事,爱情这东西现在会让徐白害怕。 不管对象是谁,她都不敢碰。 拿起两只洗净沥干的玻璃杯,徐白往外走,将它们物归原处。 陆鲲看她就像冷血动物一样,无意识地颓下脊背,心都痛裂了。 —— 十天后。 卢阅平和胖子巡视四周后上了车。 还是老样子,胖子开车,卢阅平穿着背心儿坐在副驾驶位。 胖子问:“三哥,你确定现在安全了?” 卢阅平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地说:“先前有梁栋这个前任妹夫挺身出来说话,本身警察对我的怀疑就已经降低了不少。但那帮条子真是难缠,去市场的鱼老板那挨个调查,刨了老子一年多的底,就差去我黑龙家老家挨个走访。好在咱们做事一直干净,他们查不出个屁来就只能放弃了。” “也是。”胖子抖着一脸肉笑笑:“话说我托个拉鸡粪的兄弟去疙瘩村打听过了,说是文物局已经批准考古队申请抢救挖掘的文件,明早就要开挖了。” 卢阅平冷声笑笑:“就是要他们挖。” 第44章 小钱 车子开到陈柯鱼塘,卢阅平这才睁开眼,和胖子一块从车里跳下来。 陈柯正坐在鱼塘边,头上戴着夹有夜钓灯的帽子,手里握着一支鱼竿,闲的没事在自家鱼塘钓鱼。 一见三哥他们来了,陈柯放下鱼竿站起来,谨慎地往四周望望说:“没人跟着吧。” 卢阅平走近,弯腰拿起渔网,把陈柯钓到的鱼一条一条丢进塘里。 水面像是被打出了一个个洞,片刻又消失,咚咚的声音在静谧地夜里十分清晰。 网罩里一共也就四条鱼,卢阅平扔完第四条,沾有鱼腥味的双手往裤子上抹几下说:“没有。” 陈柯晓得卢阅平的谨慎程度,他说没有就一定没有,舒口气说:“那就好,三哥,东西我都藏得好好的,已经清理过了。” 这帮人里个个都有绝技,比如陈柯,下墓不太行,但对文物修复清理很在行。胖子呢最擅长看风水,哪里有墓,他一看周围就晓得。还有黑虎他们,多少都有点比较擅长的领域,至于卢阅平,早些年因为结识了一个盗墓界的牛人,学到的技术就更高。因为是那老前辈第三个徒弟,从此也就有了卢三哥的名字,他不仅敢下墓,也能很准确地发现主墓室位置。 卢阅平‘嗯’了一声,下巴一抬说:“走,去看看。” 陈柯带着胖子和卢阅平去了鱼塘后头一个很不起眼的茅草屋。 里头放着一只大缸,缸里全是人如厕后的粪便,可以说那味大到连一些畜生都会熏鼻熏眼。 胖子捏住鼻子,直泛恶心。 卢阅平皱皱眉头,骂句陈柯:“妈的,鼻子上跟挂了个粪桶似的,陈柯你真是个人才,总喜欢把东西放在这种地,也不怕把东西熏得掉了价。” 陈柯一边捂住鼻,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笑:“鱼塘修了别的厕所,一般有人来也不可能上这来解手,还不是因为这里安全。” 说罢,三人翻起了隐在茅草堆下的一个地窖盖,一个接一个得爬了进去。 别看茅草屋面基不到四平米,地窖盖下却是别有乾坤了。 低于地面温度好俩度的地窖透着一股沁入身体的寒冷。 起码八十平的地窖里放有各式各样的盗墓工具,有洛阳铲,手铲,铁锹,签子,勘探仪,防毒面具等,还有修复出土文物的必备品。 疙瘩村地底下的东西被卢阅平摸走不少,大大小小有十几件青铜器。 这些出土时被泥土裹得辨不清物件的东西都已经一一被陈柯清理干净。 他特意保留了土层外的一些包浆和绣色,虽然有些东西绣得看不清楚图案,但至少已经可以清晰辨别这些器物分别用作什么用途。 卢阅平见到东西后夸句:“可以啊,陈柯你动作还挺麻利。” 陈柯笑笑:“三哥,你约了那老外买家几点见?” 卢阅平抬手看表:“半夜三点,还有俩个钟头。” 胖子搓手:“这一票又至少能搞个上千万了。” 卢阅平叼根烟,不屑地说:“小钱。” 第45章 墓有重开日 凌晨三点整,卢阅平带着胖子到达约定地点。 车灯能照亮的地方,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外国人已经早早到了地方,他们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国人。 行里人称盗墓来的物件叫鬼货,因为那是死人的东西,那个中国人专门负责给熟悉的盗墓贼们找买家,所以人们给他一个外号,叫鬼老。 卢阅平把头伸到车窗外,朝三人打了三声响指。 他们过来后,卢阅平朝胖子使了个眼色。 胖子立马下车,把准备出手的东西给买家瞧几眼。 看过东西后,俩老外点点头,随后用英文交流了几句。 卢阅平不管怎么说也在国外待过两年,能听懂大部分,他把头往椅背上一靠,微微勾起嘴角。 因为这俩老外在鬼老的忽悠下,表示愿意买下全部的东西,价值高达八百万,美金。 交易很快达成,卢阅平把东西交给老鬼,并丢下去:“东西先给你,你收完款照老样子给我。” 鬼老给卢阅平发根烟:“三哥,我做事你放心。” 就这样,卢阅平又一次顺利脱手了盗来的文物。 这并不是他头一次顺利卖出,也不是交易金额最大的一次,所以于他而言其实并没有因为钱有多少兴奋。 而且他也很清楚,这些卖掉的东西将会想方设法地流入国外,从某种角度来讲,他卢阅平何尝不是一个‘卖国贼’ 那几人拿了东西走后,胖子爬上车。 卢阅平没着急走,而是在车里静静地做了一会儿。 连续抽完两支烟,他把烟头扔向窗外,脑中莫名浮现出徐白的脸。 大眼睛,长头发,尖下巴,尤其和胖子说的一样,徐白不仅长得不错,身材也前凸后翘。 他的小腹忽然有点发涨,于是懊恼地对胖子说:“走,回家。” 隔天一早,徐白和陆鲲早早就来到疙瘩村。 上头下来了好几个老专家,分别带队,分工挖掘。 于是两块区域都出现了许许都多的人。 陆鲲之前就下过墓,所以对墓室的位置更熟悉。 死人墓向来都流传着各式各样的说法,有些说墓里有诅咒,有些说死人墓下不得,特别是墓主人死后怨气很重的墓,下墓后出来的人要么病了,要么傻了。 但这些对于专业考古队来说,都是能付之一笑的东西。 很多现象在这一年一年的验证和研究里也都得到了很好的解密。 所以考古队的人基本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就连徐白也是一样。 她对墓葬充满了好奇,加上她自身的专业队研究考古又有一定的作用,于是再三恳求下,陆鲲同意让她一块去主墓室。 先前盗洞留下了很多疑惑需要一一解开,陆鲲从原先黄沙区域入手,带着一群人通过好多天的努力,终于打开了神秘的主墓室。 这不打开还好,一打开,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墓室的空间其实不大,竖穴中封藏着箱式结构的棺椁,能看得出来之前有不少随葬品的痕迹,可现场遗留下来的全是极小的物件了。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墓室的一面墙壁上写着两行字:墓有重开日,人无回头路。 曾经在别处,有一处墓葬主人就用朱砂写过类似的两行字。所以当考古学家们看见这里的字时还以为和别处那座已发掘的墓葬一样,是墓主人留下的。 可再一看,并不是。 第46章 什么墓 墨色极黑,有工业墨水的气味,且在两行字旁边很不起眼的地方还有个英文字母k。 几个老专家很快就一致断定字是盗墓贼留下的,而字母k,极有可能是这个盗墓贼名字中的某一个字母,或者是代号。 正在几个专家交流得头头是道时,徐白的肩已被陆鲲揽住。 她歪头瞧眼他。 陆鲲说:“各位,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一下。” 有人关切地问:“陆博士哪里不舒服?” 他礼貌地笑笑:“头疼,回去睡一下就行。” 二人出了墓,陆鲲松开手,坐在一个小土堆上掏了根烟抽。 围栏外头堵了许许多多的村民,一张张脸上都写满了好奇心。 要不是围栏区域外站着许多武警,怕是谁都想下去看看古墓究竟长个什么样子。 徐白走到小土堆前,轻声问陆鲲:“你真不舒服?” 陆鲲吸口烟,低头说:“为什么这么问?” “你头不痛。”徐白抿下嘴唇,手指轻轻抬起,指向陆鲲心脏的位置说:“是心烦。是不是?” 陆鲲岔开两条长腿:“我为什么心烦?” 徐白收回手指,揉几下鼻子:“字是写给你看的吧?” 陆鲲一抬头,目光扫她。 徐白说:“墓开的时候是多么振奋人心的时刻,连我这种普通人都充满好奇。我的第一感觉,字母k是你名字里鲲的声母,所以影响了你的心情,才想从墓里爬出来。要不然像你这么敬业的人,怎么可能会错过墓葬发掘的每一个细节。” 陆鲲没吭声,踩灭燃了半截的烟头,闷声说句:“没有的事。” 他站起来,用手拍拍臀部沾染的土说:“你那么想看墓?” 徐白脱口而出:“想看。这可是商墓。” “商?”陆鲲探究地瞧着她。 之前开墓前,专家学者只说初步判断是个商周遗址。但商周的跨度很大,公元前1600—公元前221年都算商周时期。 徐白却说一口断定这是一个商墓。 这实在让陆鲲有点毛骨悚然。 她被陆鲲瞧得极为不自在,伸手绾头发说:“虽然这个墓和一些举世闻名的墓相比只能算小巫见大巫,但我们刚才看见的墓,用木材筑成椁室,空间在四平米左右。而且盗墓贼没盗走的一些小物件中,有几样非常富有商代特色,这应该是当地一个小富商或者是小贵族的墓。但我就是一个门外汉,如果说错你也别笑话我。” 陆鲲没吭声,眼神显出些复杂与烦躁。 在历年的考古发掘中,墓穴中随葬品的年代以及墓葬,规制,葬俗等待因素结合在一起能相对准确的判断出墓葬年代。 陆鲲从墓室的一些特点已经能证实这个墓的确是如之前老专家判断的一样,是一个商周时期的墓。 而现在,徐白却从几个还未经修复还原的物件里看出东西是商代的。 之前在古玩城的瓷器店里,徐白也是一口断定店里一件真品都没有。 现在看来,并不是巧合。 “走。”陆鲲看着她,皱皱眉头,走到下墓口。 徐白一愣:“你不回家了?” 陆鲲道:“不是想看吗?” 徐白心里头涌起一丝丝兴奋,轻声损句:“不头疼了?” 陆鲲说:“娶了你,头疼的事太多,习惯就好。” 徐白的脸一僵,涌起阵阵热气。 她极为乖顺地跟在陆鲲身后,重新下了墓。 大家见陆鲲去而复返,关切地问道:“陆博士你没走?不舒服就回去休息。” 陆鲲说:“继续工作。” 二人重新带上手套,和专家们一起对墓室里的一切进入精细查看。 徐白走到棺椁前,看了好几眼棺椁,这个墓穴本身埋得不深,所以经历了这么多年,棺木已经严重腐烂,可墓室里却没有尸臭的气味。 这一点让徐白早已暗生疑惑。 只不过一开始发掘时总忍不住把关注的焦点先放在文物上。 由于随葬品比较完好的大件都已经被盗墓贼洗劫一空,剩下的小器和碎裂的残片很快就清点完毕。 晚上的时候,陆鲲和别的专家们一起打开了棺盖,可这一开,大伙更楞了。 第47章 有老婆就是好 棺室里找不到任何尸骨和残骸,棺木中有丝绸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只是一个衣冠冢。 夜里十一点,徐白在帐篷里捧着一杯茶水兀自想事情。 陆鲲和其余的专家这会儿还在墓里,因为他们和徐白一样实在想不通盗墓贼是如何进入的主墓室,又是如何清理墓室上方原先大量的黄沙层。 她往杯子里轻轻吹气,茶香上涌进鼻腔,一阵清新。 算不清喝完多少杯茶,敞篷的帘子终于被陆鲲掀开。 他灰头土脸的,好在模样俊俏,怎么看都是帅的。 徐白放下杯子,从角落里拿了个盆,里头放了毛巾和一些洗护用品。 她递给陆鲲:“又把自己搞这么脏,赶紧去洗洗。” 陆鲲低头看一眼盆,嘴角微弯说:“有老婆就是好。” 徐白没吭声。 他把外头的冲锋衣和裤子都脱了,挽在臂弯上,然后才去接了徐白递来的盆。 “你干嘛?”徐白指了指他的脏衣服。 陆鲲告诉她:“去井边擦个身,顺便把脏衣服洗了。” 徐白望了望他的眼睛,因为劳累,好几条血丝都布在他瞳白上。 心不知怎么就忽得一软,她伸手从陆鲲的臂膀上取下他的脏衣服,挽在自己纤细的胳膊上说:“我给你洗。” 说完她身子就越过陆鲲高大的身躯,往帐篷外走。 帐篷外竖放着一只中等大小的红盆,里面放着肥皂和板刷,专门是用来洗衣裳用的。 徐白把衣服丢进盆里,手拿着盆边,夹在胳肢窝下往前走。 农村的老年人多,家家户户都睡得很早。 这个点,一间间屋子早已经熄了灯。 几条土狗像个也已经认得了徐白和陆鲲,他们走过时狗子就朝二人看看,然后摇着尾巴离开。 走到井前,徐白把脏衣服一放。 刚想打水,一条古铜色的手臂已经出现在她视线中。 陆鲲抬起一条腿踩在井口,两条胳膊相互配合,从井里打上来一桶水,倒在红盆里。 陆鲲问:“够吗?” 徐白说:“再倒一桶。” 他没再应声,把系着绳子的空水桶丢回井里,又打上来一桶,往红盆里倒。 徐白说:“不用倒完,水够了。” 陆鲲笑笑:“好。” 他脱了里头那件薄t,又一次赤膊站在徐白面前。 月色把陆鲲的身材衬得更为蛊惑。 他拧了毛巾在胸前擦了几把,然后用水冲手臂。 一边冲,眼神一边锁着徐白。 要没记错,这还是结婚以来她头一回给他洗衣裳。 徐白丝毫没注意到陆鲲灼灼的眼神,她低头给他的脏衣服打肥皂,轻声抱怨句:“你爸说得挺对,你家里那么有钱,还偏活得像个民工。看你的衣服脏成什么样了?打了两遍肥皂都打不上去。” 陆鲲笑笑:“工作时穿的衣服,能有多干净?” 徐白借着月光低头仔细一瞧商标。 是德国知名品牌的冲锋衣。 好几万人名币。 陆鲲却用一句工作服随意带过。 徐白认为,这才是逼格的最高境界。 她把衣服打上厚厚的肥皂后,抬起眸子,发现陆鲲正用毛巾反手往后背擦。 徐白甩了甩手上的水说:“能擦到吗?要不我给你擦?” 陆鲲一听,心里热腾得跟安了火球似的。 他有点不敢相信地瞧徐白:“你给我擦背?” 第48章 热着 徐白没说话,从他手里拿走了毛巾,绕到他背后,往陆鲲背上擦。 “一层灰。”徐白说。 陆鲲不动,头微偏说:“干活干的。” 徐白手上继续动作,皱下眉头说:“你是典型的有福不享。” 他笑笑:“爱好。” “爱好吃苦?”徐白收回手,把毛巾丢进盆里搓一边,再拧干,重新走到陆鲲身后。 陆鲲回答:“媳妇儿,了解和回顾过去才能更好的迎接未来。” 徐白没再吭声,仔仔细细给他擦着背。 不得不说,这家伙的皮子可真是紧实,因工作需要,常年都在运动,果然是皮糙肉厚了许多。 曾经偷看他洗澡的时候还没见肌肉长这么好。 她又把毛巾丢盆里,刚准备拧干把他衣服洗干净,陆鲲突然坐在井口,望着她说:“擦都擦了,前面也擦擦呗。” 说罢,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肌。 徐白送去一个白眼:“你够的到。” 她没再理他,把打过肥皂的衣服放在手上来回搓动。 陆鲲笑着从盆里捞出毛巾,拧干后搭在肩膀上,越瞧她越周正漂亮。 徐白准备漂水的时候一抬头,瞅见陆鲲的眼神如此炙热,心里头咚咚跳了一阵,淡淡地说:“你别多想,给你洗衣裳是觉着你工作量太大,这段时间我又都吃你的喝你的,洗几件衣服不算啥。” 陆鲲说:“我养你不是挺正常吗?” 徐白突然没话接了,低头涮着衣服扯开话题:“夜里凉,擦完身就早点回帐篷睡觉。” 陆鲲说:“这不在等你吗?” “我现在又不怕走夜路。”徐白没抬头,手上涮衣服的动作更快。 陆鲲也不晓得再说什么才能继续陪她,干脆站起来,又从井里拉上来一桶水说:“我还得洗个头。” 徐白一愣:“冷水洗头太凉了吧。” 陆鲲嘴一抿说:“热着。” 徐白洗完衣服时,陆鲲已经擦完了头发,正坐在井边抽烟。 沾了水的衣服很重,他见徐白要拧水,噗的一下把烟头吹地上,手臂轻轻撞击她肩膀,把她赶开,大手三两下就把湿衣服给拧干。 后来的大红盆是陆鲲钳着的,他让徐白拿轻许多的脸盆。 两人在月色下并肩走着,活像一对恩爱的夫妻。 回到帐篷,陆鲲让徐白先进去休息,自己则穿完睡衣把脏衣服晾到竹竿上。 此时都快凌晨一点。 陆鲲拾弄完,没着急进屋,他蹲在帐篷外,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写了几个名字,又用箭头把这些名字按照关联一一连接起来。 他满腹心事,就这么盯着自己写的名字一不小心就出了神。 徐白在帐篷的榻榻米上睁着眼也睡不着,她坐起来,看见帐篷的一面布帘上印着陆鲲的身影。 她紧住眉,发现影子一动不动许久。 凌晨是最冷的,陆鲲头发都没吹,不晓得在外面做什么。 徐白掀开被子下床,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穿上拖鞋轻步走出去。 帐篷的布帘子刚一掀开,蹲着的陆鲲就嗖一下站起来。 第49章 你信我 陆鲲本身就高,徐白的视线里就像出现了一堵墙。 他快速用右脚扫着地上的黄土,徐白一探头看,地上有一块黄土区域全是用脚扫过的痕迹,而他手里还捏着一根细小的树枝。 陆鲲注意到徐白眼神,把树枝丢了问:“出来干什么?” 徐白说:“看看你。以为你在外头睡着了。” 陆鲲说:“明明干了一天活,可今晚一点困意都没有。” “我也不困,想喝酒。” 陆鲲望着她渴望的眼神,犹豫了会儿说:“我开车去驻地搬。” 他取了车钥匙赶去驻地。 徐白站在帐篷外,往下墓口望了望。 不到二十米的地方,许许多多武警正在驻守。 早些时候,陆鲲他们挖开了木质棺室,顺利进入到主墓室。她跟着陆鲲下墓时,其实有发现深坑之中,墓室有一面散落的土和另外地方的土质有细微的差别。 但当时很多考古专家都在场,而且挖掘工作也才起了个头,她相信专家们早晚都会发现到这一点,自己也压根不想当着众人面故意去出风头,这才先来了帐篷。 这会儿别的专家都休息了,她倒是很想再下去看个究竟。 目送陆鲲开车走远,徐白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向墓区迈动。 走到下墓口,有武警用手电照了照徐白的脸。 她长相出众,白天还跟着考古队两进两出,自然能让人记住。 “是你啊,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你老公呢?”一名武警收了手电,往腰上一别。 “啊?”徐白一愣。 武警说:“就那个长的很帅的年轻博士,他不是你老公吗?” 徐白不好意思地说:“他……他是我先生。但你怎么晓得?” “哦,有个单身的武警兄弟说你长得挺漂亮,就顺便和考古队的人打听了一下。他们说是你那年轻博士的老婆,随队过来的。” 徐白‘嗯’了一声说:“我想下去看看。” 那人有些许震惊:“一个人下?” “是的。”徐白没再多解释什么,问武警同事借了手电,只身一人下了墓。 文物已经被清理出去,墓里只剩下一口腐烂的木棺。 如此夜晚,其实环境还是挺慎人的。 好在她是无神论者,不信迷信,不信神佛。 要是换了别的姑娘,说不定都能当场吓哭过去。 她朝木棺看了几眼后就直接走到墓室的其中一面。 徐白蹲下身,搓起一小撮土,用手电照着它,极度仔细地观察。 她凑到鼻间闻一闻,发现里头有朱砂和木屑的气味,味道很轻,如果不是天赋异禀的人,根本闻不出来。 她又去别的地方取了土,明显气味有差别。 两条细小的眉毛轻微的拧了拧,又重新回到有朱砂和木屑气味的墓壁前,回头用手电一照,猛一看,卢阅平他们留下的两行字比那口棺材还让人心慌。 她心一颤,手去扶壁,可这一扶,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徐白忽得一震,这壁发出的声音听着地下有区域是空心的。 她不敢破坏墓室,扫了扫手指上的土,很快从墓里出来。 回去洗了个手回到帐篷,屁股还没坐热,陆鲲就提着一打啤酒和一些下酒菜回来了。 四周静悄悄。 陆鲲把东西往小矮桌上一放。 徐白看见酒,唾液悄悄进了喉咙。 她抬眼说:“驻地还真有酒?” 陆鲲说:“考古队的人是一帮酒鬼。什么都能缺,就酒不缺。” 他快速打开一罐,递给徐白。 她接过,咕咚咕咚就喝了小半瓶。 她脸颊开始微微泛红,伸手抹一下嘴唇的样子尤为迷人。 陆鲲不知怎么的,看着看着就身子一倾,猛得亲上去。 徐白的头躲来躲去,说:“你又要干什么?” 陆鲲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50章 就这么惯着吧 徐白用两根指头将他的唇一挡。 陆鲲紧了紧眉,背脊僵直,许久没动。 徐白的指头一点一点慢慢移开他柔软的薄唇,最终指尖顺着他下巴彻底滑下来。 陆鲲的情商从来不低,徐白这态度,再强求下去就真成没底线的臭流氓了。 他没说什么,给自个儿开罐啤机,一口就饮尽。 徐白喝了两罐,困意上头,先去睡了。 他目光追逐很久,见她睡意安然后才从小矮桌上抱起剩下的两罐酒走到另一个榻榻米坐下。 他把酒罐头放在地上,脱去拖鞋,把脚驾在蓝色的睡垫上。 两张睡塌不到半米的空隙,陆鲲一伸手就能够到徐白的脸。 但他没伸手,怕摸几下脸颊又把她吵醒。 于是侧着身,微躬背,一边喝酒一边静静瞧她一会儿。 凌晨两点半,帐篷外下起了雨。 雨点子从最初的温柔渐渐变得肆意。 这声音让陆鲲极为烦躁。 徐白似乎也在睡梦中听见了雨声,皱着眉头身体在被子下动了动。 陆鲲一瞧帐篷顶部,探照灯的光束里雨点子和硬币那么大。 他长腿跨下床,坐在徐白身边,五指并拢,手掌微弯成钝角。 两只大手慢慢罩在徐白的耳侧。 她近距离注视徐白,嘴角弯曲,像在看一个珍宝。 大概是因为当年的徐白太优秀了,以至于‘坊间’渐渐流传着一句话。 女有徐白,男有陆鲲。 一个是宅男女神,一个是女孩们的梦中情人。 所以就连爱情都仿佛成了两个优秀的人彼此较量的战场。 他更喜欢主动的占有,而被徐白倒追的感觉屡屡使他出于被动,所以他死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心动,更不愿意在以后的许多年被人津津乐道,曾经有个考古系的天才生陆鲲被地质学的鬼才女神徐白给倒追成功了。 他总感觉这样哪里怪怪的。 可就是这种埋在心底的骄傲最终让徐白开始放弃他。 所以他急了,但心底仍旧骄傲至极。 有意无意制造出一种是他恋爱失败后才退而求其次地问徐白还和不和他处对象。 她不会知道那通高冷的电话挂断后他极度兴奋,差点把席梦思跳出一个窟窿。 她也不会知道,自己因为害怕异国恋会影响感情,在交流期间向学校申请过离校…… 再后来发生的事就更恐怖,差点让他客死他乡。 好在命不该绝,还能顺利衣锦还乡。 一回国就托旧校友找遍河北,就想问问徐白当初为什么抛弃他。 许久没有消息。 直到一个半月前在医院的走廊上看见她。 看见她匍匐在地上,被自己的亲大哥大嫂指着鼻子打骂。 借此,他顺理成章的以解救为理由和她领证,同居。 起初假装冷漠平静,内心却如火烧,无非期待她做出一个对当年的解释。 后来也终于也问了她原因…… 在这个下雨的夜里,陆鲲心酸到低嘶口气。 恨不得就这么趁她睡着直接掐死她。 可心里到底不舍得。 特别是得知这几年她感情生活一直处于空白且生活得那么艰苦,气全消差不多了。 他叹气,对自己说:就这么惯着吧,惯到她再也瞧不上别的男人为止…… 第51章 搅屎棍梁栋 隔天早上八点,雨停了,但地上的土坑中有许多积水。 徐白去井边洗漱完后顺着小路回帐篷。 帐篷外站在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考古学者。 徐白知道他,昨天去主墓室的时候他也在。 见他在帐篷外直转圈,徐白钳着脸盆走近问:“您是找陆鲲吗?” 来人举着手机尴尬地一笑,眼边笑出深深的褶子说:“是是是。也不知道他醒没醒,打了几个电话就听里头铃声在响,就是没人接。” 徐白说:“我去给您叫。” 她把盆竖在帐篷的一角,掀开布帘子走进去。 陆鲲睡得极香,轻微的鼾声从他鼻腔不停地传来。 被子之下,一只大手正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裆部,瞧得徐白脸颊一阵绯红。 她蹲下身,用手抵了抵陆鲲的肩说:“醒醒了,有人找。” 陆鲲的眉头一动,像是睡梦中也能辨出徐白的声音。 他闭着眼,伸手直接把人往怀里一揽,然后继续睡觉。 徐白被抱住后下意识瞧了眼布帘子。 早上的风不小,布帘子被吹得轻轻晃动。 一双布满皱褶的眼睛正张头顾脑往里头望。 徐白赶紧从他怀里挣出来。 这一睁,陆鲲也睡眼惺忪地醒来。 看见徐白在他身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地茫然望她。 徐白站起来说:“有人找你。” 陆鲲迟钝了三四秒,唰得掀开被子。 火速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整洁的衣服套上,从帐篷里走出去。 “什么事?” 来人说:“衣冠冢的墓室里有一壁底下是空的,四周连接的地方用工具完美切割,移开那面墓壁,底下居然还有一条通道,是通往村外的。我想黄沙层的秘密和盗墓贼进入的主墓室的渠道已经解开了。但是……” 陆鲲问:“但是什么?” “陆博士,我们边走边说。” 陆鲲让徐白在帐篷里多休息会儿,徐白应声点头,没想再下墓叨饶他们工作。干脆就把帐篷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中午时分,梁栋开车从田野挖掘区赶过来。 他找到徐白,一脸好奇地问:“小徐,你和佳影怎么认识的?” 徐白一时没反应过来,还问句:“谁?” 梁栋眼睛滚圆:“就是佳影啊,卢佳影。” 徐白这才想起来那个热情好客的姑娘。 她沉然地解释道:“上次让陆鲲陪我逛古玩城,路上碰到她。她就喊我们去她家吃了顿饭,就这么认识的。” 梁栋摸根烟抽,点点头说:“走。和我一道吃饭去。” “去哪吃饭?” 梁栋拽她胳膊说:“我刚下墓瞧过了,陆鲲今天中午肯定出不来,更顾不上吃饭,你和梁哥一道吃饭去。” 不等徐白说话,梁栋就连拖带拽地把她弄上他那辆破烂面包车。 车门一关,梁栋说:“小徐啊,安全带系好。” 徐白问:“是去驻地吃吗?” 梁栋说:“上镇上吃去,今天梁哥生日。” 徐白听说梁栋今天生日,有点尴尬地说:“那,梁哥生日快乐。” 梁栋一把抹着方向盘,一边嘀咕句:“过完生日就四十一了,这年纪还打着光棍呢,快乐个屁。” 徐白不吭声了。 车子开到镇上的一家饭馆,梁栋把车往路边一停,招呼徐白下车。 她刚一下车,就看见饭馆门口站着的卢佳影。 隔两米就朝梁栋和徐白挥手:“这儿。” 徐白拉住梁栋,问句:“你不是和她分手了吗?” 梁栋挠挠头:“是分手了。但今年初她说好今年我生日要给我过的。昨晚我喝了点酒,就发微信问她说话还算不算数。还有上回,你搞出的乌龙,非说佳影大哥是盗墓贼,我一直没逮住机会和人正式道个歉,趁今天,一块整了。” 徐白愣住:“卢阅平也来了?” 说话间,有尊身影已将徐白罩住。 卢阅平匪气的声音从她脑袋上落下:“嗬,怎么的?我就不能来?瞧不起我?” 徐白猛地抬头。 今天的卢阅平看上去很不一样。 褪去了背心和一身的杂牌,西装革履的样子特人模人样。 第52章 闲的 徐白紧着眉,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下他。 西装应该是好西装,白衬衫看不见什么牌子,但领子特挺括,估计也不便宜,皮鞋锃亮,款式不算很新潮,但挺简单大方的。还有皮带……这次系的是条真牛皮质地的名牌。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卢阅平带了手表,是宝玑的机械芯金属表。 徐白觉得,人靠衣装这句话一点儿没错。 虽说卢阅平对衣着的审美和陆鲲比起来差了不止一点半点,但这么一打扮确实瞧起来更帅气不少。 “我这么穿好看不?”卢阅平对她勾起嘴角。 徐白瞥他一眼,故意问:“你哪来的钱?一套下来得好几万吧?” 卢阅平挺直背,笑笑说:“卖鱼攒的呗,好歹一个月赚两万呢,干了一年多,还不能有点小存款?” 徐白削他一眼,说不过他,没再吭声。 梁栋见两人似乎熟络不少,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尬笑:“你俩一见面就聊上了,看来上次的误会已经解除了。好事儿啊,那咱都别站着了,快进馆子吃饭吧。” 卢阅平瞧眼梁栋,眼神不善地低咒了句:“这岁数还瞎几把过什么生日。半条腿都埋黄土里头的人了,真爱折腾的。” 话一说完,他自顾自转身往自家妹子那走。 梁栋一脸臊,拉着徐白跟上。 徐白轻声问:“梁哥,我能不和你们一道吃饭吗?” 梁栋说:“佳影叮嘱让我带上你和陆鲲一块。陆鲲没空,我就没和他说起。现在佳影哥在,要是你走了就剩梁哥单独和他们一块吃,我这心里更虚。小徐你就当行行好,帮梁哥一个忙。” 徐白刚想再说什么,卢阅平一回头,态度不好地朝梁栋吼:“腿没毛病吧?还能走利索不?” “能利索,能。”梁栋头上冒着汗,一扯徐白胳膊,生拉硬拽地给徐白拉了过去。 几人进了馆子,卢佳影第一时间挽住徐白的手说:“刚问了下,这馆子没菜单,要吃什么就自己说。嫂子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点。” 徐白抿了下嘴唇,瞅见卢佳影这一脸热情天真的模样,什么拒绝推脱的话全说不出口了。 她淡笑说:“我都行。” 俩姑娘聊着天时,卢阅平已经走到离她们不远处放水产的地儿。 他两手插在西装裤里问:“今儿这顿谁请客?” 卢佳影说:“今天梁栋生日,我请。” 卢阅平冷声笑笑:“都分手了还给他过什么生日,闲的。” 卢佳影红了脸,嘀咕句:“哥那你还来,你也闲的很。” “哥可不闲,是怕你和他旧情复燃,特意过来盯着。” 这时梁栋怯怯地上前:“我请,这顿,我请你们吃。” 卢阅平回头看眼梁栋,匪气地一勾唇:“小气鬼,你确定要请?” 梁栋晓得上次请他兄妹俩吃饭,贵的菜一个没点,导致给佳影哥留了坏印象,这次干脆一咬牙说:“我请,真我请。” 卢阅平一点不客气,右脚一抬,用皮鞋头抵了抵放在地上的大鱼缸对老板说:“里头这十几只螃蟹,都炖了。” 第一句话说完,徐白就注意到梁栋的额头开始冒细汗。 卢阅平的皮鞋尖又往旁边一滑:“鳝鱼也全杀了。” 梁栋吞唾沫。 卢阅平看几眼鱼缸,最后说:“算了,这鱼缸里所有的东西都给我们做了。另外你们店里的特色菜,一样来一份,再炒几个蔬菜。” 饭店老板愣住:“这么多能吃完?” 卢佳影也说:“哥,别这样。” 卢阅平不理,对老板说:“生意你做不做?” 梁栋见场面难堪,又咽口唾沫说:“吃多少都行,今儿我请。” 第53章 你骗我 几人进了一间包房。 木制桌椅,包间条件和设施都不能和市里的饭馆比,空气里还弥留着一股挺难闻的油烟味儿。 徐白虽没在点菜上头发表什么意见,但她心里却极度厌恶卢阅平这个土匪样子。 这明摆着铁了心欺负梁栋。 菜陆陆续续上桌,梁栋掏烟给卢阅平时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放。 卢阅平盯了会儿车钥匙,把脚架在徐白的椅档子上说:“点几瓶酒。” 梁栋摆手:“我开车。酒就不喝了。” 卢阅平的眼神扫过徐白,问梁栋:“她不会开车?” 梁栋看眼徐白,然后说:“行,那我陪着喝点儿。” 梁栋叫来了一瓶一斤装的高度白酒,卢阅平时不时让梁栋干掉,一小时没到,梁栋就喝得七八俩,话开始多起来,还摇头晃脑的。 卢阅平上厕所的功夫,卢佳影就趁机站起来走到梁栋身边,扶着他胳膊站起来,然后对徐白说:“嫂子,我哥今天成心为难梁栋,看起来他不喝吐我哥是不会放过他了。车子借我一下,我带梁栋先走一步,晚点我把车给你们送回来。一会儿我哥回来了,你帮我拖延几分钟,我怕他出来追。嫂子,拜托拜托了。” 徐白一听见这话,心里开始突突直跳。 她很确定卢佳影是个好姑娘,她是打心底里担心梁栋才会临时想先撤的。 可她一撤,她岂不是要和卢阅平这个痞子单独在一块了? 徐白忙站起:“还是我送梁哥回去吧,省的你再开车跑一趟。” 卢佳影摇头,眼神滑过几许哀伤:“让我送吧,再过不久我就得嫁人了。” 徐白一听这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决心放弃一个人之前的那种不甘和无奈,没人比徐白更懂了。 她点点头,轻声道:“去吧。” 卢佳影一把拽起梁栋,匆匆往馆子后门走。 二人走了没多久,卢阅平尿完尿回来,见包间里只剩徐白一个人,紧紧眉头问:“我妹和那怂包呢?” 徐白避开卢阅平的直视,低头喝小碗里舀着的甲鱼汤:“好像去对面小店买东西了。” 卢阅平是何等谨慎的男人,要不然他哪可能活到今天。 一见梁栋的位置前车钥匙不见了,他嗖一下闪到窗边,探头往下望。 停在馆子门口的面包车没了。 他气得不轻,立马掏手机给卢佳影打电话,可惜传来的却是那头关机的提示音。 他火冒三丈地一脚踹远一张椅子,一眼瞪向徐白:“你骗我。” 徐白的手心开始发汗,她没抬头,继续喝着碗里的汤。 没几秒,徐白纤细的手腕上多了只粗糙的大手。 她握勺子的手被拎起,卢阅平凶巴巴地说:“跟你说话呢。” 徐白猛一用劲,抽回手淡淡地说:“骗你怎么了?你妹妹的感情问题,你瞎操什么心?又要挖坟掘墓,又要扮演无辜善良的卖鱼贩子,你还要操心那么多,操心得过来吗?” 卢阅平竟然一时语塞,指了指徐白美丽的脸蛋半天嘴里迸不出一个字儿。 徐白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淡淡地说:“我也得走了,一桌子菜你自己慢慢吃。” 谁料卢阅平突然把西装裤的袋子翻出来说:“三哥出来没装钱。” 徐白一惊:“你不会让我付吧?我来时也没装钱包。” 卢阅平心大地笑了笑。调侃道:“那走屁,要洗碗抵债的话你也陪三哥一起。” 徐白说:“你可以打给你朋友救急。” 卢阅平走近,长身罩住她,无赖地说:“不打,今天还非和你一块吃霸王餐了。” 第54章 滚! 徐白张了张嘴,想骂人。 可终是吞回去。 和无赖生气,好像犯不着。 卢阅平盯她一会儿,瞧她有话不说的样,手指头往她额头猛一戳,笑笑说:“瞧你这瘪犊子样,心里憋什么屁没放呢?” 徐白揉揉额头,斜眼瞧他。 试想自己活这么大,真还没遇上过如此讨厌的人。 她把头一瞥,淡淡地说:“我和你又不是朋友。” 徐白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就是不想和卢阅平有太多的交集。 古玩城那次吃饭是盛情难却,今天这次完全是被梁栋给坑了。 卢阅平一伸脖子,气息凑近着说:“你和陆鲲呢?现在是朋友,还是恋人?又或者既算不上朋友也根本不是恋人?” 徐白瞥他一眼,没吭声。 卢阅平又笑笑。 系在衬衫衣领顶端的扣子令他极不自在,他用手指往领口抠了几下:“和三哥说说,你和陆鲲为什么结婚?” 卢阅平的眼神很凶狠,可语气还算平和。 再一看,他身材高大,肩膀手臂和两条腿都十分结实。 真别说,身形和陆鲲还有几分相像。 徐白吸口气,静静道:“你这问的是什么问题?喜欢他才结的婚。” 卢阅平沉默了一会儿,下巴一抬,他用手蹭几下浅显的胡渣说:“既然喜欢他,怎么还是个初?他那方面不行?” 一句话就把徐白的脸闹红了。 难怪陆鲲那么介意这句话,果然给人的第一反应会和卢阅平想的一样。 为了保住陆鲲的尊严,徐白淡淡地说:“是我有问题。” 她转身往门的方向走。 一拉扶手,卢阅平却一脚踹在了门上。 很大的一声震响穿进徐白耳朵里。 她身子下意识地一瑟缩,望向身侧的男人。 卢阅平的后背往门上一瘫,盘起手,匪气地说:“要不让三哥给你治治?保证药到病除。” 话到这里,徐白再沉默的性子也不免要被激怒了。 她扬手往卢阅平脸上送了个耳光。 啪的一声,力道不大,但声音倒挺清脆。 卢阅平是真没料到徐白这种性格的女孩儿也有打人的时候。 他先是明显一愣,瘫粘在门上的后背慢慢地往上挺起,很快长腿就绷成两条直线。 徐白气红了脸,小嘴儿蹦出淡淡声来:“没有女人会喜欢一个贼,喜欢一个亡命之徒。” 卢阅平一听,挫几下牙齿,他很想告诉徐白一些事,可最终还是全憋回了喉咙里。只蹦出句:“没劲,不愿意就算了,滚!” 徐白狠瞪他一眼,头也没回地摔门而去。 卢阅平一个人回到饭桌前,双脚往徐白坐过的那只椅子上一架,拿起筷子捣了一条小黄鱼,嘴一张,整条鱼都进了嘴里。 他挪动嘴吧,没两分钟,就出来一条完整的直鱼骨和几根零落的小鱼刺。 抽几张纸巾抹了下嘴,随地一扔后,他从西装兜里掏出个有些年头的旧怀表。 粗粝的大拇指‘啪’的向上一弹起,怀表的金属盖内两个小孩的合照刺入卢阅平深凹的眼窝中。 女孩依偎在男孩肩头,手里撵着一支映山红,笑得花枝乱颤。男孩比女孩要高一个头,现在看来小小年纪就富有很高的情商,侧头吻着女孩的头发。 那年,照片里的女孩八岁,男孩十岁。 背景则是在卢阅平老家,黑龙江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 第55章 喜悦 徐白回到村里的时候,陆鲲和几个学者还没从墓里上来。 她在帐篷里打了个盹,一不小心就睡熟了。 直到陆鲲进来,徐白才听到些动静迷迷糊糊醒来。 他手上端着一桶方便面,拆开外头的塑封袋,把一包包调料撒在淡黄色的面饼上。 徐白从塌上起来,套上拖鞋往陆鲲那走。 一看手表,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徐白弯腰,帮陆鲲拿起热水瓶放到小矮桌上,依旧睡眼惺忪地说:“怎么在墓里待这么久?这吃的算午饭还是晚饭?” 陆鲲往面桶里倒上热水,盖上盖,塑料插在迅速地插在开口处说:“管它什么饭,都快饿死了。” 他盯眼徐白,见她脸上都睡出了枕头上的印花图案,嘴角不免上扬,抬手往她半张红了的脸上揉几下说:“你中午吃什么好吃的了?” 一会儿卢佳影还得来还车,倒不如自己先坦白得好。 她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陆鲲,其中的坦白程度细致到卢阅平和她讲的每一句话。 这时候面已经泡好了。 陆鲲拔叉子的动作有丝丝粗暴。 上头的盖纸也被刷一下撕开,丢弃。 他挑起一叉子面往嘴里塞,连续吃了两三口,面桶里就只剩下汤汁儿了。 陆鲲有些懊恼地说:“梁栋说他生日,喊我吃饭我没空。他说带你去镇上吃,但没和我说卢阅平也在。” 徐白咬了咬嘴唇:“如果梁栋当时和你说了会怎么样?” 陆鲲一抬眼:“和你一块去,或者直接将你禁足。” 徐白没吭声,可不知怎么的,有一种久违的幸福感似乎在心底油然而生。 陆鲲最后把面的汤汁儿也喝了个干净。 纸桶被丢进垃圾桶,他擦干净嘴唇和每一个指头,然后靠近徐白说:“我不希望自己有什么情敌,这很不公平。” 徐白的心脏律动因为陆鲲的话有了细微的改变。 他伸手摸了下徐白的头发,低声说:“因为你在我这里,永远不会出现什么真正的情敌。明白我这话什么意思吗?” 徐白忽然间有种错觉。 这错觉的名字叫:爱情。 陆鲲又向她走近一步,这次他的大腿与她紧贴。 随着陆鲲呼吸的凑近,她感觉自己呼吸的夹缝似乎在变窄。 徐白逃脱一般垂下眸,只剩气音问:“谁说我没情敌,女徒弟不是吗?” 陆鲲一听,先前的不悦尽失,一抹笑容挂上嘴角:“来自灵魂的拷问?” 徐白被他绕晕了一瞬,后来才反应过来。 “先回答问题。”徐白说。 陆鲲笑笑:“绝不是。” 徐白皱皱眉头,正晃神间,手腕被他扣住,往帐篷外扯。 “去哪?” 陆鲲说:“这会儿没什么事,带你去钓龙虾。” 徐白点头。 他向村长借来了一个桶和钓龙虾的竹竿和鱼线,抓了只癞蛤蟆作饵。 徐白看得新奇:“小龙虾用蛤蟆钓吗?” 陆鲲卷起裤边:“它食腐。如果这是只放了一会儿的蛤蟆效果会更好,腐肉钓也行。” 五点,太阳落下山头。 天空被映得热情又温柔。 陆鲲站在沟壑边,把竹竿放在里面,抽几口烟的功夫就钓上来好两只。 徐白有丝丝兴奋:“让我试试。” 陆鲲弹几下烟灰,把烟蒂触在唇上,将竹竿交给她,随即弯腰把她的裤边儿给向上卷起。 男人的手指蹭到她脚上细嫩的皮肤,有一丝丝痒。 徐白内心怪异,总觉得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迷失在陆鲲的温柔里。 学着先前他的动作,徐白小心翼翼往沟壑边缘靠近。 陆鲲站在她身后,两条胳膊迅速抱住她的腰,在她耳侧说:“大胆钓,我抱着,掉不进塘里。” 徐白的背脊很快就整个僵硬住。 但片刻又舒展。 她渐渐自然起来,动作也变得大胆,好几次身子随着水波无意识往前倾,全靠陆鲲的臂力将她身子收回。 徐白一收竹竿,钓上来两只龙虾。 她兴奋得不能自已,手忙脚乱地把虾子甩进桶里,转身说:“很简单嘛。” 父母还在的时候她一直都被娇养着,家里既没田也没地,所以钓龙虾这种事还是生平头一遭。 钓上时的喜悦相当真实,全化成难以抑制的笑容。 而此时的笑容对于陆鲲来说实在弥足珍贵,因为这是结婚以来头一回见她这么笑。 徐白兴趣很大,重新放上小碎饵,把竹竿置进沟壑里。 陆鲲再一次抱住她。 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先前那么安分。 第56章 难得 扣碗状的水波被他轻柔扫荡。 徐白颤抖着樱唇,手中的竹竿掉在了水面上,越飘越远…… 入夜后,地方文物局下来人组了个饭局。 陆鲲已经推了好几次,这回别的学者都去了,他实在盛情难却只好答应对方,会带妻子一道赴约。 他去井边冲完澡,回帐篷换了一套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 双排扣搭配内衬马甲,身材看上去更伟岸笔挺,头发也被精心整理了一下,整个人像极个分分钟收入上千万的生意人。 徐白则随便穿了套黑白相间的休闲套装,长发随意卷扎成一个小团,发圈扎得极松垮,许多碎发还挂在两侧。 她看眼陆鲲,再瞅眼自己,淡淡地说:“是你要带我去的,一会儿丢了你的人可不怪我。” 陆鲲立在她面前,微挑起他的下巴:“就凭你这张脸,我怎会丢人?” 徐白收回下巴,不断控制着自己的理智说:“这世上漂亮的姑娘太多了。” 陆鲲勾起嘴角,没吭声。 七点整,文物局派车来村里接人。 加长型的黑色保姆车中,连徐白一共坐了七个人。 除她和陆鲲之外,其余人的年纪都要比他们大上一轮,甚至是两轮三轮。 徐白很清楚,陆鲲的年纪能有这样的成就,绝对不是偶然。 文物局领导定的饭店在市区,所以等他们入座吃上饭都已经晚上九点多。 行里人都晓得陆鲲难请,工作时脾气相当臭,所以今晚他能出席,文物局组局的小领导在菜色和酒水方面都安排得一丝不苟。 坐在陆鲲身边的徐白,自然而然也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主人端起酒杯说:“陆太太实在太漂亮,难怪你闷声不吭领了证。” 陆鲲笑笑,看一眼徐白闷一口酒说:“多谢。” 他今天心情尤其好,面部表情相比以往和这帮人交流时要随和许多。 “我这老头能八卦一下你们的感情问题吗?” 陆鲲说:“教授想问哪方面?” “你们真是校友?” 陆鲲又拿起酒杯,触到唇上答:“是。” “你在滑铁卢呆了两年,当时你太太也跟你过去了吗?” 陆鲲说:“没有。” 主人惊讶:“这就太难得了,异国恋很辛苦的。” 又有人附议:“别说异国,现在异地恋的结果也总不太好。很多人啊,就因为寂寞犯了错,干脆就分手了。” 这话仿佛说进徐白心里,是不是那时的他也是因为寂寞了? 她悄悄偏头,盯着身侧被灯光勾画的英俊侧脸。 陆鲲一直沉浸在今天二人感情的些许升温中,对于所有人的问题都颇有耐性的解答。 他笑笑说:“是难得。” 直到一个问题猝不及防地跳入他的耳朵里。 “还记得你刚回国的时候,不让任何媒体透露你的遭遇。我想当时你太太看见你那个样子,一定心疼坏了吧?” 徐白的心一跳,侧目看向陆鲲。 一个交流学者出国交流,能遇到什么糟糕的事? 别人口中的那个样子,又会是什么样子? 第57章 这是行规 这时候陆鲲的面色陡然转沉,强行扭转话题道:“教授今天请客吃饭应该是想直到墓葬的后期进展以及的文物的去处问题,别跟个娘们似的老问些不着调的话。” 和前几次耐心的回答的不同,这回陆鲲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有一定的威慑力。 特别是他那双眼睛,从起初的柔和变得凶残又可怖。 主人一楞后陪着笑脸说:“陆博士爽快人,那我这老头就直切正题。前几天出土的文物如果研究所想研究,历行惯例,清点后拍照记录,先把资料传局里,打借条,五年就五年,十年就十年,总得有个期限,到了时间就交还。” 陆鲲点了一支烟:“这事恐怕得拖几天。” “怎么?文物不是已经出土了吗?” 陆鲲没再说话,而是坐陆鲲附近的另一位学者告诉主人:“我们在墓葬的其中一壁后头发现了一个引流道,这个小道能把当时墓主人设置的防盗黄沙直接流入地势较低的河流中。又用工具完美切割掉一壁的轮廓,顺利进入墓室盗走随葬品。走后又将这个被切割过的室壁重新放回原位。” 饭局主人皱起眉头:“然后呢?” 学者又说:“我们在引流道里发现了另一条向上的岔路。这条岔路通往先前带学生们实习时选定的挖掘区。所以现在我们想马上弄清楚两块地方的墓葬。空下来再处理借条和影像资料等一系列整理工作。我们最初认为的那片完整墓葬八成也已经遭殃。那里现在主要是梁栋在负责,他做事一向拖拖拉拉,浑水摸鱼,到现在连那里的棺室还没打开。真幸好这次挖掘文件批的快,如果和以往一样等两年再挖,到时候这两所墓葬可能里棺材板都不剩一块。” “什么?”正在吃菜的主人一楞:“现在的盗墓贼都成精了?” 默不作声的徐白也一样听得心惊肉跳,难怪今早有学者神色匆匆的来到帐篷外找陆鲲。 陆鲲指尖的烟已燃到尽头,因为烟缸被旁边的学者拿到另一边,他只好用力按在骨碟中,自嘲地说:“贼不走空,更不尽取,这是行规。棺材板还是会给咱们留。” 这顿饭最后徐白没吃多少进肚,可陆鲲却被大伙儿灌了不少酒。 文物局的专车把陆鲲和徐白送回帐篷时,陆鲲已经碎得东倒西歪。 徐白把他扶到塌边,手臂一时失重,导致陆鲲整个人都摔在塌上。 他闭眼皱眉,因为震荡让他头昏,不由闷嘶一声。 徐白没着急给他打水洗脸擦身,臀一沾塌,静静地看他一会儿。 回忆上涌,她食指轻探,轻轻触上醉酒的男人。 柔软的指腹颤抖着嵌着他肌肉的轮廓,将他胸前每一条肌线都缓慢描绘了一遍。 不知怎的,一滴泪水不知不觉就堆到了下眼睑。 闪现的泪光越凝越多,最终还是摇摇欲坠。 徐白抓起陆鲲的手,情不自禁地低头亲吻他的手背,眼泪就快速沾在陆鲲的皮肤上。 第58章 秘密 陆鲲没有醒,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再蹙动一下。 徐白慢慢挺直背,她指尖的漩纹再次平静的淌过他胸口山川。 情绪是很可怕的东西。 它能让人高兴,更能叫人绝望。 可她又不是石头,当曾经仰慕过的男人突然成了自己的丈夫,还与他朝夕相处,久远的旧情怎会当真一点重燃的痕迹都没有。 她把陆鲲的大手放在自己脸颊上,闭上眼,嘴唇几度抽动,微别过头,干脆将唇触到他大拇指下方肉盘最厚实的地方。 她害怕极了。 谁能告诉她,能不能去重新爱一个让她伤透过的人。 万一往事还会重演,何必要去耳鬓厮磨。 她把陆鲲的手放下,目光也从他身上收回,只是呆滞空洞地望着前方。 夜晚寂静安宁,徐白这一坐,就坐了个把钟头。 晚些时候,她钳着大红盆去井边取冷水,回到帐篷后又往盆里参了热水。 白皙的手在水温里探了探,确认无误后才拧了条毛巾帮陆鲲擦脸擦身擦脚。 凌晨两点半,徐白帮他盖好被子,走出帐篷。 她提着灯走到墓区,和看守的武警简单寒暄几句,第二回独自趁夜下去。 这一回,那面被假意嵌回原处的墓壁已经被移除。 之前还没有打开墓室前,陆鲲查看过夯土层和墓室中间的黄沙层。 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个小道,完全是因为这个小道的起点在墓室下方的地低下。只要切掉掉一壁,做出引流道,等黄沙流完再重新按上,道口就能被重新安装上的室壁给遮挡住。 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人,的确聪慧过人。 徐白顺着小道,往深处走了数百米,终于看到了学者口中的那个分叉路。 一条路坡道向下,而一条路坡道向上。 向下的应该就是引流黄沙的流道。 徐白蹲下身,摸了摸向下坡道的四周,的确有不少粘连的黄沙痕迹。 她站起来,目光瞄向了向上那条岔路。 双脚继续往前走,大约又走了好几百米,她闻了闻土,仅凭气味和土质颜色就大致确定自己已经走到了梁栋负责的挖掘区。 想要不动声色挖掘一条这么长的隧洞,按照卢阅平身边的人手数量,没小半年根本不可能。 陆鲲和学者们为什么会觉得挖掘区地下的墓葬极有可能也被动过呢? 假设真动过,那之前卢阅读和胖子他们夜掘挖掘区时,明明一副找不到墓室位置的样子啊。 两条细眉拧起,她没有继续往前走,怀揣着心思一路返回。 等回到帐篷时,村里的公鸡已经在打鸣。 她把灯放回原位,坐在自己的睡塌旁。 这时陆鲲翻了个身,把被子踢到一边。 徐白起身为他盖被,陆鲲的眼睛却突然睁开。 他看见徐白,又闭上眼,手臂一扯把人扯到了自己的被窝中,滚烫的手臂将她锁死,又腾出一手用被子将徐白裹住。 她被吓了一跳,扭头问:“干什么?” “睡会儿,困。”陆鲲头痛欲裂,闭着眼声儿应得沉。 像昨儿个傍晚在河边一样,他把手放上,再用下巴蹭了蹭她头顶。 徐白一动都没动,也一声没坑。 陆鲲很快又睡着了,徐白因为太困,没多久也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徐白睡得很安稳,醒来时都快晌午。 路过的村妇们在附近高声畅谈才将徐白吵醒。 她醒来时仍躺在在陆鲲怀里。 和黎明时不同的是,陆鲲早已醒了,他坐在塌上,衬衫的纽扣大敞,左条手臂给徐白当枕头,左腿绷直,右腿曲起,右手则潇洒地挂在弯曲的膝盖上,正眼眸平静地看着她。 徐白猛就坐起,一看手表,已经上午十一点半。 她用指腹,微抹了把唇边的口水,低下头说:“你今天不工作吗?怎么还在帐篷里?” 陆鲲说:“头疼,没去。” 徐白坐在塌边,背对着他说:“能不头疼吗?你昨晚喝了太多酒。” 陆鲲的双手伸过来按在她肩上,轻轻捏几下她的肩说:“身边个个酒鬼,哪会吃饭不得喝吐几个。” 徐白沉默了一会儿,刚想起身,肩头又被他的手一按,按回塌上。 他气息逼近,语气似乎杂着笑意:“怎么睡我这儿的?” 陆鲲其实记得,徐白进被窝没多久,他就彻底睡不着了。 后来倒是她睡得挺香。 徐白小脸一红:“早上你迷迷糊糊把我拉进来的,还问我。” 陆鲲又逗她:“不是你自己爬进来的?” 徐白头一扭,急得说:“胡讲。” 陆鲲盯她笑,没吱声。 徐白总觉得他不信,保不住这会儿心里还起了得瑟。 她举起三指,淡淡地说:“我发誓,是你拉我进来的。” 陆鲲笑得更欢了,勾起的嘴角渐渐咧开,露出几颗整齐的牙齿。 “那为什么不走?” 陆鲲这一问,突然让徐白哑口无言,脸也红出了猪肝色。 她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我,去刷牙洗脸。” 套上拖鞋,徐白快速拿了洗漱用品跑出帐篷外,弯腰捡起脸盆,一路快步往井边儿走。 心就像要从膛子里飞出来,跃动得根本无法控制。 她跑到井边,把盆往井口一放,连续深呼吸了好两次才把气息调匀。 和刚重逢时他不同,起初抱有和他同床共枕的那份淡然和平静现在已经彻底消失。 她,竟然不能淡定了。 拉上一桶水后,徐白猛用冷水拍打脸颊。 脸盆中倒映在水上的自己,仿佛像回到了十九岁时的自己。 满腔的热火,满脸的光华,看上去一下年轻了好几岁。 她洗漱完回到帐篷,陆鲲已经把两床被子都叠得方方正正,毯子也铺得极其平整。 徐白进去,陆鲲瞧她一眼。 她没话找话:“你刷牙了吗?” 陆鲲说:“早起过了。” 他往小矮桌上一坐,从兜里摸根烟抽。 徐白又问:“这会儿头疼好点没?” 陆鲲吐口烟说:“还是疼。” “要不我去村里要两头姜,切了给你泡茶喝。” 陆鲲笑笑:“不用。” 气氛又一下子僵了,整个帐篷里袅袅升起白烟,静得出奇。 徐白又一次没话找话,指了指床上的被子:“被子叠得真好。” 陆鲲微翘下巴:“凑合。” 徐白一听,真觉得自己尬出了天际。 但她又突然想到昨天文物局的人说起陆鲲时回国时的样子,一下想到了正经话题。 她走到陆鲲面前,见他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聊天也聊得没什么心思。 烟端集了一截烟灰,徐白伸手从他唇上拿掉,一跺脚给踩灭。 他挺直背,沾着矮桌的臀离开,似乎想去外头透透气。 徐白拉住他胳膊问:“告诉我,你回国时是什么样子?为什么昨晚那个教授的意思是你在外面遭遇了什么似的。” 陆鲲望她一会儿:“这事和你说不着。” “为什么?” 陆鲲说:“没什么提头。” 胳膊一收,徐白的掌心突然空无一物。 陆鲲也已越过她身边,掀起了帐篷的布帘子走到外头。 徐白见他的反应,明显不想提,可越是这样,人就越好奇。 徐白心想,梁栋肯定知道。 所以下午陆鲲睡回笼觉的功夫,徐白让一武警大哥栽她到了梁栋那儿。 昨天午饭那会儿梁栋也喝多了,徐白去了驻地的休息区才见着了他。 驻地楼下停着他的烂面包车,看来昨天后来卢佳影已经把车还了。 梁栋看上去也头疼得很,两个灯泡眼不说,手还一直扭着自个儿眉心,和二郎神似的落出了一抹难看的红血痧。 “小徐怎么来了?”梁栋坐在床上,伸手拿过一杯浓茶,用嘴唇嘬着,发出难听的声音。 徐白绾下头发:“梁哥,我特地来找你的,想问你点事。” “你问。” 她在心中酝酿了一下语言后,靠在上下铺的铁柱上,歪着头说:“我想知道陆鲲在国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还有他回国后的样子很吓人吗?” 徐白的话刚一问出口,喝茶的梁栋一口茶喷出来。 她一躲,侥幸没沾上梁栋的口水。 他惊讶地瞧着她:“他没和你讲过?” 徐白摇头。 梁栋不信:“你俩不是早就认识了吗?都结婚了,他的事你怎么会不知道?” 徐白磕下嘴皮子:“梁哥你和我说说呗。” “好。梁哥和你说。” 这回啊,徐白可算是问对了人。 梁栋健谈得很,平时又挺八卦。 徐白才一提,梁栋就爽快答应了。 他翘着二郎腿,看眼徐白说:“我听陆鲲以前国内最好的导师说起过,陆鲲那时候是北大考古系的重点培养对象。当时去劳里埃交流的名额就是他导师给的。可陆鲲这小子呢,偏偏不争气,去了没几天就突然反悔,想回国了,还提什么要离校,几行字一交,就说不想继续交流了。” “为什么不想交流?这是多好的机会。”徐白一愣,因为她曾以为自己很了解陆鲲,也怪后来分开了,这些事她是压根一点儿都不晓得。 梁栋又喝口茶,捏捏眉心道:“他想离校的具体原因我倒是不清楚。但申请提交没多久,学校不批。他呢,不死心,干脆不去上课,一个人背上行囊去野外考古去了。” “再然后呢?” 梁栋叹气:“突然失踪了一段时间。” 徐白越听越蒙圈:“梁哥不是说他去野外考古了吗?既然是野外考古,怎么能算失踪?” 梁栋把茶杯一放:“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啊。他确实失踪了,三个月没人影。他去野外考古的区域遭遇了一场泥石流,据说当时很多人都以为他死在那了,但后来他返回了滑铁卢市,他出现时满脸的胡渣,简直像个野人。站在人面前也没人会信眼前的大胡子会是相貌才情都很出众的才子陆鲲。本来人没死在泥石流里是件高兴的事,可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就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玻璃房里。” 说到这,梁栋顿下话,又一咬牙说:“他虽然出现了,但背后其实有人残忍的对他进行精神实验,甚至用一些药物长期摧残他的身体健康,这段时间将近两年。这两年的时间里,他不仅要忍受非人的折磨,还最终修完了全部交流课程,所以他回国的时候,由于身体里出现了大量药物成了光头,眼窝凹陷,眼神呆滞,举止也相当诡异,完全就像一个精神病人,起初都没人敢靠近这样一个可怕的人。行里人都难以理解他当时为什么会甘心被这样折磨,而不选择报警。媒体多次想要采访,可他避而不谈,也不许任何媒体报道。” 第59章 哈市 徐白在驻地寝室里待了半个钟头,又坐武警大哥的车回到村里。 回到帐篷时,陆鲲还在熟睡。 徐白在小矮桌前静坐一会,待陆鲲醒来,她才回过神来,扭头问他:“现在头疼好些没?” 陆鲲转动一圈脖子,应道:“好了。” 她目光紧锁住陆鲲,梁栋的话似乎仍在耳边回旋。 徐白从不知道,这几年他在国外吃了这么多苦。 但他为什么不提,也总是反感别人提。 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再仔细算算时间,自己去滑铁卢市找陆鲲那会儿…… 她越来越害怕,除了陆鲲的遭遇让她难以置信之外,更害怕的是自己这三年一直恨错了人。 两条细眉无意识拧紧,余光里有个高大的身躯正在靠近。 徐白一仰头,陆鲲已站在面前。 他低语:“在想什么?” 徐白摇头,淡然的瞳孔里隐跃着燥烈。 “你看起来有心事。” 徐白的脑子有点乱,摆手:“我一直有发呆的习惯,没什么特殊原因。” 陆鲲没再多问什么,掀开布帘子在帐篷前站了会儿。 徐白跟出来,迎着落日伸个懒腰,僵直许久的背似乎一下轻松许多。 她看看四周,轻声说:“小时候我的梦想就是以后长大能在农村里盖一套漂亮的别墅,在院子里晒被子方便,做饭可以用土灶头生火,有锅巴的饭吃着最香。” 陆鲲侧目:“商品房不好吗?设施方便,环境干净。” 徐白说:“好是好,可惜没人情味。” 陆鲲默了一会儿说:“要不要在村里走走,走一圈再吃晚饭。” 徐白知道今天他因为头疼在帐篷闷了一天,好不容易这会儿不疼了,他一定不想再窝帐篷里。 她点头,小嘴儿一掀:“可以。” 两人沿着村里的小路一直往前走。 因为是晚饭时间,不少农妇都坐在高高的门槛上理菜。 一对俊男美女走过,总是那么容易就收获目光。 一些人眼神朝他们瞥,和同样坐在门槛上择菜的邻居说:“你瞧城里人长得就是俊俏,听说这对是夫妻,样子长得多好看。” 邻居一撇嘴:“我年轻时也好看。” “可你老了。” “能不老吗?天天下地干活。一个娘们活的像个大老李。你瞧瞧她,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和咱能比?” 然后一阵爽朗地笑声。 徐白倒不嫌弃农村人爱说闲话的毛病,她其实挺佛性一人。 有人说闲话,至少证明还有人关注着,总好过无人问津。 因为村子不大,徐白和陆鲲很快就走完了村里的小路。 村后头有片空地,堆着不少枯草,远处还晒着不少稻谷。 日头还没落尽,两人没来过这空地,十分默契都没停下脚步。 “农村空气挺好。”陆鲲感叹句。 徐白说:“干你这行的,没少见黄土高山,应该早看腻了。” 陆鲲笑笑,抬手摸下她头顶,举止暧昧。 徐白心一跳,假装看风景往边上走。 其实哪有什么风景。 她走得慢,高出她一头的陆鲲在后头跟着。 走了小段路,徐白忽然听见‘吱’一声。 她感觉脚底踩住了什么。 然后就是犬吠。 很疯狂的犬吠。 没等徐白反应过来,她大腿上已经出现了个血窟窿,被受惊吓的一条老狗直接叼去一块肉。 徐白的脸色瞬间苍白,血从大腿的窟窿里涌出来。 脏兮兮的大黑狗还想再度撕咬攻击徐白。 陆鲲瞬间发了火,一把扯住她胳膊,把她护在自己身后,健硕的右腿往已经疯狂的黑狗喉处狠狠一蹬。 狗子被陆鲲一脚跺飞,坠在厚厚的枯草堆里,整个身躯都被堆积的枯草给埋了去,再不动弹,没多久就咽了气。 可想而知,陆鲲这一脚多么有力量。 这时,一个挑着扁担的老农民去地上收粮食,看见这情形,一放扁担快步走来,等瞧见徐白腿上的大口子,拍着大腿叫唤道:“这狗是十二年的老狗,得了病,已经快死了。这种狗最毒,隔壁村有个老汉就是被快死的狗咬了一口,没几天就咽气了。” 老农民的语气极度夸张,听得徐白心惊胆战。 她拧着眉瞧了眼地上咽气的狗子,再瞅瞅自己腿上的大口子,免不了有点害怕。 再一看陆鲲,他显然要比徐白冷静许多。 回老农民一句:“多谢。” 立马就横抱起了徐白,步伐沉稳地往帐篷里走。 他让徐白坐在塌上,因为帐篷里没有剪刀,陆鲲说:“脱了。” 徐白一愣,往帐篷的布帘子处瞧。 陆鲲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一眼,然后对徐白说:“我住的帐篷,旁人谁敢随便进。” 徐白知道陆鲲说的不假,哪怕是同事也不会随便进他帐篷。 可脸上染上一抹红霞,迟迟没有照做。 陆鲲见她不动,干脆亲自动手,三下五除二就扒掉她的牛仔裤,鲜红的伤口在徐白的大腿上显得越发触目惊心。 徐白随手扯过被子,盖住自己一条腿。 陆鲲眼一斜,笑笑:“羞什么?我爱看。” 徐白的脸简直红透了,低着头一声没坑。 他去井口打了水,火速回来用肥皂为她冲洗伤口。 陆鲲的动作半点不温柔,麻溜得吓人。 徐白疼得冷汗直冒, 洗去血渍后,那块被狗叼走的肉色粉白,流出淡色脓液,瞧着都疼。 他走到角落,一把将徐白的行李箱翻到在地,斯拉一声拉开拉链。 “你干什么?” 陆鲲没应,从好几件内衣下面翻出一条长裙递给徐白:“套上,带你去医院。” 帐篷里没有碘酒消毒,何况狂犬病的死亡率是百分之百,陆鲲不会容许徐白随意对待。 傍晚小镇上人多,开四轮的有可能反而耽误事。 陆鲲问村名借来辆摩托,徐白坐上后,他飞一般往小镇上行驶。 来到镇上医院折腾到晚上八点多,徐白注射完第一针狂犬疫苗,医生还给开了点洗剂让徐白回去护理伤口,并交代其余四针的注射时间。 陆鲲嘴上好像没说什么特别关心的话,心里其实自责坏了。 如果不是他提要在村里晃荡晃荡,徐白就可以不用遭了这罪。 所以在镇上吃晚饭的时候,陆鲲没吃多少菜,烟瘾并不大的他竟皱着眉头连续抽了好两根烟。 徐白倒是饿坏了,连续往盘子里夹菜。 陆鲲的衬衫上染了不少血,他闷不做声,在别的客人眼中瞧上去其实挺恐怖的。 “老板,鱼来了。以后要鱼记得早上要,谁他妈没事晚上还给你搞鱼去。” 声音听着有点熟。 徐白和陆鲲同时循声看去,立马瞧见了穿着背心,脏兮兮的卢阅平。 老板掏出一叠零钱说:“我是小本生意,从你这拿比从鱼贩子拿便宜,你小子别忘了,你自己刚来小镇那会儿哪家馆子给你赊账。这几天天气闷热,我早上拿鱼,放晚上说不定就死绝了。” 卢阅平把小鱼箱放在地上,一脸不耐烦地说:“臭老头,说来说去永远这么几句。行行行,算我怕了你。” 他接过红票,手指沾了点唾沫,数了数,确定数字无误后在掌心上那么一拍,转身想走时和徐白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格子衬衫拴在卢阅平的腰上,一个黑色落了皮子的小腰包斜在卢阅平腰边,绿球鞋上还沾了不少湿润的塘泥,明明可邋遢了,偏就因为他那张帅气的脸掩盖了一切的外在不足。 他勾了下嘴角,朝徐白和陆鲲走去,顺手就拉开了徐白旁边的那把椅子,二话不说从筷桶里抽了双木筷子,往盘子里捣了一块莴笋扔嘴里。 “谁让你坐下的?”徐白觉得卢阅平真是个十足的无赖相,说话不太客气。 卢阅平无视着已经臭脸的陆鲲,冲徐白笑笑:“别这么小气。” 再一抬头,又瞧见了陆鲲衬衫上的斑斑鲜血,笑一收,他又夹筷子菜盯着血,眼神一横问道:“哪来的血呀?” 陆鲲说:“徐白的,可激烈了。” “咳咳”两声,一块小炒肉猛就从卢阅平嘴里喷出来。 想也知道,卢阅平想歪了。 陆鲲起身从皮夹里拿出张红票放在桌上,一个打横抱起徐白,让她坐在摩托上,连招呼都没再和卢阅平打就带着徐白离开了小店。 隔几天,陆鲲的研究工作越来越忙碌。 徐白的腿也不疼了,终于能自由活动。 她去镇上注射完第二针疫苗后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来电的人是徐白父亲的一个亲戚。 具体内容是,家里老人没几天日子了,让徐白尽量敢过去,好来得及奔丧。 徐白对这个亲戚有印象,是父亲的亲舅妈,后来跑去黑龙江做生意就定居在那,来往就渐渐稀少,父亲死后,就更没什么联系。但当时父亲的丧礼他们家来人了,中国规矩,礼尚往来,所以这个份子钱徐白是怎么都要去还当的。 最近墓葬的工作进入到关键阶段,陆鲲没日没夜,忙得分身不暇,经常徐白睡着后陆鲲才回到帐篷,早上醒来陆鲲又已经不在,好几天都没照上面。 她留了字条给他,独自一人踏上去黑龙江哈市的列车。 没有特快,只有普列。 全程21个小时。 幸运的是,她买到了卧铺,而且是下铺。 她把行李放在床底下,弯腰的过程中,臀部好像撞到了什么。 回头一看,是一个肌肉紧绷的背影。 由于通道太窄,两具身体这才短暂触到了一块儿。 第60章 由不得你 卢阅平瞧她一眼,神色里似乎不太意外徐白会出现在这趟去往哈市的列车,就算有那么一点点意外,也是意外自己买的卧铺会刚好在徐白的对面。 “咱俩倒是挺有缘分。”卢阅平把手插在裤兜里,先朝徐白开了口。 徐白没理,一屁股坐在狭窄的铺上,掏出手机瞎看推送的帖子。 这时,甜美的女音落入徐白的耳。 “阅平。” 她一抬头,一个打扮土气的女人也出现在面前的过道上。 来人长发及腰,胸大臀圆,五官不出众,但也不算难看。 她手中拿了盒用塑料保鲜膜塑封的圣女果,眼神朝徐白飘了一眼后落到卢阅平脸上。 “买到了。”她把水果小盒子递给卢阅平,随即把手提包里的零食倒在卢阅平上头的那张床铺,从中找到一盒巧克力条状饼干,拆了包装袋后,左手拿出一根,在雪白的牙齿上厮磨,右手则随意自然的搭放在卢阅平那结实宽阔的肩膀上。 徐白心想,这女的八成和卢阅平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关系,否则也不会这么亲密。 不过卢阅平和谁好,和徐白没什么关系。 她脱了鞋,靠坐在床头,安静得好像空气一样。 可正在这时,卢阅平拆了圣女果外头那层保鲜膜,拖着盒底把自己那条异常结实的手臂伸向徐白。 他扬起那把略为粗糙的声音对徐白说:“尝一个。” 徐白偏头瞧他一眼,没打腔,更没伸手去拿水果,很快就偏回头,继续低头看手机。 卢阅平只好把手臂收了回去。 “阅平,她是?”女人问道。 卢阅平一斜眼说:“熟人。” 徐白一听,小嘴一掀:“我和他不熟。” 卢阅平那双平实中难掩阴狠的眼睛直勾勾盯向徐白,嘴角也很匪气地勾起。 他往嘴里丢个圣女果,吧唧几下嘴,瞬间果汁就爆满整个口腔。 女人多少觉得有些怪异,但为人老实,所以也不敢多问什么。 倒是卢阅平毫不顾忌地当着新女友的面继续言语调戏着徐白。 “喂,小白兔,你不好奇我去黑龙江干什么?” 小白兔? 徐白一紧眉,看眼卢阅平说:“你说过自己是黑龙江人,老家还有个老母亲在,你回老家不稀奇吧?” 卢阅平笑笑,没再说什么,更不问徐白去哈市做啥。 就这么到了中午,列车员推着餐车来卖午饭。 一份快餐是二十元。 徐白要了一份,可钱包放在了行李箱一时忘拿出来,她翻包的过程中,卢阅平从兜里掏出张红票,嘶哑地说:“再来两份,不用找了。” 徐白心里咯噔一下。 她翻出钱包,递了二十元给卢阅平说:“钱还你。” 卢阅平英俊的脸一横:“怎么,你觉得我请你吃份快餐都请不起?拿去吃,别给我来这套。” “我知道你请得起。”徐白瞪他一眼,见他没打算收,干脆把钱塞给卢阅平身边的女人手里。 徐白瞧她憨厚老实,一定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 本想劝诫她一句,卢阅平不是好人,可再一想,这到底是别人的人生和选择,于是卡在喉咙里的话最终还是咽回去。 午饭过后,女人和卢阅平腻在下铺。 他盘腿坐着,女人则把脑袋靠在他的大腿上。 徐白看了一眼,随后就闭目养神。 “阅平,你说你母亲会喜欢我吗?” 卢阅平说:“我老婆都跑一个了,我妈还能刻薄你?有人肯跟我过日子,我那老娘烧高香都来不及,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女人声音甜美:“那你喜欢我吗?毕竟胖子介绍我们认识才几天,现在就要谈婚论嫁见家长,会不会太快?” 卢阅平低头说:“老婆孩子热炕头。成家不就为这个?什么快和慢的。今年等我妹一出嫁,哥就娶你。” “那你以后会对我好吗?” 卢阅平摸了把她的圆臀,笑笑说:“你如果真嫁我了,那就是我的女人。对自己女人,你说好不好?” …… 这些对话,徐白就算没兴趣听也全听着了。 深夜时分,列车已经熄灯很久,这一节车厢里因为本身就没几个人,也没小孩,所以特别安静。 徐白和陆鲲发短信发到了深夜两点半,刚想睡觉时,对面的下铺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来。 徐白不敢朝卢阅平的床铺瞧,但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声响持续快两个多钟头也没见消停下来。 巡逻的乘警,用手电照了一下。 卢阅平不理,几秒后光束消失,乘警继续往前走。 徐白觉得,这种事可能乘警们早就见怪不惊了。 一直到黎明那会儿,女孩爬回卢阅平上头那张床铺,沉沉睡去。 徐白这才敢下床去厕所,她憋了许久,先前没敢动。 从洗手间出来时,卢阅平正靠在门对面的吸烟区抽烟。 相比高铁而言,普列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在车厢和车厢的连接区域设有吸烟点,对于抽烟人士来说,无疑是福音。 穿着背心的卢阅平身上渗着许许多多的汗水,在暗淡的光线中闪闪发亮。 他吐出一口烟,朝徐白笑笑:“都听着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徐白还是个姑娘家,这问题不免让她脸红。 她准备回铺上,卢阅平冒着汗水的胳膊往墙上一沾:“听见就听见了,三哥都没不好意思,你脸红什么。” 徐白被他一讲,有些声音仿佛瞬间在耳边重现,脸颊突然就热了起来。 她好心劝说一句:“你就不该和别的男人一样结婚生子,祸害人。” 卢阅平鼻子里‘嗬’出一声道:“富贵险中求,最后是福是祸又有谁知道呢?” 她听后没再吭声,纤瘦的身板一弯,从卢阅平胳膊底下钻过,小跑奔往自己的床铺。 被皮筋竖在脑后的马尾左右晃荡,印在卢阅平那双狭长的黑眸里。 打从遇见徐白开始,她就注定成为卢阅平生命中一抹无法见光的浓墨重彩。 列车到达哈市后,徐白和卢阅平一同下车。 卢阅平的女朋友拉着他去火车站不远的一家饺子店吃饺子,徐白则在门口拦了车,直奔亲戚家所在的村落。 村里不大,看似房屋都破破烂烂,但徐白早几年就听说,这个村里住的人条件不算差,中等水平。好几家人家里甚至能拿出上千万。 徐白父亲的亲舅妈,就是这个村里富人中的一份子。 她还很小的时候,跟随父亲来过这儿一回,当时徐白年纪还挺小。 徐白进门后,被表叔领到舅奶奶的病床前瞧人。 舅奶奶是少白头,花白的头发几十年没变过,发型也是。寿衣已经穿在身上,是昨天半夜咽的气。 徐白紧了下眉头,但由于长期不熟联络,眼泪出不来。 可按照规矩,她是怎么也得哭几声的。 瞧瞧捏了下大腿,好不容易湿了眼眶,说上几句暖活人心的话,徐白就被叔叔带到大院里喝茶。 被风干的熏豆加上芝麻和胡萝卜干丝儿,小小一坨装在一次性的塑料杯里,冲了热水后到了徐白手里。 亲舅妈的儿子女儿和徐白寒暄了几句,徐白喝口茶,淡声劝他们节哀,顺便把包着白纸的份子钱递到了叔叔手上。 聊着聊着,远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刺进了徐白眼里。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卢阅平和他年纪相仿的女朋友。 女孩挽着卢阅平的手越走越近,徐白的眼一提,心里担忧着该别是卢阅平也是姨表亲家的什么亲戚。 这念头刚一起,汗毛就根根倒竖。 表叔一瞅徐白眼神,往渐渐逼近的卢阅平一指:“徐白,你还记得他吗?” 徐白一激灵:“什么意思?” 叔叔喝口熏豆茶说:“你小时候你爸不是带你来过这吗?”话落叔叔比了个手势:“那会儿你就这么点高,在村里住了小半个月,天天和我家邻居的小男孩混一块,成天跟进跟出的。怎么?全忘了?” 徐白的小嘴一张,楞得半天讲不出话。 印象中自己来这的时候还很小,估计也就七八岁吧。 对于当年的事,她自己是真一点印象都没了。 咽口唾沫进喉咙,徐白眼神往越来越近的卢阅平一瞥:“表叔说的不会就他吧。” 叔叔笑笑:“对啊。你看长得多帅。他妈昨天跟我说,儿子找女朋友了,今天要带来给她瞧。他啊,早几年没遇对人,认识个不着家的姑娘,喜欢打麻将,人懒惰不说,品行也不是太好,生完孩子没多久就带着孩子跟别人跑了。不知道新女朋友人咋样,希望这次能找个正经过日子的。” 后来的话徐白已经听不见了。 她眼神锁住这对男女,直到两人跨进卢家门才收回。 卢阅平在进门前,回头瞧了徐白一眼,勾起嘴唇朝她笑笑,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出现在哈市这个不知名的小村庄。 徐白努力回忆,可最终小时候的卢阅平在徐白的记忆中一点痕迹都不复存在了。 午饭过后,徐白在大门口帮叔叔理菜。 舅奶奶在家里放三天就会按照规矩火葬出殡,到时候村里会搭起长长的篷顶,摆上几十桌供前来吊丧的亲朋好友吃酒席。 这边的规矩是,谁家有红白事,整个村里人得空的都得来帮忙。 于是下午的时候,卢阅平带着他女朋友从屋里走出来,来到徐白的表叔这儿。 卢阅平的女孩看眼徐白,微笑点头,嘴儿却笨的很,就傻傻站在卢阅平的身边。 卢阅平给徐白的表叔发了一只烟,小聊一会儿,打发女友回屋里照顾他老娘后就搬把椅子坐徐白身边。 一只大手伸进装蒜的大桶里,他拿出一颗时,嘶声说:“一会儿晚饭去三哥家吃。” 徐白说:“不去。” 卢阅平剥开蒜,笑笑:“来了哈市,可由不得你。” 第61章 我会不会死 徐白瞥他一眼,起初没吭声。 可当卢阅平剥完一头蒜又把手臂往桶里伸时,徐白抓了把蒜皮散向他。 一时间男人乌黑的发丝上皮儿片儿的。 她轻言细语的用河北方言骂句:“烦奇!” 卢阅平伸手扫了扫头发和衣服,用黑龙江方言说句:“招人歇痕。” 两人继续剥蒜,择菜,和大伙儿一起忙活了一下午,从兜里掏出手机瞧了几眼,微信短信电话都干干净净,整个下午没有一条陆鲲的消息。 一股失望卷上心头。 徐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已经有很久没有再去等待一个人的习惯。 她把手机重新装兜里,一抬眼,卢阅平靠在表叔和他自己家中间的那面隔离墙上,手指捏着烟蒂抽一口说:“走,上三哥家吃饭。” 徐白淡淡地说:“早说了不去,你想让我说几遍?” 卢阅平笑笑说:“你也看见了我有女朋友,等佳影一出嫁我就把人娶了。三哥这人什么都不好,就一点对得起天地良心。碰了谁,就一定会负责。”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徐白一皱眉,真不晓得卢阅平没事和她说这些做什么。 “当然有。”卢阅平一挺背脊:“我说这些话是想让你放宽心。就吃顿饭,没恶意。我跟佳影说你也来了,她交代我让你去家里头坐坐,就这么简单。你看你都想哪儿去了?” 徐白一皱眉:“就这样?” 卢阅平瞧她一眼,踩灭烟蒂后又说:“当然不止这样。” 徐白差点无语。 “你这人,到底哪句话能听。” 卢阅平走近了一步,随即鼻子里涌出一抹笑。 大高个往徐白身前那么一罩,他四下看看,俯唇帖在徐白耳侧说:“我老娘年纪大了,我让你上家里吃饭就想着你帮我说几句好话。你现在跟着考古队,对于我妈来说你就是文化人。我说自己在外头过得再怎么好她也不一定信,但你们文化人说起话来就不一样了。” 这话一说完,卢阅平就挺直了背,含笑的眼睛里竟滋生出几许难言的落寞。 她愣了神,卢阅平就给表叔发根烟说了她上他家吃饭的事,紧跟着徐白的手腕就被他扯了去。 几步而已,徐白便已经跨进了卢家门。 卢阅平的家格局和姨表亲家的格局一摸一样。 同一个村的,估计家家户户格局都长得差不多,唯一的不同也就不同在室内的装修上了。 他家明显和徐白亲戚家不能比,桌子椅子全掉漆了,堆在角落的一堆鞋子看上去款式已经老旧的不行,上头还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也没舍得扔。扫帚是稻草扎的,墙上挂着在城市里已经不怎么见得着的蓑衣蓑帽,水泥地有几处凹凸不平,整体印象都瞧着挺落后的。 其实卢阅平每个月都有给老母亲寄钱,但想来卢妈老伴死的早,一个人生活简单,不愿意费劲重新折腾装修,完全能理解。 卢阅平把徐白拉到前厅,用脚勾了把椅子给徐白坐,随即往灶房吆喝:“老娘,徐白来了。” 这一吆喝,很快就有一个穿着朴素的老人被卢阅平的女朋友扶着手臂走出来。 一米五几的个儿,头发花白,微驼着背,腰上系着一块灰色的围兜,眯着眼瞧徐白。 瞧了好一会儿,她转头问儿子:“阅平,她就是隔壁家亲戚的女娃娃?” 卢阅平说:“是她。” 布满皱纹的嘴角扬起:“都长这么高了?模样真好,比小时候更漂亮了。” 徐白一瞧卢阅平的母亲,心里生出不少尴尬来。 毕竟对于卢家人的回忆,她一点儿都没有了,可卢阅平和他妈却都记得她。 难道这才是卢阅平三番五次纠缠她的真实原因吗? 来不及细想,徐白已被招呼到了饭桌。 因为家里来客,卢妈早就准备好了许多菜,招待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和徐白。 饭间,卢妈问了许多关于儿子的事。 徐白不想伤老人的心,于是什么都往好了说。 老人家情绪更为脆弱,说着说着眼眶就突然湿了。 她对徐白说:“阅平在外地不容易,你俩从小就认识,往后阅平要是干出什么混事来,千万得拉他一把。前几年他为了挣钱,回国那会儿人不人鬼不鬼的,做娘的瞧着就心疼。他不像你,没读过几年书,在这世道混饭吃不容易。” 徐白倒是挺卢佳影说过自家哥哥去国外两年,而且还没挣到钱,所以就回国了,但当时她没细问。 现在卢妈一句人不人鬼不鬼,倒让徐白联想起什么来。 她往嘴里扒了一口饭问:“他去了哪个国家?” 卢妈竟被问住了,好像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儿子出国的地方,这时卢阅平端起酒杯,一口闷饮后冒出句:“加拿大。滑铁卢市。” 徐白的心上仿佛突然落下一记重锤,脸色骤然白了去。 她又问:“回国那会儿你为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 不为别的,只因卢阅平的经历仿佛和梁栋说陆鲲那段出奇的一致。 这时候卢阅平的女朋友也挽住他的胳膊,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问:“是啊阅平,怎么回事?我也想知道。” 卢阅平拿起酒瓶,倒满一杯说:“让狗给害了。” 他一口一杯,豪爽异常,仿佛在他身上没有发生过任何故事似的。 饭后,徐白回到了亲戚家。 帮衬着做了点杂货后,她来到屋子后院,这时天色已经泛黑了。 院里养了几只大白鹅,被篱笆墙围着。 徐白从篱笆墙外的菜篮子里拿了几片烂菜叶子往篱笆墙里头扔。 几只白鹅瞬间就围了过来,一顿乱抢。 徐白无意识地笑了一下,继续拿菜叶往里头扔。 没多久,水声从耳边划过。 她扭头一看,卢阅平正背对着她,高举一个大红桶往身上浇水。 肩胛骨的位置,肌线十分深邃,蓝色的平角裤腰边极低,在侧腰伤露出大半个‘狂’字。 这几年男人要是纹身也早就不会纹这么土气的字,怕是早就有了。 又过一会儿,他女朋友也走到后院,直接抱住了湿漉漉的卢阅平。 他毫不客气,上嘴就是如恶狼般的撕吻。 徐白见这对情侣八成又要腻在一起,赶忙离开了后院。 夜里九点,表叔喊她下楼帮忙弄点事。 她隔着门恹恹地说:“表叔,我不舒服,想睡会。” 徐白的声音听着不太对劲,表叔立马喊来了自己老婆。 表婶子推门进来,一摸徐白额头,有明显的发烧迹象。 本身农村办丧礼就有一堆事要忙活,根本分身不暇,徐白傍晚在卢阅平家吃了饭,于是表婶子就想到去隔壁喊卢阅平帮忙。 两口子正在床上纠缠,徐白的表婶嗓门很大,在楼下一喊徐白发烧的事。 压在女孩身上结实的身躯瞬间就抽离了。 卢阅平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麻溜往身上那么一套。 “你怎么这样?”女孩用被子遮住自己。 卢阅平没吭声,不管不顾就冲下了楼。 他嘴里叼着烟推开徐白的门,只见穿着睡衣的徐白正躺在床上,两条白皙的大腿夹着被子,额头吱吱往外冒着汗。 卢阅平嘴上的香烟结了一大截烟灰,在他大步靠近徐白的时候自然落地。 他咬紧烟屁股,一把将徐白从床上横抱起来。 发热时滚烫地体温直接了当地贴在卢阅平的胳膊上。 徐白的表婶站在卢阅平身后说:“我这忙不开身,阿平你赶紧送她去镇上医院瞧瞧。” 卢阅平紧了紧手臂:“车钥匙给我。” 表婶和他一块下楼,然后把一辆路虎的车钥匙递给卢阅平。 他把人塞进车里,直奔镇上医院。 到那医生问徐白哪儿不舒服,她闭着眼迷迷糊糊的说:“前几天让狗咬了,今天原本该打第三针疫苗的。是不是因为这个发烧?” 这话一出,镇上的医院就不能再想当然的当徐白是感冒发烧了。 医生说:“我不知道你之前打的是什么牌子的疫苗,这不敢给你乱打,况且人都发烧了。”说完就对卢阅平说:“你带她去市里,市里设施好,检查到位。” 徐白皱着眉头,整张脸都热红了。 卢阅平瞧她十分难受,眉心中央也起了深深的皱褶。 他瞪了医生一眼,骂句:“狗卵子,就这点小事你们这都干不了,哪天炸平得了。” 背脊一弯,他又抱起徐白开车往市里赶。 开车横冲直撞,嚣张得不行。 徐白的脑袋靠在玻璃窗上,虚弱地说:“我会不会死?” 卢阅平瞧她一眼:“要真因为狂犬病,阎王爷一瞧在你坐三哥身边,也得给你重新放回来。” 他说得淡定无常,可车子的码数表已经飙到了一百四。 身后几辆警摩追着车跑,卢阅平也视而不见。 哈市的另外一头,陆鲲从一辆超载严重的大巴车里下来,抬手看表,时间是晚上十点整。 昨晚火车上,当徐白告诉陆鲲自己在车上遇上了卢阅平,陆鲲一清早就查询了最快路线和合适的票源。 因为去哈市的机票空缺,他只能先坐飞机到隔壁省,再转坐大巴来到哈市。 中途大巴车临时故障,耽误了好几个钟头,所以才会这个点到达哈市。 陆鲲举起电话,拨下徐白的号,可那头无人接听。 挂掉电话没多久,考古所领导的电话就不停飞进来。 陆鲲白天已经按掉了几十通,这回真烦了,顺手接起。 一阵苍老有力的骂声立刻袭击耳膜:“这么关键的时刻,你居然说走就走?你这几年付出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你自己不清楚吗?现在到底怎么回事?老婆去外地吃个丧饭而已,有这么放心不下吗?你再这么胡作非为别以为我不敢让你离开考古所!” 陆鲲一双眼冷得透明,握住手机的那只手关节喀拉拉作响。 “我就是放心不下。你听好,这几年我会留在河北就是为了她。别说是让我离开考古所,就是这辈子都不干这行,我也认了。” 第62章 从今天开始 哈市某医院的长廊中。 卢阅平正坐在冰凉的不锈钢椅子上,宽实的背脊弯曲的厉害,两只手的上端手臂紧贴着自己的裤腿,十根手指交叉,摩挲。 周围不停有浅眠的病人走动,可卢阅平的世界里却静得出奇。 他皱住眉头,挫几下牙齿,终是坐不住站起来,在急诊室的门前踱来踱去。 约半小时后,医生走出来,告诉他徐白的身体目前没有什么大问题,发烧是饮食不习惯和水土不服的原因引起的,挂点水开点药就行,等烧退后过两天再去原来的医院注射第三针疫苗。 卢阅平这才松了口气,大手往医生肩膀上一拍,粗矿地说:“给她用最好的退烧药,我不嫌贵。” 就这样,几瓶盐水下去,徐白的烧退了,意识渐渐清醒。 歪头时,她瞧见卢阅平正抱着胳膊坐在旁边闭目养神。 她身体僵硬,手脚皆有些麻木,于是稍微动动身子。 卢阅平惊醒,一双狭长的眼第一时间盯向她。 徐白还没说上什么话,卢阅平的手掌便往她额头一探,在触及到她体温时说:“烧退了,你死不了。三哥怎么说来着,阎王一见你搁我跟前,怎么也得放回来。” 徐白偏下头,卢阅平的手收回。 “谢了。”她说。 卢阅平说:“有什么好谢。你表婶让我送你来,老邻居都开口了,三哥能不来?不然我才懒得管别人老婆。” 尽管徐白不怎么喜欢眼前这个人,但好歹自己在外地生病,是他送她来的医院。 徐白看他一眼,淡淡地说:“你也是快要成家的人了,有些事能不干就别干了。你是卢家的顶梁柱,你要垮了,剩下的老弱妇孺怎么活?” 卢阅平贼烦徐白老和他提这个。 他站起来插上裤兜说:“你管不着这个。” 徐白一见他态度,也懒得再费口舌。 白色塑料袋里的一瓶矿泉水儿被卢阅平拿了出来。 他一下就拧开盖子,递过去:“刚下楼买的,医生说发烧了要多喝水,你喝点咱就回去。” 徐白心里一震,发现他也挺会关心人的,如果他不是个盗墓贼,那姑娘跟着他应该也不赖。 一只纤细的手接了水,咕咚咕咚喝上两口,徐白问:“结账了吗?” 卢阅平说:“结了。” 徐白问:“多少钱?” “一共三百五。” “回去了还你。” 卢阅平从她手里夺过水瓶,粗暴地往塑料袋里一扔,提上袋子才说句:“随你便。” 医院门口的路虎车上已被贴了两张罚单。 卢阅平撕下看一眼,揉着一团往后一扔。 他把徐白送进副驾驶位,跳上车,驱车带人离开医院这种鬼地方。 这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离村子不远时,卢阅平说:“你男人来找你了,信吗?” 徐白楞了一下,随即轻笑出来:“不可能。” 卢阅平没再说什么,点根烟抽上。 香烟燃尽时,他噗地一下把烟头吐到窗外,对徐白说:“往前看。” 习惯出神的徐白一抬眼,愣住。 在村口的指示牌下,陆鲲如青松一般站在夜色下。 凌晨时起的白雾渲染着村庄的夜,几许雾丝环绕在陆鲲周围。 他高大挺拔,精致西装搭配黑色修身长裤,看上去帅气极了。 徐白一扭头,盯着卢阅平,这才意识到方才他说陆鲲来了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这时候卢阅平一踩刹车,一条胳膊挂在方向盘上,匪气地对徐白说:“他有我手机号,很久以前就有。” 徐白心里咯噔一下,没说什么。 迅速打开车门下去,顾不得仍旧有些头昏的脑袋,小跑着来到陆鲲面前。 生怕陆鲲会误会什么,小嘴一掀,刚想说话,他二话不说就拥她入怀。 十分有力量的拥抱。 本就偏瘦的徐白就像一张饼子似的被强势贴在他身上。 卢阅平坐在车里,看见这一切,一脚油门踩下,车子从这对拥抱的男女身边飞驰而过。 车窗里扔出来一包药,就落在两人脚边。 陆鲲松开怀抱,长身一曲捡起药包,挂在行李箱上。 “你工作那么忙,怎么会过来?”徐白的语调不高,但灵魂深处却止不住泛起愉悦。 陆鲲回头望一眼汽车卷起的尾烟,以及越来越远的车灯,然后才对徐白说:“你说在火车上遇到卢阅平,我有点担心,既然坐立不安也无心工作,不如亲自过来一趟,瞧见你了也安心。” 他的语气稀疏平常,可突然的降临对于徐白来说却是一个十足的惊喜。 陆鲲说:“我到的时候快十二点,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绕着村里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家门口堆着花圈的人家。” 徐白看他一眼,心里明白陆鲲给卢阅平打过电话。 “然后呢?” 陆鲲说:“向他们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进去给你舅奶奶磕了个头。” 徐白的脸一热:“那你应该知道我是因为发烧,所以卢阅平才会送我。” 他闷哼一声:“嗯。” 徐白问:“站多久了?” 陆鲲说:“应该在村口傻等着一个多钟头。” 徐白一时间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作为曾经的恋人,有些情感似乎在日日夜夜的相伴中寻回了不少。 特别是这样的夜晚,他只身来到哈市,站在寂静的夜晚一分一秒不停叠加着不安与寂寞,去选择等待一个女人,这样的行为很难让人不去心动。 徐白绾下头发,没看陆鲲。 她只是盯着地上的影子,淡淡地说:“我已经退烧了,医生说我是水土不服。你放心,卢阅平没对我怎样,而且他已经交女朋友了。对了,你过来时定酒店了吗?” “定了。”陆鲲问:“你睡哪?” 徐白说:“表婶给我安排了客房。” 他勾唇:“那我也不去酒店。一个人睡酒店,冷。” 徐白大惊:“这不太好吧。” “我认为挺好。”陆鲲直接扣住徐白手腕,一步步沉稳地往她表亲戚家走。 到了地方,陆鲲极富教养地和还在守夜的主人打招呼。 他气宇不凡,明眼人一看就晓得陆鲲绝不是池中物,更何况表叔在哈市做了多年生意的人。 表叔拍拍陆鲲的肩,面容和善地对他说:“徐白真是不懂事,结婚都没来个信。不早了,你俩赶紧上楼休息。等明天表叔再和你好好喝几杯。” 陆鲲道:“多谢。” 他牵住徐白的手,塌上铺有大理石的楼梯来到二楼。 “哪间?” 徐白指了一个方向。 陆鲲一手拉着她,一手拖着行李箱走到房门前。 房门虚掩,他脚尖一碰门就开了。 进屋后,陆鲲把行李箱放在角落,从手柄上套出药袋子:“药怎么吃?” 徐白说:“今天用不着吃了。明天开始一天三次,一次两粒。” 陆鲲‘嗯’一声,把药放在桌上,脱了外面那件西装。 转过身来时,他发现徐白还站在门口。 他觉得这样的徐白尤其可爱,嘴上不免打趣一句:“你似乎不愿意和我同床共枕,担心我会趁机行使丈夫的权利?我不会。” 徐白摇头,脱口而出:“我没这么讲。” 陆鲲感叹:“可你心里这么想。” 简单几个字,对徐白而言却是当头棒喝。 她不知从何辩解,甚至在心里问自己,今天会和陆鲲切实地相拥而眠直到天亮,而不是和上回一样,半道儿被他扯进被窝。如此长久的同塌而寝,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抵触还是期待? 她心很乱,也分不清答案。 徐白抬起眼,看他一会。 双脚缓慢地移步向他。 站在陆鲲面前时,她的手悄悄然触到陆鲲的衬衫上,帮他解开第一颗衬衫的纽扣…… 直到男人胸腹的肌肉乍现。 她红唇轻启,柔声说:“对不起,是我错了,也许那会儿不该和你分得那么草率。” 陆鲲紧住眉。 纤细的手指大胆触上陆鲲的胸肌,她犹豫许久才说:“我愿意试着重新爱你,从今天开始。” 陆鲲僵在原地,没吭声,内心却是波澜乍现。 徐白抿了下嘴唇,又说:“以前不够了解你,所以那时我们分手也是情理之中的结果。既然今天我鼓足勇气尝试,就不想重蹈覆辙。” 陆鲲揽住她的腰,低头说:“想了解真正的我?” 徐白说:“想。” 第63章 我会暴躁 一墙之隔的卢家。 女人穿着件白色小吊带,军绿色的被子盖住半个肩膀,直勾勾地盯着凌晨才着家的壮汉。 她皱着眉头,轻声细语:“阅平,那个女人到底和你什么关系?感觉不是老邻居这么简单。” 卢阅平瞅瞅她,鼻子里喷出一抹笑:“李春香,你吃老子醋了?” 她一低头,想起几小时前他离开的场景,小嘴轻轻一嘟说:“有点儿吧。” 卢阅平一瞧她,忽然想起胖子说过那句:三哥你要是想找女人,就该找个老实巴交,人蠢点,力气大点,又对你死心塌地的,能生儿子就行。 一双黑锐的眸子在女人身上不停打量了几圈。这姑娘是胖子偶然间认识的,在农贸市场跟着她娘卖了几年蔬菜。胖子好几次想勾搭,可没勾搭上,于是干脆做个顺水人情转身介绍给自己三哥。 这姑娘一见到他那英俊又爷们的样,立马就春心荡漾了,主动联系的卢阅平出来吃夜宵。 那会儿他刚撞上陆鲲和徐白在一吃夜宵的地儿,得知徐白已经和陆鲲有名有实了,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他就去赴了这小娘们的约。 几杯酒下肚,她抱着卢阅平的脖子硬是不肯撒手,借酒壮胆主动索吻。 空窗许久的卢阅平在那晚顺理成章地把姑娘疼了。 等第二天醒来,李春香双眼梨花带雨,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 卢阅平从小到大最怕女人掉泪,硬硬脖子说以后和她过日子,李春香这才止了泪。 真要说合适过日子,李春香的确合适,能干活身材也好。瞧着她前凸后翘的样子,给他卢家生个儿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卢阅平叹口气,走到床边摸摸她脸,敷衍一句说:“我和她没事,别瞎想。我他妈都把你介绍给我老娘瞧过了,意思还不够明白?等你搞定你家里人,哥就和你上民政局领证。” 李春香听见这话,心里舒坦不少。她伸出胳膊搂住卢阅平的脖子,笑容甜美地又一次把自己送给卢阅平这个未来丈夫…… 白墙的另一头。 陆鲲冲完澡回到卧室。 徐白坐在阳台的木椅上发着属于自己的呆。 二十分钟前,自己在说完那个‘想’字之后,陆鲲不动声色的松开手,说他想冲个澡。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穿过敞开的门,堕入黑暗的楼道中。 陆鲲的这个反应让徐白隐隐有点不安。 前几次是他一次次祈求,希望能重新得到她的爱。 可当她沉静于他赶赴哈市来找她的那份感动,一时抵触的防线溃塌,明确表示愿意尝试重新爱他时,他的第一反应却和徐白预想的不太一样。 “你还没睡?”陆鲲的嗓音十分低沉。 徐白走向他,淡笑着说:“如果你说去冲澡,只是希望拖延时间。那么,你计划失败了。如你所见,我还没睡着。” “说,你想了解什么?”陆鲲拉开梳妆台前的一把椅子坐下。 他去冲澡的时候,徐白就已经仔仔细细想过接下来问题的先后顺序。 她往后退了两步,臀沾上床沿说:“在外国申请离校的原因。” 陆鲲一紧眉:“这件事谁和你说的?” 徐白渴望地看着他:“不重要。你只需要回答问题。申请离校的具体原因?” 陆鲲目不斜视:“想天天看见你,想回国。” 这才第一个问题,就让徐白心头一颤。 自打听梁栋提起陆鲲曾申请过停止交流,徐白的心头就萦绕过数十个理由,只是这些理由里没有一个和陆鲲说的重叠。 徐白的睫毛在灯光下轻颤了几下。 想想可真是傻。 以前想不通的事,现在仿佛一下子都对上了。 就比如,陆鲲为什么会跳出来娶她,而且还在巨大的家庭压力下说娶就娶的。 没那么多复杂的弯弯绕,只是因为他一直都爱着她,仅此而已。 徐白低下头,不再去看陆鲲的眼睛,炙热激悦的泪水安静地坠落在自己的裤子上。 这几年,自己究竟有多愚蠢。 她用手抹了下眼睛,抬起头:“后来为什么没有回,你在滑铁卢市发生了什么?还有卢阅平,你早就认识了对不对?他母亲说他也去过那里,回来的时候和你一样人不人鬼不鬼。” 陆鲲温柔的眼一秒犀利:“姓卢的和你说了什么?” 徐白道:“他没和我说什么,你在国外那些事是梁栋告诉我的。” 他气愤地骂了一句:“这个梁栋,妈的。” “是我去求梁哥他才说的,不怪他。” 陆鲲说:“梁栋他们只是知道个大概,他们根本不清楚原因。” “那就由你告诉我原因,可以吗?”徐白的眼神越来越迫切。 陆鲲离开椅子,几步走到她面前。 站了小会儿,他用手捧起徐白的脸,眼神可怖地说:“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你?” 徐白被他刺锐锐的眼神吓了一跳:“应该……会吧。” “你听好,不会。我永远不会主动告诉你那一段经历。” 她下意识扯住陆鲲手臂:“为什么?” 陆鲲说:“我会暴躁。” 徐白不死心:“可你说过,你之所以学考古是因为相信,了解和回顾过去才能更好的迎接未来。你自己的过去却不敢面对吗?” 徐白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不管自己听到的会是怎样荒诞的故事,现在的她都愿意去试着接受。 可是陆鲲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直丢她一句:“你就没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吗?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那种,是任何人。” 徐白猛地松手,心脏一阵阵剧烈收缩。 陆鲲见到她的反应,心中暗暗确定了一些事。 他挑起她的下巴,嘴唇蹂躏过她的唇畔后移至她耳边,压低声音说:“真正的爱情是‘无用’的,无功利之用。我喜欢你,所以和你结婚。而不是为了什么传宗接代暖床生子这些凡夫俗子的理由。我爱你,心甘情愿为你付出所有。但不要试图去挖开一些你不应该知道的秘密,否则这段感情很难持续单纯的本质。” 徐白高昂着头,感受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终于明白陆鲲的意思。 换种角度说,他那两年所承受的可能远比梁栋谈论的要恐怖更多。 恐怖到他连自己都不愿意再提起,更不愿意让亲近的人知道。 从心里学的角度来讲,一个人拼命去逃避的,往往是最记忆深刻的。 陆鲲挺直背脊:“还有卢阅平,这么不入流的东西,就算经历再像,怎么会和我是一路人。” 四天后,徐白和陆鲲回到河北。 他带徐白去注射完第三针疫苗后,接到电话驱车赶赴梁栋所负责的挖掘区。 车子刚停,陆鲲在考古所的导师就走上来。 徐白先下车,陆鲲紧随其后。 啪的一声,一个沉重的耳光毫不客气地落在陆鲲脸上。 “道歉!”白发苍苍的男人声音极度严厉。 徐白捂了下嘴,被这突来的场面吓得不轻。 陆鲲的脸歪到一边,薄唇一角落出一抹蚊子血大小的红。 他闷不吭声,缓慢地把脑袋别正,沉然地唤句:“师傅。” 老人把手背到身后,气得脸颊发抖:“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傅,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从你进我们考古所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没少照顾你,觉得你是个人才,所以费心培养,不管是我,整个考古所上了年纪的学者和业界泰斗,哪个不是对你抱了十足的期望。你还记不记得进所的第一天,我问过你,你为什么干这行。” 陆鲲默了一会,宠辱不惊地说:“记得。” “给我再说一遍!现在!马上!说!” 陆鲲伸出舌,轻舔了一下出血的嘴角说:“选择这行是因为我不必怀疑做的事有没有社会价值和文化价值,这条道路甚至可以从文明和民族的尺度去丈量。水下考古,荒山探方,虽然苦,但求真务实是做学术和实地研究工作的基本要求。大多数人都是趋从环境和利益的动物,可是胸中怀有荣誉和责任的男人才是这个社会里真正的君子。” 站在一侧的徐白被陆鲲的话所震撼。 他真的成熟了,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而不是当初开着跑车给人一种浪荡子印象的少年。 可她一时间并不明白陆鲲到底做了什么惹导师这么生气。 正在这时,老人咬牙切齿地笑了几声:“呵呵,你还记得啊!一个萝卜一个坑,既然你干了这行,就得守这行的规矩。工作期间擅自离职,就为了见老婆一面。陆鲲啊,谁都知道你一工作起来就是个疯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徐白这才晓得导师发火的原因。 她侧目看眼陆鲲,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他嘴里的喜欢,不只是说说而已。 徐白紧住眉头颇为自责时,陆鲲悄悄拍她后背,暗示她放宽心。 他上前一步,走到导师面前,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截了当地问:“师傅,挖掘区地底下的棺室打开了吗?” 这时一旁许久不赶说话的梁栋上前说:“欸,有情况。” 陆鲲一拧眉:“说。” “一会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这里的地下结构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现在我们需要一个辨认土质的绝顶高手,必须得是行里一等一的那种。导师昨天已经去请过了,今天下午四点应该能到我们这,希望他的技术能更好的帮助我们发掘这所墓葬。” 第64章 恩债几时还 陆鲲和徐白随着导师和梁栋来到挖掘区的驻地。 导师坐在一张课桌前,闷声不吭,整张脸都流露出对陆鲲的失望。 徐白紧住眉,看一眼身侧的陆鲲。 他双手按住一张地下绘制图,脊背微弯,专心得吓人。 图纸的左边是平面图,右边是剖面图,旁边标注着许多关键词。 图是别的考古学者画的,其细致程度让徐白诧异。 隔壁教室,还有许多名考古学者在另外一角讨论分析着。 一刻钟后,陆鲲挺直背脊说:“雷管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导师没回答,驾着二郎腿抽起一根烟,狠狠瞪了眼陆鲲。 “前天。”梁栋说:“我们清理导流道时发现它插在流道里。” 陆鲲问:“发现雷管的具体位置。” 梁栋道:“引流道尽头,连接着挖掘区地底下的一个虚冢里。” 这时候徐白有些好奇地问:“什么叫虚冢。” 梁栋说:“就是假坟,用石头堆砌起来,掩人耳目,为的就是防止后人盗掘。遗憾的是虚冢内有过文物碎片和摆放痕迹,现在已经被盗走了。”梁栋一指图纸:“虚冢就在这个位置。” 徐白凑过脑袋一看:“看着位置离先前打出椁灰的地方不远。” 话音刚落,徐白就明白过来为什么那一晚卢阅平他们会出现在挖掘区。 他们一定是盗走了虚冢里的文物后,凭经验断定这不是主墓。可光是整个引流道的挖掘就起码需要半年,所以这一片卢阅平他们早就进进出出很多次,他们应该是从引流道从下往上勘没找准墓室,所以才趁着考古队在山上活动的空闲想根据考古队划出的探方下勘。 但能一下就找到同样放有文物的虚冢,也已经相当厉害了。 梁栋喝口茶:“雷管是一种爆破工程的主要起爆材料,它的作用是产生起爆能来引爆各种炸药及导爆索,有很多种类,很不幸,我们发现的是触发雷管,通过撞击等外力就能触发爆炸。妈的,真他妈缺德。” 徐白一阵冷汗。 上回她连夜在引流道行走了很长时间,虽然明白自己顺着引流道到达了挖掘区,但她并没有走到尽头就原路返回,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可怕。这万一要是踩到了触发雷管,自己岂不是瞬间就要血肉横飞? 这个卢阅平还真狠。 陆鲲面色凝重,直起背脊问:“现在处理过了吗?” 梁栋又喝口茶,声响很大,‘哈’了一声后说:“发现的雷管已经让拆弹专家清理了,掩埋在虚冢里的炸药也已经被拆除。” 陆鲲问:“虚冢有连接墓室的开口吗?” “没有。但导师看完挖掘区附近后说这边的土质非常混杂,有许多人为搬运的痕迹。之前我们在地下十二三米的地方已经打出了椁灰,为了谨慎起见得让技术牛逼的辨土专家瞧一瞧,以免地下还有别的紧急情况。” 徐白心中大悟,这就解释了之前陆鲲和专家觉得盗墓贼已经盗走了一部分器物,可她途径引流道时却闻不到尸臭气味的原因。 虚冢后面没有开口,也没有尸体,但不代表接下来那座将被打开的棺室里头没有尸骨。 陆鲲沉默了一会。 说到辨土,其实学考古的人都会,唯一的不同只在于技术的高低而已。 有些高手在没有任何现代勘测仪器的条件下,只凭闻一闻土就晓得下面是墓葬,是灰坑,窖窑还是枯井。甚至有些只凭闻一闻土,就晓得地下的墓葬是什么时期的墓,靠的只有经验。 他下意识看了眼徐白。 徐白的目光和他短暂碰撞,生出一种诡异的默契。 这时候导师离开椅子,走到梁栋面前,冷着一张脸说:“老梁,你漏掉一个细节,告诉这混小子。” 梁栋点头,目光转向陆鲲:“哦,对了。这次虚冢里又有人写了两行字,笔法和上回发现的商墓一致。” 陆鲲的眉心越拧越紧:“这次写了什么?” 梁栋道:“繁花终凋零,旧债几时偿。这次旁边配的英文字母是:z。” 陆鲲皱眉,面色严肃。 徐白也很震惊,上次是k,当时她还以为是陆鲲名字里的谐音,但这次是z,又一下推翻了徐白之前的猜测,这样一来,她更想不明白这些字母代表什么了。 导师的脸色很臭,抬起手指向陆鲲:“村里那座工作还没完全结束,这里又一堆事要干,盗墓贼都挑衅到头上来了,你却还有心思离队看老婆。陆鲲啊陆鲲,你……” 正如大家说的那样,他工作起来是个疯子,除了徐白,没有任何人能让他放下工作。 陆鲲看一眼导师,没吭声。 徐白上前一步,也随了陆鲲叫的称呼道:“师傅,这事主要还赖我。我保证以后这类事不会发生。” 导师看眼徐白,拉着梁栋出去谈事,仿佛仍旧没有消气,走时连招呼都没和陆鲲打。 空荡的教室里头,很快只剩下徐白和陆鲲。 “对不起。”徐白低下头。 陆鲲摸几下她的脑袋,一丝宠溺挂于唇梢:“在你的安全和我的工作发生冲突时,很好选择。” 徐白说:“你师傅说的对,我只是去吃个丧饭,是你想多了。” 他深吸口气,淡笑:“或许吧。但我接受你的道歉。” 徐白一抬头:“啊?” 陆鲲的下巴绷紧:“刚才你对我师傅的保证不作数。” 徐白一愣。 他伸手搭放在她肩头,隐隐握了握:“如果下一次类似的情况再发生,我依旧会选择离队。所以你刚才那么轻松地替我向师傅承诺,你错了。” 一股暖流向着徐白的心尖儿涌去。 她嘴上沉默了,可心里却暗暗发誓,自己必须要了解他的过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完整地去爱他。 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她就等。 她坚信总有一天,真相会如沉沙里掩埋的乾坤一样通通浮出水面。 徐白细巧的手拿起图纸看了几眼,仰起头,清淡地说:“这人的画工没有你好。” 陆鲲楞了一下,然后喷出一抹笑:“你这算不算情人眼里出西施。” 徐白也被他逗笑,脱口而出道:“你又不是西施。” 臀抵在桌沿上的陆鲲不再笑了,手臂一收将她拥入怀里,隔着薄薄地衣服将脸埋在她胸前,短暂亲吻了一下,低声补充道:“是你男人。” 徐白抬手抚他柔软的黑发,像慈母抚摸刚出生的孩子那样,淡淡回了句:“知道。” 陆鲲这时趁机抱紧她的腰,见她沉静乖巧的模样,忍不住低声说:“抓紧让我落实你这片工地的实地挖掘工作,鲲哥哥的洛阳铲很想快点投入工作。” 徐白红了脸,白他一眼:“让它生锈算了。” 陆鲲淡笑:“你敢!” 徐白没吭声。 陆鲲直起背脊,哑声说:“能不能叫我一声鲲哥哥,想听。” 徐白咬了下嘴角,低头叫:“鲲哥哥……” 他愉悦地应道:“欸。” 两人目光交汇,相视而笑。 纵然曾经的痛苦再有威力,仍旧难以阻止两颗疏远过的心灵正在渐渐靠近。 下午四点,别省六十一岁的学者准时赶到挖掘现场。 接下来的几天,考古队和施工队已经用吊车吊起了椁盖板,往下望肉眼已可见墓室下方的内棺。 徐白站在一旁,观察时心中早有疑问,她手臂抵了抵陆鲲胳膊:“上次村里的墓室是衣冠冢,没有尸臭可以理解。可这下面明明有遗骸,为什么也没有冲天的尸臭。” 陆鲲解答道:“明朝之前的墓一般都没有臭味。” “那我明白了。” 他们的对话被旁边外省下来的辨土专家给听见了。 “小姑娘,你说什么?”辨土专家审视地看着徐白。 徐白笑笑,没敢吭声。 但专家确定自己方才没有幻听,于是立刻走到徐白身边说:“这才刚打开上头室壁椁盖,还没有人打开内棺棺木,你怎么知道棺木里一定有遗骸?” 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高手凭借经验和对气味的敏感可以闻道千年前尸骨残骸的气味,而这种气味一般人根本闻不到。 专家想确定的是徐白是猜的,还是…… 徐白一怔,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说。 于是立马圆道:“先人的墓葬不都是埋死人的吗?应该……都会有尸体的吧。” “哦,是这样。”专家听完,不再当成一回事。 徐白一扭头,陆鲲那双黑亮的眼睛却紧紧追着着她。 专家走开后,陆鲲歪下脖子问徐白:“真有尸骨?” 她点头:“嗯。” 陆鲲说:“没打开内棺前不排除这下面也是一个衣冠冢的可能性。” 徐白道:“现在墓室已经开口了,刚刚悬浮上来的空气中的确有残骸的气味,但很轻。这里的墓埋得要比村里的深很多,加上你说明朝之前就不会怎么尸臭冲天了,所以一般人更不可能闻到。我嗅觉从小就很异常,比警犬还要灵几十倍。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们班去山野考察,发现过古生物的残骸,当时我老师觉得几片残骸出现在同一平米内,且骨骼相似,于是就判定是出于同一只古生物身上。只有我闻出了异常,坚持认定几块残骸是出于两只古生物,老师不信,但后来时间还是验证了我的结论,所以你信我就对了。等考古队整理完墓室上方的木板和其余资料,等正式下墓的时候答案自然见分晓。” —— 深夜十点。 挖掘区除了武警之外,再无旁人。 由于村里那所墓葬虽然打开了墓室,但在没有挖到生土之前,实地工作不能结束。再加上两人的很多生活用品都还在帐篷。 于是当晚陆鲲和徐白依旧回到村里休息。 探照灯的光束交错纵横。 徐白洗漱完毕爬上自己那张塌,陆鲲见状,霸道强势地扯住她胳膊猛地一拉。 女人纤瘦的身板立刻就坠到他紧实的双腿上。 他用古铜色的臂膀锁住徐白的腰,撒娇道:“一个人睡,冷。” “胡说。” 陆鲲说:“真冷。” 徐白思索了一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但你不能趁机使用洛阳铲,有些事我还没想好。” 陆鲲明知这样自己会难受,可一听徐白如此爽快答应,心里还是不免愉悦成个讨到糖的孩子,笑着说道:“洛阳铲不行,地面勘探仪能不能用。” 徐白是个聪明人,一下就懂。 她迟疑了好一会才丢他句:“随你。” 第65章 我们只要东西 村庄的夜晚平静安宁,除了几块重点区域有人日夜监守,其余地方的小路上都不见一人。 “你的地面勘探结束了没?”徐白轻声说。 陆鲲说:“没。” 徐白咬下嘴唇:“有那么好奇吗?” “好奇是考古博士的必备条件。” 徐白声音更轻:“所以你探勘出什么来了?” 陆鲲说:“密度紧实,质地柔韧,连带周边区域也很平滑,目前地面温度微高,底下山脉有水流迹象,到底是未经人类发掘过的泉源,很干净,不做提纯处理有点可惜。” “你停止勘探就能暂时恢复原状。” 陆鲲勾唇:“不要。” 徐白不情愿:“别。我不自在。” 陆鲲听完她的话默了会儿,嘶上一口气,笑了笑。 两分钟后,陆鲲取了点热水在外面透气,连续抽完两根烟,盆里的热水被风吹凉。 骨节分明的两只大手指沾上肥皂,他蹲下身,一丝不苟地搓动。 徐白走出来,白皙的脸贴在布帘子上,看着他。 细碎的月光落在陆鲲黑亮的发上,由于角度问题,他英俊的五官半明半黯,勾勒出一种自然而然的神秘感。 地上落出女人的影子。 陆鲲将盆里的肥皂水浇到远处,转身看向徐白:“该休息了。” 徐白瞧一眼他,回想起今晚的那些事,一时间竟不晓得怎么面对他。 她热红了耳朵。 夜风打来让她很快冷静不少,咬下嘴说:“再过一个多月就满四个月了,你没忘吧?” 陆鲲站起来,把盆往布帘子那一竖,挺起背来说:“把那毛孩子接回来的事?我一直记心里呢。等这边工作稍空一些,我就去法院申请。” “可是……”徐白紧住眉。 陆鲲走近,铁臂伸出抱抱她的腰:“担心他在陆家的处境?” “嗯。”徐白乖巧地点下头。 到时候杨起峰一回来,陆鲲工作那么忙,全国各地哪儿都可能出去跑,总不能带着峰峰一起走南闯北。 以后峰峰和新家里的成员不可能不打交道。 可这无疑是个巨大的难题。 陆鲲猜出她心思,恰时赏她一句:“天真塌了也由我来撑。” 二人回到帐篷,徐白在床上躺着,陆鲲没再急着进被窝,一个人坐在矮桌前,拉开一罐啤酒。 喝上一口,他交代徐白早点睡,然后就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平挺的肩膀,直似瀑布的背,就连他拿笔的姿势都十分好看。 徐白将被子扯到下巴处,耐着性子注视着他。 陆鲲真的很热爱自己的工作,热爱着这个神秘的世界…… 城市的另一头。 卢阅平也已回到了哈市。 他叫上胖子,黑虎,还有陈柯,在一家熟悉的馆子里喝酒。 馆子老板的媳妇在镇上做鱼生意,平时和两夫妻和卢阅平经常来往,临近关门时间,仍让厨子给这几人备上不少酒菜,然后就把钥匙交给卢阅平,让他吃完帮他把门锁上。 热腾腾的菜上了桌,大瓶的啤酒就和一个个炮弹似的竖在桌上。 胖子先问一句:“三哥,怎么不带你的妞来?” 卢阅平黑眸一抬:“她腿疼。” 开修车铺的黑虎刚喝一口酒,听见这话酒就扑哧一下喷出来,伸手拍打了一下卢阅平露在外头的膀子说:“看来这几天没少加夜班啊。” 卢阅平咬着烟屁股,凶神恶煞地说:“滚你妈的。” 黑虎继续笑:“三哥还不好意思了。不是我说你,你真该好好谈场恋爱,哪回不是恋都没恋就结了婚。这封建思想出现在三哥你身上,别说,真娘的不搭。” 卢阅平硬硬脖子,倨傲地下巴一挑:“你懂什么?你谈过恋爱?” 黑虎一下被卢阅平戳了痛处,一脸没趣,自顾自喝酒解尬。 这时候胖子说:“说正经的,处的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和李春香步入二婚生活?” 卢阅平捣一块子菜,咀嚼的动作很大,上下齿关吧嗒吧嗒嚼出声来,答句:“处得还行吧。会给我洗衣裳,也会做饭,活儿也还不错。” 几人笑出声来。 陈柯相对比较斯文善良,但说话也挺有水准,他晃几下啤酒说:“三哥你这是找媳妇儿呢还是找母驴呢,看见磨子就拉。” 卢阅平的脸色阴了阴,低头夹菜说:“那你们说,不然怎么着?” “先处着,别结婚。她要是成心愿意跟你过,等几年也愿意。第一回你就是太快结婚所以没看准人,婚后什么都暴露出来了。这回就拖一拖,了解透再结。” 卢阅平听后,舔了下嘴唇:“春香家的家底我都摸过了。她爹娘都是老实人,和我一样没什么文化。在镇上有套房,独生女,之前和市场里卖冻货的小伙子谈过几个月,性格不合,最后没成。方方面面来看都和我挺配的。等什么等,总不能让她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我。” 卢阅平说话的时候眉心拧出一个包,寻思着自己好像真没谈过一次真正的恋爱。 胖子说:“我看也挺合适的。黑虎和陈柯,你俩就别瞎参合。咱三哥这么帅的男人,我要是女的,我第一个嫁给他。” 卢阅平笑了出来,大手在胖子堆满肥肉的脸上拍了拍:“你要是女的,就冲你这一身肥肉,三哥也下不去嘴。” 又是一阵男人们豪爽的大笑。 几瓶酒下肚,胖子眼前晕乎乎地对黑虎说:“这几天挖掘区咋还没动静呢?” 卢阅平一抬眼:“墓葬的发掘哪有那么快,他们都是文化人,土啊泥啊草啊片儿的有时都得装塑封袋里取样,费劲得很。” 胖子摆摆手:“我说的不是这动静。” 卢阅平问:“那是什么?” 胖子笑笑,又胖又短的手指微微一抬,含糊巴脑地说:“三哥,我在引流道的尽头埋了雷管和炸药,谁去谁倒霉。轰——我们找不到的墓室,他们想出土文物,没门!” 这事是胖子自己的主意,黑虎和陈柯都劝过他,唯独卢阅平毫不知情。 “你说什么?”正在喝酒的卢阅平把玻璃杯重重地砸在了桌上,眼里闪过一道凶光。 桌上的几人听见声音全都反射般挺了下背,不约而同地都将目光移向卢阅平。 他几天都没时间去理发店剪头,刘海耷拉下来,遮住他方正的额头。因为酒精作用,他两分钟前刚脱了背心。 胸前的肌肉和石头块儿一样坚硬,他狠狠抖动了两下,光着的膀子一把扯住胖子胸前吊着的那块玉,一字一句严厉地问:“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胖子一愣,没重复。 陈柯叹气,向卢阅平交代胖子埋雷管炸药的始末。 卢阅平听完,手臂一推。 胖子这种体重的人都被他给连人带椅往后推了半米。 卢阅平猛地站起来,从自己的椅背后面拿过背心套上,从兜里摸出几张红票放在桌上说:“关门前记得把钱放桌上。” “三哥你去哪?”胖子一脸懵。 卢阅平一个眼神扫过众人说:“去把东西拆了。” 当初炸毁盗洞只是想给陆鲲敲个警钟,告诉他卢三哥还没死,水平一点儿不次。 “为什么?”胖子拉住他胳膊:“考古队的人和咱注定是敌人,死一个少一个。有什么不好的?” 卢阅平将胳膊猛地扯出:“胖子,我们只要东西,不害命。以后你再敢背着我干出这种事,那你就和三哥分道扬镳,咱观念不同,别强求凑一块。不稀罕!” 他把腿就往馆子外走。 胖子也生气了,指着他背骂道:“我给你找媳妇,跟着你出生入死,你居然要和我分道扬镳?别以为我不知道,炸死谁你都不心疼,就担心那姓徐的小娘们。我可告诉你,那边现在全是武警,插着翅膀也进不去。万一被当场逮个正着,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卢阅平没再理会,身影迅速被这黑夜掩埋…… 第66章 下墓 他走到馆子后门的车前,粗粝的大手猛一下拉开车门。 一条腿儿才刚跨上去,后脑勺就是一痛。 卢阅平下意识捂了下头,转身过去瞧见胖子那张脸,第一时间骂句:“我操|你妈的。” 胖子瞅眼卢阅平脑壳上的血,脸一横心一痛,说句:“三哥,这次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胖子就又举起木棒狠狠往卢阅平脑袋上猛地敲一记。 月色下,卢阅平的额头上又比之前多了两条血柱子,一双漆黑的眼透出凌厉的光,提音道:“胖子,我操|你妈的,我操|你……” 话没骂全,卢阅平眼皮一合,身子一倾,倒在胖子身上。 胖子叹气:“三哥,老伙计,胖爷我不想让你去冒险。” 胖子把人塞进副驾驶,和陈柯黑虎打了个电话后就扭动方向盘,驱车来到了卢阅平所住的老房区,喊醒了李春香,一同把人扶进屋里躺着。 春香拿了热毛巾擦去卢阅平额头上的血,扭头问胖子:“这怎么伤的?头上俩个大包。” 胖子绕绕头:“喝多了,自个儿撞电线杆上了。” 春香一听,信以为真,皱着眉头对他说:“你别老喊他喝酒,那东西喝多对身体不好,还容易犯浑。这不,路都瞧不清了,自己都能给撞柱子上,多傻啊。” 胖子憋住笑,紧紧喉说:“知道了,你好好照顾他。” 胖子走后,李春香锁上门往屋里走。 她掀开被子,躺在卢阅平身边,用手指静静描绘着卢阅平英俊硬朗的五官。 打从看见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开始,她就心动了。 虽然他算不上大富大贵,以前结过婚,卖鱼这活也算不得体面,老家条件也比想象中差了很多,但自己就是打心眼里喜欢。 她把脑袋靠在男人结实的肩膀上,手抱住他的腰,想到未来的大半辈子要和喜欢的男人一起过,一时间思绪混杂,兴奋得根本睡不着觉。 黎明前,李春香刚有了点睡意,翻身背对他准备入眠。 这时候卢阅平似乎感受到了动静也一翻身,大手环扣住李春香的腰,含糊不清地说:“小白兔,三哥保护你。” 李春香一听,心里一阵喜悦。 她晓得胖子他们喜欢喊他三哥,大概是朋友间的绰号。 还从来没人这么亲昵的喊过她,还说要保护她。 她摸摸卢阅平的手说:“我力气大,自立能力强,用不着你保护,以后咱就互相照顾着。” 卢阅平迷迷糊糊的,用下巴蹭几下李春香的背,鼻道里窜出一抹长长的气说:“徐白,三哥就是想保护你。” 这一句,让李春香挂在嘴上的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 翌日,卢阅平捂着受伤的脑壳从床上爬起来。 他想起了昨晚的事,目光一横给胖子打了个电话。 胖子为了防止卢阅平再犯傻,黎明时就让人去探消息了。 他在电话那头道:“今早得到消息,雷管和炸药已经被拆了,幸好昨晚把你打昏,要不然事没干成还扑腾一鼻子灰。” “真事?”卢阅平平静下来。 “不真我以后倒着走。” 卢阅平干笑两声,回句:“知道了。” 然后把手机往旁边一扔。 外头扑鼻的香味儿一阵一阵的钻进卧室。 他猛吸了几下鼻子,双脚套上拖鞋往外头走。 几盘子香气四溢的小菜正摆在小桌上,正不停往上冒着热气。 卢阅平正想伸手往菜碗里捏块排骨,李春香从里面走出来,用力拍了下他的手:“洗手洗脸刷牙,弄完再吃。” 卢阅平挺直背,捏了把李春香的臀,往洗手间走。 他不仅洗了脸,刷牙了牙,顺带把冒出皮肤的胡渣也给刮了。 宿夜相尽失,精神头十足地回到饭桌上。 李春香已经为他盛好了大白米饭,也拔了筷子放在碗边,伺候得周周到到。 卢阅平坐下时才发现李春香的两只眼睛红成了兔子。 他手一伸,捏住她下巴,仔仔细细地瞧上几眼问:“得红眼病了?一会我带你上医院看看去,这病传染,你得治。” 李春香把头一扭,听完这话心里更气,嘴角抽动几下,又掉泪。 卢阅平最见不得女人哭,一时间平时溜得起飞那嘴皮子就跟被上了锁似的,只是神情严肃地问:“到底怎么了?” 李春香啪嗒把筷子一放,吼句:“吃完这顿饭,咱俩就当没好过。” 这反应,让卢阅平实打实地楞了下。 他没有说什么,继续紧着眉。 李春香见他不搭腔,自顾自地说:“你心里头有别人,还跟我过什么?” “我心里有谁?” 李春香抹掉了眼泪说:“就是火车上那姑娘,徐白。你的青梅竹马,没说错吧。” 卢阅平心一跳,避开李春香的目光说:“听谁说的?” “你自己说的,你自己……昨晚夜里头做梦时说的。你喊她名字了,还喊她小白兔,你说要保护她。”李春香一股脑儿说完,委屈地趴在饭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卢阅平一愣。 难不成自己真说了这样的梦话? 两条黑眉越聚越紧,嚼菜的动作越来越慢。 咽下一嘴儿的米饭和食物,他冲一旁哭得稀里哗啦地李春香说:“你想跟着我,那咱明儿就去领证,从此好好过日子。如果你真不想跟着我……” 李春香抬起头,眼睛红肿地看着他,等待他那句未说完的话。 卢阅平挠几下脖子,长身突然立起来,去卧室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存折,走出来放在桌上。 “里头有八万块钱。” 李春香瞧一眼他,哭得更急。 这世上哪有人这样谈恋爱。 感觉婚姻对卢阅平来说就像一场买卖似的,和爱情毫无关系。 李春香哭了十几分钟,卢阅平问:“选哪个?是要钱还是要人?” 她满心的委屈,把存折推回给卢阅平,难受地妥协道:“不要钱。” “所以要人?”卢阅平眉一挑,心里特别平静。没有喜悦,也没有难受。 李春香哭着钻他怀里,拼命捶打着他的胸说:“坏蛋,算我栽你身上了。” 卢阅平任她耍了会儿性子,不动声色地推开说:“今天起晚了,我现在出门去鱼塘收鱼。你收拾收拾,帮我把衣服洗了,在家里等着我。” —— 此时的挖掘区,围着一众考古学者。 昨天吊车将外椁层的椁盖板吊起,清点,肉眼往下望已见内棺。 今天就要正式下墓了。 之前两所墓室上面的封土相似,所以让大家不得不怀疑这两所墓葬是否有一定的关联。 可在最近一段时间的持续发掘和研究后,陆鲲的导师指出这片墓葬的土质其实很复杂,有人为搬运过的痕迹。这个特点,在村里那所墓葬上没有出现。 辨土专家经过反复比对,认为这些搬运痕迹全都是墓主人为了放置墓室被后人盗窃,故意将墓周围的土做出了颜色上的差别,应该和虚冢的存在是一个道理。 陆鲲听后,偏头轻声问徐白;“你认为呢?” 徐白说:“他说的没错,这个专家挺有水平的。” 陆鲲笑笑,在他看来,徐白才是真正顶尖的专家。 因为她一没有使用仪器,二没有花太多时间比对,昨天就见她摸几把土,闻一闻,看一看,就再没有碰过这的一草一木。 徐白回答完陆鲲的话,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往下望。 陆鲲看她一眼说:“下去。” 徐白说:“我不是所里的人,一会儿你师傅看见我,又得说你了。” 陆鲲勾唇:“不管他们,我期待你能持续给我惊喜。” 徐白脱口而出:“能有什么惊喜,这下面满是草木,得好好清理一下。” 陆鲲一楞,目光越发炽热地盯着身边这个语声淡淡,在队里完全被当成闲人的女子。 陆鲲目光犀利:“这个墓离地面足足有十几米,虽不能完全排除有植物的可能性,但你都没下墓为什么一口就能断定?徐白,你让我有些害怕了。” 徐白说:“怕什么,我天赋异禀,鼻子好使。” 陆鲲舔下嘴唇,暗暗庆幸这样一个奇女子没有成为自己的对手。 专家们都进去后,陆鲲才带着徐白一同下了墓。 和上回村里的不同,这里头的内棺是石制的,墓室内积满很厚重淤土和一些错乱盘节横向生长的树根。 墓内的情况和徐白预测的一样。 恰好是因为这所墓葬埋得太深,经过时间的洗礼,地下水开始缓慢地向上渗透,加上石棺密封性不是太好,一些树根或者种子穿过墓室周围的软土层并沿着石椁的缝隙长到墓室里,所以形成了这种现象。 墓内陪葬品不少,东西颇为齐全。 因为古人有事死如视生的说法。 说的是人死后,墓主人生前喜欢的物件都需要一同入葬。 盗墓贼盯了大半年的墓,最终还是被考古队抢救回来。 经过大家努力的清理,终于将内棺上方的树藤清理干净。 可考古学者们打开内棺后,竟然还是没有发现尸骨,不仅如此,这回棺内竟连丝绸等衣物的残片也没有。 徐白十分疑惑,皱起眉,闭上眼认真地嗅了下周围的空气。 睁眼时,她在心里暗暗断定,这墓里一定有残骸。 可残骸在哪呢? 第67章 东汉墓 徐白安静地像空气一样,用双眼欣赏着工作时的陆鲲。 他和一众考古学者们交流着。 从气势和冷静的程度上来说,不输给在场任何一个比他年长的人。 有人说:“陆博士,你说我们先前的判断会不会出现偏差,有没有可能这里也是一个虚冢。” 陆鲲环视了一下四周。 在他们清理棺椁的同时,另外一个小队正对墓室内的淤土进行逐层清理。 经过个把小时的努力,淤土已经被清理出去。 光用肉眼看,的确,这墓室不太符合真墓的特点。 可徐白下墓前的话却忽然在陆鲲的脑中回荡。 作为一名有丰富学识的考古博士,他极度信奉科学,也相信只有不懂科学的人才会认定一些违背自然规律的事物。比如神佛,又比如一些从科学角度难以解释的奇人异士。 好比徐白的嗅觉,已经超出了科学可以解释的范围。 但陆鲲就是信她,盲目的,无需任何条件地信仰。 “有尸骨,继续找。”陆鲲说话的声音,淡然却有力量。 可惜,他的言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众人的支持,在一众否定的声音里,唯有三个人保持沉默。 一个是陆鲲的导师,一个是外省来的辨土专家,而另外一个则是徐白。 “说说理由。”这话是陆鲲导师问的,从发生冲突开始,这还是导师头一回心平气和地和陆鲲交流。 陆鲲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问句外省专家:“墓室里的土质有异常的地方吗?” “暂时没有。”专家说。 陆鲲这时候紧住眉,点头表示感谢。 紧跟着他走到了石棺前,用签片沿着石棺底部的轮廓,小心翼翼地刮了一遍。 除了棺椁下方那块区域大家一时看不见之外,墓室布局已经很直观。 “你干什么?”有年长的学者问。 陆鲲曲膝蹲在地上,随后摊手:“拿洛阳铲来。” 很快有人递来。 陆鲲沿着靠近棺椁的位置用洛阳铲往下勘探,铲头下去还没有十厘米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 为了保险起见,他又移了好几个位置,可沿着石棺轮廓往下,结果都很一致。 相反,离棺椁较远的地面用同样的方式往下勘探,洛阳铲却能带出不少淤土,湿润度比清理出去的淤土要高。 先前下墓时,墓室地面有一层淤土,这就证明再往下就要出水了,照理说越下面的土越是湿润才对。 可是棺椁附近没有。 陆鲲的嘴角悬浮出一丝笑意,考古学者们心中也明白过来。 这时候,陆鲲站起来对众人说:“准备一下,明天移棺。下午就先把墓室里的陪葬品清理出去。” 出墓后,陆鲲和徐白回到驻地,和大伙儿一起简单解决了午饭。 饭后,学者们陆陆续续离开。 陆鲲的导师看眼徐白,嗓音严厉深沉地说:“什么时候让她离开?考古重地,她不合适长期留在这里。” 徐白咬了下嘴唇,心里虽然并不觉得有多意外,但一听导师要赶她走,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和陆鲲朝夕相处有一段时间了,突然要分开的感觉并不好。 陆鲲瞧她一眼,从她脸上清晰看见那份不舍的情感后,心生愉悦。 他翘起嘴角:“她走我走,她留我留。” 徐白一愣,导师也一愣。 导师气愤地指着陆鲲:“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中了邪了!” 陆鲲没吭声。 导师看一眼徐白,又看一眼陆鲲,气愤地甩手离开。 陆鲲的心情这次却没有受到影响,饭后短暂的休息时间里,他带徐白来到学校后头的操场上。 一圈四百米的跑道,两人沿着最外面的圈并肩而行。 徐白垂着的手和陆鲲的手背轻轻触上。 她手指动了动,慢慢地牵住陆鲲的手。 他很快反客为主,将徐白的手裹入其中。 两人没说什么话,就这么静静地走了约一百米。 徐白这时突然停下脚步,侧身面向身边的高个儿男人。 从脸到肩,从臂膀到长腿,陆鲲的身体线条每一道都是完美的。 徐白说:“我要和你道歉。” 陆鲲靠近她,目光疑惑又性感:“因为师傅的话?” 徐白摇头:“我要为我的自私道歉。” 陆鲲没吭声,目光锁住她。 “我很清楚这种情况下应该离开驻地,但我不想离开,所以我要为我的自私道歉。” 陆鲲说:“洗耳恭听。” 徐白淡淡地说:“不想离开是因为想要和你在一起。刚才在你导师说要我离开的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所能想到的是,我回到河北市区,然后一个住,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睡觉。突然间这些画面让我感到害怕。鲲哥哥,我发现自己还是很喜欢你。” 陆鲲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话。 他目光轻微动荡,无比享受这一天天靠近的距离。 徐白见他一时竟没有言语,两条胳膊大胆地挂在陆鲲的脖颈,声音更为柔顺地说:“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这才多久,就快抵抗不了你带给我的诱惑了。” 两人面对面轻贴。 微风荡过,满是幸福的气息。 突然的身体接触和内心的躁动,让陆鲲和徐白都有点不知所措。 四下无人,陆鲲的眼顷刻间向个漩涡,他恰时捏住她的下巴,一伸脖子,舌尖轻探进她唇中,极为霸道地攫取徐白的气息。 徐白很快就陷入了意乱情迷中,细白的手不由自主地滑向陆鲲的后背,不自觉地将手掌紧贴住他的后背。 毕竟这是她从上大学开始就拼命想要的男人。 陆鲲感受到自己后背的手温,忽然停止吻她,喉间瞬时喷出一抹笑说:“什么意思?” 徐白被问懵了,睁大眼睛看着他。 陆鲲勾唇:“你这种行为很容易让我就地对你进行深度勘探。” “说什么呀。”徐白被他逗笑了,啪的一下拍他胸口。 手疼。 陆鲲为她揉了揉,低声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负责你所有生活和情感的需要。” 徐白心里甜:“那我负责什么?” 陆鲲说:“照顾我弟。” 徐白松口,娇羞地假装四处看看:“那就请继续诱惑我,其实……我很好诱惑的。” 陆鲲笑笑:“懂了。” 徐白没再吭声。 下午一点。 几人又进入墓室。 下午的工作主要是文物的清理。 为了保护文物不受破坏,陆鲲只能用细小的器材小心翼翼地清理。 共整理出文物三十件,完好无损的二十七件,破损的三件。 陆鲲在整理其中一件文物时,徐白忽然弓下腰,蹲在他身边,小声问:“你能看出这是一件什么时代的东西吗?” 陆鲲说:“现场测试我的能力?” 徐白抿唇,心里暗道:这是一个东汉的墓。 因为陪葬品都是东汉的。 陆鲲低声道:“它是石辟邪。东汉时期的祥瑞之物,传说能够镇邪驱煞,为死者守灵。可惜这件东西品相很一般,雕粗糙,个头小。这个墓主人和村里的墓主人一样,应该是当地的商人或者小贵族。从文物和墓室的很多细节来看,这两所墓葬的墓主人没有实际联系。至于为什么上面的封土相似,大概因为短短十公里的距离,造墓工人很可能是同一个家族的后人。” 陆鲲后面的话徐白并不感兴趣。 恰是石辟邪三个字引起了徐白强烈的不安。 因为十年前,她就见过一件一样的东西。 —— 夜幕降临,平静的小镇上,卢阅平又完成了一天的忙碌回到家里。 他热得满身臭汗,一回到家就用冷水冲了个澡。 脏衣服随意地丢在浴室门口,李春香弯腰一件一件将它们拾起来,丢进浴室门口一个专门放脏衣服的大桶里。 卢阅平洗完澡出来,春香就粘腻地抱住他的腰,脸蛋在他身上蹭几下说:“阅平,今天我妈来过了,我和她说要结婚的事了。” 卢阅平低头:“丈母娘怎么说?” 李春香抬起头:“她说结婚可以,但你得给买房。” “这我办不到。”卢阅平一口拒绝。 李春香怯生生地说:“我知道,我已经明确表明了态度。她拿我没办法,最后就说你给拿五万块彩礼,她就把户口本给我,让我们先登记。” 卢阅平合了下眼皮子,脑中竟又浮现出徐白那张惹人犯罪的脸,宛如魔怔一般。 几分钟后,他沉声说:“知道了。” 第68章 不许碰她 翌日,移动石棺后,陆鲲在石棺下又发现了棺椁,里头有一副白骨,不过由于年代久远已经碎裂。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不明物体的痕迹,经过检验,确定随尸骨一起存在于棺椁内的物质痕迹是盐,大量的盐。 在发现这些后,陆鲲的眼光不免又投向徐白。 徐白很快会意,勾唇冲他淡淡地笑。 因为徐白下墓前的言论,一样一样都得到了证实…… 离驻地十公里的帐篷内,徐白双手捧着茶,嘬了口后好奇地问道:“鲲哥哥,这个墓主人好奇怪。他为什么要在棺椁里放这么多盐,难不成他的后人想把他腌制成一块老腊肉?” 陆鲲握笔的手一顿,差点喷笑出来。 他偏头:“东汉光武帝时期,食盐由专卖改为征税。这样的制度一直延续到隋唐初期,所以当时的盐和其他商品一样收市税。许多商人为了偷逃市税,屯盐的地方就变得相当隐秘。时代催生一类人,这类人的名字叫:盐商。所以这个墓应该是一个盐商的墓,从情怀地角度来看,死后把盐藏在棺中不奇怪。从墓葬内的陪葬品不难发现这个墓主人在盐商的群体里并不属于佼佼者,但这个墓保存较为完好,对于地方墓葬而言,也是不小的收获。” “原来是这样。”徐白又喝口茶,腮帮轻轻鼓了气,瓜子脸瞬间充成个包子似的,实在可爱极了。 陆鲲不免多瞧了两眼,嘴角无意识勾起,目光依依不舍地离开徐白的脸,重新握笔书写着什么。 很多人都不知道,下墓工作并不是最繁琐的,真正繁琐的工作其实是在后期。 每一件出土的文物都要经过几道工序清理,破损的碎片也要一一修复,还原。具有重要研究价值的物件,很可能会在考古学家手里停留很久。不但如此,一篇篇的工作报告以及学术研究论文,更是令人头痛的活计。所以有些墓葬从开始发掘到告一段落,起码历时几年。 徐白安静地注视着他,茶杯的口沿,慢慢地触到唇上。 第三天夜里,陆鲲被灌了不少酒,微醺地回到帐篷,开始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徐白靠近:“明天回河北市区后还要回来吗?” 陆鲲说:“师傅让我回考古所,文物的借条已经打好,有些工作需要在所里完成。帐篷不会拆,附近的武警也会继续驻守,有需要还得回来。” 徐白伸个懒腰:“终于可以不住帐篷了,每次想上厕所都要爬起来跑后面,洗澡也不方便。” 陆鲲随口说道:“这种条件其实已经很不错。” 徐白捧住脸,胳膊肘抵在小矮桌上,淡淡地问:“你经历过最差的条件是怎样的?” 陆鲲无意识地低喃:“最差的……每天都在死亡边缘徘徊。” 徐白心一惊:“是因为没有食物?” 陆鲲说:“有食物。” 但比没有更可怕。 猫粮与狗粮成了他唯一可以选择吃或者不吃的食物。 徐白又问:“有水喝吗?” 陆鲲说:“有水。” 但是每次都是在生命快要枯竭时才能喝到一口真正干净的水。 在那样的环境里,要生存还是要尊严,屡次成为挑战人性的深刻命题。 背对着徐白的他,在平心静气回答问题时,眼光一次次的暗淡下去。 徐白拧住眉:“至少有食物和水,为什么还会担心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 陆鲲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站起来,坐在塌上揉着太阳穴,嗓音深沉地说:“最可怕的不是没有食物和水,而是一个人的意志力遭受到严重的破坏。在艰难的环境里,如果自己渐渐没有了求生的意志,那就再没有资本与之抗衡。” 听到这里,徐白已经隐隐感受到陆鲲暗指的极有可能是在滑铁卢市的那段经历。她直面问过他很多次,但陆鲲都拒绝回答,甚至明确告诉她自己不会主动告诉她那段经历。 而在今晚,酒精的促使以及徐白的平静引导,仿佛正在往陆鲲隐藏秘密的心房渗透。 徐白内心隐隐激动,纤瘦的身板离开小矮桌,走到陆鲲面前蹲下,聪颖而又淡然地问:“鲲哥哥,你有没有失去求生意志的时候?” 陆鲲闭着眼,揉太阳穴的动作持续着。 他甚至没意识到有个女孩已经悄然靠近,正匍匐在他的心理防线前,准备伺机而动。 陆鲲没吭声,高挺的鼻子里涌出好几次绵长而深沉地叹息。 他的眉心鼓出一个包,呈出山丘状。 很多时候,陆鲲回忆起那两年的事,经常模糊又恍惚,深刻又清晰,处于一个极度矛盾对立的状态。 试想一下,当他全部的交流课程后来都只能在一个满是落地玻璃的豪华住宅里完成。没有网,断水,断电,也根本不能出去。因为那所住宅的每一面玻璃都是防弹质地。 他能非常轻易地看着太阳旭日东升,又重复着一样的轨迹向西边坠落。 每到夜晚,他如同一个瞎子。 身上穿着高价的定制衬衫,却只能望着玻璃窗外的繁星发呆。思念故乡和家人,也思念着心里默默爱着的姑娘。 每天早上十点,他能使用手机五分钟,但基本都是在有人监视的情况下。 他可以告诉远在异国的朋友和家人,自己的住所。 在那个房子里,他接待过陆百年和胡宣梅,以及寥寥几个过来看他的朋友。 通常在这种会面时刻,有个冒充陆鲲朋友的男人会在一旁友好地加入进来,向这些人夸赞陆鲲的聪明,天赋。 他不能向过来看望自己的亲朋好友求救。 因为当他开口求救的一瞬间,这些亲人,朋友,都不会再有机会离开那个暗藏玄机的玻璃房子。 所以他只能轻松的和熟人谈笑,假装自己在这里生活得如鱼得水,光鲜体面。 他继续向这些不知情的家人朋友温暖勾唇,隐藏着内心所有的恐惧和绝望,再大方自然地送走他们。 之所以会形成这么被动的局面,起因则是那场该死的泥石流…… 陆鲲被快速浮在脑海里的一些片断惊惶,睁眼的瞬间,徐白美丽的脸离他很近。 酒精彻底开始发挥作用,两只大手立刻揪住徐白的肩膀,狠狠一提。 她被提到塌上,仰头平躺。 陆鲲翻身,半面身躯轻压在她身上。 他的眼睛漆黑迷离,隐着强烈的情欲。 徐白望着他锐利的双眼,咬了下嘴唇说:“明天好不好?” 陆鲲熏醉的眼里含着笑。 他说:“好。” 徐白松口气。 照理说她没有理由拒绝丈夫的合理要求。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更希望这种深入的关系能发生在一个好一点的环境里。 谁料陆鲲抬手看表,看完后手指轻轻抠几下床单:“现在是夜里11点30分,离明天还有30分钟。这30分钟,够我对你做点别的事。” 徐白一楞。 下一秒,嘴已被男人沾染酒精的唇含住。 —— 小镇上,某老房区内。 李春香已经在一阵狂风暴雨式,不杂温柔的侵袭后疲倦的睡去。 几天前,卢阅平成家了,将自己的后半生轻易的交给了一个‘适合而已’的女人。 酒席就定在卢佳影婚期的后一个月。 寂静无声的夜里,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神不宁。 独自坐在客厅里,喝酒,抽烟,直到本就狭小的客厅里烟雾缭绕,空气里混着白酒的气味,难闻到了极限,好似每呼吸一口都在自虐。 他粗粝的大手握着一把长度十五公分左右,锋利的军刺。 军刺尖锐的那一头,被卢阅平一刀插进桌上有银币大小腐烂痕迹的苹果内。 他一刀挑掉了苹果的腐肉,一口下去半个苹果就进入了口腔,一分钟后他手里就只剩一个苹果核。 卢阅平眯了眯眼睛,对着两米外的垃圾桶瞄了瞄,咚一下,准确无误。 然后他就掏出手机,盯着一周前发来的一条短信出了足足十分钟的神。 上头的内容是:老三,考古队一直在找那些一夜之间失踪的文物,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能让徐白和陆鲲混在一起,这是我给你下的死命令! 卢阅平的回复是:她很漂亮,我好像有点喜欢她。 对方的回复是:不许碰她,你不配! 卢阅平的手紧握住手机,动几下脖子,骨骼喀拉拉作响,连带背部的每一块肌肉都有力的突起,绷紧。 头一偏,他眼神阴冷,一刀一刀刮掉腰间那个难看的刺青,直到血肉模糊…… 第69章 男人的搏斗 凌晨一点,陆鲲后背浮着一层薄汗,墨色的发丝,根部也被汗水打湿。 无数次想要深压下的腰终于彻底抬起。 徐白将脸埋在被子底下,没敢吭声。 陆鲲去井边冲凉的功夫,徐白也已将自己收拾好,躺回自己塌上。 一刻钟后帐篷的布帘子被他掀起。 陆鲲正咬紧的烟屁股斜在嘴角,黑眸中性感潮湿。 徐白与他目光交汇,立马烧红脸,轻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恐惧。” 当他靠近她,亲她,徐白内心明明很澎湃激动,可偏偏感受到他的磅礴后她居然瑟瑟发抖。 那是超出她预计范围的雄壮。 “别怕,等回了河北市我们再试试。”陆鲲的心仿佛沉入海底。 徐白应道:“好。” 双臂很快缠住了陆鲲的脖子,用一个蜻蜓点水式的亲吻安抚他的情绪。 翌日中午二人离开帐篷,返回市区。 陆鲲带她先回了趟住所,两人终于可以舒舒服服洗个澡,再换身干净衣服。 下午,陆鲲开车去所里。 徐白窝在沙发上一下午,傍晚时陆鲲回来,手上捏着一张喜帖,放在茶几上。 徐白打开一看。 是卢佳影结婚的邀请贴。 她邀请了陆鲲和徐白一同参加,时间是这个月底。 徐白问:“梁栋也去吗?” 陆鲲脱下西装,挂好时说:“他也收到了邀请。” 徐白皱眉:“她为什么这么做。对梁栋来说,亲眼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会不会太残忍了点。” 陆鲲说:“应该是她哥的意思。” 徐白点点头,这确实像他会干的事,总喜欢往人心窝子里最疼的地方戳。 “梁栋收到请帖后情绪怎么样?” “我没见到他,听人说情绪很糟,一张老脸五光十色。” “梁哥肯定难受死了。” 陆鲲坐到徐白身边,驾起二郎腿:“到了他这年纪,很多事都能看得开。痛痛快快地大醉几场,生活该继续还是得继续,你放心,梁栋不是会为了感情寻死觅活的人。” 徐白看他一眼,问:“那你呢?你是会为了爱情寻死觅活的人吗?” 陆鲲说:“我是比他更感性的人。” 晚上九点,陆鲲和徐白在同一分钟里收到梁栋的短信:过来xx酒吧喝酒,梁哥请客。 像梁栋这种通常时候都狗屁值千金的老屌丝,请场客不容易。 陆鲲和徐白都知道,梁栋只是想找人陪陪他。 他这会儿肯定很悲伤。 徐白和陆鲲眼神短暂交汇,很快心照不宣的在自己手机上回复:好。 二十二点十七分,陆鲲的大切诺基旗舰版越野车在酒吧门口稳稳停下。 震耳欲聋的音乐透过车窗钻进徐白的耳朵。 “太吵了,梁哥这种中年人怎么会喜欢这么吵闹的酒吧。”徐白皱眉:“据说这种酒吧打架闹事的概率很大。” 陆鲲说:“可能他想找回一点年轻时的感觉,来都来了,随他吧。” 二人钻进酒吧,拥挤,嘈杂,很快淹没了他们。 服务生带他们来到梁栋告知的座位。 有些许破旧的沙发,脏乱的地面以及瞧着不太干净的茶几。 一下就能看出来这酒吧档次不高,甚至可能是平民级里都算次的那种。 这很符合梁栋的行为。 竖在茶几上的酒不是知名的牌子,牌子有点奇怪,徐白听都没听过。 “来,坐坐。”梁栋笑着吆喝,看不出多少难受,只是在他们来之前,这个梁栋却已经喝了七八瓶酒,套餐附送的小蝶卤味却动都没动。 光从这一点看,梁栋此刻的笑一点也不真。 陆鲲的衬衫领子微敞,坐姿很是随意,很快引来周围几桌女生的目光。 此时此刻,远处一个空桌上,几人也刚入座。 胖子指了指徐白,对身边的卢阅平说:“果然在里头,三哥你料事如神。” 卢阅平冷声笑笑:“少拍马屁,陆鲲的车在门口,人当然也在。” 市里的酒吧一条街,从街头到街尾,高中低档次都有,能满足不同社会地位的人消遣。 原本胖子他们在隔壁酒吧耍疯,卢阅平出来打电话的功夫,看见了陆鲲的车,于是大手一挥,直接带人换了个酒吧耍起。 果不其然,陆鲲和徐白都在,再加一个卢阅平从未入过眼的梁栋。 有意思。 酒上桌后,卢阅平沿着杯口舔了一圈,一侧深深的酒窝攮进脸颊,宛如个会让人弥足深陷的泥潭。 胖子说:“第一杯酒,我敬你。当是那晚凑你脑袋的事,赔个不是。” 卢阅平举起酒杯。 这时陈柯阻止:“三哥腰上一个大窟窿,你少让他喝点。” 黑虎问:“三哥为什么要把纹身刮了?” 陈柯道:“说是每到下雨天就痒,干脆剔了。” 胖子把陈柯的手扫到一遍:“三哥是硬汉,他连消炎药都没吃,所以喝酒不碍事,哪像你,跟个娘们似的,老是优柔寡断。” 陈柯不服,当场和胖子吵起来。 卢阅平静静看戏,早已喝完一杯酒。 他的目光紧锁住徐白和陆鲲,嘴角浮着笑意,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犀利。 忽然间长身一起,对胖子他们说:“三哥想活动活动筋骨。”身子一探,嘴唇贴在胖子耳根,说了许多话。 他们的头顶,五彩斑斓的激光线无数次划过一个个漆黑的脑袋。 不到十米的距离,陆鲲嫌落脚的空间太狭隘,将穿着黑色西装裤的长腿驾在了玻璃茶几上。 在徐白开导梁栋的过程中,他早已摸出了卡片,让服务生悄悄换掉所有廉价的酒水。 徐白和梁栋的交谈结束后,梁栋向他递来一杯酒。 他丝毫没发现桌上的酒水牌子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梁栋说:“来,我敬你一杯。” 陆鲲一瞥眼:“理由。” “理由?”梁栋楞了一下,然后熏醉地说:“那就……祝你早生贵子。” 陆鲲听见这话,可真是戳心窝的疼。 他第一时间瞄了眼徐白。 徐白立刻躲避,如果当时他没有展现出那么非国人尺寸的雄壮,或许这会儿他们已经有名有实了。 陆鲲收回目光,冲梁栋干笑两声答:“承你吉言。” 一口闷入喉,面色丝毫未变。 可梁栋喝完那杯却忽然抑制不住情绪的崩塌,没羞没臊地当着两人面,难听地哭起来,一张老脸扭曲得丝毫不成形了都。 陆鲲拍拍他背:“卢佳影确实不适合你。” 梁栋一仰脖子:“放屁!”然后继续哭:“她合适,她最合适了。” 一旁的徐白紧住了眉,乐观的梁栋其实很少有如此激动的时候,只是有些错过是难以挽回的。 梁栋的手摸了把自己的脸,他摇晃着站起来说自己要上厕所,随即跌跌撞撞地离开座位。 酒吧的男厕里,梁栋刚把自己的挂件逃出来,旁边的小便池就响起一阵有力的水声。 梁栋一扭头,与穿着背心的卢阅平四目相撞。 “看什么?”卢阅平的眼神凶神恶煞。 梁栋瞧瞧他,再瞧瞧自己,抓紧用力尿完把挂件塞回去。 借着酒劲,梁栋大胆地指了指卢阅平:“都是因为你,是你不让我和佳影在一起。现在她要嫁人了,你高兴了吧?高兴了吧!” “你给哥少来,我可不会让我妹以后因为婆媳关系在你家受欺负。”卢阅平哼唧一声,盯着自己的小便池,三十秒后才拉上拉链,没来得及洗的手往梁栋身上抹了两下。 这个动作让本就难受的梁栋崩溃了。 再怎么说,自己好歹在考古所工作,这工作说出去挺体面,被个卖鱼贩子这么鄙视,喝了许多酒的梁栋一把揪住卢阅平的背心,垫着脚往他脸上招呼了一拳。 卢阅平没躲,反而笑了笑。 这笑让人毛骨悚然。 卢阅平幅度极其大的动了动腮帮子,铁一般的头颅砰一下磕在了梁栋的大脑门上,瞬间磕得梁栋眼冒金星。 梁栋被这一撞,脚步更是东倒西歪。 人没站稳,衬衫的领子就被卢阅平拽住,一直拽到了酒吧的后院。 胖子他们早就在后院等着了。 几人的骨头捏的一个比一个响。 卢阅平把梁栋扔在圈里,冲胖子使个颜色后,胖子弯腰拿走梁栋手机,在电话簿里很快找到了陆鲲的名字。 胖子用梁栋的名义给陆鲲发信息,让他一个人来酒吧后院,有点重要的事要和他说。 短信编辑完成功发送。陆鲲一袭白色衬衫,一件黑色西裤出现在后院。 陆鲲的目光微微动荡,在看见卢阅平的一刹那,舌尖从嘴里轻探出来,勾了下右边的嘴角,一时了然地笑出了声道:“阴魂不散的东西,这几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卢阅平不恼,动动脖子,眼中闪过一道凶光说:“你他妈管我有没有长进,来都来了,练练!” 陆鲲没吭声,但他开始沉默地低头,卷袖子。 一场男人间迟到很久的肉搏一触即发…… 第70章 痴人说梦 “把那怂包拖一边儿去。”卢阅平发话。 黑虎和陈柯分别拖住梁栋的左右胳膊,把人拖到十米开外的小草坪上。 这时卢阅平笑笑:“这留我一个人就好,你们把账结了,然后去找个吃夜宵的地儿,点几个好菜等着我。” 作为卢阅平的同党,他们从来没担心过三哥的单挑素质。 卢阅平十八岁的时候就和能和有过专业训练的特种兵不分高下。征兵时,哈市老家的村长第一个写的就是卢阅平的名字。可他生性太野,不愿意接受部队管制历练,于是为了逃兵役就毅然选择在身上刺青。 “好咧。”胖子大手一挥,和其余人大摇大摆地离开后院,又钻进人了潮涌动的酒吧里。 夜风凌凌,陆鲲早已卷起衬衫衣袖,平静无波的眼里似乎隐藏着一个望不见底的深渊。 两人的目光擦枪走火,周围的气温都仿佛降低了许多。 “孬种。”陆鲲凝视着他。 卢阅平四肢发达,摆臂向他走近时,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交替着微突着。 卢阅平斜起嘴角,冷冷一笑:“是啊,你是大英雄,我是孬种,是人人可以喊打的盗墓贼。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为什么变成今天这样。” 陆鲲声沉眸:“听你的意思,我一爪子一爪子把你从泥石流里刨出来,还是我做错了?” 卢阅平的脸拧了拧,呲牙咧嘴地吼道:“如果不是那场泥石流,我们就不会认识。不认识,我们后来就不会滋生出什么狗屁的兄弟感情。没有你,现在我就不可能走上这条路。” 陆鲲的眼一闭,一拳挥向卢阅平的脸:“你的意志力不到五天就被完全摧毁,而我硬着头皮挺了两年,所以今天站在你面前的会是从事正规考古研究的陆鲲,而不是你这个傀儡卢三哥的同党。” 卢阅平反应极其敏捷,大手立刻包住陆鲲的拳头:“要兄弟还是要钱,我是选了钱。可事实证明我当初的决定没有错,因为你最后一个人逃了出去,也没见得管我死活。所以我哪有什么好兄弟?我拼死拼活的出国挣钱,就为了我的家人吃什么的时候就能吃什么。在这个社会上,做贼不羞耻,最羞耻的就是穷!现在我不穷了,可很多次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他妈都对着天花板傻看,然后问问老天爷,还要多久我才能堂堂正正地和别人说,我想做个普通人,我也想爱国!” 陆鲲猛地将拳头抽去,冷冷地问:“你谈这些还配吗?再这么下去你的贪婪只会越来越多!” 卢阅平目露凶光:“你是我师傅看上的人,所以你逃不掉。他穷尽一生都想验证某种辩证关系。等几年,师傅会许我一个光鲜的身份,我可以带着家人换个地方生活。到那时候,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的人生也能从头再来!” “痴人说梦!”陆鲲脖子上勃出青筋,忽然就像恶狼一样像身形强壮的卢阅平飞扑过去。 两个男人在夜色下厮打成了一团。 论身形,卢阅平要比陆鲲略微强壮一些。 可当陆鲲微笑着与卢阅平抗衡的时候,卢阅平才意识到陆鲲的拳头也能爆发出如他一样的力量。 陆鲲的动作是那如此敏捷,一招一式都能接得严丝合缝。 卢阅平抄住陆鲲的胳膊一个漂亮的过肩摔,陆鲲就地帅气一滚,长腿扫向卢阅平的脚肘,结实的卢阅平砸在地上,那声音,直像被人丢了个一百多斤的麻袋。砰的一声。 他们继续爬起,继续厮打。 二人的脸上,身上,都多多少少挂了彩。 陆鲲的嘴角渗出血,拳头的关节处也被反作用力给砸破了。 而卢阅平,腰上的血口子才结痂没多久,被陆鲲一脚又给踢裂,鲜红的血液花花往外涌着。 卢阅平皱下眉头,笑得狰狞:“再来!” 陆鲲眼一斜,朝他勾手指…… 两人精疲力尽,是酒吧的安保人员发现有人在后院斗殴。 但凡是人流热闹的酒吧,客人打架的事隔三差五都要来几回,保安们全都见怪不怪。 几人强势将他们分开,迅速结束这场打斗。 其实今晚他们谁也没抱着要弄死对方的态度,他们都想宣泄,是被相互压制过后那种疯狂的宣泄…… 陆鲲托酒吧服务生给梁栋在酒吧楼上开了房间,交代把人送上去,随后立马回到原位。 在和卢阅平斗殴的过程中,陆鲲丝毫不担心徐白会被卢阅平的人带走。因为在这么人多眼杂的地方,一向谨慎的卢阅平是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行为。 事实也如陆鲲猜想的一样,他走进酒吧后就远远的看见徐白坐在原位。 陆鲲抬步往她的方向走。 徐白正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吃着水果,发现有人坐在旁边时,抬眼一看,瞬间愣住。 纤细的手指凑到陆鲲嘴边,想按又不敢按。 她神情凝重:“怎么了?” 陆鲲笑笑:“没事。” 他伸手拿过桌上的酒杯,触到唇上。 徐白这才发现,不只是嘴角,就连他的手也血迹斑斑。 她迅速扼住他手腕,仔细瞧几眼后抬眼问:“你和梁哥打架了?” 一杯酒才刚入喉,陆鲲想笑,于是呛到咳嗽两声。 他抬起胳膊挂到徐白肩上,调笑着问:“你看梁栋是打架的料吗?他经打吗?” “梁哥是不像,那你怎么搞的?” 陆鲲不急不缓,又倒杯酒说:“卢阅平。我和卢阅平干了场架。” 徐白眼睛一瞪,紧住眉:“在哪打的?” 陆鲲说:“后院。” 徐白问:“他也在酒吧?” 陆鲲说:“现在走了。” “为什么会打起来?” “想打就打了。” 徐白皱眉,没吭声。 许多信息拼凑在一起,早让徐白认识到陆鲲和卢阅平之间应该曾经有过什么故事。 她调整坐姿:“梁哥人呢?” “醉坏了,在楼上酒店睡觉。”说话间,陆鲲一只手把倒满的酒杯举起,另一只手握成拳,让含有酒精的液体冲洗着自己的伤口,交替了两遍之后,慢慢用纸巾擦干。 他转脸时,徐白盯着他嘴角:“还有血。” 陆鲲掏出手机,打开拍照功能照了照自己的脸,余光撇间徐白担忧的目光。 他放下手机,调解气氛般指了指自己嘴角:“砸秃噜皮了,疼。赶紧亲一下。” 徐白哭笑不得,没接这话茬,她凝视着一大桌还没开启的酒犯愁地问:“回家吧。这酒能存吗?” 陆鲲笑笑,指她额头:“真会过。”随即大手将她手腕一拽说:“回家。” 徐白一步三回头:“不存了?” 陆鲲说:“我都付过钱了。这种低档酒吧来一次就倒胃口极了,还存什么。” 专注夜间服务的代驾司机帮陆鲲把车开了回去。 两人都坐在出租车后排,徐白犹豫了许久,忽然说:“鲲哥哥,我想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陆鲲低头,凝视着怀中女人,没吭声。 徐白扬起头:“这个秘密我没告诉过任何朋友。” 她之所以突然向他提及这个,是因为她很想能够用自己的秘密去交换陆鲲对她的完全信任。 她努力着,试图打开陆鲲整颗心,瞧清楚里头的每一个角落。 可陆鲲的脸色却忽然相当凝重,他最怕的就是徐白某天会说这样的话,更怕徐白隐藏的秘密是他想象中最糟糕的那种答案。 陆鲲仍不吭声。 因为害怕,所以选择性的暂时逃避。 徐白一愣,万万没想到陆鲲会是这种反应。 她以为陆鲲多少会好奇她的事。 她失落极了。 所以之后的一路,徐白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直到回到住所,徐白脱鞋时,陆鲲问:“生气了?” 徐白没吭声。 陆鲲见她伤心难过,黑眸一合,妥协地说:“去房间再告诉我。” 第71章 就这几天 二人各自洗澡,换衣服。 陆鲲的速度快,徐白进他卧室时,他已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前的木椅上,掌种捏着串紫檀手珠,饶有耐心地搓着包浆。 灯光下,徐白的影子投在地板上。 陆鲲没抬头,但搓动紫檀的动作正在加快。 徐白在床边坐下,清清嗓子后说:“你听说过方昭媂吗?” 陆鲲抬起眼:“听过,很有名的女考古学者,我师傅说他这辈子就欣赏过一个女人,就是方昭媂。三十岁那年她失踪了,据说是在旅行途中发生了意外。” 听到这里,徐白摇头笑了笑。 陆鲲诧异徐白的反应,神情严肃:“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人?你认识?” 徐白说:“她是我妈。” “我记得你母亲姓周。” 徐白说:“她嫁人后改的名。嫁人的那年,她正好三十岁。” 陆鲲紧住眉,有片刻的愣神,徐白所说的秘密和他想象中那个不一样。 但这个秘密,的确让他大吃一惊。 陆鲲叠腿,眯起眼:“像她这么有才华的女学者,为什么改名换姓?之后再也没出现在行内,未免可惜。” 徐白叹息:“我不知道。” 在徐白的记忆里,母亲一直都很关注文物,即使家里的大小事都忙活不完,但她每天仍会抽空看不少教科书,或者关注考古新闻和各种实地纪录片。 徐白一直觉得,母亲是热爱这个行业的。 但为什么不再从事考古工作,徐白至今都一头雾水,母亲从小到大对她说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我方昭媂的女儿。 陆鲲仰头靠在木椅上,双目凝着天花板:“除了辨土,你鉴定文物的技术是怎么来的?你母亲教的?” 徐白说:“不是。” 陆鲲一瞬不瞬地看着吊顶上折射出来的那些美丽灯光,心一下就跌入谷底。 按照墨菲定律说的那样,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陆鲲喉咙一滚,嗓音深沉地问:“那是谁教的?” 事实上,他早已猜到答案,心里不太舒服地皱紧眉头。 徐白说:“我爸喜欢文物。小时候经常带我去古玩市场淘东西,以前老一批的店主都认识我爸。成天跟着我爸和会鉴一点宝的老店主聊天,耳濡目染自然就会了。” 这话听上去是没什么毛病。 可陆鲲是干这一行的,深知单纯的古玩店主十有八九都是半吊子,更别说只是像徐白父亲那样一个‘爱好’古玩的‘门外汉’ 如果不是拥有炉火纯青的鉴宝技术,怎么可能让只跟随自己出入古玩市场的女儿单纯‘耳濡目染’就是一眼辨真假,断年代。 陆鲲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 卢阅平口中的辩证关系从何而来。 徐三多,婚前几次被调查的墓葬大盗。 警方曾盯他整整五年,但最终因为没有证据,彻底排除他的嫌疑。 后来的徐三多娶妻生女,开小卖铺,闲暇之余和街坊邻居下下象棋,打打牌。再没人想起他曾是私盗文物的嫌疑人。 而方昭媂,在考古行业里是才华横溢的稀有女性学者。 徐白作为这样两个人物的爱情结晶,流淌着两个顶尖高手的血,她的天赋异禀现在看来也并不是多么奇怪的事。 陆鲲盯着灯光感觉眼前一阵晕眩,他偏开眼,目光落在徐白脸上时,光线刺激眼部的后遗症使得陆鲲视线中的徐白被无数飞动的小星子围绕,瞧起来尤为梦幻。 “你了解你父亲吗?”陆鲲如此问道。 徐白皱眉:“当然了解。他是个做小生意的商人。” 陆鲲的心口松了松。 至少,自己初恋的心是干净的。 飞动在徐白周围的小星子渐渐消失。 她美丽的脸颊越来越清晰。 短短几分钟的谈话,对于陆鲲来说内心却是从地狱到天堂的转变。 如此孽缘,却仍让陆鲲对她魂牵梦萦。 “你爱你父亲吗?”陆鲲点燃一支香烟,烟雾很快缭绕在他周围。 徐白垂眸,淡淡道:“爱,我爱我的父母,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在。” 话题的最后陷入了沉重的气氛。 陆鲲能体会到她的难过,有那么一瞬间,一些话梗在他喉口差点溢出。 他最终咬紧烟蒂,狠狠吸了一口,将烟雾与没说出口的话一并吞入体内。 又过了五分钟,徐白的情绪有所调节。 她盯着陆鲲:“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了。” 陆鲲斜眼瞧她一会,没急着吭声。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徐白之所以会说这些,是希望久别重逢的情人之间再不存有任何秘密。 她内心是那么好奇他在滑铁卢市发生的一切。 陆鲲凝视着她白皙干净的小脸,心中暗道:徐白,那是我永远也不希望你去凝视的深渊…… 所以最后的最后,陆鲲只对她说:“我不管你是谁的女儿。你只要记住,我爱你,爱得干干净净。” 这个深夜,外头毫无预兆地下起暴雨。 玻璃窗户上,雨水很快凝成大片,将窗外的夜色彻底淹没。 那是几面失去透明与干净的玻璃,水流停滞在窗户上源源不绝。 偌大的雨点子敲击在窗面,一次次发出砰砰,砰砰,砰砰砰的磨砸的声音。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徐白这辈子经历过所有的外伤哪怕叠加在一块,也没有比今晚更痛的。 她甚至觉得今晚会疼痛到就这么死去。 特别是刚开始的那一会儿,她感觉自己被粗壮的钢筋凿入。 一股从未有过的窒息迅速地涌了上来。 很快她就陷入了意识模糊的境地,浑浑噩噩的叫喊着,哭泣着,求饶着。 他紧住眉低声道:“已经很浅很轻。” “太疼了,我不行。” 天色放亮时,陆鲲把虚弱无比的徐白抱进浴室。 花洒下,陆鲲搂着她的腰为她和自己冲凉。 换掉了被褥,不幸的是床上还是没有染上美丽的朱砂。 但不管怎么说,这女人比上次长进了些,好歹这次好不容易进去了一寸。 他把徐白抱到床上。 从冲凉开始,徐白整个人就已经没有意识了。 陆鲲坐在床边,嘴唇微勾。 他为徐白盖好被子,套上睡衣立到窗前,手中开启一个罐装啤酒。 残留着徐白气息的唇贴在了罐口,沉默地小嘬一口就把罐子放在了窗台上。 城市另一头。 胖子接上卢阅平,车子划过黎明的白雾往陈柯鱼塘开。 半小时前,陈柯就像往常一样早早下了渔网,等待胖子和卢阅平的到来。 车子行驶进鱼塘的路,卢阅平从副驾驶位跳下来,向着鱼塘走去。 胖子紧随其后。 几人和陈柯照面后没着急去塘里拉渔网。 卢阅平的右侧颧骨上贴着张肉色创口贴,一屁股坐在鱼塘边的一块小石头上说:“该换地方了,这小镇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陈柯有点惆怅:“都一年多了。三哥,别说和这儿真有点感情了。” 胖子也叹气:“哪儿才是根啊。” 卢阅平说:“你们要想留就留,我一个人上市里去。” 陈柯拍拍卢阅平的肩:“三哥你如果不在,一帮兄弟都没安全感。我和胖子跟你走。黑虎他们也说了,三哥你什么时候说离开,他立马关了修车铺。还有几个隐市的小贩,也都说了你去哪他们就去哪?” 卢阅平捡了个小石头往塘里用力一扔,难得深沉地说:“那就一起去市里待一段日子。” 胖子问:“带春香走吗?” 卢阅平说:“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然得带。” 陈柯调侃:“这春香还不晓得自己捡了个宝,等几年,她可就是名正言顺的阔太太了。” 卢阅平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陈柯:“镇上卖戒指的金店有熟人吗?” 陈柯说:“有个认识的。三哥你想给春香买戒指?” 卢阅平笑笑,应声‘嗯’ 结实的膀子被陈柯抵了抵。 “三哥,你怪疼她的。” 卢阅平说:“跟我好了能不疼?春香伺候我也不容易。” 几人都沉默了片刻。 胖子已有所指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卢阅平眼中闪过阴光:“就这几天。” 第72章 暴雨之前的安宁 小镇一家金店内,卢阅平趴在玻璃柜台上,五花八门的款式晃得他眼疼。 阴目仔仔细细扫完一圈后,他挺起背,扭头问陈柯:“哪个好看?” 陈柯尴尬一笑:“这我也不懂。” “送女朋友?”店员问道。 卢阅平想了想,答:“送老婆。” 店员又问:“是生日礼物吗?” “婚戒。” 店员楞了楞,指着旁边的陈列柜:“这几年婚戒都兴钻石的,要不去钻戒柜台看看?” 卢阅平有点不耐烦地说:“就买金的,保值。” 陈柯捂嘴差点笑出来,俯唇贴在卢阅平耳根:“三哥,你可真土。” 卢阅平瞥他一眼,没吭声,随后指指柜台里一款其实早已过时的花朵款说:“这只拿出来瞧瞧。” 店员照做。 卢阅平在把戒指扔到地上,听了听声儿说:“是真金,就要这只。” 店员微笑,看在陈柯的面子上把总价后面的几十元零头掐了,然后将戒指打包,装好,忽然问:“帅哥,你不来一个婚戒带吗?” “带着费事,不习惯。”卢阅平撂下这句后,拎着袋子,和陈柯一起离开小店。 陈柯把卢阅平送回家,春香正窝在饭桌前吃稀饭。 桌上放着一叠咸菜,半块腐乳。 中午这顿,就她一人在家,也懒得折腾。 “你回来怎么不说一声,都没煮饭。”春香说。 卢阅平拉开椅子坐下:“在外头吃过了。” 他把装修戒指的首饰盒递给春香说:“给你买的。” “啥呀。” 卢阅平一仰脖子:“打开看看。” 春香一打开,看见戒指,脸上一脸欢喜,忙把金戒指套手指上,随后调了下后头的大小,仔细端详几下说:“真好看,这还是我头一回收到男人的礼物呢。” 卢阅平瞧瞧她,挑起嘴角露出一侧酒窝说:“和你商量个事。” “你说。” “我准备这两天去河北市里租个房子,咱上市里住去。” 李春香一愣,瞪大眼睛:“上市里?你在这卖鱼不好好的吗?” 卢阅平说:“腻了。” “那去了市里能干啥?” “准备去市里和胖子他们一起凑钱干点别的。” “市里店面不便宜吧?应该要很多资金。” 卢阅平点燃一支烟,吸口说:“就开个小超市,写你名。” 春香笑道:“写谁名都行。” 卢阅平瞧她这样突然想笑,大拇指狠狠揉几下她的脸,起身说:“这两天你把这儿能用的,想带的,都收拾收拾,我上市里找房子。” 隔天,卢阅平就在离陆鲲家不算太远的地方找了个月租金八千的房子,位置不算很好,是在一个老小区里头。上头有三个房间,下面是个两个车库,正好可以开店。 东西下午都搬了进去,春香把房子上上下下都收拾得干净整齐,卢阅平的兄弟们都夸她能干,春香听了心里头也乐呵极了。 傍晚,几个大男人在小区后头的废水河前,一个个趴着石墩围栏,河里漂浮和垃圾,河道几乎已经干涸,只有水草丛生。 卢阅平侧头问:“陈柯鱼塘地窖里的东西都转移了吗?” “三哥你放心,都悄悄运回窝点去了,地窖也给用泥填了。” “很好。” “以后咱这一帮人就靠小超市活了?这能养活咱吗?要不……” 胖子的话还没说完,卢阅平就一眼瞪过去:“那些钱还没到能动的时候。” “三哥,我是担心钱还没花着,哪天窝点就被人发现了。” 卢阅平说:“地方是师傅找的,要是不安全早不安全。” “说起来也奇怪,大大小小的文物从三哥手上也出过一些。那批东西你师傅为什么从来不让动,有什么特殊原因?” 卢阅平紧住眉:“师傅只说假如那批文物一旦露面,会牵扯出三十年前的大案。具体什么案子,我也不太清楚。” 胖子叹息:“为什么非要把陆鲲拉下水?这几年三哥你也学了不少,他完全可以彻底培养你接班。” 卢阅平不语,心里也压根不屑什么摸金门的接班人。 这时候陈柯说:“话说回来,那小娘们和陆鲲都结婚了,三哥这么干真有用?” 胖子也搭腔:“陆鲲不是有个关系很好的女徒弟吗?三哥你看能利用她不?让他们这对情侣自己决裂不是更好?” 卢阅平听后目露凶光:“婆婆妈妈的事,你会?” 几人都沉默了。 卢阅平望向远方:“就来直接的。” 卢阅平的眼神从平静到狠厉。 胖子笑笑:“也行,符合三哥的行事风格,够粗暴。哪天动手?” 卢阅平拧眉,左思右想后说:“还有两天佳影就要办喜事,做哥哥的,想看完她穿婚纱的样子。完了就动手,趁这两天好好计划一下。” 又是一天星辰浩荡。 陆鲲坐在电脑前,向一个朋友诉说完杨起峰事件的全过程。 对方答应出面帮他解决向法院申请抚养权等后续一系列的问题。 徐白因此心情大好,拖着仍旧酸疼的腿像鸭子似的一摇一摆缓慢靠近他。 一双小手落在陆鲲的肩上,她弯腰与他贴面,静静说:“鲲哥哥,你怎么这么好?” “也就对你好。”陆鲲顺势勾住她的小细腰,把人往腿上一抱。 因为接触,徐白感觉身体某个地方又开始撕裂般疼痛起来,面部立刻呈现出痛苦的模样。 陆鲲皱眉:“都几天了,还疼?” 徐白点头。 他嘶口气,心里燥得慌道:“这事烦人了。” 徐白觉得对不起陆鲲,可展茜那事终究扎她心里,于是她忍不住垂头问:“你和我说实话,你以前真没有和别的女……” 话未说完,陆鲲紧紧臂,脸上露一丝少年时代的浪子气道:“超大件文物,色泽好看保存优良,沉寂二十八年就准备交你这儿了,你就说你多走运吧?” 徐白一听,双手捂住自己整张脸,又羞又无语地扑哧笑出来说:“真的超大件。” 陆鲲的嘴角从最初的微荡上扬得越发厉害,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将脸靠在徐白肩膀,断断续续笑了好几阵。 她分开手指,露出眼睛,陆鲲英俊至极的脸恰好抬起,四目相撞。 徐白立刻合上手指,简直烧红了耳朵。 陆鲲掰开她手指,性感道:“抓紧争气起来。” 徐白一把捂住陆鲲的嘴,两人都笑得快岔气。 她站起来,钻进被子,看着两米只遥仍紧锁住她的目光说:“想吃橙子。” 陆鲲合上笔记本电脑,抬手无奈地指指她:“我去切。” —— 卢佳影结婚那天,徐白,陆鲲,以及梁栋坐在卢阅平隔壁那桌。 进场后一照面,卢阅平就挑动嘴角,匪气的用笑容挑衅着陆鲲。 他和胖子他们一桌,除此之外,身边还坐着穿着大红衣裳的老娘。 梁栋上洗手间时,陆鲲夹了一筷子冷菜,低声说:“真是可怜了佳影,摊上这么个混蛋哥哥。” 徐白抵他胳膊:“不管怎么样今天佳影结婚,别说这些了。一会你多顾及顾及梁哥,他肯定心疼得滴血。” 陆鲲沉着嗓子‘嗯’了声。 梁栋回到桌前时,眼睛红红的。 徐白和陆鲲都下意识盯着他眼睛看,梁栋笑着说:“我没事。” 又过了一会儿,音乐响起,卢阅平离席。 红毯的一头,卢阅平西装革履地牵着妹妹的手,一步步往前走。 一时间掌声雷动。 梁栋慌张地摸住酒杯,大半杯的烧酒一口就给干个精光。 陆鲲拍怕梁栋肩膀说:“挺住。” 梁栋点头,可整个人如坐针毡,徐白瞧了也不免可怜他。 后来,司仪问佳影愿不愿意嫁给眼前的男人做为她未来的丈夫时,卢佳影是目光潮湿地盯着台下的梁栋说的。 婚宴结束后,徐白几人离席。 卢阅平盯着他们的背影,嘴里咬紧烟屁股,暗暗说道:“明儿该到时间下大雨了。” 有人从他身边走过,插嘴道:“下大雨?天气预报说明天也是大晴天啊。” 卢阅平回过神,笑笑:“喔?是吗?” 第73章 我等他回来 傍晚时分,陆鲲坐在书桌前,和以往一样习惯性打开自己的工作邮箱。 考古所传来很多图片资料,全是墓葬的文物信息。 他下拉鼠标,目光紧锁着修复后的一些文物图片。 ‘叮咚’一声。 邮箱里又有未读文件。 陆鲲看了眼发件人姓名,皱起眉。 手指僵硬好一会儿才打开邮件。 内容很简短,就一句话。 (你想靠手机备忘录过一辈子?) 陆鲲没有回复,鼠标移到叉叉位置,关掉邮箱。 桌上的手机铃声紧跟着又响起。 这次是微信。 和邮件的发件人是同一人。 (到底想拖到什么时候才肯治疗?药物导致的后遗症早就让你的海马体受损,如果再不重视你的记忆力只会越来越差,最严重的后果可能是你连自己都会忘记,这是多可怕的事!) (身为一个从事考古研究工作的人,你不能这么自私!) (备忘录确实可以帮助你正常生活,可万一备份丢失或者记忆受损越来越严重,你要怎么办?) (之前你在河北想找徐白,不愿意治疗我能理解。可现在你已经找到了啊,你们还成了夫妻,为什么还不肯治?) (陆鲲!我是在关心你!你回复一下行不行?) (下个月等我彻底处理完老家的事我就赶回来!给我乖乖等着!) 一条接一条的微信不停进来。 陆鲲和往常一样,没有回复。 对方依旧纠缠。 开始向陆鲲弹视频。 徐白正躺在床上看书,她看眼陆鲲的背影问:“谁?” 陆鲲关机,揉揉眉心说:“同事。” 他继续埋头在电脑前做工作报告,徐白也没再多问什么,直到入睡。 凌晨一点,陆鲲离开书桌。 到床的位置不过几步之遥,陆鲲的脚步却异常缓慢,地板和拖鞋的碰撞在寂静的夜晚发出一声声‘咚咚咚’的声响,仿佛此时陆鲲生命的重量将地板压得面目狰狞。 找到徐白之后他不是不肯治疗,自打卢阅平出现后,陆鲲的神经没有一刻是彻底放松的。 这段恩怨结束之前,他永远不会有真正幸福的那一天。 徐白睡得安稳,白皙的脸颊上睫毛被光线勾出一道道长长的阴影。 他抬手轻抚上她发丝,面对熟睡的妻子,他话到嘴边又压了下去,干脆一把掀开被子,用强劲有力的胳膊紧紧栓住她。 窗外日头东升,天气比昨天还好。 陆鲲一大早就去了考古所,徐白醒后就坐在阳台上静静喝茶。 闲来无事,她打开了自己的qq空间,翻开以往的老照片。 学生时代的许多回忆都被相机镜头记录了下来。 她一张张翻着,照片的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从大一跨越到大四。 曾经令她骄傲无比的学术知识,现在仿佛和她毫无关系。 要说没有一点遗憾那一定是骗人的。 她也想尽力让自己在行业里发光发热,也想功成名就,甚至在将来的某一天,徐白这个名字被记录到教科书内,供后面的学者膜拜信仰。 徐白喝口茶,放下杯子,和往常一样静静等待着陆鲲下班。 可今天她却没有等来陆鲲。 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一直持续了三天。 起初徐白还在想是不是所里有紧急任务,但三天内她没有接到一个电话,她开始担忧,联系到了梁栋。 梁栋说,他大前天下班回去就没再来考古所。 她一颗心被恐惧笼罩,告诉梁栋陆鲲已经失踪三天后,梁栋也急了,通过所里资料联系到陆鲲的父母。 可结果…… 他们也都没见过陆鲲。 徐白刹时脸色煞白,立即选择报警。 一周后。 徐白接到警局电话。 她赶到时,陆百年和胡宣梅都已哭成了泪人。 陆鲲的哥哥陆鹏,以及陆鲲的大嫂也都在。 徐白浑身发抖地走近,一个又火又辣的巴掌就将身材纤瘦的她扇翻在地。 “克星!我孙子到今天还没醒过来,现在儿子也没了,你到底想克死几个你才满意?”陆百年扯着喉咙喊,脸上的每一寸肉都在强烈的抖动着。 这一回,给徐白留下不错印象的胡宣梅也没有劝阻,手撵一张纸巾,不停地抹泪。 徐白的眼泪也跟着滚出来。 一旁的警察忙扶起她,她一脸苍白,始终不愿意相信老天会给她开这样的玩笑。 她才决定和陆鲲再爱一场。 她还没有做他真正的女人…… 徐白一把扯住警察的衣服:“我告诉你!绝对不可能!” “小姐,请你冷静。我们确实在河边发现了陆先生的车牌号码。河边的树木有被车子撞击的痕迹,经过打捞,我们捞到了车子。车子的挡风玻璃已经碎了,虽然陆先生的尸体不在车里,但车子有他的鞋。可惜行车记录仪因为浸水的关系也坏了,我们无法得知当时他出事时的那一幕。但从现场和他的人际关系分析,他的死亡是意外。据我们所知,陆先生前后失踪了九天,所以他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徐白心如刀绞,泪水完全糊了她的眼,以至于陆家人再怎么疯狂地辱骂她,她都听不见了。 徐白之后的处境可想而知,陆鹏夫妻很快将她压到住所,强行从衣柜里丢出徐白的所有衣物和一些生活用品。 她就这么被不加勾勒地赶出来。 不单单如此,因为陆鲲无法在法院申请书上签字,从而也间接导致徐白接回杨起峰的事一同泡了汤。 徐白的幸福就这么刹那间幻为泡影。 陆鹏连人带东西把徐白拎出门外时,徐白红着鼻头哽咽地说:“他没死!他不会死!我等他回来!” “滚吧!滚!滚出去!”陆鹏的声音层层递进! 紧跟着门砰一下关上。 徐白收收眼泪,没急着离开,她在小区的石凳上静静坐了会儿。 她捂住近乎要被撕裂的心深深呼吸了几次。 除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外,没人能够帮她。 闭上眼,脑中渐渐绘制出一些关键词。 那条路是陆鲲回家的近路,所以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可疑的地方。 但出事地点的周围是无人居住的野河道。 其特点:无监控设备。 车头撞击树木导致挡风玻璃大片全碎。 其特点:能制造陆鲲不在事故车内的合理性。 且那条野河点在上流,从而给警方打捞不到尸体也制造出合理原因。 徐白这时候睁开眼,从石凳上站起。 她一边拉着行李箱一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但她的目光却已从悲切转为坚定。 除非亲眼见到尸体,否则她永远不会相信陆鲲会这么不负责任地离开人世。 —— 春香的手指不停在计算机上按动着。 十分钟后,春香抬起头,颇为担忧地对卢阅平说:“八万块,这回进货存款都花差不多了,货还没进全。胖子他们凑的那十万也一股脑交了一年的房租。这小店能赚出本吗?我妈还等着让我们办婚礼呢,这万一要亏了,结婚钱怎么整?” 卢阅平从货架子上取了个面包,一屁股坐在小木凳上。 撕开包装袋,他将蓬松的面包揉成一团,捏成了一个异常紧实的小团子,一口就塞进嘴里,咀嚼完后,他才漫不经心地答句:“是亏是赚都行。” “啊?”春香楞得叫唤一声。 卢阅平回过神:“没什么。”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春香皱起眉。 卢阅平点根烟说:“春香,我有点事想离开几天。” “去哪?” 卢阅平说:“这你就别管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看店。营业执照写的可是你名。要是生意不错,我就再凑点钱把店面买了送你。” “成,那我等着你给我买店面。”春香听得心里甜如蜜糖,盯着他问:“但你到底去哪?奇奇怪怪的。” 卢阅平深吸口烟,背脊挺直走到柜台前,一把搂住李春香的腰说:“听话,别问了。这段时间给哥老实点,别给我偷男人,等老子回来再轰你的炮台。” 李春香扭着大屁股,红了脸把他推开说:“臭流氓。” 卢阅平笑笑,身材魁梧的他钻进小卡车里,油门直接跺了半截,嗖一下冲出去。 第74章 残忍的老年人 市中心的商业楼前,人工的圆形花坛四周,围着一圈不锈钢质地的椅子。 徐白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目光既潮湿又冷静。 陆鲲给予她重新获得笑容的能力,就像一个终于喜欢上吃甜面包的人突然被要求必须回去吃咸面包,那种咸涩只会被没尝过甜时更浓郁。 短短几天,生活又将她打回原形。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这些年为给杨起峰治病,全国奔走,她早把父母留的房子给卖了,靠着租房,有时这个城市住几月,那个小镇住几月。 放眼今天,偌大的河北一时间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时,徐白的心一下提起,她慌忙摸着裤兜,迅速望向显示屏。 她近乎毫无理由,只凭一丝强烈的执念得觉得,接起电话的一瞬间会听见陆鲲的声音。 可惜那头传来的是粗糙的男声。 “在哪?” 她的灵魂刹那间被失望吞噬。 来电人是卢阅平。 徐白早在那次被梁栋使唤去市场买晚饭那次,卢阅平就在她手机上按了一次他的电话号码。 自打那次之后,卢阅平从来没主动打过她的电话。 这还是第一次。 徐白答:“有话就说。” “急用钱,上回你在哈市发烧,三百五十块钱还没还给三哥。” 徐白:“……” 这事她一直记着,只是在后来的几天,她没有更好的机会把这钱给还了。 “给我你的支付宝或者微信账户,我现在给你转。” 卢阅平说:“没那些东西,不会。” 徐白:“……” “你人在哪,三哥过来取。” “行,你自己来拿。”徐白报下地址。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又起了音:“怎么在那?卡车没法开进市中心,我这会儿在郊区。我发你地址,你坐几站车过来,我急用。” 徐白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卢阅平就已经挂了。 隔一会儿短信进来,写着卢阅平所在的具体位置。 她把手机放回兜里,拉着行李箱在公交站台上等上两分钟。 车子驶来,徐白钻进拥挤的车里,十五分钟后下了车。 离公交站台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小卡车。 车窗降下,卢阅平扒着窗台探出脑袋,匪气地冲她笑着。 今时今日,任何笑容对徐白来说都是残忍的。 她步伐平稳地走向他,快到车前时她掏出三百五十元现金,举起手臂递给他。 卢阅平没着急接,冲徐白说:“先上车。” 徐白说:“我就来还钱的。” 卢阅平望着她通肿胀的眼睑,指指站台:“这是郊区。” 徐白说:“我知道。” 卢阅平勾唇问:“那你知不知道刚你过来那班车是最后一班,这地儿还不好打车。” 徐白:“……” “上来,我送你。”卢阅平说完就把脑袋缩回车里,目视着前方。 徐白瞧了圈周围,再看看卢阅平,走到副驾驶位把行李箱一举,卢阅平一把扯过,扔到后头。 徐白坐上车时,卢阅平问:“没地去了是吧?” 徐白没吭声,只把手里紧捏着的三百五十块放在了汽车挡杆附近。 卢阅平没发动车子,魁梧的身子一侧:“要没地儿去,就我安排了。” 徐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斜眼瞧他:“你怎么知道我没地去?” 卢阅平笑得邪恶:“陆鲲不死了吗?你那亲侄子把人孙子给撞昏了,陆鲲一不在,陆家难不成还有你站的地方?不怕告诉你,你的老底,哥早摸清楚了。” 他此时的幸灾乐祸瞬间惹来徐白愈发的反感,也让徐白意识到,还钱是假,见面是真。 “陆鲲的事是梁栋告诉卢佳影的?”话一出口,徐白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徐白瞪大眼睛:“他出事是不是和你有关系?他真出事了吗?” 卢阅平嘴唇俯过去贴她耳边,暧昧地说:“想知道陆鲲到底死没死?那就别惹三哥不高兴。” 徐白心脏起伏,一张脸刹时五光十色。 她抑制住强烈的骂人冲动,抬手指向他的鼻子:“他在哪?你最好告诉我!要不然你的那些龌鹾事,我一定抖出来让你家人知道。” 卢阅平一听,笑得更欢:“小白兔。那次你带警察来扫我屋,最后的结果还没让你清醒吗?” 他按下徐白的手指,目光瞬间转为犀利:“别指我脸,我忌讳。” 话音刚落,离合被卢阅平踩到底,结实手臂猛一用力,快速挂挡,启动。 一辆小小的卡车在无人又宽阔的路上竟被开出了跑车的调调。 徐白吊住扶手,内心五味杂陈。 从卢阅平的只字片语中不难知晓,陆鲲还活着。 光是这一点,就能让此时的徐白恐大于喜。 夜深似海,卡车在路上穿行。 中途,卢阅平点根烟,潇洒地抽起来。 徐白自我调节好情绪说:“他人现在在哪?” 卢阅平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徐白妥协,悄悄关掉手机录音,举起说:“我关了总行吧。” 这个人明明一直在专心开车,可他对周围环境的敏感程度令人害怕。 卢阅平手腕一转,将她手机踹兜里,继续开车,也不说话。 徐白急了:“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卢阅平斜她一眼:“你振作起来,自然有再和他见面的机会。” 他猛吸口烟,烦死了自己。 原本把陆鲲直接弄师傅那去就是为了直接斩断徐白和陆鲲的关系。 可当他预想到徐白得知陆鲲出事后的一系列处境和情绪,自己竟会起了点不忍。 今天他所说的话要是被师傅知道,下场准惨得不行。 因为心烦,车速变得极快。 徐白坐在车里,在一波波疯狂的车速中,使卢阅平的粗鲁印象彻底根深蒂固。 卡车在路上行驶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停在一处偏僻的出租房区前。 胖子早早就站在了路口等。 他看见卢阅平把车开来时,跺几脚烟屁股,向他挥动肥硕的右手。 卡车停下,卢阅平一手把徐白的行李搬下车,一手拽她胳膊往胖子跟前走。 胖子说:“三哥,就找到这里了。” 卢阅平的眼睛四处看看:“贼烂!” 胖子说:“现在的房东都要求最低三个月一交,还要押金,也得好两千呢。” 卢阅平依旧不太满意地说:“也太破了。” “就剩一万多块了,紧着点用。”胖子把剩余的现金交到卢阅平手上,随即在他耳边轻声道:“又发现快可能有东西的地儿,离这不远。” 卢阅平挺直背,当着徐白面毫不忌惮地说:“看风水看的?” 看风水是胖子的强项。 胖子称自己第二,没人喊承第一。 古代墓葬是一种复杂的文化现象,墓址的选择要看风水,胖子指哪片可能有墓,哪儿就一定有。 胖子瞧眼徐白,心里多少忌讳谈这事,指指巷子深处:“咱还是先去看看房子吧。” 同一片星空之下,一处荒山脚下,陆鲲正躺在石屋的一张床上昏睡。 床边站着三个男人。 阴沉的光线下,每一张脸都透出神秘气息。 一个年纪和卢阅平不相上下,一个是国外的医生,另一个则是六十岁就已白发苍苍的男人徐三多。 医生用流利的英文说:“徐老,只要完全切除他脑内的海马体,这个人以前的记忆都会一并消失,以后也不会正常储存记忆。” 徐三多用同样流利的英文回道:“我不要一个再也不会有记忆和情感的木偶,这不是我的初衷。” 医生又说:“那就只能继续对他注射抑制蛋白合成的药物。” 徐三多面容和善地笑笑:“只要短期内他不再记得有备忘资料这种记忆指令,他很快就会忘记自己是谁。” 说起这件事,徐三多觉得自己太大意,没能想到陆鲲竟然偷偷将国外的事记录下来,最后还逃了出去。 外国医生耸肩:“你真是个残忍的老年人。” 徐三多说:“陆鲲是正是邪,我说了算。” 外国医生又耸肩:“你的梦想万一不成功呢?“ “会成功的。”徐三多拍拍外国医生的肩,盯会儿床上的陆鲲,转头对另一个人说:“我不喜欢这年轻人这么好看的发型,给他剃个光头。” 第75章 你又不做我女人 稍晚些时候,胖子先行离开了。 卢阅平驾着二郎腿坐在徐白对面,抽根烟说:“破是破了点,先凑合住着。等过段时间我手头宽松点再给你换套大的。” 徐白心里怪异。 她万没想到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居然是卢阅平这流氓痞子向她伸出帮助的手。 “盯我看这么紧做什么?”卢阅平吐口烟。 徐白收回目光。 卢阅平怎会不晓得她在想什么。 他懒洋洋往椅背山一靠道:“徐白,既然你都出了陆家门,以后就别惦记了。” 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在他的爱情世界里,谁走谁留都无所谓。 徐白说:“不可能。” 要知道这一次的意外分离和几年前不同,他们因为误会而分开,又因为相爱而在一起。假设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放弃,对徐白而言无疑是种遗憾。 卢阅平按灭烟蒂:“陆鲲要是真死了呢?你这辈子难不成还不嫁人了?” 对于卢阅平的突然反口突然令徐白惊慌不已。 纤瘦的身板嗖一下窜到他面前说:“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我开不起。” 女人的一双大眼睛里顿时泪光闪烁。 卢阅平见状,腿儿都快软了。 他烦躁地冲她一瞪眼:“别给我哭听见没。你他妈要敢在我面前哭,我保证你以后再见不到他。” 徐白立刻收了收泪,一把拽住卢阅平的胳膊:“你只要让我见到他,我保证不哭。” 卢阅平盯着她,深吸口气:“短期内不可能。” 徐白提高音调:“为什么?” 卢阅平抖几下腿:“这我不能告诉你。” 徐白哽咽了下:“我需要等多久?半年,一年,还是更久?” 卢阅平反问:“你能等他几年?” 徐白沉默了。 她向来不是个喜欢轻易承诺什么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等几年,但眼下的确很想等他回来。 微垂的眸一时间全无焦距,她感受到的不仅是无助,更是无力。 她终于体会到当年香港李姓富商得知儿子被绑后,为什么会选择向张姓绑匪交纳赎金。只因为某些人对自己而言太重要,所以才不敢冒险报警。这也是一起起绑架勒索案最后会成功的原因。 徐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抬目说:“这屋你交了多少?明天取完钱还你,几千块我还是有的。” 卢阅平眯着眼睛,手在自己的下巴处从左往右摸了把说:“钱就不用还了,到时候你那点点存款花干净了,三哥还不是得顾你吃喝,忒麻烦。” 徐白心中暗道:又没让你管我。 何况陆鲲会不见还不是因为卢阅平。 所以这点恩惠就想让徐白对这个流氓感激涕零,根本是无稽之谈。 看眼卢阅平,徐白暗自磨了磨牙齿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卢阅平没听出味儿来,匪气地笑笑说:“这样才乖。” 徐白沉默了一会,瞧眼手表,都快凌晨了,于是问卢阅平:“胖子都走了,你还不走?” 他脸一僵,粗矿地对着徐白咳嗽两声道:“哥也在这住几天。” 卢阅平的这句话一下刺激了徐白的神经。 她不可置信地说:“你在这住,这算什么?而且你也看见了,这房间就一张床。” 卢阅平大概也是觉得不好意思,没看她,就说:“胖子不买了两床被子吗?我在客厅打地铺。” 徐白的眉头皱起山川。 卢阅平又说:“别给我废话,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想见陆鲲接下来就得听我的。” 徐白说:“我得先确定他活着。” 卢阅平掏出手机,在相册里翻到了两张照片,随后一把扯住徐白胳膊,把屏幕凑她面前说:“看清楚了。” 徐白的心咚咚跳。 第一张照片是陆鲲满头是血的坐在一辆卡车里,他身上穿的的确是出事那天出门前穿的衣服。 第二张照片光线非常暗淡,陆鲲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头上的鲜血已被处理干净,床头吊着生理盐水瓶。 徐白下意识要去夺卢阅平手机,可方才还被他扯近的胳膊一下子就被股力量推远了许多。 卢阅平说:“就这两张,没了。” 他一脸烦躁地说着,粗粝的手指很快将照片彻底删除。 “你到底要对他做什么?”徐白紧眉,语气极度紧张。 卢阅平有些疲倦地揉揉眉心:“要想弄死他,他早死了。” 徐白没吭声。 她出神间,卢阅平抱住摆在卧室床上,其中一套未拆封的被褥走到徐白身边。 卢阅平哼了声:“腾个地儿,困了。” 徐白走进卧室,锁住门铺好床铺,在床边坐了大半夜。 深夜时分,外头传来卢阅平有节奏的鼾声。 徐白无意识地往门那瞧。 不免感慨今年还真是多事之秋。 杨起峰避不见面,陆鲲不知去向。 振作和坚强一时间成了她唯一的选项。 隔天,胖子趁夜来敲门。 他一进门就鼠头狗脑地说:“三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逛一圈。” 卢阅平一条眉:“哪儿?” 胖子说:“去了不就知道了?” 徐白正好在边上,卢阅平想了想说:“那咱三人一道去逛逛。” 胖子立马变了脸色。 卢阅平会意说:“没事,这会儿她没胆出去胡说。” 徐白不声响。 她冰雪聪明,怎会不晓得他们要去哪儿逛。 昨晚来时胖子就明确说过,这一片不远处又发现了‘新大陆’ 说的肯定是墓葬无疑。 照理说徐白不该和他们一块去趟浑水。 可一想到陆鲲是那么敬业的考古学者,如果他在身边,肯定不会容许盗墓贼的猖狂行径。 于是她沉默地随二人出去。 这回是卢阅平开车,徐白坐副驾驶,胖子则蹲在了卡车后头。 过时的发动机发出极其难听的声响,一路突突突地驶到地方。 由于是夜晚,这片连山瞧着怪慎人的。 目光所到之处,大概能看见四五坐山头。 山下零零散散住着一些人家。 胖子说:“这里的许多山上都种着茶叶,山下住的基本都是茶农。” 徐白听在耳里,却瞧不惯胖子一脸猥琐的样子,忍不住损句:“又准备当灰八爷土耗子了?” 胖子一愣:“行话你都懂?” 徐白淡淡道:“北方都这么叫,听过。” 胖子看眼卢阅平:“三哥,这妞要搁我身边,早让我掐死了,活脱脱一定时炸弹。” 卢阅平笑笑不说话。 徐白的真正身份,胖子和黑虎他们没一个人清楚。 她可是个宝贝啊。 胖子撇过脸对卢阅平说:“三哥你看,青龙高耸,白虎双拥,这地儿风水太灵了。关键这一没做过路,二没被开发过……” 胖子说到这欲言又止,只‘嘿嘿’笑两声。 卢阅平也不忌讳徐白在场,直接问:“有馒头吗?” 这馒头也是行话,盗墓贼互相交流时都有专业的名词来替代。 不同的墓有不同的叫法,比如钉子,火洞,墩子,蘑菇等等。 徐白猜测,他们所说的馒头,很有可能是墓葬上方有坟丘的墓。 这时胖子回卢阅平:“有馒头。” 卢阅平借助未灭的车灯往远处看。 一双黑眸恰时个眯了起来问:“在哪?” 胖子指了个方向道:“那儿。” 卢阅平眼神一惊:“馒头这么大?” 胖子笑笑:“山下人以为也是座山,还在坟丘上种满了茶叶。三哥啊,这么大的坟丘下面……” 胖子又一次欲言又止。 这时卢阅平颇为狐疑地问:“是火洞吗?” 这火洞也有说法,意思是没被别的盗墓贼发现的地方。 胖子点头:“准是。” 卢阅平‘哦’了一声,他相信胖子看风水的能力,也就没亲自上去看。 再说山下住了一些人家,这么大半夜上去肯定会惹来麻烦。 他原地吸完一个烟说:“等天一亮,咱再来山上‘看看茶叶’再说。” 胖子会意说:“行。” 卢阅平一磨方向盘,车子原路返回。 再晚些时候,卢阅平说独自饿了,想让徐白给他在家随便煮点东西吃。 徐白说:“又没买菜,能煮什么?” 这几顿,顿顿都是外卖,厨房都没开过火。 卢阅平摸几把肚皮,喝了俩大杯子水,把长腿驾在狭小破旧的茶几上说:“明天去买点回来。天天吃馆子,费钱。” 徐白暗自白他一眼,心里琢磨着,要不是顾及陆鲲死活,她才懒得面对眼前这个粗俗痞子。 徐白也有点饿了,家里没东西,只能学着卢阅平一样喝水充饥。 今天的卢阅平瞧着心情不错,徐白趁机试探道:“你的本事都哪学的?你妹说你可才高中毕业。你们从地下摸来的东西,都卖哪儿去了?” 卢阅平看破不说破,知道徐白在打什么算盘。 “怎么?这么好奇三哥?”他勾唇,眸子掺着戏谑:“你又不做我女人,干什么告诉你?” 第76章 铁汉柔情 隔天清早,徐白起来上厕所。 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她差点被吓了一跳。 卢阅平的双腿笔直贴在被褥上,宽实的后背靠在桌角,两胳膊盘旋在胸前,闭着眼,睡相安然又怪异。 这人居然坐着也能睡着。 想要上洗手间,她就必须途径卢阅平的位置。 徐白定了定神,轻步走近。 黑暗里,一双锐利的眼猛地睁开。 卢阅平睁眼的一瞬间,粗矿的声音同时涌出:“谁!” 徐白一激灵,淡淡道:“是我。” 卢阅平往窗子望一眼,鼻腔窜出长长的倦叹后问:“起来上厕所?” 徐白应:“嗯。” 他摆摆手,意思让她过,紧跟着又合眼。 徐白走过他,回头瞧一眼问:“坐着睡不难受?” 卢阅平背对着她说:“这两天腰疼。” 那次和陆鲲在酒吧后院干的那场架,他被一脚跺烂了伤口,炸开一朵血红的花,至今都还红肿疼痛。 徐白没再问什么,加快脚步进了洗手间。 她在里头蹲坑发呆,一不小心就待久了。 直到外头有动静,她才从里头出来。 出来时,卢阅平正在卷铺盖。 枕头被卷入其中,被褥成了个大圆筒,被随意地竖墙放着。 他坐在沙发上吸烟,像是没睡醒,眼睛还是闭着。 徐白没理,自顾自往卧室走。 卢阅平叫住她:“醒了就收拾收拾东西早点起,一会儿跟三哥上山去。” 徐白骤停脚步,倚在门边淡声儿问:“你这么干不怕我知道的太多?” 卢阅平粗粝的手指将烟夹紧说:“一个小娘们,能整出什么腥风血雨。” 徐白没再接话,进屋关上门。 一双纤细的手将被子叠得齐整后才出来。 此时的卢阅平正在洗手间里尿尿。 门没关,尿声听的清晰。 又过了一会儿,他在洗手间里刷牙洗漱,完了才迈着长腿从里走出来。 徐白说:“以后上厕所请你关门。” 卢阅平嘴角一挑:“没这习惯。” 徐白一时气急:“你这人!” 卢阅平笑容加深:“你刷牙洗脸去,我烧壶水。” 一米八几的个儿和徐白擦肩而过,似有若无地碰撞了一下。 早上八点整,胖子来敲门。 三人又一道去了昨晚去过的那片连山。 一般来说春天的新茶是最受欢迎的,采茶时间也在一月到三月。 但乌龙茶例外。 乌龙的最佳采摘时间是六月,以夏茶为最佳。 几片山头种的全是乌龙茶,以至于几人赶到时,茶农和雇来的采茶工都在一座座山头上采茶。 山下停着不少车,全是赶来买夏茶的人。 卢阅平向一下山的茶农打听,最中间那座山是谁的。 茶农说:“要买乌龙我家也有。” 卢阅平笑笑,从兜里掏出一张揉皱的五十元递给茶农:“就想要那座山的,麻烦通知一下那山头主人,我们买和他买茶叶。” 茶农接了钱,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去给你喊人,你们在这等会。” 那人夹着竹篱快步往一处房子走,没一会儿喊来个年过半百脊背略弯的中年人。 卢阅平说:“我们想上你山上瞧瞧茶叶,我们买的多。” 中年人好心说:“不买炒过的?前几天有炒好的,搁屋里放着。” 卢阅平给人发根烟,匪气地勾唇道:“就买现摘的,我们回去自己炒。你看,我们开卡车来,要是茶好,准备拉一卡车走。” 中年人说:“那好,你们跟我来。” 他们说话的途中,徐白已经瞧瞧捡了山脚下的几搓土暗自闻了闻,看了看。 记住了山脚下的土质土色极其质地的松软程度。 山上只一条后人踩踏出来的小路能走。 徐白往山头瞧瞧,怎么瞧也感觉真像座山,高低大小都和别的山一样。 胖子怎么就能一眼辨真假。 这批人真是个个都不简单。 上山的途中,徐白的鞋防滑性不好,才走几步就打了个滑,差点就跌个狗啃泥。 卢阅平伸出手,徐白没牵。 他笑笑,干脆随手折根树枝,自己牵着一头,另一头靠近徐白。 山路实在难行,徐白犹豫好一会才捏紧了树枝。 卢阅平大步向前面登,粗壮的手臂连续使劲,连拖带拽得把徐白给拉到了地方。 胖子呼哧带喘,卢阅平的额头和手臂也冒出薄薄细汗。 茶农带他们绕山走了一圈,时不时向他们介绍这批茶的品质,等级,种茶时间等。 卢阅平和胖子的眼睛哪在茶叶上,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什么,但有时也会假装好奇地问几句,虽然他心里其实并不想知道。 徐白发现,这山头没盗洞,可能卢阅平他们也是在观察这个。 她暗中取土样,发现这里的土和山脚下的土乍一看其实没特明显的区别。 但山上的土里杂着一些石块,颜色比山下的略微浅淡一点。 长期的踩踏让山头表面的土十分紧实,假如不借助工具探出下层的土,很难再有什么新的发现。 徐白思索间,卢阅平撇她一眼,随即和茶农嫌聊。 “山上种茶叶几年了?” 中年男人道:“从我爸那时候就开始种了。就因为干的时间早,最开始和相关部门签的协议长,就这一座山五十年内使用权都是我们家的。” “你打小就住山脚下吗?” 茶农说:“我是山里人,从出生就在了。” 卢阅平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随后问:“没炒过的茶多少钱一斤。” 茶农说:“有二十的,五十的,七十的,新鲜的茶叶差不多五斤能炒出一斤干茶叶来。” 胖子扯了扯卢阅平衣角,给他使个眼色。 大抵意思应该是余钱不多,找个由头撤了先。 卢阅平却说:“各样都来十斤,等我回去炒出味来再决定要那种,我要的多。过几天还得来。” 上这一趟山,卢阅平掏了一千多块。 回去的路上胖子不解:“三哥,上去看看有没有盗洞而已。都确定没盗洞了,接下来咱好好计划下怎么干就行,你花那冤枉钱做什么。” 卢阅平只说:“不亏,人带咱们上山,总不能什么都不买就走,丢人。花了这点钱,以后再想上山也不难。” 徐白在边上是越听越纳闷了。 这帮人怎么会手头那么紧,而且肯定不是装的。 胖子把他们送到离租房不远的菜市场就自个儿坐公交走了。 卢阅平扯了一千块钱给徐白说:“进去买点菜米和油盐酱醋,回家烧饭吃。” 徐白会做菜,可压根不想做饭给他吃。 她没接钱,胡诌道:“我不会做菜。” 卢阅平笑笑:“三哥给你做。” 他扯住徐白胳膊,掰开她手掌把钱往她掌心猛地一敲。 徐白被这不知轻重的力道给打得掌心通红,拧眉瞪他一眼,沉默地往市场走。 卢阅平就跟她后头,徐白买了什么,他只管上手提袋子。 都快下午一点时,两人才从市场里出来。 卢阅平的肩头扛着一大袋米,两条胳膊上勒了不少袋子,嘴角边还咬着根烟屁股。 他眯着一只被烟气熏烈的眼,快步往停车方向走。 一百斤的大米轻轻松松就被丢车后头,的确有点铁血硬汉的感觉。 他把东西都塞上车,拍打几下手斜眼对徐白说:“上车。” 徐白爬上副驾驶,把脑袋靠在车玻璃上。 车子行驶后,她眼中的景物和人全都一闪而过。 偌大的河北,偌大的中国。 那个她所思念的男人,现在怎样了? 她闭了闭开始酸涩的眼睛,转头看向开车的卢阅平。 背心之下是他无比健硕紧实的身材,硬朗的侧脸里始终夹杂着一分难解的神秘感。 徐白坚信,从卢阅平这早晚都能解剖出他和陆鲲的故事。 回到租房后,卢阅平把东西都扛上,一鼓作气冲上四楼靠东的那扇门。 等徐白上去,东西都已被堆在厨房。 卢阅平站在水池前,大喇喇搓完手说:“我做饭,你去客厅待会。” 徐白没动。 卢阅平问:“还杵那干什么?” 徐白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做饭真能行?” 卢阅平匪气地勾唇说:“行不行你尝尝不就知道。” “其实你这会儿应该给春香做饭才对。” 卢阅平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根西葫芦,放在水流下冲洗说:“除了我妹和我老娘,三哥还没给别的女人做过饭,平时家务活都是春香干。” 徐白一听这话,突然不知道怎么接,只能转身离开。 卢阅平甩了甩西葫芦上的水,回头望了望徐白背影,一种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幸福感竟油然而生。 第77章 他真是我爸? 卢阅平在厨房忙活没多久,几个热气腾腾的菜就上了桌。 香味四溢,颜色好看,唯独盛得不好看。 卢阅平的背心湿了好几块,汗液在他的皮肤上就像抹了一层油。 徐白看他一眼,沉默拿起筷子。 “锅包肉,我老家的名菜。”卢阅平夹块肉给徐白。 徐白尝了尝,别说味儿还真不错。 她随口问道:“你几岁开始做饭的?” 卢阅平说:“记不得了。”默了会儿后,他抬头:“反正十几岁就会了。农村长大的孩子,做个饭不算稀罕事。” 徐白没吭声,老古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一点没错。 想当年被父母和大姐宠着,哪轮得到她做饭。什么自理能力都没有,也根本不懂什么生活疾苦。后来被生活逼着,还不照样什么都得学起来。 徐白思索的途中,卢阅平又给她夹了菜。 她低头瞧着饭碗,淡声问:“这又是什么?” 卢阅平说:“西葫芦。” “没看出来它是。”徐白尝一口:“吃上去也不像。” 卢阅平往嘴里巴拉两口饭说:“外头裹了面粉,放油里炸,中间夹层肉末,味儿就变了。” “也是黑龙家菜?” 卢阅平说:“不算,就瞎造。和茄盒子一样做。” 徐白没再说什么,心情复杂的嚼着米饭和菜,动作极慢。 卢阅平暗中盯她一会,徐白抬头时,眼神与之相撞。 他放下筷子,两胳膊叠在碗后说:“不好吃?” 徐白回过神:“还行。” 其实非常好吃。 卢阅平笑笑:“那你怎么吃我做的菜脸色整得和出土文物似的。” 文物二字不经意刺激到徐白的神经。 她紧住眉,认真道:“文物之所以被成为文物,得看放在谁手里。要是进了你们这种人手里,不过就是一件交易商品。” 卢阅平嘴角的笑嘎然而止,目光转为犀利。 徐白被他瞧得发毛,偏头说:“难不成我说错了?” 卢阅平沉默了会儿,冷声道:“你说的都对。你们都是品德高尚的人。三哥和你不一样,我就是俗气,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鄙视压榨穷人的富人,一种是一边骂有钱人一边又想成为有钱人的穷人。我自己穷也就算了,但我不想我以后的孩子因为老爸没用,上不了好学校,没钱报兴趣班,哪怕以后成绩优异却没钱出国深造,也不想我的家人万一有天疾病缠身,却因为没钱而只能放弃治疗,三哥怕的是这个。” 徐白反问:“所以你就盗?” 卢阅平重新拿起筷子,嚼碎一口菜咽下才道:“知道你瞧不起我。可这个世界诱惑是很大的。也许凭我自己努力,可能在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但你有没有试过,当一个极度渴望改变自己命运的人,在某一天眼前突然出现了两条路。一条是直接能预见未来富贵缠身,一条是根本不晓得以后会怎样,你选哪个?” 徐白一时竟被问住了。 因为这仿佛是一个哲学话题。 轻楞会儿后,徐白说:“假设在不违法的基础上,我会选第一条,可你好像犯了忌。” 这回轮到卢阅平一时没有反驳之力。 饭桌上这一男一女的对话如同思想的博弈,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因为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不同。 徐白以为卢阅平不会再就这个话题说什么。 可他扒完米饭起身时,忽然笑着对她丢一句:“三哥希望你能一直这么有原则。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你今天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笑柄。” 隔天胖子又来了。 他早早提了两大包卤味往桌上一搁,徐白正坐在客厅心不在焉地看电视。 胖子瞧眼徐白,当着她的面对卢阅平说:“三哥,你媳妇儿问我你在哪?你也晓得我不擅长撒谎,差点就给说漏了,下次你记得给我套套词。” 卢阅平坐在离徐白不远的沙发扶手上,咬紧烟尾笑笑说:“我和春香说我在外地,没具体说哪个地方。” 话一落,卢阅平的眼梢偏向徐白。 胖子察觉到卢阅平眼神,当即损句:“春香要晓得你在这和别的女人同吃同住,还不得哭死。我说三哥,你是不是瞧上徐白了?要真瞧上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给她来个霸王硬上弓,还怕她以后不死心跟着你。” 卢阅平笑着说:“滚犊子。” 徐白坐在两个男人中间简直如坐针毡。 胖子和卢阅平的对话惹她汗毛倒竖。 按掉遥控器,她沉默地走进屋,砰一下就关上门。 胖子指指门:“瞧着挺温顺,性格还挺烈。” 徐白靠在门后,心里毛毛的。 胖子待到晚饭后才走,徐白没出来吃晚饭,一直待屋里。 由于老房子隔音不好,一下午徐白听到了他们不少对话,全是关于茶叶山那墓葬的。 胖子的意思是,故技重施,开地道直通坟丘下面。 毕竟山下住着人,山头还全是茶叶,直接从上往下挖绝对行不通。 这也就意味着,又是起码小半年的功夫卢阅平要逗留在这一片。 深夜十一点,一道雷电在天空炸开巨响。 六月的天气已经很闷热,徐白屋里空调停止工作,屋里的温度很快就升高许多,直把徐白热醒。 她醒来时浑身都是汗水,因为热,皮肤上还有不少刺痒的感觉。 她坐起身,摸了摸床头开关,连续试了好几下灯都没亮。 她走出房间,用手机照了照,卢阅平和前几天一样抱着胳膊坐着睡,他背心湿了大半,可仍睡得安然。 徐白轻步走近洗手间,拧了块冷水毛巾,擦了擦脸和身上的浮汗。 倒水的声音惊扰了卢阅平。 他扭头问:“断电了?” 徐白应:“嗯。” “贼热。”卢阅平站起来,用手捏住背心领口,猛地拽动几下,让流动的风打在皮肤上。 徐白用手电照着他脸:“断电了太热,你回你媳妇那住。” 卢阅平没应声,摸了烟点上。 火焰在黑暗的环境里忽明忽暗,在他指间跳跃着。 又过了会儿,他走到窗前把屋里窗户都打开。 雨后的短暂凉风从屋外灌进来,只说:“要是一会实在太热,三哥带你去外头过夜。” 不知怎的,徐白的耳畔响起今天胖子的玩笑话。 她神经紧张地说:“不用。” 徐白握着手机的小手自然垂下,手电白色的小光束落在地上,余光晕着她的脸。 黑暗中的她愈发的迷人清纯。 一头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胸前的山川隔着衣料都能瞧出饱满和浑圆的形状,那腰肢细如杨柳,睡裙未遮住的小腿部分又细又直,任何男人面对这样一个身材样貌极佳的女子都不免产生些罪恶的幻想。 卢阅平粗突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遍。 他右手抬起,用力捏住烟屁股触到唇上,猛吸一口,整个腮帮子都瘪了下去,香烟直接烧了三分之一,一下燃到橙黄的烟蒂。 他弯腰摁灭在烟缸里,魁梧的脊背直起时,阔步走向她。 徐白的第六感告诉自己,有一股恶狼般的危险正在来临。 她倒退一步,砰得贴在墙上。 女人乌黑的瞳孔里露出一丝惊慌。 卢阅平走近时全然看在眼里。 那股子深埋在心底的兽性幡然被压下,他烦躁地用大手拨开徐白的肩,匪气地说:“怕什么,我尿尿。” 徐白松口气。 出来时卢阅平说:“你要不嫌热就待着。” 徐白窜进屋,连忙锁上房门。 —— 又过些时日,世界的另一个角落。 陆鲲站在镜子前,大手胡噜了下自己的秃脑瓢子。 像胡渣一般坚硬的发根快速擦过他的掌心。 右耳根上头两条刻意被刮掉的细线发白显眼,给本来如同劳改犯般的发型增了丝时尚与霸气。 白色的紧身t恤将他完美的身材包裹,腰身正好的黑色长西裤竟只能坠到他脚踝。 身后有人喊他。 “四爷,徐老请你过去趟。” 陆鲲从抽屉里拿出黑色口罩带上,即使光头也掩盖不住他的帅气,只是那双眼睛特别的冷漠无情,瞧着跟冰窟似的。 “他真是我亲爸?” 那人谎称:“您是徐老的命根子,您若不信,可以去查。” 陆鲲调了调口罩位置:“他脸怎么毁的?” “一场意外。” 陆鲲的眼神和声音都没有温度:“车钥匙。” 来人隔空抛给他。 陆鲲手一接,下楼,一个跃身就从车腰翻进骚气的跑车里。 第78章 松手 六月二十五号夜里。 卢阅平收工回来,像个泥人似的站在门口。 手里拎着一包东西和一个四方四正的纸盒子。 徐白就坐在客厅,回头瞧眼就像被泥土包裹的叫花鸡似的男人,很快收回目光,继续盯着屏幕。 这段时间的忍受和压抑已经让她的攀至崩溃的边缘。 卢阅平却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变化,因为在他眼里,徐白一直是个外表冷淡内心火热的女人。 他踏进门,在一块久远到颜色污浊破烂的小毛垫上脱下了绿布鞋。 手上的东西被拎进厨房,出来后问徐白:“一个人在家无聊么?” 徐白换台,没理。 卢阅平以为她没听见,于是拿了干净衣服走进洗手间。 他抬头望眼指示灯。 灯灭着,插座没插。 平时为了省电,不洗澡时这插座就会拔掉,只有徐白洗澡前他会帮她默默插上。 尽管天已经暖和,但他从不允许徐白洗冷水澡。 卢阅平没在意,关上门,火速剥去了自己的脏衣服,冲了个澡。 身上泥垢都被洗去后,他坐在一个方形的红色塑料凳上,搓干净自己的换洗衣服,然后扔进盆里,走向阳台,一件一件晾晒。 做完这一切,他又忙不迭进厨房洗菜做饭。 其实这一天下来,卢阅平的力气用尽,回来时恨不得连澡都不行,一头栽枕头上睡去。 他揉揉酸涩的眼,叼根烟提神,硬着头皮在厨房忙活,就为了伺候徐白吃晚饭。 饭做完,卢阅平的困劲也彻底过去。 桌上摆好了菜和酒,还有一只蛋糕。 徐白看在眼里,一时间更是烦躁不已。 “过来吃饭。”卢阅平说。 徐白关掉电视,走到饭桌前拉开椅子,看了看蛋糕和酒,冷声问:“你这是干什么?” 卢阅平坐在,抬起一条结实的腿,驾在徐白椅子下的横档上,粗矿说道:“今天你生日。” “我知道。”徐白盯住他:“但和你有什么关系?姓卢的,你别忘记自己是个有归宿的男人。还有,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难不成你想用这个小屋困我一辈子?” 卢阅平刚拿在手上的筷子砰一下拍在桌上。 “在法律上你和陆鲲的婚姻关系已经自动终止,他是一个有死亡报告的人!”一句震天吼。 徐白淡淡道:“民法通则里第24条有明确规定,被宣告死亡的人如果重新出现或者确实没死亡,申请后死亡通告会被撤销。假如期间我和他都没有另寻配偶,死亡通告撤销的那天开始,我和陆鲲的夫妻关系就会自动恢复。” 卢阅平听完这段话,实在羡慕不已。 趁着两人还在一起同吃同住,他突然想强行抱她一会。 这么个情种,谁得之便幸,哪怕只是一瞬间。 下一秒,徐白的胳膊被卢阅平用劲扯住。 她跌在他的大腿上。 男人的手臂如同钢铁一样坚固,牢牢地拴紧了她。 “你干什么!”徐白发怒,可一点也动弹不得。 后背紧贴卢阅平胸前肌肉,男人沉寂了有段时日的雄鸡也渐渐高亢。 徐白感受到这点变化后,彻底陷入恐惧。 卢阅平抱着她,呼吸急促,更是什么话也不说。 徐白语速变快:“你要是敢对我怎样,我就……” 卢阅平凶狠打断她:“你会去寻死么?你要是寻死,三哥不拦着。” 徐白因为恐惧,心跳加速。 卢阅平一条手臂又收紧一分,徐白感觉自己的肋骨都快被这分力道给折进肺里。 卢阅平随即腾出一条胳膊,掰过徐白的小脸。 二人目光对上的时刻,卢阅平二话不说就攫住她的嘴唇,粗暴地撕咬,啃噬。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气息掠夺。 卢阅平一时间就像被魔怔困住,在他从小到大吻过的所有女人里,没有一个像徐白这样令他疯狂与享受。 直到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湿润才蓦地睁开眼。 怀中的娇女已经哭成个泪人。 小嘴红肿,下巴也被他的胡渣擦得红红一片。 他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 徐白这一哭,卢阅平的眉心鼓起个巨大的包,双臂也下意识松开。 徐白窜起身,一把巴掌落他脸上。 卢阅平的脸一麻。 是真疼。 徐白是第二次打他。 这么小的手掌居然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道,想也知道这小白兔这回是愤怒到了极点。 她快步往卧室走,火速锁住门,无声地蹲在门后抱头痛哭。 卢阅平抬手揉了揉被打疼的脸,望了望卧室紧闭的门,眉心渐渐舒展开,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渐渐扬起匪气的笑。 再看看眼前一桌子菜,虽然还热着,可已不再往上窜着发白的热气。 “出来吃饭。”卢阅平朝卧室吼。 结果当然是没人应声。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 右脚抬起,轻轻跺门,闹出响动。 徐白还是不理。 卢阅平一手扶门,魁梧的身材微倾说:“你要不出来吃饭,三哥就一脚剁了门,去屋里吃你。” 徐白一听这话,贴着门板直起身,抹两把泪慢慢把门打开。 卢阅平是个高个子,徐白才一米六出个小头,以至于两人的对视条件必须一个仰头,一个俯视。 在漫画里,这样的对视被成为萌系。 可放在当下,徐白凝视的却是一头粗俗的恶狼。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头狼就会对你张开血盆大口,在齿间将你撕咬个粉碎。 胳膊又被卢阅平粗暴地拽住,一路拖到饭桌前。 “今天你生日,我特地给你买了蛋糕和酒。刚才是三哥不好,这事就此翻篇,吃饭。”他把筷子摆在徐白面前。 可徐白哪里还有什么食欲。 自打和陆鲲结婚后,她一度认为今年的生日会和陆鲲一起度过。 可偏生最后为她庆生的竟是卢阅平。 徐白沉默地拿起筷子,瞧了卢阅平一眼。 那次去黑龙江后徐白才晓得自己小时候有一段追着卢阅平打转的时光。 算起来他们认识有十几二十年,可是真正的了解程度却低得可怕。 “吃!”卢阅平抬眼吼道。 徐白的恐惧还没消失,脖子一缩,开始动筷子。 卢阅平打开酒瓶,在两人的杯中分别倒了点酒说:“你能喝,过生日怎么能没有酒。” 徐白这几年很爱喝酒,可和卢阅平住一起后,她惊觉自己的酒瘾没了。 其实她不是不爱喝了,而是不敢和这么一头恶狼在一起喝酒。 “戒了。”徐白把酒杯移走。 卢阅平低叹:“没劲。” 徐白吃了一点菜,对他说饱了。 卢阅平掀开蛋糕盒子。 一个极漂亮的蛋糕引入眼帘。 徐白撇一眼,胡诌道:“我吃蛋糕过敏。” 随即她起身,往卧室走,连澡都不敢洗,再度关上了房门。 卢阅平不再勉强,粗粝的手指沾上一些奶油,往嘴里一塞,笑了。 蛋糕是甜,可没有徐白又软又润的嘴唇好吃。 他拖起蛋糕底盘,走到窗前,砰就扔到一楼的绿色大垃圾桶。 精准,直接。 一个人收拾饭桌的烂摊子,然后和往常一样在地上摊好被褥。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闭上眼,匪气的笑容迟迟不减。 和徐白住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大概是他人生中头一回感觉真正的幸福是什么味道。 深夜十点,卢阅平被电话铃声捣醒。 他闭着眼摸索到手机,接完电话的一瞬间,脑袋就如被雷电狠劈了一道。 他坐起来,不悦在脸上肆意升腾。 问电话那头的人:“为什么?为什么!” 那人直接挂了电话。 卢阅平开始一根根吸着烟。 一个半小时后,徐白从屋里冲出来。 卢阅平不意外她的表情,一时间不舍,烦躁,恐惧充满了他整颗大脑。 徐白套上鞋,一股气冲下四楼。 车门前靠着一个男人。 他顶着秃脑瓢子,肩宽腰窄,四肢健硕颀长。 白t,黑裤。 是男人永不淘汰的经典。 徐白盯着陆鲲,对于他的发型张口结舌,可又因为再次相逢的激动,她浑身开始隐隐发抖。 警局打来电话,说陆鲲去了局里,已证明自己没有在意外中死亡,并且要她立刻下楼见自己的丈夫。 徐白不知道陆鲲是怎么打听到她现在的住址。 她也根本来不及想这些。 脚一动,她飞扑过去,小小的身板立刻撞进陆鲲怀里,用力地搂住他的腰。 她以为,这样的拥抱会换来陆鲲同等的热情。 可头顶只一个没有温度的声音落下:“松手,上车。” 第79章 一文不值 黑色的幕帘下月光惨白,女人的手指一根根僵硬起来。 陆鲲丝毫不把她的痛苦和震惊放在眼里,果断干脆地掰掉她的手,自顾自钻进车。 喀的一声,徐白的耳边钻进副驾驶车门打开的声音。 陆鲲手握方向盘,透过皎洁透明的挡风玻璃,他眼神极度不耐烦,下巴微向右划出弧度,示意她别磨蹭。 这态度真真就像一盆凉水从她头顶‘哗’地倒下,瞬间冷便她全身。 没有一句关心和情话。 没有! 徐白柔软的胸脯剧烈起伏,双脚不听使唤地往前走,一双明亮微湿的大眼睛始终紧锁车里的男人。 上车后,陆鲲立即毫无感情地发动车子,速度冲碎这夜色。 徐白侧目,瞧着他的秃脑瓢子,淡淡地问:“这个把月你在哪?” 他没有回答,只寒寒地看她一眼。 徐白心里打起大鼓,总觉得这会儿眼前的陆鲲性冷得怕人。 她不死心,继续好声好气地问着:“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陆鲲目视前方,对徐白连续两个问题都充耳不闻。 动了动圆臀,她凑到座椅边,尽可能靠他近些说:“我很想你。” 陆鲲这时又斜她一眼,黑眸中尽是冷漠与无所谓。 徐白很慌,她不知道自己说什么陆鲲才能开口和她聊聊。 今天是她生日,哪怕没有一句生日祝福,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可如此沉默冷淡的丈夫,不禁令她感觉陌生与恐惧。 就这么沉默无言一路。 车停在他住处。 陆鲲下车后,硬狠狠地将她拉下车,一路拖着她直到将她甩进屋里。 徐白摔在地上,目光从他的鞋子开始,一点点上移,最终定在他帅气却冰冷的脸上。 陆鲲俯视着她,突然间长腿一跨,直接从她身上迈过,走到沙发前翘腿坐下。 可以说这时候徐白的心态已经彻底崩了。 她狼狈地自个儿撑着地爬起来,走到陆鲲面前的时候已泪水盈盈。 她压下身想坐他身边,臀突然被他用手拖起,本就娇躯一副,连着惯性直被推到了沙发前一米的地方。 “你发什么疯!”徐白脾气也来了。 在如此寂静的夜里,徐老的话突然在他脑海里回荡。 “你一年前参与盗墓活动时差点被警方抓捕,于是你和几名警察生死搏斗,最后你还枪杀死了一名特警。你在逃亡的过程中不慎摔下山坳,又被河水冲了很远,导致你记忆损伤。爸为了让你顺利活下去,只能请了国外最好的整容医生把你整成最近因为意外死亡的考古博士。以后你就以他的身份继续活下去。但你记住,哪怕以后受伤也不能去医院,更不要和替身的老婆纠缠不清,否则你很快就会暴露,那么到时候迎接你的必然是死亡……” 今晚从接上她开始,陆鲲也就这会儿才正眼瞧她。 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魔鬼的身材。 外形从此出众的女人,倒也确实有些资本嫁入豪门。 徐白被他寒冷又不屑的眼神看的汗毛直立。 她微避了下这种可怖的凝视,向前挪了一只鞋的距离说:“你还没回答问题。” 陆鲲的手指在自己腿上敲击两下,随后抽出一份文件,啪的摔在桌上。 “徐小姐,离婚吧。” 徐白感觉自己的脑袋被钢棍给重重敲打了一下似的疼,心脏错乱跳动,嘴唇开始轻轻颤动,身体也打着摆实打实晃了几下。 陆鲲紧接着扔一支钢笔在文件上,言简意骇地补了个字。 “签。” 她极力掩盖着情绪,仰头收回滚动的泪水,冷声道:“给我理由。” 陆鲲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犹如南极冰川的寒冷成了他唯一的模样。 面对徐白的难过,他无动于衷。 所能记得的只是徐老交代他的那些关于陆鲲和徐白的大致故事。 “说!”徐白冲他嘶吼起来。 陆鲲眼睛深眯,嘴角微扬。 他在笑。 可这绝对是徐白这辈子见过最冷的笑。 陆鲲说:“你靑春又健康时随时可以离我而去,但哪天你穷途末路,我得守着你。” 徐白紧住眉。 好动人的情话啊。 可他看上去为什么这么冰冷。 陆鲲的眼神从她脸上移开,他身子前倾,右手拔掉钢笔盖,左手拉住徐白,随即将钢笔放入徐白手掌说:“你一定也这么以为,以为曾经的初恋跳出来是为了救你脱离苦海。” 徐白一愣。 陆鲲嘴角那短暂扬起的笑早已消失不见。 “抱歉,这个深情游戏我玩腻了,所以你这会儿在我眼里……”他寒寒地凑近她,字字加重:“一文不值!” 震惊充斥着徐白整颗心脏。 尽管难以相信,可陆鲲今晚的话一字一句都有威力。 戳进心里,戳进肉里…… “我不离。”徐白难以相信自己有天会恬不知耻到了这份上。 陆鲲挺直背:“你签了,杨起峰那孩子很快就能回到你身边。” 徐白咬牙,神色开始倔强起来:“我不签呢?” 陆鲲懒得再看她,耷拉了眼皮,冷声说:“我会托人领养他。到了那一步,你再想和他见面是绝不可能了。” 徐白心疼得滴血。 一个无数次口口声声说要帮她接回孩子的男人,一个无数次像她表达爱意的男人,却在今天,在她生日这样特殊的日子里,说出一句句凌迟的话。 理智告诉她应该签了,然后永不回头。 可惜感性却不允许。 她始终抱有一丝希望和执念,认为他今天说这样的话一定有原因。 “说你的最后决定。”陆鲲抬起头,语气依旧冷漠。 徐白猛地缩下鼻子,闭上眼,许多甜蜜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升腾。 睁眼时,她说:“我不签,坚决不。” 陆鲲很意外,眉梢动了动。 徐白惨烈地笑:“前几年,我为了孩子放弃了我的工作,生活。明明受过高等教育的我,常常过得还不如一条狗。其实杨起峰跟着我吃苦,也许不是最好的选择。现在我想为自己活一次,我想追求我自己想要的爱情,不管你想出什么手段逼我,这字我都不会签!你想都不要想!” 最后那半句话,徐白仿佛在用灵魂诉说。 她一把抓起文件,盯着陆鲲撕个粉碎,然后抛向他头顶。 隔着无数凌乱飞扬的小纸片,陆鲲冷冽的眸与她坚定的眼睛对视着。 多好的爱情啊。 是真美。 他不免有点惋惜徐老口中的年轻博士英年早逝。 心头片刻的柔软并没有改变他此刻那颗冷漠的钢铁心。 男人的手缓慢抬起,直指着门。 徐白不动,却再也抑制不住的泪如雨下。 陆鲲继续残酷地说:“随你,分居两年后我们的关系一样会自己解除。” “我不走!”一贯性格淡然的徐白崩溃地嘶喊。 陆鲲烦躁地摸了下自己的秃脑瓢子,起身拽住徐白连拉带拽把徐白碾出门。 徐白挣扎着,拼命往门里挤。 可惜男人和女人力量的博弈里,徐白必输无疑。 陆鲲最后的一记猛推令徐白摔进楼梯安全通道的大门,又一路从最上面的台阶滚到楼梯相连的平台。 手臂破了,膝盖也破了。 好几片皮肤受到摩擦力露出了淌血的肉。 陆鲲就站在那,冷漠地凝视这一切。 徐白努力试着站起来,可疼痛令她动弹不得,一双眼只能巴巴地望着自己仰视着的男人。 陆鲲却很快转身。 又过几秒。 他住所的大门关上。 砰的一声,很清晰。 除了安全通道之外,上面走廊的灯是声控的。 住户跺几下脚就能一路随着人影亮过去。 陆鲲离开后,徐白的眼前很快漆黑一片,唯独通道小窗里透进来的月光依旧惨白。 黑暗和疼痛包围着她,周围仿佛是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此时的卢阅平紧急找来自己的一帮兄弟。 凌晨三点整,狭小的屋里围满了人。 他深吸一口烟说:“师傅让我离开河北。” 胖子第一个跳出来吼:“这不待好好的吗?走干嘛呀?咱不刚发现了墓吗?挖个半年地道,东西准能到手。” 卢阅平搓几下牙齿:“大概是因为他顺利控制了陆鲲,现在觉得老子没利用价值了。” 陈柯拧着眉:“三哥,那你真会走吗?” “鬼他妈走!”卢阅平狠狠地骂了句说:“那老东西敢不仁,我就敢不义。” “三哥,你打算怎么办?” 卢阅平硬硬脖子,揉着眉心说:“拖一天是一天。我得好好想想这事……好好想想……” 第80章 考古所 半夜胖子他们走后,卢阅平在客厅干坐了一夜,直到东方出现粉色的朝霞,他才洗把脸刮了浅冒的胡渣,然后开车直奔徐三多的临时落脚的地方。 “师傅,我又发现了个墓,盗完这个墓我再走。”卢阅平直截了当地表达了此次来意。 徐三多站在阳台上背对着他,认真修剪着盆里的建兰,似乎对卢阅平说的墓葬毫无兴趣一般,压根没接这话。 咔嚓几下,建兰被修剪的极为美丽高贵。 徐三多哑着嗓子说:“老三,你不应该和徐白有太多接触。你不听话,师傅只能送你走。我早就说过,你配不上她。” 卢阅平暗自挫几下牙齿,脖子一歪道:“我对她没那想法。” 徐三多说:“那就走吧,离开河北,回你老家陪陪你老母亲。” 此话一出,卢阅平的暴脾气来了。 他走到阳台,立在徐三多身侧,呲牙咧嘴地说:“以前你就希望陆鲲当你徒弟,现在好了,人直接当了你儿子,我这种不三不四的人你当然想撵走。早知道这样,老子压根就不会帮你拆散他和徐白。” 徐三多不怒,放下剪子,没被衣服遮住的手和脸皆有被火烧伤的痕迹,丑陋无比。 “老三,我们说是师徒,但更准确的应该是共赢的关系。这两年我给你了不少自由,也让你赚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你想要的师傅都给你了,但徐白是个例外。我爱我女儿,同时也憎恨她,你不会理解师傅对她这种矛盾的情感。有时我自己都理解不了。”徐三多的嘴角上扬:“她以后该嫁的人应该是个普通人,不能干盗墓,也不能干考古,除了这两样随便干什么正当职业都行。她得找一个爱她一生的男人,她得过的安稳。将来有一天她跪在我坟头,她会笑着说,爸,我这辈子过得很好,很简单,很幸福。” 说着说着,卢阅平发现这个在暗处能只手遮天的老人,眼圈竟然红了。 卢阅平取下夹在耳朵上方的一根烟点燃道:“师傅,老三知道了。以后不该动的心思我不会动。就让我继续留在河北吧,地道已经开始挖了,总不能半途而废。” 徐三多盯着他,盯了许久。 最后他抬起手拍拍卢阅平的肩说:“老三,师傅信你一次。但如果你敢对徐白仍旧抱有不该抱的情感,我会让你明白,家破人亡四个字怎么写。你应该了解我,敢告诉你那么多事,就一定有治你的办法。” 卢阅平狠狠吸了口烟:“记下了。” 徐三多笑笑,指了指窗口的一整排建兰:“有喜欢的吗?师傅送你一盆。” 卢阅平脱口而出:“我是粗人,兰花这种娇贵的植物不适合我,哪里养的好。” 徐三多说:“你明白就行。” 卢阅平回去的途中,路过春香开店的小区。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了片刻,踌躇好一会,他最终踩下油门回到和徐白一起住的房子。 一夜未眠,卢阅平的眼睛早已酸涩不已。 他叼着烟屁股,闷头盯着地上的台阶,快步往四楼走。 刚走到门口,就瞧见一双脚。 视线上移,徐白眼睛通红地站在门口,一双鞋已经前端都走破了,手和腿好几个大洞,深红色的血液凝结,正扒拉在伤口上。 看见徐白这鬼样子,卢阅平的眼睛猛得提起来,立刻歪头吐掉烟蒂,走上前问:“怎么这副样子?” 徐白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说:“我身上没装手机,也没装钱和钥匙。” 一颗美丽的脑袋低了低,她下意识望着自己的鞋。 卢阅平紧住眉:“走了一夜走回来?” 徐白没应声,但等于默认了。 看见她这副样子,徐老所有的警告一时间都不奏效了。 他火速打开门,刚硬底说:“先进屋。” 徐白随他进去。 走了一夜,半口水都没喝,她抓起隔夜的冷水容器就咕咚咕咚喝了大半。 卢阅平站在桌边,皱眉凝视着她。 徐白抹了下嘴,一抬头,四目相撞。 徐白淡淡道:“我回来收拾东西。” “你去哪?” “找个房子住。”不知怎么的,徐白说出口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之前会住在这里,完全是担心陆鲲的安全才被迫受这种限制。 这会儿陆鲲已经出现,她也就没什么理由再在这儿住下来。 卢阅平沉默了一会:“年中房子不好寻,这房租便宜,而且你也住习惯了。你别收了,这房子留给你,我回春香那去。以后你一个人住这,三哥不来打扰你。” 徐白愣了愣,没说话。 卢阅平晓得她在顾虑什么,指了指门:“你要不放心就找个师傅把门锁换了,花不了几个钱。” 徐白点头。 “说说看,手脚怎么回事?” 徐白说:“摔了一跤。” 卢阅平清楚徐三多对陆鲲都干了什么,这个结果他其实并不很意外。 男人粗粝的手拽住她的肩,直把徐白拖到沙发那按下说:“附近有药店,你等我会儿。我去买碘伏和纱布,很快。” 徐白没吭声,第二次点头。 卢阅平摸下裤兜,然后走出门。 从四楼到一楼,他的脚步声下得很快,估计用不到十秒就下完所有楼梯。 他一路狂奔,很快买来了需要的东西,进门时喘得就像条狗。 他给徐白烧了热水,让她先把脏衣服脱了,换了,交代她没伤到的地方用热水擦一擦,因为接下来的几天都不能洗澡。 卢阅平在等待的过程中手撵一个u盘。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物件。 这几年只要是卢阅平经手的墓葬,墓道,墓室,乃至出土文物,每一张照片都清清楚楚。 这些照片的存在是有原因的。 在文物暗箱交易的过程中,这些照片方便让国外的买家进行参考。 许多盗墓团伙都有拍照的习惯,因为有了这些,等同于文物的‘证书’ 卢阅平摩擦了好几下u盘外壳,徐白打开洗手间的门时,他才把东西塞进兜里。 “过来。” 徐白走过去坐下。 卢阅平起身,魁梧的身体蹲在她面前,一丝不苟地为她清理伤口。 虽然他动作粗糙,力气也大,徐白好几次觉得疼痛,可在徐白的印象里,这个内心丑陋的盗墓贼在这一刻似乎没以前那么讨厌了。 徐白忍着疼痛,低头瞧着他。 喉口突然冲出一句:“三哥,陆鲲怎么了,你一定知道是不是?” 卢阅平愣了愣,这还是徐白头一回这么喊他。 却是为了陆鲲。 卢阅平起先没吭声,沉默很久才说:“小白兔,别高看了男人。男人就是下半身动物,谁能让他爽,他就对谁好。时间一长,腻的时候你挡都挡不住。” 徐白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问出什么来,干脆不吭声了。 处理好伤口,卢阅平给徐白做了饭菜。 临走时还在桌上甩下他短期内可以动用的最后一叠钱。 红扑扑的一叠钞票很是刺眼。 徐白提出让他拿走,可卢阅平理都没理就走了。 下午的时候,徐白坐不住了。 她穿着长裙,套上防晒衣,遮住自己手臂和腿上的伤口,打车来到考古所门口傻站着。 四点多梁栋出来买烟,瞧见了她,迎上来问:“稀客啊,来了怎么不给梁哥打个电话?” 徐白说:“我来找陆鲲的。” 梁栋一愣:“他没和你说吗?他今天不在所里。大难不死,一堆事等着他解决好,得后天才来上班。” 徐白的大眼睛眨了眨。 梁栋瞧她表情不太对,抬手一指:“不会是你俩吵架了?不应该啊。劫后重生,多高兴的事儿啊。” 徐白的鼻子酸了,低下头说:“梁哥,你这会儿能离岗吗?我想请你喝咖啡。” 梁栋多精明的人,一听这话确定两人有事。 他回头望眼考古所大门说:“你在这等会,梁哥去前面买包烟,一会你上我办公室去坐会儿,我那有咖啡壶。” 徐白点头应:“好。” 商店离得不远,梁栋很快就回来,带着徐白去了自己办公室,随手关上门。 梁栋往咖啡机里放咖啡豆和水,插好插座后转身笑着说:“小徐啊,随便参观,我这办公室没你老公的好,不过也凑合。” 徐白哪还有参观的兴趣,淡淡地问:“梁哥,我记得你在驻地和我说过,陆鲲回国那会儿精神不太正常,行为举止都很怪异,对吧?” “没错,我是说过。” 徐白又问:“那他当时的行为和精神具体有那些不正常的方面?梁哥你知道吗?” 梁栋说:“这我倒是真不太清楚。” 徐白的脸上有些失落。 可正在这时,梁栋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挺背道:“陆鲲和他徒弟关系不错,说不定她知道。那丫头昨天回来了,这会儿就在所里。” 第81章 关键人物 梁栋说完这话,看上去似乎有点后悔,竟抬手给自己轻轻打一巴掌。 徐白盯着他,盯得梁栋脊椎骨有点凉。 他心一横,嘴干脆就贱到底地说:“小徐,梁哥和你说实话。你和陆鲲没结婚之前,咱所里都以为他俩会成为一对儿。平时那丫头和所里一帮老爷们关系都不错,经常买这买那,梁哥也收过她不少东西。所以你要想问什么就自己找她去,你出了门右转下楼,她就在二楼楼梯转角那间资料室,但可别说是我说的。” 徐白紧着眉,竟没吭声,似乎在暗自权衡着什么。 咖啡煮好,梁栋给她倒上一杯。 “谢谢梁哥。”徐白捧住杯子,随后问道:“这考古所对外招聘吗?” 梁栋说:“招是招。怎么,想介绍熟人走后门?巧了,下周正好要招,不过考古所可不好进。” 徐白喝口咖啡,淡淡道:“一般都招什么岗位?” 梁栋走近,掰着手指说:“新人的话,有文秘,也有研究室的田野考古岗位等。” 徐白抿下嘴唇:“有具体要求吗?” 梁栋说:“考古所招聘很严格,最差的学历也得到研究生,而且还得是专门的考古专业,文物专业或者博物馆学。满足这些条件只是前提,还得通过层层面试和考核,最后在所有应聘者里只会挑上一两个。” 徐白神情严肃:“假设不是这些专业毕业,但有对考古工作有特殊才能呢?” 梁栋嘬口咖啡:“有特殊才能当然另行别论。对一些特别牛逼的能人异士,学历什么能忽略,人才至上嘛。” 徐白暗暗记下这些话,喝完一杯咖啡后才不紧不慢地起身和梁栋礼貌道别。 按照梁栋先前说的,徐白来到二楼楼梯。 图书资料室五个字帖在门边的墙壁上。 徐白走到门口,抬手敲几下门。 “进。”一个干脆果断的女音穿耳而入。 徐白推门进去。 红褐色的桌前坐着个齐肩短发身材匀称的姑娘。 姑娘敲击完键盘,抬起头。 在看见徐白的刹那,眸间流露出一丝震惊。 “徐白?徐小姐?” 对方这一句开场白也令徐白楞了楞。 她站在门口,小嘴溢出清淡的声响:“你好,我是徐白。” “孟今卉,久仰大名,坐。” 徐白拉开孟今卉办工桌对面的那把椅子。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资料室布局很简单。办公桌,办公椅,电脑,饮水器等必备电器,还有一面墙上靠着个巨大的壁柜,里面是统一的蓝色文件夹,每一小格子都被塞满了文件。初略估计,柜壁上起码又几百份文件。 “咖啡还是茶?” “我不渴,谢谢。” 一阵短暂的尴尬过后,孟今卉点了根烟,吸口问:“找我有事?” 徐白看她一眼,这姓孟的女孩年纪看上去比她小一两岁,说话很直接,神情大方不畏缩,是徐白欣赏的类型。 徐白没直接回答孟今卉的问题,反问道:“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孟今卉一定,喷出口烟后弹弹烟灰道:“自然是因为我和你男人关系不匪。” 这话听上去语气有点像挑衅。 徐白心头正在打鼓时,孟今卉突然笑了:“别紧张,我们是师徒,也是很好的工作伙伴,当然私底下也是很好的朋友。虽然我和我表姐都相继喜欢过他,也都热烈追求过他,但很可惜,我们都失败了。陆鲲的心里只有你,除了你,谁也别想走进去。我早就知道你,因为我和我表姐都是北大的,我表姐和你同届,我比你小一届。哦,但我学的是文物学。” 如此大方的言谈令徐白对眼前这个女孩子更有兴趣。 孟今卉这种性格虽然不一定是男人最喜欢的,但一定是女人最想成为的那一种。 哪怕面对一个初次交谈的人,她都能够将自己这份自信和率直发挥得恰到好处。 “说吧,今天找我到底什么事?”孟今卉又开口。 徐白觉着,既然对方如此直接,自己也不需要再言语铺垫什么,以相同的直接来应付才是真正尊重的方式。 徐白说:“我想知道陆鲲回国时的精神和行为状态。” 孟今卉一提眼,相当震惊地说:“你怎么确定我知道?这个问题你好像问他比较好。” 徐白道:“他不会说的。” 孟今卉按灭了烟,十根手指摩挲几下,试探道:“你既然知道他回国时状态不好,那你知道他在国外……” 徐白淡淡打断她的话:“被人精神控制,药物控制,长达两年。” 孟今卉耸肩:“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要多。”右手手指在木桌上敲击几下,她眼一提:“我可以告诉你。” 最终,出于对陆鲲身体状况的关心,孟今卉向她诉说了许多徐白从前不知道的事。 听完一堆叙述后,徐白的脸色已经煞似白纸。 孟今卉说:“学历和爱情,他可以为你放弃学历。但生命和爱情,当然选择生命,但这不代表他就放弃了对你的爱情,不然那两年他何必苟且偷生,坚持以自己认同的方式活下去。我想当时他一定也有差点妥协的时候,但他应该会希望某天再次站在你面前,是一个能够立在阳光下顶天立地面对你的男人。” 徐白心一痛,目光开始潮湿。 她也向孟今卉诉说了一些隐藏在心底的疑问。 长达两个小时的交流后,窗外的天都黑了,考古所里别的同事基本都已下班离开,唯独孟今卉的办公室亮起了灯。 孟今卉起身给徐白倒了一杯水。 徐白无意识地捧住杯子,一口一口灌进嘴里。 她目无焦距地说:“所以我那次会在玻璃窗前看见你姐。” 孟今卉回到桌前:“我知道她这种行为很不厚道,但对于一个暗恋他好几年的女人,却因为和你住在一个寝室,彻底丧失了她的主动权。毕业后,你和她失去联系,这份大学时的室友情谊土崩瓦解。当时男未婚女未嫁,她也就没什么好顾及的向学校打听陆鲲的住处,开始勇敢追求自己的爱情。” 徐白继续喝水,放下杯子时她眼神无焦距地望着前方:“这也就意味着我所见属实,可陆鲲为什么说不记得展茜这个人。” 孟今卉说:“这更加证明当年陆鲲除了你之外,对别的女孩子丝毫不入眼,哪怕这个女孩和你同住一室,他也不会注意。再说毕业后我表姨改嫁富商,为了日后财产分割等因素让展茜改了姓名。所以她去找陆鲲时只用北大学妹这层身份上门拜访,可能在她潜意识里觉得向陆鲲介绍自己是你的室友,反而会显得自己更无耻。” 徐白垂眸,声音愈发淡:“陆鲲既然心里只有我,为什么会吻她?” 孟今卉笑了:“美女,你都知道那两年陆鲲被当成精神和药物的实验品,这样一个人,哪怕他做出再出格的事,也未必真的受大脑控制。事实上,你应该感谢她。” “感谢?”徐白拧住眉,不解,这又有什么值得感谢呢? “当时应该是药物的后遗症令他产生了什么幻觉。因为她和你一样也是地质学专业,你知道的,有时候一个简单的词语,一件老物品,都能促使某个人想起另一个人,但他们那天没有发生更越轨的事。也正因为陆鲲一时错觉吻了她,才给了她愚蠢的希望,所以第二年她又去了加拿大,而那一次她彻底察觉到异常,给他最后逃走创造了一些条件。过程我就不细说了,因为非常曲折。” 徐白的心情犹如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 咽入一口唾沫,她定住眸:“展茜现在人在哪?” 孟今卉说:“追不到,放弃了。前几个月她丈夫陪她在北京产检,现在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 徐白一时间感慨万千,没吭声。 孟今卉又说:“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人关心他。但我想,能说服他乖乖接受治疗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了。” “我会尽力。”徐白舔下嘴唇:“知道害陆鲲的是什么人吗?他们为什么要害陆鲲?” 孟今卉开玩笑地说:“我要是知道还不给他拨皮抽筋?除了这件事,陆鲲后来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所以这个问题我帮不了你。” 徐白自嘲地说:“今天你已经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这个正牌妻子还抵不上你对他的了解。” 孟今卉又抽根烟,直率地说:“吃醋了?我可告诉你呀,我是新时代的新女性,假设你抓不住他,日后你们感情破裂,关系解除。他要是反过来追求我,我绝对不会和你客气。” 徐白声淡,却掷地有声:“放心,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孟今卉笑笑:“你挺有意思的。” 徐白说:“你也一样。” “要一起吃晚饭吗?我请客。” 徐白起身:“好,但这顿让我请。” 孟今卉走到挂包的地方,拿下自己的黑色名牌包说:“行,走吧。” 一天后的夜里。 陆鲲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双手十指交缠,绕过脸,垫到后脑。 一双眼睛紧盯正对面墙上的那副全家福。 照片里有陆百年,胡宣梅,还有陆鹏。 这些是别人告诉他关于‘陆鲲’本人的亲属关系网。 昨天,他已经应付过这些人。 虽然冷漠,但他们好似对这份冷漠很是习惯。 还把这种冷淡归结于出了重大事故后的心理不安。 他盯着照片里和自己那张一模一样的,毫无偏差的脸,深深皱起眉头。 一个并不确定自己究竟是谁的人,其实相当害怕面对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就这么盯着照片看了一个多钟头,他从兜里摸出另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和陆鲲身形极一致,就是五官组织性很差,假设单独拆开来看,其实并不算丑,但就是组合到一起后……长相惨不忍睹。 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告诉他,这是他拥有陆鲲长相前的模样。 一脸的猥琐,丑陋,参差不齐的牙齿…… 他看得恼火,撕拉几下就把照片撕成好几块,坐起身来丢进垃圾桶, 黑色长裤包裹住的两条腿曲在地板上,微微向外垮,他盯着全家福里的‘自己’,如同一个被抽走魂魄的男人,在灯光下明明身形具体,却宛如几缕青烟而已。 他的眼睛没有一丝原有的光芒,黑漆漆的,冷漠得吓人。 深夜时分,门外响起敲门声。 陆鲲坐在地上,往门的方向瞅一眼:“谁。” 起初无人应答。 敲门声越来越烈。 他起身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向外望。 是前几天让他强行撵出门那姑娘,徐白。 “陆鲲,屋里亮着灯,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 陆鲲的右手扶住墙,长身微弯,陷入思索中。 第82章 你这算什么 “你如果不开门,我就在门口敲一夜!” 门后,男人的浓眉竟越拧越紧。 假设事实真如徐老所说,自己曾在逃亡过程中击毙一名特警,那么和徐白过多接触一定会让自己陷入残酷的修罗场。 可当门外那个女音不断灌入耳朵时,情绪竟没来由的波动起来。 他驻足了片刻,挺直脊背,转身走向酒柜,挑了一瓶外观顺眼的酒,打开,坐回客厅地上那与墙上照面正对面的位置。 徐白的声音仍旧不绝于耳。 今夜他本就难眠,现在有个女人扬言要在门口敲一夜,给这寂静到怕人的夜增点声响也不错。 陆鲲帅气地坐在地上,右手举起酒瓶,直接触到唇上,瞬间的辛辣感堵住他的咽喉。 斜在地上的黑影也仿佛渗透着主人的寂寞,惊慌,无措…… 徐白惹人烦躁的叫喊声反倒成了一曲美妙的乐章,伴随着酒的醇烈,夜的寂寥。 凌晨一点四十分,他举起酒瓶晃了晃,在很多次无意识的舔尝中,一瓶酒竟已见了底。 门外的女音此刻也不再清脆了。 那声音开始嘶哑,艰难,令人听着就能感觉到嘶喊着的疼痛。 突然尿意盎然,他终于起身往洗手间里走。 掏出了自己的那条‘蟒蛇’立在马桶前,听着铿锵有力的银河愤泄。 尽头时,他身体晃荡,打了个寒颤,猛甩几下,将东西塞回原处。 洗手,擦干。 又不自觉的摸下自己的秃脑瓢子。 他极度满意现在这张脸。 因为很少有人能剃了秃瓢都帅到令人发指。 这发型配这么好看的脸不仅没有任何减分,还徒然增添了一丝诡异的霸气。 除了这长相,他觉得没有其余能令自己高兴的事,因为生命皆是一个个巨大的空洞,千疮百孔的。 再次回到客厅时,门外的喊声已经停了。 他不禁紧住眉心,说好要待一晚上的女人这么快就缴械投降了么? 男人的两条长腿不自觉地往门口迈。 猫眼之外,徐白的脸已经消失不见。 他试着打开门。 咔嚓一声。 只一条极小的缝隙。 等了几秒,没动静。 正准备关门,一只细白的手从缝隙中猛然插入,牢牢扒住了门沿。 陆鲲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力道就强行将门掰开。 再然后,一双白球鞋已经踏在玄关的地毯上。 徐白反手关上门,仰头看着他。 她已说不出什么话来,一把嗓子在连续叫喊了几个钟头后早已疼痛得冒烟。 看见陆鲲的一刹那,连日来的思念,埋怨,全化成了眼泪,像透明的玻璃球,大颗大颗安静地往下坠落。 陆鲲黑漆漆的眼里熏着些许醉意,却没有光芒。 徐白不管他之前怎么残忍地提离婚,当和孟今卉一番交谈后,她确信陆鲲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决心抛弃这份拉扯好几年的爱情。 她扑进陆鲲怀里,一双手用力缠住他的腰。 因为喉咙过于疼痛,言语已然变得艰难。 她只能用行为艺术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陆鲲没有抱他,两条胳膊自然地垂落向下。 低头看到的,不过是只到自己肩膀位置的,黑漆漆的脑袋。 身体顿时如火烧,这很令他惊恐烦躁。 他冷冰冰地低头凝视,忽然迸出句:“你一直都这么不知羞耻?” 徐白又被这言语灼伤,可缠住他精腰的手臂一时间就像被胶水黏住,怎么都不想松开。 她抬起头,眼神中似有不满,但更多的竟是包容。 有那么一瞬间,陆鲲有被徐白的眼神给震撼到。 他反手背在腰后,蛮狠粗鲁地掰开徐白自我缠住的手指。 冷漠和少说话是最好的排挤人疏离人的方式。 陆鲲不想理她,转身向前走。 可这一次,徐白却从后面抱住他。 仿佛铁了心似的赖上他。 很快身后发出艰难的,嘶哑到极点的声音。 “让我留下。” 陆鲲下巴一斜,随口问道:“你想怎么留下?” 徐白松开手,缓步走到陆鲲面前。 催在两侧的手握成了拳头,再松开,再抬起。 一颗一颗解开自己上衣的纽扣。 几秒而已,上衣从她肩背滑落。 她坚信自己的先天条件能让男人为止疯狂。 这大概是此刻一贫如洗的她唯一的骄傲。 陆鲲的瞳孔因为惊讶而迅速放大,眼前的美景的确让人有点移不开眼。 很快,徐白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立在陆鲲面前。 男人的身体如火烧,他偏头问:“你这算什么?” 徐白没回答,疼痛的喉咙也压根说不出来话。 她赤脚上前,以相同的方式帮陆鲲卸去俗世的外衣。 陆鲲的白t被徐白仍在地上,他破天荒地没有拒绝,可一颗心却开始杂乱无章。 如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所说,最亲密的人最容易发现端倪。 徐白是正主的妻子,想必一定和陆鲲有过许多次的亲密接触。 所以她对于陆鲲的身材,零件,一定相当熟悉。 可在他暗自观察这个女人眼神的过程中,发现她的眼中只有雌性动物对雄性动物的渴求,竟一点也不复杂。 这是为什么? 暗自深究的过程中,他的头痛得几乎要炸掉。 皱起眉头,用力合几下眼睛。 他过分直接地问徐白:“想和我做吗?” 徐白脸仿佛被火烧了,热得发烫。 打着赤膊,穿着黑色裤子的他突然上前了一步,右手环住她的腰,猛地往自个儿身上一撞。 他贴耳对胡诌道:“前几天刚睡了个身材比你好的姑娘。” 徐白的脸一僵,心底不愿意相信,可仍挡不住痛意。 美丽的脸颊上楚楚动人的潮湿惹陆鲲动荡不已。 他将她推远,更强硬地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走?” 徐白的尊严仿佛被狠狠的跺在地上。 她杵着不动。 陆鲲走过她身边,心中的疑问却是越来越多。 他没管她,独自步上二楼,刚走上两步,他一偏头说:“你要真这么贱,那我在房间等你。” 他以为至少可以吓退她的。 哪怕再恬不知耻的人听到一次又一次绝情又残忍的话也该离开了。 可当他平躺在卧室的床上没多久,徐白进了屋。 橙黄色的灯光被按灭…… 一时想要玩火的念头冲掉了所有的顾虑。 对于一个已被告知杀过一名特警的凶犯来说,及时行乐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窗外的夜风呼呼作响。 里头,黑暗中血流成河。 凌晨时分,徐白躺在染血的床上,已彻底昏睡过去。 陆鲲坐在床边,回想刚才自己粗暴对待她的一幕一幕,一颗冰冷的钢铁心竟然起了悔意。 他也愚蠢的明白为什么这女人察觉不到自己和正主的不同。 原来她和自己的丈夫竟然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 重重捏下自己的腮帮子,起身套件睡袍,右手捏成拳头,用牙齿嗑着边缘,一下一下轻轻咬住。 走到窗前时,他忍不住回头瞧眼床上的徐白,冰冷的脸上徒添一丝贪恋。 明明是别人的女人,可滋味真心不错。 也许以后的日子里,自己会经常怀念起今晚的一切。 有一瞬间他甚至在想,既然他以前没有和‘陆鲲’有过夫妻之实,能不能干脆留在身边? 这个念头像种子一样,悄悄在心头发芽。 但却和情感毫无关联。 且稍纵即逝。 隔天早晨,徐白迷迷糊糊醒来。 周身疲乏,疼痛成了她清醒后最深刻的感觉。 她没想到陆鲲竟然会这么粗暴,昨晚她就像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一下一下尝试着痛苦,粗鲁。 陆鲲不在房间。 徐白望了眼手表,掐着时间来看,这会儿他应该在去考古所的路上。 第83章 他脸红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叠干净的被褥和一杯水。 徐白张开双手,在床上瘫成一个大字。 她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套上拖鞋时,两条大白腿止不住地连续打晃。 撕裂一般的疼痛令她每迈一步都像在承受严酷的惩罚。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换好了干净的床单,并将脏褥子洗得干净如初,认真晾晒。 中午,她冲个澡后就躺下休息,早午饭全没吃,一沾枕头就睡沉了。 而此时考古所的食堂里,没有陆鲲和孟今卉的影子,别的同事倒是三五扎堆。 他们全在说陆鲲的八卦。 一个带眼镜的男人先起的头。 “你们有没有觉着,陆博士这趟回来,整个人更难相处了?今早上班,我在过道里瞧见他,给他打招呼他就跟没听见似的,瞥我一眼就走了。” 有人搭腔:“不管怎么说他大难不死,我去他办公室想和他聊会儿,谁知他直接让我走人,还说以后没什么事别进他办公室,临走给他发烟他也不抽。你们说,他是不是有毛病!拽什么拽。” 还有人不以为然道:“他还不够怪吗?以前也不算好相处,我都习惯了。据说今天陆鲲的师傅去他办公室,都没得什么好脸色。” 梁栋也在桌上,但向来八卦的他,今天却闷头扒着饭,一句话也不说。 眼睛男抵梁栋胳膊:“梁哥,你有没有觉得陆博士不太对劲?” 梁栋昨晚在新开的超市碰到卢佳影和她丈夫,还有她婆婆,她大包小包把自己胳膊挂成了圣诞树,那男的就站旁边,和个大爷似的,她婆婆则在一边对卢佳影指手画脚。 梁栋心里装着心事,其实压根没听同事们在说什么。 突然被这么一抵,梁栋一个激灵吓一跳问:“什么?” “我们在说,这次陆博士回来就跟变个人似的。” 梁栋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道:“八成是和他媳妇吵架心情不好,你们少惹他,他向来脾气臭。” 说完这句,梁栋起身,把再没心思吃的剩饭剩菜全倒进了垃圾桶,一个人跑考古所大院的花坛上闷口抽烟晒太阳。 坐没一会儿,陆鲲从他身边经过,连招呼都不和他打一个。 孟今卉追在他屁股后头,神色严肃。 离梁栋视线不远的一颗大树下,孟今卉左手一把扯住陆鲲胳膊,右手挎着的名牌包包用力地甩打在陆鲲身上。 梁栋看见这一幕,挺直背脊,不由伸脑袋。 陆鲲伸手将她推开,寒寒地问:“撒什么疯?” 孟今卉不依不饶:“我只要一个小时,你的时间应该没宝贵到这程度。” 陆鲲觉得这女人性子泼辣直接,惹人厌烦。 哪有徒弟用这种态度对待师傅的? 他胡撸把脑袋,把脸斜到一边:“有屁快放。” 孟今卉见他这语气,又用包狠砸了下他的胸肌道:“好,我就一句话。你现在最该做的不是回考古所上班,而是去医院检查你这颗脑袋。” 孟今卉的话一下刺激到他的神经。 这是什么意思? 她为什么要让他去医院? 是她发现什么了么? 陆鲲一时头疼得快炸,狠咬住牙关。 孟今卉盘起手,高抬着下巴道:“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就押你去。” 这话一出,更让陆鲲慌神。 “你真他妈烦。”陆鲲想走。 孟今卉又一次扯住他胳膊。 可这一次却没这么好运。 陆鲲一个甩手,直接把孟今卉甩到地上。 这一举动不仅让孟今卉诧了神,连远处的梁栋都忍不住喊了句:“卧槽!粗鲁!” 陆鲲却扯扯西装丢下句:“我下午请假。”然后钻进车里绝尘而去,直奔徐三多住处。 和往常一样,徐三多正在修剪他心爱的兰花:“白天跑来我这做什么?” 陆鲲靠在阳台的一面墙上,冷冷地说:“有些事想再问问清楚。” 徐三多继续修剪:“叫爸。” 陆鲲没吭声。 徐三多转过脸,语气强硬地说:“叫。” 陆鲲迟疑了几秒,毫无感情地喊句:“爸。” 徐三多皱巴巴地脸上慢慢杨起笑容。 他目光落回兰花上:“想问什么?” “陆鲲活着的时候他的精神有没有问题?” 徐三多开始警觉:“为什么这么问?” 陆鲲暗自观察着徐三多的侧脸,冰冷的眼神中流出一丝探究:“他徒弟今天追着我,让我去医院检查颅脑问题。所以我在想,爸你果然是费劲心机,不仅找个最好的整容医生,让我长得和陆鲲一摸一样,就连身体状况好像也有相同点。还有,同事们对我的声线好像也很习惯。” “我为你挑的人当然得是各方面相似的,陆鲲的身体是有点问题,不用理会他们。”徐三多的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唧:“怎么,你在怀疑我?还是在怀疑你自己是谁?” “不敢。”陆鲲慢慢挺直背。 徐三多沉默了一会,放下剪子道:“你应该快点帮我找到那两批文物的登记资料,一批是十年前的,一批是三十年前的,那两批东西的特点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找到后立刻辞职离开考古所,重新过回你以前的生活。和爸一起,成为全国最大的倒卖文物商人。” 陆鲲说:“我不想做那些。” 徐三多急了:“你没有选择,你以前就是个盗墓贼。” 这世界上人才那么多,他之所以会选择眼前这个小伙可并不只是看上他的考古天赋。 陆鲲说:“以前怎么样,我都忘了。我既没有爱的人,又没有回忆,也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所以什么都诱惑不了我。” 没人会晓得这段时间以来,他承受着多少恐惧极不安。 徐三多告诫:“你该快点振作起来,我还有很多东西要教你。” 现在的徐三多已经等不及想要‘操纵江山’,实现他的人生棋盘。 陆鲲鼻尖喷出一抹自嘲的讽笑,声音既冷酷又锋利:“资料我会想办法帮你找,但我希望拿到资料之后你能金盆洗手。现在的生活已经让我很不安,我不想未来的几十年继续这种没日没夜的提心吊胆。” 徐三多说:“等你拿到资料再和我探讨咱爷俩以后的职业生涯。” 陆鲲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盯着一整排的建兰问:“你好像很喜欢这些植物。” 徐三多笑笑:“恰好相反,我骨子里最讨厌兰花。” —— 傍晚时分,陆鲲回到住所。 徐白的白球鞋还放在原位。 他脱去白t外头那件西装,挂在臂上,迈上二楼。 推开卧室的门时,徐白的脸映入眸底。 她躺在床上,睡得安稳。 他在床边静静站了好一会。 中途,徐白有翻身夹住被子,露出圆润的臀。 陆鲲无意识地勾起嘴角,在她磨牙,揉鼻子时,更是突然笑出了声。 而这些脸部的细微表情在徐白醒来的一刹那,消失在陆鲲脸上。 “你回来了?”徐白慢慢坐起来,哑着嗓子说。 “嗯。”陆鲲寒寒应一声,把压在臂弯上的外套挂在衣架上,背对着她问:“怎么还没走?昨晚还不够让你害怕?” 徐白说:“这是我家,我没有走的理由。至于昨晚……你是因为和我一样没经验才会横冲直撞,有经验的男人才不会像你一样。” 徐白认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他是不是处,昨晚两人交融的那一刻已经彻底暴露了。 而且现在她也想开了,那次在玻璃窗前自己问都不问就单方面分手,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所以就算陆鲲说再残忍的话,拿着大棒揍她走她也不会走。 陆鲲转过身来,瞧见她潮湿的目光和憋红的小脸,一时竟有些语塞的‘嘶’上一声。 愣好几分钟,他才烦躁地说:“马上把外套穿上,出门去找你嘴里所谓很有经验的男人。” 徐白盯着他,淡淡地说:“我不穿,也不出去,我就爱没经验的。” 陆鲲冷哼一声:“你铁了心要赖这?” 可不只赖着,下周考古所外招,她想去试一试,她要全方面渗透陆鲲的生活。看看他到底是被人胁迫还是受了什么刺激。 她开始耍赖:“我第一次都给了你,你得对我负责,要不然你就不算个男人。” 徐白这句话赌得陆鲲再次语塞。 不算男人? 难道还成娘们了? 陆鲲胡撸把脑瓢。 正在踌躇想说什么话接招时,徐白可怜巴巴地说:“鲲哥哥,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肚子好饿。” 一句鲲哥哥莫名喊得他骨头发酥。 叫的可真恶心。 陆鲲说:“想吃自己出门,没让你待这。” 徐白伸手扯住他上衣的边角:“你昨晚对我那么坏,现在连口饱饭都不肯给?你还是个人吗?” 陆鲲一听,脸彻底红了。 第84章 情不知所起 “我饿了。” 徐白看着面前红透的脸,再次强调。 陆鲲暗自用大拇指抠着自个儿掌心,挤白了一大片。 自打醒来之后,可没人教过他女人一旦撒娇耍无赖该怎么应付。 保持缄默好一会,他冷冰冰地说:“吃饱就走。” 徐白侧身,用手撑着脑袋,淡淡地说:“吃饱再说。” 陆鲲没再理会,转身就下楼。 冰箱里空无一物,因为前几天刚被陆鲲清理过。 他正套鞋准备出门时,徐白正好下楼。 她见状,问道:“你去哪?” 陆鲲寒寒一瞥:“开车去给你买吃的。” 徐白说:“哪里需要这么麻烦,手机上用叫餐软件叫不就行了?我又不挑。” 陆鲲没吭声,一手揣兜里摸了摸自己的新手机,心里暗自打鼓,这叫餐软件怎么使用? 那个把月的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着,学了车和汉字,还有一些考古盗墓和生活所需的最浅显知识,常用汉字,以及电脑的入门使用。 平均一周就要学会一样技能。 这么短时间能学会那么多已经是奇迹。 徐三多说他从小就聪明,上大学那会从不和别的学生一样复习背书,照样能甩同学几条街。 拥有这样惊人学习能力的人,一万人里最多也就出个一个。 可空荡荡的脑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全给塞满。 再三权衡下,陆鲲只说:“手机没电。” 徐白看上去没起疑,极缓慢痛苦地走到沙发前坐下,掏出手机说:“那我来叫,你吃什么?” 谁知这话却惹来陆鲲不满。 他脸色紧绷道:“你会用自己不知道吃?饿死也活该。” 徐白看着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陆鲲目光闪躲:“以前是以前,早告诉过你,咱俩的深情游戏我玩腻了。” 徐白暗自嘀咕:“真腻了的话你昨晚还喘得那么性感。” 陆鲲看见她在动嘴,可耳朵却听不真切,便问句:“嘴里在说什么玩意?” 徐白没吭声,瞪着他。 他没再多问,甩掉套在右脚上的皮鞋,向着她那走。 一米八几的个头立在徐白面前,他掏出皮夹,甩了一千块在桌上。 陆鲲说:“这顿算我请你,别一会又说连吃饭都蹭你的,又骂我不是男人。” 徐白有一丝丝难过,因为看陆鲲的样子是真的在烦她。 徐白抿住唇,选店的动作很慢。 “好没好?”陆鲲坐在茶几上,因为沙发到茶几的距离有限,两条长腿岔开,很松垮。 徐白抬眼瞧他一会,又低下头,选了家公里较远的店,点了四菜一汤。 送餐小哥来之前,徐白说:“你该去医院检查一下,你的行为和精神状态都很异常。” 这一席话,让陆鲲冷漠的眼神更如深渊一般。 陆鲲的眼睛没有光芒:“为什么让我去医院?” 徐白说:“你有病。” “你才有病。”陆鲲健硕的身子向前倾斜了一分,他的呼吸悄悄然打在女人的脸上。 徐白抬起胳膊,大胆地勾住他的脖子,小嘴泛出淡淡声说:“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不用瞒我。” 这话让陆鲲本能的慌了心神。 她的意思是知道他是假冒的,仍想红杏出墙?还是别的什么? 两条黑眉拧紧,一时间脑袋里乱七八糟的,简直头痛欲裂。 每次看见她的时候,其实陆鲲总有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 他害怕她靠近,却又并不真的讨厌她靠近。 陆鲲不吭声,生怕一开口就说错什么。 徐白却误解了他的沉默。 手臂一收又把本就近在咫尺地脸拉近了一分。 两人的呼吸混乱的交缠,融合。 徐白慢慢将嘴唇凑近,扣在他脖子的大拇指也一下一下擦着他古铜色的皮肤。 秋波暗送的大眼睛正在向他传递着某种信息。 昨晚,陆鲲没吻她。 始终没有。 这一点让她很是介怀。 陆鲲却突然抬手罩住徐白的脸,往后一按。 徐白的后脑一下就磕在柔软的沙发椅背上。 上次是在帐篷。 陆鲲想吻她,但当时的她却因为心中的不确定按住他的唇。 许是因果报应。 陆鲲当时的心情,徐白现在一摸一样的体会了一次。 “昨晚是个错误,一次就够了。你如果想寻找发情的对象,那你找错了人,因为昨晚我不满意。”他掰掉徐白胳膊,站起身来冷冰冰地说。 徐白愣住。 陆鲲转身,似乎不想再逗留在她眼前。 徐白冲他背影说:“什么叫发情,我们那是合法的。” 陆鲲斜眼,没接话茬,就告诫一句:“吃完自己离开,记得关门。” 一时间徐白的心脏又起了痛意。 她伸手紧紧拽住陆鲲的t恤边。 他既然这么绝情,徐白也干脆不要脸地说:“腿长在我身上,你要有本事就把我腿打断,要不然我就住这,天天住这,夜夜住这!你敢换门锁我就找锁匠撬开,反正这里的物业认识我,都知道我是业主。” 陆鲲特别烦躁地‘嘶’上一声,转身就卡住徐白脖子:“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犟?” 徐白目光潮湿,眼神坚毅。 徐白的脖子又细又长,陆鲲也没真使劲,要不然掐折也是分分钟的事。 她看眼陆鲲的秃脑瓜子,不吭声。 正在两人就这个问题僵持不下时,门铃叮咚一声。 徐白拿掉他那只装腔作势的手,站起来说:“应该是外卖到了。” 心绪不宁地拖着‘残腿’打开门,瞧见的却不是外卖小哥。 而是陆鹏夫妻。 陆鹏手里拿着一些保健品和水果,他那泼妇老婆就立在身边。 三人一照面,陆鹏夫妻的脸都僵了。 这时候外卖小哥提着外卖也走到门口,瞧眼他们,将袋子递到门边说:“外卖。” 女人一把抢过,外卖小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屋里,陆鲲坐在了沙发上,垂了个头在喊:“赶紧拿进来,墨迹什么。” 砰的一下,连饭连菜都摔到徐白胸口。 那滚热的汤沾到徐白身上,烫得她差点当场跳起来。 陆鹏指着他:“你个不要脸的,怎么还在这?陆鲲出事后不就让你走吗?打从碰到你,陆家就鸡犬不宁的。” 陆鹏老婆对自己丈夫说:“你弟弟这趟回来不就已经表态了吗?他说会跟这个倒霉女人离婚。这会儿她会在这,铁定是她不要脸硬赖着的。” 屋里淅沥梭罗一阵响,陆鲲听到动静赶到门口。 饭菜已倒了一地,徐白不停用手扯着胸口的衣服,试图让皮肤温度降低。 她领口处有块皮肤已经通红,这衣服之下还指不定有没有被烫伤。 陆鲲见状,冷漠的心却为之微微一荡。 他对徐白说句:“去浴室用冷水冲会儿。去啊!” 陆鲲的声音是很冷淡的,眼神也是。 但徐白仍旧能感受到一丝丝温暖。 她沉默地走上楼,没再应付这些人。 陆鹏气吼吼地说:“你说要和这女的一刀两断,这才几天就忘了?你有没有把我当你亲大哥,你什么人不能娶,天底下女人都他妈死光了吗?” “就是,你也太不懂事了。” 尖利刺耳的女声紧随其后落入陆鲲耳朵。 “是要一刀两断。正在处理这事,你们凑什么热闹?”陆鲲靠在门框上,似乎没有请人进门的意思。 听到陆鲲表态,陆鹏的脸色才好转一些。 陆鹏说:“那行,你记住你说的话就行。我就是来看看你,给你带点补品。你好好处理,她要是想要钱才肯离,哥这有的是。本来陆家的产业也应该是咱兄弟俩的,你不肯接手是你的事,大哥心里有数,有需要尽管跟我拿。” “知道。”陆鲲冷冰冰应一声,下巴往楼梯那一抬,意思很明白。 相比起应付徐白,他更讨厌应付这些人。 陆鹏把东西放在玄关里,和自家弟弟告个别就带着老婆离开。 陆鲲关上门,火箭一般的速度冲上二楼,一直到门前才特意调整呼吸,放慢脚步进去。 他后背贴在洗手间墙上,手指抠几下墙壁,心一烦,干脆直接扭动门把进去。 徐白已脱了上衣,正站在镜子前。 胸口红了大片,但还好没有破皮迹象,看上去不是很严重,应该是饭菜原本送来的途中就凉了许多。 陆鲲紧了紧眉,望着镜子里淡淡的小眼神,一时心软道:“弄成这副鬼样子,你今晚就在这住得了,明早再走。我开车出去买饭。” 徐白一下满血复活道:“那我今晚睡哪间?” 陆鲲说:“自己没点数,当然是客房。” 徐白用毛巾遮住胸口转身:“不行,我要睡你旁边。” “那你还是现在就滚蛋吧。”他转身走出洗手间时又反悔说:“随你。” 第85章 不用等我 夜里十点,徐白吃撑了,坐在沙发上摸着肚皮。 陆鲲坐在不远处,手捧一本旧书,心不在焉地翻着。 过了好一会,他抬眼瞧了眼徐白。 胸口通红,裸露的皮肤上伤印不断。 手臂和大腿上还有刚结不久的血痂皮。 他大概知道血痂怎么来的。 前几天,她摔下安全通道,滚了十几个台阶。 徐白见他盯着紧,淡淡问:“我长得好看吧。” 陆鲲的眼神从她身上滑过,继续低头看书。 徐白:“……” 过了快两分钟,陆鲲头没抬地答:“好看。” 徐白嘴角弯起。 陆鲲指指书的某一页:“这款大牌裤子好看,我得买一件。” 徐白:“……” 她快气死了,不再搭理他,兀自揉着腿上的几块乌青。 全是被他的压出来的印记。 早上颜色还不太深,晚上却开始泛紫。 陆鲲又一次悄悄抬头看她。 见徐白揉腿,他心想,几块乌青和他后背那满满的爪子印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上午坐办公室里头,后背一阵一阵的嘶疼,女人的指甲一旦发威,还真不是闹着玩的。 徐白揉着腿问:“十点多了,你什么时候休息?明天还上班呢。” 陆鲲很聪明,冷淡地说:“不用等我,说了对你不满意。” 徐白嘀咕:“说的好像我满意和你交|配似的。” 陆鲲抬头,没吭声,眸光很是冷然。 他把书一合,快步上二楼。 徐白怕他一会儿锁卧室门,赶紧跟上。 可肌肉酸疼,每次爬楼梯就像酷刑。 等她上二楼复层,已经是五分钟后。 卧室门已经关上。 徐白心一凉,但扔不死心地碰上门把,一扭,门开了。 洗手间里水流声不断,徐白脱了外衣,钻进被子,蒙住头靠左边睡,给陆鲲腾了很大一地方。 十分钟后陆鲲冲完澡出来,裹条浴巾,平实肩头还挂了快毛巾。 徐白听见动静,小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一些,露出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陆鲲走到衣柜前,拉开柜子,惨不忍睹的后背被徐白瞧个干净。 她惊了惊,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紧盯着自己的十个爪子。 陆鲲转身看见这细节,瞥她一眼说:“今晚就让你留宿,明早就滚蛋。” 徐白坐起身来,淡淡地问:“听不懂人话?说了不走。想让我讲几遍?” 陆鲲掀开被子,躺她身边。 因为身高的差距,坐着时陆鲲也要比她高一脑袋。 “你这无赖劲让人倒胃口。”他说完就翻身躺下,绝情得像个恶魔。 徐白忍着心痛假装满不在乎他的态度。 继续抱他。 他再甩开。 再抱。 他又甩开。 这毫无尊严的举动却最终让陆鲲妥协。 数不清第几次徐白抱他腰时,他没有再甩开。 夜晚寂静无声。 床上的这对男女谁也没睡着。 徐白把脸贴在他的肩胛骨处轻轻摩挲了几下说:“随便你怎么对我都行,你对我冷漠,那我就学得更独立。你对我凶,我就不停对你笑,直到让你凶不出来。不管你出什么招,我都决定接了。毕竟几十年后,我们每个人都将独自埋在黄土里,趁着还想陪伴一个人的时候,我不能放弃,不然怎么对得起死后几百年甚至是上千年的孤独。” 陆鲲黑眉绞住。 徐白的声音像水一样清淡,却竟极具力量。 人活着,就得做点对得起这一生的事。 陆鲲心里有些感动,嘴上却说:“烦不烦,闭上嘴睡觉。” 然后徐白没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徐白睡熟,陆鲲都睡不着了。 半个小时前她就翻了身,睡梦中没再抱他。 陆鲲捉住她手腕,慢慢将他拉了个转身,把她的手往自个人腰上放,动作特别的小心翼翼。 只是这动作好不容易坚持了十分钟,徐白又翻了身。 她的睡相简直横行霸道,满床游走,好几次挨着床边差点掉下去,都是他恰时给捞回原位。 最后陆鲲干脆坐起来,开了灯,目光没来由的守了她一夜。 他根本弄不清自己在干什么蠢事。 不仅十分懊恼,也十分害怕。 他甚至把这些行为理解成,一个曾经的丑屌丝在看见美女时正常的犯贱心理。 隔天清早八点整。 陆鲲一掀被子,寒声喊她起床。 她睡得昏天暗地,腿一抬高,像蚌壳似的夹紧他的腰,一时间撬都撬不开。 他伸手拍打几下徐白的脸。 一双大眼睛艰难地撑开一条缝,望着他。 陆鲲说:“我要去所里。” 徐白收回大腿,翻身应道:“哦。” 陆鲲问:“你真赖这住了?” “嗯。” 又是一声迷迷糊糊的音儿。 陆鲲叹气,下床从衣柜整了个行李箱,拿几件顺眼的衣服后,把所有的钥匙和备用钥匙都放在了床头柜,然后关门离开。 这一晚,陆鲲没回来。 徐白知道他什么意思。 把所有钥匙都拿给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房子留给她,他自个儿走。 这样的结果还是消磨了不少徐白的意志。 房子不在乎大小,也不在乎装修是否豪华。 一个人住,再好的房子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又过了一天,徐白在陆鲲的工作时间打车去了考古所。 陆鲲留下的所有钥匙都被徐白放在了桌上。 陆鲲问:“终于肯放弃抵抗了?” 徐白没说话。 心想谁放弃了。 陆鲲靠在椅背上:“我可以给你另外买一套房子。户型,地段,都由你来挑,作为我们离婚的补偿。” 徐白气得对他‘切’了一声。 什么话也不说,转身就离开了陆鲲的办公室。 下楼道的时候梁栋瞧她,喊住她,把人拎到自己办公室,贼头贼脑地关上门。 徐白很疑惑地问:“梁哥,你干什么?” 梁栋说:“小徐,你是不是和陆鲲在闹别扭?” 她说:“是有点。” 梁栋如同醍醐灌顶般一砸拳头:“我就说,他怎么好端端的要让孟今卉离所。” 徐白楞了:“啊?” 梁栋给徐白泡杯茶说:“就昨儿个吧,陆鲲向导师提议要求孟今卉离开考古所。如果她不调走,那陆鲲就不待这了。你也知道,许多别的地方考古所可都想要陆鲲,所以导师最后就批了,找了个由头,让孟今卉去博物馆上班。今早你来之前,孟今卉刚收拾东西走。” 徐白惊呆了:“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他们师徒关系特别好吗?” 梁栋喝口茶:“以前确实好。所以问题就出这儿了。别的同事都猜测,说是你嫉妒病犯了,才逼陆鲲把孟今卉弄走。现在图书资料室突然缺个人手,真会找麻烦。” 徐白一听,真是哑巴吃了黄连似的。 “胡说八道。”徐白说。 梁栋放下茶杯:“我也觉得是胡说八道,特地打电话给小孟,你猜小孟怎么讲?” 徐白问:“怎么讲?” 梁栋叹息:“那丫头也说,是你吃醋所里关于他们的传言,让陆鲲想办法给她调走。她还说……” 梁栋欲言又止。 徐白急了:“还说什么?” 梁栋挠挠脑袋:“小孟说你外表柔弱,内心恶毒,算她白认识你一场,还说以后要在路上见到你就狠狠扇你一巴掌,让你挑拨离间。” 徐白听完这些,嘴巴都合不上了。 这都哪跟哪啊? 梁栋说:“小徐你也别往心里去,梁哥拉住你就想八卦下这是不是真事。见你这反应,我就知道一定是陆鲲自己干的。” 他向徐白诉说了那天在考古所大院看见的一切。 并很疑惑地说:“说真的,同事们都觉得陆鲲这次回来变化大了。简直人畜不近,相当的反常。” 徐白皱起眉,突然觉得陆鲲也许不是对她一个人冷漠。 原因呢? 他在害怕什么? 现如今了解陆鲲那么多事的孟今卉也被突然支开,这其中必有隐情。 徐白不急着去陆鲲办公室杀个回马枪,捧起茶杯淡淡地问:“梁哥,你前几天说考古所外招是几号?” “应该就这几天,我看看啊。”梁栋翻起桌上台历,随后又短又粗的手指往一个格子上一指道:“八号。你到底哪个朋友想进?和梁哥说说。” 徐白没答,只问:“需要什么材料文件吗?” 梁栋掰着手指:“身份证,学历表,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表格会在面试前填。要是文件资料不过关,面试就没机会了。” 徐白站起身,只说知道了。 走到门口时她问:“梁哥,这次新人招聘的面试官是谁?” 第86章 这话你都说得出口 梁栋说完答案后,徐白弯起嘴角说句:“多谢。”随即离开。 梁栋处在原地,呆愣愣地抬起手,指着早没人影的门口,不禁打个寒颤:“做了夫妻,小徐的语气和表情都和陆鲲越来越像,啧啧。” 徐白路过陆鲲办公室,门开着,但陆鲲已经不在办公室待着。 徐白抿下嘴唇,下二楼。 转角处,原本孟今卉待的那间资料室发出淅沥梭罗的声。 徐白循声走到门边,歪头一望,百叶窗紧闭。 梁栋说孟今卉已经离开了,资料室白天突然缺个人,那这会儿在里头的会是谁? 她无意识地抬手,触上门把,扭开的一瞬间,她瞧见陆鲲站在放资料的大柜前,桌上已被翻出许多蓝色文件夹,且摆放得很是凌乱,似乎再找什么东西。 看见徐白后,陆鲲把一大叠文件塞回柜子,背对着她冷漠地说:“出去。” 徐白没理会,淡淡道:“你在找什么,需不需要我帮忙。” “这里是考古所,不是你想进就进的地方。我再说一次,出去!”陆鲲眼神锐利地盯着她,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烦躁。 徐白反驳:“考古所也没有规定说家属不能进。” 陆鲲胡撸把脑袋,紧绷的咬肌迸了迸:“你这副牛皮糖的架势真让人心寒。” 他快步走向他,将徐白推出门外,自己也紧随其后反手扭住门把,关上了资料室的门。 “滚蛋,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陆鲲冷冰冰说完,高大的身躯擦过她身边。 徐白杵在原地,在抑制不住难过的时候突然强行让自己弯起嘴角,然后对自个儿说:“没事,真没事。他都等了我几年,现在受这么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调整好情绪后,徐白离开考古所。 她直奔书店,买了许多考古学的教科书。 其实她很清楚,由于专业不同,这会儿临时抱佛脚肯定是行不通的。 但买的书越多,她仿佛得到的安全感越多。 抱着一堆又厚又重的教科书往收银台上一放。 徐白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似的,冲收银小姐笑道:“结账。” 打车回到卢阅平给她租的房区,她若有所思地走上四楼,开门进去时忽然愣了愣。 那天夜里,泡面和空掉的零食袋堆了一茶几,洗手间和客厅的垃圾袋照理说这会儿也该发臭了。 还有卧室的床,走时被子没折的。 而徐白所见之处,竟全都一尘不染。 毫无疑问,卢阅平那痞子进来过。 正想着这些,阳台的窗帘被刷一下拉开,徐白下意识地一个颤栗,紧跟着卢阅平的脸就在她面前越放越大。 卢阅平用手勒了下一侧的背心,站她面前说:“这么惊讶做什么?早让你换门锁,你自己嫌麻烦没换。” 徐白定下神来,把装有许多书的塑料袋往床上一放,淡淡道:“之前联系过锁匠师傅,但好几次时间对不上,所以才没换成。” 卢阅平笑笑,没吭声,头一扭,目光定往床上的袋子。 徐白问:“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没看见你车停下面啊。” 卢阅平转过头:“这不是忙着挖地道吗?离这不太远,今天就顺便过来瞧瞧,看你一人在这住,能把自己养饿死不。哦,刚路口人多,我车停马路边儿了。” 徐白冷哼一声:“你这个有妇之夫倒挺把我当自己人的,什么都敢在我面前说。真不担心我举报你?” “有什么好担心?”卢阅平往徐白的床边一坐,大手扒拉几下袋子,粗鲁的翻几页书。 徐白拎走袋子,塞柜子里说:“干嘛帮我收拾屋子?” 卢阅平一听就来气,眼一斜,凶巴巴地说:“垃圾桶都他妈长蛆了,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收拾?哥就是闲的。” 徐白脸一红,竟被他鄙视的眼神瞧得极难为情。 但从他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晓得这几天她去过陆鲲那住。 这时候卢阅平问:“买这么多书做什么?你看得懂吗?” 徐白说:“我又不是不识字。” 卢阅平一翘下巴,笑着自黑道:“也对,你是名牌大学毕业。和我这种没学历的垃圾不一样。你想学什么,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徐白觉得卢阅平的笑意有些讽刺。 大概他的潜台词是,哥没读过书照样把墓盗得贼溜。 “好好加油,三哥祝你成功。”他起身,拍拍徐白的肩,走出卧室。 徐白冲他背影喊:“你祝我什么成功?” 卢阅平身材魁梧,走得吊儿郎当道:“你想进考古所。” “你怎么知道?” 卢阅平走到大门口时,双脚定住。 他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根叼嘴上说:“八号考古所招聘,你这会儿买书,不是想进考古所还能干什么?” 当徐白回过神时,卢阅平已经下了楼。 她锁好门,走到厨房时发现,除了收拾屋子,卢阅平还给她买了许多水果,甚至还炒了几个菜,虽然凉了,但一热就能吃。 徐白皱皱眉头,很难定义这个打小就有过交集的男人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又或者,关于一个人品质的区分,从来不是只有两种选项。 徐白热了菜,洗了个苹果躺在床上,她一边看书,一边啃水果。 到了晚上,所有看过的内容其实压根没记住多少。 但她不愿意让自己闲下来,因为只要一闲下来,满脑子都会是陆鲲的脸。 所以她拼了命的看,白天一刻不离的捧着书,晚上睡觉时抱着书,每天都把自己的双眼累得精疲力尽才罢休。 日夜更替间,八号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降临。 徐白一早就来到考古所。 可更多的应聘着比她来的还要早。 梁栋说,面试官有三人,一个是考古所年纪最大的导师,也就是陆鲲的师傅。一个是陆鲲,还有一个则是五十多岁的中年学者。 上午的表格及基本信息填完,他们会从中删选出一批相对优秀的人,进入到下午的面试程序。 徐白特地挑了一套相对成熟些的衣服。 向来被宠爱的白球鞋换成了小低跟尖头鞋,银白色的修身连衣裙将她身材的优点突显得恰到好处。 长发披肩,每一根都轻盈垂落。 一贯素白的嘴唇也被涂上了淡淡的变色润唇膏,使之看上去更饱满润泽。 有资历浅的考古所员工给大伙依次发表格。 因为是陆鲲的妻子,徐白的大名在所里早就传遍了,也有不少人都见过她。 派发表格的男生瞧见徐白,露出惊讶的表情,特意抵了抵鼻梁上那副镜片厚重的眼镜。 徐白冲他微笑,随即悄无声息地从那人手里抽走两张表格,然后从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钢笔,将表格抵在墙上,直接贴墙书写。 徐白填写的第一张表格,内容较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想进考古所。 她左右望望,发现其余和她一样贴墙填写的应聘者在拿到两张表格后几乎都选择了填写印有学历,专业,家庭成员等基础信息的表格。 徐白是个例外。 想进考古所是为了陆鲲,但答案肯定不能这么写。 她忽然想起导师问过陆鲲这个问题。 于是她一字一字的将陆鲲当时的回答书写上去,相当快速。 反倒是基础信息的表格,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写完。 特别是母亲姓名那一栏,她纠结了很久才鼓足勇气下笔。 写的并不是方昭媂改名后的名字,而是方昭媂的本名。 又过了一个小时,先前给应聘者派发表格的男生过来将大家填写好的资料收回,并告诫大家可以先行离开考古所。假设有面试机会,会打电话通知。 人群渐渐散了,徐白没走,直接推开陆鲲办公室的门。 见到徐白,陆鲲立刻关掉某个网页,合上笔记本电脑说:“怎么又来所里?” 徐白站他面前,淡淡道:“想你了,就来咯。” 陆鲲没急着接话,十根手指交缠起来,一时间盯得徐白直发毛。 他吸口气,表情很欠揍地说:“我今天会很忙,没功夫招待发情的雌性生物。” 徐白已经不想计较陆鲲回来后的毒舌样了,她的圆臀靠在他办公桌的边缘,淡淡道:“我知道你忙,因为我也是来所里应聘的。” 陆鲲冷漠的眼睛一提,猛得抬手松了松他衬衫领扣。 昨晚所里领导特意要他必须穿衬衫,不能再穿白t就跑来。 穿一上午衬衫本就让他不自在,听到徐白的话后,竟更有点抓狂。 因为这几日,徐白不在他那,哪天晚上都睡不踏实。 他很担心和徐白的过多接触会使自己对她产生错误的感情。 为了提早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早点将她‘驱逐出境’才能不破坏他现在的生活规律。 陆鲲干笑两声:“即便你幸运的有了面试资格,我也不会让你通过。” 徐白知道他一定会这样,所以这会儿才来他办公室。 她捧住陆鲲无比欠揍的脸,小嘴一掀干脆豁出去说:“你敢不让我过,那我一会面试的时候就告诉其他的面试官,说你在床上是怎么欺负我的,转眼还要抛弃老婆,好让你的同行们一起来了解了解你这个衣冠禽兽。” 陆鲲的脸瞬间臭得像块石头:“这话你都说得出口?” “你猜。” 第87章 你在乎啊 陆鲲寒寒盯她会儿,突然骂道:“日。” 他扯走徐白胳膊,脚一蹬,带轮轱的皮椅向后滑了滑。 陆鲲驾起腿:“面试得全票通过才能进,你没戏。” 徐白说:“我倒觉着,都还没面试就有一票赞助,我戏大着呢。” 陆鲲眯起眼:“哪儿来的一票。” 徐白迟疑片刻,微笑道:“你呀。” 陆鲲没吭声,拧开茶罐喝水。 徐白瞧紧他,不知道他又在酝酿什么恶毒话。 这时候陆鲲放下茶杯,盯着她突然正经地问:“为什么想进考古所?” 徐白直言道:“当然是为了让你对我回心转意。” “变心的男人就好比断线的风筝,回不来的。” 徐白垂眸:“既然这样,你更得让我进了。” “什么歪理?”陆鲲无意识地又扯了扯领口。 徐白挺直背:“你这么有信心不会回头更不用怕什么。你不让我进,除非是你心虚,担心我万一和你一块工作,你又会疯了似的爱上我。” 陆鲲笑出来:“胡扯。” 徐白说:“那就下午面试见。” 她杨起笑离开陆鲲办公室。 门关的一瞬间,陆鲲才反应过来。 徐白刚是给他挖了个坑跳。 他烦躁地胡撸脑袋。 这个女人,真是……够了。 下午一点,徐白顺利接到面试电话。 关于这个结果,她其实并不意外。 因为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 获得面试资格的一共三十人。 徐白是第三十个。 她一次次目送竞争者进了会议室的门,又仔细观察他们的表情,几乎都是失落告终,但也有很少人出来时心情还不错。 徐白的心也跟着一次次提到嗓子眼。 因为梁栋说过,名额有限。 这些面试者里一定不乏优秀者。 对徐白这种非专业应聘者来说,其竞争是相当致命的。 “三十号,徐白,到你了。” 徐白深呼吸一口,走进偌大的会议室。 一进门就看见那双寒潭一般的眼。 陆鲲就坐在正中间。 他的右边坐着一个姓王的中年学者,左边坐着早看徐白不顺眼的导师,考古所的泰斗,面前摆放着名牌,伏中译。 徐白也是今天才晓得陆鲲师傅的名字。 “三位老师好。”徐白礼貌打招呼。 伏中译盯着徐白的母亲姓名栏怀念起故人来。 但当时的伏中译并不认为徐白的母亲和自己欣赏的学者会是同一人。 毕竟,当年报纸大肆报道,方昭媂在旅游途中遇难,行业里人尽皆知。 伏中译放下徐白的表格,看了眼陆鲲。 大概是顾及陆鲲和徐白的关系,他憋着厌恶,正经问道:“徐小姐,你不是考古专业,为什么想进考古所。上面写的理由就不用复述了,这工作不是过家家,我们聊点实的。” 徐白想了想,自信地说:“我不是考古专业没错,但这和想进考古所好像没有冲突。地质学主要研究的是人类史前文化和地球,矿物,岩石等,更甚至还包括古生物学。考古生物分析也是考古研究的一项工作,所以我选择应聘这行,也不算离本专业相差很多。而且我的土质断代技术和文物鉴别能力不亚于在场的任何一位老师。假设进了贵所,一定可以更好的协助大家工作。” 陆鲲的寒眸中没什么情绪。 他甚至觉得,这女人为了追男人,什么牛皮都敢吹。 伏中译听后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自信是好事,自大却不讨喜。徐小姐,我想你不适合我们所的岗位。” 徐白站在原地,没动。 这时候陆鲲起身,寒寒落下句:“我给她通过。” 陆鲲提前离开了位置。 走到徐白身边时,陆鲲轻声说:“说了你没戏。” 陆鲲走后,另一位中年学者也说:“老伏,我和你意见不同,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有点气魄有点信心是好事,值得鼓励嘛。虽然专业不同,但人家在大学里可是门门拔尖,有这样的学习能力,干哪行都能成功。我也给通过。”说完,中年学者慈眉善目地对徐白说:“小姑娘,差一票。不过陆鲲会养你的,不进也没关系。” 徐白是最后一个面试者,王姓学者在表决后也拿走了桌上茶罐离开。 她很清楚,假设现在走出了门就等于彻底丧失了和陆鲲共同工作的机会。 徐白没有回头丧气地往门的方向走,而是一步一步走到了伏中译的面前,镇定淡然地说:“伏老师,你都没实际考核过我说的话到底是出于自信还是自大,就这么急着赶人?难道是觉得女孩子天生条件就不如男性更合适干考古?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妈当年做考古学者的时候也受到了很大的质疑,但她却用自己的能力成功收获无数行业人的尊重。是不是我非露几手让伏老师瞧瞧,你才肯信我?” 正在喝水的伏中译,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过后十分震惊地瞧着徐白,和先前的种种眼神都不一样了。 之前她向陆鲲介绍自己母亲时,陆鲲说他师傅这辈子就欣赏过一个女学者,那人就是方昭媂。 所以徐白迫于无奈才会斗胆把‘感情牌’拿出来亮一亮。 成和败,或许就在这张牌面上。 伏中译仔细打量徐白,从上到下,从下又到上,仔仔细细瞧了好几遍…… 后来,伏中译和徐白在会议室聊了好久。 出来时,徐白的脸上露出浅薄却恬淡的笑容。 临考古所下班时间已经不久,她再次来到陆鲲的办公室。 陆鲲瞧见她,冷声道:“考古所是论资排辈的地方,伏中译是泰斗。他不给你过,想来求我也没用。” 徐白有点想笑:“是啊。现在求你是晚了。还好我求得早。” 陆鲲头一抬。 徐白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对他眨了好几下眼睛,随后说:“我明天来上班。你师傅说,我以后可以参加田野考古工作。” 说完,徐白淡笑着对陆鲲土气地比了个剪刀手。 陆鲲的脸一阴,难以置信。 徐白说:“有块地方要修铁路,按照规矩,修路或者开发之前考古队要先去勘探。伏老师说明天你带队,带上我和别人一块去实地勘探发掘一下,看有没有遗址痕迹。” 陆鲲盯着她,没吭声。 特别在直视徐白那发自内心的喜悦时,更是乱了心神。 究竟是怎样深厚的爱情,才能让她如此执着于一个男人。 徐白终究还是被他充满寒光的眼睛盯到直发毛。 陆鲲点燃一只烟,向她喷射一口:“你怎么办到的?伏中译明明很反对。” 徐白随口开句玩笑:“还能怎样啊,只能色诱老家伙呗。” 陆鲲却没有当成玩笑话来听。 他一把按灭烟头,揪住徐白手腕:“你敢。” 徐白的手腕一时间被捏得生疼,可她心里却觉不出什么疼痛。 一双眼紧盯着陆鲲,身子前倾道:“你在乎啊。” 陆鲲松手,避开了目光:“鬼才在乎。” 徐白追着他眼神不放,歪头直视他目光说:“那你急什么?” “我没急。” “你刚明明就急了。” 陆鲲定了定神:“你一天没和我离婚,你就一天是我女人。所以你要是想饥不择食的红杏出墙,就请先和我办好离婚手续。之后你想勾引老头也好,想养小白脸也罢,鄙人都会当自己是个瞎子。” 徐白说:“想离啊,下辈子。” 陆鲲气结:“你脸皮快厚到连子弹都打不穿,要不要脸?” 徐白看他一眼,笑得有点苦:“我不要脸,我要你。大学那会我就是这么死缠烂打,你也总是像现在一样这么对我。陆鲲啊,我早就免疫了。” 第88章 探勘工作 夜幕降临,徐白躺在卧室的床上,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仍是心有余悸。 面试前,因为告诫过陆鲲,所以伏中译表态完,陆鲲才毫不担心地给她通过,至于王姓面试官那一票,很显然也只是鼓励票,毕竟当时结果已定,王学者没必要再做恶人,可谁又能想到最后伏中译会改变主意。 在那个会议室里,伏中译把考古学者难改的好奇都用在了徐白身上。 可徐白不蠢,深知说话得透一半留一半。 因为想从徐白身上知道更多关于方昭媂的事,伏中译这才反口要她留在所里。 其中的环节只要一个地方顺序错误,那徐白这盘棋就下崩了。 她用力嘬着吸管,一口气把余下的果冻吸进嘴里。 关灯,睡觉。 梦里也很香甜。 此时的陆鲲却没她这么悠闲。 在徐三多那才喝一口茶就遭到了严厉的质问。 “既然对我有怀疑,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陆鲲放下茶杯:“爸,你还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错,我是托人查了一些事。” “结果是什么?”徐三多明知故问。 他早猜到陆鲲不会完全信服,早就有所准备。 碍于某些因素,徐三多断定陆鲲不会通过正常途径来查询这些事,所以陆鲲所获得的信息,私下所接触的人,全是徐三多为他精心准备的骗局。 陆鲲胡撸把脑袋:“我的确枪杀了一名特警。至于给我整容的外国医生我也通过邮件联系上了,他给我看了当时我上手术台前的照片,还有我的身份信息,家属关系。” 徐三多勾起嘴角:“还会继续怀疑我吗?” 陆鲲的黑眸暗淡无光,没吭声,横着脸摇头。 徐三多在陆鲲旁边的椅子坐下:“好几天了,东西还没找到吗?” 陆鲲说:“我已经把资料室的麻烦女人给弄走。可那间办公室里没有你要的东西,电脑备份里也没有。” 徐三多气定神闲,语气笃定:“一定在所里。你之所以在资料室找不到,很可能它根本就不在资料室。” 陆鲲皱下眉头;“会在哪?” “不清楚。”徐三多想了想:“你可以试着利用周围的人际关系,总会露点蛛丝马迹。” 陆鲲又喝口茶:“我不爱和不熟的人打交道,这很危险不是吗?” “知道危险?”徐三多的眼神却陡然犀利起来:“可我看你和徐白倒是接触了好几次。” 陆鲲的左腿放在右腿上,用杯盖刮了几下瓷口粘连的茶叶,许久才说:“我拒绝过她很多次,是她非要赖上来,我有什么办法。” 徐三多语气强硬:“我不管你用什么招,让她离你越远越好,还有,她不能留在考古所!” 陆鲲斜目:“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她要那么想跟我,留就留了,还能翻天不成。” “听你的语气……”徐三多脸色阴沉:“对她有意思?” 陆鲲试探道:“长得不错,是有点意思。” 徐三多当即气得半死:“像徐白这样简单的女孩子不适合跟个盗墓贼在一块,那是你给不起的一生。” 陆鲲舔圈嘴唇:“不过开个玩笑,你看上去太紧张。” 徐三多说:“我不喜欢这个玩笑。你不能爱上任何人,爱情是这世上最毒的毒药。” 这时气氛不对,有人赶忙上前问:“徐老,徐四爷,要不要给加点茶水。” “给他加吧,我困了。”陆鲲起身,径直走到大院,开车绝尘而去。 隔天一早,徐白准时赶到伏中译交代的地点。 陆鲲比她去得更早,小队一共十二人。 周围荒的很,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南面有小土堆,两公里外还有个特别小的村子,里头住的全是年过半百的老人。 徐白往东面望了望,巧合的是,修路的地点和胖子发现的墓葬距离约五公里。 因为视野开阔,徐白甚至能隐隐望到远处的几座茶叶山的山尖。 “干活。”耳畔一个低沉的声音坠落。 徐白一歪头,发现一身蓝色冲锋衣的陆鲲离已站在身旁。 他丢徐白一把洛阳铲:“去那边打探眼,有可疑物就告诉我,没有就放过。” 徐白接过,见队里别的人离这儿较远,她顺势搂住陆鲲的胳膊:“你陪我一起吧,一边工作一边聊天,时间过得会比较快。” 陆鲲心塞,垂着胳膊没抽,但语气挺冷淡地说:“让你来挖泥,不是让你来勾搭我。” 她仰头,淡淡道:“勾搭和挖泥不冲突。” 陆鲲盯着她,下一秒连人带胳膊就被徐白扯着走。 中途,陆鲲不晓得自己哪根筋不对,嘴里冒句:“我对你这么刻薄,不知道痛?” 徐白停下脚步,没吭声。 谁说不痛的,好几次心都快痛烂了。 徐白的眼神令他有一丝心疼。 陆鲲极力克制,冷漠道:“你应该多看点阴暗新闻洗洗脑子,犯贱的女人一般没什么好下场。” 徐白不理会这话,继续挽着他向前走。 来到南面空地,徐白瞧见小土堆,忽然想起胖子说的行话‘馒头’ 不过眼前的土堆‘身材’很较小,和茶叶山那座是小巫见大巫的区别。 但土堆的质地却非常硬。 她用洛阳铲打探眼,围着打了探眼,也没察觉出什么特别异常的情况。 于是她放弃了土堆周围的探勘,把探勘目标扩大到了土堆周围一百米的地方。 陆鲲什么也没干,用手扫了扫土堆上的浮土,一屁股坐下。 跟个大爷似的瞧着香汗淋漓的徐白,暗暗说了句:“非得吊死在一棵树上么?瞧着真让人心疼。” 中午的日头开始毒辣起来。 陆鲲脱掉外套,随意得翻起了t恤边散热,沾染汗水的腹肌一块一块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考古队的其他人忙活一上午,纷纷喝水休息。 只有徐白,像不知疲倦般不停的往下打探眼。 有人说:“领队,这地方应该没遗址。下午再勘探不出什么来那这工作今天就能结束了。” 陆鲲拧开瓶盖,仰头喝掉半瓶矿泉水才说:“哦。” 又过了半小时,买盒饭的队员回来,大伙人手一份,扎堆吃饭。 地上却还有两份盒饭原封不动的放着。 一份是陆鲲的,他看眼饭菜,盒子汤都撒了,苍蝇在饭盒上飞来飞去,看一眼就倒胃口。 还有一份是徐白的。 陆鲲离她大约一百米。 蹲在地上的徐白因为距离原因和她本来的身材就较弱,瞧着就跟只田鸡一样小,可战斗力竟不输给队里的老爷们。 她蹲在一个地方已经二十分钟没动过,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 陆鲲不晓得她在搞什么,握着水瓶时不时喝上几口。 他曲起一条腿,盯她盯得更紧。 又过了几分钟。 那远处的小团子一斜,咚得倒在旁边。 陆鲲甩手就扔了水瓶,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抱起嘴她晃几下问:“怎么样?” 她不应声,嘴唇已经起了一层白壳。 陆鲲用力掐她人中穴。 徐白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又合上。 有人注意到徐白的情况,跑过来。 一瞧徐白的样子,有经验的队友说道:“领队,这一瞧就是中暑了,赶紧掐她人中。” 陆鲲皱眉说;“掐过,又昏了。” 队友说:“给她灌水。保险起见,喂点盐水比较好,我兜里有话梅。” 有人立刻跑去搬水。 陆鲲用牙齿撕开话梅包装,倒进水罐,用力晃动,待话梅外那层白色的盐消失不见,就往徐白嘴里灌。 大部分的水最后都从徐白嘴里流了出来。 陆鲲很果断,自己喝了口,二话不说俯唇贴住她的,舌尖强行撬开她的齿关,把盐水往她嘴里灌。 持续不断的动作,使几乎一整瓶水都灌进徐白嘴里。 徐白睁眼时与陆鲲的目光短暂相撞,他嘴里含着一口水,原本正低头向她俯来。 徐白见状立刻又闭上了眼睛,当作自己没醒。 可等了几秒,陆鲲的唇没再凑上来。 再然后只听噗的一声喷水声。 徐白下意识睁开眼,陆鲲已经把水吐在了地上,阴着脸说:“真够流氓的。” 第89章 寺庙遗址? 周围有人笑起来。 陆鲲眼神一剜,颇有杀伤力,围观的队员纷纷散开。 陆鲲把徐白抱到他刚坐的位置,随手把放在地上的草帽卡在徐白头顶。 他盯着她,鼻腔里深深喷出一抹叹息声:“才第一天工作就昏倒,你认为自己适合来考古所么?” 徐白还是口渴,又拆瓶水喝了几口才说:“刚发现了点东西,一时入神才忘记喝水。” 说话间,徐白盯着陆鲲翻起的t恤边。 陆鲲当即翻下衣服,漫不经心问:“发现?别告诉我这破地方下面还有墓不成。” 徐白说:“倒不是墓。” 陆鲲头一抬,眼神落她脸上。 徐白是北大地质学毕业的,这一点他了解过。 但两门学科虽有一定联系,但实际学问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对她了解不深,陆鲲不敢轻易说什么话,将沉默进行到底。 这时候徐白说:“刚我用洛阳铲打探眼的时候,带出来几块小石块。” 陆鲲还是不吭声,继续等待她说话。 过了小会儿,徐白起身,带上手套往先前自己蹲下的地方跑。 她蹲下拿来了陆鲲丢给她的那把洛阳铲,以及被徐白放在取样袋里的几个小石块,重新走到陆鲲面前。 她拎住取样袋一角,在陆鲲眼前轻晃几下问:“知道它是什么吗?” 陆鲲眼神一瞥,很快移开,心想:不就几块小石头吗。 徐白无视他的冷漠,小嘴儿迸出清淡的声儿说:“我仔细观察过,这石头应该是佛像的残块。而且你现在坐的位置和洛阳铲带上来的土完全是两个地方的土才对。” 陆鲲的好奇心竟被徐白的三言两语给勾了出来。 他点根烟:“所以呢?” 徐白一愣:“什么所以?没听懂我意思?” 陆鲲猛吸一口,没吭声。 可他微皱眉的神态却让徐白误以为他在思考这件事。 烟蒂上结了一结灰,随地心引力坠落。 陆鲲往地上瞧了眼,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你饿吗?” 徐白勾唇,脸靠他肩上说:“关心我呀。” 陆鲲推开她脑袋:“你不吃我就扔了,引苍蝇。” “……” 又过了一小会儿,徐白答:“天太热了,我吃不下。” “哦。”陆鲲伸腿,把俩盒饭踢远了些。 徐白问:“你吃没?” 陆鲲跺几下烟头:“天气热,我也吃不下。你中暑了,上车里吹空调去,别晃我这儿碍眼。” 他起身,一把拽走徐白手里的取样袋,丢她车钥匙,随后往别的队员那走。 徐白憋了一小股气,再看看头顶大日头,把钥匙往手里掂几下,干脆真钻上车凉快凉快。 她在车里打了一小会儿盹。 但陆鲲趁她休息的功夫可没闲着。 他把取样袋丢给队里一同事,假装考验别人似的问:“能看出什么来吗?” 那人左瞧右瞧,最后说:“像佛像的残块。领队你看,这几块有相同的雕纹,应该是佛像的肉髻部分。这东西哪儿找到的?” 陆鲲眼神一指:“那。” “看来下午得好好勘探一下。”那人露出兴奋的神情后突然盯着小土堆喃喃自语道:“残块,佛像,残块,佛像?”一直这样重复了好几次。 陆鲲毒舌道:“你复读机?” 队员挠头笑:“领队,我是在想,这里会不会是个寺庙遗址?来之前我就查过一些资料,这里没什么特别的,但如果是寺庙倒是有可能,毕竟寺庙历代都很盛行,遍布各处。” 陆鲲眉一拧,下意识往车那瞧一眼,一颗钢铁心竟又起了点波浪。 难怪徐老要他离徐白远点。 也许这女人的脑袋比她的身板要厚实得多。 下午,队里人集中在土堆附近勘探。 很快就在许多地方发现了佛像石块。 这东西很好很辨认,基本可以判断这是一个寺庙遗址。 下午两点。 徐白被车里的空调给冻醒。 她爬下车,发现自己先前勘探的地方已经围满了人。 她杨起笑,心想,陆鲲假装对她的发现无所谓,这会儿还不是信她。 步伐变得轻快起来,她走到陆鲲身旁。 陆鲲不看她。 她绕着人走了一圈,直到把他逼得脸色阴沉。 “和只跳蚤似的围着我上蹿下跳干什么?” 徐白把手背在身后,朝他伸脑袋:“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发现我来考古所上班,令贵所蓬荜生辉。” 陆鲲怎会不明白她在得瑟什么,从喉底窜出来的一丝冷笑,伸手就把她拎一旁,阔步向队员那走。 徐白瞧他背影,暗暗道:“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连工作都不拼命了,这双手估计一天都没沾工具吧。” 按照规矩,如果不是很重要的遗址,只需要记录位置即可。 除非这遗址非常重要,考古队才会就地住下。 下午的集中清理后,陆陆续续有许多佛像残块被清理出来。 直到往下再挖了一米,再找不到残块为止。 正在大伙觉得这寺庙遗址并不重要时,徐白却通过周围的土质和地层分析,说这绝非表面上看见的那样单纯。 只是她的话并没有引起别人的重视。 所里谁都知道,徐白是陆鲲的妻子,而且还是非考古专业的门外汉。今天头一天来上班,免不了想寻点存在感。 更何况因为所里传言,孟今卉的离开也是徐白从中作梗,他们对徐白的印象除了漂亮,其实并没有特别多的好感。 大伙儿一个个跳上工作客车,徐白把洛阳铲往地上一竖,叫住陆鲲:“你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吗?” 陆鲲双脚一停,没转头,也没吭声。 斜在落日下的影子黑漆漆的。 好半响陆鲲才说:“勘探结束,你不随队回去就自己想办法走。” 徐白没应声。 她的热情一次又一次被冷水浇着。 瞧着陆鲲背影,徐白难受得咬住嘴唇。 陆鲲虽没回头,却暗自原地等了她一分多钟。 徐白说:“我会证明给你看。” 陆鲲觉得也是时候磨磨她的倔性子,干脆快步上车,不再管她。 砰的一下,车门关上。 没一会儿,连人带车都消失在徐白眼前。 到了晚上,一个女孩单独在这黄土地上待真心不是件轻松的事。 她已取了无数土样,经过气味,质地的严密比对,将地层的土样按照规律摆放好等。 这假如是放在盗墓行里,行话叫‘望闻问切’的望和闻。 但这和医学上说的可不是一层意思。 望,指的是看风水,看土质,甚至是周围的草木都隐藏着玄机。风水徐白不会看,但看土她是行家。 闻,则是闻气味。 秦汉时地下建筑会灌水银,朱砂等用来防止腐烂,唐宋外侧会涂一些青膏泥等等,不同的物质会产生不同的气味,但经过岁月沉淀,常人根本难以察觉。 闻味儿徐白就更在行了。 她盘腿席地而坐,在小土堆附近转悠了许久。 最初勘探时徐白就发现土堆质地非常硬,和附近探出来的根本不同。 可确实在收工前,土堆的位置都被移平了,考古队往下挖却反而不见任何残块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徐白没有一点放弃的意思。 可饿了快一天的她,体力却有点支撑不住。 更糟糕的是,手机没电了。 手机内配置的手电光线也无法继续为徐白照明。 周围一片漆黑。 徐白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黑漆漆的地方有多么的阴森恐怖。 但有资料显示,当一个人置身在一片漆黑和安静的地方时,嗅觉和听觉,甚至是神经灵敏度都会相对提高。 徐白闭眼好一会,匍匐在不同地层分类的土样前,静静嗅着。 再她睁开眼时她喃喃道:“不是墓葬,应该是寺庙没跑的,不过……” 这时,后方开始有车,有车灯的光亮,车子停下后,又响起开门声和脚步声。 哒哒哒,一下一下节奏感都出奇的一致。 徐白没敢回头,手臂上的汗毛瞬间倒竖。 这种鬼地方,深更半夜谁会过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徐白瑟缩着,可她觉得自己的浅色上衣在如此夜晚应该会更慎人才对吧。 就这么想着,一道黑影被月光印在地上。 整个影子都罩住了徐白。 后头冒出语气冰冷得两个字。 “劫色。” 可听到声音后徐白却兴奋起来,猛就窜起身来转过头去。 暗淡的视线里,一颗秃脑瓢子像个标志物似的。 第90章 担心我呀 如此深夜,陆鲲在看见徐白表情的一瞬间,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他走近一步:“在这种鬼地方,有人在背后说要劫色,不害怕么?” 徐白说:“起先还是挺怕的。但你一开口我就听出来了,所以才不怕。” 陆鲲又走近一步:“这么确定是我的声音?” 徐白说:“我十九岁就认识你,这么多年的时间还不够让我记住一个人的声音?问的什么蠢问题。” 陆鲲心一沉,没吭声。 徐白伸手抱住他的腰,扬起笑来:“你大半夜过来,担心我呀。” 陆鲲心虚,随口道:“皮夹掉了,过来找。” 徐白听后,立刻一摸他屁股上那裤兜。 “你干什么。”陆鲲推开她。 徐白扬起手上皮夹:“掉了么?” 陆鲲偏头:“掉的不是这只。” 男人的手一伸,夺回来,塞到原处,随即打开手机电筒,站原地假装四处照照说:“应该没掉这儿。” 徐白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陆鲲一脸躁,知道她笑什么。 他一咬牙:“你走不走?” 徐白说:“走。” 顺势挽他胳膊,又嘀咕句:“某些人不是要劫色吗?” 陆鲲没拒绝,嘴上却说:“你流氓到我一个男人都想去报警。” 两人上车后,陆鲲手握方向盘,带徐白离开了这儿。 路上,徐白又问:“给个真话呗,半夜过来是不是担心我?啊?” 陆鲲目视前方:“我知道这儿根本打不到车。” “那为什么这个点才来。” 陆鲲眼神一瞥:“我来碰碰运气,看你有没有被什么毒蛇猛兽咬个稀巴烂,晚点来说不定能收个尸,连离婚程序都能省了。” 徐白一听,心里还是有点难过。 她身子一转,目光移向漆黑的窗外,再没主动找什么话题。 又过了一会儿,陆鲲问:“你现在住哪?” “就是上次你来接我的地方。”徐白深吸一口气,充满自己的肺部,然后再慢慢吐出来。 “哦,我知道那地方。几楼?” 徐白答:“在四楼,最角落那间。” 陆鲲没说什么,一路把车开到徐白住所。 车子停在留下,陆鲲透过挡风玻璃望了望四周,暗暗发臭的通风井让他皱起眉。 徐白解开安全带。 陆鲲瞧她一眼说:“我可以给你买大房子住。” “你给我买肯定又是那条件,我才不要。”徐白的目光潮湿起来,她捏了下自己的衣角说:“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得了绝症?” 陆鲲感觉自己被雷到了,眉一皱,实打实的楞了下。 徐白抬起头:“你和我说离婚之后,我……偷偷去某论坛提问。” 陆鲲竟有点好奇:“提问什么?” “标题是,一个非你不要的男人没有任何理由的翻脸说要赶你走,会是什么原因?在!线!等!” 陆鲲突然笑出来,嘴角斜到一边。 心想徐白挺有脑子一人,怎么也干这种蠢事。 徐白却一点都没觉得哪里好笑:“热心网友说,这男人一定得了绝症。也有人说,他的小蝌蚪活性不行,没办法生育。还有人说……” “胡说八道什么东西?”陆鲲打断她:“下车。” 徐白打开门,一条腿迈到地上时回头对陆鲲说:“以前我总弄不懂,对你到底是不甘心还是爱情,现在我终于弄明白了。当你想让我从你的世界消失时,我有多难过就有多爱你。在最单纯的年纪奋不顾身爱过的人,终究会和后来再认识的不一样。” 陆鲲把烟蒂丢出窗外,一只手紧紧抓住方向盘,掌心下的手用力地磨蹭和边缘磨蹭几下。 他目送徐白上楼,又亲眼看见屋子亮灯。 可右脚却好久没有踩下油门离开的勇气。 他开着窗户,闭着眼,莫名忍受着通风井一阵阵飘来的恶臭。 再后来,双脚跟不听使唤似的,下车,迈楼梯,一步一步都像飘动的灵魂般毫无声响。 他一直走到四楼亮灯那间门前。 右手无意识伸起,在触碰到门前,竟有两个声音传来。 门内。 卢阅平驾着腿说:“姓陆的都把你赶回来了,不知道你还在犯什么傻。” 徐白暗自白他一眼:“我的事你少管。” 卢阅平说:“就爱管。” 他把脸凑近。 徐白往后退一步:“我困了,你赶紧走。” 卢阅平匪气地笑笑:“几点了还走什么?又不是没住一起过,哦,是不是怕三哥和上次一样强吻你。” 徐白一天没吃饭,手里捧着半个火龙果,用勺子舀一口说道:“又说欠揍的话,你有春香好吗?” 卢阅平见她这么抓狂,更想逗:“我有春香,你有陆鲲。所以咱俩这对‘青梅竹马’的狗男女深夜会面才显得更刺激。” 后来的话陆鲲已经没再听的兴趣。 他用力扭几下门把手。 因为里头上了锁,手把纹丝不动。 里头有声音传来。 “谁!”卢阅平一声警觉的震天吼。 陆鲲没应声,不知身体里哪儿冒出一股强烈到惊人的力量。 再奋力晃几下后,整个门框都被端了下来。 一时间,屋里的一男一女和站门口的光头帅哥来了个正面相对。 徐白嘴里一口火龙果肉咚的掉回原处。 这还是自打那次蓄意劫人后,卢阅平首次和陆鲲见面。 他清楚陆鲲现在的状态,一双黑眸中露出一丝凶恶的光。 陆鲲简单打量了一下卢阅平,随即目光转向徐白,冷漠道:“收拾几件衣服。” 徐白早愣住了,好半天没回神。 陆鲲咬牙笑,上前扯住徐白胳膊,目光像雷达似的在屋里扫射,找准了卧室位置后,他拉着徐白往房间里走。 直接拉过放在角落的行李箱,撕拉一下拉开拉链,而后从衣柜里往行李箱塞衣服,最后拉上拉链。 整个过程快到让人移不开眼,顶多也就两分钟。 徐白手里那半个火龙果被陆鲲拿走,丢进垃圾桶。 徐白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陆鲲说:“我……” “把嘴给我闭上!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陆鲲很凶,眼神却很冷漠。 他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拉着徐白,出房间时再度和卢阅平照上面。 没什么废话,只冷哼一声,对卢阅平说句:“这位青梅竹马,现在是不是更刺激了。” 卢阅平可不是一般人,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深知这种时候笑容和对徐白更暧昧的眼神比任何语言都有威力。 “嗬”的一声吼,极度匪气的笑容挂在嘴角,卢阅平假装松松皮带,一副好事被坏的模样看眼徐白,然后点根烟,什么话都不说。 徐白被陆鲲一路扯到一楼,和塞快递似的连人带箱塞进车里。 车门关上时,他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踩下,轮胎和地面擦出尖锐的声响和火花。 车速被飙到了一百二,一路飙车回到住所。 中途,徐白几次想开口解释,都被陆鲲迸出的咬肌和冷漠的眼神给逼退。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徐白的行李被竖在了玄关处。 她有些悻悻地问:“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陆鲲弯腰换着鞋,反问:“你说呢?” 徐白没吭声。 陆鲲换好鞋子转过身,强颜欢笑:“在考古所我就说过了,离婚后想勾搭老头或是小白脸都行,但你没签字之前就想给我带绿帽。很抱歉,我可不会随你的意。” 徐白仔细盯着眼前这帅气的光头大帅哥。 他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话说的那么轻松。 “吃醋啦?” 陆鲲在玄关走了半圈,一掌拍在墙上:“我吃醋?我能吃什么醋!原本就打算和你离。我吃醋?” 徐白抿唇,忍住笑意,轻咳一声问:“所以你现在把我行李搬回来到底什么意思?” 陆鲲伸手,长臂绕过徐白肩头,拉住门,砰一下用力关上。 他又一次气到咬牙笑,重复次:“你说呢?” 第91章 客车后排的小秘密 徐白勾唇:“不懂。” 陆鲲转身时眼神划过她的脸:“自己想。” 他快步上楼,徐白提着行李箱跟在后头。 刚走到卧室门口,陆鲲的房间砰一下关上,门风正好打在徐白脸上,一阵凉飕飕。 紧跟着是从里头上锁的声音。 徐白踢了一脚,问:“你干什么?” 陆鲲正贴在门后,脸一侧,声音颇为低沉柔和地说:“很晚了,早点睡吧。” 徐白皱眉:“你不开门我怎么睡?” 陆鲲听后,无意识地轻笑出声。 可一想到今晚在她房里的男人,笑容一瞬间嘎然而止,出口也又化为冰川般的语气:“我的床不欢迎和青梅竹马搞暧昧的女人。” 徐白张嘴,却语塞。 最后的最后也只好拉着行李箱去到隔壁。 她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他让我搬回来住了不是吗?好事儿。” 眼睛一睁一闭间,又是一天太阳高照。 徐白收拾好后,路过陆鲲房间。 他的床铺很整齐,人也不在里头。 这家伙不会没等她自己先去所里了吧。 徐白心一急,踩着急步下楼。 可台阶越是往下,她的脚步也越慢。 陆鲲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左手捧一本大学时的考古课本,右手则夹着一支烟。 白烟缭绕,氤氲熏着陆鲲的脸。 大片的晨光包裹着他,画面美得像画儿。 他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连徐白站他身后都没有一点察觉。 徐白盯眼课本,疑惑地皱眉:“这种书你上大学那会业余时间都不太看,怎么现在看这么出神?” 陆鲲被这淬不及防的声音弄得手一抖,课本坠到地上。 回头看眼徐白,然后才捡起课本随意一放说:“时间差不多了,一起去所里。” 徐白对上他没多少温度的眼,趴在沙发边沿:“你特意等我的呀?” 陆鲲推开她越凑越近的脑袋:“废话真多,走不走?” 徐白挺直背,像军人似的向他敬个礼:“陛下,这就走。” 陆鲲觉得徐白很有趣,但脸上却一点痕迹都不露。 坐上车后,徐白顺手系上安全带。 车子行驶了好一段路时,徐白鼓起勇气说:“这周末要不准备约个脑科权威,看看你的后遗症怎么样了,好不好?” 陆鲲没吭声,陷入沉思。 脑科。 还有徐白说她对陆鲲的声音很熟悉,声音这东西造不了假,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吗? 踌躇片刻后陆鲲套话道:“你们都觉得我需要治疗吗?” “当然。”徐白哀怨:“你被人为损害记忆功能,再加上各种精神摧残,没死已经很幸运。我了解过,海马体受损并不是不可逆的,而且学习能力不会受到影响,只需要多刺激记忆功能就行。” 他内心隐隐波动,继续小心接话:“所以我突然和你提离婚,你的第一反应就是我的后遗症造成的行为异常,对吗?” 徐白一时竟有点心慌,她真的不喜欢陆鲲又说什么‘玩腻了深情游戏’这种话。 有些话一旦听的多了,就算心里再怎么坚定,早晚也会真去信了。 于是她不接话,将目光移向窗外。 这时陆鲲说:“管好你自己就行,敢多事就再把你赶出去。” 绿灯,车子重新启动,一路驶向考古所。 到了所里,徐白就去找了伏中译。 “坐。”伏中译说。 徐白坐下,试探般地问:“伏老师,昨天勘探的地方我有一些发现。” 正在整理上次墓葬资料的伏中译忽然抬起头,楞了会儿说:“徐白,我让你留在所里,看的是你母亲的面子。她以前是我很欣赏的女学者,你是她女儿,又是名牌大学毕业,所以我才破格让你来所里。” 徐白点头,淡声说:“这我知道。” 伏中译说:“我们这一行,悟性一般但努力的人,差不多十年就能入门了。像陆鲲这样有天赋的已经是百年难得一遇。懂我意思吗?” 别看十年听起来很长,可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也是一些真正有名气的考古学家为什么都相对年长的原因。 徐白抿下嘴唇:“我懂。伏老师想从我嘴里知道我妈的故事,所以才留下我。您这样做了半辈子研究的考古泰斗实地经验丰富且心高气傲,怎么会听一个小姑娘的话。但是,昨天他们没察觉出异常不代表我的判断就一定错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事,不是吗?” 伏中译着实一愣。 他双手十指紧扣,眯了眯眼睛:“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我的好徒弟大概就是被你这张嘴给忽悠成家的吧。” 徐白笑笑。 伏中译深吸口气:“罢了,你说说看有什么发现。” 徐白说:“那以前有一个寺庙。” 伏中译应句:“这我知道。昨晚有队员给我打过工作报告。” 徐白继续说:“我希望那里能申请暂时保护,和相关部门商量下,让修路计划暂时搁一搁。” 伏中译听后笑了:“中华上下几千年历史,只要是上了年头的,都能被成为遗址。可要是什么都去保护,那咱的土地上什么也不用建了,也不用造高楼,也不用挖人工湖,城市也别发展了。” 徐白的手指敲击几下自己的大腿,不理会伏中译的嘲笑,面色严肃地说:“我之所以说想暂时保护那个寺庙遗址,原因是怀疑下面还有建筑物。具体大小和规制不确定,但如果和我的判断相似,那里面就有露富的可能,就这样丢给修路队,到时候很可能被干活的人偷挖。” 伏中译顷刻间收回笑,随即打开电脑邮箱,认认真真地瞧了一遍探勘工作的影像和照片记录。 他是整个考古所里最权威,最有经验的学者,哪怕陆鲲再有天赋,这经验也总不及入行三十年实打实累计下来的伏中译。 他盯着小土堆好一会,若有所思着什么。 考古的功底徐白其实很欠缺,虽不知道下面的建筑物是什么,但她的确能让泥土说话,从土质中看出玄机和差异。 这时伏中译喃喃了一句:“现场有佛像残块,还有个突兀的小土堆,难道是……” “难道是什么?”徐白问。 伏中译盯着电脑屏幕,无意识地回答道:“佛塔。” 徐白不解:“佛塔我见过很多,地面上不都有完整的塔形建筑才对吗?应该不会吧。” 伏中译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假如是唐代或更早的佛塔地基,就是个土堆堆,普通学者根本分辨不出来。” 徐白意识到自己的发现可能真的有用,语气更好奇地问:“那佛塔的地基下面是不是有建筑物的可能。” “如果那土堆真是佛塔地基,那么下面就基本有地宫。真有地宫,那里头就肯定有信徒供奉的精美器物和佛经。”伏中译咬根烟,没点上。 然后深深瞧了一眼徐白。 徐三多,曾经被严重怀疑过和一批文物的失踪有关。 眼前这个小姑娘,在表格上的父母一栏上填得相当精彩。 一个盗墓嫌疑人,一个考古女学者。 天知道伏中译有多么好奇这段自己所不知道的故事。 而徐白,可能是唯一能让伏中译了解这个故事的人。 原以为,她不过是个上过名牌大学就心高气傲自以为是的姑娘,可她今天的几句话却让伏中译对她产生了好奇。 虽不认为这个土堆就一定是唐代以前的佛塔地基,但作为考古人,是不会放弃任何可疑线索来开启人类历史的文明。 还没点着的烟被伏中译塞回了烟壳子中。 他当即打了个电话,和相关单位协商对有修路计划的地段做第二次深度勘探。 一小时后,伏中译亲自带队,带着一众人等出发去勘探地。 工作客车里,徐白和陆鲲坐在最后一排。 陆鲲瞧眼徐白,冷声问:“你今天和伏中译说了什么?” 徐白勾唇,淡声儿卖着关子:“不告诉你。” 陆鲲吃瘪,英俊的脸一侧:“也没那么想知道。” 徐白觉得他这样十分可爱,用手指抠几下他的腿。 陆鲲痒得差点把徐白扔出窗户,大手一把包住了徐白的小手。 她动几下,陆鲲用力一按,裹着她的手按在两张座椅的空隙处,低声告诫句:“再挠我腿,手指给你折断。” 徐白甜美地笑了笑,不再试图从他掌心挣开。 陆鲲的手劲也正一点一点收着,直到先前那股蛮力变成了温柔的覆盖。 就这样,那粗粝却温暖的掌心覆在徐白的手背上,一路上再没有移开。 第92章 询问 一群人到达修路地段,一名随队队员开始向伏中译介绍昨天的工作情况。 伏中译绕着发掘出佛像残块的附近区域左探又探,不停地取土样,他的面色也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变得凝重不已。 又过了一会,伏中译喊来陆鲲问;“这附近有个村子是吗?” 陆鲲应:“嗯。” 伏中译说:“这样,你和徐白去村里问一问上年纪的老人。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或者听老辈说过以前这倒塌的佛塔。” 这话一出,许多队里人都惊了。 有人瞪圆了眼睛:“导师,佛塔?这土堆难道……” 伏中译说:“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不已时,徐白却显得尤为淡定。 而站在她身边的陆鲲,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映的全是徐白的身影。 极度短暂的出神过后,陆鲲说:“我知道了。” 二人结伴,来到两公里以外的一个村落上。 这个村特别特别小,深知按照现代的规划可能都不能被称为一个村子。只是一些老人们可能居住了一生,不愿意离开罢了。 村子的路是土路,但常年的踩踏令路面坚硬扎实,只要不下雨,坚硬得基本就和泊油路差不多。 徐白和陆鲲并肩走着,在进入村子后没多久,就瞧见一个坐门口抽着卷烟的老人。 他的皮肤褶皱严重,脖子和手上青筋难看的突起,瞧着岁数,挺像个八九十岁的老人。 “我们去问问。”徐白牵住陆鲲的手。 他低头看了眼这牵手的动作,没吭声,沉默的被她拉着。 徐白的脚步在老人面前停下。 她松开陆鲲的手,蹲在老人面前:“爷爷,能向你打听点事吗?” 老人茫然地看了眼徐白,随后指指自己的耳朵,笑了笑,露出仅剩的一颗牙齿摆摆手。 徐白点头,失落地站起来对陆鲲说:“这爷爷年纪大了,耳朵听不见了。” 陆鲲毒舌道:“我又不瞎,看懂了。” 徐白撇他一眼,继续向前走。 这一回,她没再拉陆鲲的手,走得还快。 陆鲲见状,无意识地勾唇,跟在她身后。 又一小会儿,徐白发现了新目标。 一位正在晒草药的老奶奶动作麻利地摊着草药,精气神都很不错。 徐白呢喃了句:“这个靠谱。” 她加快脚步,礼貌的喊声:“奶奶,能和你打听点事吗?” 满头银丝的奶奶瞧眼徐白,再瞧眼陆鲲,稍有些警觉地问:“打听什么事?” 徐白说:“离这两公里外有块地方要修路。” “听说了。” 徐白又问:“是这样,我想问问准备修路那儿以前有没有什么塔倒塌过?” 老奶奶说:“俺爷爷活着那会说起过好像以前是有个塔,但抗战前就倒了,是个小塔,不高。” 徐白眼睛一亮:“那奶奶您知道那个倒塌的塔,有多少年了吗?” 奶奶想了想:“不知道多少年,反正很久很久了。” 徐白在这一刻内心激动不已。 她太想证明自己不只是个花瓶而已。 所以在听完这些话后,不停地向老人鞠躬,表示感谢。 陆鲲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滋生出莫名的感动。 因为爱一个人,她是如此努力的想长期留在所里,是如此努力的讨好着那个她所爱的人。 陆鲲胡撸把脑袋。 虽不知道这份热情是否属于现在的自己,但许多先前已被推翻的疑问却重新在他心头慢慢发芽。 二人又询问的村里的其他一些老人,可除了那个老奶奶之外,别的老人甚至从没听过这附近曾经有什么塔。 而这一点也恰好能证明那座早被人遗忘的小佛塔可能历史悠长。 得到这些信息后,徐白和陆鲲赶回队里。 此时的伏中译也在勘探过程中,对这片土地越来越好奇。 徐白向伏中译传递自己所打听到的消息。 伏中译皱眉盯着徐白,第一次意识到这姑娘不简单。 傍晚时,伏中译说:“陆鲲,你和徐白就地住下看护,我带队里人回去继续查阅资料,看有没有遗漏掉的线索,明早再带大家过来。这趟来得突然,有些更专业的工具也没带齐,要是原先这里真有塔,那到时候估计要在土堆处挖个十字探方。” 陆鲲说:“好。” 大伙从车上拿下随车配备的一个帐篷,留下一些必须品,帮他们搭好帐篷才随车离开。 曾经挺嫌弃住帐篷的徐白今天倒是一个人在偷着乐。 “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乐什么。”陆鲲的声音从耳侧冒出来。 “我乐什么?” 陆鲲阴着一张脸:“想抱着我睡。” 徐白被猜中了心里的小九九,捂住脸。 陆鲲看她一眼,在帐篷外席地而坐,岔开腿,望向远方,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晚饭他们解决的很简单,几包压缩饼干,一瓶水就糊弄过去了。 这儿没厕所,一览无余的,徐白担心如厕被他瞧见尴尬,更是连水都没喝几口。 晚上七点那会儿,帐篷里一男一女大眼瞪小眼,气氛相当怪异尴尬。 “挺无聊的。”陆鲲说。 徐白点头:“是挺无聊,要不在附近走走吧。” 陆鲲眼一抬:“天热,外面蚊子多。” “……” 这天也确实越来越热了,再过些时日就到夏天最热的时候了。 帐篷里没通电,更别说想在晚上睡觉时用上风扇。 又待一会,陆鲲被热得难受,双手捏住t恤边往上一翻,顷刻间就像被剥了半身皮儿的雄性动物,露出平时隐藏在衣服下的完美身材。 徐白盯着紧,眼神自然很快被陆鲲发现。 他没理她,稍松一节皮带,兀自躺在榻榻米上,从网页上下载了考古课本,接着早上看的地方继续研读,好半天都没再吱一声。 徐白又热又闷,简直快无聊爆了。 她盯眼陆鲲道:“陪我说说话呗。” 陆鲲的黑眸从手机屏上一移,说句:“你不是爱蹲土堆么,出去蹲着,我不拦你。” 徐白说:“昨晚我身上的二连肉都差点被蚊子搬走,今天都痒呢。” 陆鲲一听这话,按灭手机屏。 “说什么?” 徐白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说蚊子……” 陆鲲打断她:“你刚让我陪你说话,想我说什么?” 徐白说:“离这么远,说话都得提点嗓门。不聊了,就让我无聊死吧。” 陆鲲沉默了一会,向她勾手指:“帐篷就这点大,你还嫌远。那你过来。” 徐白对上他的眸,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陆鲲这句话说得挺低沉温柔。 她走到塌边坐下,双手的小手臂叠到一起,抵在陆鲲胸口说:“今天在客车的时候……你……的……手……” 陆鲲喷出一抹轻笑:“手怎么了?制止你还犯规了?” 徐白的脸又凑近一分,抵在他胸口的手臂也挪到了他锁骨:“就制止而已?嗯?嗯嗯?” 陆鲲没吭声,紧住眉瞧她。 大概是天气炎热又被这货按压胸口的关系,陆鲲的呼吸有那么丝丝急促。 他转开话题:“你热吗?” 徐白说:“嗯。” 陆鲲又不吭声了。 气氛似乎更怪异暧昧了些。 “起来。”陆鲲说:“你赖我身上就跟盖了棉被似的。” “哦。”徐白自己也热的紧,确实不该趴他身上。 她曲起手臂一撑榻面,背还没来得及挺直,陆鲲突然瞧见有只潜逃进来的蚊子从徐白后脑飞过,他下意识伸手一抓,却与徐白的后脑相撞。 徐白往下一跌,碰到却陆鲲嘴唇。 没有任何防备的,陆鲲的嘴唇被徐白这货轻轻啃噬起来。 第93章 石盖板 陆鲲的身体明显一僵,右手略有紧张地抓住榻面,然后五指慢慢放松,抬手轻搂住徐白的腰。 在感受到这一细节后,徐白的嘴角弯起,大有种胜利般的快感。 只是愉悦不过三秒,双肩突然被一股力道抬起。 陆鲲盯着她,声音性感地说:“鄙人对做你这种脚踩两只船的女人真没什么兴趣,省点力气。” 陆鲲一把将人挪到旁边,眼神如劲刀似的划过她的脸,掌心用力在嘴唇上抹几下,抹去她留下的气息。 徐白盘腿坐在床上,一时楞了:“哪有两只船?” 陆鲲拿起手机,打开,屏幕重新回到先前的教科书页面。 他低头瞧着手机屏,冷声说:“行了。” 徐白有点气,小脸板着道:“我有没有和别的男人怎样,你不清楚吗?” 陆鲲没吭声,只抬眼瞧她一瞬,又低头看手机。 那晚和徐白的风花雪月确实震惊,可在见到那个自称三哥的男人之后,留在被褥上的血液是真是假恐怕都得打个问号。所以在彻底了解她之前,陆鲲根本不知道徐白到底有几斤几两。趁着还没有被萌生的情感冲昏头脑,保持一分理智也不是什么坏事。 徐白戳几下他的腿:“我和你说话呢。” 陆鲲低着头说:“早点睡吧。” 后半夜,帐篷里闷热不已。 陆鲲的t恤边越翻越高,最后干脆扯起衣料擦了把脸。 他不知道徐白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头上小碎发被汗液粘在额头和鬓角上,皱着眉头像是在睡梦中都难以忍耐这种闷热。 陆鲲身子倾向她,伸手取过草帽,慢慢地为她扇风,直到她眉头舒展,额头上的汗液渐渐干涸,陆鲲的嘴角才浅薄勾起。 黎明时,天幕开始放亮。 陆鲲卷起了帐篷帘子,让晨风直白灌入。 他和徐白一人一头,沉沉睡去。 一直到早上八点半,升起的烈日笼罩着帐篷,热气从帘外逼进来。 徐白翻个身,脚底搁置在陆鲲腹部。 陆鲲翘起头,半眯着眼睛瞧了眼腹部的女人脚,手快速拨开。 这下徐白彻底醒了。 陆鲲的腹肌线间,汗水闪闪发光。 她瞧一眼草帽,下意识为陆鲲扇风。 他翻身,高抬手臂,遮住自己的侧脸,虽然眼睛睁不开,但身体却什么都感觉得到。 在一阵又一阵的凉风中,陆鲲再一次睡沉了。 又过了半小时,有车行驶靠近的声音。 徐白揉着酸楚的胳膊,叫醒陆鲲:“队里人好像来了。” 陆鲲‘嗯’一声,坐起来。 伏中译过来时让人从车里搬下来十大桶矿泉水,供他们洗漱擦身。 昨晚伏中译翻阅了大量资料,终于从某书上捕捉到关于这一片的只字片语。 为了验证书上那句摸棱两可的话,伏中译带着大伙在土堆附近划出了十字探方,开始逐层发掘。 早些天,徐白就打过土堆那的土,可这边的土和附近发现佛像残块的地方很不一样,一层一层,土质都极硬。 后来的几天,大家挖着挖着,心里的疑问也就更多。 连伏中译都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个佛塔地基时,徐白却在发掘的第四天夜里一铲子打到一块石板。 这令大家喜出望外。 清理埋土后,地下露出了半米左右的一块小石盖,东南角有一块碎石。将碎石移开后,一个地洞边缘显了出来。 “伏老师,这不会是盗洞吧?”徐白的心忽的凉了半截。 伏中译紧了紧眉,没吭声。 近年来考古队挖掘的墓葬或者遗址都是被盗墓贼光顾过或盯上的地方,也正是因为如此,抢救挖掘工作给了考古队探索奥秘的机会。 而这座疑似存在佛塔的地方,因为塔身的倒塌给了考古队员探秘的机会,可假设这里也被盗墓贼光顾过,所能获得的信息也就大打折扣了。 伏中译拎着探照灯,随后选了个蹲的位置朝洞里瞧。 黑漆漆的洞中有隐隐约约的闪光面。 这也就意味着,虽现阶段不知道下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但可以确定的是,光线的存在就证明肯定有金银器。 伏中译站起来,瞧眼一脸好奇往洞里望的徐白,默了会儿说:“假设接下来确实露了富,又得向相关部门申请武警力量看护。” 徐白勾唇,拍马屁道:“幸好伏老师有经验,没放弃这儿。” 伏中译怎会不晓得徐白在给他带高帽,一时间哭笑不得道:“姑娘,是你不简单。” 徐白抿唇,一种久违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正在徐白沾沾自喜时,一辆大号卡车迎着月光向这边驶来。 徐白随口问句:“是不是文物局的人?” 有队员吐槽说:“准是。文物局向来盯咱盯得紧。以往发掘时,恨不得两天来一趟。” 伏中译朝着正在驶来的车眯了眯眼道:“文物局的工作车不是这辆,难道是修路的?不是打过报告要求缓一缓吗?” 有个眼尖的人说:“没挂车牌啊这车!” 大伙儿的目光全落在那辆越驶越近的车,而这些目光里,却有两道极为冷漠的光亮。 陆鲲紧着眉头,认出了这张无牌车。 车子最后在十字探方附近停下,里头迅速下来了十几号带着黑色口罩的人。 才一会儿功夫,除陆鲲外其余人都被电击器击倒。 就连徐白也没有幸免。 陆鲲瞧眼被电流击到昏厥的徐白,脸上露出烦躁,一把揪住他认出身影的男人,扯掉对方口罩说:“丁烈你干什么!” 丁烈的寸头短而劲,鼻梁上驾着一副眼镜,瞧着十分斯文帅气,可透过镜片的眼神却潜伏着难以察觉的凶悍。 丁烈说:“电压严密控制,一般四五小时后会醒来,一个也死不了。” 陆鲲瞧了瞧一群倒地不起的队员,回头讽笑:“闻到文物味,过来半路劫?” 丁烈瞧眼已经露头的地洞说:“不是。这下面放着一批徐老很宝贝的东西。老四,你啃到自家窝里了。” 陆鲲一怔。 丁烈重新戴上口罩,把徐白扶起来,似乎有塞进车里的意思。 陆鲲扯住丁烈胳膊:“带她去哪?” 丁烈没说话,抬手又是呲呲两声。 这一回,连陆鲲也倒在了人堆里。 一群人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 清点人数时少了徐白。 伏中译立刻报警,并和队员们从塔基南面进入通道。 七节台阶上留下许许多多的脚印,七平米的地宫内也已空无一物了。 伏中译气得当场昏厥,陆鲲将他送进医院后的第二天夜里,再坐不住了。 他给徐三多打电话,可徐三多说自己去了外地,没空和他见面。 于是陆鲲只能又拨了丁烈的手机号。 丁烈仿佛早就猜到陆鲲早晚会找来。 以至于在陆鲲开口前就先说了句:“西门开了家不错的皇家夜总会,我在xx包间。” “半小时到。”陆鲲胡撸把脑袋,狠狠吸口烟。 电话挂掉,他飞车赶到约定地点。 来到包间前,门儿都没敲,抬手推门而入。 丁烈的身边坐着两个正值靑春年华且衣着暴露的姑娘,应该是这家会所里工作的姑娘。 瞧见陆鲲,一袭雪白衬衫的丁烈凑一小姑娘耳边,让人停了音乐,并向在场的两个姑娘介绍陆鲲是他的朋友。 有个水灵姑娘懂事儿的举起两只酒杯,一只递给了陆鲲。 陆鲲冷漠的双眼盯着丁烈接下那杯酒,一口闷后坐下说:“让她们出去。” 丁烈的左右手搂住两姑娘,笑着说:“她们是我特别好的妹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来都来了,别扫兴。” 之前陆鲲和丁烈照过几次面,虽然不是很熟悉,但他知道丁烈很爱喝酒,且四处留情。 徐白被这样的人带走,越来越多的焦急凝聚在陆鲲胸口。 丁烈把右手边的姑娘推到陆鲲身边。 陆鲲顺势搂住姑娘凑近的水蛇腰,随即冷硬地往旁边一推。 丁烈笑了:“真是本性难移,以前好像你也不太喜欢女人。” 陆鲲给自己倒杯酒,低头盯着玻璃杯问:“她人呢?” 丁烈说:“她很好。再过几天就会回来。” 陆鲲仰头又一次将烈酒一饮而尽:“她没了踪影,地基下以为会有的东西也全没了,这步棋倒是走得挺妙。” 这样一来,徐白多少会和文物的失窃挂上点嫌疑。 就算能继续留在考古所,在没有完全排除嫌疑前,伏中译也根本不可能再让徐白参加任何考古工作。 丁烈抵了下眼睛边,笑笑:“早让你离她远点。” “日。”陆鲲眼神冰冷地捏住酒杯,关节咔咔作响:“我现在就要见到人。” 丁烈挑起眉:“动真情了?” 陆鲲的眼神变得尖利:“你管得着么?” 第94章 叛逆的心 丁烈盯他会儿,和身边两姑娘说了点悄悄话,紧跟着姑娘就走了。 包间清静后,丁烈嘬一小口酒说:“兄妹恋多邪恶。徐白的爹也叫徐三多。” 陆鲲淡定地说:“少逗我。早问过老头,三多这名字他就暂时借来用用,这年头干这行的大佬不都搞个假名掩人耳目?他和徐白的爹又不是同一人,老头真名叫梁忠奕。别跟我扯什么兄妹,没有的事。” 丁烈讽笑,酒杯在指尖晃动说:“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你俩当然不是兄妹,但你从头到尾露出来的紧张感让我很不喜欢。” 陆鲲没吭声。 丁烈站起来,走到陆鲲身边坐下,放下酒杯的同事,一条胳膊搭在了陆鲲的膀子上,捏几下说:“老四儿啊,虽说你叫徐老一声爸,但要是论资排辈,你好歹得喊我一声哥。要不论资排辈,光谈年纪我也比你大五岁。撞了回脑壳,现在连起码的尊敬都学不会了?” 陆鲲一抖肩,眼神尤为锋利:“说第二遍,今晚要见她。” 丁烈抵了抵鼻梁上的镜架:“哥哥我做为过来人必须得提醒你一句,有些感情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你要是真喜欢那姓徐的姑娘,你就得掂量清楚,自己这身份,这背景,能给她安稳平淡的一生吗?” “过来人?”陆鲲的眸子寒寒的。 “是的,过来人。”丁烈说:“以前我有个很喜欢的女孩,因为跟了我,疯了。所以现在内心不安定的我,暂时不会和谁谈什么真感情。” 陆鲲难得好奇:“怎么疯的?” “她当初要不跟我在一块,什么事都没有。”丁烈摆摆手,意思是不想提细节。 可这个故事犹如给陆鲲混沌的情感攮了一剂清醒针。 徐三多不止一次的告诉过他,不要爱上任何人。 干盗墓这行的,好像确实爱不起谁。 陆鲲烦躁地胡撸把脑袋,靠在柔软的沙发上。 丁烈把一根烟塞到陆鲲嘴角,随后还给点火。 陆鲲闭着眼猛吸一口,沉声道:“土堆下头是什么?” 丁烈拍几下他的肩:“这才是你该关心的事。” 陆鲲睁眼,斜目瞧他。 丁烈说:“下面都是徐老不想出手的文物。” 陆鲲皱眉:“放在手里就是烫手的山芋。他留着文物做什么?” 丁烈的镜片在灯光下折出淡淡的光:“没人敢问,没人。” 偌大的包间里,两个汉子都不再讲话。 陆鲲起身往门口走。 丁烈喊住他:“早点找到他要的资料。” 陆鲲拉住门把,头也不回地问:“如果找到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丁烈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这样的生活我早就腻了。做喜欢做的事,去放心大胆地谈恋爱,这就是我的好处。但在此之前,希望你能管好自己的情感。” 陆鲲没再接话,猛地将门拉开,离去。 代驾将他的车停在复式楼门口。 陆鲲付完钱,从车里下来。 长腿一步步迈到门口,然后掏钥匙,开灯,洗澡,躺在卧室的床上。 偌大的房子,金碧辉煌。 可他翻身盯着徐白曾睡过的地方,那样空荡荡的,心头有那么点不舒服…… 五天后,徐白站在离考古所不远的地方,权衡再三,没有第一时间踏进考古所大门,而是用附近小卖铺的公共电话拨通了陆鲲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静心等待了几秒后,陆鲲的声音传来。 徐白说:“是我。” 窜入耳畔的男人呼吸渐重,他问:“在哪?” “我在附近小卖铺,你出来。”徐白没有给陆鲲再说话的时间,直接挂了电话。 小卖铺老板向徐白索要话费钱。 徐白摸了摸兜里早关机没电的手机,不惊不吓地走进去,又在货柜上挑了一包果冻,两根火腿肠,最后在摆放许多薯片的货架上假装挑选口味。 过了一会儿,陆鲲来了。 徐白抱着零食,一双大眼睛向陆鲲发出求救的信号。 陆鲲反手摸出兜里皮夹,为其结账。 离开小卖铺,徐白和陆鲲站在马路边。 徐白嗦着果冻,两条细眉拧到一块,却久久不说话。 这样的反应让陆鲲很是疑惑。 他上前一步,斜身靠在一颗树上,盯着他问:“失踪快一个礼拜,人在哪?” 徐白吸完一包果冻,把包装袋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才说:“被人好吃好喝伺候了一礼拜,然后今天放我回来了。” 陆鲲一听这话,心安了不少。 看来丁烈对徐白还算客气,没把糟蹋女人那些招数用在徐白身上。 陆鲲的目光直直落她身上:“住的酒店?” 徐白摇头:“不是酒店,肯定还不在河北,我认不出地儿,窗户都被木板给钉死了。” 陆鲲靠着大树点根烟:“怎么回来的。” 徐白又从袋里掏出根火腿肠,剥了一截外皮啃起来:“他们蒙我眼睛把我带了很远,然后丢路边,我搭过路的车来的。坐了五个多钟头的车,车上油盐没进,饿疯了,所以让你出来给我买单,吃饱再进去。” 陆鲲吸口烟,眼神迷离性感,但更多的却是深邃。 徐白舔圈嘴唇:“你在想什么?” 陆鲲说:“什么也没想。” 徐白问:“地基下的文物怎么样了?” 陆鲲头一抬,黑眸再次印进她的影子。 陆鲲喷口烟:“没了,被劫你的那伙人给顺手牵羊,毛也没剩一根。” 徐白嚼在嘴里的火腿肠噗一下吐出来,一副后知后觉的表情:“完了。” 她抬手抓住陆鲲的臂弯。 久违的身体接触令陆鲲前所未有的敏感。 “完什么?”陆鲲明知故问。 徐白说:“你傻呀,文物没了,我也失踪了一礼拜,现在却好好的回来,这样一来,我不就成盗文物的嫌疑人吗?” 陆鲲心想,倒是挺聪明。 他说:“你可以把遭遇告诉伏中译。” 徐白摆摆手,然后捂着额头:“没用。谁能证明我说的话?要是没人证明,我就成了自说自话。谁也不会信的。” “说了总比沉默好。从相反的角度,警察同样不能证明你一定就是盗走文物的人。”陆鲲强迫自己冷淡地说着。 徐白盯着他毫无温度的脸庞,不禁回想起那个夜晚,趴在自己身上性感喘息,诚然索取的他。 有一瞬间徐白非常恍惚,这会儿说话的究竟是个陌生人,还是自己的丈夫。 徐白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话时,陆鲲拽住她胳膊:“回所里再说。” 徐白被陆鲲一路拉着走,他走得不快不急,拖拽的力量也不蛮狠,可就是令徐白觉得最近几天因为靠近而被缩短的距离又拉远了许多。 二人进了考古所,一些在过道上行走的人看见徐白,眼神都很防备。 来到伏中译办公室门口,陆鲲说:“自己进去吧。” 徐白点头,敲响了伏导师办公室的门。 “进来。” 徐白踏进办公室,低头正在整理资料的伏中译没再第一时间抬起头。 直到徐白拉开椅子,喊了声:“伏老师。” 伏中译的目光才落向徐白。 他放下钢笔,十指交缠,深深皱起眉。 徐白注意到伏中译右手手背上有好几个被枕头扎过的红点,以及医用胶带黏贴过后相对发白的皮肤。 伏中译直切正题,目光不再友善:“这些天你去哪了?” 徐白很是无力,只能实话实说,一五一十的把事给交代清楚。 伏中译听完‘哦’了一声。 这态度可让徐白一时摸不住头脑。 难道这么容易就让伏中译相信了? 正想着这个,伏中译拎起电话听筒,拨下一个号码对那头说:“现在过来。嗯,嗯对。” 挂掉电话后,伏中译说:“有些话你对警察说吧,他们会调查的。” 徐白一听才明白伏中译刚拨的是什么号码。 她心头有点气,淡声儿说:“我要是盗文物,那还费劲让考古队对那二次勘探做做什么,直接买通修路民工不是更省力。” 伏中译喝口茶:“你失踪了,所以我才报了警,警察过来问话是例行程序。小徐啊,别想多了。” 徐白并不觉得伏中译说的是真心话,只是读过书的人到底修养和素质比较好,所以他不会蛮横的说她一定就是嫌疑人。 言语中的风平浪静其实令徐白很难堪和受挫。 下午,徐白在警局待了很久。 正如陆鲲所说,虽然没人能证明徐白说的,可同样没证据把文物的失窃和徐白直接挂到一块。所以做完笔录后警察就让徐白回来,只是那个老警员在徐白临走的时候说了句:“上梁不正下梁歪,都一样的精明。” 徐白听得云里雾里,但当时的她并不觉得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与此同时,徐白对伏中译说的话也在所里传开了。 茶水间里,有人窃窃私语。 有人问梁栋:“小徐说的话你们信吗?” 梁栋说:“不知道。” “如果她真不和那些戴口罩的男人是一伙的,那她一个姑娘家,你们说那些男人和她什么关系。” 梁栋很快会意,骂句:“你嘴巴真毒。” 那人说:“我说的是事实,她长这么漂亮,谁知道私底下有多少小情人……” 梁栋一把捂人嘴:“嘘,小心让陆鲲听见。留点口德吧。” 那人甩开梁栋的手:“大实话好不好。再说梁哥,你才是八卦界的始祖。我这是跟你学的。” 梁栋拿起茶杯,站起来说:“滚蛋。” 梁栋往出口走,迎面撞见陆鲲。 陆鲲寒寒瞧眼梁栋,又寒寒的看眼茶水间里仍在窃窃私语浑然不觉的同事们,什么话也没说,回到了自个儿办公室。 下班时间到后,所里人陆陆续续离开。 陆鲲一个人在办公室又待了一个多钟头。 同事们的闲言碎语不停进入陆鲲的大脑,他自然是相信徐白这几天很安全。因为见面时她的眼神骗不了人。 可这些闲话却像一盆盆肮脏的废水一样,偷偷地浇在徐白身上。 她是个好女孩,本不该承受这些。 仰头一口长气从鼻腔里喷出后,陆鲲起身,拎走挂在椅背上的银灰色外套,快速套在身上。 车子开回住所时,天已经很黑。 大门口蹲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人是徐白没错。 陆鲲将车停稳,走向她。 徐白抱住膝盖正在打盹,脑袋一次次在空中打晃。 陆鲲盯她好一会,直到见她打晃的脑袋快撞上墙壁,果断伸掌一接。 细滑的脸蛋准确无误地磕在陆鲲粗粝的大掌中。 徐白惊醒,望着他:“你怎么才来?” “嗯。有点晚。”陆鲲应一声。 徐白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我从警局出来已经是考古所的下班时间了,所以就没回去,问警察要了两块钱坐公车直接过来了。没想到你现在才回来,我手机没充上电,也没法给你打电话。” 陆鲲没接话,掏钥匙开门。 徐白随他进去。 陆鲲换鞋后就去沙发那叠腿儿坐下。 徐白坐他旁边,仔细看几眼他的脸后,断定这货有心事,于是说:“你放心,警察没难为我,就问了一些事,然后说他们会仔细调查。” 陆鲲自然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原本丁烈绑走徐白,无疑只是不想这女人掺和其中坏事。伏中译心里是肯定会有疙瘩的,所以近期再有什么工作徐白都没有参与的机会了。 他反射弧颇长地回着徐白先前的话:“那就好。” 这几天徐白很想他,现在好不容易二人独处一室,她肯定不会掩饰内心的思念。 抱住陆鲲的腰,整个人瞬间像被抽了骨髓的软体动物一样绵柔。 陆鲲没动。 徐白软软地说:“我可想你了。” 陆鲲盯她盯的更紧,眼观鼻,鼻观心。 一时间,仿佛再多的告诫都成了过眼云烟。 他极度讨厌被限制,也反感那种被命运摆布的滋味,一种迅速升腾起来的叛逆正游遍他全身。 第95章 真假梦游 陆鲲盯她一会儿,抬手揉几下徐白的脑袋说:“热。” 徐白望着他。 光秃秃的脑袋,惊世的男色,眼神深邃,脱衣有料,穿衣显瘦,恐怕再没有一个男人能和陆鲲一样,就这么坐着都能激起女人的荷尔蒙。 她甜甜地笑着松手。 陆鲲站起来,将卧室空调又调低了好几度。 他把一串钥匙扔给徐白。 徐白伸手从空中一接,低头盯着。 “钥匙以后随身带。”很轻的声音,仿佛只要随便来一阵风就能吹散。 徐白没吭声,抬起头,黑亮的眼睛却趋于潮湿。 陆鲲见状眉一紧:“不要?” “要要要。”徐白一时情急竟把钥匙丢进领口,护在胸前。 陆鲲再冷淡的表情也免不了被她逗乐,当场损句:“好地方,是能夹住。” 徐白红着脸笑起来,抬着下巴问:“突然给我钥匙……不说离婚啦?也不诬赖我脚踏两只船了?” 陆鲲被她一提,咬牙笑:“踩没踩就你自己清楚。他吻你是事实,有什么好抵赖的?” 徐白败下阵来,语塞。 陆鲲见她竟不说话,扭扭脖子,咯咯作响。 又过了一会,陆鲲的心绪渐渐平静。 他从兜里掏出钱包,在一排银行卡中随便抽了一张递给徐白说:“卡拿着,钱随便花,别买根火腿肠都付不起钱,还要麻烦我来给你结账。” 徐白一愣,看得两眼发直。 他的话不中听,但行为却好暖啊。 “看什么看。”陆鲲被盯得有点燥,干脆摸出手机继续看书。 徐白压根就没移眼,总觉得他今天心情应该很不错,又给卡又给钥匙的。 她不动声色地挪下屁股,靠近他。 陆鲲很快察觉,脸一偏:“又想干什么?” 徐白低头说:“那什么,我留这儿,到时候你家人又闹怎么办?他们都不喜欢我。” 陆鲲晓得她又难过了,把手机丢一旁,胳膊搂紧她:“不管他们。” 徐白轻楞,挺感动。 后来他起身,快步上楼,嘴角俏丽的勾起。 主卧的浴室中,陆鲲站在花洒下。 水流像瀑布般浇遍他全身。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很久。 最后在呼吸紧迫时才终于歪下脖子,一把撸掉脸上的水,将双手插在自己的腰沿上。 一声沉沉的叹气声后,他对自己说:“挺有意思一姑娘,所有人都不让我留她,我非要留。” 半夜的时候,陆鲲走到客房门前。 他扭动门把,一步步轻描淡写的迈进去。 幽暗的光线里,徐白已经酣睡。 他露出的眼神尤为清亮。 他附身亲靠近她,一把将睡得像死物似的女人抱回自己床上,才终于睡得安稳。 隔天,徐白醒来时发现旁边有人。 睁开眼时竟发现自己躺在陆鲲的床上。 她把陆鲲推醒。 男人坐起来,揉着眉心。 徐白很惊奇地问:“我怎么在你床上?” 陆鲲很想笑,脸上一本正经:“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她皱着眉,全然无印象。 陆鲲偏头,寒寒地胡扯:“梦游进来的。” 徐白信以为真,咬住手指头一脸的尴尬。 陆鲲下床,穿衣服,洗漱。 夫妻俩一同来到所里。 和原先预想的一样,没人给徐白安排工作,她像幽魂一样在所里游荡。 然后和陆鲲一块下班,回家。 重复着枯燥的生活。 这天夜里,徐白没什么睡意,趴着耳朵贴着墙,停着陆鲲房间里的动静。 好久都没了声响,徐白以为陆鲲一定睡熟了。 晚上十一点,徐白盘着腿对着抱枕自言自语:“怎么办,睡不着了。” 过一会儿,她假装抱枕也和自己对话,变着声儿说:“那你就再梦游一次呗,说不定他没锁门呢。” 徐白变回自己的声音:“那我就听你的。是你让我去的,不是我自己要去的。”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丢了抱枕打开门慢慢地走到陆鲲门前。 她试着扭下门把,咔的一声,竟真扭开了。 赶紧闭眼,抬起双臂假装因为梦游摸索进去。 她不敢睁眼,一步一步走得小心,手也不停摸着探路。 陆鲲只裹一条浴巾,在床上看书。 瞧见徐白这德行,怎会不晓得她在玩什么。 一时间他抬手用力按住自己的唇,强行让自己不笑出来,就这么看着徐白和瞎子似的表演着梦游。 因为双目紧闭,徐白花了很大力气才摸索到了床的边缘,中途脑袋撞过衣柜,撞过电视机,可为了逼真,她演得一本正经。 陆鲲按在嘴唇上的手越压越紧,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玩还有才的女人。 徐白的手怕几下床面,慢慢坐下,然后伸腿,往床上抬。 一条细白的腿儿很快钻进了被窝。 陆鲲咳一嗓子,徐白心里被这响动吓得直抽。 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一个画面。 有张黑掉的脸正严肃地望着她。 正想着这个,陆鲲强行憋回笑意,寒寒地说:“又梦游了?” 徐白自然不答,晃几下脑袋把第二条腿放进被窝。 然后一个翻身就抱住了陆鲲的腰。 陆鲲没动,由她去了,继续低头看手机上下载的教科书。 可徐白并不老实,没事脑袋就在他身上蹭两下。 陆鲲根本没法静下心来。 —— 又是一天无所事事。 临近下班时间,梁栋在过道上叫住她:“小徐小徐。” “梁哥。”徐白回头。 “我有事找你。”梁栋把她拖到过道上,四处望了望。 徐白问:“什么事?” 梁栋犹豫了很久才鼓足勇气说:“你抽空去卢佳影那一趟,看看她生活的怎么样?” “梁哥,她,已经结婚了,你……”徐白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结婚了,所以我不方便再和她联系,你就帮梁哥去了解了解。前一段时间有个超市新开业,我见她了,过得好像不是特别顺心。所以……”梁栋吧唧几下嘴。 徐白终于明白这几天梁哥这么心不在焉是什么原因。 “拜托了。”梁栋难得如此正经。 徐白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半推半就说声:“哦。” 谁知梁栋一听,激动的着急冒火,推囊着徐白往考古所大门走,甚至还掏出皮夹,抽了一千块递给徐白说:“车费,顺便你看看能买点啥,给人带去,但别说是我买的。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就留那吃顿晚饭,好好聊聊。” 小气鬼今儿拔毛了。 徐白适应不来,盯紧他:“好,好吧。” 梁栋挥着手臂为她打车,又把人塞车里。 徐白都没反应过来车子都启动了。 梁栋在后面喊:“回来给梁哥‘工作报告,’急活儿。” 就这样,徐白在路上拨通了卢佳影的手机号。 六点整,她提着水果和保健品来到和卢佳影约定的饭馆。 卢佳影看眼东西,不好意思地说:“我老公和婆婆比较怕生,所以我们还在来外面吃比较好。” 她认为徐白买了东西,原本一定是想上她新房坐坐的,可是…… 徐白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水,暗暗观察着她的表情。 一个女人过的好不好全写在脸上。 这结婚还没多久,她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憔悴的就像换了个人。 徐白把菜单给她:“点菜吧。” 卢佳影接过,挑了最便宜的几个菜。 “你老公是不是对你不好?”徐白一时心直口快。 卢佳影一愣:“挺好的。” 徐白没接过,可过了一会儿,卢佳影却低下头说:“结婚,不都那样嘛。柴米油盐,精打细算。照顾好老公和婆家人,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徐白清晰的感觉到,这个爱笑的女孩儿脸上没有笑容了。 “卢阅平不管吗?”徐白问。 坐在徐白对面的女孩儿一楞,脸上露出心虚。 “什么意思?” 徐白觉得再这么兜着没意思,抿下嘴唇说:“我和你说实话吧,梁哥说在超市见过你一回。他说你可能过的不太好。所以我很好奇,你哥这么爱你,他不管吗?” 卢佳影‘哦’了一声,许久才说:“那天是碰到梁栋了。徐白,我哥很关心我的。但你也知道,他特别的大男子主义,观念也很陈旧。在他的认知里除非丧偶,结了婚就不该离。至于婚姻里的问题也能靠时间去解决。” 徐白很会抓重点:“所以你的婚姻确实出问题了?” 卢佳影喝了好几口水:“结婚后他本性就露出来了。” “怎么说?” 卢佳影抬起头:“他爱打牌,成天一打就是一宿,我老睡不好,屋里烟雾缭绕的。为这事和他说了几次,但他瘾很大。和婆婆说,婆婆说钱来的不大不算赌博,她也爱赌博,所以……” “所以婆婆不帮你,老公也不在乎你的感受?”徐白心开始揪了。 卢佳影点头:“嗯。不只是这样,她妈妈一点家务活都不会干。每天都是我做饭,伺候一大家子人吃喝。有时候回去晚了,他们就吃饼干垫肚子,然后等我给他们做。” 徐白惊呆了:“那他家人以前怎么吃的?你没进门前还饿死了?” 卢佳影笑得凄惨:“据说以前都是公公做饭。但公公估计是受不了吧,跑外地上班了。我最难过的是,他们根本没把我当一家人,倒有点像免费的保姆,我真不知道自己结婚是为了什么,幸福感太低了。” 徐白皱眉:“佳影,如果他们家人一直这样,你怎么办?” 卢佳影沉默了,然后说:“就这么过吧,混一天是一天。” 徐白没再说什么,之后两个女孩在饭桌上吃饭,闲聊,再没提一句关于婚姻的事。 徐白压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为这个姑娘做点什么。 可她的手鬼斧神差的摸上了手机,给卢阅平发了短信。 半小时后,饭局结束,徐白买了单,目送她离开。 卢佳影走了没多久,卢阅平推开包间的门,身材魁梧的他开门就是匪里匪气的一句:“小白兔,今天怎么有空约我,想三哥了?” 第96章 失踪的文物 卢阅平拉把椅子坐,眼神一扫后才发现一桌子菜早有人动过,就剩点菜汤肉底和一个大盆,盆里还剩点干净的米饭。 来时他还没吃饭,兀自拆了一副餐具,盛点饭,就着剩菜汤底往嘴里扒拉。 最多也就两分钟,卢阅平把空碗和筷子一放,点根烟问:“找我到底什么事?” 徐白说:“刚我和你妹一块吃的饭。” 他吸口烟,目光中有点惊:“你俩还有联系?” “嗯。” 卢阅平一撇嘴,匪笑道:“行啊,没想到你俩处的还不错。” 徐白剃他一眼,声调不重不轻第说:“你就一王八蛋。” 卢阅平忽然被烟呛到,缓过来后黑脸说:“老子惹你了?” 徐白继续说:“你妹喜欢梁栋,你非不同意。” 卢阅平目露凶光:“佳影现在那男人和她年纪相当,又是同一个单位,三哥瞧着比姓梁那家伙强多了。” 徐白说:“你懂什么。你妹亲口和我说的,她过得一点也不好。” 卢阅平一愣。 接下来徐白将卢佳影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对卢阅平描述了一遍。 一个女孩在外地工作,结婚。 无亲无故的。 眼下有资格去管她的只有卢阅平一个人。 徐白很清楚这个。 所以才会找上他。 卢阅平听完沉默了一阵,随后喃喃道:“春香也伺候我吃喝,也给我洗衣裳。” 这话他说得很轻,但徐白还是听见了。 卢佳影果然没说错,卢阅平就一大男人。 根本不懂婚姻和爱情。 过了一会儿,卢阅平回过神来。 他怼灭烟头说:“妹夫也没什么原则错误。男人爱打打牌也正常。他们家人不会做饭,佳影会做,那她做理所当然。” 徐白气得咬牙笑,半天说不出来话。 他根本就不懂眼前这女人说的内容有什么问题。 徐白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找错了人,喝口茶说:“算了,当我没和你说过。卢阅平,你真就一直男,比电线杆还直。” 徐白起身,准备离开。 她说:“你什么都不懂,饭钱我付过了,走了。” 卢阅平皱起眉,拉住她胳膊:“你不说,三哥怎么懂?” 徐白回头一瞧,那双原先透满阴光和不屑的眼眸中竟悄然变了味道。 他似乎再向她发出诚恳的求知欲望。 这一刻的卢阅平,一点也不糙。 因为这道眼神,徐白抽手坐回了原位。 她想了想,开始认真和卢阅平掰扯。 徐白问:“你说一个人过和结婚了两个人过,区别是什么?” 卢阅平叠起的二郎腿放下,宽阔的背脊靠在椅背上说:“生病了有人照顾,难过了也有人能唠唠,一个人过总没两个人有商有量过日子强。” 徐白又问:“那好。我问你,对你来说什么叫更好的日子。” 卢阅平这次想也没想:“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老婆孩子热炕头。” 徐白心想,他的观念果真和他的名字一样的平实。 徐白摆摆手:“不对不对,你说的那是你,你是男人,如果你是女的,你觉得什么日子才叫好日子?什么婚姻才叫幸福的婚姻?” 卢阅平被绕懵了,一脸燥地说:“这哪知道,三哥我又不是一女的。” 徐白有点想打人。 但既然都聊到这份上了,她强行挤出难看的笑:“对女人来说,都想嫁给喜欢的人,被人宠着疼着。假如不喜欢对方打牌,他一定不会打。不想天天做饭,那对方就会偷偷学做菜。可能嘴巴有时候不太甜,但做的永远比说的多。嫁给一个男人,会愿意为他做任何家务没错,可他绝不会得寸进尺的把老婆当成免费保姆。总之还有很多很多,我也说不完。虽说现实和理想总是差别很大,可一眼就能预知未来几十年都只会当牛做马,你觉得这婚姻还幸福吗?” 卢阅平皱起眉头:“听你这么一说,妹夫好像是不太行啊。” 徐白说:“当然,再说你妹根本就不爱她现在的老公。” 这话卢阅平没法接,因为和春香领证后,春香真挺像徐白嘴里的免费保姆。 他认真看眼徐白后问:“传宗接代而已,和一个人过日子,爱不爱的重要吗?” 徐白一时语塞。 卢阅平仔细想了想,觉得男人和女人的观点很不一样。 男人的幸福感相当简单。 身体上想要的时候就能拥有,有钱或者有权。 想到这,他看一眼徐白,又无端滋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甚至暗暗在问自己,为什么愿意给徐白做饭,为什么会在她难过的时候陪在她身边,为什么自己明明成了家还会忍不住想吻她。 这究竟是好感,喜欢,还是爱。 卢阅平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那你当初和陆鲲领证,纯粹吗?也因为爱?” 徐白一怔,咬了下嘴唇,一声没坑。 沉默了好一会,卢阅平说:“行了,晚点去妹夫家看看,好好问问佳影怎么想的。” 徐白点头离开包间,留下他独自坐了一会。 李春香是个很好的上床对象,可每一次卢阅平从她身上起来,留下的只有疲惫和满身的空虚。 吸完三根烟,卢阅平自言自语道:“小白兔,我是不是也该找个真正爱的女人过一生。” 眼睛一闭,脑中浮现的只有徐白那张美丽的脸。 —— 路上,徐白将卢佳影的现状告诉梁栋。 梁栋听后相当难过,声音都变了,再后来,梁栋突然就挂了电话。 徐白回到住所后掏钥匙开门。 一进门就见陆鲲穿着居家服坐在沙发上。 茶几处摆放着笔记本电脑。 他修长的手指敲击键盘的动作停下,望过来。 徐白去干什么,梁栋下班前提了几句。 和女孩子见面而已,所以陆鲲也没多问她什么,只说:“吃饭了吗?” 徐白换鞋:“吃过了。你呢?” 陆鲲沉了把嗓子:“刚泡了桶面吃。” 今天原本是平淡无奇的一天,可临下班前,伏中译叫出他,和他说了一些陆鲲恰好在寻找的信息线索,所以一回来他就开始工作。 “老吃泡面没营养。” “一个人,凑合吃。” 徐白走过去,眼睛探一眼电脑屏。 上面有一副图像,是上次墓葬时的文物图片,石辟邪。 “你做什么呢?”徐白坐下。 陆鲲说:“伏中译说这个石辟邪曾经出土过一个一摸一样大小和规格的,但十年前就丢了,所以让我仔细整理下这件文物资料。” 徐白一愣。 打从这件东西一出土,清理时徐白就认出来了。 十年前她就见过一摸一样的东西。 因为是石雕,所以个头怎么说都会比其他文物大很多。 石辟邪那时就堆放在和老爸较好的一个文物商人仓库里,除此之外,周围还有很多别的老物件。 但上回逛古玩市场,那里曾经的熟面孔都不在了。 那个仓库现在也变成了一家字画店。 徐白坐在陆鲲身边问:“丢了是什么意思?原先放在博物馆吗?还是怎么?” 陆鲲继续敲击着键盘,冷淡地说:“原先也是考古队出土的东西,后来考古队要研究文物,在墓葬附近挖了防空洞,方便保存和清理研究。但后来有一天,一夜之间整批文物都失踪了,伏中译说当时也是一个东汉墓。” “整一批?还丢了什么?” 陆鲲寒寒地说:“石器,青铜器。伏中译说好像有几个品相不错的饮酒器等等。” 徐白皱眉:“一摸一样的石辟邪我以前见过。还有你说的那些石器,青铜器,保不准我也一起见过。” 认真工作的陆鲲一下扭过头来。 他的眼神变得尖锐,可怖,疑惑,甚至迷茫。 徐白注意到陆鲲反应有点过度,淡声儿问:“怎么了?你不信?我真见过。” 陆鲲合上笔记本,一把将徐白抱到自己腿上。 他低头,声音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低度:“徐白,你每天都在给我不同程度的惊喜,和惊吓。” 第97章 丁烈 这段时间以来,陆鲲难得主动抱她。 徐白心里小鹿乱撞,柔声儿问:“那么是惊喜多,还是惊吓多。” 陆鲲一愣,随后低声笑出来。 他说:“都多。” 徐白喃喃自语:“听你的意思,我不仅是一部喜剧片儿,还是一部恐怖片儿。” 她声音太轻,陆鲲没听清:“什么?” “没。”徐白说:“你说那批文物失踪了,难道找不回来吗?盗墓贼出手了流出国外或者卖给国内的有钱人,等接盘人想卖的时候很可能想要高价而拿去拍卖,一拍卖,线索就来了不是吗?” 陆鲲说:“问题是,伏中译说这十年来没有一个拍卖会拍出过当时失踪的文物。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想找回来就是大海捞针。” “这样啊。”徐白皱眉:“原先我见那文物的地方是一个古玩商人的仓库。但现在已经物是人非了。不过在那开店的人曾经应该都有登记,如果能找到当时仓库的主人,是不是就有可能把这批东西找回来?” 陆鲲皱眉,男人的直觉告诉他,那天佛塔下放置的极有可能就是那批文物。 可如果是,老头为什么还要他去考古所找资料? 徐三多几次三番都在强调,他需要两批文物的资料。 一批是十年前的。 而另外一批则是三十年前的。 这两批文物之间,一定有什么必然的关联。 但究竟是什么关联,现在的陆鲲根本猜不到。 “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吗?”他手臂紧了紧。 徐白心里暖,笑着说:“如果见了照片应该能认出来。” “哦。”陆鲲突然把徐白推到一旁。 徐白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抱她其实就为了问话而已。 一问完,这秃瓢又成了冰块脸。 “要不要报警?”徐白问。 陆鲲说:“先不用。” 徐白疑惑:“你一个考古博士,一听到文物有线索为什么不报警?如果失踪了十年的文物被你找回来,那你的考古地位可就不同了,搞不好还能给你来个专访什么的,肯定名声大震。” 陆鲲眼一斜,反问:“你很希望我名声大震?” 徐白脱口而出:“你站得越高,那站在你身边的我也跟着长脸不是?” 陆鲲紧住眉:“那万一我不但没有名声大震,还遗臭万年,你会觉得丢人吗?” 徐白手一摆,笑出来:“怎么会。” “我说万一。” 徐白答:“那我陪你一起臭呗。” 陆鲲终于勾起嘴角:“挺有良心。” 徐白说:“那是。” 陆鲲没再吭声,点根烟抽。 徐白见他心情好,用手指戳戳他手臂:“明天帮我和伏中译说一声,给我安排点工作吧,我都快闲死了。” 陆鲲往她脸上吐口烟,逗趣道:“自己搞定。” 他起身。抱着笔记本往楼梯方向走。 徐白一抱枕扔向他,落在他脚步。 陆鲲偏头,说句:“我应该工作到很晚,今晚别梦游了。” 徐白:“……” —— 城市的另一头。 有一只手直指到卢佳影鼻子上。 “好啊,我们家人怎么你了,居然还跑去和你哥告状。你一个外地人能嫁过来还不知足吗?”婆婆瞪着眼睛骂,随即还回头瞧眼儿子:“我怎么和你说的,外地女人娶不得,都不是什么好货。” 卢佳影目光潮湿,辩解道:“妈,我哥没什么恶意,他就是来看看我。” “呵呵,看看你?当我傻的吗?没听见你哥刚说的那些是什么话?什么叫狐朋狗友少来家里玩?我儿子难不成和你结个婚朋友都得断了?他工作都是那些个牌友找的。还有啊,家务你不想做就和我们直说,别让你哥来讲。你要不想做就放着,就当我家养个闲人。” 卢佳影难受得快疯了。 其实婆婆对邻居和朋友都很好,平时人缘相当不错。 结婚之前,卢佳影根本不晓得婆婆在暗地里嫌弃她是外地来的。 所以说不凑一块过日子之前,谁也不知道谁骨子里到底是人是鬼。 卢佳影有些不服,轻声说:“妈,你要是去了我们那,你也是外地人。再说你怎么能说假如我不做家务就成闲人这种话呢?平时水电和买菜大部分都是我承担的。” “呦,听你这意思。是我和我儿子吃你用你了?说的什么混账话。” 卢佳颖眼泪都快掉出来,把最后的希望都放在了自己的丈夫身上。 她巴巴望着角落里的男人:“沈海东,你说句话。” 沈海东犹豫了很久,上前搂住卢佳影的肩说:“佳影啊,妈说的对。你心里有什么委屈你就和我说,别老和娘家人说什么。结婚前你不就知道我不会做饭吗?你要是觉得累,偶然咱们吃点外卖也行啊。你哥那流氓的样子,说话确实不中听。”拍几下卢佳影的肩,他又对自己妈妈说:“妈你也少说几句。” 卢佳影的心彻底凉了。 她沉默地拿掉丈夫的手,鼓起勇气说:“既然妈不喜欢我,趁着我还没孩子,咱俩散了吧。” 这话一出,丈夫和婆婆都急了。 沈海东说:“你闹着玩吗?结婚才多久?” 婆婆说:“儿子你看看你看看,外地女人就是没有家庭观念,屁大点事就把离婚挂嘴边。搞不好结婚的时候就想离了,目的就是为了骗彩礼!” 卢佳影悲伤到极点时笑出来:“骗彩礼?我一个大学毕业生,自己有工作,在河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了四万块我值得我自己给卖了?” 婆婆说:“那谁知道呢?” 卢佳影的眼泪终是掉下来。 沈海东见状,把她拉进房间,两人大吵一架。 最后的最后,他妥协地哄卢佳影,说自己以后会慢慢学做饭,等存够了钱就和他妈分开住。 卢佳影深知结婚不是儿戏,情绪过了也就平静下来。 可谁知就在这时,沈海东平常老来打牌的几个朋友今天又来了。 婆婆在门外叫沈海东出来。 卢佳影拉住她:“就不能不打牌吗?” 沈海东说:“最后一次。” 卢佳颖信了。 后来的几天,沈海东的朋友确实没再来,可沈海东也经常很晚才回来。 因为夫妻俩是同一个单位。 平时单位里早有传言,很多同事在背地里说卢佳影是个饥渴的女人,所以老公白天上班的时候总没精神,还老打瞌睡。 一些猥琐的同事以为卢佳影真是个骚货,经常趁沈海东不在的时候骚扰她,导致她的工作和生活全都糟糕到了一定境界。 周五那天,沈海东说朋友请客出去喝酒,到了晚上十一点还没回来。 她无聊翻看着朋友圈,竟在一个老同学的小视频里看见了梁栋。 镜头虽然只扫到两三秒,但画面里的男人绝对是梁栋无疑。 他喝得烂醉如泥。 不仅如此,在酒吧里,他摇摇晃晃地拍住一个男人的肩。 男人回头那瞬间,卢佳影当场捂住了嘴。 她抖着手,问发视频的朋友在哪个酒吧。 对方说了酒吧名字。 卢佳影一刻都不敢耽误,立刻向徐白求助,报下地址后立刻打车出去。 两个女孩几乎在同一时间到达酒吧门口。 卢佳影看见徐白,很是难为情地说:“我老公和我一个单位,所以没法让同事出来帮忙。我哥脾气不好,他来了可能场面更糟,所以我……” 徐白说:“没事。” “陆鲲没说你吧。” 徐白说:“死光头今晚被伏中译喊去家里吃饭了。” 卢佳影没敢再聊,和徐白一块进酒吧找人。 因为时间太晚了,酒吧里的客人没高峰期那么多。 两个姑娘很快就望尽了。 “人不在。”徐白说。 卢佳影皱眉:“我也没看见。” 他拉来一个服务生,把视频发给服务生看。 服务生说:“被保安丢到后门去了。这会儿还在打呢。” “还打你们不报警?万一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服务生讥讽地笑笑:“我就一打工的,谁爱报谁报,关我屁事。” 俩女孩听后心都是一凉。 人心已经冷漠到这种程度了吗? 没敢耽误,两姑娘立刻跑后门去。 在后门的一条小巷中,果然有打斗声传来。 她们循声跑过去。 沈海东的狐朋狗友们正在对梁栋拳打脚踢。 卢佳影见状,不管不顾地冲进人群,抱住梁栋吼:“你们干什么?” 一群人都惊呆了。 “海东,你媳妇怎么来了?” 有人对卢佳影说:“嫂子啊,是这个酒疯子上来就打海东。他先动的手,还上来就骂海东不是男人。” 卢佳影气得发抖说:“就算他先动的手,你们这么多人,把人打坏了算谁的?到时候是不是把沈海东推出去,说你们是为了他打架。” 沈海东早就听说过一些她和梁栋的事,可众目睽睽下,自个儿媳妇当着朋友的面抱着另一个男人,沈海东的脸上瞬间五光十色。 梁栋的脸上多处淤青,可看见卢佳影来了,因为疼痛而狰狞的脸竟然露出短暂笑意。 这个四十一岁的老男人,从小到大都没打过什么架。 徐白大概能猜到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是借酒浇愁,一个是和狐朋狗友寻欢作乐。 前任和现任相遇,梁栋酒精一上头就发疯了。 “佳影,你打算抱到什么时候?”沈海东咬牙切齿的。 沈海东的狐朋狗友一听都开始愣神。 有人问:“这人难不成和嫂子认识?” 沈海东也顾不得脸面了,吼一声:“她老情人。给我打,狠狠打。医药费算我的。” 站在一旁的徐白,这时候冷声冒句:“我报警了。” 沈海东看向徐白,上下打量一番后说:“警察来了也没用。我老婆当着我面偷人,该打。” 说完,沈海东一把揪住卢佳影的头发,一个反手巴掌上去,当场就把卢佳影打得嘴角出血。 梁栋惊呆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死死抱住卢佳影。 可越是这样,那些人打得越狠。 徐白实在看不下去了。 跑过去张开双手,挡在他们面前。 婚礼那天,沈海东见过徐白,也知道她是梁栋和卢佳影的朋友。 沈海东说:“给我走开!少多事。要不然连你一块打。”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后面冒出来。 “谁在闹事?” 大伙儿都循声望去。 有个带着眼镜,一袭白色衬衫的高个男人正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 徐白顿觉这人有点面熟。 她仔细一想,方才在酒吧找人时,这个男人就坐在角落的一个卡座里。 他们还有过一瞬间的目光碰撞。 徐白再多看几眼,发现越来越面熟。 突然间,有几个关键词浮现。 古玩店仓库,失踪的文物,老板的儿子。 这些关键词好比碎片般开始完整拼凑。 她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十六七岁那会儿好像还和当时二十多岁的他一块儿斗过蛐蛐。 “丁烈?”徐白叫出他的名字。 “嗯。”丁烈应。 第98章 行走的线索 夜色下,丁烈的白色衬衫尤其显眼,镜片在他一步步靠近的过程中,隐约折着淡淡的蓝色。 “你谁啊你?”沈海东语气不善。 丁烈从兜里掏出一张证件亮出来。 沈海东一愣,徐白也一愣。 想要再看清楚点时,丁烈就收回手中捏紧。 徐白紧住眉,仔细瞧向丁烈。 说报警了完全是唬沈海东的,所以她明明没报警,怎么真来一警察? 而且还是老熟人。 丁烈的身材不算多强壮,甚至是偏清瘦的。 衬衫,西裤,外加一副眼镜片。 倒更像个企业的工作人员或者学校的老师。 沈海东有点怂了,偏头问朋友:“现在怎么办?” “警车肯定在酒吧门口停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咱先溜,往小路跑,车开不进去,明天再说。” 沈海东瞪眼地上的那对男女,和几个兄弟迅速窜进小巷子。 徐白回过神来,扶起梁栋和卢佳影,随即问丁烈:“你怎么不追?他们打人警察不管吗?” 丁烈笑了,将原先亮出来的证件‘咚’一下丢进垃圾桶。 徐白一愣:“你干什么?” 丁烈笑笑,文雅而高深。 徐白不解。 丁烈拉开手包,从里面拿出一叠证件,一张张翻着说:“汽车维修员证,物业公司工作证,动物保护协会会员证,公益基金委员会证,海关人员,酒店客房服务生的工作证。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留念。” 丁烈的笑容看上去人畜无害,可这些证件却让徐白的眉头越拧越紧。 她警觉地问:“丁烈,你现在到底做什么工作?” 丁烈自黑道:“专业骗子。” 又几秒,他补充:“开玩笑的。”丁烈把证件都塞徐白手里:“看看反面。” 徐白一瞧,每一张证件的后面都印有一家文化公司的logo,应该是公司的整蛊礼物而已,而且这些证件上面其实都没照片。 “不古文化传媒?”徐白喃喃出声。 丁烈说:“我的公司。” 徐白有点震惊,想当年她一度以为那个连斗把蛐蛐都要来钱的小流氓丁烈将来肯定是个败家的货。 可现在的他看上去不仅斯文,连说话的感觉都变得成熟太多。 徐白晃神的过程中,梁栋突然叫唤出声。 “哎呦,你轻点。” 因为卢佳影的手摸上了梁栋红肿的脸。 丁烈看眼他们,问徐白:“我车在酒吧门口,需不需要送他们去医院?” 徐白瞧眼肿成猪头的梁栋,立刻说:“好,谢谢。” 丁烈开的是一辆黑色宾利车。 徐白座副驾驶。 梁栋和卢佳影座后排。 车上,卢佳影不停地问梁栋疼不疼,梁栋都说不疼。 徐白往后瞧一眼问:“佳影,今天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徐白的言下之意是,梁栋被人打成这样,卢佳影会不会报警。 可卢佳影却用沉默应对。 这让同样期待答案的梁栋有些心灰意冷。 其实徐白能理解卢佳影的处境。 现在的卢佳影心就像浮萍一样,被生活折磨得气若游丝。 后来,丁烈把人送到最近的医院,陪同徐白一块进去。 梁栋和卢佳影在检查的过程中,徐白问丁烈:“你爸的店什么时候搬掉的?” 丁烈问:“你去过古玩市场?” 徐白说:“去看过,但老板都换了,没见到丁叔。” 丁烈的手自然搭放在了窗台上说:“古玩这一行水深,店家来来去去很正常。” 徐白发现丁烈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有句话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早几天刚和陆鲲说自个儿在一个古玩店老板的仓库见过石辟邪,但店主搬走了。 这不,丁烈冒了出来。 也就意味着丁烈这个人很可能成为那批失踪文物的重要线索。 这时梁栋和卢佳影检查完,向徐白和丁烈道谢,要徐白早点回去。 正好陆鲲来电话问她怎么不在家,徐白说:“这就回来。” 丁烈说开车送她。 徐白知道陆鲲是个醋坛子,要是别人她肯定不让送,可对方是丁烈,是一个行走的文物线索,她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徐白临走时,卢佳影把她拉到一遍:“这事别告诉我哥。他要是知道沈海东打我一巴掌,肯定把他家都拆了。” 徐白皱眉,点头,最后和丁烈一块出了医院。 曾经的老熟人重逢,照理说应该有很多话讲。 可时间向来是把尖锐的刀,总喜欢把人与人的联系砍断。 车子行驶了好一段路,丁烈都没说什么。 车内柔和昏黄的灯光,逼仄狭小的空间里一阵阵泛出他衬衫上的香味。 徐白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主动开口道:“你这几年好吗?” 相当老土的开场白。 丁烈说:“马马虎虎。倒是你,越来越漂亮了。” 说后半句的时候,丁烈瞧一眼她。 徐白笑笑:“丁叔叔呢?现在在哪?” 丁烈说:“以后有机会带你去见他。” 徐白掏出手机:“那你给我留个号码。” 丁烈大方报下手机号。 徐白按下拨通键,很快丁烈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丁烈摸出手机,问句:“尾号6345?” “嗯,我的。” 丁烈把手机塞回兜里,右手重新覆上方向盘:“现在开车,我一会回家去存。” 徐白随便看一眼,发现丁烈的左右手都没婚戒。 算算年纪,他今年差不多三十三四岁了。 一时好奇,徐白问句:“你还没结婚吗?” 丁烈看她一眼:“连女朋友都没有怎么结婚。” “像你这种黄金单身汉,应该很多女孩追吧,这不科学啊。” 徐白的声音很恬淡,可表情十分夸张。 丁烈低声笑出来,笑声溢了一串道:“你也喜欢?” 徐白有些尴尬,这要怎么回,说不喜欢有点不礼貌,说喜欢又显得虚伪,于是想了想说:“我结婚了。” 丁烈的脸上没露出什么震惊的神色,只说:“羡慕你。我都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成家。” 徐白说:“你想成家还不容易,你一开口多的是女孩想嫁给你吧。” 丁烈说:“你比以前还有趣。” 徐白露出自己的大白牙:“你也变了很多,以前你很像一个流氓。” 话一落,丁烈一个急刹车。 徐白随着惯性猛地向前一倾。 原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可等反应过来时丁烈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 透过挡风玻璃,徐白瞧见丁烈蹲在不到一米的地方。 过了一小会,丁烈抱上来一条流氓狗。 它的两只前爪已经被别的车轮碾压过,所以没法移动,狗的眼睛里布满了泪水,大概是因为疼痛。 丁烈把受伤的流浪狗抱在后座,用安全带固定。 这一行为简直让徐白对他刮目相看。 要知道他的宾利车很贵,真皮座椅假如被狗爪挠破了,得损失不少钱。 “丁烈,你好有爱心啊。”徐白夸道。 丁烈重新启动车子时说:“年纪大了,认识的认越多,更喜欢猫猫狗狗。” 徐白一听哈哈大笑:“说的好。” 丁烈问:“哪里好?” 徐白扎他心:“年纪大了这几个字。” 丁烈一边开车,一边喷出一抹笑。 又过了一会儿,车子在陆鲲家门口停下。 大抵是听到动静,大门嘎擦一下开了。 徐白很快看见一个长腿儿光头站在门口。 黑色的宾利车正对着大门。 徐白解安全带时,丁烈突然俯身为她解开。 然而,从陆鲲的角度看过去,却因为角度错位成了个标准的接吻动作。 徐白下车后丁烈很快就把车开走了。 她走近后才发现陆鲲的脸色黑成了包公。 徐白想进屋换鞋,陆鲲的下盘稳如磐石,竟一动不动。 推他几下,也没什么反应。 “你干什么?” “日。”陆鲲的喉结滚了下,看上去有点难受:“你刚和别人亲嘴。” 更糟糕的是,他知道车牌是属于丁烈的。 “我哪有!” 徐白能包容他很多缺点,可她一点不喜欢被诬陷的感觉。 可徐白的怒气却让陆鲲更加懊恼。 他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咬住她的耳垂,用牙齿愤愤地撕磨起来。 第99章 梁栋发威 徐白疼得跳起来。 “你干啥!”她捂着右边的耳朵。 陆鲲冷声说:“咬你耳朵,是要你长记性。” 如果眼前这女人大脑没问题的话,她应该记得他说过很多次,没离婚前休想给他带绿帽。 可她倒好,一个青梅竹马不够,现在连丁烈都…… 牙齿愤愤地撕磨几下,徐白被蛮横地拽上楼。 凌晨三点半,陆鲲从浴室里出来。 灯光下他眼眸黯然神伤,既满足又不安。 他拿起静音模式下的手机,望一眼显示屏。 洗澡前一条短信被发出,而这会儿,陆鲲的通话记录里显示已有两通未接电话。 陆鲲的眼地闪过一丝凶光。 他穿好衣服出门,在离开不远的小公圆里见到了丁烈。 丁烈坐在公园的长木椅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握一罐国外品牌的啤酒。 见到陆鲲后,他腾出一只手来,向上抵了抵自己的眼镜说:“你比我想象中还沉不住气。” 陆鲲坐下,架起二郎腿:“到底什么意思。” 陆鲲指的是什么,丁烈心里头清楚得很。 他是在问,一次两次出现在徐白身边是在打什么算盘。 丁烈说:“徐老不太满意你的进度。” 陆鲲眼神阴冷,愤怒:“所以他让你警告我?” 丁烈笑笑,不语。 其实这次丁烈碰见徐白完全是凑巧。 丁烈的沉默让陆鲲误以为是一种默认的方式。 “替我告诉他,别以为躲着我就能万事大吉。他是不是真的在旅游我不关心,如果他想解决问题就尽快和我见面。”陆鲲语气平淡的说完,可丁烈喝了一半的铝制罐头却被陆鲲瞬间捏扁,连带里头麦香浓郁的液体也受力在空中喷出一条短暂的水柱。 丁烈斯文地笑笑:“好,我会转达。” 陆鲲望了眼不远处的人工池塘,水面上全是周围路灯照射下的光晕。 耳畔丁烈的声音很快又出来。 “话说回来,这世道现实的女人太多,现在你这么保她,说不定将来在背后捅死你的也会是她。” 陆鲲勾起嘴角,无声的嘲讽。 就在一个小时前,徐白的脚踝被他竖起,两根又细又长的柴火棒子被弯成个m形,而他似匍匐又健壮的猎豹,一次次挺身而出,快速凶狠地向着她冲刺。 在一波波夹杂着痛苦的快感里,徐白难以承受到不断发出哼吟,可仍旧极力配合。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证明徐白的忠诚。 而且陆鲲刚在下车解安全带的过程中,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一般男人去吻一个女人,手会不自觉的扶住对方的腰肢或后脑。 很显然,徐白靠在椅背上时,并不方便对方用手扶腰,而陆鲲当时透过挡风玻璃看过去,丁烈的手在解安全带的位置。 这就说明,自己看见的接吻画面,百分十九十可能来源于错位与误导。 不过,虽然想明白了这一点,他还有别的不解。 点燃一支烟后,陆鲲问:“她知道前几天软禁她的是你吗?” 丁烈说:“她不知道。” 他坐直,微眯着眼:“那这次你是怎么遇上她的。” 丁烈说:“我和她很久前就认识。” 这个答案,让陆鲲的黑眸里透出无比惊色。 “我和她的故事,你可以去问她,相信她会告诉你的。”丁烈拍打几下他的肩。 丁烈是什么时候离开公园那长木椅的陆鲲不知道。 在陆鲲的印象里,丁烈虽喊一声徐三多师傅,但师徒之间似乎总隔着一条隐形的桥梁,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近不远,不深不浅,相互间有着敬畏与忌惮…… 早上八点半,徐白被闹钟惊醒。 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但凌晨迷迷糊糊时,她感觉到陆鲲抱着她睡了一会儿。 她下床洗漱完,在客厅里见到陆鲲。 饭桌上准备了早餐。 很中式的早餐。 白粥,鸡蛋,油条和小菜。 陆鲲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两副碗筷。 陆鲲瞧一眼她略显怪异缓慢的走姿,对她说:“吃早饭。” 徐白拉开椅子,紧着眉慢慢地坐下。 陆鲲心里明白,自己的怒气又一次化成粗鲁伤害了她。 他为她盛一碗粥,很仔细认真地吹了一会儿,然后又悉心摆上碗筷。 这些在徐白看来,是多么明显的讨好。 她紧紧眉,不禁想到卢阅平曾经说过的话。 男人都是下半身的动物。 那么,陆鲲的温柔是不是也和昨晚的纠缠有关? 徐白的脸上没见的多高兴,埋下脑袋一口一口吃粥。 陆鲲把菜夹到她碗里,也没吭声。 徐白越吃越不舒服,突然将筷子一放问:“你吃错药了?一大早又是给我做早饭又是给夹菜的。” 陆鲲看她一眼,低头喝两口粥说:“昨晚是我不对。” 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口腔中的粥水,说得特别含糊不清。 徐白好像听见是一句致歉的话,可又不太确定。 “你刚说什么?” 陆鲲早料到不能这么蒙混过关,只能放下筷子,盯着她,认认真真说一句:“昨晚,是我不对。” 这一回,字句清晰,态度也很诚恳。 徐白一愣过后,扑哧一下笑出来:“你个傻蛋。” “日。”陆鲲皱下眉头:“别这么叫,难听。” 徐白见他黑脸,连续叫了三遍:“傻蛋,傻蛋,傻蛋。” “……”陆鲲黑脸。 谁知徐白又突然收回笑,抓住他的手说:“我知道你吃醋了所以那样,我能理解。但你冤枉我了,真没什么接吻的事,你这是诬赖知道吗?我没做过的事死也不会承认的。” 陆鲲眼神飘忽不定地‘嗯’了一声,然后开始沉默地往嘴里扒粥。 又过几分钟。 徐白主动告知他卢佳影的那一段,随后说:“昨天晚上送我回来的男人叫丁烈。” 陆鲲闻声抬起头来。 徐白从盘子里拿出两个鸡蛋,往桌上一磕后向前一滚。 很快蛋壳的表皮出现了无数道裂缝,剥起来变得十分方便。 剥的第一个鸡蛋,她递给了陆鲲。 剥第二个的时候,她说:“丁烈就是当时古玩仓库老板的儿子。我们碰巧遇见的,我想着,他很可能会知道那批失踪十年的文物在哪。所以我让他送我回来,顺便要了他手机号。” 陆鲲听完,一句话也没接。 ‘丁烈是古玩仓库老板的儿子’这一信息是他之前所不知道的。 再望一望坐在对面这女人。 好像有许多事许多人都会和她扯上联系。 —— 两天后,梁栋来所里上班。 脸上的淤青褪了不少,但仍挺明显。 许多人都在茶水间八卦,说梁栋脸上的伤一看就是和人打架留下的,纷纷猜测梁栋这种打架废会因为什么打架。 徐白私下问过梁栋,有没有报警。 梁栋说:“不想让佳影为难。” 徐白听出了答案。 可梁栋的忍让却并没有得到沈家人的感恩。 中午休息时间,沈海东和母亲突然出现在考古所大门口。 “把梁栋给我叫出来。考古学者偷人,当小三,破坏人家庭!叫梁栋出来!”卢佳影的婆婆扯着嗓门喊。 不一会儿,许多同事都出来围观。 徐白被沈海东揪住手腕,那力量很大。 “你也是帮凶,去把那姓梁的给我喊出来!”沈海东吼道。 徐白的胳膊细,被这样一捏瞬间疼的有点受不了。 陆鲲也闻声出来,远远一看徐白竟被这么捏着,他快步上前,从侧面,上去就是一拳。 沈海东的妈惊叫:“你谁啊,干什么打我儿子。” 陆鲲不理,瞧一眼徐白胳膊上的手指印,冷声说:“抱歉,看见有人欺负我媳妇不小心下手重了。还好她没怎么伤着,要不然我下手更重。” 这句话让沈海东没法接,又看看秃瓢的男人像是脾气不好,只得吃个闷亏。 沈海东揉着自己的脸说:“我要找梁栋。” 他妈也说:“对,叫梁栋出来。” 刚上完大号的梁栋匆匆赶来,一瞧见沈海东母子在闹事,老脸上五光十色。 他从人堆中挤出去。 沈海东见到梁栋就骂:“把我媳妇藏哪了?给我交出来。” 梁栋实打实地楞了下。 那天医院出来后,卢佳影坚持要回去。 他哪知道人在哪。 徐白插嘴问:“佳影不见了吗?” 沈海东指着徐白:“你也别给我装蒜,都几天了,她就没回来过。看来真被我妈说中了,她就是来骗我家彩礼的。” 梁栋在一旁气得呼哧带喘,冲动下竟冒出一句:“多少彩礼?” 沈海东有点心虚,觉得四万有点说不出口,于是胡诌道:“二十万。” 梁栋想也没想,问沈海东:“给我你账号。” 要知道梁栋是出了名的抠门,这些年他省吃俭用,卡里一共也就二十来万。 徐白惊的要跳脚,上前扯了扯梁栋衣服:“梁哥,你干什么呢你。” 这又不是古代,还兴什么花钱赎身。 很可能梁栋这笔钱是白送给了沈海东。 可梁栋说:“小徐,梁哥受不了他们这么说佳影。” 这时卢佳影的婆婆跳出来说:“你要肯给最好,这媳妇我们家也不想要了。” 梁栋的脸上露出笑意:“你们不要,我要。” 这场闹剧,最终竟以最俗气愚蠢的方式宣告结束。 下午,伏中译从外面回来。 他神色严肃,一来就独自找了徐白。 “伏老师,什么事?” 伏中译说:“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给你安排工作?” “是是是。” 伏中译笑笑:“有件事我希望你去帮我做。” 第100章 特殊任务 后来的三十分钟,伏中译都在向徐白诉说工作内容。 徐白听后紧住眉,没吭声。 “具体就是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吗?”伏中译说。 徐白摇头:“没。” 伏中译起身:“那就好好干。” 临近下班时间,徐白趴在桌上想着伏中译交代给她的事,手中的笔在指尖转了不知道多少圈,最后都起小嘴把钢笔驾在鼻子和上唇之间,连陆鲲走近都没察觉。 桌上笃笃两声。 徐白一个激灵,钢笔从上唇掉下来。 “回家。”陆鲲将一条手臂挂在她椅背上,像一只温柔的猛虎。 徐白说:“我今天得加班。” 陆鲲像听了笑话似的嘴角一讥:“最近你还不够闲?哪有班给你加。” 徐白说:“真事。你先回吧。” 陆鲲问:“什么工作。” 徐白有点心虚,可语色镇定地说:“就是点杂活,伏老师让我今天必须做完。” 陆鲲刚想说点什么,兜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是徐三多。 自打徐三多让丁烈劫走佛塔下的文物,又把徐白弄上车借机嫁祸那天开始,还是连日来头一回主动给他打电话。 陆鲲的眼神变得尖利,快步出去接电话。 几分钟后,陆鲲回来,说是有事要出去一趟,就不等她下班了。 徐白如释重负,摆摆手说:“你忙你的。” 晚上七点整,考古所里除了徐白,别的同事都已经下班。 外卖小哥给她送来外卖和一套衣服,她盯着衣服,明白这是伏中译让人送的。 她换掉衣服,静静吃着外卖,一分一秒等待着夜晚十点半的来临。 伏中译说有人提供了一条线索。 说是今晚十点半会有人会秘密交易文物。买家是一名女性,年纪和徐白差不多。所以在得到消息后原来准备收藏文物的女性买家已被警方秘密控制。为了方便鉴定文物的真假,警方那边希望考古所能派遣一名女性学者伪装成买家来和对方交易。 这是相当危险的工作,伏中译把徐白推出去,一方面是想验证徐白的鉴宝能力,而另一方面万一徐白搞砸了,就可能顺理成章的让徐白这个‘嫌疑人’离开考古所。 徐白虽不是爱玩心机的女人,但也不是第一天踏入社会。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和危险程度,她心知肚明。 所以伏中译之前和徐白交谈的过程中三番五次的提醒她,这件事是保密工作,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陆鲲。 眼下唯一能破解的方法就是好好的伪装成买家,好好的完成任务,让伏中译鸡蛋里挑不出骨头。 徐白手表上的分针转动了一圈后,从安全通道撤离考古所。 后门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徐白靠近后,车窗降下。 有人对她说:“是徐白吗?” 徐白点头。 那人观察四周:“上车。” 徐白坐进车里,发现后座还有两个男人。 他们向徐白作了自我介绍:“我们是便衣警察,一会儿一定会暗中保护你的安全。”随后递给她一个装满现金的金属拉杆箱和买家的车钥匙,以及一部手机。 “箱子的把手下面安有窃听器和针孔摄像头,全是最新的设备。接头地点附近我们租了一处民房,你们交易的内容我们能看得一清二楚。到时候把文物拿回来,箱子给他们,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这意思是,警察不会在交易过程中就对这帮倒卖文物的人进行现场逮捕而打草惊蛇,而是尽量摸清他们的窝点,利用箱子上的设备将其一网打尽。 徐白倒是能够理解。 有关于倒卖文物的判决一直存在空子。 即使现场交易时抓住,只要对方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传家宝,且不能证明文物是陪葬品之类的国宝级文物,最后很可能只是罚款或者不了了之。 徐白皱眉问:“你们不和我一块去吗?文物的交易,而且还是现金交易,买家带两个人去应该也很正常吧。” 警察说:“你一个人,他们的戒备会更低。因为对他们来说,只有一个女人单枪匹马过去会让他们更放心。” “线人可靠吗?”徐白问。 警察说:“线人是她的丈夫。两人婚姻不合,她丈夫有了婚外子女。为什么举报自己的妻子,从动机上很明显。我想许小姐是聪明人。” 徐白愣了愣,又问:“万一他们发现了箱子上动了手脚,这样岂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警察说:“很多警察都在外围各个路口,正坐在出租车里待命,如果中途有情况,我们会立刻从四个方向包抄。对他们实行追捕。” 十分钟后,徐白抱住箱子,车子把她拉到离买家小区三公里的地方将她放下,然后她上了一辆出粗车,来到买家所住小区的停车场,用警察给的车钥匙打开了一辆红色保时捷跑车。 坐进车里后,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面没有一通属于陆鲲的未接电话。 他是睡着了吗? 徐白这样想。 “睡着了也好。”她喃喃后将自己的手机关机,放在车里的置物箱。 她带上了口罩,墨镜和大大的遮阳帽,静静等待卖家的到来。 十点半,远处的车灯慢慢变近。 对方向徐白开的红色保时捷按了两声喇叭。 徐白也按了两声喇叭。 确定完接头暗号后,两边车都有人下来。 卖家一共来了四人。 有三人下了车。 只有坐在副驾驶位的人迟迟都没有下来。 对方的人都和徐白一样全副武装,完全看不见脸。 徐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拉着箱子一步步走近,目光不禁落在副驾驶位始终没下车的那个男人。 可下车时,徐白没关车灯,以至于保时捷的车灯光束正好晕得人发昏,越是想看清就越是看不清。 “钱带够了吗?”这时其中一个下车的男人问。 她没开口说话,打开箱子给他们看了一眼现金。 一人蹲下检查现金真假。 确定无误后回头向车里副驾驶位的男人点头示意。 这时,那个迟迟不下车的男人终于打开了车门。 他手里也提着一个箱子。 一步步靠近徐白。 徐白拽住和自己以往穿衣风格完全不符的海滩风长裙,手心里全是汗水。 宽松的裙子遮住她瘦弱的大腿和纤细的腰,从视觉上看起来令她胖了一圈。 徐白强迫自己表现出淡定,隔着黑色镜片瞧着,一瞬不瞬地瞧着向自己走来的男人。 他拥有着修长而笔直的腿,黑色九分裤下,那一截露出的脚踝更显他腿长。 腰部是一条路易威登的皮带。 再往上应该是一件浅色系的t恤。 他胸前的两块肌肉紧实突出。 徐白的目光继续向上,平整的圆形领口上锁骨很是性感。 这时候,她莫名的开始心惊肉跳。 目光继续上移,黑色口罩遮住了他的下巴,嘴唇,鼻梁和脸颊。 被刻意压低的鸭舌帽沿令徐白根本望不到他的双眼。 可是,她觉得他的身形令她好熟悉,熟悉到让她发抖的地步。 他把自己的箱子打开,一件青铜器出现在徐白眼前。 她蹲下身,低头时把镜片往鼻梁下压了压,露出自己灵动而美丽的双眼,仔细看着箱子里的器物。 在文物中,青铜器的真伪是极难辨别的。 有时候就算是专家也有走眼的时候,徐白更不敢粗心大意。 眼前这件青铜器是一个扁壶。 这种东西在从前通常用来装水或者酒。 外面的绣色坚硬自然,是长久年头下形成的。 而每个朝代的青铜器都有其不同的特点。 徐白所见的这一件,她十分眼熟不说,从厚薄来看,比西汉,商周的青铜器要薄许多,且极富东汉中晚期青铜器的特点。 “看完了吗?”有人催促起来。 徐白一抬头,忘记将眼镜片移回原处。 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露了出来。 而此时,最后下车的男人就站在她面前,低头俯视着她。 第101章 惊险的文物交易 帽沿的阴影笼罩着他。 徐白仍旧看不清他那双眼睛。 徐白快速移上墨镜,慢慢地站起来。 站在左侧的一名男子问:“要没问题,交易结束,我们该撤了。” 徐白点头,抱着箱子转身想走。 只要自己能顺利带着文物上车,那么今晚她的任务就算大功告成。 从她所站的地方到车子停着的位置大约五米距离。 也就是说,她离任务的完成只有这五米。 徐白的一条腿迈出去,可在迈第二条腿时,肩膀却被使劲按住。 徐白一激灵,偏头,发现紧紧捏住她肩膀的正是满身熟悉味道的那个高个儿男人。 一时间,她魂都快掉出来。 有人觉得奇怪,问道:“四爷,怎么了吗?” 四爷? 不是陆鲲吗? 徐白紧住眉,虽然这人没有开口说话,可他给徐白的感觉为什么这么像陆鲲。 他眼神向侧方一剃,落到装满现金的那只箱子上。 这些年,徐三多手底下的每一个人都训练有素,且有超强的反侦察意识。 在收到眼神信号的瞬间。 很快有人去检查箱子。 徐白从没经历过这样让人恐惧紧张的场面,她的肩膀在男人掌心下无意识地轻颤起来。 突然间一个迅猛的力量将她的身子转动了半圈。 两人面面相觑,可他始终微低着头。 徐白感觉整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这时有人在把手下方发现了摄像头和窃听器,意识到情况不对时,东西很快被小刀抠了出来,剁碎在那人脚底。 徐白拎着文物就想跑,可为首的男人只是轻轻勾了下手臂就把她反身搂进怀里。 徐白想惊叫时,嘴唇被一把捂住。 他快速从徐白兜里找到了保时捷车的钥匙,丢给三人中的其中一人后,用眼神示意他们拿着钱然后开她的车走。 有人问:“四爷,那你呢。” 他没吭声,拽着徐白往他们开来的车走。 车门打开后,徐白被快速丢进驾驶位。 而那个被人称为四爷的男人,纵身一跃灵活地翻过车头坐进副驾驶位。 瞬间,一把尖利的小刀抵住了徐白的喉咙。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叫她开车。 在当时这种情况下,徐白只有成为驾驶员才更方便他威胁和控制。 对于徐白来说,很不幸的是由于当时装钱的箱子是平放着的,又因为角度问题,设备所能看到或者听到范围恰好对着卖家们开来的车,并不能照射到徐白所站的位置。也就是说,驻扎在交易地点附近民房的刑警们,只会意识到设备有可能被发现了,却不晓得有人带着现金和她换了车。 她望一眼红色保时捷,车子已经调转方向快速驶离。 徐白迟迟不动,刀子往徐白喉咙抵了抵。 “开车!” 他终于说话了。 是今晚的第一句。 哪怕刻意压低了语调吼出,仍掩不住那份熟悉和性感的声线。 徐白的冷汗在这时从身体的每一个汗毛孔里冒出来。 远处,似乎已有车灯的踪迹。 这一定从民房那出动的警车。 千钧一发,迫在眉睫。 徐白没有再犹豫,一脚油门奋力踩下。 车子横冲直撞,马力表指针逼近一百六,速度快到令人惊狂。 她从没想过有生之年会有和警车飙速的经历。 后视镜中警车狂追不舍。 徐白的汗水浸透了整个背脊。 这时她兜里的手机响起,是原本属于买家的那一部。 “不用我教你。”男人说。 第二句话。 熟悉度不断上升。 徐白的双眼突然潮湿不已,可仍然抱着他不是陆鲲的一点点侥幸心理。 徐白很聪明,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和他一块的几个男人开了那辆保时捷走。 所以她必须接下电话告诉警察自己在保时捷车中,并且会安全把文物送回去。 她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按下接听键,有条不紊的说了几句话后将手机关机。 “再快。” 徐白紧住眉,继续狂踩油门。可她很清楚,就算逃离了这一片,在前面的其他路口上仍有许多便衣警察在出租车里待命。 再往前开一公里,这一辆飞奔在路上的车就犹如瓮中之鳖。 除非…… 徐白灵光一线,用力一抹方向盘。 车子在地面上短暂漂移了一瞬间,车头直接面向从后方追捕很久的警车。 “你干什么!”他低问。 徐白说:“这么高速开车很费油,如果再这么开下去,不出二十分钟油表就会到底。前面路口的追捕车会更多,四面八方都有。相反,因为原先的计划里就没有打算在交易时对你现场逮捕,这边的驻警力量反而是最薄弱的。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逃跑,到时候你可以弃车从水路走。” 男人没吭声,但方才渐促的呼吸竟奇迹般平稳下来。 帽檐始终压得很低,再加上他的口罩一直没摘下过,导致徐白根本看不到他此刻脸上的情绪。 徐白缩了缩酸涩不已的鼻子艰难地说:“我老公曾经出过一次车祸,以我们现在的车速,到他曾经出事的地点离这大概十几分钟的车程,那里没有监控设备,而且有一条河,这次他们出动的应该都是陆警,水路肯定没有安排,从那里你也许可以顺利逃走。” 这时,从后方一直追捕的那辆警车里下来五个人。 他们每个人都拔枪对准车身。 有人高喊:“下车!投降!” 车内寂静无声。 五名刑警却在不停逼近。 有个眼尖的人往挡风玻璃里望了望,大喊一声:“不好,有人质!” 徐白的下巴被锋利的刀尖挑起,熟悉的男声又从耳畔窜入。 “冲过去。” 徐白心一横,一脚油门快速踩下,警察们四散开来。 车子从警车旁边擦过,带起一排因快速摩擦而产生的火花。 她望眼后视镜,发现有一名警员从腰间掏出手机,正在嘶吼着什么。 徐白确定以及肯定,不用多久,画面会变成以前看过的警匪片电影一样,有至少十辆车在后面狂追不舍。 油门被徐白有往下压了压,她一路高速行驶往当初陆鲲‘车祸’的地点开。 十八分钟后,车子在距离河道一百米的地方没油了。 后方的警车也在这时候快速逼近。 男人抬手把帽檐又往下压了压,迅速果断打开一侧车门,随即将徐白拽下车。 他的手臂从后面捏住她脖子,刀尖抵在她腰部,一步步快速往后退。 “不要伤害人质,放下武器投降!”严厉正直的声音从一名下车警员嘴里吼出。 月色下,白色的t恤十分显眼,正贴着徐白的后背向后不断后退。 终于,在离河道两米的地方他纵身跃下。 徐白腿一软,被一名警察搂在怀里。 他们站在河道边,有一名警察情急之下举起枪向着水波晃动的地方开了一枪。 冰凉的河水快速晕出鲜红的颜色。 这时有人高喊:“他中枪了,下河追!” 徐白一听,眼睛一黑,当场昏了过去。 凌晨一点半,徐白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 雪白的天花板,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 意识还没有完全回归现实时,有一张警察的脸出现在她视线里。 “徐小姐,你醒了?” 徐白一骨碌坐起来。 这时她才发现,病房里不止有警察,还有伏中译和陆鲲。 陆鲲穿着一件驼色t,外面套着色泽沉重的西装。 他依然帅气,只是嘴唇略有一丝苍白。 徐白望着陆鲲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警察说:“徐小姐,你昏倒后我们马上通知了你丈夫和你的领导。他们和我们一样一直守在这儿,请你描述一下交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鲲走到床边,弯腰将手臂撑在病床上对徐白说:“别怕,没事了。警察先生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徐白心中更是一颤,陆鲲那双夹杂着隐忍的眼睛里,分明有着浓重的暗示意味。 他挺起背脊,立在白织灯的光线下,镇定从容到令人害怕。 徐白反应过来,向警察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他们发现了设备,换车,自己被挟持威胁的一系列事件。 负责这次行动的警察听后,愤怒地用拳头一砸墙面,毕竟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竟然会失败。好在文物到手了,但用来买文物的那批现金却被卖家拿走,是很严重的损失。 徐白悄悄看一眼陆鲲,扯着胆子问:“我昏倒前好像听见你们说,那个劫持我的人中枪了?” “是中枪了,但最后还是让他跑了。”警察的语气有点懊恼。 “买家那辆车里的人呢?” 警察说:“车子找到时已经没人了。”语落,警察归还徐白自己的那部手机。 十五分钟后警察们离开,在一旁许久没说话的伏中译突然说:“好端端的,他们怎么会发现箱子上有端倪。” 徐白听出味来:“伏老师,难道你怀疑我?” 伏中译没吭声,只是笑笑。 可那笑容分明就在说:到底怎么回事只有你自己清楚。前后两次,盗匪都劫持了你,是巧合还是别的原因? 正在这时,陆鲲板住脸,一字一顿地问伏中译:“这么危险的事为什么让徐白去做?你好像欠我一个交代。万一她今天出了事,你拿什么赔一个老婆给我。日!” 陆鲲一下就拿住了伏中译的软肋,可以说直戳正着。 伏中译的眼神马上就心虚起来。 陆鲲上前一步,低声问伏中译:“那次佛塔事件,就连警察也没有徐白勾结盗匪的证据。你凭什么怀疑她?有句老话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徐白进考古所好像是你亲批的。上次的事情之后你几天都不给徐白安排工作,一安排就是这种要命的活。这要是让所里其他同事或者别的考古所知道了,请问您将如何自处?” 伏中译的气场瞬间就被陆鲲削弱。 他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什么,拍拍陆鲲的肩膀后说:“我先回所里研究下他们交易的文物,看看能不能从文物下手,找出点线索来。” 伏中译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徐白和陆鲲两个人。 一对男女对视了很久。 可徐白始终都没勇气开口问陆鲲:那个男人是不是他?如果是,他到底哪里中枪了。 她很想知道答案,却又深深的害怕知道答案。 这时陆鲲说:“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都是陆鲲开车,车速平稳,且他神色自如。 也是因为这一点,徐白开始侥幸的觉得,那个男人会不会只是身材和声音像,其实不是陆鲲呢? 早上两点半。 徐白和陆鲲回到住所。 她低头换鞋时,一滴血点子坠到地上,然后是两滴,三滴。 徐白一把翻起陆鲲的西装。 他里面的t恤竟然已经被血侵透。 纯棉质地的t恤由于再也吸不了血液,边缘处随着重力开始缓慢地往下滴。 徐白愣愣地看着地上的血点子,眼泪也跟着落下来。 第102章 批准了 陆鲲眯下眼:“哭什么,不过就流点血。” 徐白抬起头,抹掉眼泪说:“去房间把衣服脱了,给我瞧瞧。” 陆鲲没吭声,慢慢地闭眼,停顿,再睁开。 卧室的床头柜上,有许多染血的棉花,一大卷纱布和一些消毒药品。 很显然陆鲲之前已经换过一次衣服,极可能就连子弹都是他自己取出来的。 徐白盯着床头柜上的这些东西短暂出神的过程中,陆鲲已经脱去了西装和染血的t恤。 她一扭头,看见陆鲲已赤膊着上身。 纱布从他左侧的肩膀斜下,盖过右侧下往上数的第二根肋骨,又绕着后背紧紧缠住。 他粗粝的右手一圈一圈的解开纱布,血迹全在后背。 “我来。”徐白紧住眉走到他身后,开始将剩下的几圈缠下。 徐白的眼眶和兔子一样红。 在解开最后半圈时,她的动作尤其缓慢。 后来,一道伤口乍现。 徐白狠狠一愣。 伤口在他左肩上方位置。 面积大,有撕裂痕迹,整道伤口长度约十厘米,宽度约五厘米,而且挺深的。 这和徐白原先预想的全然不同。 因为看上去更像是锐器划伤的,要比枪伤的面积大太多。 血流的速度很缓慢,但由于面积大,导致出血量不少。 “怎么不是……”徐白欲言又止,瞳孔里全是震惊。 这时陆鲲扭过头来:“不是什么?” 徐白与之对视。 心里却答:不是枪伤。 男人的眼睛不再寒冷,而是隐匿着数不尽的恐惧,漆黑的眸子因此不断收缩着。 她很快就明白过来。 极有可能是陆鲲取出子弹后又用锐器刻意划大了伤口。 徐白目光潮湿,不禁在想,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抱着那一丝丝侥幸心理,将今晚的一切都成为阅过的书页,翻篇而过吗? 如果这是他所希望的,那么…… 徐白咽口唾沫后冷静地说:“得先把血止了,你坐下。” 他搀着陆鲲的胳膊,让他坐在床边。 为他擦拭了消毒用品后,徐白说:“伤口太长,最好去医院缝几针。” 陆鲲沉默了一会,他感谢徐白没问他是怎么伤的。 尽管即使她问了,陆鲲也已经想好了应对办法。 可徐白没问,所以他不需要对她撒谎。 对于现在的陆鲲来说,少一个谎言就能多一份内心的安稳和美好。 陆鲲眯起眼:“你针线活行吗?” “我?”她看了看他后背的伤口,愣住。 陆鲲的回答却异常平静:“没错,你。” 徐白吓了一大跳:“你不会打算让我用针线包给你缝吧。” 陆鲲问:“你有那东西吗?” 徐白说:“有是有。以前杨起峰的衣服老破,都是我给他缝,所以针线包习惯放化妆包里随身带。不过绣花针和医用的缝合针完全不一样,没有那种弯曲度,而且戳进肉里时会拉扯周围的皮肤,等拆线的时候会更痛。” 陆鲲闷声说:“你缝你的。” 徐白难受极了。 他不愿去医院,也没有主动告诉她伤口是怎么来的。 这种时候,真相是什么徐白已然心知肚明。 可正因为如此,更多的疑惑如潮水般席卷徐白的神经。 她又抹了把摇摇欲坠的眼泪,取来了针线包,一丝不苟的开始做针线的消毒工作。 十分钟后,徐白说:“得缝五六针。” 陆鲲背对着她,从裤兜里掏出盒烟打开,手甩几下,震出一根橙色烟蒂。 他俯唇叼住,点燃。 白烟升腾。 徐白心一横,麻利且果决地沿着皮层斜扎进去。 陆鲲皱了下眉头,没吭声,却没了抽烟的兴致,更用力地用牙齿咬住烟头。 徐白的心更是痛如刀绞。 可在关键时刻,她以往的淡然心理却撑起了一切。 连续六针过后,徐白剪掉线头,又用消毒药水涂抹了一遍陆鲲的伤口,最后缠几圈干净纱布。 “你还好吗?”她手上快速清理着床头柜上的物品,眼神却盯住背对着她的男人。 “嗯。”陆鲲闷应了一声。 徐白抿唇,紧紧咬住牙关。 陆鲲的身体素质太好,大概没有几个人再像他一样无所谓身体上的疼痛。 再后来,陆鲲翻出消炎药,吃了两粒,趴着睡,关灯。 他难得的没把徐白赶去客房,主动说:“进来。” 徐白钻进被窝,挪近他。 柔软的被子之下,徐白抱着他的腰问:“你没话对我说吗?” 陆鲲把脑袋别向她,两人的呼吸对接时他低声说:“你是想问我后背的‘刀伤’吗?” 徐白一下堵住了喉。 哪是刀伤啊,嘴比裤裆里的玩意儿还硬。 可陆鲲骗的好用心,用心到不惜伤害自己。 黑暗中,徐白的泪水从眼角涌出,她决不相信一个那么酷爱考古的工作狂会突然变成倒卖文物的人生赌徒。 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但这原因,很显然陆鲲不想说。 徐白又怎么能再去当场撕掉他的面具。 也许那些无端出现的冷漠和排挤都来源于他背后的秘密。 所以最后的最后,徐白覆在陆鲲腰上的那只手又紧了紧,软软地说:“自己注意点,别老受伤,我还想跟你过一辈子呢,哪天成了伤病残将岂不是拖累我。” 陆鲲的嘴里忽然喷出一抹笑:“还想和我过一辈子?” 徐白盯着他,没立即回答。 她很想告诉陆鲲,她今晚的表态不是要陪他一起踏入黑暗,而是要把他从沼泽中拽出来。 不管他是被胁迫还是别的什么,她都要以自己的方式将他拉入正途。 曾经的她因为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而误会他,离开他,怨愤他。 这是徐白心里长久的遗憾,也是他们这段感情唯一的鸿沟。 现在鸿沟已经没有了,她更想不出任何理由和他再分开。 于是她慢半拍地说:“想,可想。” 陆鲲说:“勉强批准了。” 徐白没好气:“有多勉强。” 陆鲲没吭声,捏一把她的屁|股。 徐白反射般一颤,脑袋不由往后一仰,这时陆鲲的手快速移向她后脑,炽烈的唇就含住了她的小嘴。 翌日清晨,徐白醒来时陆鲲还睡得死沉。 她下床拉开窗帘,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 回头看眼趴了一夜的家伙,举起手机让梁栋给陆鲲和自己请假。 电话里,梁栋问:“一大早工作群就炸了,昨晚的事同事们都知道了。小徐啊,你受了惊吓,该请假的人应该是你吧。他好好的请什么假。” 徐白胡扯道:“他发烧了,今天来不了,我得照顾他。” 梁栋说:“那行,梁哥去给你俩请假,你们好好休息。” “谢谢梁哥。”徐白应了声,顺便问:“佳影她有消息了吗?” 电话那头的梁栋,挠着脑袋说:“我,我和她见过了,她说打算离婚。” 徐白听后调侃了句:“呦,看来二十万没白花啊梁哥。” 梁栋一听,大概因为不好意思随便找个由头就把电话给挂了。 徐白自顾自洗漱换衣,想去市场买点好菜给陆鲲做饭吃,便早早出了门。 采购完正准备回去时,徐白的手机响了。 她看一眼屏幕,发现电话是丁烈打的。 徐白接下。 电话那头丁烈的声音温润斯文:“今晚有空吗?” “今晚?”徐白有些犹豫,陆鲲那副鬼样子,正想回绝丁烈时,丁烈却说:“我爸听说你还记得他,想邀请你来家里吃顿饭。先不说了,我开车。地址晚点发你手机。” 徐白的耳畔一阵忙音传来。 城市另一头的丁烈站在一处办公楼的顶层,把手机揣回兜里。 他所有的情妇里,跟他时间最久的一个女人从后面抱住丁烈的腰,嗲声嗲气地问:“你好好在办公室里站着,哪里在开车?坏蛋,又在骗谁?居然还邀请去你家里……我都没去过你家呢。这人男的女的?” 丁烈转过身来,淡蓝色镜片下那双温润却不乏凶狠的眼睛噙着淡淡笑意,反手将女人一搂答:“女的。” 第103章 赴约 女人的面色大变。 丁烈却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含笑道:“亲爱的,想跟着我,得守得了我的规矩。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听的不要听。只有懂事的女孩子才能从我手里得到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和你在一起快两年了,难道就没有一点越矩的可能吗?”今天她在丁烈的办公室里喝了点酒,眼神有些许迷离和诱惑。 “亲爱的,我以为你不是蠢货。”丁烈笑着推开她:“也许你该嫁人了,我可以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女人清醒过来,越过丁烈,拿起办公桌上的红酒杯,在指尖轻轻晃动。 小嘬一口后,她的腰抵在出自名师之手的办公桌边,圆滑地说:“丁总,你越来越开不起玩笑了。你的好妹妹那么多,应该没人会稀罕做丁家的女主人。” 丁烈紧绷的下巴线条慢慢舒展,缓缓走向她,抬手摸住她的脸说:“真懂才好。” 一个小时后,女人从丁烈的办公室离开。 宽敞的办公室里,丁烈坐在皮质椅子上,白色衬衫只扣了两粒纽扣。 衣冠禽兽这四个字与他现在的模样极其贴切。 整个人都肮脏不已,唯独灵魂还有几缕一如当年。 他伸手拉开抽屉,看一眼堆砌的现金,随便取出一叠,用手翻了翻。 崭新的红色钞票在他指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带起不少专属于钱的香与臭。 丁烈把那叠钱扔回原位,推回抽屉,一颗颗不疾不徐地扣上纽扣,最后将桌上的眼镜驾回高挺的鼻梁,静静等待傍晚的来临…… 上午九点半。 徐白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复式楼。 一开门就看见陆鲲扶着楼梯扶手从最后一步台阶迈下来。 徐白见状,把菜往玄关一放,快步上去扶着他。 “下来做什么?”徐白没好气地说。 陆鲲的脸上没什么血色:“我以为你在楼下,下来看看。” 他掰开徐白的手指:“我没事,不用扶我。” 徐白都快气死,都伤成这样了还叫没事。 天底下也就他说得出口。 徐白默了会,目光追逐着他,见他坐在沙发上才说:“刚我出去买菜了,一会儿给你炖汤喝。对了,我还买了一些药,你等等。” 徐白跑到玄关,从大袋子里拿出装药的小袋子,又从里面拿出了许多药倒在茶几上说:“这个是片仔癀的药片,消炎特别好。以前我邻居的腿断了,做完手术后一粒消炎药都没吃,就吃了十几粒这个东西,一点都没感染,恢复得还特别好。据说这东西不但能够消炎,还能强身健体,加速愈合伤口。” 陆鲲低头瞧了一眼说:“挺贵的。好几百一粒。” “你也听说过?”徐白拆着药盒。 陆鲲没吭声。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徐三多担心他伤口感染,也说会托人给他送这种药。 只是没想到徐白却买来了。 过了一小会儿,徐白端来热水,剥去药膜放他面前。 陆鲲心头的暖意比杯中冲上来的热气还要迅猛。 他目光直直落在徐白脸上,许久都未眨眼。 那些人都说,徐三多是他的父亲。他不仅枪杀过一名刑警,更是一名见不得光的盗墓贼。 起初,他不愿意相信,不单单是因为疑点太多,而是在他内心深处不想去过那种永远都不会被认同的生活。 所以他私底下去查,去打听。 可残酷的结果却一次次摧毁他的希望。 很多次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一个杀人犯,这辈子还能怎样?反正又洗不掉手上的血和污。苟且的活着本身就如同死去。 是徐白让他隐隐有了叛逆的心。 尤其昨晚中枪的那一刻,早被徐三多生杀予夺的他从未这么想要活下去。所以在冰凉的河水里,他忍着肩膀上的巨痛不断在水中滑动。 上岸后,他被在路旁等候的丁烈塞进车里。 丁烈把他安全带回家里,用小刀挑出他肩膀上的子弹。 陆鲲背对着镜子瞧见滚圆的弹伤,突然沉默地从丁烈手中拿过小刀,几下划开了口子。 丁烈当时震惊地问他干什么。 陆鲲只说:“不想让某个人失望。” 丁烈一下就猜到是谁,皱眉说:“她从小就不笨,你这么干,管用吗?” 陆鲲笑笑:“就算猜疑,也好过直接看见枪伤。” 丁烈沉默了一会,表示理解:“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陆鲲说:“必要的时候找个人制造一起我回家途中的抢劫案,圆我的刀伤由来。” 丁烈说:“这个好办。” 陆鲲眼一斜:“但别以为你今晚帮了我,我就会感谢你。我不喜欢你和徐白来往。” 丁烈抬手抵了抵镜框,温润如玉的微笑着。 警察打第三通电话的时候,陆鲲终于换好衣服身材笔挺地站在镜子面前。 按下接听键,他将声音伪装成睡觉时迷迷糊糊的男音,随后赶去医院。 由于子弹没有打到动脉,以至于在医院的时候他没有感觉到明显的血流迹象,过程还算平顺。 可伏中译临走拍他那几下肩膀让他骤然疼痛,再加上一路开车,拉扯方向盘的同时伤口也在不断拉扯,以至于回家时t恤背面全都是血。 那一刻他特别心虚和恐惧。 再后来,徐白看见伤口后竟没有逼他去医院。 那时候的陆鲲就意识到瞒不住了。 可徐白不仅没有离开他,还用了最理智宽容的方式对待他。 所以他发誓,眼前这个女人不管以前爱过谁,从今以后都是他的人。 “想什么呢?这么盯着人瞧。”徐白眨巴几下眼镜,凑近他。 徐白的话终于将陆鲲的思绪拉回来。 他说:“坐下。” “哦。”徐白坐他旁边,心想着他是不是想交代什么。 谁知陆鲲捻起药丢进嘴里,喝了好几口热水才把药片顺利吞咽。 然后他说:“苦。” 徐白说:“我去厨房给你拿冰糖。” 陆鲲扯着她手臂,俯身吻住她的唇。 徐白一颤,从他嘴里传递过来的药香味缓缓地沁入她的舌尖。 他的吻技正在一次又一次的实战经验中迅速提升,不断的轻轻撕咬与包含。 仿佛他只要一沾上她的气息就从文人变成彻底的恶魔。 受伤的野兽仍是野兽。 他意识到只要有徐白在,他就能感到快乐。 快乐对别人而言轻而易举,可对并没有多少记忆的他来说更加的弥足珍贵。 傍晚前,徐白告诉他,晚上有个饭局。 陆鲲问她是谁。 徐白看眼陆鲲,上回他就已经对丁烈很不满。 如果告诉他实情,他肯定会陪她去。 可他是伤病员,得好好休息,经不起瞎折腾。 而且记忆中丁叔叔是个酒鬼,不管交情如何,只要在同一个饭桌上,就得拉着人喝饱。这性格,以前没少遭老爸抱怨。 踌躇再三后徐白说:“是我的中学同学。” 陆鲲张了张嘴,刚想问男的女的。 徐白抢先一步答:“是女孩子。” 陆鲲被猜中了心思,脸红地说:“早点回来。” 晚上六点。 徐白按照短信地址来到丁烈家。 虽然早就知道丁烈开了一个名叫‘不古文化传媒’的公司,是个老板。 可来后她才意识到,这个老板可能有点大。 别墅总共六层,面积少说也有一千平。 门口的花园也比一般二层半的别墅大了好几倍。 一条瘸腿的狗趴在大门口的花圃前,仿佛认出徐白似的,吐着舌头,两边的嘴角上扬着,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它瘸着腿跑到徐白面前,抱住徐白的腿对着她直咬尾巴。 徐白低头仔细回想了一下。 忽然想到那晚路边被丁烈所救的流浪狗。 相比起那时脏乱的毛色和无助的眼神,现在这条狗的生活似乎很是惬意。 别墅的顶层,丁烈站在阳台上俯视着下方。 第104章 刻意透露 见徐白到来,丁烈乘坐屋内的专属电梯下到一楼。 他轻抵了一下镜架,走到大门口,盯着不远处弓身抚摸宠物的徐白。 丁烈说:“来了。” 徐白闻声抬头,又拍几下它的脑袋后才直起身说:“是啊。买了点水果给丁叔。不过看见你家的房子以后,突然觉得我的东西有点寒酸。” 丁烈说:“是你太客气。要我说,水果都不需要准备,来个人就行。否则邀请你来做客,岂不是成了变相骗礼物?” 徐白来到他面前,略有尴尬地又看看别墅的外墙,耸肩道:“你骗我礼物,说出去鬼都不会信吧,你这么有钱。” 丁烈终是忍不住被徐白逗笑,沉稳背后的锋利褪去,笑容里多了分真实。 “请进吧。”丁烈接过徐白手上一个装有芒果和荔枝的袋子,举止相当绅士。 徐白进去后不禁‘哇’的一声:“丁烈,你的房子也太豪华了吧,这么大的房子光是打扫都要命。” 后现代的北欧风格,不像中式的偏暖色调,到处都是冷淡气息。好在装饰物和窗帘色彩跳跃,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更夸张的是,电器的科技感很浓郁,房子里居然安装了透明观光电梯。 丁烈却不以为意地说:“我不喜欢家里住太多陌生人,所以只请了一个管家。但每天都会有专门的家政团队来给我打扫。” 徐白努努嘴:“有钱得让人嫉妒。” 丁烈说:“钱这东西,没有的时候才特别想拥有。可一旦拥有得太多,它对我来说反而不再值钱。” 徐白说:“你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了,是会被打死的。” 丁烈一愣,然后笑出声。 徐白抱着好奇的心态在一楼转悠了一圈,然后被丁烈请到沙发那坐下。 丁烈问:“喝什么?” 徐白说:“有可乐吗?” 丁烈皱起眉,抵下镜架说:“我不喝碳酸饮料,所以……”顿下话,他又说:“我这有上好的阿联酋椰枣,要不让管家给你泡杯椰枣茶,你看可以吗?” 这回轮到徐白一愣。 丁烈说的椰枣是个什么玩意儿,别说是吃,就连听都没听过? 莫不是有钱人吃的东西都不是一般的‘凡间之物’吗? 好在徐白习惯淡然,回以微笑后她大方说:“你是主人,你安排。” 丁烈交代下去后,坐到徐白身边说:“因为工作原因,平常在公司加班的时间比较多,晚饭养成习惯吃得比较晚。”他抬手看表:“一般八点左右。” “没事,我不饿。”徐白的眼珠子又滴溜溜转了一圈后问:“丁叔人呢?” 丁烈说:“你在这坐一会,我去喊他出来。” “好。” 丁烈起身,乘坐观光电梯上去。 徐白看着上面的电子显示牌,显示数字是3。 也就是说丁叔叔住在三楼。 等待的过程中,管家将椰枣茶端来。 徐白尝了一口,和国内的大枣味道完全不同,反而有点像柿饼那种甜。 别说还挺好喝的。 在尝鲜的过程中,丁烈和他父亲已坐进了观光电梯,二人随着电梯缓缓下降。 徐白正喝着茶,瞧见稳稳落在一楼的电梯时,美丽的大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丁烈身形挺拔地站立着,双手扶着一张轮椅的把手。 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丁烈推着轮椅上口目歪斜下身瘫痪的老父亲一步步向着徐白走来。 徐白无意识地就站起身,想问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 这时丁烈将轮椅推到沙发旁边,惋惜地说:“我爸在六年前喝酒后突发脑梗导致下身瘫痪,生活不能自理。” 徐白看了眼昔人生龙活虎的丁叔,愣愣地问:“可你不是说丁叔还记得我,所以你才邀请我来家里吃饭吗?他怎么会……” 丁烈低头看眼父亲说:“那晚碰见你后我在他面前提起你的名字,问他还记不记得你。他虽然不能说话,但当我问他时他对着我眨眼睛,所以我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他想见见你长多大了,这才自己做主邀请你过来。” 徐白听后,皱眉点几下头。 丁烈以前虽然很皮,但确实很孝顺。 所以他会这么做,也一点都不稀奇了。 徐白上前,在轮椅边蹲下,和丁叔说了好一堆话,只是都是徐白在自言自语,丁叔张着嘴,根本说不出什么话。 又过一会儿,老人疲倦地在轮椅上闭上眼睛。 管家提醒丁烈,丁老不能久坐,还是送回房间比较好。 丁烈点头,一脸的愁绪。 徐白捧着早已凉透的椰枣茶,皱眉问:“没想到丁叔的晚年会是这样。” 丁烈点燃一支烟,深吸口说:“可能他现在这样,也是报应吧。” “什么意思?”徐白一惊。 丁烈偏头,嗓音温润地说:“我爸那家古玩店,以前一直暗地交易鬼货。哦,鬼货的意思就是从墓里出来的物件。当时我妈很反对,经常和他争吵。最后因为不想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就又找了个人改嫁了。但他还是不知悔改,背后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了附近三个省市最大的鬼货商,因此人脉也很广博。有一次,他赚了一大笔钱,高兴就多喝了几杯,然后就成这样了。” 徐白心里惊涛骇浪。 她看着丁烈,轻舔一圈嘴唇:“这些事是犯法的,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丁烈笑笑:“我爸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谁还会为难一个废人?再说你爸以前也没少从我家仓库置放和中转鬼货,我相信你不会告诉别人。” 徐白一愣。 莫不是方才自己幻听了? 丁烈说…… 徐白睁大眼睛,呆呆地问:“你是说我爸也买卖鬼货?” 丁烈又吸口烟,笑笑道:“哦,我好像记错了。以前店里人来人往太多,我都记不清谁是谁了。徐白,你别介意。” 徐白心里虽松了口气,可丁烈模棱两可的话还是使她内心动荡起来。 如果说丁叔以前交易鬼货那么厉害,而老爸又和丁叔来往密集。再加上老爸确实对古董很痴迷,这些信息杂乱地拼凑到一块后莫名在徐白心里扎了一颗钉子。 她挑起眉:“丁烈,真是你记错了吗?” 丁烈沉稳地勾唇:“是记错了。” 他把烟头怼进烟缸,沉默了一小会。 这时徐白试探道:“丁叔以前人脉这么广,肯定不少销货的人都要投靠丁叔,依赖他把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卖出去吧。他一病,你没想过接手他的生意吗?毕竟来钱快。” 丁烈说:“我不稀罕。但当时我爸脑梗后的确有人想让我子承父业。因为我爸的人脉网和他线下的鬼老们,联系方式也只有丁家人知道。突然没了销货渠道,那些个盗墓贼或者投机倒把份子突然没了顺利安全的销货路子。东西如果烂手里可是一分不值。所以自然有些人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逼我就范,让我延续那些我爸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和渠道,这里头一层一层的牵连和资本市场的规则一样复杂。” 丁烈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沉静如水。 带着眼镜穿着白色衬衫的他,有种别样的魅力。 徐白听的越来越好奇:“怎么逼你?” 丁烈说:“无非是些下三滥的法子。当时如果我干了我爸那一行,哪怕只被迫帮人销了一次货,我的手就不干净了。” 温润的声线中有着明显的锋利,徐白突然一阵毛骨悚然。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时,丁烈凝重的神色得意舒展,黑眉上调,笑时露出整齐的牙齿道:“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说这些。” “丁烈,你应该没做鬼货的猎头,暗地里去管理线下的鬼老们帮人销货吧?” 丁烈盯着她:“徐白,我开传媒公司,是正经的生意人,你太高看我了。” 徐白轻轻呼出一口气。 想想也是,丁烈如果真的子承父业了,今天说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坦荡吧。 丁烈暗自观察着徐白开始舒缓的神情,一丝阴光隐匿在镜片之下。 今天,他顺利把想要告诉徐白的信息从闲聊中以最自然的方式向她暗示着。 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徐白会成为他一张重要的底牌。 徐白未察觉丁烈的细微的眼神变化,更加急于求成地问:“丁烈,我记得你家的仓库里以前有一批东汉晚期的文物。其中有一件石辟邪,还有一些青铜的饮酒器什么的。这些东西你有印象吗?” 丁烈勾唇,想也不想便说:“没印象。怎么了?” 徐白有些许失望。 要知道她今天过来,就是想探一探十年前那批失踪文物的下落。 “没什么,随便问问。” 二人在闲聊的过程中,管家告知可以准备吃饭。 丁烈吩咐管家上楼照顾父亲饮食后邀请徐白入座,亲自为她拉开座椅。 长长的饭桌上,两人面面相觑。 丁烈家的晚饭不论从食材还是装盘都相当精致,有格调。 柔和而暧昧的灯光映着丁烈的脸,又一次次在他镜片上折出淡淡的光线。 徐白恍惚。 眼前的丁烈早已不是那个傲慢,快乐,充满市井气的无畏少年了。 第105章 谈话 徐白一时好奇,咀嚼完一口食物后问:“丁烈,你是怎么想到开公司的?” 长桌对面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抬头。 “很奇怪吗?” 徐白莫名被丁烈的眼神震慑道,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也,也没有。” 丁烈笑了一声:“你觉得奇怪也很正常,以前街坊邻居都说我是个混蛋。玩心太重,也不爱学习。” 徐白轻耸肩膀:“好吧。我坦白。你现在开公司,当老板,确实让我挺意外的。” “你也不用太意外。”丁烈说:“我爸给我留了不少资产。有资本的前提下,做什么生意都容易得多。钱生钱,本身就会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那可不一定,要是没头脑再多资产也是会被败光的。所幸你用这些钱走了正道。”顿下话,徐白不由低头看了眼悄悄趴在脚边的黄狗说:“而且你还很有爱心。” 她忽然抬起头问:“照你这善良劲应该做了不少慈善吧。” 丁烈从面前拿过一个鸡蛋。 鸡蛋的上端用开蛋器开了口,里头的蛋黄和蛋白被融合到一起,上面铺满了大颗的黑鱼籽。 丁烈用精致的小勺子挖一口到嘴里,将完美的口感吮尽后,云淡风轻地说:“是有做。” 徐白笑容甜美:“都有什么呀。” 丁烈说:“太多了,自己也记不太清。” 徐白忍不住鼓掌:“丁烈,我开始有点崇拜你了。” 丁烈一愣,随后笑笑:“崇拜?” 徐白坦荡地说:“不是你想的那种崇拜。” “我想的那种?”丁烈习惯性抵镜架,逗趣道:“我什么也没想。” 徐白:“……” 又过了一会儿,徐白说:“你以前好像不戴眼镜吧?近视了吗?” 丁烈说:“我现在也没近视。” 徐白一楞,指着他价格不菲的眼镜问:“那你戴它干啥。” 丁烈勾唇:“据说带眼镜的男人比不戴眼镜的男人看上去斯文,可靠。在生意场上无往而不利。” 话落,丁烈摘下眼镜,收起,放在一旁后又与徐白对视。 徐白忽然被惊到了。 不戴眼镜的丁烈看上去五官更立体帅气,而且那股子从前的市井气息仿佛一下子都回来了。 徐白惊叹。 一副眼镜的区别竟这么大。 丁烈追着她的眼神问:“怎么样?” 徐白老实道:“你不戴眼镜更好看。” 丁烈说:“可会给人一种不可靠的感觉。” 徐白一边吃菜一边调侃:“典型的装斯文。” 丁烈说:“商场如战场,谁没有几张面具。伙伴也好,对手也罢,都没有长期不变的关系。伙伴随时可能变成敌人,而敌人也许可能变成伙伴。” 徐白摆摆手,笑道:“别和我说这些生意经,我又不会做生意。” “忘了问你,现在在哪高就?我记得你可是学霸。”丁烈明知故问道。 徐白说:“我在考古所上班。” 丁烈假装一愣,紧跟着故作担忧状:“看来今天我和你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徐白没吭声,闭上嘴用手作拉链状。 正如丁烈所说,丁叔已经瘫痪了,生活也不能自理。他已经得到了比坐牢更残酷的惩罚。至于丁烈,他既然走的是正道,她又何必再把人逼上绝路呢。 晚饭后,丁烈坚持要送徐白回去。 她拒绝再三,最后丁烈不再勉强,叫了车送她回去。 路上,徐白还是有些许失望。 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文物信息。 十点多徐白回到住所。 她若有所思的掏钥匙开门,换鞋,关门。 直到身躯撞到墙一般健硕的胸膛。 “回来了?”陆鲲低头俯视着她,一开口就是废话一句。 徐白应:“不都看见人了吗?” 他需要休息,但这么晚握着手机还在楼下,肯定是在等她回来。 上一次的误会让徐白很不高兴,这一回他连电话都没打一回,大概就是不想再惹她不高兴吧。 徐白这么想。 心里瞬间起了甜。 她挽上陆鲲的手臂来到沙发前。 两人坐下后,她说:“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伤口怎么样了。” 陆鲲说:“你买的药挺灵的。” 徐白问:“不怎么疼了?” 陆鲲脸一撇:“哪有那么快?” 徐白努嘴:“那你说灵。” 陆鲲答:“没昨天疼了。哦,刚我自己换过一次纱布了。” 徐白脸一僵,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做开溜状。 陆鲲一把揪住他的长头发,把她扯回原处。 他松手,寒寒地问:“你不准备和我解释解释为什么缝得这么丑。” 徐白辩解:“这是缝肉,又不是钉纽扣,哪那么容易。再说你的伤口呈撕裂状,我缝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陆鲲冷笑两声:“再难缝也不至于针脚这么凌乱。好歹也缝条霸气点的蜈蚣出来,你缝的是什么?” 徐白憋着笑:“你说是什么?” 陆鲲一脸不高兴:“小糖葫芦。” 徐白扑哧一声笑出来。 陆鲲的伤口挺长的,要想好看和整理起码得缝个八九针。但昨晚徐白怕陆鲲受不了疼就攮了五六下,偷工减料下确实丑了点。 徐白说:“除了我和你,谁知道?反正那里也没人看。” 陆鲲说:“那可不一定。” 徐白心情一下糟了:“难道你还想移情别恋?” 陆鲲说:“谁说我恋你?” 他起身,往楼上走。 “你!”徐白嘟囔着:“等哪天我不喜欢你了,你就等着哭吧。” 徐白以为陆鲲没听见。 可当她说完时,迈楼梯的脚步声有一瞬间停顿。 陆鲲的声音飘来。 “不会有你不喜欢我的那一天。” 徐白没吭声,从腰后抽出抱枕闷在脸上,咯咯笑出声。 没多久徐白也跟着上了楼,她轻轻拧开卧室门把,刚走一步,在窗帘后头抽烟的陆鲲就问:“做贼呢?” 徐白快步上去,从他指尖拿走了烟头,摁灭。 “伤病员不能老抽烟。” 陆鲲说:“止痛。” 徐白拧住眉。 是啊,他受的可是枪伤。 不住院,不挂水,已经相当硬汉。 可他不嚎叫不代表完全不痛。 而且不管什么痛,晚上痛度都会比白天明显。 可是止痛药会影响伤口愈合的速度,所以能不吃最好不吃。 徐白不知道,怎样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缓解一些疼痛。 “你在想什么?”陆鲲用手指轻戳了一下她额头。 徐白说:“你躺下。” “干什么?” “躺下。” 陆鲲躺在床上,床头灯的光线包裹着他的脸。 徐白站在床边,弯腰,嘴唇慢慢靠近他。 陆鲲皱眉,忽然知道这女人想干什么,手一推,卡在她下巴处。 徐白的大眼睛猛一睁。 陆鲲寒寒地说:“这止痛药不管用。” 徐白心想,他可真敏感。 “你怎么知道不管用?” 陆鲲翻身,背对她,首度亲昵地喊:“小白,这样我更难受。” 隔天早晨,伏中译给徐白打电话,要她去所里一趟。 陆鲲还在熟睡,她给他简单准备了一些早饭,又把药片拿出来。 拉抽屉时,她发现药片数量多了几倍。 她哪知道多的那些药片都是别人送的,还不以为然的笑笑:“这蠢蛋还挺怕死的,趁我不在又偷偷去买了这么多。” 她关门,出去,踏上去考古所的路途。 到了所里,徐白直接去了伏中译的办公室。 一份早准备好的辞职信推到徐白面前。 徐白皱眉:“伏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伏中译捧着茶罐说:“小徐啊。可能你觉得我这么做很过分,但为了整个所的前途来说,你确实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也许我一开始就做了错误的决定。现在我后悔了。” 徐白有点气,直盯着伏中译:“我一个小女子还能影响考古所的前途?” 伏中译喝口茶后说:“原本有些事我不想戳穿。但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想有必要摊到台面上说。” 徐白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虽然早有预感伏中译会这么做,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请说。” 伏中译放下茶罐:“在我们谈话之前,我有件事想问。” 徐白说:“不会又是我妈和我爸的爱情故事吧。伏老师,大家都说你结婚了,有子女。” 徐白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一个男人如此好奇一个女人的感情经历,不是喜欢她还是什么。 伏中译不意外徐白这么暗示,他笑了几声后道:“我之所以会好奇是因为你母亲是考古学者,而你父亲曾经却是盗墓嫌疑人。警察曾盯他整整五年,后来因为没有证据,只能放弃继续从他身上调查。大家都以为招娣发生意外死了,可她却嫁了人,还嫁了这样一个不该在一起的人,为他生儿育女,放弃追求。我是想问你如果你是我,你会好奇吗?” 徐白的眼镜都直了,心脏猛烈地跳跃起来。 “你说什么?” 伏中译说:“小徐,你一个字也没有听错。” “这绝对不可能。我爸开小卖部。他是个很普通的人!伏老师,你是所里的泰斗,大家都很敬重你。但你不能因为习惯了被人敬重就随便出口伤人。”徐白的语气开始强硬。 比如徐白激动的情绪,伏中译的脸色却平静地如大海。 他笑笑:“看来你不清楚。” “伏老师,趁着我还有心情喊你一声老师,有话就一次说完。”徐白的呼吸不停变得急促。 伏中译又喝口茶,他打开笔记本,找到一段有很多年头的影像资料后将屏幕旋转,面向徐白道:“你先看完这段珍贵的影像。” 第106章 姜太公钓鱼 徐白盯着电脑屏幕将不足五分钟的影像全程看完。 影像是微彩画面,清晰度和现在的蓝光简直天差地别。 也就是说这段影像肯定有些年头。 徐白紧住眉:“这是?” 伏中译说:“三十年前一个当地的拍客拍的。记录的也是一批被盗文物的失窃过程。虽然影像时间不长,但这段珍贵的资料却成了那个拍客生命尽头最后的作品。” “三十多年前失踪过一批文物吗?”徐白心想,十年前东汉墓旁边的防空洞失窃出土文物的事她倒是有耳闻了,三十年前也失窃过? 伏中译说:“那时候的我还很年轻,就像现在的陆鲲一样,对这个艰苦而神圣的行业充满着热情。” 徐白没吭声。 三十年,距离现在的她来说是如此遥远。 她的父母也没有恋爱结婚,所以那时候的徐白连颗受精卵都不是。 徐白紧紧喉:“这段影像和我有什么关系?” 伏中译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说:“小徐,你的长相更像你父亲,他年轻的时候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不过你的眼睛却像极了招娣。” 伏中译说话的过程中,两条胳膊叠在桌前,不禁盯得出神。 他还年轻的时候,方招娣就像现在的徐白一样,拼命想要得到他的认可,得到所有行业人的认可。她可以为了寻找一件文物资料通宵达旦的翻阅各种书籍,可以一个人只身去到当时还很荒凉的大西北走访调查。 欣赏方招娣并不是她的才华足以让所有男人倾倒,而是她那份刻苦不屈的精神,许多男人都不如她。 这样一个奇女子,后来究竟经历了什么? 伏中译的瞳仁收缩的厉害,徐白被盯得发慌,提醒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片刻过后,伏中译回过神来,点根烟抽得凶。 他言归正传道:“影像你看完了,没觉得一个人的身形很眼熟吗?” 徐白没注意,亲自按动鼠标又重播了一遍。 这一次,她带着明显的目的性来观看影像后,脸色倏然苍白。 伏中译说得没错。 画面里总共有五个人。 四男一女。 虽然因为当时设备的像素问题和距离限制以及光线原因等导致这五人的五官全都辨不清。 但是身形…… 这时伏中译又问:“小徐啊,现在看出眼熟了没?” 徐白没吭声。 可伏中译却没有放过她。 直接将影像切到第三分钟五十秒的地方,然后按下暂停键。 伏中译长满老茧的手指往中间那个穿着灰色布衫的男人一指道:“像不像你爸?” 徐白这时的冷汗已经在往外冒了。 对于自己熟悉的人,往往一个背影就够了。 直觉会准确无误的帮助你第一时间认出他是谁。 徐白咬了下嘴唇,不想告诉伏中译这里头,她熟悉的身影还不止一个。 眼神从灰色布衣男人移到旁边一名年长的女性身上。 她身材矮胖,上半身粗壮,腿却很细。 头发是典型的灰白。 徐白忽然想到几个关键词。 黑龙江,哈市,死去的父亲的亲舅妈。 虽说父亲喊她一声舅妈,但她的年纪实际上就比父亲大十二岁,从小就是典型的少白,甚至遗照里的发型都和几十年前一样。 “怎么不说话了?”伏中译的声音有了一层逼仄感。 徐白主动将电脑屏幕移回原位,看向伏中译说:“伏老师,你想让我说什么?是不是如果我承认那个灰色布衣的男人身材很像我爸,你就认定东西是我爸拿的?身为一名有地位的考古学者,您应该不会这样草率吧。” 伏中译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不阴不阳地笑了两声道:“使劲猖狂吧。你说的对,就是因为没有更多的证据所以猜测只能成为猜测,怀疑也只能变成怀疑而已。但在我的心里,真相早就认定了。” 徐白咬咬牙,随即淡淡道:“您这么讲话很没水准。” 伏中译没吭声,眼角却轻轻弯了起来。 天知道,徐白的双手此时正十指交缠,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不停摩挲,冒在手里上的汗水从嘴唇的针尖状化为大片的潮湿。 她鬓角的碎发也湿透了,嘴巴发苦,发涩,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伏中译将徐白的一切变化都看在眼里,他起身走到角落摆放饮水机的位置给徐白倒上一杯凉白开,慢慢放在她面前。 徐白无意识的拿起,一口便饮到底。 沁凉的水流过喉咙,她的体温才稍稍下降了一些。 很长的时间里,伏中译都没再主动和徐白说什么话。 可最后徐白却憋不住了,一口唾沫咽进喉咙后问:“那个拍客怎么死的?” 伏中译说:“鉴定的死因是被洛阳铲铲进肚皮,挑出了肚肠后没有及时得救后身亡。” 徐白的身体一抖,又问:“也就是说如果当时他拍影像时就被发现了,那为什么影像还会公诸于世。” 伏中译笑笑,静静看着徐白。 突然发现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对于细节的专注相当敏感。 有那么一瞬间,伏中译突然开始欣赏她了。 “相机是在山脚下找到的。”伏中译答得简洁。 徐白失魂落魄地点点头:“从影像来看,当时拍客站立的位置确实应该在高处。他拍到了短短五分钟的搬运文物过程。被发现后他们可能存在短暂的搏斗经历,在搏斗的过程中相机被丢下山。盗墓者们是不会花费时间去山脚下寻找相机的,因为快速运送文物更重要。” 伏中译说:“到底是方招娣的女儿,思维很清晰。” 徐白板正脸:“可是打从一开始,伏老师让我进所里就没有准备培养我。换句话说,您看我天天晃来晃去,就像在看一个傻子似的吧?” 伏中译没有否定,也没辩解什么。 徐白轻笑一下,自言自语道:“也对啊。你都说你认定我爸是盗墓贼了。我的存在可不就像上次墓葬里发现的雷管和炸药一样吗?” 伏中译说:“你的不服,质疑,犹豫和恐惧,现在都写在了你的眼睛里。” 徐白说:“我是不服。” 伏中译叹息,又拿出了杀手锏。 他从兜里摸出了一个u盘,随即插上usb接口。 找到一份资料后,又将它展示在了徐白面前。 “这是两批文物当年出土后的登记信息。” 这两批文物的出土量总共有上百余件,徐白一件一件的看,其中有好几件都越看越熟悉。 再后来,一张文物图片和那晚自己扮成买家后和卖家交易时的东晚期青铜器重叠。 徐白大惊失色。 伏中译却拔掉u盘,放回自己兜里说:“那晚我拿回文物后熬夜查阅资料和以往的备份信息,终于找到这处相似。这么多年了,这两批失踪文物没有一件出现在拍卖会或者博物馆里。这是第一件被拿来交易的文物。” “什么意思?”徐白更警觉。 伏中译说:“小徐啊,我说你不觉得奇怪吗?不久前佛塔事件已经给我们所甚至是整个文物局都敲了一个大大的警钟,当时只有你被劫。没过多久,有人却私下买卖文物又拿你当人质顺利脱身。这是巧合,还是阴谋?” 徐白不明白。 “这能有什么阴谋?” 伏中译喝口茶:“小徐啊,也许他们真正想要的就是我兜里的u盘。想用这个东汉的饮酒器当成诱饵。我怀疑,咱们所里有内鬼。” 这下徐白听懂了。 虽不知道这些信息背后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但听伏中译的意思是这个内鬼不是别人,很可能就是徐白。 可徐白很快又糊涂了。 如果信息那么重要,伏中译为什么还给她看。 他可是连辞职信都为她准备好了呀。 刚想开口问点什么时,伏中译已然猜中了徐白的疑问,先发制人道:“这u盘信息我不会给任何一个人看,现在所里的工作人员也没有人看过。也就是说,假设u盘过几天没了,或者u盘在信息却外露,那么我会第一个站出来作证,要求警方逮捕你。” 第107章 现在出发 徐白委屈得要疯掉,这老狐狸打得原来是这样的算盘。 她心里有气,更不想被人毫无证据的这么欺负。 可碍于事件的严重性,徐白想了想,盯着桌上的辞职信说:“要不然这样吧。您先让我暂时离岗,但请为我保留工作名额。离岗期间我的薪资可以暂扣在您这里,等能证明我清白之后我再回来。” 伏中译想了想说:“可万一你恰好是内鬼,考古所内部人员监守自盗传出去可不好听。” 徐白说:“可万一我不是内鬼,您这样有名望的考古学者,只凭恶意揣测就逼迫一个年轻女孩儿强行辞职,传出去就好听了?” “你!“伏中译一时说不过她,气结到狗急跳墙:“你可以问问我的好徒弟,这件事就连陆鲲都一清二楚,所以他突然和你领证到底是不是因为爱情还真不好说。” 徐白的脑子嗡的一下,没再理会他的情绪,起身后走到门边说:“在我看来,在拿出确凿的证据之前,您刚才对我说的每一个字不是在揭露真相,而是在玩自我感动的推理游戏。我会自己弄清楚的,再见。” 徐白一把拉开办公室的门走出去。 直到关门后她也没有听见伏中译再说一句话。 她淡然地走出考古所,可上车后她整个人都软了,无力慌张地靠在车子的椅背上。 她闭上眼,许多曾经穿耳过去,不被重视的语言或画面开始清晰的卷上脑袋。 第一,十几岁那会儿在丁叔仓库看见的文物。 第二,丁叔和老爸的交情。 第三,寺庙遗址事件在做完笔录后老警察说的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第四,陆鲲在滑铁卢市的遭遇,车祸后无来由的疏远,以及前几日文物交易现场突然的现身。 第五,和丁烈重逢后,丁烈那句谎称自己记错了的话。 再加上今天伏中译说的每一个字。 这些东西拼凑在一块,如果还没有在徐白的心口上扎进钉子,那才是真正的自我感动和自我麻痹。 徐白深知这一切。 嘴上的逞强不代表心中仍旧坦荡。 她不得不承认,今天伏中译的话是有威力的。 但唯一让她有底气与他对峙的资本却只有一个:她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内鬼。 一双小手在方向盘上来回摩挲了许多次,最后她掏出手机,手指微颤得拨通丁烈的电话。 丁烈的手机铃声响前,他正站在百叶窗前俯视着大楼下众多为了被生活碾压到麻木不仁的人们。 屏幕上显示出徐白的名字后,丁烈取下眼镜短暂地放在桌上,一边按下接听键,一边轻轻揉着自己高挺的山根。 耳畔女音传来。 “丁烈,你在哪?方便见一面吗?” 丁烈说:“方便。我在公司,你现在来世贸大厦。我的公司在顶楼。” 徐白应声好后便挂掉了电话。 丁烈把手机随意地仍在桌上,随即将眼镜架回鼻梁。 白衬黑裤的他,身形淡淡映在光洁的玻璃上,恍然想起当年还无忧无虑时和徐白在古玩市场后头逮蛐蛐,斗蛐蛐时的场景。 这么多年过去了,徐白给他的印象仍停留在那个面容白皙,眼睛清澈的小姑娘时代。 她很漂亮,走到哪都会因为她的长相而成为焦点。 可在丁烈眼里,如果她不是老头的女儿,如今不可能再交集。 他返身坐在优质的皮椅上,拿起座机听筒,接通前台内线电话,吩咐前台的小姑娘一会有位姓徐的小姐会过来,直接带她来他的办公室。 三十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丁烈听到响动后睁眼。 “进来。” 前台的姑娘扭开门把,恭恭敬敬地说:“丁总,徐小姐到了。” “回去做事吧。”丁烈对自己的员工说完后,起身走到徐白面前问:“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徐白随意看了几眼他办公室,感受到那份无法企及的豪华后回神点头:“想和你聊聊。” “请坐。”丁烈很绅士礼貌。 徐白点头,坐在靠东面角落的一张黑色沙发上。 她入座后,丁烈坐其旁边。 很快有人送进来两杯茶水,然后退出去,关门。 开始正题前,徐白不忘夸赞了句:“我过来的时候前台姑娘说这整一层都是你的公司。先前知道你开了公司,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大。装修看上去也挺有格调的。” 丁烈微笑:“现在公司旗下有几本杂志卖得挺好,所以这边经常会有一些明星或者模特过来。公司的装修和管理是给合作方的第一印象,所以我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当初都聘请顶尖的设计师亲自操刀,这是设计师的功劳。” 徐白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丁烈,一时不知道再接什么话。 她捧起茶杯喝口清茶,随后咬了咬唇道:“丁烈,上次你说,我爸以前也没少从你家仓库置放和中转鬼货对吧。” 丁烈盯着她,沉默了片刻说:“这件事我上回好像已经澄清过了,” 徐白一瞬不瞬地看向丁烈。 丁烈的言下之意,似乎还想咬住自己记错了。 她淡然的眼神中隐匿着逼迫与追问:“别骗我。” 几秒过后,丁烈故作妥协道:“嗯,你爸以前是在我家仓库中转过不少东西。” 一听这话,徐白整颗心都凉了。 伏中译再多的出言不逊也在这一刻被徐白所原谅。 她失望到笑了出来,令人毛骨悚然。 丁烈皱起眉头:“你的表情看上去很吓人。” 徐白收了笑,拍打几下丁烈的肩:“我真希望你能继续骗我。” 丁烈的心一震,没吭声。 这时候徐白又说:“你要是坚持说你记错了该多好。” 丁烈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和你也没关系。何况你父亲都不在这世上了,他以前做过什么,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徐白摇摇头:“你不懂。” 丁烈挪了挪座位,靠近她一分:“你到底怎么了?” 徐白说:“我只晓得现在自己的心情很糟糕,相当糟糕。” 正如伏中译所说,她的不服,质疑,犹豫和恐惧,现在都写在眼睛里。 丁烈神色冷清:“我能帮你什么?” 这时候她手机响了。 来电人是陆鲲。 徐白看了一眼屏幕后,将手机紧紧握在手里,迟迟没接。 她按下关机键,将手机放回兜里。 徐白问:“我出来的时候没装身份证,现在我想去一趟黑龙江。丁烈,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丁烈没吭声,但他起身后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后拿出了自己的车钥匙说:“走吧。” 徐白楞了一下:“你不会是想开车送我去吧?一千六百多公里呢。十几个小时的车程。” 丁烈说:“现在高铁或飞机都需要证件登记。你刚问我有没有办法,很抱歉,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但听你的话外之音,似乎不想回家去取证件。那我只有亲自开车送你过去。” 徐白看着丁烈,忽然生出点感动的情愫来。 虽然是老相识,但毕竟多年未见,交情也不见得多么深厚,他肯这么帮忙,出乎徐白的意料之外。 她也站起来:“你是大忙人,这好像不合适。不过还是谢谢你。好了,今天打扰你这么久,我也该走了。” 徐白走到门口时丁烈紧跟其后,电梯门前,丁烈说:“客套话就不用说了,现在出发。” 他抬手看表:“现在上高速,十五个小时后可以到地方。晚上可以短暂下一回高速,找个酒店住一晚。你不用担心,疲劳驾驶也不是我的习惯,而且我车技很好,一定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第108章 交换 高速路上,车窗紧闭。 宾利车密闭的空间里,尽显质感与奢华。 徐白坐在副驾驶位上,眉心两个多钟头都是皱着的。 “和我说说话。”丁烈说。 徐白回过神看眼正在开车的丁烈:“什么?” 丁烈说:“通常下午我会睡一会儿,现在到点了。你如果全程一直这么沉默的话,我会很无聊,而且也容易打瞌睡,这在高速路上是很危险的事。” 徐白不禁在想,如果这会儿开车的人不是丁烈,而是陆鲲。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和他调换位置。让他睡一会儿,由自己来驾车。 可丁烈的车太贵了,她不熟悉车内部件,也怕出个好歹,这万一要刮一下树叶或者蹭一下隔离带,她一定会不知所措。 抿下嘴唇后,徐白说:“那就聊聊你吧。” 丁烈说:“随便聊什么都行。” 徐白刚想开口,丁烈又补句:“你不打算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想去黑龙江?公差?” 徐白摇头:“走亲。” 丁烈勾下嘴角:“有意思。” “有意思?” 丁烈偏头短暂看眼徐白,很快又目视前方道:“走亲不和老公一块去,甚至回家拿一下身份证都不愿意。单纯走亲应该用不着这么急。” 徐白没吭声。 丁烈问:“和老公吵架了?” 徐白答:“没吵架。” 丁烈:“哦,打算在黑龙江住几天?” 徐白明白丁烈为什么问这个。 他开车送她来,也势必开车送她回去。 如果时间太久,应该会影响他工作吧。 徐白道:“很快就回。” 丁烈应声:“嗯。” 十点那会儿,丁烈下高速对徐白说:“用我手机上看看附近有没有五星级或五星以上的酒店。” 说罢,他把手机扔给徐白。 “好。”徐白接过手机后顺利打开。 丁烈的手机竟连个密码都没有。 她直接打开某软件,很快找到丁烈要求的星级酒店。 徐白说:“这里只有一家是五星级。” 丁烈把车停靠在路边,用手抵了下镜架:“先打电话过去问还有没有套房。” 徐白皱眉:“就住一晚,必须要套房吗?会不会太奢侈?” 丁烈盯着徐白说:“小笨蛋,你没有身份证。开两间房肯定不可能,哪怕你一会和我住一间也需要身份登记,除非开口就要他们酒店最贵的那一间。这种特别昂贵的房间一般不会有什么人住。所以……” 徐白打断他:“所以为了收益,他们有可能会允许只用一张证件登记。” 丁烈笑笑。 徐白按照丁烈说的打电话过去询问,最贵的套房。 对方说,有总统套房。 一晚的价格是两万八。 丁烈听见了,在旁边说:“很便宜。就是它了。” 徐白皱了一下眉,预定后表示半小时内会到。 结束通话后,徐白将手机还给丁烈。 丁烈看了眼位置后用导航系统直奔酒店地址。 下车后,丁烈交代她:“一会儿你不用说话,我说什么你听就行。” 徐白点头。 丁烈曲起胳膊,示意徐白挽上。 她伸出手,动作迟缓。 丁烈见状干脆一把搂紧徐白的肩膀,低头说:“先混过去再说。你总不希望前台的工作人员觉得我俩是不正当的关系。我倒是无所谓,可这样对女孩子不好。” 徐白没再说什么,随丁烈一同踏进酒店大堂。 丁烈走到前台,大方道:“我们刚预定了总统套房。” “好的,先生,请先出示身份证件登记。然后付完房费和押金就能入住了。” 丁烈从皮夹里掏出银行卡和身份证。 前台小姐看看徐白后说:“这位女士的证件也需要登记。” 徐白有点紧张,生怕因为证件问题今晚到最后会没地方睡。 这时丁烈斯文地笑笑,掏出手机故作要拨号的模样,随即说:“我给你们老板打电话,问问需不需要我介绍个聪明点的前台给他。” 前台的姑娘一听就惊了:“先生,你是我们老板的朋友?” 丁烈说:“我和我太太一路自驾游,不想麻烦他才没事先通知。出示一张证件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倒好,没完没了。等这趟我回到局里,得好好检查一下你们酒店的安全问题。” 话落,丁烈开始拨号。 拨号的声音刚出两个。 前台的小姑娘就快急哭了,竟失态地拉住丁烈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着急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是领导。马上给您和您太太办理入住。” 五分钟后,丁烈搂着徐白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时,徐白拍几下胸口:“刚才吓死我了,你不但冒充老板的朋友,还冒充当官的。这万一要是小姑娘胆儿大点,让你拨完电话可怎么办?” 丁烈笑笑:“那我们就只能被这边的保安大哥丢出去。” 他扬起房卡:“但我还是成功了。” 徐白问:“可万一前台一会打给老板询问怎么办?” 丁烈说:“她这种底层员工不会有老板的电话。就算有,这都几点了,她敢打吗?” 徐白真佩服他的乐观和胆量,又被他此刻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逗得笑了出来。 二人顺利入住。 丁烈插上房卡,瞬间整个套房灯光通明。 徐白在房间里转一圈。 套房里有两个房间,两张床,以及其他一应俱全的各种设备,食物和用品。 丁烈让徐白先挑选,随便随意挑了一间后,丁烈让她先洗澡。兀自走到另一个房间,摘掉眼镜放在床头柜上。 洗手间的门关上后,丁烈从房间里走出来。 拿出杯子和一瓶饮料,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包散剂。 他拍下水杯照片和散剂包装袋,发送给陆鲲。 下面配有文字。 它会不会变成一杯好东西。 徐白和我在一起,她今晚会怎样全看你。 陆鲲的信息很快以闪电般传来:你想干什么? 丁烈回复;饮酒器已经在考古所里。照理说,资料也该露世了。两天里你如果还拿不到资料,这个女人就脏了。 陆鲲回复:你敢!你现在在哪?说! 丁烈故意不回复。 几秒后,陆鲲最后回复:不管去偷去抢也会把资料搞回来,你别动她。 丁烈最后回复:我等你两天。 丁烈将手机扔一旁,随后把散剂包装袋重新塞回裤兜里。 过了一会儿,徐白从洗手间里出来。 丁烈走上前说:“吃点东西再睡。” 徐白正巧也饿了,便点头。 丁烈把房间里的食物全部搬到套房的会客厅。 两人坐在沙发前,徐白拆了一包薯片递给丁烈。 丁烈推手拒绝,拿起一旁的分装吐司切片说:“我吃这个。” 他拆开包装袋,连咀嚼的动作也异常斯文。 徐白无意识地盯着他看几眼,不由说:“我老觉得你和以前比起来,变太多了。” 丁烈的头一抬,饶有兴致地问:“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徐白说:“当然是变好了。” 丁烈:“哪里好?” 徐白一边嚼着薯片,一边淡淡地说:“有钱,斯文,绅士,浑身都是优点。” 丁烈笑了出来。 徐白补充:“女孩都喜欢这样的。你要是上什么相亲节目,保准表白的姑娘能排成长龙。” 丁烈心想,他当然知道女孩喜欢这样的。 这几年他为自己准备了不知多少张面具,别说是徐白,就连他也常常被自己的伪装能力所感动。 片刻后,丁烈问:“那你先生是怎样的人?” 提起陆鲲,徐白的心就沉了沉。 她突然赶赴黑龙江,连招呼都没和陆鲲打一声。 何况她心中有恐惧,在弄清楚一些事之前,她忽然有点害怕面对陆鲲,害怕如伏中译所说,他连爱情都是假的。 徐白迟疑了很久,看着丁烈说:“他是个超级大帅哥。” 丁烈问:“和我比呢?” 第109章 节奏vs分寸 徐白紧住眉,越发仔细地瞧着丁烈。 线条分明的脸部轮廓内有着极致立体的五官构造,他身材料峭笔挺,眼神极度镇定。 三十好几的年纪又正值男人的黄金时期。 再加上身份的渲染,浑身名牌的包装。 整个人不管从长相还是气质来说都属于佼佼者。 一小会儿后,徐白说:“你很优秀,但你确定要听实话吗?” 丁烈勾起嘴唇:“你的实话客观吗?” 徐白:“当然。你见过几人即便理了光头还能帅得惊天动地?许多明星都做不到,可他能。” 丁烈没吭声,但他已然知道了答案。 这几年他听到的奉承实在太多太多了。 一些男性们为了合作都尽挑好的说。 一些女性们为了财富与奢侈的生活更是好话说尽,甚至不惜牺牲色相,前赴后继地来争夺他一晚两晚的温柔。 以至于他得意忘形了。 偶尔能听见实话,虽然会让人受挫,但也能让人清醒与新鲜。 丁烈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最后化成一长串溢出喉咙的笑声说:“经我鉴定,你这小笨蛋不适合职场生活,因为你还不够圆滑。” 徐白知道丁烈什么意思,肩膀轻轻一耸:“我和你没有利益关系,也不是合作伙伴,更何况我还是已婚妇女,更不可能和你有不可描述的关系。在这么多前提下,职场上那套阿谀奉承的台词用在你身上特别不合适。再说你能走到今天,许多话肯定一听就知道真假。” 丁烈沉默片刻后说:“很好。” 随即他往自己那间卧室走。 片刻后,房门关上。 丁烈简单冲个澡后出去拿喝的。 徐白刚坐的位置上已经没人了。 桌上的食物和水被摆放得很整齐,吐司和薯片的包装袋也都置入垃圾桶中。 整间套房悄无声息,仿佛除了丁烈自己没人存在过。 他弯腰拿了一瓶喝的回到房间。 盖子拧开后,他将液体灌入喉咙,随着喉结上下滚动的频率,很快将一整瓶水都喝了个彻底。 他靠在床上,兴致极好地打开游戏栏的app,手指点击一款极经典的烧脑游戏《纪念碑谷》 第八关,名为密曲。 它是整个游戏中最难的关卡,这一关需要收集图腾的四个碎片,触动机关到达终点。 更有意思的是,这一关没有特定套路,需要玩家自行寻找碎片,路径和方式全因人而异且随时改变。 和以往的许多次一样,在过这一关时丁烈最后以失败告终。 他暴躁地扔掉手机,用力捏了好几下山根,最后在不知不觉中沉然睡去。 隔天早上八点,丁烈退房后又驾车带着徐白在高速公里上穿行。 按照车速,只要中途没有遭遇严重堵车,大概傍晚能到地方。 开车没多久,丁烈的手机许多次响起铃声。 但没有一通被丁烈接通。 徐白皱眉,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暗暗记住丁烈这次的仗义。 徐白说:“等下高速的时候有看见大型超市麻烦停一下车。” 丁烈问:“你想买什么?” 徐白:“说了是去走亲,当然不能空手去。” 丁烈说:“哦。那就不需要停了。如果你只是需要买礼物,我后备箱里有需要合作伙伴送的烟酒和保健品,平时隔一段时间就会清理一下。正好你帮我解决一些,省的费劲扔掉。” 徐白说:“那行。到时候折了原价我连昨晚的房钱一并给你。正好我这几天也不太方便刷卡。” 因为卡是陆鲲的,在哪消费他手机上会有显示。 丁烈说:“这么客气做什么?都是小钱。” 徐白:“一码归一码。” 丁烈看她一眼,没吭声。 这个徐白好像是和这时代很多物质虚荣的女孩有点差别。 中午,徐白想上厕所。 丁烈把车开到服务区门口,下车透气时顺便点了根烟抽。 这时他手机又响了。 来电人是徐三多。 “陆鲲说,徐白和你在一块。” “嗯。”丁烈猛吸口烟,盯着服务区大门处来往的路人。 徐三多警告:“别给我乱来。” 丁烈说:“陆鲲和徐白情比金坚,照你这么拖下去早晚出事。我只想这件事能够快点有个结果。” 徐三多却说:“我有我的节奏,不需要你擅自打乱我的节奏。” 丁烈回复:“我也有我的分寸。” 这时服务区的大门前赫然出现徐白的身影。 丁烈挂掉电话,干脆关机。 徐白走近时,他才踩碎了烟蒂笑笑说:“如果觉得累,可以再服务区多逛逛,走动走动。” 徐白说:“我有什么累的,你开车才比较累。” 她瞧眼丁烈泛蓝光的镜片上,几道血丝在瞳白处隐隐乍现。 所以后来徐白说:“要不我们休息会儿再上路。” 二人在服务区转了一圈后,顺便在服务区内吃碗牛肉面充饥。 丁烈把碗里所有的牛肉都夹给了徐白。 “这是干什么?” 丁烈说:“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肉。” 徐白心一沉,虽说这是很小的举动,可丁烈一筷子一筷子往她碗里夹肉的动作还是有些趋于暧昧。 再夹第四片牛肉的时候,徐白的筷子在大碗上方一把夹住了他的筷子。 她有些一丝丝警惕地说:“可以了,谢谢。” 丁烈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两人一声不吭快速挑完了面条后继续出发。 到达黑龙江后,徐白说想打车过去,让丁烈先找个酒店在房间里休息,丁烈却坚持要送她到地方。 徐白迫于无奈道:“丁烈,这次我没和陆鲲一道来。而且亲戚们都知道我结婚了,如果带你过去……” 她欲言又止,一瞬不瞬盯着身侧驾车的男人。 她相信丁烈能够听懂她的言下之意。 可丁烈却笑笑说:“我送你到了地方,再去找酒店。这一千多公里的路都送了,也不差这一段。说吧,具体地址在哪?我车里的导航路线很精准。” 徐白踌躇片刻才选择报下地址。 丁烈一路送她到达村口时才停车。 二人先后从车里下来,丁烈打开后备箱,让徐白随意挑选。 徐白拿了几份,两条胳膊瞬间被拎绳拎出红印。 丁烈说:“太重了,给我。” 徐白还没来得及拒绝,丁烈已从她手上取下了几盒礼品往前走。 徐白皱皱眉头,想着丁烈抛下公司的活计送她过来,有些暗示的话说一次就行了,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赶他去酒店,反而显得她内心不够坦荡澄明。 徐白吸口气,静静跟在他身后。 偶尔到达路口时,徐白才会淡淡地说下左转或者右转的方向。 快到村子尽头时,徐白先看见的是坐在木门槛上择菜的卢妈。 卢妈抹汗时瞧见徐白,手往围兜上抹几下,热情地和徐白打招呼,顺便询问几句卢阅平的近况。 徐白简单说上几句后一脚跨进亲戚家的门。 这时丁烈把东西放在地上,说准备去找酒店。 表叔拎着打甲鱼的工具,带着草帽正好出来,瞧见徐白和丁烈后,相当意外远亲到来,立刻摘了草帽,把工具仍在地上问:“徐白,你怎么来了,这位是?” 丁烈自行介绍:“我是徐白的朋友。” 表叔没说什么,但暗地里却打量着丁烈好几圈,随后道:“这天都热死了,都赶紧进来喝口水。” 徐白看眼丁烈,他舔了圈嘴唇说:“不了,你们聊。” 徐白发现了这个细节,皱眉说:“要不就进来喝口水吧。我应该也不会留太久。” 丁烈勾唇说:“好。” 舅奶奶家的老宅这些年翻新了许多次,室内的装修放现在来看也是极好的。 徐白把礼物奉上,接了茶水后直奔正题:“表叔,舅奶奶以前是做什么的?” 表叔说:“我妈来黑龙江定居后就开始做生意。她一个女人把孩子拉扯大,还给我们后代留了不少财富,有这样一个妈,是我的福气,可惜她现在不在了。” 徐白说:“我想给她上柱香。” 表叔领着徐白来到一楼的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屯着不少杂货,有一个供台,供台上摆放着香烛,白墙上头有舅奶奶的遗照。 徐白抬头盯着黑白照片,那花白的头发和坑古不变的发型让她不由起了阵鸡皮疙瘩。 伏中译给她看的视频中,其中就有舅奶奶的身影。 她点上三根香后,将香柱插进香炉中。 原本只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可徐白这一插,眉心就跟上了锁扣似的。 她立即扫几下香炉外的灰尘。 表叔好奇:“徐白,你在看什么?” 此时丁烈就站在门边,贴墙靠着,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屋内的一切。 徐白继续扫灰,甚至弯下身子,换了好几个角度看这物件。 她很确定,上次舅奶奶死时,她没有看见这物件。 表叔更好奇地问:“徐白,你到底在看什么?” 徐白挺直背脊问:“表叔,这东西哪里来的?我记得上次来好像还没有啊。” 第110章 恶魔与天使 表叔说:“就是块废铜烂铁,都生锈成这样了,我瞧着没什么用,拿来插香倒是正好。怎么了?” 徐白问:“它以前就在家里吗?” 表叔说:“整理我妈遗物的时候在床底下找到的。这东西有什么特别吗?” 徐白没吭声,目光定在一处。 待香火燃尽,她才拿起东西,把里头的积累的香灰倒在一旁的垃圾桶里。 表叔见状有点不高兴:“徐白,你这孩子是干嘛啊,死者为大,供台上的东西可动不得。” 徐白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和表叔解释,何况她暂时还不确定这东西的年份是不是和自己判断的完全一致。 正在这时,靠在门边的丁烈缓步走进来,斯文得体地说:“徐白在考古所上班,她忽然这么关注这香炉一定有她的原因,不如让她仔细看看,万一是个值钱的物件,被这么放这插香也实在浪费。叔叔你说对不对?” 表叔听见丁烈的话,忽然脸色转柔,好奇地问徐白:“真事?” 徐白只说:“表叔,你让我先好好看看。对了,你这有没有干净的手套和软毛的小刷子?” 表叔说:“有有有。我去给你拿,你好好看啊。” 长辈拿东西的功夫,丁烈已站在徐白身侧。 他眼神窥探片刻,问徐白:“这东西是老物件?” 徐白紧着眉:“我也说不好,看着挺像东汉的东西。底盘折沿,腹短,是矮圈足,底座是倒漏斗的形状,炉身圆,整体结构挺严谨的,但绣得太厉害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花纹。” 丁烈没吭声,暗自瞧着徐白。 他眼中薄雾连连,哪里瞧得真切。 这时表叔拿来东西,徐白走出去,带上手套后拿软毛刷一点点清理起来。 这一坐就是一个多钟头。 她鬓角有细汗溢出,丁烈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为她拭去。 徐白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丁烈一眼。 随即她摘下手套对一旁静等结果的表叔说:“表叔,我确定这物件是东汉的。家里除了这东西,舅奶奶还有没有别的老物件?” 表叔有些愣神,指着物件说:“徐白啊,这炉子值钱吗?” 徐白答:“东西是老的没跑了,但具体值多少钱我也不太清楚。” 表叔点头:“除了它倒真没别的了。房子每隔几年就重新装修一回,该扔的该换的,早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我说我妈床底下怎么还有这种破铜烂铁。原来是个古董啊。我妈也是,怎么一句没提呢?差点给我扔了。” 从表叔的叙述中,徐白不难听出,这件事舅奶奶在世的时候是肯定知道它的价值。 她非但知道东西是老东西,很可能还清楚它究竟是在哪出土的。 东汉这个时代,最近牵扯出了太多事件。 来黑龙江前,伏中译曾经给徐白看过两批失踪文物的信息,可徐白完全确定信息里的那两批出土文物中没有这个青铜炉。 舅奶奶早就步入了生意场,一个青铜炉的钱对她来说怕早不放在眼里了吧,可她为什么一直留着它呢? 表叔不知道这件东西的价值,等同于舅奶奶没有把东西的价值和来历告诉过自己的孩子。 徐白在心里暗自分析着这些事,越分析却越是毛骨悚然。 总觉得这东西的背后一定还有什么比它本身价值更值钱的秘密。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猜测,目前没有实质意义。 徐白说:“表叔,这炉你别卖。就算要卖,等弄清楚市场价格后你可以卖给我。我想捐给博物馆。” 表叔短暂楞了一下,最后说:“好。” “千万记得啊。” 表叔说:“行,一定不卖别人。” 徐白这才放下心来。 因为时间太晚,表叔非要留她和客人住一晚,等天亮再回去。 他们分别被表婶带到两间房里住下。 徐白怎么都睡不着,拿着手电去后院看白鹅。 伏中译所说的那些话,渐渐也在徐白心里有了判断。 妈妈以前老说,永远不要告诉别人她是方招娣的女儿。 对妈妈来说,丈夫如果真是盗墓贼,不仅和他结婚,还为他生了两个女儿,这是多么可耻的一件事。 所以她才改名换姓?所以她才此生再不做学者?所以她是因为太爱老爸所以才甘愿抛弃一切吗? 爸爸长得那么帅,长相如此出众又宠爱老婆的男人往往会有死心塌地爱着他的妻子,这没什么稀奇的。 可是,在徐白的记忆里。妈妈的性子是那样的冷清,而父亲仍旧对妻子百般宠爱,可在徐白的印象中,几乎从没看见妈对爸笑过。 过了小会儿,蹲在地上的徐白被一个黑影罩住。 她回头。 身后是丁烈。 “你怎么下来了?”徐白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灰尘。 丁烈指了指亮灯的客房说:“睡不着,走到窗口一看,你在下面。” 徐白笑笑:“你当然睡不着,你家那么豪华,就算不睡家里也一定会睡星级酒店。让你窝在乡下,肯定是委屈你了。” 丁烈说:“我不是这意思。现在才十点半,平时我睡得没这么早。” 徐白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个。 月色下,徐白靠在墙边,穿着白球鞋的脚尖在地上随意地滑了几下。 她问丁烈:“如果你谈恋爱了,或者结婚了,你会允许另一半对你有所隐瞒吗?” 丁烈说:“那得看什么事?如果你指的隐瞒只是藏私房钱这种小事,我肯定不会在意。但假设是相当重要的事,甚至这种隐瞒上升到了恶意欺骗的程度,那我绝不允许。” 丁烈答得十分正经。 可徐白盯他一会忽然说:“问你也白问。” 丁烈脸一黑:“为什么?” 徐白说:“你连女朋友都没有。” 丁烈:“……” 徐白见他一时无从招架的样子,笑了出来。 丁烈面子挂不住,又说:“恋爱总谈过。” 这话勾起了徐白的好奇心:“谈过几个?” 丁烈说:“就一个。我是很长情的男人。” 徐白勾起一侧嘴角:“我不信。” 丁烈一愣。 徐白补充:“据了解,定义女朋友的概念有差别。” “什么差别?” “分人。”徐白说:“有许多男人觉得自己真心爱过的才算,睡过却不一定算。” 丁烈被徐白这话正中要害。 自己可不就是徐白说的那种男人吗? “难道不是这样定义?”他也好奇起来:“那你呢?怎么来看待?” 徐白淡淡道:“谈过的都算,虽然就谈了一个。所以很多时候啊,一些笔者才悲观得把女性比作宠物。因为她可能只是你的一阵子,你却是她的一辈子。你听听,多心酸。” 随谈之间,擅长与人周旋的丁烈竟被徐白弄得哑口无言。 他无意识地从兜里掏烟,点一根,无声地吸着,亦无声得盯着徐白,只是他习惯伪装温和的眼神里却多了一分霸道。 后来,丁烈眯眼说:“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招那么多男人保护了。” 徐白紧紧眉:“那么多?保护?” 丁烈说:“猜的。肯定有很多男人想保护你。” 徐白笑笑:“神经。” 谁知丁烈突然抬手,绅士地帮徐白散落的几缕头发绾到耳后,就将手抽去。 同一片星空下。 陆鲲坐在笔记本电脑前。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今天下午伏中译在工作群里说,告诉所里人他的抽屉忘记上锁,里头有两批重要的文物信息,让大家没事别进他的办公室。 这句话对于别的学者来说也许毫无意义,可对于一直在找它的陆鲲来说,却是一个致命的诱惑。 现在是夜里十一点整。 这个时间所里一般不会再有人。 而他有考古所的大楼钥匙,能相当顺利的进入。 假设他在进入前事先损坏所里的监控系统,再把东西拿出来,整个过程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可他坐在家里迟迟都没有动。 陆鲲十指交缠,摩挲了几十次后,他目光寒寒地看眼墙上的挂钟,距离丁烈给出的时间,已经不到二十四小时。 隔天,丁烈和徐白离开村子,上了高速原路返回。 晚上十点时,丁烈抬手看表,时间已经到了。 于是侧目对徐白说:“老样子,下高速,过一夜再上路。” 第111章 六年前 和来时不同,这趟下高速后丁烈就近找了家宾馆,甚至连宾馆都算不上,各种设施都挺差的,一晚上房费才二百块,但登记流程却顺利许多。 前台问丁烈和徐白要身份证时,丁烈甚至很坦荡地说:“她没带,就我一张。” 前台看一眼丁烈,那一眼在徐白看来很是怪异,似是认识的人的眼神。 待到女孩眼神收回后问:“0516?” 丁烈说:“就要那间。” 女孩说:“如果开两间,我身份证能借这姑娘登记。昨天刚来人检查过,今天肯定不会再检查。” 丁烈却说:“就要0516这一间。” 说罢,丁烈开始从皮夹里掏现金。 这时徐白把丁烈拉到一边:“为什么不开两间?” 丁烈反问:“一个陌生人要借你身份证,你敢用?” 徐白一时语塞,皱眉:“可我感觉她认识你,0516这间房你以前住过?” 丁烈说:“一会告诉你。” 就这样,丁烈很快就办完了登记手续,带着徐白进了五楼走廊尽头的房间。 一进门,徐白就注意到丁烈的眼神飘忽不定,目光几乎扫尽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似在缅怀什么。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徐白说。 丁烈走到一张简陋的椅子那坐下。 他叠起腿说:“我以前的女友就是在这间房里出的事,那天之后她就疯了。” 徐白心里一怔,紧盯着面前的男人。 一个女孩子,在房间里出事能出什么事。 徐白不需要细问都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她上前一步:“这离河北还有好几个小时的车程。你以前的女友不是河北人?” 丁烈说:“是河北人。” “那……”徐白欲言又止,可言下之意却很明白。 她是想问既然是河北人,怎么会突然在这个小镇出事? 旅行不太可能,一般旅行也不会来这么近的小镇,再说这也没什么旅游区。 丁烈轻抿了一下嘴唇,摘掉眼镜放在一旁说:“她是跟我来的。” 徐白一听,更糊涂了。 丁烈说女友是在这间房里出的事,而他自己也住这儿。 一对情侣在一块能出怎样的事? 瞧见徐白的表情时,丁烈极为勉强地苦笑了一下说:“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爸突发脑梗后有些人想让我子承父业。” 徐白说:“记得。” 丁烈说:“我爸就是因为干这行让我没了母爱,我讨厌他做销卖文物的商人。所以就算再怎么赚钱,我也一点儿都不稀罕,也不屑去赚这种肮脏的钱。” “所以呢?”徐白无意识地又靠近了他一分。 “为了躲那些人,我就来这个小镇避一阵,她不放心我,偷偷跟来了。”丁烈抬起他的眼。 徐白被这突来的目光给惊到,丁烈的眼神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具体是什么,徐白怎么都辨不清。 有些话题一旦开始,就会像磁铁一样将人的注意力牢牢吸附。 “再后来呢?”徐白又追问道。 丁烈说:“后来我就被找我的人给找到了。当时门外有许多人敲门,还扬言如果我不肯就范就让我变成残废。” 徐白听的心惊肉跳:“就没人报警吗? “他们既然敢来,就肯定做足了准备。”丁烈讽刺般地对着徐白笑了一下:“就在出事的前两天,宾馆的其他房间突然被全包了。这里是五楼,喊破喉咙一楼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再说你让我怎么报警?我该怎么和警察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们我爸是个帮不法分子销文物的惯犯?所以作为儿子的我才被人盯上?” 如果是在以前,徐白应该理解不了这种心情,但现在的她却很能理解,甚至有一点点感同身受。 徐白深吸口气:“那你后来开门了吗?” 丁烈没有很快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刷一下就将窗帘拉开道:“你过来。” 徐白走上前,和丁烈一同站在窗口。 她循着丁烈的目光看去,可外头一片漆黑。 丁烈说:“如果当时我跳下去,不用他们找我麻烦,我自己都能把自己给摔折了。” “所以你最终还是开门了?”徐白心不由一紧。 丁烈侧过头,短暂沉默。 徐白没吭声。 过了小会儿,丁烈指着悬挂空调外机的那一小处地方说:“我女朋友让我站在那。她说,等她开了门,对方如果没发现我在房间就会离开。” “那最后是她开的门。”徐白懂了,但有个更可怕的猜想也随即油然而生。 丁烈的腿悄悄迈开,向徐白走了一步。 两人的脚尖开始触碰到一起。 “从小我在父亲的庇佑下长大,没缺过钱,也不懂承担过什么责任。所以后来我蹲在窗外,牢牢扒住外机的铁架子,和个懦夫一样从窗帘的缝隙里亲眼看着女友大声求救。我就这么看着,始终不敢出来,因为他们手里个个都有刀。那次是我人生中最遗憾最可耻的逃避。但从那天起,不管遇见什么事,我再也没想过逃避这两个字。我发誓,要让当时参与和操纵这件事的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徐白听后一阵剧烈的难受涌上心头。 她不禁惋惜这个女孩的遭遇。 望着外头一片漆黑的夜色,徐白难受地说:“所以你的女友被人欺辱后疯了?”顿下话,徐白垂眸问:“你们后来没有在一起,是因为你嫌弃她了?” 丁烈突然提高了语调:“我不会因为这样嫌弃她!我常常觉得,和她一样坚强勇敢的女人不会因为这样疯,是我让她绝望让她疯的。” 徐白丁烈现在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因为只这一句,丁烈的嗓子瞬间就吼哑了。 丁烈盯着徐白,瞳孔剧烈收缩,眼中似有怒火在不断燃烧。 徐白无意识开始就往后推。 丁烈却抵着她的脚尖,一步步随着她后退的节奏逼近说:“事发后两个月,我多次试图向她父母求亲,可她父母不喜欢我,觉得我是小流氓,垃圾。所以后来她父母把她嫁给了只有一条手臂的理科博士。我亲眼看着她上婚车,亲眼看着疯了后的她傻子一样的笑。如果她从来没有认识我,她的人生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徐白,你知道她以前多有天赋吗?她学生时代设计出来的工艺品概念就卖给了某知名品牌,她的前途本该一片光明。是我的逃避和胆怯害了她,是那些冷血恶心贪得无厌的盗墓贼们害了她。我恨我自己,恨那些人。” 丁烈的眼眶渐渐发红,潮湿。 那种从内心深处窜上来的愤怒如数都化为剑气一般对着徐白射来。 徐白退无可退,后背砰就撞到墙上。 丁烈的右手忽就抬起,啪一下拍在徐白脸后的墙上。 他嘶哑地问她:“现在听完这个故事,你还觉得我是个好男人吗?” 徐白看着卸下眼镜的丁烈,突然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而丁烈,看着徐白的脸就不由想到徐三多。 当年那件事的幕后指使者。 徐三多以为他不会知道,但后来那些人在房间的谈话却一字一字清晰地落入丁烈的耳朵里。 所以回到河北后,他妥协,他子承父业,他拜师徐三多,他开始拥有各种各样的女人,刻意把自己变成一个处处留情的男人。他明着开传媒公司,背地里却引导在那些人在公司里洗黑钱。六年时间,丁烈终于让徐三多彻底信任他,将大量的文物交易资金都流于不古传媒的账户。 丁烈不仅悄无声息地控制了这些人的身家财产,还成了唯一能于徐三多抗衡的一股势力。 这些年,忍辱负重的丁烈开始意识到徐三多有秘密。 而这个秘密很可能跟他需要的两批文物信息有关。 所以他不仅要剥开这个让徐三多屡屡操心的秘密,还要将他彻底打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想起这些事,丁烈瞧徐白的眼神就更为阴森恐怖。 他缓慢地抬起手,轻轻放置在徐白黑色的发丝上。 眼神正好瞄到手表的表盘指针,兜里的电话迟迟未响。 丁烈的心一横,十指顺着徐白的头发向下滑动到她耳垂,轻轻磨蹭了一下。 “丁烈你干什么?”前一秒还在同情丁烈的徐白,忽然感受到了男人隐藏的那份兽欲,她抬手一推,死命地想要推开丁烈。 可丁烈的双手猛就摁住她的肩,往墙上一钉。 第112章 我尝尝 丁烈那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欲与怒的火焰正在不停跳动。 他捏着徐白的肩骨,一丝一丝缓缓加力,继而又向两边聚拢。 徐白的后背紧贴墙壁,一副小骨头架子要正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丁烈,你到底要干什么!”徐白害怕得拧紧了眉。 丁烈的嘴角掠起浅浅笑意:“既然我不是君子,就该干点非君子所为的事,你说对吗?” 徐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刺激到了丁烈,但她能明白危险,很浓重的危险气息。 “丁烈,你快清醒清醒!”徐白的声音颤抖起来。 丁烈盯着她,一声不吭。 他慢慢将下巴伸出,嘴唇渐渐靠近…… —— 一辆高端车内,陆鲲一脚刹车下去,身子随惯性猛烈的向前一倾。 安全带勒住他的胸膛,很快把他弹回原位。 他快速解开锁扣,打开车门,继而推开宾馆简陋的玻璃门。 前台的女孩已经在吧台后面的钢丝床上睡下。 他越过吧台,直奔电梯,乘坐电梯来到五楼,在0516房门口驻足。 哐嘡一脚剁向门,发出巨响。 门虽没被剁开,但门框边缘的墙上烈了几条细小的缝。 锁扣与门的距离也被剁得松动不少。 里头传来丁烈的声音:“谁!” 辨出音色的一瞬间,陆鲲的心脏跳跃速度开始不断加快。 又是连续几脚猛剁,门锁与内墙终于脱落。 床上,一男一女全都目瞪口呆得瞧着破门而入的他。 三人一对视,陆鲲也忽得愣住。 徐白和丁烈衣衫整齐,两人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捏着扑克牌,床上还散落了不少已经出手的纸牌。 这样的场面让陆鲲大跌眼镜。 丁烈看一眼愣住的陆鲲,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他扔了纸牌,盘住的大腿移向地面。 套上拖鞋后,站直问句:“你谁?” 陆鲲没吭声,心里却答:日,丁烈你个斯文败类,我是谁你不晓得? 徐白哪晓得这两人认识,抿下嘴唇说:“他叫陆鲲,是我男人。” 丁烈扬眉,‘哦’了一声后问徐白:“那这会儿我们算不算被抓奸在床?” 徐白横一眼丁烈,也扔了牌,下床走到陆鲲身边,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晓得陆鲲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更不敢想这会儿他心里会想什么。 陆鲲没回答徐白的问题,眼神寒寒地扫过徐白,又扫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徐白说:“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你不要乱想。” 陆鲲向丁烈狠狠挥了一拳,随即一拽住徐白的胳膊,寒寒地瞪一眼丁烈,只对丁烈说句:“告辞。” 他现下少言,只不过锋利异常。 徐白被陆鲲一路拖到宾馆门外,塞进车里。 陆鲲没急着发动车子,降下车窗后第一时间点燃一支烟。 烟雾从他口腔里缓慢溢出,化为三四个小烟圈后四散开来。 他什么话也没说,什么问题也没问,甚至在上车之后就没瞧她一眼。 纯白的t恤,黑色的长裤,已成为他车祸之后的经典衣着。 昏黄的车内灯光中,陆鲲一手搁置在车窗处,时不时弹几下烟灰,一手紧握方向盘,那手背上的经络涨得就跟吸管一样粗,根根分明。 徐白意识到他不是没问题想问,也许是在等她先开口。 毕竟和一个男人住在同一间房间里头,不管原因是什么,都是徐白错了,更何况这回她手机关机了好几天,不告而别就去了一趟黑龙江,任谁都会胡思乱想。 陆鲲抽烟的过程中,徐白始终一言不发。 烟蒂被他扔出窗外后,陆鲲的耳畔除了呼吸声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终于憋不住了,眼睛一斜,寒寒的目光锁住她。 陆鲲问:“没话和我说?” 徐白心跳极快,仍没吭声。 陆鲲眼中闪过几分羞怒,脸色臭得快连刀子都砍不进去。 徐白踌躇许久,垂了眸,淡声说:“他叫丁烈,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那家古玩店老板的儿子。” 陆鲲寒寒地问:“关系好到可以同住一间房?” 徐白说:“我没出轨。” 徐白以为,此刻身侧的男人内心是愤怒的,是对她充满责备的。 可事实上,陆鲲剁门而入后看见徐白安然无恙,哪里还有愤怒,哪里还有真的责备,有是只是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深度恐惧后侥幸的愉悦。 陆鲲将眼神从徐白脸上移开,点燃第二支烟。 大约吸了快半根时,陆鲲咬紧烟蒂,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可恰是这样的反应令徐白惶惶不能心安。 她皱紧眉头:“我临时决定去一趟黑龙江,我表叔家。走得挺急,丁烈送的我,我身份证在你家,所以自己开不了房。我和丁烈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你刚打他那一拳真打错了。” 陆鲲仍旧不说话。 车子一路挺进,徐白的回忆却反向后退。 二十分钟前。 她正被丁烈用手牢牢禁锢在墙上。 丁烈说他既然不是君子,就该干点不是君子干的事。 随后他嘴唇靠近,正当觉得徐白惹上一头披着羊皮的恶狼时,丁烈的嘴唇却落在她耳边几公分的位置前停下说:“比如赌博。” 那会儿的徐白就根脑袋被闷了一棍似的瞧着慢慢挺直背脊的丁烈。 他眼中的愤怒情绪已然消失,一抹儒雅斯文的笑重新挂在他唇角。 丁烈捏住她肩膀的手随即松开,轻柔地拍打几下她的肩说:“突然来到这个房间,很多不好的回忆就涌了上来,有时候真想好好和人倾诉发泄一下。但今天你听完了,就忘了吧。”丁烈的眼神往桌上一撇:“好久没打牌了,桌子上有扑克,要不要来几把?” 徐白发现丁烈黑亮的眼睛染上细微潮湿。 原来摸她耳朵是这个意思。 是希望她忘记今天听到的一切。 徐白看眼丁烈,想想也是。 现在他都那么成功了,要是被人知道曾经的他竟有这样一段逃避责任的时光,可不是什么好事。 丁烈今天告诉她这些事,只是触景生情了吧。 所以后来,她终于把心放进肚子里,又出于女人的感性对他说:“你刚说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哦对,你刚说要打牌?但事先声明,输钱我会心疼,就算输了我也不想付赌资。” 丁烈忽然被这话逗得喷出一抹笑:“耍赖的我见过,但像你一样赖得这么理直气壮得倒是挺少。” 再后来的一切,就如陆鲲所见了。 黑夜中,车子一路行驶。 徐白偷偷看过陆鲲好多次,她心里也有疑惑。 比如他是怎么找到的宾馆,再比如,他这会儿一言不发会不会认定她和丁烈已经有了什么不可描述的关系,正想着怎么和她分手。 这些猜测在徐白心里闪过,不由带出不少冷汗。 但有一点还是值得徐白欣慰的。 至少陆鲲找过来就证明,他心里是有她的,而不是像伏中译说的那样。 光是这一点就让徐白的心情由阴转晴。 她把手悄悄搭放在陆鲲紧实的右腿上,讨好一般的轻轻滑动两下说:“别生气了好吗?” 陆鲲目视前方,理都没理。 徐白不死心,掌心向上滑动了一寸又说:“如果这几天我和丁烈那个什么了,就让我天打雷劈好了。”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短暂映亮了天空。 紧跟着就是一声雷电的巨响。 徐白猛敲了一下脑袋,天气预报说这两天有暴雨,她干啥就发这样的誓。 陆鲲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心里明明不怪她什么也不怨她什么,她今天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信。 只是这该死的雷电却搞糟了陆鲲的心情。 他解开安全带,上身倾向她,望了望窗外的电闪雷鸣,冷着脸逗弄道:“你嘴巴开过光了?” 徐白真急了,脸颊胀得通红。 陆鲲觉得她着急的模样太可爱了,嘴角忽的一挑,伸手将她的嘴捏出个又圆又小的o形:“日,给我尝尝。” 第113章 友情的抱抱 徐白下意识闭上眼睛,可唇部久久没有旁人的温度沾染。 她右眼睁开一小条缝隙,发现陆鲲的脸还在原处。 徐白将两只大眼睛睁全,又冲他眨几下,粉唇仍被他捏成该死的小圆o,心想:来啊,怎么还不来? 陆鲲压下脸,往旁边一侧,继而又收下巴,再压脸往另一侧倾泻,皱着眉头像是寻找接吻的最佳角度。 徐白又耐心等了一小会儿,可陆鲲还是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 她变形的小嘴含糊不清地问:“你到底亲不亲?” 被她这么一问,陆鲲松开箍住她脸颊的手,后背挺正回原位,寒寒地说:“找不到合适的角度。” 徐白:“……” 这要什么角度,蠢驴,当然是上嘴就亲啊。 这时陆鲲的手敲击了几下方向盘解释说:“你牙龈上有一颗很小的口腔溃疡。” 徐白的脸上一阴,一掌拍在陆鲲的秃瓢上:“这两天赶路累的,我是上火了,可你居然嫌弃我。” 陆鲲正经八百地说:“不是嫌弃,是很难找好角度避开那颗小溃疡。” 徐白:“……” 窗外暴雨连连,整辆车都像侵泡在瀑布里。 哗哗的雨声给这夜徒添磅礴。 雨刷疯狂地摆动着,陆鲲和徐白安静地坐在车里,准备等这场暴雨停了再上路。 有短暂几分钟的安宁给了徐白和陆鲲各自消化的时间。 车内灯光昏沉,陆鲲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勾得徐白很想亲近。 可陆鲲不晓得在想些什么,眉心中间鼓起一个大包。 徐白以为他介怀的还是她和丁烈住一个房间的事。 内心忽的一阵柔软,她将身子倾过去,姿势扭曲地靠在他胸肌上说:“我和丁烈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你信我好不好?” 陆鲲一声没坑,但他抬起手臂搭放在她背上,大面积的扫动几下。 很久后才闷声一‘嗯’ 徐白扬起下巴:“真信我了?” 陆鲲低着头,唇角一弯,又闷‘嗯’一声。 徐白瞧他瞧得紧:“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你会算命啊?” 陆鲲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插入裤兜,摸了摸兜里的u盘,寒寒地说:“是你青梅竹马告诉我的?” 徐白一下挺直背,瞪圆了眼珠子:“卢阅平?” 陆鲲斜眼,嘴里‘嘶’上一声:“小白,提起他你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徐白听到陆鲲这么酸溜溜的讲话,猛就捂嘴笑出来:“什么呀。我就是很意外卢阅平怎么会知道我住那?而且从河北开车到这家宾馆少说也得四个钟头,你是开车来的,又不是飞过来的,时间上怎么可能啊?” 陆鲲说:“我是傍晚六点多得到的消息。” “那会儿我还在高速路上呢,你唬我的吧。” “没唬。” 但陆鲲也没想明白徐白说的这点。 徐白的心咚咚跳,疑问更多。 她脑袋一撇:“卢阅平和你怎么说的?” 陆鲲瞧着她:“他就只告诉我地址,让我速去。” 徐白听后脸色越来越凝重。 许多疑问,恐怕也只有哪天见到卢阅平才能弄清楚。 后来,暴雨停歇,陆鲲启动车子带着徐白回到河北。 到家时天已经蒙蒙亮。 陆鲲掏钥匙开门,徐白紧随其后。 可刚走到玄关处,徐白就瞧见双眼熟的绿布鞋。 陆鲲也瞧见了,但他的表情倒是不太意外。 二人换完拖鞋往里走,徐白先听到了均匀的鼾声,走到客厅处就看见卢阅平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 卢阅平这人壮实,躺在沙发上显得沙发都变小了。 他的两条长腿,一条落着地,一条弯曲着高挂在沙发的椅背上。 背心向上翻,露着块状明显的腹肌,汗水在他额角滋生出密密麻麻的一片,一条胳膊还打着石膏板。 徐白惊叫出声:“他怎么在这?” 陆鲲站在身侧说:“都说了你在那家宾馆是他说的。” 陆鲲应声快步往前走,揪住卢阅平的背心就把还在熟睡的卢阅平给拖拽起来。 卢阅平眼窝深深,眯着睡眼,一看见陆鲲就抱怨:“按什么中央空调?玩不懂,一晚上快热死人了,破玩意儿。” 卢阅平用力睁几下眼,直到看见徐白站在陆鲲身后,睡意才彻底消散。严肃地一挑下巴问徐白:“告诉三哥,受欺负没?” 徐白淡声说:“我能受什么欺负,好好的。” 卢阅平这才心安,嘴角一挑匪气地笑:“你没事就行。” 这对话听到陆鲲耳朵里那时极度的扎耳啊。 “喂,你可以走了。”陆鲲直接开口敢人。 卢阅平没理,走到徐白面前把另一条完好无损的手臂往徐白肩头一挂:“小白兔,好多天没见,不想和三哥叙叙旧?” 陆鲲气得肺都快炸了,刚想说点什么时,徐白却对卢阅平说:“你跟我上来,我有话问你。” 徐白的小身板直接越过陆鲲往楼上走。 卢阅平挂着匪笑,也把陆鲲晾在原地,跟着徐白去了楼上客房。 房门关上的一刹那,卢阅平就往床上一坐,用臀使劲往下压了好几回,像在试这床的弹性。 试完后,他头一抬:“有屁快放。想问什么就直说。” 徐白看了眼卢阅平的胳膊,没直接进正题,小手一指说:“胳膊怎么折了?” 卢阅平没想到徐白会先关心这事,眼波荡漾:“这不是在茶叶山那挖地道吗,不小心让石块给砸的。” 若非这样,他怎么可能把这种英雄救美的机会留给陆鲲,早自己开着卡车奔高速去了。 徐白听到答案,突然后悔关心他,眼睛一斜说:“使劲挖吧,等哪天你挖差不多了我就告诉伏中译那儿有墓。到时候你们这些免费劳动力对我们考古所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这么缺德?”卢阅平眼一眯。 徐白说:“谁比较缺德,心里没数?” 卢阅平笑起来:“无所谓。不就是一个墓么,你要喜欢三哥就送你。” 这是实话,这几年赚的钱早够卢阅平花好几辈子。 那茶叶山的地道少说要挖半年,他成天窝在地底下干活,无非是让徐老打消让他离开河北的念头。 哪天就算真被考古所捡了便宜,卢阅平也不见得会真心疼。 徐白狠狠剜他一眼:“说你缺德你还不信,哪有人说送别人一个墓的?咒我死呢?” 卢阅平一听,也觉得说错了话,笑得更欢。 徐白没想和他贫,走到他跟前说:“说正事。你和丁烈认识吗?你怎么晓得他和我在一块,还晓得会带我去那宾馆住?” 卢阅平从兜里摸根烟点上,吸一口后烟蒂被他的舌头怼到右侧嘴角。 卢阅平说:“我妈告诉我的,你上黑龙江了。她说见到你和个戴眼镜的男人一块回来的,还问我你是不是离婚了。当天晚上呢,三哥就做梦了,你托梦告诉我他叫丁烈。梦里还出现了那家宾馆的名字。” 徐白盘起手,‘呵呵’两声:“编,继续编。” 卢阅平盯着徐白好一会儿,鼻腔里喷出一抹笑后把烟呛进肺里。 咳嗽好一阵后,他嘴角那不正经的笑消失,颇为认真地说:“和你透个底儿,丁烈我认识。他家老头以前可是附近三省出名的销货商。不过那老头瘫了,脑子也出了毛病。” 徐白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卢阅平吸口烟:“三哥之前卖的好几批文物,一直就是丁烈找鬼老卖的。我排行老三,他排老一,我和他一个师傅。我们同出一门,你说三哥知不知道?” 徐白整个人僵住。 站在门外偷听的陆鲲也是一僵。 自打失去记忆以来,他的确曾从别人嘴里知道徐三多还有个三徒弟,只是这人神秘的很,陆鲲好几次都没和这人称三哥的人照上面。 陆鲲没想到他居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徐白那青梅竹马。 门内,徐白说:“胡扯。丁烈不会的。” 卢阅平把唇上香烟取下,夹在指尖后指着徐白:“你都差点让姓丁的给睡了,还为他说话呢?三哥实话告诉你,丁烈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衣冠禽兽这词儿听过吗?少和他来往。” 徐白说:“你是好玩意儿。” 卢阅平怼碎了烟头。站起来拍拍徐白的脸:“怎么就不知道好赖话?真够轴的。” 徐白心里神烦,一摆手:“让我好好想想,你回去吧。” 卢阅平就知道徐白问完就会赶他走,倒也没多意外。 他伸出条胳膊,冲徐白说:“行了,我是得回了。小白兔,过来给三哥抱一下,好久没抱了。” 这话音刚落,陆鲲扭开客房门把,一脸阴沉地望向卢阅平,狠狠地爆了声粗口。 “日,给我滚蛋!” 徐白心里一阵舒畅,她特爱看陆鲲吃醋的模样了。 他越吃醋就证明她越重要。 徐白心里可是得意得很呢。 一时起了意,徐白张开双臂对卢阅平说:“来,友情的抱抱。” 谁曾想卢阅平在这关键时刻居然临时不买账,嘴角匪气一勾后说:“少来,谁跟你有友情?” 卢阅平魁梧的身躯擦过徐白身边,又擦过陆鲲身边,仰首阔步地下了楼。 徐白的双臂僵硬在空中,收也不是,继续举着也不是,简直快尴尬出一个洞来。 这时陆鲲快速一弯腰,把徐白抱起往床上一扔。 管她什么口腔溃疡,什么上火,陆鲲上嘴就是啃,干不死她。 第114章 为你撑起一片天 此刻的陆鲲就像一头在急切宣誓领地的狼,徐白没阻止他,更阻止不了他的亲吻,即便唇上疼痛,徐白仍甘之如饴。 吻够了,陆鲲将头埋入她颈窝:“我亲你,你什么滋味儿。” 徐白扬起嘴角:“酸味儿。” 他拧眉,一脸费解。 徐白淡声儿说:“整坛子醋砸我嘴上,你说我酸不?” “日,说谁呢?”陆鲲被逗得笑出来。 徐白顾着自己心甜的笑,没吭声,呼吸都一截一截儿断断续续。 她勾住他的脖子,眼神望穿秋水地瞧着面前这张帅炸的脸。 可陆鲲忽然想到了什么,双臂一下撑起,从床上爬起来,套上拖鞋站床边。 徐白目光下滑,定在他某处。 明明力量汇聚已似钢铁,他为什么要突然停下。 陆鲲看了眼手表,现在时间是早上七点半,为了不想徐白出事,他最终还是去过伏中译的办公室,这会儿u盘就在他兜里。 可离奇的是,拿到u盘后他看过内容,里头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是卢阅平雪中送炭,就这破玩意如果交给丁烈肯定也换不回徐白,指不定还得惹自己一身腥。到最后不管在丁烈还是在老头那,他跳进黄河说都说不清。 一群高智商的家伙似乎在互相算计,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趁着考古所的工作人员还没上班,陆鲲决定把东西先放回原处。 权衡间,陆鲲已走到门边。 “你去哪?” 陆鲲扭开门把,回头看徐白:“你睡会儿,我一会就回。” 砰一下房门关上,徐白又羞又愤,火被勾起却没法浇灭,别提多难受了。 她一把将被子扯过头顶,淡声儿骂句:“王八蛋。”在气愤中沉然睡去。 陆鲲达到考古所后直奔伏中译的办公室。 他小心谨慎地扭开门把,刚迈步进去关门时,一把沧桑的声音就窜过他后脑。 “早。” 陆鲲用力咬了下一侧的腮帮子,转过身:“早。” 伏中译拿起刚泡好不久的茶罐,讳莫如深地说:“这么早来我办公室,做什么呢?” 陆鲲走过去,拉开伏中译桌前的一把椅子,随即从兜里把u盘掏出来,搁伏中译面前。 “来还这个。”陆鲲说。 伏中译喝水的动作有短暂的停滞:“是徐白让你偷的?” 陆鲲是聪明人,早在佛塔遗址那次,伏中译就已经对徐白起了疑心。 再加上文物交易行动,陆鲲为了脱身也挟持了徐白,导致最后警方行动失败。 伏中译这么敏感的人自然会把矛头直接指向徐白。 因为就目前旁人来看,徐白确实是最有嫌疑的那个。 陆鲲叠起腿:“是我自己。导师你有口误,这不是偷,是拿。” 伏中译盯着他,面上一下瞧不出喜怒。 好半天,伏中译低头吹着杯中热气,笑了出来说:“喔?不是偷?” 陆鲲没吭声。 伏中译喝口茶后,目光终于不再柔和。 他站起来,绕到陆鲲身后,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握住陆鲲的肩膀。 伏中译微压了下头:“既然不是偷,为什么要在前天半夜鬼鬼祟祟来我办公室,不做贼那是做什么?” 陆鲲还是没吭声,一张脸冷硬到连刀子都劈不进去。 伏中译见他不吭声,语气稍稍转柔:“陆鲲啊,但有一点我相当奇怪。为什么不关闭所里的监控设备?如果不是看见东西是你拿的,我早就报警了。所以我很想听你的解释。” 陆鲲仿佛一下找到了突破口。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u盘里什么都没有。 很可能伏中译故意放了个空u盘,专门用来钓鱼,所以伏中译才一点儿也不怕丢。 陆鲲说:“说了不是偷,为什么要关监控?” 事实上,就是太清楚伏中译对徐白的怀疑,他最终才没有把事做干净。 陆鲲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让徐白给他背锅。 伏中译眉心鼓起大包:“那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来拿这个u盘。” 陆鲲脑的手指敲击几下自己的大腿,若无其事地说:“试探徐白。” 伏中译走到陆鲲面前,左看右看,盯他好一会,来了兴致:“什么意思?” 陆鲲说:“最近发生的事太蹊跷了,都和徐白扯上或多或少的联系。所以比起导师你,我更想知道自己老婆究竟是人是鬼。” 伏中译一皱眉:“说你的结果。” 陆鲲镇定地说:“她是个很纯良的姑娘。” 伏中译甩手:“不可能。你别被她那外表蒙蔽。就她那人精,比多少姑娘都聪明。” 陆鲲眯眼,浅薄地笑笑:“如果她足够聪明,怎么会让导师起疑心。这两天我想明白了,有时候考虑问题需要用到反向思维。” 伏中译听后,确实被陆鲲这一番话给说动了。 他从兜里掏出烟盒,给陆鲲发一根,自己点一根,深深吸了口:“你的意思是,越有可能的人越不可能。” 陆鲲勾唇,微合眸道:“你在工作群突然发了那条消息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你强调了重要的两批文物资料,还特意说放在了办公室。我当时就在猜想,导师的短信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您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徐白最近的确可疑,我知道你怀疑她。既然这样,这件事倒不如由我来做。如果我的女人真有问题,我绝不手软。” 伏中译的戒心在陆鲲这番话后渐渐消失。 他又猛吸一口烟:“你确定没有夹杂感情因素?” 陆鲲短暂沉默后才说:“u盘到我手上那一刻起,徐白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更别说私下想办法拷贝或者直接盗窃走。如果她真是盗墓贼那一派的同伙,她的同伙两次劫走她,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如果仔细去想,这一切并不合理,倒更像是蓄意嫁祸。” 伏中译坐会原位,心想:会不会因为徐白已经看了内容,所以才对u盘不再感兴趣。 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被伏中译给否定。 那天他给徐白看过记录资料的真u盘,但上百件文物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浏览,他认为任谁都无法立刻记住,当时的他并不觉得徐白的记忆力能记住所有物件。 伏中译认为,假设徐白的目的是u盘,看过却记不住内容的她心只会更痒。 可事实上,徐白的记忆力确实无法算做惊人,但多年来对文物的敏感,u盘里头有许多文物徐白都认得清是什么东西,用做什么用途。如果真要记,她只需要记住不太熟悉的文物即可。 但这些,伏中译在‘下棋’的时候压根没有意识到,也不可能意识到。 因为伏中译自负,亦自傲。 晨光铺洒进来,笼罩在两个男人身上。 伏中译用力地把烟头怼进烟缸,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他眯眼看陆鲲:“如果按你所说,最不可能的人反而最可能?” 伏中译的眼神在陆鲲身上打量许久。 陆鲲说拿支烟在鼻下嗅了会儿,静静地说:“全所里最不可能的,是导师你。” 伏中译气得快炸,刚想说点什么时,陆鲲笑笑:“所以那两次徐白被劫,巧合或者嫁祸的可能性更大。” 陆鲲的眼神定在伏中译脸上足足两分钟,起身后才完全抽离。 他往门边儿走。 伏中译问他:“陆鲲啊,今天你该留所里上班了吧。” 陆鲲的手触上门把:“休假。” “还休?” 陆鲲勾唇:“我想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留在这个研究所。” 伏中译晓得那次瞒着他让徐白去涉险这事,陆鲲心里还有气,也就由他去了。 —— 徐白醒来时,陆鲲撑着脑袋痴痴地瞧她。 徐白坐起身来,揉几下眼睛,回想起清晨的窘迫后,当即翻身拿背对他。 陆鲲晓得她心里有气,手臂抱过去,没吭声也没解释。 徐白见他久久不接话茬,心里气更多,一把甩掉他的手。 陆鲲忽的一紧眉,这场景倒是挺熟悉。 陆鲲效仿她当初的无赖劲,不怒也不急,她甩掉他再抱就是。 接连三四回,陆鲲终是烦了,一把箍紧她的腰,惹她动弹不得,语气寒寒地说:“我肩膀还没全好,差不多行了。” 徐白的气焰一下全无,一个翻身面向他。 两人痴痴凝视片刻,徐白撑着手臂坐起来,翻起他的t恤边往上套。 陆鲲没动,甚至误解她的意思。 这时徐白皱眉:“给我看看。” 陆鲲瞧出她眼里急切,坐起身,一下就自己剥了t恤背对她,让她瞧个真切。 原本从前胸缠到后背的一圈纱布已经没了,只余伤口处一小块。 徐白扒开旁边医用胶带,向里头瞧了瞧。 伤口愈合的很快,不仅不怎么红了,边缘处也长出了粉色的新肉。 徐白的手指抚过纱布周围的皮肤,动作轻柔得像水。 “你说说你,这当时该多疼呀。” 陆鲲漫不经心地说:“凑合。” 徐白心疼间,转眼就被陆鲲扑倒。 脑袋狠狠砸到枕头上。 她心头一震,眼睛眨巴两下:“干啥。” 他匍匐在她身上,一声没坑,眼神如同万年枯井,极度需要水源。 徐白心跳加速。 陆鲲擒住她的双手,猛就往她头顶一甩。 第115章 玩到底 她略扭捏了一回,可抵不住心里的澎湃,抬腿盘在他腰上,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是想他的。 陆鲲的眼神微微一暗,低声问:“上黑龙江到底做什么?谁让你去的?” 徐白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走亲。我自己要去的。” 她说的是实话,可陆鲲却以为这是谎言。 陆鲲的心里有团火,比往常更凶猛。 两片粉色的花瓣被强势抵开,只一小会儿,徐白的身心就疯狂地颠簸起来。 完事后,他靠在床头点支烟。 徐白夹紧腿,疼得满头是汗,也挺背靠在床头。 陆鲲反手一模墙上的按钮,连续按动了好几下把温度调得很低。 他用力嘬口烟:“你这么想跟着我,问你事又不说实话。” 徐白内心翻了个大白眼,心想,这段时间你的实话才少。 套用卢阅平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心里不知道憋着什么瘪犊子屁没敢放。 但这些只是染进了徐白的眼神里,压根没说出来。 陆鲲见她不搭腔,夹着烟蒂怼掉,胡撸把脑壳后,一眼寒寒地斜过去。 徐白顿觉陆鲲的眼神能吃人,有种无形的压力压迫着她。 “我说了实话,你把它当假话。”徐白的语气又淡又软。 刚才那一阵夺命般的掠感,早让她怂了。 陆鲲专注地盯着她:“那你倒是和鄙人讲讲,什么原因非走那么急?” 徐白也盯会儿陆鲲。 她越盯,心里越是难过委屈。 片刻眼泪就涌了出来。 她用手捂住脸,小小的肩儿一缩一缩。 “哭什么?”陆鲲急了。 徐白听见他的生意,泪儿留得更凶。 陆鲲有些不知所措,伸出手,在她肩膀拍几下:“我不问了总行?别哭。” 徐白抹把泪,看着他,把伏中译告诉她的所有事以及自己去黑龙江的原因都向陆鲲全盘托出。 当徐白叙述完这一切,陆鲲的脸色已经煞白,喉结更是上下滚动不知道多少回。 因为焦虑,陆鲲又无意识地摸根烟。 他不着急点燃,夹在右侧的唇角用力咬住:“这一趟去有什么结论?” 徐白缩缩鼻子,艰难地说:“种种迹象表明,我爸和我舅奶奶,很可能真的参与过三十年一次盗窃文物的行动。可惜我爸三年前因为煤气爆炸死了,今年舅奶奶也老死了,表叔好像不清楚这些事,也算是死无对证了吧。” 陆鲲不说话了,点燃了烟。 此刻看似内心平静的他,心里却被打翻了五味瓶。 徐三多之前曾告诉陆鲲,徐白的父亲死了,可他却一直没在意过死因。 陆鲲不由冷笑了一声。 爆炸而死的徐父。 面部严重烧伤的徐老。 恐怕压根就是同一个人。 如果确实是同一人,那许多先前想不通的疑惑也都可以解释了。 徐白不理解陆鲲不合时宜的冷笑是来源于不相信还是讽刺,又或者是身为一个考古博士,觉得自己的妻子竟有这样一层背景,觉得丢人? 徐白盯着他:“你笑什么?你不信?” 陆鲲终于拿起火机点燃烟:“信。” 徐白刚想再说点什么时,陆鲲将第一口烟轻轻喷向徐白问:“煤气爆炸过后,尸体找到了?” 徐白摇头:“姐夫在化工厂上班,家里堆放了很多从厂里偷来的化学用品。有氯酸钾,氧化铁和铝粉,还有镁元素等多种化学用料。骨骼的成分和石头有相似之处,煤气爆炸后,那场火烧了两天一夜。正因为家里有那些化工原料混合,一旦点燃温度会比火化的燃料还要高出许多倍,不止是我爸我妈,就连大姐,姐夫,还有姐夫的父母也全烧成灰了。” 徐白语气里的难受很直白。 陆鲲抬手磨蹭几下她的肩,一声不坑。 徐白抬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已经无人可依了。所以再也别说赶我走的话,行么?” 陆鲲用力揽住徐白的肩,鼻腔里‘嗯’了声。 徐白靠在他如是小山的胸膛,像小猫儿似的用脸颊不停地蹭他,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令她的心感受到一丝安定。 后来,他们相拥而眠,直至天黑。 陆鲲比徐白醒得要早。 他盯着熟睡的徐白好一会儿,才兀自下床走到窗口。 两条满是肌线的手臂搭在窗台前,绷着又直又紧。 思绪在他脑中盘旋了许久,忽然愤怒爆裂出来。 陆鲲忽的一拳砸在窗台:“拿我涮了这么久的坛子,你个老混蛋,鄙人就跟你玩到底。” “你要跟谁玩到底呀?”徐白的声音从后头冒出来。 陆鲲转身,后背贴上窗台。 徐白正揉着眼,似乎还没醒全。 陆鲲沉默了一会问:“饿么?” 徐白点头。 陆鲲说:“换衣服,上馆子。” —— 城市另一头。 卢阅平把几个要好的兄弟聚一块,在一个高档的酒店里要了个包间。 他吊着胳膊坐在主人位上,春香坐他旁边,胖子,陈柯,黑虎等人围了一圈。 春香怀孕了,大伙知道后非拉着卢阅平请客吃晚饭。 前一阵手头紧,徐三多刚给他二十万的零花钱,卢阅平不是小气人,想也没想就答应请客。 不但请客,还拉着大伙来了好馆子。 服务员递上菜单后,卢阅平叼着烟低头瞅了好一会,然后叹声气把菜单丢给胖子,大剌剌地说:“胖子你点,点菜最他妈烦人。” 胖子接过菜单,看几眼后绕绕头,俯耳对一旁的陈柯说:“花里胡哨的名儿,都不知道什么是什么。陈柯,要不你点?” 陈柯人到中年,桌上的几人里他年纪最长。 陈柯接过菜单,盯了会儿价格后挑了几个便宜的菜,不含糊地报下菜名。 服务生见状,眼里透出显而易见的鄙视味儿来。 确实,出入这家餐厅的人一般气质都极好,像卢阅平他们,一群人从头到尾都溢出土味儿的真不多见,但来者是客,也不排除这些人是暴发户的可能。 服务生挤出笑容,一一介绍店里招牌。 卢阅平倒是没怎么看菜价,既然来都来了,总要让兄弟们和女人吃好喝好。 他弹几下烟灰对服务生说:“来最好吃的,给配个十来个菜就成。再给来两瓶五粮液和一箱冰啤酒。” 春香咬咬唇:“我喝啥?” 卢阅平这才想起来春香,夹着烟往菜单上鲜榨果汁那一点:“再来一扎这个玩意儿。” 服务生退下,关上门。 胖子他们人手一根烟,刺得春香直捂鼻子。 桌布下,春香一脚踏在卢阅平脚上。 卢阅平侧头,春香眼神瞄向烟,没坑声。 卢阅平想了会儿明白过来,率先怼了烟头,又对大伙儿说:“都别抽了,孕妇在这。” 一个个这才听话的把烟都灭了。 黑虎举起茶杯,酒菜没上来前,他以茶带酒说:“三哥,恭喜啊,要当爹了。” 卢阅平抿口烫茶,没吭声。 好半天才说句:“谢谢。” 胖子八卦道:“准备给孩子取啥名?” 卢阅平看一眼春香,目光又转回道:“都不知道男女,早着。” 胖子说:“这还不容易,那就取俩名。” 春香搭腔道:“是啊,阅平,要不你想俩名。” 卢阅平紧住眉,思前想后好一会儿,嘴里认真地蹦出句:“要是男孩就叫卢雄狮,女的就叫卢玉兔。” 胖子,黑虎和陈柯正巧都在喝茶,一听卢阅平给取的名,不约而同一口茶全喷出来,笑得个人仰马翻。 卢阅平皱眉:“笑屁!我就这点文化。” 黑虎笑得抽不过来气:“三哥,不是,我说你这名儿取得也忒滑稽了,嫂子是生娃,又不是下崽。怎么整来整去全成动物了。” 卢阅平刚想说点什么,春香不乐意了:“女的干啥叫卢玉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 卢阅平问:“我想什么?” 春香一脸不高兴:“你心里清楚。” 可这回春香是真解读过度,冤枉了卢阅平。 他先想的是男名儿,雄狮够威武,于是女孩的名他就自然而然想到了乖巧些的兔子。 可被李春香这么一提,卢阅平倒是真有点想徐白了。 想这种东西一旦上了脑子,越想控制就越停留得久。 有些事说来也怪,平常他和丁烈也就在文物交易时打打交道,那天姓丁的莫名其妙给他打电话,告诉了卢阅平他想用徐白的清白来威胁陆鲲,不仅如此,还顺带告诉了卢阅平他准备带徐白去哪家宾馆的哪一间房。 就是因为这样,卢阅平权衡再三暗自通知了陆鲲,徐白这才一点事没有。 “我不喜欢这俩名,重取。”春香的声音打断卢阅平的思绪。 他回过神来说:“离生还早呢,慢慢想,急什么?” 胖子嘴损了句:“三哥,这几个月你的雄鸡可没处啄米了。可得忍着啊,千万别随处去乱呲。” 卢阅平被逗笑:“胖子你现在说话怎么那欠抽呢?再这么下去,你放个屁都能炸出爆米花。赶紧给哥滚犊子。” 李春香听了胖子的话,更是涨红了脸,把脸撇到一边。 这时酒菜上桌,卢阅平起了馋,一条胳膊还吊着就捏住瓶子,用牙齿一扭把酒打开。 李春香了解他,劝酒是劝不住的,也就由着他去了。 正在这时,卢阅平的手机响了。 他一口酒没来得及喝就走到门外接电话。 第116章 诱惑 通话时间不过才两分来钟。 卢阅平把手机揣兜里,掩盖愁容,重新入座。 春香问:“谁打的?” 卢阅平握住酒杯,抿一小口说:“搞推销的,说让我买什么茅台酒。原价1988,活动价198六瓶。” 胖子信以为真,搭腔道:“三哥,前段时间我也老接到这样的电话。那酒你可千万别买?” 卢阅平夹一筷子菜:“怎么?” 胖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回打电话过来的是一小姑娘,声音听着不错,我心想不就198吗,就买了。寄出来都啥玩意儿啊,一股酒精味儿。我这么好的酒量,喝半瓶那玩意儿就给我放倒了,头疼了一上午。” 卢阅平一听,鼻腔里喷出一抹笑:“倒像你能干出来的事。” 许多人都跟着卢阅平一块笑话胖子。 “吃菜,喝酒。”胖子扯开话题。 一次次酒杯碰撞,气氛似乎是极好。 卢阅平的嘴角始终挂着笑,可掩在他魁梧身体下的那颗心却一次次发紧。 他时不时看时间,一点不含糊。 但别人敬他酒,他每次也都爽快喝光。 夜里十点,饭局临近结束。 胖子要去上厕所,卢阅平起身也跟着一道去。 小便池前,二人都忙着掏自个儿家伙放水。 卢阅平侧头说:“一会儿我得出去趟,你们帮我把春香送到家。撒完尿我下去结账,先走一步。” 胖子的眼里熏了点醉意:“三哥你去哪?” 卢阅平说:“见个人。” 胖子问:“你怎么不自己和春香说?” 卢阅平把头别回来,晃了几下把家伙收回去,撕拉一下拉好拉链才说:“有些事也不方便和春香说。她要是问我去见谁,三哥不晓得怎么和她说。以往还能拿你们当幌子,今天大伙儿都在,我该拉谁当挡箭牌。” 胖子一手搭在卢阅平肩上,右侧的眉毛一挑:“见那边的人?” 卢阅平说:“照做就行,三哥先撤了。” 胖子还想说点什么,身材健壮的卢阅平已经走了出去。 馆子外头,夜色黑如墨染。 卢阅平吊着一条手臂站在路口,四周安静无风,可他紧绷的脸上眼神颇为凌厉,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彰显出几分男人的野性。 出租车远远驶来,卢阅平扬手一拦。 司机将车停下。 卢阅平坐上去。 “上哪儿?” 卢阅平说:“北门,遥光茶楼。” “好咧,您给坐稳。” 十点半,卢阅平准时到地方。 来到茶楼最顶端的一间包房。 装修是地道的日式。 从门口的迎宾员到茶楼里的工作人员,无一例外全是女子。 她们穿着清一色的束腰和服,连发型和妆容也都很典型,装修就更是地道,简直典雅到了极致,让人有种来到异国他乡的错觉。 卢阅平伸手拉开一扇木镂空移门。 丁烈正盘腿坐在一张矮木桌前,身边一个着和服的服务员正跪在他身边为他沏茶。 卢阅平连门儿都没敲直接拉门的行为,让正为丁烈斟茶的服务员手一抖,将茶水洒出了杯外。 女子连连弯腰道歉。 丁烈勾唇,用桌上的绒布一丝不苟地擦拭掉水迹后,温柔地对女孩儿说:“别害怕,你手没烫到就行。” 女孩的脸颊起了一阵绯红,连声对这儒雅的客人致谢。 丁烈摆摆手:“出去吧。” 女孩退出门。 卢阅平见不得丁烈那样,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身子一抖,踏步进去。 他坐下看看后,发现这茶馆从内到外都和他以前去过的都不一样。 一间房里有好几道门。 丁烈看出了卢阅平眼中的打量,主动介绍道:“这里有凹间,客座,点前座和地炉这些基本格局。以“地炉”为中心,左边是水屋,专门放茶具和清洁用具。你应该多去点高格调的地方,熏陶一下自我的素养。” 卢阅平没说什么,也欣赏不来。 他的坐姿要比丁烈的随意许多,一条腿勾着,一条腿曲着,典型的匪味。 他觉得不太自在,从兜里摸烟抽。 一根刚抽出烟盒,丁烈就制止他:“老三,这地方不让抽烟。” 卢阅平的脸一僵,一脸狂躁地把烟塞进半截,握住烟盒子在桌上一敲,那支烟就掉回了烟盒。 卢阅平眉一皱:“说吧,什么事。” 丁烈抵抵镜架:“那晚陆鲲会来,你说的?” 卢阅平沉默了一会儿,举起比小酒盅还迷你的陶土茶杯,一口闷了茶说:“那又怎样?” 丁烈亲自为他斟茶,脸上喜怒不明。 更确切来说,在听完卢阅平的话后,丁烈的脸上甚至是没有反应的。 丁烈没继续这个话题,眼神飘向陶杯:“老三,喝茶不该这么喝,品不出好坏。” 卢阅平笑了:“你约我来,就喝茶?” 丁烈也笑了:“一般来讲,一对陌生男女假如要上床,至少得培养一下感情才显得不那么尴尬。一样的道理,你我交情不深,在谈正事之前当然也要说点别的话题加深一下友情。” 卢阅平心想:哥和你可不一样。早耳闻丁烈换女人像换衣服。就算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皮鞋锃亮,仍掩盖不了禽兽的事实。而他,哪怕再粗鲁,至少心里还有一份净土,装着他对于女人,对于兄弟的种种责任和态度。 “不需要。”卢阅平说。 丁烈叹息:“如果徐老知道是你横插一脚,倒是他要的东西没到手,你说徐老怎么对你?” 卢阅平的心一抖,可面上平静无波。 从小到大,卢阅平没忌惮过什么人。在黑龙江,他自己哪怕算不上个恶霸,好歹也是流氓一个,谁能欺负到他头上。 只有徐三多是个例外。 那老不死的心狠手辣不说,关键还老使阴招,只要他想做的事,最后就都能做成。 这些,一起起一桩桩,卢阅平都目睹了太多。 半响后,卢阅平拧眉:“怎么,师傅还不晓得是我?” 丁烈:“我没说。” 卢阅平的眉皱了皱:“那他以为怎样?” 丁烈摇头:“这我哪知道。”顿下话,丁烈勾唇:“反正来救徐白的人是陆鲲,不是你。” 卢阅平盯着他,思前想后又觉得这话哪里不太对劲。 魁梧的身躯向前一倾,他把折的那条胳膊砸在桌上问:“几个意思?” 丁烈说:“我和你交集不多,但我知道你喜欢姓徐那姑娘。我要是你,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会把喜欢的女人弄身边来。” 卢阅平眼一眯:“老子听明白了。你整这么一出是一石二鸟,要么东西顺利拿到,要么让我欠你一个人情。不管哪一种结果,对你来说也许都有好处。” 丁烈笑出来:“什么欠不欠的,我们是自己人。” 他反手从身后拿出一个包,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 盒子打开后,一块巧夺天工的老玉就展现在卢阅平的眼前。 丁烈说:“这是我很喜欢的一块玉,现在把它当作礼物送给你。它的市场价格……”丁烈对卢阅平用手指比了个数字八。 卢阅平只看一眼就把目光收回,匪气地问:“八十万?” 丁烈说:“八百万。” “所以呢?” 丁烈把玉拿出来,从桌子的一头推到另外一头:“我知道,徐老许了你一个无限美好的未来。等一切尘埃落定,你就能富甲一方。但……” 卢阅平的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说下去。” 丁烈拿起玉,又从包里拿出珠宝鉴定灯对着玉璧随便一照。 光线游走间,竟是满绿,且无瑕。 确实是玉中极品。 自古都说玉无价,这样的好玉别说是八百万,一旦遇到懂玉的有钱人,就是一千万也值。 丁烈关掉灯说:“这些年为了规避麻烦,你的钱其实并没有在你账户里。这好比是镜子里的钱,看得见摸不到。你母亲老了,她能等到你功成身退的那天再跟着你享福吗?还有你亲妹妹由于经济和许多物质因素似乎也没有过的很好。我想你对徐三多也并不是由衷的忠诚。因为结识了陆鲲,所以你莫名其妙地也被徐三多折磨威胁利用,从此一头栽进了这行。干这种见不得光的行当不是你愿意的,别人不懂,可我懂。” 丁烈的一番话触到了卢阅平的痛处。 好两分钟卢阅平都没说话,只是喉结滚了滚。 “你他妈好像很了解我。说!到底想干什么?”卢阅平一声震天吼。 丁烈抵了下镜框:“这块玉我可以私下找鬼老卖了折成现金。下周我再委托生意场上的朋友假意举办活动,大奖我可以设成八百万,到时候如果得奖者是你,那么这些钱流入你账户也就理所应当。有了这些,你可以堂堂正正的把它拿来去你老家修缮房屋,疏通关系给你妹妹换体面的工作至可以给她配一辆好车,让她在离婚后活得有滋有味。至于徐白,徐老怎么让陆鲲忘掉她,我就怎么让她忘掉陆鲲。到了那时候,徐白就是你的女人。毕竟你我都很清楚,等徐老完成他所有想做的事,陆鲲的命他不见得还会留着。” 丁烈说的这些令卢阅平有一丝丝心动,可他很快恢复理智,眼神更为野性地问:“徐三多这么信任你,他把所有脏钱都放进你公司的账户,你为什么想反过来害他?” 丁烈只说:“私人恩怨。” 卢阅平起身,身材魁梧的他居高临下地瞧着丁烈:“我有媳妇,将来也会有孩子。徐白长得很好看,我是挺喜欢没错,但我更是别人的丈夫,父亲。所以你今天说的这些老三可以当成没听过,咱俩就算两清。” 卢阅平夺门而去后,丁烈低头看看桌上未被拿走的精品玉器,平静地呢喃道:“竟然敢拒绝我,真是个野蛮人。那我就借徐三多的手,让你没有老婆,没有孩子。到那时,你还会信誓旦旦地不要徐白?” 第117章 调虎离山 卢阅平回去的时候春香已经睡熟。 他冲个澡坐床边,盯着春香看。 谁不喜欢漂亮姑娘。 李春香是没徐白好看,但结婚以来,李春香把他的生活起居伺候的周周到到。 房间里永远一尘不染。穿回来的衣服不管多脏,她都能洗得像件新的。每次回来保准都有热饭吃。到了夜里,不管他什么时候想要,李春香从来没拒绝过。 卢阅平的手无意识地掀开薄被。 他靠在床头,没急着躺下。 丁烈的话一次次在脑海里重逢,宛如魔怔。 活到三十岁了也没正经谈过真正的恋爱,确实是件悲惨的事。 他一副臭皮囊,只晓得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责任早在心中生根发芽,他不会抛弃李春香。 在将来的某一天,等钱到手,他会给她买房,买车,买珠宝,买漂亮衣服。他会给孩子优越的生活,让孩子能上好学校,别和他一样肚里没二两墨水。人土,心更土。 就这么杂乱无章地想着许多事,很久才睡着。 两天后的中午,他被李春香喊醒。 “阅平,你赶紧醒醒。”春香推囊着他。 卢阅平猛得睁开眼。 李春香一脸急躁:“赶紧的,起来。” 卢阅平吊着胳膊坐起来:“什么事儿?” “刚有人给你打电话,我接了。” “谁让你动我手机!”卢阅平紧张起来,一双睡眼立马满是凶光。 春香一愣,随即又说:“你老家邻居来的电话,说你老娘昨天做了个胆囊手术。她不让告诉你们兄妹,怕你俩在外面担心,影响你工作。但邻居说她不舍得花钱,也不请个陪护,邻居瞧着可怜就给你通知一声。” 卢阅平唰就掀开被子,从李春香手里拿过手机定了张下午去老家的票。 “要不你定两张吧,我和你一道去。”李春香说。 卢阅平瞧眼她的肚子:“你怀孕了,在河北好好待着。”他从皮夹里摸出一叠钱甩桌上:“想吃什么就买。” 就这样,卢阅平踏上了去黑龙江老家的列车。 与此同时,徐白也在收拾好了行李,做好赶赴黑龙江的准备。 陆鲲靠在墙上,安静地看着徐白,又从她的瞳孔里看见此时此刻的自己。 “都收拾好了。”徐白猫着腰,将箱子的拉链拉上。 抬头间,她发现陆鲲的目光正平静地紧锁过来。 两人的目光相撞后,陆鲲挺直背说:“确定是东汉的物件?” “是。”徐白的语气相当肯定:”最开始我发现它有东汉青铜器的特点,后来清理过后发现确实没有铭文。东汉的青铜器大多素面或云纹,厚度薄,从各个方面来看,应该没跑的。” 陆鲲紧住眉,一时半会儿没吭声。 徐白走向他:“不过虽然没鎏金什么的,但也不少钱。” 说这句话时,徐白的声音极轻。 她没那么多钱,想把东西从表叔手里买回来,必定是陆鲲来掏这个腰包。 陆鲲一下瞧出她心思:“钱多钱少不重要。买了捐博物馆,这是好事,好事就该支持。” 他抬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出发。” 长长的列车中间隔了很多节车厢,坐着三个赶赴黑龙江的人。 徐白和陆鲲在5号车厢,卢阅平则在14号车厢。 因为不是高峰期,5号车厢内,人较空。 陆鲲靠着窗坐,徐白就坐他旁边。 车子开了很久后,陆鲲望着窗外,忽然问徐白:“大学里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你指哪部分?”徐白问。 陆鲲的眼神始终瞄向窗外,不曾回旋。 陆鲲说:“我和你的那部分。” 徐白反问:“你记得多少?” 陆鲲默了会儿说:“是我在问你。” 徐白:“……” 这时列车到一个站点短暂停靠,5号车厢里又下去一些人,上来一些人。 徐白从她大一说起,一直说到大四。 期间,陆鲲听到有趣的事时,偶尔喉头会发出低沉且性感的笑声。听到心酸的事时又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他像一个安静的聆听者,整个过程都惜字如金,但徐白说的每一件事都深深凿进他脑中。 “我记性不错吧?”徐白用胳膊肘抵他。 陆鲲没什么反应,眼神落在窗外像是怎么也移不回来似的。 “嗯,挺好。”他简洁地应付道。 徐白说得口水都快干涸了,拧开水瓶喝了不少水才缓过劲来。 谁知这时陆鲲又问:“大学以后呢?” 徐白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陆鲲的呼吸隐隐发促,像个讨糖的孩子似的,执拗地说:“我想听。” 徐白觉得陆鲲怪怪的,扬手放在他额头探了探:“脑子一定坏了。” 陆鲲伸手抓住他的手,裹在手里,捏住。 这时他才将遗落在原处的目光收回,定定地瞧着徐白,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听。” 许多人都说,坐列车的时候,看着外面的风景总是比较煽情。 坐在车里的人,要么是出外谋生背井离乡,要么是游子归来,满含情感忆旧人。 徐白从陆鲲的瞳仁中瞧见小小的自己,因为太小,所以朦胧成一团。 此刻她的手还被陆鲲包裹在掌心里,常年考古工作令他的掌心下生出一层老茧,粗糙且坚硬。 陆鲲只是浅薄用力,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些。 徐白的身心就整个愈发柔软了。 后来,她就像一个说书先生似的,一件件,一桩桩,沉静地诉说着。 这一路,陆鲲半点不无聊。 他像在欣赏大型音乐剧般,安静沉默地听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而徐白口干舌燥,嗓子都快说哑了才终于把他们之间的所有都叙述出来。 当说完一切,竟有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徐白看着陆鲲,调皮地挑起他的下巴:“咱俩的事,我一件没忘。现在可以公布考试成绩了吧?” 陆鲲拧眉:“什么考试成绩?” 徐白将陆鲲的下巴又挑高了一分:“你让我说这些,难道不是考我?” 陆鲲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最后竟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说句:“多谢。” 徐白张大了嘴,一时懵掉。 这时陆鲲将她另一只手的手指也握在手里,慢慢往下压,直至她的两只小手都落在他隐着腱子肉的裤腿上。 陆鲲的手掌搓了搓她的手,回神说:“满分,绝对满分。” 徐白笑出来:“那我得要奖励。” 陆鲲十分性感地咬了下嘴唇:“你说,想要什么。” 徐白见她心情不错,小嘴儿凑到他耳根,轻声说:“比如告诉我为什么私下卖文物?那晚的文物哪来的?” 陆鲲的脸色瞬间冷硬下来。 徐白的笑容也因此荡然无存。 陆鲲一把将她搂怀里,他知道早就瞒不住,便低头道:“时机到了我会全部告诉你。” 徐白的肩膀一缩:“最近是不是有人威逼你什么?是在滑铁卢市折磨你的那批人吗?因为你逃走了,所以不甘心又找上你?要你帮他们做事?还是怎样?你至少得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是正是邪?” 陆鲲盯着徐白,用力嘶口气。 他踌躇片刻说:“又正又直。” 徐白的心稍落下来。 她什么也没再问,朝他点了点头。 列车到站后,徐白和陆鲲一道下车。 穿过火车站的许多通道,二人和同来黑龙江的卢阅平一先一后分别上了两辆不通过的出租车。 又是好一会儿的车程,两辆车在村口相继停下。 卢阅平从前头一辆出粗车里下来,走到后备箱拿行李时才瞧见了身后同样下车的陆鲲和徐白。 “你告诉他你来黑龙江了?”陆鲲一眼斜向徐白。 “没有啊。”徐白说:“他老家就在这村上,碰上很正常吧,瞎想。” 陆鲲仍旧一脸不高兴,寒寒地看着卢阅平说:“人长这么壮属什么不好,偏属条跟屁虫。” 这些话卢阅平全听见了,可他心急如焚,别说是和陆鲲斗嘴,就是和徐白打招呼的兴趣都没了,从后备箱拿了行李就跑进村里。 到了老家,卢阅平瞧见母亲好好地坐门口择菜,精气神看着都不错。 卢母见儿子回家,忙放下菜迎上去:“儿子,你咋来也不说一声。” 卢阅平皱起眉:“老娘,我接到电话说你做胆囊手术就赶回来了。” 卢母楞了楞:“我没坐手术啊,谁和你说的,这么缺德?我这不好好的吗?” 第118章 密谋 卢阅平楞了下,没着急说啥。 从兜里掏出手机,掐着时间找到那通春香接的电话回拨过去。 手机号的归属地显示的的确是黑龙江。 卢阅平隐着怒气打过去询问,听了几句之后,他往地上啐了一口,骂句:“你妈逼。”才挂了电话。 “怎么回事?”。 “乌龙一场,那人打错手机了。老娘,你也是,我往家里打电话一直忙音,你手机又不爱充电,实在联系不上我只好自己过来一趟。” “提这事就气人,前天夜里村里来贼了。好几家村名家里都被偷了,我手机,钱包都让偷了。还有村里的电话线,网线也都给人剪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干的。” 卢阅平一听,眉心鼓起个包。 他无意识地掏烟,手腕向上一耸就飞出一根。 他一动嘴,稳稳含住烟点燃,靠在门槛旁边的墙壁上,寻思着:这些事咋就这么巧。 没来得及细想,徐白和陆鲲的身影引入眼帘。 徐白见卢妈在门外,象征性地给她打了个招呼。 卢妈热情的问徐白要不要来家里喝茶,这时两个男人的目光碰撞,仿佛擦出火来。 陆鲲一揽徐白的肩,低头凑她耳畔说:“办正事要紧。” 徐白晓得陆鲲不喜欢她和卢阅平来往过密,礼貌回绝后就踏进了表叔家门。 表叔从里屋出来,一看见徐白,眉心就皱了起来。 徐白没在意,开门见山道:“表叔,我今天来是想买你的炉子。” 表叔走上前,给陆鲲发根烟后说:“徐白啊,东西没了。” 徐白张大嘴:“没了?” 表叔抬眼看看徐白:“是啊,村里多少年没遭过贼,也真是怪事,村里遭盗窃的一共四家,全在我们这一排,那炉子居然给摸走了。” 徐白一愣。 表叔又说:“可能是表叔家流年不利。又是办白事,又是遭小偷的。” 徐白心里顿像打翻了的五味瓶。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正寻思着,表叔说:“来都来了,在表叔家住几天。” 这时有好几个农妇带着草帽拿着锄头经过外头小路,见表叔家来人就吆喝句:“来客人了呀。” 表叔说:“是啊。后头干活累不累?” 一农妇说:“给一百五一天,反正在家也没事。” 闲聊几句,农妇离开。 表叔回头对徐白说:“对了,徐白,村子后头来了一支考古队伍,雇了好些村里的农民帮着一块挖。不知道我们这村后头也能掘出什么来。吃饭还要一会儿,你们要不要去看着玩玩。” 徐白一听,侧头瞧眼陆鲲。 两人相互看看,全没说话。 但心里难免误会的一件事。 这回卢阅平来这,会不会也是因为这只考古队。 两人决定去后头看看。 徐白在前头走,陆鲲在后头静静地跟。 来到地方了解了一下,果然和表叔说的一样,当地的考古所和文物局都有人在那待着。 俊男美女站一块,难免引人注目。 徐白询问村民的举动惹来了注意。 有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向着他们走来问道:“你们是?” 陆鲲一挺背,淡淡报上名号。 那人一惊,指着他:“河北考古所那个陆鲲?” “嗯。”陆鲲眼一合。 黑皮肤招呼上队里人过来,礼貌地和陆鲲一一握手,很惊奇地问:“久仰大名,陆博士可谓是年纪轻轻就声名远播。你师傅最近好吗?” “他很好。”陆鲲少言,几乎没有废话。 “对了,陆博士怎么来了?”文物局有人挺警觉。 毕竟是地方性的东西,文物局近些年对文物保护得相当严谨,并不希望别的地方性考古所也过来横插一脚。 陆鲲深谙这个道理,只说:“我老婆的亲戚是这里的村民,听说这边在勘探,就过来瞧瞧。职业病,见谅。” 文物局的人这才放下防备,笑道:“原来是这样。” 站在一旁的徐白其实早憋不住了,上前一步问:“这地下是什么遗址?” 文物局的人说:“不是遗址。而是……” —— 河北。 不古传媒。 敲门声响起的那一刻,正在闭目养神的丁烈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短暂的笑意。 “请进。” 门被扭开。 一个身穿花色衬衫,头顶大帽檐,卡着大墨镜的男人走进来。 丁烈抬手,轻微动两下。 带客过来的前台小姐就退身出去,关上门。 丁烈起身,将办公室所有的百叶窗都放下,斯文儒雅地邀请徐三多坐下。 丁烈递上茶水,很快坐在了徐三多对面。 徐三多摘掉眼镜:“你可真是大忙人,想跟你见一面越来越难。” 丁烈笑笑:“师傅,正经生意还是得做,要是账做的不好,到时候我也随时可能被查。” 徐三多举起被子喝口茶:“你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怎么会放心把钱放你那。现在谁不知道你不但喜欢做慈善,为人还谦逊随和。每一年你都有办法把账目做得清清白白。” “还不是师傅信任我。这公司可是我开的,万一出点事我自己也倒霉。当然要处处小心。”这时丁烈拉开抽屉,随便拿出十几叠现金摆在桌上。 徐三多抬眼:“你通知我来就是给我这些?眼下我还不缺钱。” 丁烈说:“师傅你可能误会了。” “嗯?” 丁烈说:“这里一共十五万。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尾款。” 徐三多的眼一眯,警觉起来:“你想干什么?” “买条命。” “谁的命?” “老三媳妇的命。” 徐三多浑浊的老目中闪过一丝震惊。 “老三怎么你了?” 丁烈看了会徐三多,鼻腔里喷出一抹笑,他身子前倾,低声对徐三多说了许多话。 徐三多听完,皱巴巴地脸上布满阴云。 丁烈挺直背:“卢阅平今天能做老三还不是阴差阳错。可他为人到底还是耿直了些,少了点真正的狠戾,加上他对徐白那份心,早晚都会给师傅你捅娄子的。如果这时候他老婆死在自己那帮兄弟手里。你说他会怎样?” 徐三多狠狠吸口气,声音苍老地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找几个人,制造出他兄弟弄死他老婆的假象?为什么这么干?” “这样一来不但能削弱老三自己的势力,还有可能激发他绝对的狠劲。”丁烈点燃一支烟:“师傅,老三必须是一头狼。他只有变成了真正的狼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你很清楚,我有这个公司在,大多数事都不方便出面。老二癌症死了,早成了一堆白骨。至于陆鲲,师傅也看见了。哪怕忘了自己是谁也并不好控制。眼下真正能为师傅办事的只有卢阅平。试想一下,兄弟反目,妻离子散,他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样的人才能全心全意地站在师傅这边,且没有半点退路。” 徐三多拧眉:“老三的本性我还是知道的,师傅不想真对他这么绝,再说那个女人和那几个兄弟跟着老三也一点没碍事。” 丁烈的蓝色镜片折出淡淡的光,他薄唇浅勾:“只有我才是和你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的人,也只有我是永远不可能背叛你的那个人。你如果出点事,我这家公司,我苦心经营的形象,我这个人!都会随你一块完蛋。当然,今天我说的这些只是建议。如果师傅觉得我说的没道理大可以不必听,我只是在为师傅着想而已,就当是我多话了。” 徐三多皱眉想了很久,没说什么。 可临走前,老人皱巴巴的手最终把桌上现金一叠一叠塞进公文包。 徐三多走后好一会儿,丁烈才从办公桌下的一个长柜里取出一只青铜炉,仔细放在手里瞧着。 他用手指轻弹了一下炉身,嘴里喃喃道:“这东汉的炉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怎么瞧不出什么来。” 第119章 高难度‘剧本\’ 丁烈左看右看,拿着炉仔细端详许久后把它装进一个大包,又暂时塞进了保险柜。 一小时后,他接到徐三多的电话。 听了几句后,丁烈的嘴唇划过浅薄的笑,随即离开公司。 又是北门的瑶光茶楼。 和上次约卢阅平约的是同一间。 丁烈独自坐在里头,让专门为他斟茶的服务员离开。 他摘掉眼镜,一丝不苟地折叠好,放在一旁。 缓缓捏几下山根后,他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飘满整间屋子。 窗外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桌上放着一颗金属质地的菩提树摆件。 叶子脉络分明,做工也极其精湛。 丁烈用手轻轻抚摸着菩提树的金属叶片,指腹擦过之际,质感极好。 一刻钟后,有人敲门。 丁烈晓得自己约的人到了,重新带上眼镜,顺带整理了下自己的衬衫领口和色泽沉重的金属袖口。 “请进。” 一声令下后,移门被个中年男人移开。 伏中译风尘仆仆地进来,扫了扫头上的几颗小雨珠问:“请问是丁先生吗?” 丁烈礼貌勾唇,向他伸出手:“我丁烈,您请坐。” 伏中译点点头在对面的位置坐下。 伏中译说:“刚下雨了,路况不是很好,我来晚了,真对不住。” 丁烈亲自为他斟茶,儒雅地笑道:“是我早到了。秘书帮我联系到了伏老师,他调查后发现您不仅是考古所的坐镇专家,还是地方文物保护机构的会长。看来这次我是找对人了。” 伏中译的身边泥腿子较多,过分儒雅有气质的人他一直接触的不多。 而面前的丁烈,恰是伏中译自认难以驾驭的类型。 伏中译拿起丁烈斟好的小茶盅喝了口说:“丁总,既然来了,我们就开门见山说吧,我想你的时间应该也挺宝贵的。” 丁烈笑笑:“好,我欣赏爽快的人。” 他从皮夹里取出一张支票,推向伏中译:“这是一点心意。” 伏中译低头,再三确认支票上的数字后,傻了眼。 “这……” 丁烈十指交缠:“我有个朋友在你们所上班,前一阵和她一块吃了顿饭,相谈甚欢。这几年我也捐了不少钱给一些慈善机构,今年我想对文物保护事业尽一分绵薄之力。这些钱可以给协会搞研究,或者用作购买国家文物财产,让文物归于国家的资金。” 伏中译整颗脑袋都是懵的。 他又低头敲了敲支票,反复确认后仍旧不太敢相信地问:“一个亿,都是文保机构的?” 丁烈笑笑:“嫌少?可我已经尽力了。” 伏中译着急摆手,一脸不可思议:“不不不,是难以相信这么多钱您说捐就捐了?” 丁烈的举止大方得体,喉咙里喷出一串低沉的笑后才说:“如果要感谢,你该感谢我朋友,是她让我对文物保护这块有了兴趣。” 伏中译这才想起来问:“丁总你朋友叫?” 丁烈勾唇:“徐白。” 伏中译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徐白是丁总朋友?” “有什么问题吗?”丁烈假意皱起眉头。 伏中译摆手,若有所思道:“没什么。她是我们所里的工作人员,就是刚进所没多久。真没想到她的交际圈竟然这么广阔,连丁总这样的上流人士也认得。” 丁烈抬手抵了下镜片:“对我来说,钱捐哪都是捐。做善事嘛,不分途径也不分大小。小时候我妈老教育我,好人有好报,多做点好事准是没错的。特别像我们这种开公司的人,做善事有时候就是图个心安,行善积德下希望事业能好好发展。心里作用也是作用。不过这笔钱必须要以正规途径入账,我会严密监督。” “是,是,一定是正规途径。“伏中译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又问:“丁总和徐白交情很深吗?” 丁烈喝口茶,笑出来:“就是普通朋友。据我所知她已经结婚了,交情深用在男女身上可不一定是褒义词。就是觉得文物保护挺有意义的,顺手捐点。” 放下茶杯的动作都悄无声息。 再后来,两人闲话家常了一番。 聊天的过程中,伏中译发现这个年轻人素养极好,且历年来向各个机构捐出的款项总额也相当惊人。 伏中译觉得,这年头饮水不忘挖井人的年轻人早已不多了。 收下支票时,伏中译起身与其握手:“丁总,这次的事我一定会专门写一篇报告交给报社的朋友,让他们大肆赞扬你的行为。” 丁烈也起身,握住伏中译手的同时故作严肃:“千万不要。如果伏先生要这么做,钱我可能就不愿意捐了,我捐钱不是为了名,是真心实意的想做点好事罢了。” 伏中译没再吭声,点点头。 临走时还特意多看了丁烈几眼。 他举止大方,表情自然,言行也时常在点上。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个极其优秀的人。 可不知怎的,伏中译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是有野心的。 但转念一想,年纪轻轻能赚这么多钱,生意场上的残酷和恶性竞争本就屡见不鲜,纵然他平静的眼神下有野心也似乎很合常理,不然怎么成为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 想到这些,伏中译也没再多疑丁烈这个人。 拿到支票的他,脚步匆匆,心情也挺不错。 移门拉上后,丁烈回到座位。 他从兜里掏出一次性的湿纸巾,将与伏中译握过手的手掌一寸一寸擦拭干净。 伏中译走后没多久,他就包下了瑶光茶楼晚上和午夜两个时间点的所有包间。 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包间里,静静等待夜晚的降临。 等待的过程里,笔记本电脑被横在桌上。 他如往常一样打开某个对话框,敲下一串字符后,没多久就有视频弹进来。 屏幕里是个长相猥琐的三十多岁男人。 通过网络见到丁烈的脸时,男人露出哈巴狗一样讨好的笑容说:“丁总好。” 丁烈面无表情:“她今天过的怎么样?” 对方说:“今天她早上九点在婆婆的陪同下去了母婴店,买了两罐奶粉。十点半和婆婆一起回到了家。下午一点她和婆婆把孩子抱去了公园玩。丁总,你也知道这两年她的精神状况好了很多,有时会在没有陪同下抱孩子上街。她老公虽然是个残废,但对她倒是一直挺好的。” 丁烈发现视频里自己雇了六年的私家侦探这会儿背景在it公司的大楼下,便问句:“昨天交代你的是顺利吗?” “顺利,很顺利。丁总啊,他虽然是个博士,但很多企业根本就不缺人才。现在学it技术的人又多,要不是你一直在背后帮他,他一个残疾人怎么会从员工一直跳级晋升。你让我做的我已经做了,今天下午三点的例会一开,这残废已经拥有他们公司百分之5的股份了。” 丁烈没说回答什么话,关掉对话框后将笔记本合上,塞回电脑包。 对那个女人他已经别无所求,只希望她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安稳和舒畅,不需要出去工作,更不用陪着丈夫为五斗米而折腰。 这种复杂的感情演变到了今天或许早就不再是什么爱情。更多的,是丁烈心中对她的一份亏欠和难以倒回的遗憾。 …… 当天晚上八点半。 胖子正和陈柯他们一块喝酒,中途拿起手机时,发现有个头像十分清纯美丽的姑娘加了他微信。 胖子眯着眼点一支烟。 确认通过后,胖子没急着问她是谁,粗壮的手指不自觉地点进了女孩的朋友圈。 一张张美丽的照片刺进胖子眼里后,胖子的眼都直了。 他火速向这个闯进他通讯录的‘不速之客’发起询问。 “美女,你是谁,为什么加我?” 胖子等了许久都没得到回复。 但他朋友圈有一张打着赤膊和兄弟们喝酒的小视频被这个美女点赞,评论。 她写的是:我就喜欢胖的,这身肉看得好想捏几把。 胖子一下来劲了,又向对话框里发了消息。 “美女,怎么不说话呢?是你加的我。” 胖子怼灭烟头后,一刻没停留地又点了一根新的。 第二根烟抽到一半时,叮咚一声。 胖子忙低头看,发现女孩给他发了一个小视频。 视频里乌烟瘴气,霓虹灯光束闪得胖子隔着屏幕都快眼冒精光。 紧跟着又是叮咚一声。 对方发:我加错人了,所以不知道和你说什么。刚看你朋友圈了,你好像和我一样喜欢喝酒呀? 胖子心想,这好歹是说上话了不是。 他又短又粗的手指疯狂在手机上按动。 一来一去又聊了十来分钟后,女孩说她失恋了,喝得有点多。她和几个漂亮姐妹xx酒吧喝酒,但没带钱包,问胖子能不能借她们点钱买单。 胖子一寻思,这八成是一群鸡啊,保不准就是骗买单的。 不过姑娘朋友圈的照片实在好看,胖子甘愿被骗。 半点不含糊就问人要电话。 姑娘不给,只给了他酒吧和卡座号码,惹得胖子心更痒。 胖子和桌上几人一说,几个糙老爷们全来劲了。只有陈柯比较淡定,可最后也被其他俩兄弟怂恿。 几人立刻结束了酒局出了夜宵摊,当街拦上出租车往酒吧赶。 到了地方,发现姑娘个个漂亮,身材火辣。 卡座立刻热闹了起来。 几个大老爷么喝得昏天暗地后,被姑娘们一人扶一个,分别带去一家黑旅馆。 姑娘们趁人喝醉用手从几个男人身上取了点东西,混合进一个透明容器里…… 凌晨一点。 丁烈带了几个身手不错且可靠的人坐在一辆被遮去牌照的廉价车内。 车子悄无声息地停在李春香开的小超市门口。 当初卢阅平租它的时候就是图它上下两层,下面可以开店,上面呢,又能住人。 丁烈掐着时间,亲眼看见徐三多的手下拿着透明容器,撬锁拉开卷闸门后五分钟,淡淡地偏头对带来的几人说:“去,把徐三多的人打昏,别让他们人看见你们的脸。容器里的东西你倒在床上就行,然后把那女的带出来交给我,等一会儿再让人匿名报警。” 有人问:“老板,直接让徐三多把这女的做了不就行了,你为什么又要反过来救卢阅平的女人?” 丁烈抬手,整理了一下白色衬衫的顶端的扭扣。 他的眼神平静且高深,只是笑了一下就再不吭声。 第120章 离开黑龙江的前一夜 此时的黑龙江,一对男女全然没有睡意。 白天那支考古队的领队告诉陆鲲,这次前来勘探不是挖掘遗址,而是意外从个早年搬离村子的百岁老人口中得知,曾经看见有人在那块地底下埋过点东西。从老人的叙述中,考古队人员觉得地下被埋的疑似老物件,这才带人过来。 经过一整天的挖掘,大伙定点下勘,直至挖到生土为止。 一行人还真没扑空,竟有三件文物现世。 一盏是青铜灯。 它最早出现在战国,后盛行于汉。 一件是三兽足的樽。 樽历代都有,是古代饮酒的器皿。 还有一个熏炉。 古人稍富些的人家乃至贵族等都有用熏炉放熏香的习惯。 当地的专家说,从锈色程度,特点等多方面来判断,这三件东西当时应该出土在同一个地方。 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三件东西和表叔家原有的青铜炉一样,都是东汉的物件。 表叔家客房的浴室里,陆鲲脱去上衣,正背对着徐白。 徐白的小手里捏着块蓝绒毛巾。 毛巾避开陆鲲愈合得七七八八的伤口,在其他肌理线条上轻轻擦拭。 他微勾着后背,兀自想着事情。 烟蒂被紧紧咬住,含得亦很深。 徐白第二次去搓洗毛巾时,顺带拔掉了陆鲲唇上的烟蒂。 “都快到底了,还吸。” 陆鲲瞧她一眼,没吭声。 徐白走到盆前,一边揉搓着毛巾一边说:“今天的事你也觉得奇怪吧。” 陆鲲抬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处,重重一嘶声后说:“指不定东西就是舅奶奶埋的。” 徐白搓洗毛巾的动作慢下来:“这点我也想过,但如果她要埋,为什么还剩一件在家里头,没理由吧。” 陆鲲头一偏:“可如果不是你舅奶奶,这一片一下出现好几件同一时期的物品似乎更难解释。还有,徐白你想过吗?你表叔家虽然在农村,但你看看这房间的装修,明显走在设计前沿。我觉得你该找个机会问问你表叔,为什么选择一次一次修缮房屋也要始终留在村里。” 徐白榨好毛巾又走到陆鲲身后:“这个应该好解释。很多农村人都喜欢待农村,空气好。” 陆鲲紧住眉:“可是市区的学校和医疗设施会更好,这一点我不信你表叔不清楚。” 徐白第二次为陆鲲擦拭后背。 徐白也跟着皱起眉:“你的意思是如果这些文物出现并不是单纯的巧合。那么,有可能舅奶奶生前再三交代过让子孙留在这个村里,好比有一些守灵村,世代都为君王守灵,所以子子孙孙都住在同一个地方。” 陆鲲说:“这一片没什么墓葬,倒没有世代守灵那么夸张。你可以试着问你的表叔,你舅奶奶生前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交代。验证了这一点,一些推测才能继续进行。” 徐白没急着吭声,擦拭完毕后将毛巾往盆里一扔,盘手靠在了浴室墙面的瓷砖上。 徐白的手在胳膊肘那敲击了好两下:“我不是告诉你,伏中译给我看了u盘资料吗?他不仅觉得我是内鬼,还认为我来考古所可能就为了这u盘。可我想不明白,假设我是盗墓贼的同伙,两批失窃文物的资料对于盗取它们的人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今天出土的东西和表叔家那个炉子全都没有出现在伏中译给我看的u盘里,应该不会是同一批失窃文物吧?可是它们又恰巧全是东汉的物件,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牵扯。” 陆鲲转过身来,胸前的两大块胸肌在灯光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坚硬有型。 他浑身古铜色的肌肤迸发出来的男人味,真不是一般男人可以比拟的。 陆鲲靠近她,下身与她腹部轻贴,瞬间就让徐白高速运转起来的大脑降低工作频率。 “干,干啥?”徐白一时间被男色所惑,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陆鲲的表情看上去倒没有杂念,低声问句:“你和我说你怀疑你舅奶奶和你父亲可能参与过三十年前一起劫盗文物的案件。既然是家族的丑闻,你为什么还想试图揭秘。一旦一切被验证,你的家族背景很可能会直接葬送你未来的前程。你不怕吗?” 徐白盯着陆鲲的眼镜,艰难地扯动一下嘴角。 “怕呀。怎么不怕。”顿了一下话,徐白又说:“正因为害怕所以更要弄清楚,如果他们真做过这些鸡鸣狗盗的事,我就得为他们还债。” 陆鲲闷闷道:“你想怎么还?一旦这层污点被证实,不管你去到哪个考古所甚至大企业,都很难让你顺利的生存下去。” 徐白笑笑:“他们都不在这世界上了。何况我是我,他们是他们。” 陆鲲隐藏着呼吸的促感,抬手扣住她后脑。 嘴唇压下的瞬间,他声音尤其低哑:“如果今天你爸还活着呢?你还会这么尽心尽力?如果今天你爸还活着,你会做天使还是恶魔?” 徐白心里一荡,仔细瞅着陆鲲的眼神。 他的眼神幽深,平稳,正不杂一丝闪烁地锁住自己面前的娇妻。 徐白推开他,淡声儿说:“我不回答假设性的问题,他已经死了。” 她语气连贯,可心脏却莫名像被细小的牛毛给戳了一下。 陆鲲没再吭声,挺直背,眼神飘过徐白的脸后大步从浴室走了出去。 他靠在床头,一条手臂垫在脑后。 徐白方才那一句逃避性的言论彻底暴露了她的心态。 假设她知道徐三多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她未必能做到心无旁骛。 过了一会儿,徐白掀被躺在陆鲲身边。 室内灯光柔和,空调温度舒适。 陆鲲赤膊翻个身,搂紧徐白的腰。 炽热的男性体温被徐白清晰感应,她一时又有点心猿意马,心脏咚咚咚跳跃得很快。 作为一个有血性有尊严的男人,其实陆鲲有一万种抛弃徐白的理由,且这些理由全都站得住脚。 可他最后却为了一种理由,不管不顾地把她留在了身边。 他闷哼一声,长长吐出叹息。 火车上,从徐白叙述的故事里,陆鲲已然明白了什么,也猜测到了一些事。 作为一个隐藏在老百姓中的盗墓嫌疑人,在得知女儿痴迷一个考古博士后,身为父亲的徐三多应该作何反应。 陆鲲把事情想了很多遍,甚至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徐三多,会选择怎么做? 这两天他仿佛终于有了答案。 也开始理解徐三多为什么找上他,折磨他,欺骗他。 大学里,在徐白痴迷他的那几年,想必没少在徐老面前夸赞他的天赋。 徐三多生平禁锢了半生也征服不了的方招娣就是考古人。 而陆鲲这段误以为是徐三多儿子的日子里,徐三多不止一次在字里行间中透露过,他很爱自己的妻子,很爱。 为了爱她,他不禁伪装自己,对她强取豪夺,又用孩子的降临牵绊了一个女人一生。 可这一生,徐三多不管怎么努力,怎么付出,仍旧没有得到爱人的心。 大概,这就是徐三多于千万人中,三番两次盯上陆鲲的真正原因。 在爱情里,徐三多是个失败者。 在道德里,与妻子又是极端对立的身份。 他穷尽一生也征服不了一个考古人心中的正邪观,也预见了作为盗墓贼女儿的徐白在将来的某天如果嫁给一个考古学者有可能会是怎样的结局。 徐三多不愿让女儿再承受一次他所承受的痛苦,又想在别的考古学者身上得到征服考古人信念的快感…… 陆鲲,无疑是徐三多最完美的选择。 男人的手臂不自觉地越收越紧,恨不得将徐白那迎风都能颤动的小细腰按进自己的腹部。 “呃——”徐白忍不住发出声音。 陆鲲这才回过神,松了臂弯,十分感性地喊了声:“媳妇。” 徐白忍不住嘴角上扬:“嗯?” 陆鲲痴痴地看着她说:“你是我媳妇。” 徐白瞧见他表情,笑出来:“蠢蛋,我当然是。” 纵然承受再多的痛苦,在看见徐白那双眼镜的时候他内心总能得到一丝安定。 许久后,陆鲲紧绷的脸色舒展,鼻间喷出一抹性感的笑。 他捏住徐白的一只手,放置在他心脏跳跃的地方。 徐白触到他胸肌的一刹那,就像掌心触电,麻麻的感觉从手掌不断窜行。 徐白知道他想干什么,当即摇了摇头,因为今天她不行。 陆鲲看着她,一声没坑。 慢慢将她依附的手挪移下去,一丝霸道的光亮从他眼底闪过,下一秒,他指引她握住一端快速来回套弄起来…… 一墙之隔的卢家,卢阅平盯着早就没电的手机烦躁地扔一旁。 出来的太急,一时忘了带充电设备。现在这破地方,电话线和网线也全被剪了,这一晚的卢阅平简直如坐针毡。 他目光炯炬,趴在窗台上,连续怼灭了好几根烟。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莫名焦虑不安。 伸手勒几下背心带子,一个跃身就跳坐到了窗台上,曲起一脚,直抵墙面,闲来无事一根一根往楼下扔烟蒂。 橙黄的烟蒂坠下楼立刻就被夜色所掩埋,卢阅平往一面墙那深深地望一眼。 一想到陆鲲和徐白就在墙后,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某些烦躁,伸出五指将头发往后梳了好几遍。 第121章 回到河北 隔天一大早,维修队来人到村里,忙着修复被剪的网线和电话线。 几名戴黄帽的维修工爬上信号塔,开始忙忙碌碌。 陆鲲定好两小时后的票,静静坐在门口的小椅子上,一言不发。 徐白问表叔:“表叔,你为什么一直要住在这村里呢?现在市里的房子又漂亮,交通还方便。” 表叔笑笑:“住习惯了。” 徐白看眼陆鲲,很快又把视线移向表叔:“嗯,乡下空气好,左邻右舍的处习惯了确实不舍得离开。以前舅奶奶一定也喜欢住农村吧。” 表叔翘着二郎腿,捧着茶罐说:“是啊,我妈老喜欢这。以前她还在世的时候就老对我讲,这房子是祖宅,哪怕有天穷得揭不开锅也不能卖,有钱就更不能卖。她说这地风水好,搬来这里后日子就过得很安稳。” 徐白心里沉了沉,抬眼说:“舅奶奶以前过得不安稳吗?” 表叔想了想说:“我妈那一代人,日子能好到哪里去?以前不都穷吗?我爷爷奶奶那一代就更穷,经历过抗战时期,四处逃难。我妈那时候都算好的了,至少表叔十几岁的时候,一个月还能吃上两顿肉,后来就彻底好起来了。” 徐白继续探问:“是啊,舅奶奶搬来黑龙江做生意,都说做挺好的。不过她那年代,做生意也得不少本钱,她本钱哪里来的?” 表叔喝口茶:“徐白,你可真问到点上了。说实话,这事儿啊表叔还真不清楚。就知道我妈突然发了家,突然做起了生意。” 天知道徐白的心已经狂跳不止。 可她强迫自己冷静,嘴角扬起十分自然的笑容,甜甜地问:“啊?这么离奇的吗?那表叔你都不好奇?没问过舅奶奶呀?” 表叔一硬脖子:“问啊,怎么不问?” “那……” 表叔叹口气:“我妈不说。这事儿啊,到她死都没让我弄清。” 徐白问上了瘾,还想再问点什么时,一旁的陆鲲却突然起身,低头对徐白说:“一会儿还要赶车。想和你表叔聊天,日后有的是机会。” 徐白一愣。 这时陆鲲已经不动声色地扯起徐白的胳膊,把人从小椅子上扯了起来。 二人向表叔告别,陆鲲站在村里叫了辆车。 路牌下,徐白问:“为什么不让我继续问下去。” 陆鲲沉默一瞬:“很显然,你表叔不知情。而且最重要的信息,你也已经问到了。” 徐白拧眉:“你是说舅奶奶不让卖祖宅的事?” 天气炎热,陆鲲扯住t恤边向上一翻,擦拭了下巴滴落的汗水说:“她不让卖祖宅,要么考古队挖出来的东西就是她埋的,要么是她别的同伙埋的。” 徐白的眉皱得更紧:“别的同伙?” 陆鲲不吭声,翻下湿了一块的t恤边,矗立在她身旁。 过了好一会,陆鲲提醒到:“我记得你说伏中译给你看的影像里,除了你爸和你舅奶奶,还有别的同伙。” 徐白有如醍醐灌顶。 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也就是说,假设舅奶奶的同伙后来也搬来了村里,那一切都有得解释了。 “我得再去问问表叔。”徐白转身。 陆鲲伸臂拉住她:“先回河北再说。” “为什么?”徐白不解。 陆鲲说:“难道你要为了我这个猜测,去一家一家问别的村民有没有埋过东西?既然考古队的人顺利得挖到了东西,就证明很可能埋东西的人和你舅奶奶一样离世,或者宁可看着东西被挖走也要掩藏自己。这种情况下,你能问出什么来?遇事不能急,否则适得其反。” 这番话确实很快就说服了她。 两人兀自沉默了一会,各自想着接下来的事情。 直到出租车远远驶来,陆鲲核对了一下车牌才对徐白说:“就是这辆。” 这时出租车已经停稳。 徐白刚一开车门,一个壮实似牛的男人却抢先一步钻进车里。 徐白定睛一瞧,是卢阅平。 卢阅平从车窗里头伸出脑袋对徐白说:“急事,车子给我,我得去机场。” “你这人。”徐白一时有些无语。 不过以往卢阅平来老家都是坐的列车,因为坐飞机中途还要转道道挺烦人,突然选择坐飞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陆鲲脸色极黑,抑制自己把人从车里拽下来的冲动,一动不动地站在车前。 出租车司机很是为难地看眼陆鲲,又回头看眼已经钻上车坐稳的卢阅平,十分为难地说:“这车是人提前打电话叫的。你们这,到底谁坐?” 卢阅平抬腿就往驾驶位的椅背上狠狠跺了一脚:“给老子开车!哥赶时间!” 这声震天吼威力异常。 别说是司机师傅,就连站在车外的徐白也因为这一吼,不自觉地晃动了一下身子。 车子很快飞驰出去,带起一阵灰,扑得陆鲲不由绞紧浓眉。 徐白看眼陆鲲,用手勾住他皮带问:“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好?他抢你车都不想骂人吗?” 陆鲲低头瞅眼勾住自己皮带的那根细长手指:“车子被占了可以再换一辆,又不是抢人。” 徐白有被暖到,向他土气得比个剪刀手贴在脸旁:“你看你,明明那么在乎我,还老嘴硬气我。心里贼怕我哪天被人抢走吧。” 陆鲲盯着她:“你说的都对,满意了没?” 徐白仰头看天,挺得意地说:“还行吧,一点点啦。” 陆鲲笑了下,不自觉地用手顺了下徐白的头发。 —— 卢阅平比他们回去得要早,刚一到河北就立刻去了警局。 民警的桌子都快给他拍烂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把人给我找到!别和老子说其他没用的。”卢阅平说这句话时,已经算不清是第几次拍桌子。 砰砰砰三下,每一下都震起木桌上的所有物件。 “先生,我们很理解你的遭遇,嫌疑人已经锁定了,案发现场的床上有三个男人的jx。据匿名的报料人说,当时其中三个男人的脸他有印象,一个很斯文,年纪也是最大,一个很胖,还有一个又瘦又黑。我们根据他的描绘请了犯罪画像师初步画出了嫌疑人的长相。”这时警察从抽屉里取出三张打印后的纸,递给卢阅平。 卢阅平直起腰,猛一扯,看了几眼后脚步不禁倒退两步。 画的倒不算很像,但还是让卢阅平从画像里很快想到了自己的好兄弟。 民警看出些端倪:“你认识?” 卢阅平咬住牙关,一时半会没吭声,他把三张纸啪得拍在桌上,不置可否。 他掷地有声地落下句:“给老子好好查。我老婆这会儿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她要是出了什么事……” 卢阅平欲言又止,狠吸下鼻子,抬脚就往木桌脚上一跺,又吼句:“好好查!给哥查清了!” 出了局子,他立刻找电话亭去拨胖子,黑虎,还有陈柯的手机。 无一例外,全部关机。 其实这时候的卢阅平心态差不多已经崩了。 可他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几个兄弟会干出这么缺德的事。 于是他又去了趟茶叶山的地道。 结果是,地道里也没有这三人的身影。 卢阅平没急着走,叉开腿儿,一屁股坐在地道里头。 壮实得他窝里头,周围没多少空,那种压迫的感觉令他窒息,也令他冷静。 想当初胖子看上春香,但人嫌他太胖,就没瞧上。 胖子呢,顺水推舟给了卢阅平。 卢阅平心里头清楚,其实胖子那会儿压根没想到自己的三哥就睡了人家一回就把人给娶进了家门。 胖子一直晓得,自家三哥的心压根没在春香身上。 自从开了小超市,胖子他们就在楼上一块住。 一群大老爷们没多少机会接触女人,要是喝多了酒,一时没控制住也不是不可能。 卢阅平甩几下烟盒,用力咬住一根。 这是关系到男人尊严的事,有股气憋在他胸口怎么也出不来。 光线同样黑暗的一处地方。 李春香锁在墙角,安静地听着沉稳而来的脚步声。 咔擦一声,门锁被打开。 丁烈穿着雪白的衬衫走向她。 他手里提着许多食物和水,来到李春香面前,斯文得体地蹲下身。 李春香几乎要把自己贴进墙里,她胆怯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呼呼的喘着气,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衫。 丁烈的头一偏,门口便有人把门锁上。 丁烈说:“姑娘,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李春香说:“我想回家。我老公要是回来了,看见我不在说不定会着急。” 第122章 错就是错 丁烈把李春香从角落温柔地拽起来。 走到床边时,丁烈捏住李春香的肩,慢慢地把人按坐在床上,随后手一伸,摸向了床头上方的开关。 瞬间视线通明。 李春香用手挡了下眼,待眼睛慢慢适应光线后才移开了手,像只惊弓之鸟似的瞧着丁烈。 她一辈子都没接触过像丁烈这样整洁的男人。 白衬衫,黑西裤,一副眼镜卡在鼻梁,又短又干脆的寸头,不胖不瘦,仿佛什么都是刚刚好。 丁烈握紧李春香的肩:“你暂时只能待在这里。” 李春香死瞅着丁烈:“我真的得回家。” 她干习惯粗活的手在自己大腿上来回蹭了好几下,又无意识地说了好几次想回家。 丁烈挺直背,一时半会没吭声。 像李春香死瞅着他一样,丁烈也死瞅着李春香。 好半天丁烈问她:“为什么想回家?” 李春香不假思索地说:“我男人平常不爱做饭,他要是回来了会没热饭吃。” 丁烈一愣。 怎么也没想过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就因为这?”丁烈不由紧了紧眉。 李春香挨着床边边坐着,她垂下头,又挫了挫手:“我男人衣服也老穿得贼脏,我得给他洗。家里……家里要是缺个女人还像个家?” 丁烈瞅着眼前这个土气到没边的女人,越听就越怀疑人生。 “还有没有?” 李春香说:“我过两天得产检。上回医生交代,得定期产检才能确定孩子是不是健康。” 丁烈瞅一眼李春香的肚子,慢慢地吸口气。 这些想回家的理由中竟然没有一句是为了自己本身。 就现在这世道,竟然还有传统到像李春香这样的人。但丁烈更佩服的是卢阅平,就这比文物还稀有的女性真不晓得他从哪个坑里刨的,还稀里糊涂就结了婚。 卢阅平和丁烈不同,丁烈打小就爱机灵点的姑娘,最好还能有点健康的爱好,穿着可以不用花里胡哨,但至少大方得体。 而面前的李春香更像丁烈的长辈那年代才会出的人。 丁烈看几眼李春香后忍不住有些想笑,硬憋着。 “清楚自己怎么到这来的吗?”丁烈问。 垂头不久的李春香一听这话,抬起了眼。 说起这个李春香到现在都是一头懵。 好好在睡觉,就听门外开始打起来。 起初她还以为是胖子他们回来了,没多理。 可二楼的过道上越打越凶,等她开门出去时,什么都没看清呢,就被一个麻袋给装到了这里。 李春香没第一时间回答丁烈的话,问句:“你要真是好人,把我弄这来做什么?” 她四处看看,周围的窗户都被木板给钉死了,外头连白天和黑夜都分不清。 李春香觉得,会把她弄这种地方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可他看上去又真不怎的像坏蛋。 好半天,李春香说:“不知道。” 丁烈哼笑一声:“不知道就敢回去?” 李春香没话了。 丁烈实在不想多看李春香这个土女人,于是也坐床边,望着前方说:“就你挂嘴边的男人不想要你了,想趁着他不在河北,找几个人欺负你。这样一来,他顺理成章就能把你甩了,和他喜欢的女人在一块。懂吗?” 这话一出,先前眼神里明显露着不安的李春香情绪激动起来,偏头对着丁烈就吼句:“阅平才不是这样的人,你你,你放狗屁!” 几粒微小的唾沫星子随她的话一块砸向衣冠楚楚的丁烈。 丁烈紧住眉,忍住想打人的冲动撸把右脸后从兜里掏出张剪裁下来的报纸某个版面,递给李春香。 李春香文化不高,都算不清多少年没瞧过报纸这东西。 她一边看,一边读,磕磕巴巴花了很久才把一大段内容读完。 就在她读完的刹那,一双眼没了光亮,捏住报纸的手也像灌了铅似的垂下来。 这时丁烈才说:“报纸上你家超市的地址你肯定认得,画像你见了,一起疑似恶性的,蓄意的强女干事件这几个字你应该也认得。你男人聪明就聪明在懂得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据。” 李春香还是不愿信,摇摇头:“阅平回黑龙江是有原因的。他老娘动手术他才去的。” 丁烈笑笑:“如果他老娘压根没做手术呢?” 李春香眼都直了,嘴皮子颤抖了好久:“你说阅平想和喜欢的女孩子在一块,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事实上,在问出这句话时,李春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丁烈说:“徐白。” 李春香感觉自己眼一黑,无意识地摸了下小腹。 丁烈:“所以你现在不安全,不能回去。” “那你又是谁?”李春香失魂落魄地问。 那双有着老茧的手掌不停地挫动大腿,没一会儿两条裤子大腿处颜色就深了一片,是被冷汗给染的。 “好人。”丁烈说。 李春香盯住丁烈,摆摆手:“好人会给我套麻袋?会不让我出去?你肯定和阅平有仇,所以才在这胡说八道。你的话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我和你男人没仇。”丁烈起身,抵了抵镜框:“总之从现在起到你的孩子出生,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一日三餐会有人定时给你送,至于你说的产检,我也会安排人上门给你做。” 李春香见他要走,一直跟到了门口。 丁烈感受到这动静,扭动门把时说:“要么回床上休息,要么一尸两命,自个儿选。” 他先前所有的话加在一起也没最后一句来得直接。 李春香的双脚不由往后退,一直退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丁烈斜过脸,余光瞧见李春香坐稳后才扭开门把出去。 很快,冷冰冰的咔擦一声,门就从外头落了锁。 丁烈下楼梯时,几个心腹跟着。 他脚步匆匆问跟在身后的人:“人送出去了没?” “卢阅平的那几个兄弟?” 丁烈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不然还有谁?” “一早就送出去了,过两天就能到边境,那地方乱得很,等人到了会有人去接应,他们去了那日子可不好过咯。” 丁烈勾起嘴唇:“那些人渣就该吃点苦。没有买卖就没有那么多牵连者,我希望等他们回来的那天,等待他们的会是最公正的宣判。” 车里。 丁烈坐在后排,车门关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闭目养神。 前排的驾驶位上往后伸出半个脑袋问:“丁总,其实我特想不明白。这六年你有很多机会把徐老搞残,可你为什么还要一次次放过他?就丁总手上的资料,够徐三多判好几回的。” 丁烈睁开眼,摸根烟老练地抽起来。 烟雾穿过他的头发,盘旋在车后座的顶灯上。 丁烈说:“这场仗要么不打,要么就打得他灰飞烟灭,打得他被牢牢钉在羞辱柱上。他干得一桩桩一件件,不能有一件漏掉。倒卖文物的罪判几年就出来了,就算是倒卖国家级的文物也就十年左右,二级文物判得就更轻。假如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徐三多三十年前为了偷盗文物参与杀害了那个拍客,六年前又毁了一个少女的清白,还有对陆鲲做的一切……没有这些,太便宜那老东西了。” “可到了那天丁总怕是也不会太好过。这六年来丁总就算做了一些事,可都是被迫。如果丁总能帮助警方缴获这么大的文物链,到时候能将功抵过吗?” 丁烈笑笑:“好不好过都无所谓。像我这种年轻时自以为嚣张,关键时刻却只会懦弱逃避的男人,六年前就该死了。错就是错,没有任何理由。” 丁烈愤力咬住烟蒂挤出句:“开车。” 第123章 猛虎下山 此时的地道里头黑漆漆一片,早已伸手不见五指。 因为闷热,卢阅平的背心,裤子全湿了个透。 长时间没有喝水,他嘴唇有许多干涸的纹路,伸舌舔了舔,有条干裂的缝。 很晚时他才钻出地道,一阵凉风吹来,身上的汗液浮起丝丝凉爽,可扒拉在身上的背心穿着太难受了,索性臂一伸剥了去,挂在臂弯向前走。 壮实的他走完一段黑漆漆的小路,拦车回到李春香开的小超市。 卢阅平在货柜上取了一瓶水,拧开盖后一口就喝到了底。 他拧回瓶盖后把空瓶丢在超市外头的路上,阔步去二楼。 警察告诉他,暂时不要去二楼住,因为他们随时会回来案发现场。 门口贴着封条,卢阅平在封条前驻足凝视了好一会,伸手想撕,咬咬牙又收回了手,回到一楼超市。 他在收银台那坐了会儿,从抽屉里取了包没拆过的烟,撕去外头的塑料薄膜。 干涸的唇一低,叼出一根点上。 烟雾萦绕在卢阅平周身,他架起腿,回想着在警局,那帮警察对他说的每一句话。 有人报警之后,警方第一时间赶赴现场。 当时有四个人正倒在地上,警方抓获后让鉴定科取走物证后发现,床上的jx并不属于出现在现场且被打昏的人,而且在搜查时,这几人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危险性刀刃,绳索等作案工具。 那四人在被分开审讯的过程中口径一致,都说自己以前经常去超市买烟,当晚超市关门了,他们知道老板住在二楼,卷闸门又没关,所以才会进入,可惜没有看清坏人的脸就被打昏了。于是警察带着卢阅平去了审讯室认人,看这几人是否真的经常去他们超市买烟。 那种情况下,卢阅平也担心他们万一在警局待久了会连自己也跟着倒霉,便一口咬定他们确实去他们小超市买过几回东西。 卢阅平深深吸了一口烟,厚重的烟雾从他唇畔溢出。 如果真是胖子他们,那春香这会儿会在哪?是因为晓得自己做错事,所以想杀春香灭口?可现场为什么又会有徐三多的人。 卢阅平觉得,这里头可能性其实有很多,只是现在胖子他们和李春香都失联了,真相就如沉入海底的石块一样。 卢阅平皱着眉头,直接在桌上就怼灭烟蒂。 他把手机充上电,好一会儿后,他盯着屏幕上无数的未接电话出神。 有李春香家人打的,有徐三多打的,就是没有一通兄弟们的来电。 小超市的风扇风干了卢阅平被汗水浸湿的裤子和随意摆在桌上的那件背心。 他站起来,快速套上背心,准备去见一见徐三多时,一辆高价轿车停在门口。 车窗降下时,车里的男人四处看看后伸手打了个让卢阅平上车的手势。 卢阅平露出健实的肌肉,甩臂上前。 确认车里的人是丁烈后,他不急着上车,手臂趴在降下的车窗边缘,弯腰问:“最近找我挺勤啊。” 丁烈小心谨慎从两处后视镜观察周围环境,再三确认无误后说:“老三,想知道你老婆的事就赶紧上车。” 卢阅平的五官瞬间冷硬起来。 他一把拉开车门,和只虾子似的弓身坐进副驾驶。 车门关上的一瞬间,丁烈的车就向着一处偏僻地方驶去。 大约行驶了十五分钟后,丁烈把车停在一处连路灯都没有的地方。 车子熄火后,车里漆黑一片,连带能让人看清对方五官的光线条件都没有。 在如此阴暗的空间里,卢阅平先开的口。 “把话给说清了。” 丁烈偏头:“是师傅做的。” 卢阅平屏气凝神。 好一会儿,他调整完呼吸才说:“春香人呢?她是个孕妇!他妈人性呢?他为什么这么干,有什么好处?” 丁烈一声长长的叹息后说:“抱歉,人不在了。” 卢阅平一把揪住了丁烈的白衬衫:“什么叫不在了?” “就是死了。” 黑暗中,卢阅平的眼睛瞪得滚圆。 丁烈一根一根掰开卢阅平的手指,故做惋惜地说:“都是我不好。早知道这样,那天我在瑶光茶楼见你的时候就该提醒你。” 这时的卢阅平已经像头发狂的野兽,仿佛每个毛孔都露出戾气。 “把屁给老子放全了!”一句震天吼。 这些年,丁烈早就把自己的修养功夫练得炉火纯青。 丁烈丝毫不恼怒,沉稳地说:“记不记得那天在瑶光茶楼,非常直接的告诉你我的企图。难道你就没想过原因吗?” “你的意思是,你想拉拢我的那天就晓得师傅要害春香?”卢阅平整个人愣住。 丁烈深吸口气:“不止是春香,他还要瓦解你自己的势力。胖子他们的jx是徐三多以下作的手段取走的。现在这几人都已经被送去了边境,到了那会是什么日子不需要我多说。我试着问过师傅,胖子他们被送去了哪里。但是很抱歉,他很谨慎,我没得到可靠的消息。徐三多自从有了陆鲲,你对他已经毫无价值了。他不可能任由你壮大自己的势力。除非扳倒师傅,你才能为你的女人和兄弟出这口气。” 卢阅平听完这番话,宛如小山状的胸腔不断起伏:“哥凭什么相信你?” 丁烈不为卢阅平的任何语气所动,仍旧静静地说:“凭我没有理由骗你。其实你卢阅平对我丁烈而言只是一个小人物。我这么大一老板还犯不着费尽心机去拉拢一个小人物。我会找上你,只是觉得你和师傅不是一种人。你讲义气,有血有肉,是条硬汉。” 不管怎么说,卢阅平也不是听几句好话就一股脑热的年纪,他眉聚紧,自讽地苦笑两声:“你为什么不找陆鲲?要说真正的硬汉,老子压根不如他。” 丁烈给卢阅平递上一支烟:“陆鲲的脾性不容易摸。他有时候太冷了,有时候又很古怪,我猜不透他。和陆鲲这种人打交道我暂时心里还没底。相比之下你容易看透,所以我更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成为盟友。你我都清楚,徐白是徐三多藏在心里的朱砂,师傅是疼女儿的,所以师傅唯一的软肋也许就是徐白。她现在在陆鲲身边。你也看到了,陆鲲即使忘记自己是谁还是宠她,疼她。在滑铁卢市的那两年经历也没能让他在回过后接受采访。大概那时候的陆鲲就因为徐三多是徐白父亲所以避而不谈。哪怕有一天他知道自己就是陆鲲,我断定,他也绝对不会拿徐白来冒险。” 丁烈给的那支烟在卢阅平的手指间滚动了好几圈。 他点上,垂了个头:“你认为,在必要的时候我就会拿徐白冒险?” 丁烈笑笑:“老三,也许你以前不会。可春香死了,还是一尸两命。跟着你走南闯北的兄弟也被遣送出境,还有现在你不得已的身份,这里头哪一样不是师傅给你的。你有什么理由不会?你是男人,不是圣人。你喜欢徐白,所以甘愿放逐徐白和她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可徐家人对你又做了什么?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该把徐三多的掌上明珠给弄身边来。这样既能满足你的情感层面,又能满足你的精神平衡,甚至成为报复徐三多最好的武器。” 卢阅平眼中闪过狐疑地光:“照你这样说,你为什么不去把徐白弄到身边来?” 丁烈说:“她又不是我的心上人,那我倒不如成人之美。” 卢阅平没吭声,静静地吸着烟。 丁烈启动车子,降下车窗,烟雾从狭小的空间里渐渐飘散出去。 卢阅平的喉结滚动好几圈,目光落在漆黑的窗外问:“给我一个你和师傅对抗的理由。假如理由不充分,今天你说的话我不见得会相信。” 卢阅平脑壳后头响起丁烈的声音…… 后来的时间,丁烈将自己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卢阅平。 卢阅平听完之后震惊不已,在今晚得知春香死讯的他突然对丁烈生出种同病相怜的情感共鸣。 可同时卢阅平也十分清楚,不管站在丁烈这边还是站在徐三多这边,自己永远都是他们下来下去的一颗棋。 “想好了吗?”丁烈催促道。 卢阅平靠回真皮椅背,认真思索了一会。 不急着接这话茬,卢阅平眼一斜道:“春香的尸体在哪?” 丁烈没吭声。 黑暗里,卢阅平瞧不清丁烈此时的反应。 但卢阅平却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中渐渐意识到了一个疑点。 卢阅平曲起一脚,直接越过中间挡杆粗鲁地驾在丁烈的椅沿上。 “现场被抓获的那几个人谁打昏的?警方那边,因为徐三多的人说辞是qj案的嫌疑人把他们打昏的。但既然胖子他们都是被冤枉的,那么打昏那四个人的是谁?徐三多决定的行动,应该不会让太多人知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卢阅平的眼神越来越犀利。 丁烈的大脑立刻开始高度运转。 有时候撒谎撒多了,容易遗漏一些细节。 丁烈懊恼自己真是大意,这个细节竟是最关键的。 卢阅平没给丁烈喘息的机会,他身子一前倾,整张脸都凶悍地凑在丁烈面前,低声道:“假设打昏他们的人是你丁烈的人,那当时房间里应该还有春香。如果这起事件的策划者真是徐三多,而你又那么想搞垮徐三多,应该没理由帮他搬运尸体。老三分析的有道理吗?” 丁烈感受到多年未有的压迫感。 他无意识地抬手松开领口顶端的纽扣,定了定心神后说:“你想多了,不是我的人打昏的。” “那是谁?”卢阅平挫着牙齿,再度揪住了丁烈的衬衫。 从时间上掐算,春香出事时陆鲲和徐白同在黑龙江,如果丁烈一会儿想把脏水往陆鲲身上泼,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挥拳招呼招呼丁烈了。 窗外漆黑一片,两个男人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几秒后,丁烈目不斜视地说:“当然是最后动手杀死春香的那个人,这无非是一场戏。” 卢阅平无意识地松开手。 这时丁烈的语气就更为镇定了。 他点燃一支烟,脑中快速编排组织着语言的先后顺利,几口烟下去,丁烈儒雅地说:“当晚徐三多其实派去了两拨人。故意让几人被另一拨人打昏在现场。师傅需要那几个被打昏的人来加深匿名爆料者的说辞可信度。而且老三,你仔细想一想。当警察赶到发现有四名男子昏倒在出事地点,是不是会先把注意力分散在这四个人身上。这样一来能给徐三多安排的真正动手者更多的时间安置尸体,从而为转移尸体提供有利的时间差。” 卢阅平紧绷的脸弧度柔和下来:“尸体现在在哪?” 丁烈用无法理解的语气问他:“你那么在意你老婆吗?” 卢阅平说:“这不是在不在意的问题。你也说了,老三我不是圣人但至少也是个男人,既然是男人,就该管老婆孩子。老子对不起她,春香就是死,也得葬回我卢家的玉米地。” 这时丁烈拍了拍卢阅平的肩,假意理解地说:“我真不晓得尸体最后在哪。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查出来。但你千万不要和师傅正面刚。具体怎么做,怎么说,我教你。” 丁烈附耳在卢阅平耳边说了许多许多话,听完后,卢阅平的所有戒备一时间全都烟消云散,他闷闷地应句:“谢了,兄弟。” 丁烈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彻底落下。 这应变能力和逻辑转移,丁烈恨不得为自己当场鼓掌。 送走的卢阅平后,丁烈打电话给某人询问李春香的情况。 电话那头的人说:“她一直吵着要回家,真是太麻烦了。” 丁烈说:“反正附近也没别的人住,由她去吧。她好歹是孕妇,一日三餐记得必须照顾好。” “知道了,丁总你放心。不过这女人我们要看到什么时候?” 丁烈说:“到他们夫妻能够再团聚的那一天。” “可是丁总,假如按照你的计划一步步进行下去,哪天徐白真和卢阅平成了恋人,他还能要春香吗?” 丁烈勾起唇,忽地低低笑出声:“留着春香和孩子,是我到时候对卢阅平的终极考验。我和你一样,也挺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人和人的缘分很奇妙,不到最后,谁也不晓得身边最终陪你走完一生的人会是谁。” 第124章 鸿门宴之前 隔天清早,还没醒透的徐白意外接到伏中译的电话。 那头的伏中译说:“来一趟所里。” 紧跟着耳畔就传来一阵忙音。 徐白一骨碌坐起来,动静太大。 早就爬起看书的陆鲲眼一斜,语气温柔地问:“谁打的?” “伏中译。”徐白搓搓脸说:“他让我去趟所里。” 窗帘外头的晨光笼罩着半张床。 一室的温暖与惬意。 陆鲲掀开被:“我也是时候露面了,陪你一起。” 徐白点头。 二人洗漱一番,穿着整洁的去到考古所。 走廊上,他们迎头遇上梁栋。 这个前不久颓废了好一阵的梁栋像是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梁栋春风满面地给他们打招呼,主动掏出好烟给陆鲲发了根:“还是你们夫妻俩最舒服,想休假伏老头二话不说就批,哪像我,想休长假忒难。” 陆鲲低头一瞧烟,夹在耳朵后头,没接什么话。 徐白仔细打量梁栋,忍不住调侃了句:“梁哥,你最近是发财了吗?看上去浑身都在闪着金光。” 梁栋指了指徐白:“嘿,还是你这丫头火眼金睛,一眼就瞧出梁哥有喜事。” 他遮唇在徐白耳畔轻声说:“我妈终于愿意试着接受佳影了,佳影也和梁哥又好上了。至于佳影他哥,应该也没功夫管我们了。” 梁栋说完就挠挠头,一大把年纪的他这会儿看着就一毛头小伙似的。 徐白没听出梁栋后半句话的意思,扬唇笑笑,打心底里为梁哥和卢佳影高兴。 陆鲲矗在徐白身边,凝视这俩人。 心里其实好奇得要命梁栋和徐白究竟在说什么悄悄话,可他的脸上还是一副刀砍不入的模样。 清了清嗓子后,陆鲲对徐白说:“走吧,你先去伏中译办公室。” 陆鲲的手轻轻往徐白后背一推,徐白就顺着这推送的惯性不自觉迈开脚步向前走。 她敲门后得到进入的信号,推开伏中译办公室的门。 正在敲打键盘的伏中译收回手指,合上笔记本,态度挺好地对徐白说:“小徐,来,坐。” 徐白拉开椅子,盯着伏中译的脸,心里有些莫名。 徐白坐稳后,皱下眉头:“伏老师,你找我什么事?不会又想说逼我辞职之类的话吧?” 伏中译瞧了徐白一会,摆手:“我是找你回来上班。” “你是说……”徐白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要没记错,他可是几次逼她离所,还非冤枉她是什么内鬼。 这时伏中译笑笑:“事后我也仔细想了想陆鲲之前对我说的话。上回几次事件确实有点巧合,矛头直指你也难免会让我怀疑,不过这两天我已经相通了。如果你是盗墓团伙的一员,恨不得从国家手里坑点文物出去卖钱,哪还会鼓动朋友为机构捐款一个亿。没有盗墓贼会把兜里的钱再捧出来给机构。” 徐白微微张开嘴,一个亿,朋友? 她脑中第一时间划过丁烈的脸。因为她认识的人里,也就丁烈最有钱。 扯了扯胆子,徐白试探道:“丁烈一直都有做慈善。这次的捐款也不是他头一回捐了。” 伏中译没听出这是句试探的话,点点头道:“是啊,这事丁总告诉我了。他说和你相谈甚欢,这才突然想到今年支持一下文物保护事业。” 听到这句话的徐白,心里狠狠一楞。 捐款的人竟然真是丁烈。 因为这事丁烈压根提都没提过,而且那次在房间,卢阅平箐口白牙说丁烈和他师出同门,丁烈排老大,卢阅平排老三。 不得不说,那天卢阅平的话多少还是在徐白心里落了点什么。 可伏中译现下口中得到的帮助和一些言辞又让徐白不晓得谁说的才是真,谁说的才是假。卢阅平的师傅又究竟是谁? 正在思索这些事的徐白不知不觉走了神。 伏中译的手在徐白面前晃了晃:“小徐。” 徐白回过神来:“嗯,伏老师,那我具体什么时候可以工作?” 伏中译喝口茶:“今天就可以。有个老村子近期要拆迁,你下午随队一块过去勘探一下。” 徐白没急着道谢,眼睛一眯问:“那请问这一回,伏老师是继续和以前一样把我当傻子一样看,还是真心实意的希望我留在所里工作。伏老师,我爸可是您心里认定的盗墓嫌疑人。你不怕我把考古所搅合的天翻地覆了?” 伏中译的脸色一沉,他心里纵然有万种情绪,可最后点燃一支烟,打着官腔的调调说:“之前的事是误会。伏老师相信你是好孩子。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所以愿意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小徐啊,你要是非揪住以前我们的不愉快,那以后的工作可是很难继续的。” 徐白心头不禁冷笑两声。 好一个伏中译,好一个老狐狸。 这画外之音要是翻译成白话说就是,台阶已经给你,你如果不识趣,就是你不识大体。 徐白生硬地对着伏中译挤出一抹笑:“我知道了。” 伏中译重新打开笔记本:“你准备准备下午的工作,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徐白起身,走到门边时伏中译叫住她:“陆鲲什么时候上班?” 徐白偏头:“他这会儿就在所里。” 伏中译笑笑:“那下午让陆鲲和你一道去。” 徐白没说什么,就觉得伏中译这岁数饭没白吃。 这样一来,他不需要找陆鲲谈什么话就直接命令他结束休假,重新上岗。而同意她回来所里上班,真正的原因大概也是出于那一个亿的款项。 突然有这么大一笔钱,捐赠人是徐白的朋友,这对机构和文物研究工作来说可是大功一件。留徐白在所里,保不准明年还能从丁烈那再得到一大笔研究金的捐赠。这个买卖简直是只赚不赔。不过伏中译哪怕再老狐狸,他的出发点还是为了文物保护。对于一个痴迷考古,做了半辈子研究的学者,仍是值得敬畏的。 走道上,徐白低着头想事情。 不知道走了几步,她撞进一个胸膛。 抬头时,陆鲲温柔地问她:“他难为你没?” 徐白摇头:“没有。导师让我下午上班。有个旧村庄要重新建设,例行惯例考古队得去勘探,他让我和你一起去。” 陆鲲‘哦’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下午的时候队里一共去了十几个人,勘探队也去了。 和前几次的田野工作不同,这回陆鲲比谁都有干劲,没俩小时就灰头土脸。 徐白特喜欢认真工作时的陆鲲,算起来他这模样,徐白好久没见了。 再后来,勘探队得出的结论是,地下无重要遗址。 徐白也仔细观察了下,这片确实没什么可挖掘的价值。 傍晚那会儿,徐白和陆鲲结束今天的工作回到家中。 徐白已经好几天没看过报纸,这几天外门上的把手已被报纸塞满。 徐白拔下来,和陆鲲一道换鞋进屋。 陆鲲的头上全是泥,进屋后他就跑楼上洗澡。 徐白有些倦累,靠在沙发上看报。 谁知翻着翻着,就看见关于李春香的报道,整一段读下来,失踪人家属信息那里上面还有卢阅平的名字。 徐白看得心惊肉跳,也忽然明白过来早上梁栋那句佳影她哥没功夫管他们究竟是何意了。 此时的浴室中,水流正从陆鲲的头顶流遍他全身。 洗手台上的手机响起。 陆鲲关掉花洒,从淋浴房里走出来。 他的两条长腿紧实,肌肉膨胀且肤色健康的胸膛挂着无数水珠,后背差不多愈合的疤痕也为他徒填一身浓烈的阳刚味儿。 陆鲲甩甩手,看一眼屏幕后平静接起。 听了约莫两分钟,陆鲲的喉头一滚说:“我会准时到。” 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钮后,陆鲲双手覆在洗脸台上,看着镜中现在的自己,眼中闪过犀利又寒冷的光。 这么多天了,陆鲲知道有些事自个儿再怎么想躲也躲不过。 那次在列车里,意识到自己从不是什么盗墓贼的那一刻开始,陆鲲就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一下,自己最后是死是活都难说。 丁烈捐款的事今天在所里陆鲲也有了耳闻,陆鲲之前一直没照面的三哥,他也已经知道了是谁。 这批人就像苍蝇似的正小心翼翼地围着他和徐白打转。 更何况徐三多那种舔着刀口活的人,他们不仅有刀,也弄了一两把枪在关键时刻以防万一。 陆鲲既然决定把戏演下去,就必然要冒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风险。 好几分钟后,陆鲲挺直背,扯条毛巾擦拭每一寸古铜色的皮肤。 今晚,想必有一场鸿门宴正等着他。 只是这场鸿门宴的宾客,并不只有陆鲲一个人。 从浴室出来后,陆鲲已换上了整洁的衣服。 他下到二楼,瞧见徐白一手撑着脖子发呆。 陆鲲悄无声息地走到沙发后头,充满沐浴露香气的手往团子上一揉。 徐白一抖,从衣物外捂住陆鲲的手。 她羞红了脸:“越来越没个正经。” 陆鲲眉一斜:“不喜欢?” 徐白一时没吭声。 陆鲲把手抽了去。 徐白才说:“喜欢得很。” 陆鲲心不在焉地勾唇,点燃一支烟说:“我得出去一趟。” “去哪?带我一个呗。” 陆鲲紧紧咬着烟蒂,抬手瞧一眼表说:“在家老实等着,我去去就回。” 第125章 各怀鬼胎 陆鲲驱车到的时候,徐三多的院落门口,两颗老槐树下,整齐得停了几辆车。 因为临时的路况原因,陆鲲比约定时间晚了五分钟。 这个坐落在山脚下的大院就像一处鬼屋似的,突兀的矗立在这。 而不远处看似平常的荒凉山头也内有玄机。 好几处石屋隐藏在山里,要是遇到什么严重的突发情况,通过屋内的地道就能到达那些小石屋,穿过石屋就便能很轻易地撤离。 陆鲲卸下安全带,从车里出来。 为了找回文物,徐三多的儿子这一层身份,陆鲲决心演到底。 穿过大院来到客厅后,就见重度烧伤的脸面对着自己。 徐三多坐在正南的椅子上,挨他最近的两侧,分别坐着丁烈,以及卢阅平。 徐三多放下捏着茶碟将茶杯放在一旁,阴声哑嗓地说:“老大,老三,老四都到了,人齐了。” 陆鲲坐在卢阅平旁边的一把椅子上,身子一斜,不紧不慢地叠起腿。 跟着徐三多的一个老伙计是大院里的管家,为人随和,对谁都是笑眯眯的。 可陆鲲晓得管家老头是个相当会审时度势的人。 “四爷,您的茶。”管家老伙计给陆鲲上茶时,手有点抖。 瓷杯和杯碟发出轻微的,砰砰砰的撞击声。 陆鲲抬起眼,觉得周围正透出令人窒息的气氛。 丁烈和卢阅平来的早一些,但他们没人去碰茶水,还以第一道的茶水脏为理由,倒掉了第一道的水,于是管家提着壶又分别给这两人加水,顺便提醒道:“这是第二道水了。” 丁烈和卢阅平都没吭声。 陆鲲注意到,给丁烈和卢阅平加水时,从壶里流出的水柱也相当不沉然,歪歪斜斜的。 “有事说事。”陆鲲移开眼时,目光定在了徐三多脸上。 徐三多说:“也没什么要紧事。” 陆鲲接话:“那就聊点不要紧的。” 这时徐三多站起来,走到陆鲲身后说:“我们来把最近几件事好好捋一捋。” 陆鲲早就知道这样的开场白避免不了,但仔细推敲发现徐三多的字里行间语气不算重。 陆鲲定了定心神说:“随便。” 徐三多眯眼:“几天前你去旅馆接姓徐那姑娘。你怎么找过去的?” 陆鲲心想,那事是卢阅平通知的。 不过虽说这‘青梅竹马’瞧着碍眼,可作为男人,在这种时候把人抖出来可半点不厚道,会显得挺孙子。 陆鲲说:“老头,你还好意思问我?说起来我和丁烈他们都算自己人,可还没好到连女人都能共享的地步。我就想不明白了,自打我记忆出了问题之后,这大院儿里的人都说我是你的命根子。可我真没看出来你对我哪好了。那次去销货差点把命都搭上了,可你为了让徐白离开就让丁烈去害她?一个女人而已,到底怂什么?” “丁烈最后很有分寸不是吗?”徐三多隐匿着怒气,声音更低地说:“你怎么找到那个旅馆的。这个,你没告诉爸。” 这时,丁烈无意识地从兜里掏烟。 镜片之下,隐藏的就如野兽一样的暴戾。 吸完第一口烟时,丁烈插话:“是我。” 徐三多一愣。 陆鲲也是一愣。 陆鲲心想,当时通知的人明明是卢阅平啊。 这丁烈为什么要背这锅。 其余人在愣住的几秒时间内,丁烈吸上了第二口烟。 这一口烟被吸得很深,吐出的速度却相当慢。 弹了弹烟灰后,丁烈沉稳地说:“我手底下的人不小心露了风声,才让陆鲲听了去。” 陆鲲很意外,丁烈居然和他一样,也没供出卢阅平。他是真不晓得最后是卢阅平报的信,还是刻意维护? 陆鲲紧了紧眉,不动声色,瞧向了徐三多。 “哦,是这样。”徐三多问:“丁烈,据说那个旅馆设施不太好,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下了高速之后为什么选择开在那?品味降低了?” 丁烈的心忽然疼得快滴血,所谓的明知故问大概就是眼前这状况。 夹住烟蒂的那只手经络粗了粗。 丁烈抚平心神,勾唇说:“那旅馆我以前和小女朋友住过一阵。” 徐三多的脸色一沉。 这时丁烈站起来,手指指腹缓慢擦过椅背,动作很轻柔,很慢:“六年前我有个小女朋友,那会儿不懂事,早早就学会了谈恋爱。在那家旅馆住了快一个月。后来觉得人还是得有钱。有钱才能为所欲为。所以那会儿带的钱差不多花干净了,于是我就把她一人丢在了旅馆,决定回到河北找师傅带我混。” 听到这,徐三多的脸色开始好转了一些,又问:“那你小女朋友呢?” 丁烈笑笑:“都多少年了,我几乎快忘了那女的长什么样了。怎么,师傅觉得我单身太久想催婚?” 徐三多望着丁烈:“你那么成功,成不成家师傅可没兴趣管。” “既然没兴趣管我们这些小辈的婚事,你的人出现在我媳妇住的地方是怎么回事!没头没脑的,大半夜你的人怎么会去卧室里头?给我下绊子,是吗?”啪的一生,卢阅平拍案而起。 那次在车里,丁烈后来说了很多话,他小声告诉卢阅平在具体的行动上绝不能和徐三多正面刚,但该表达的质疑和愤怒不能隐藏,因为徐三多这人本身谨慎多疑,如果卢阅平不闹一闹,反而会让人起疑。 丁烈对卢阅平说:“不出意外的话,徐三多在不久后会私下找你,然后把所有责任和脏水往我身上浇。因为功高盖主这句话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惹人警惕。现在的团队里,我不仅捏着整个团队的经济命脉,还成了他们中唯一能够安排鬼佬销货的人。” 当时卢阅平很震惊地拧住眉:“这么说来,你的处境很危险。” 丁烈说:“无所谓。你想想看,如果我一直不给钱,理论上徐三多可以通过后期的墓葬文物来翻身,可一个墓从发掘到盗墓成功,不是短活计。而且如果没有我帮忙销货,到头来文物也变不了现,除非将文物卖给胆大的古玩商人,可那样的话,文物最后的流向不受控制,它们很可能被收藏者买家拿去拍卖,或者请专家估价,一旦出现这些情况里的任何一种,对徐三多来说风险都是不可估量的。所以在徐三多私下找你之前,你得公然和我闹翻,因为对徐三多来说,你和我不一样,你可是他想捏死就能捏死的蚂蚁。” 卢阅平说:“我要是公然质疑你,你就不怕师傅听进去,真来陷害你,给你公司也来一榔头?” 丁烈靠在椅背上:“他暂时还不会有动作。现在的我可不是六年前的我,所以根本不担心徐三多会明面上和我翻脸。” 卢阅平一硬脖子:“我可以配合你,但一定要帮老子找到春香的尸体。她是卢家人,死了也是。还有我那几个兄弟,比亲兄弟还亲。这次受了这种冤枉,做哥的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放心,我会帮忙的。”丁烈继续道:“以我对师傅的了解,不用多久,你这颗快被徐三多废弃的棋子能因为这件事重新获得徐三多的重用。到时候他只要想对我下手,不管什么风吹草动你就能提前通知我。我们两人联手,‘打’得那老混蛋求死都无门。” 卢阅平问:“你具体准备怎么‘打’?” “短期内,我会以公司账目危机为理由,暂扣定期给徐三多的现金。第二步,停止线下鬼佬们帮助销货的途径。那么,事情的发展必然会演变到第三步。徐三多狗急跳墙,不得不的寻找三省之外的鬼佬,在经济压迫的重大压力之下,他也许就会出手那些一直不肯卖的文物。老三,你信我,这么多年他把东西藏起来,背后肯定还有大事。而且你那几个兄弟,现在可是qj犯嫌疑人,就算我打听到他们在哪,你肯定也不希望他们顶着这莫名其妙的罪名回来东躲西藏。所以你记住,保全自己,让我来做众矢之的。” 卢阅平的所有戒备一时间全都烟消云散,他闷闷地应句:“谢了,兄弟。” 这是那天在车里,丁烈和卢阅平最后完整的对话。 大院的茶厅内。 两个男人眼神一交流,丁烈对卢阅平说:“老三,你急什么?这事肯定有隐情,师傅怎么会无缘无故去害你媳妇?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草包一个。” 这时徐三多看了丁烈一眼,真如哑巴吃黄连般有苦说不出。 可卢阅平的情绪却表现得越来越激动,吊着条胳膊又一掌拍在了在扶手上:“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啊丁烈?你一直觉得老子没什么文化,你一直就看不上我。拆散徐白和老四不成,就想来玩我!” 丁烈笑笑模棱两可地说:“你一个粗人我当然看不上。但东西能乱吃,话千万别乱讲。” 丁烈比谁都清楚,正如卢阅平怀疑的那样,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就算卢阅平不提,那徐三多也一定会起疑心。加上老三那帮兄弟天亮前消失在了旅馆,至今无一人露面,徐三多肯定能想明白什么。再说真正送胖子他们出境的人并非徐三多,而是他丁烈。 这么多东西揉成一团,徐三多也该觉悟这次丁烈给他刨的坑究竟有多大了。 可丁烈断定,徐三多绝不会当场指认他。至于到时候背后再说点什么,只会让卢阅平更相信罪魁祸首是徐三多。 正在场面几乎不受控制的时候,陆鲲胆大地喝了那杯茶,静静地瞧着这出大戏。 放下茶杯后,陆鲲冰冷的目光环视一周后寒寒地说:“我能走了么?真够无聊的。农村里娘们吵架也不见得有你们的阵仗。日!”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徐三多见场面快要不受控制时,借机一吼:“行了,都别闹了,先别窝里反。” 陆鲲从椅子上站起来,向着门口才走了一步。 徐三多叫住他:“等等!” 灯光下,陆鲲印在地上的影子很长。 他微微偏过头来:“我听着都是和我没多大关系的事,就不凑热闹了。” 徐三多说:“谁说和你没关系。最不成器的就是你。我给你最后期限。一周内,u盘必须到我手上。” 陆鲲冷声答:“行。” 说完,陆鲲阔步向前走,徐三多又补充:“一周内,徐白也得从你身边滚蛋。” 陆鲲的脚步一停,又干又脆道:“这件事免谈,她我要定了。” “你!”徐三多气得脸色都白了。 陆鲲可不理。 自打认识到徐三多是徐白的父亲后,陆鲲已经完全不担心徐白会有什么危险。 虎毒不食子,想必徐三多正是想保护徐白,才不愿让她牵扯其中。 陆鲲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抬起手指随意指了下茶杯,笑着对丁烈和卢阅平说:“这屋里的人今晚都太紧张了。你俩放心,茶我帮你们试过了,没毒。” 第126章 赝品 接近午夜,徐白坐在沙发上睡了会儿。 听见开门声,她忽的惊醒。 玄关处,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踏上地毯,不急不躁地换了拖鞋才把灯打开。 光线一时有些刺眼,徐白半眯着眼睛,先瞧了一眼陆鲲,随后又瞧了眼墙上的钟。 她伸了个懒腰:“不是去去就回吗?这么久。” 陆鲲没吭声。 他确实只待了一小会儿,只是徐三多的住处离这儿不算近,一来一去路上也费时间。 他在徐白身边坐下,抬臂揽住她的肩说:“等困了?” 徐白摇摇头:“你走了没多久我就睡着了,估计接下来不好眠。” 陆鲲看她一眼:“既然睡不着,那帮我个忙。” 徐白的精神更好了,盯着他问:“什么忙?” 陆鲲收回手臂,仰头靠在沙发背上。 他抬头望着天花板,目光透着一丝和他外形不符的老成与平静:“上回你不是说看过伏中译的u盘吗?” 徐白测过身:“我是说过。怎么了?” 陆鲲伸展了一下背部肌肉,那掩藏在衣服之下一块块并不夸张却线条好看的肌肉几次突起。 这动作偶拉扯到枪伤伤口,起了点轻微的疼。 陆鲲的喉结一滚,弓身将两只手交缠:“能记得多少?” 徐白想了想:“记得还挺多的。” 陆鲲看她一眼,笑了一下:“一共有多少件文物?” 徐白斜睨着他:“你忽然问这做什么?” 陆鲲摩梭了一下手指,语气十分强势地说:“告诉我。” 徐白被这种眼神和语气弄的心一颤:“两批东西应该是一百余七件。” 陆鲲的眼神转柔:“我要的是肯定句。” 徐白深吸口气:“一百余七件。” 陆鲲听后沉默了几秒钟才说:“你在这等我一会。” 他起身上楼,没一会儿他就抱下了笔记本和一个u盘。 u盘里原先的东西被转移到一个电脑文件夹里,痕迹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就像一个全新的物件一样。 这时陆鲲对徐白说:“把你所有记得的东西,名称以及图片都做个文档。” 徐白紧皱眉头:“可我不确定是不是全部记得。你如果想要这两批东西的出土登记,直接找伏中译不就行了,你可是他最骄傲的门生。你去要,应该不难吧。” “未必。”陆鲲说:“在考古所这段时间,相信你也看见了。资料几乎全在图书资料室有标记,不管是存档还是被打印出来的文件图片,时间,出土地点等等都有相当明确的记载,可就是那两批东西没有进入资料室。这很奇怪,不是吗?” 更奇怪的是,当初因为担心徐白的安全,他曾冒着风险潜入伏中译办公室拿走过他嘴里所说相当重要的文物信息,可当时的伏中译却是在钓鱼,那个故意被遗忘在桌上的u盘根本就是空的。 陆鲲看过,根本什么都没有。 也就是说,眼下很可能只有徐白一个人看到过伏中译的东西。 可惜当时的她有幸看见信息的时间不过短短几分钟。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而且,只要这次徐白整理出来的东西有大半能对上,陆鲲就有办法从徐三多嘴里套出一些什么来。 两人目光交融许久,徐白警觉道:“那次你出现在图书资料室,也是在找那个?” 陆鲲不吭声,宛如默认。 徐白又想到了什么,吃惊地指着他:“难道你把自己的女徒弟孟今卉弄去博物馆上班,也是为了更方便找信息?” 陆鲲瞧着她吃惊的反应,低低笑出声:“什么都瞒不过你。” 徐白的眼睛又往大睁了睁:“你不会……” 陆鲲晓得她这会儿心里在琢磨什么,八成又想提那次文物交易,又想质疑他是不是变坏了。 他握住徐白的手指往自己大腿上押,强行切断她的话:“我说过好几次,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白一愣,自己话还没说全呢。 陆鲲捏着她的手指,护在手心说:“媳妇儿,我很想弄清楚一些事,所以需要你来帮我回忆那天看到的文物信息。如果我是坏人,不用等到现在。以我的家庭条件,根本不需要去读什么博士,直接拿了资金干坏事不更方便吗?” 陆鲲的语气很是诚恳,可徐白瞧着他的脸竟越发不安。 几秒后,她惊呼出来:“那么,你不会去做了什么文物走私的卧底吧?” 这回轮到陆鲲狠狠一愣,再然后就是性感到令人发狂的一连串低笑声。 “你笑啥笑。”徐白拧紧眉。 陆鲲捏住她的下巴:“中了。” 徐白一个甩头挣脱,情绪激动地叫:“你不要命了!” 陆鲲目光灼热地凝视着眼前的徐白。 她的表情和语气透出的担忧实在令他心存感恩。 为了安抚她的情绪,陆鲲一时间就像小绵羊似的靠在她肩膀上:“命就这一条,你说我要不要?放心,我一定会留着这条命和你走完这一生。” 情话故然好听,可徐白的胸腔仍在不断起伏。 陆鲲曾说过:胸中怀有荣誉和责任的男人才是这个社会里真正的君子。 他决定的事,不管多危险,应该会是对的。 想到这,徐白渐促的呼吸在一分一秒间慢慢平和下来。 徐白任由陆鲲靠着。 他刚硬的头发刺穿徐白肩膀上的薄衣料子,扎在她细嫩的皮肤上。 可她不敢动,低着头问:“难道是……伏中译让你干的?” 陆鲲说:“导师不知情。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徐白没吭声。 她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 轻抿嘴唇后说:“起来,我做资料。” 之后,陆鲲就挺直了身板,点了根烟,静静地看着徐白。 细小的手指不停在键盘上敲击,她凭借优秀的记忆力将大半的文物名称都一字不落的记录了下来。可在寻找相似图片的程序中却遇到了难题。 除了那件十年前的石辟邪和后来由陆鲲来交易的东汉饮酒器之外,不管徐白怎么找,网上都很难找到一摸一样的信息图片。 她叹口气:“图片这块很麻烦。” 在徐白工作的过程中,陆鲲的目光没有一刻从她脸上移开,徐白的难题他早已了然如心。 又点根烟后,陆鲲夹着烟说:“这样,你先把文物名称做好,图片这块我来想办法。” 徐白看他一会儿,好奇地问:“很多墓葬发掘后,网上都有罗列的文物图片流出,为什么这一份拼凑起来就这么难?” 陆鲲叠着腿,吸口烟:“出土了文物最后却被盗墓贼给半路劫了,不管对文物局还是当时的负责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这还不只一次,是前后两次。你想想看,把这些消息报道给民众弊大于利。不但没什么帮助,还会给各部门都造成舆论压力。谁没事会把丢失的文物图片一件一件发布上去。” 徐白理解了,担忧地问:“那现在怎么办?这样搞,图片根本别想凑全。” 陆鲲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果断道:“那就放弃图片,只记录文物信息。” 徐白说:“我试试。” 凌晨三点,两批次总共一百零七件东西终于凑齐。 这里头大概有八十件是徐白完全能确定的正确答案,但有二十七件名称可能不完全,但相差也一定不大。 徐白将资料全部拷贝进了文档说:“我已经尽力了。上面的时间我已经修改过了,除了图片,应该和原版差不多。” 陆鲲把u盘装进兜里后说:“在我这儿,你已经立了大功,其余的就交给我。” 徐白咬了下嘴唇:“那么,立功的人有奖励么?” 陆鲲盯她一会儿,右眉一挑:“今天亲戚走了?” “嗯。” 陆鲲抬手摸了记下巴,忽然一个打横把徐白抱起,低头说:“行,奖励你。” 徐白勾住他的脖子,很享受被男神抱着的感觉。 从一楼到二楼复式,徐白都痴痴地看着他。 那眼神勾得陆鲲心里起了一把烈火,烧得他浑身发热。 可此时的陆家大门口,卢阅平从一辆出租车里头下来。 这么大热的天,自个儿的卡车半道熄火怎么也上不了路。结果打车还不幸打了辆空调出毛病的车,这一路,可把人热出了一身的汗。 卢阅平丢了张纸币给司机,从车里下来,随后站在前排窗口。 司机白他一眼:“还得找你五毛钱。” 司机师傅在腰包里翻来翻去好一会儿,心想这客人可真抠门,五毛钱都要。 卢阅平看出他的心思,晃几下身子匪气地说:“磨叽什么?找钱。” 司机不情愿地把五毛钱搁在卢阅平的掌心,迅速绝尘而去。 月光下,五毛的硬币橙黄发亮,卢阅平把钱揣兜里,抬头望向了二楼。 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忽然来这里。 或许只是有些想她了,过来瞧一眼。 可这大半夜的,又能瞧见什么。 卢阅平点根烟吸,抽掉半根后忽然瞧见一男一女忽然出现在窗口激吻。 他定定地看了好一会,手指一弹,尚未掐灭地烟仿佛滑碎了夜色,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后坠落在地。 卢阅平眼神锁在那,从草坪里挑拣出了块石头在手里掂量几下,二话不说就往玻璃窗狠狠砸去…… 第127章 岔路口的选择 砰的一声,玻璃破个大洞。 陆鲲眼疾手快,瞬间把徐白护怀里。 徐白却有点没怎么反应过来,就感觉后脑被死死扣住,脸蛋猛就砸在如铜墙铁壁的胸膛里,随着陆鲲躲避的动作身子转了半圈。 玻璃碎片一时炸得就像仙女散花。 定了片刻后,徐白的脑袋从陆鲲怀里钻出来。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 一道血痕出现在陆鲲的右脸上。 徐白惊地睁大了眼,再回头看看破碎的玻璃窗和一地的碎玻璃,还有一块带尖角的石头。 她冲到窗口往下看,人影都没一个。 这时陆鲲也已站在她身后,俯视着窗外。 楼下确实没有人影,但陆鲲再定睛一看,地上一个被风吹得明明暗暗的烟头还是暴露出了什么。 “你脸破了。这么好看的脸怎么能破呢。”徐白转过身,心疼坏了。 陆鲲倒是没感觉疼,但被徐白这么一说,他还是反射般抬手往脸上抹了下。 粗糙的指腹很块沾染上血迹。 陆鲲皱了皱眉头,没吭声。 他走到洗手间,往镜子里瞧了瞧。 一道五厘米左右的划痕出现在视线里,所幸并不深。 他拧开水龙头,冲去血迹。 徐白说:“这样就完事了?至少得消消毒,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干的,万一你的脸留疤怎么办?” 陆鲲扯过毛巾架上的一条干净毛巾,擦拭去脸上的水迹说:“男人就该多留点疤才好看。” 徐白被他气笑了。 这时陆鲲说:“你冲个澡,万一身上有玻璃渣,就这么睡下容易伤。地上的玻璃我一会儿会清理干净,你自己别瞎动。” 徐白楞了楞:“那你呢?” 陆鲲说:“我下楼看看。” 说罢,他走出洗手间,从衣柜里帮徐白拿了换洗的衣服,然后把人塞进洗手间,听见水声后才扭开卧室的门把,匆匆下了楼。 大门打开,浓墨般的夜色笼罩着陆鲲。 他往前走了两步,除了绿化带里的叶子随风摆动之外,周遭静得出去。 “找我呢?” 一个声音突然从陆鲲后头冒了出来。 陆鲲转过身,发现身穿背心和水洗牛仔裤的卢阅平正靠在门边的墙壁上。 卢阅平高抬着下巴,不管是笑容还是眼神都充满着那种天然的匪气。 陆鲲抬头看了眼自家卧室的窗户。 再看看卢阅平所站的位置。 如果从上往下看,这大门旁边的墙壁上头有一块突出的平台,所以正好是视线的盲区。 陆鲲往地上那个燃到海绵的烟蒂跺了两脚,随后向着卢阅平走去。 站到人面前后,陆鲲的双手扶住自己的腰,寒声问句:“你砸的?” 卢阅平眯起眼,瞧了瞧陆鲲脸上残留的红痕,忽地笑出来:“小四儿,挂彩了?恭喜恭喜。你说我哪天要是金盆洗手了,往射击那面发展是不是挺有天赋,搞不好三哥还能进国家队,你说是吧。” 陆鲲不恼,毒舌道:“就你这把年纪进国家队是替人擦枪的么?” 陆鲲这一讽刺的笑让卢阅平本就快要爆炸的怒火瞬间冲了出来。 挺直背,卢阅平冲口而出就骂句:“靠你姥姥的,你有文化你了不起!读个博士就了不起了!嗬,别跟哥在这秀什么优越感。” 陆鲲的嘴唇一勾,打趣地说:“我还读过博士?我不一盗墓贼杀人犯么?” 卢阅平一楞,惊觉自己被冲昏了头脑,一时说错了话。 因为心虚,他下意识地不再看陆鲲,壮实的他依着墙蹲下来,一条肌肉结实的手臂随意挂在裆那,轻声呢喃出一句:“杀人犯,你他妈像吗?” 夜很静,即便卢阅平声音很轻,陆鲲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陆鲲也跟着蹲在他面前,冷不防问句:“怎么不像?你很了解我?在我心里一直神秘的三哥,咱俩总算是正式交上面了。你说我没忘事之前,咱俩关系很好么?” 卢阅平忽的抬起头,眼神充满着怀疑地问:“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 陆鲲拍了拍卢阅平的肩:“如果好,那自然可以继续当朋友。如果不好……”陆鲲顿了小会儿话,笑出来:“如果不好,你三番两次招惹我媳妇,这账是不是得找机会好好清一清。” 卢阅平一听这话,也跟着匪气地笑出声:“你想怎么清?” “日子还长,清账的机会肯定是有。”这时陆鲲站起来,低头看着卢阅平,皮笑肉不笑地说:“话说今晚在老头那,听你的意思你媳妇出事了。虽然你砸了我家玻璃,但要是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谁让你辈分比我高呢,再怎么样,我也得喊你声三哥不是。” 卢阅平站起来拍几下后背的灰尘,然后瞧着陆鲲,眼眯得更深些。 忽然觉得最近陆鲲的身上多了一份圆滑和机警。 就像今晚他离开许三多住所前说得最后一句话,仿佛把丁烈和他刻意不碰茶水的担心瞧得清清楚楚。 这种感觉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一时间,卢阅平的脑子迅速转动了一圈,主动对陆鲲说:“我媳妇出事那天,徐三多的人被打昏在地。当时也许你家老头安排了两拨人,一波留在现场供警察带回去盘问,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而另一拨人,迅速转移我媳妇的尸体,争去时间。你觉得呢?” 陆鲲的眉一拧,舌头伸出来无意识地舔了下自个儿的嘴唇,随后笑出来问:“后来我走了之后,这事儿老头怎么和你解释的?” 卢阅平说:“他咬定自己不知情。” “那几个人呢?”陆鲲掏出烟盒,自己叼了根,没给卢阅平发。 卢阅平闷闷地说:“被关押调查了一番。但他们都有正当职业护身,查不出来什么,档案底子都很干净,后来就只能放了。放出来之后就找不到人。” “确定就一句不是他做的?”烟雾缭绕在陆鲲周围,夜色里的陆鲲,仿佛更令人捉摸不透。 卢阅平一时没有吭声。 事实上,一切和丁烈预料的一样。 今晚他们离开那后,徐三多没多久就找上门来,把一切的脏水全往丁烈身上泼。徐三多还表示,只要有一口他吃的,就绝对不会少了他老三那份。 可就是因为一切都被丁烈算得太准了,卢阅平的心竟起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 卢阅平沉默了好一会说:“在我心里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你爸是被陷害的。因为假设两批人都是他的人,他把第一批人留在现场,的确能为第二批作案者争去时间。可这样一来却有不可抗的弊端。我一定会因此怀疑他。因为哪怕是别人陷害,他的人怎么就出现在了我家超市楼上。这解释不了。” 陆鲲吸着烟,静静听着。 心想这人还没他想象中那么愚蠢,好歹还是有一些脑细胞痕迹的。 陆鲲的喉头流出一连串低润的笑声:“第二种可能呢?” 卢阅平勒了下背心带子:“第二种就是事确实是他干的,他故意把人留在现场,然后再告诉我,有人想要陷害他。我跟了他这么久,他这人心思很细的。哪种都难说。” 陆鲲提醒道:“你更偏向于哪一种?还有,凡事都有个动机。老头这么干的动机是什么?” 卢阅平说:“说不定,老头发现身边有人有了异心,故意自导自演整这么一出激怒我,然后让哥帮他做事。” 陆鲲眉一挑:“你嘴里有异心的人指的是丁烈吗?” 卢阅平忽得愣了愣才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陆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丁烈掌握着我们一群人的脏钱。就是因为有他在,我们自己的账户干干净净,没有一笔解释不清楚的钞票。这也是为什么大家伙能好好潜伏在这个城市的原因。但通常绝对的好处背后也意味着绝对的危险。要是丁烈有了异心,那你们这一群人,和穷光蛋又有什么区别。” 陆鲲一下就说出了关键。 也是这一瞬间,卢阅平不得不服气。 卢阅平看着陆鲲,无意识地扭动了几下脖子:“老子确实没你聪明,懂得预判未来的事。但我至少有一点很清楚。” 陆鲲微笑:“哪一点?” 卢阅平硬硬脖子:“不管这两种可能性里真相是哪一种,我卢阅平,翻来覆去都是别人手里的一杆枪。”又想了想,卢阅平撒谎道:“既然我今天敢和你说这些,就证明我更信任你爸。” 陆鲲笑出声:“可真惨。” 卢阅平向前走了一步,匪气嚣张地说:“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傻缺!” 两个男人目光对视,犹如擦枪走火。 这时大门忽然被徐白打开。 乖乖冲完澡的她长发披肩,湿润的头发垂在白色的睡裙上,一滴滴缓慢地往下滴着水。白皙的脸庞不管在陆鲲还是在卢阅平眼里,都像天使一样。 看见卢阅平在陆家门前,徐白很震惊。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是那样的漂亮。 卢阅平盯着徐白,一想到方才自己看见的画面,脑中突然浮现出许多不该有的幻想。 他闭上眼。 回忆几天前北门的瑶光茶楼。 那天的丁烈说:“……到了那时候,徐白就是你的女人。” 既然不管和谁站队都是枪,那至少得为自己争去最有大的利益。 万一哪天发现自己信错了人,那就‘刨个大坑’两伙人一块儿埋了。 “卢阅平,你大半夜来这做什么?玻璃该不会你砸的吧?有病吧你!”徐白皱着眉。 卢阅平收回目光,破天荒地没理她,连招呼都没打就快步冲进夜色里。 走得快消失不见时,卢阅平才忽然回头,用仅仅自己能听见地声音说:“小白兔,你的后半生是三哥这只大灰狼的。给老子等好!” 第128章 忘记她吧 随着卢阅平的身影消失不见,这夜晚也彻底地平静下来。 陆鲲看眼徐白,雪白的连衣裙把她的身段和脸庞衬得无可挑剔。 她一手提着一罐酒精棉花,一手捏着镊子,是那样温柔地看过来。 他会意这姑娘下楼的原因,心里泛起暖,鼻子也有点酸。 徐白刚想说点什么时,陆鲲突然用力抱住他,牙齿在她肩膀上又咬又啃。 一丝微痛传来,可他终究是那么有分寸的男人,哪里舍得真去用力咬她。 徐白淡淡地说:“刚才还亲我呢,现在又咬我,不带你这样的。” 陆鲲挺直背,脸色不好:“进屋。” 徐白觉得他真是个怪人。 谁知上楼那会儿,陆鲲眼皮一合,一滴泪水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已经被打碎,扒拉在每一根密长的睫毛上。 只是这一切,徐白并未看见。 回屋后,陆鲲开始收拾碎玻璃。 徐白追着他:“消毒。” 陆鲲握着扫把,抬起眼:“我不喜欢这种气味。” “不喜欢也得擦。” 陆鲲叹气:“你先放着。” 在陆鲲的观念里,男人受点伤不能喊疼,也无需太当回事,要不然男人该有的野性就磨没了。 半小时后,陆鲲收拾完屋子后又简单冲了个澡,只穿件平角裤出来。 坐在床边的徐白明明已经困得不行,手里还是执拗地拿着镊子和酒精棉花的橙色罐头,身子一下一下在打着晃。 陆鲲看在眼里,走过去摸了摸她脑袋:“对我这么好做什么。” 徐白猛一挺背,小嘴溢出淡淡地声儿:“你是我男人,不对你好对谁好。擦呗,又没坏处。新闻你不看呀,很多人就是因为忽略一些小伤最后感染,甚至得败血症死了。” 陆鲲看她一眼,最终弯下身子,把脸凑过去。 徐白心满意足,认认真真地给他消毒。 陆鲲的脸上凉凉的,柔柔的。 徐白的手可真小,真软。 弯腰弓背的他不仅不敢动一下,嘴角也很快弯了起来。 如果他的爱情注定就像历劫,非要经历许多挫着和困难,甚至承天雷之苦才能修得圆满,那他就当现在是在游戏闯关,只要坚持玩下去,通关是必然的。 二人钻进被窝,陆鲲关了灯,卧室很快一片漆黑。 徐白翻了个身,掰过陆鲲的肩膀,把自个儿的脑袋靠上去问:“卢阅平和你在门口聊什么?他找你有事?” 今晚的陆鲲其实有些心烦气躁,可此时黑漆漆的卧室能让他感觉到安全。 陆鲲压下情绪,损句:“两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鄙人可攻不了他。” 徐白笑出来:“他可以攻你呀。” 陆鲲冷哼一声:“他想都别想。” 徐白笑得花枝乱颤,觉得陆鲲有时候实在是损,忍不住拍了下他的小腹。 可那一块块四方四正的腹肌块好像叫嚣似的向她掌心凸了凸。 不仅温度烫人,硬度也是很棒的,惹得徐白一下缩回了手。 陆鲲笑笑,看眼破窗户,深呼吸了一下。 这种砸人玻璃的事,早在陆鲲十二岁以后就再没干过了。卢阅平倒好,三十岁了,屁出息没有,从头到脚透着粗鲁。 徐白顺着陆鲲的目光看过去,愤愤地说:“他有病。半夜砸人窗户,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陆鲲扭头:“他有没有病都和你没关系。” 徐白淡声儿说:“我看见报纸了,他最近应该挺难受的。而且你赶我出去的时候,全是他照顾的我。” 这话忽然听得陆鲲难受了,一时间半个音都蹦跶不出来。 心里却想:都是我不好,亲自把媳妇赶出门,让她和卢阅平这种危险份子住一块。徐白这么漂亮一姑娘,哪个男人天天看着还没点想法。 每当陆鲲回忆起那晚在门外听见卢阅平说吻过徐白,他恨不得亲手撕烂卢阅平那张嘴。不,是撕得他满脸都是嘴! 黑暗中,徐白看不见陆鲲的情绪,只能用手指在他胸膛戳了戳:“突然哑巴了?” 陆鲲胡扯道:“没有,在想以后我们生几个孩子好。” 徐白说:“想得还挺远。你只要不对我忽冷忽热,我就谢天谢地了。” 陆鲲没吭声,心里挺难受。 徐白握住他的手:“其实那会儿你非逼我离婚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一定有什么苦衷。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你是卧底。你怕连累我才推开我的,对不对?” 陆鲲更说不出来话,自己哪有徐白想得那么高尚。 无非是被骗,被耍,忘记了她。 现在真是想到就心酸。 徐白吻吻他的脸:“我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你只要记住,有个女孩从大一喜欢到你大四,从毕业恨到你重逢,又从重逢再一次全心全意的把心交给你,你不能让她当寡妇。无论什么时候,保命最重要。” “嗯。”陆鲲很感动,手在她后背抚了几下。 徐白说:“睡吧。” 今晚,因为卢阅平的突然出现,这对拥吻时被打扰的夫妻,有些兴致一时半会儿谁也提不起来。 夜太深,时间太晚,他们都累了。 六天后的夜里,北门的瑶光茶楼。 和上回不同,这次是卢阅平约的丁烈。 茶香铺满整间屋子,一身名牌,衬衫西裤的丁烈和宛如民工打扮的卢阅平面对面坐着。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里?”丁烈喝口茶,每一个动作都极度优雅。 卢阅平坐姿懒散:“脚趾头猜的。” 丁烈微笑:“替我谢谢你的脚趾。”他四处看看,感叹道:“我确实喜欢这里,但以后我们约见面,你一定要格外小心。” “知道。”卢阅平皱起嘴角,狠狠往一侧斜去:“不过这破地儿哪里得劲,烟都不让抽。” 丁烈扶着茶盅,轻轻地用杯底摩擦桌面,转了足足两圈后才开口:“和我初恋谈恋爱的时候,我们计划过未来。我们说好要开一家这样的茶馆,我当老板,她呢就在茶馆里单觅一间专门的包间当工作室,专心做创意设计。” 卢阅平白他一眼:“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就算把全河北的茶馆都买下来,都装成这模样,也回不到以前。要我说,徐三多这人是不地道,可千怪万怪还是当时你没种,要是换了我试试!敢欺负我女人,老子让他们当不成男人。” 丁烈保持着绅士一般的微笑,点点头:“老三教训得对。男人在某些事上就该有种一些,得像陆鲲一样。” 卢阅平的脸瞬间变了个颜色, 他勒住背心袋子说:“你指的是我被徐三多‘逼良为娼’的事。你想告诉我,我他妈也没种。嗬,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丁烈瞧见卢阅平火冒三丈的样子,笑弧略微加深了些。 卢阅平心里憋屈,没烟抽,只能也喝口茶解解闷。 丁烈亲自为他斟茶。 从茶壶里流出的茶水线条就像丁烈的人一样稳。 卢阅平低头瞧了眼不断往上冒的茶气:“还没消息吗?” 丁烈说:“有。” 卢阅平猛就抬头:“说!” 丁烈的语调不急不缓:“我打听到胖子他们几天前曾被送去过丹东。” 卢阅平喜出望外:“你的意思是胖子他们这会儿在丹东?” 丁烈沉默了一会,静静地说:“丹东距离朝鲜只隔着一条江。我记得丹东到朝鲜有一日游,但不能过夜,也无需护照。假如你的兄弟们在被胁迫的情况下被逼以游客的身份进入到朝鲜境内,万一那边有人接应,之后的突发情况可难说了。” 卢阅平一时傻了眼,他听懂了丁烈的意思,立刻激动的窜起身。 身材魁梧的他立在灯光下,连影子都壮如牛。 卢阅平不可置信地说:“胖子他们万一被弄到那,一个个都是聋子哑巴。别人说什么他们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别人也听不懂,这要怎么活下去!” “别激动,从现在开始,你得学会控制情绪。”丁烈说:“说不定他们这会儿人还在边境,可就算没出境,这大海捞针你也找不着人,急不来的。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找人这件事上,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收集证据帮你的兄弟们平反。” 卢阅平听后渐渐平静下来。 他坐会原位,瞳仁收缩着,喉结滚动了两下又问:“那春香呢?尸体如果再找不着,就他妈化成水了。” 丁烈抬手抵了抵镜框:“忘记春香,好好追逐一场真正的爱情。” 第129章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卢阅平撇了撇嘴,打从春香出事,她娘家人好几次对着他嚎啕大哭,这心情他能理解,看得人太不是滋味儿。 不了解卢阅平的人看到他的第一印象,必然会给出‘大老粗’‘钢铁直男’这一类的标签,可谁又能想到身材魁梧的他不仅重情义,内心也有脆弱的地方。 他耷拉个脑袋,捶了捶自个儿心脏的地方:“我不管,一天见不着尸体,我这心就一天也安不了。这儿不踏实,懂么?” “我会继续帮你找。” 过了好几分钟,丁烈又为卢阅平倒了一次茶,消无声息地转移话题问:“你说明天老头要的东西能顺利到手吗?” “少听陆鲲吹牛,要真这么容易拿,他怕是早到手了,还用等到现在。”卢阅平心情不好,挫几下牙齿。 丁烈倒不这么认为:“可直觉告诉我,明天会有惊喜。” 卢阅平从悲伤的情绪里抽离出来,颇为好奇地问:“你说u盘里会藏着什么?” 丁烈喝口茶:“也许很快就能有答案了。” 卢阅平抖几下腿:“要我说,找个专业黑客黑了他们的局域网,或者黑了伏中译的电脑,这样要什么资料没有,整现在这费劲儿。” “要是事情真和你说得这么简单,倒也省心了。”丁烈微笑:“你以为老头没这么干过?” 卢阅平张大嘴:“没黑成?” 丁烈摇头:“成了。但所里的电脑都设置了某种特殊反侵入程序。远程打开文件包后全是乱码,根本无法解码。” 卢阅平摸了摸下巴,实打实地一噎。 一会儿后,卢阅平突然问:”你说老头第一次干这行是几岁?“ 丁烈瞬间被问住了,皱着眉答:”我是六年前和他混一块的,你跟他的时间还没我久,这事我真不清楚。“ 卢阅平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 明天就是陆鲲承诺完成任务的期限。 陆鲲晓得明天凶吉难料,突然很想和徐白出门走走。 晚饭两人在路边的小店解决,点上几个小菜,主食徐白吃的是葱油饼,陆鲲喝的是面条子。 简单解决了一下伙食,两人走着走着进到一个小公园。 道路用木板铺齐,周围的绿化似乎许久没人修剪过,树叶茂盛,枝条生长得参差不齐。 临着木板路,每隔十来米就有长椅可以坐。 陆鲲用手扫了扫长椅上掉落的树叶,对徐白说:“坐会儿。” 徐白甜甜的应:“好咧。” 她挨着陆鲲坐下,陆鲲对她伸出手臂,她很快就会意地靠上去。 两人抬头看着月亮。 今晚的月亮一点儿也不圆,但是特别的亮。 徐白一时感慨:“突然挺想杨起峰,不知道那孩子最近怎么样了。” 陆鲲斜了下眼,没吭声。 徐白继续甜美地说:“照顾他那会儿,我的脸每天都跟苦瓜似的,自己都没什么生存能力,还得拖个孩子,但是时间一长,他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再度提起杨起峰,陆鲲心中有一些抱歉。 “就目前的情况,我暂时不能把你侄子接回来,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把一切都处理好。” 徐白说:“我理解。” 陆鲲收回手臂,点燃一支香烟。 他弓背吸着烟,一双眼睛看着地面:“以前在家里,你和大姐关系好吗?” 徐白看他一眼,随后又望向天空中皎洁的明月:“好,挺好。” 陆鲲问:“她以前是做什么的?” 徐白说:“她在服装厂上班,是个技术员。厂子不远处有个化工厂,我姐夫是化工厂里的车间小干部,他们结婚后很快就有了孩子。” 一直以来,有一点陆鲲很想不明白,老头的心究竟是软是硬。 陆鲲问:“你父母疼杨起峰吗?” “他们最疼的是我。以前我不晓得原因,但最近似乎想明白了。可能是我身上有太多潜质,小时候就很出色,也许他们觉得我将来会有出息。可惜我并没有混出什么成就来。”徐白对着陆鲲吐吐舌头。 陆鲲寒寒地问:“和我这么优秀的男人上过床,算不算成就。” 徐白听笑了,就着歌手伍佰的曲子,唱道:“我已习惯,你突然间的自我……” 陆鲲夹着烟,笑得很迷人,任由徐白在他耳边嗡嗡唱着歌。 后来徐白唱累了,手一摊继续和陆鲲一起看月亮。 短暂安静的坐会儿,夜晚扑面打来的风特别舒服。 陆鲲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回徐白脸上:“我缺席的那些日子,有多少男人追求过你,一个个说给我听。” 徐白扭过头,掩住嘴儿得意的笑了好一阵,然后她仔细回忆了好一会说:“有一个医生。二十五岁,是我给杨起峰看病的时候认识的。人不错,但是脸上有很多坑,每次我看见他的脸就会忽然想吃橘子。” 夜色下,陆鲲忽的笑出来,片刻他清了清喉咙:“还有呢。” “一个快递小哥,长的很帅,但是……”徐白咬住嘴唇,欲言又止。 陆鲲眯起眼:“但是什么?” 徐白有些不好意思地绾下碎发:“身高只有一米六九,三无人员,还是个妈宝男。一听说我得带着杨起峰嫁人,立刻吓退三尺,跑得比兔子还快。” 陆鲲挑眉:“就没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人出现?” 徐白痴痴地看着陆鲲:“谈过最优秀的,就算遇见了你嘴里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也抵不上心里最好的那个。” 这话听得陆鲲心花怒放,他声音低了一个度:“改天有机会,替我好好谢谢那些人的不娶之恩。” 徐白站起身,坐在他腿上:“我也得谢谢你不是么?你的超大件的文物不也竭尽全力的保存么。” 陆鲲低润地笑出声。 徐白盯着他,害羞地起身跑开。 陆鲲的目光追逐着他,很快立起身,静静跟在她身后。 他们绕着公园走了一圈。 一条人工湖前,徐白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掏出一块饼干,揉碎,扔进湖里说:“公园里的人工湖太小了,这些鱼在这一定很不自在。” 湖边的路灯隐隐约约照出密集追食的红鲤鱼。 陆鲲从后面抱住徐白的腰,深深嗅着她的发香说:“你要想看大的人工湖,等我做完手上的事,带你去全世界最大的非洲加纳的沃尔特水库。” 徐白扭脸,嘴唇擦向陆鲲脸上已经褪去痂皮的划痕上:“和你在一起,不管在哪都像是在旅行。” 陆鲲低润地笑出声:“有觉悟。” 他们,明明已经是夫妻,此刻却更像热恋期。 陆鲲抱得她很紧,徐白的腰部被他皮带扣蹭得有些疼,轻轻唤他声:“鲲哥哥。” 陆鲲眉一皱,虽然晓得了之前徐白经常这么叫他,可猛一听见还是起身鸡皮疙瘩。 他张了张嘴,想从此重新设计一下两人之间的昵称。 可话到嘴边,他却投降般应声:“欸。” 徐白转过身,抱住他的腰说:“我们出去吧,我饿了。” “想吃宵夜?” 徐白望着他,眼神里充满饥饿的样子。 陆鲲吸口气,分开五指,缠住她的手。 隔天,伏中译给徐白一个临时工作,她忙了一整天,等忙完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徐白推开陆鲲办公室的门,里头空空如也。 桌上留有一张便签。 上面写着陆鲲交代她的一些杂活,以及一句话:留在所里替我加班吧,晚点我会来所里接你。 徐白掏出手机,拨下陆鲲的手机号,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已关机’的提示音。 徐白拉开陆鲲经常坐的办公椅,有些心神不宁。 椅子三百六十度连续转了两圈,她又捏起便签,盯着上面的字,莫名感受到一阵心跳加速…… 第130章 用她赌命 早在下午,陆鲲就趁着上厕所的功夫给徐三多拨了电话,告诉他要的东西已经到手。 当时电话里徐三多的声音激动不已,想必那会儿他就已经开始坐立不安。 陆鲲把车停在大院门前的树下,他从兜里掏出u盘,在自个儿粗粝的掌心里向上掂了几下。 徐白的前期工作帮了他一个大忙,这几天陆鲲不停对u盘里的文物名称做了十几次的精准修改。 他不仅查阅了大量资料,还在一些徐白不确定的文物名称上仔细揣摩,最终确定了最后的版本。 如果徐白知道陆鲲是在用她的记忆力赌命,会是什么反应。 陆鲲笑了笑,望望车窗外,下一秒就迅速拉开了车门把手。 今晚的大院安静得有些怕人。 陆鲲每往前走一步,脚步声都清清楚楚。 徐三多正站在一道门边,跟他很久的老伙计就站他身旁。 陆鲲来到跟前时,叫了声:“申叔,爸。我来了。” “快进屋说话。” 陆鲲看一眼徐三多,没说话,随二人一起去了前厅。 和往常一样,管家老伙计都会给陆鲲泡一杯上好的绿茶。 陆鲲神色自若喝一口,没有主动打开话题。 和意料的一样,在这件事上,首先沉不住气的人是徐三多。 “东西呢?” 陆鲲胡撸把脑袋,从兜里掏出u盘,很是随意的往木桌上一放:”这。“ 徐三多从他的位置站起来,快步上前,那张老脸上复杂的表情像是从骨血里生出来的。 申叔的眼睛有点湿润,伸长着皱了皮子的那根脖子,巴巴地往桌上望。 这一切陆鲲都瞧在眼里,他无意识地拿起茶杯,小嘬一口,是那样的不动声色。 两道令人琢磨不透的眼光锁住徐三多的手,直至老头抓住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 这一刻,徐三多的手竟然有些抖,那被烧得皱巴巴的脖子时不时跃出几道经络的痕迹,在衰老的皮肤下仿佛还藏着年轻人的魂。 “你在这等会儿,我去书房看看。”徐三多一手紧紧地把u盘捏在掌心,一手拍了下陆鲲的肩膀。 陆鲲低头吹着茶气应:“嗯。” 徐三多和申叔一道去了书房,陆鲲一个人坐在前厅,有些心神不宁地喝着茶。 前厅的一面墙壁上,有一副相当有意思的画作。 不是名家之手,也绝非有年代感的老物件,但陆鲲却是在今天头一回从画里看出了玄机。 画作内有被视觉隐藏着一些英文字母。 一共八个。 有k,三个a,r,z,h和n. 只是字母都被画作恰到好处地打散了,有点视觉陷阱的意思,陆鲲无法从正确得知这些字母能拼凑出什么单词。 这时申叔从里面走出来,顺着陆鲲看的眼神瞧过去,随后走到他身边问:“四爷,你瞧什么呢?” 陆鲲回过神,发现只有申叔拿起了茶壶为他加茶水。 陆鲲指了指画作:“这些英文字母什么意思?” “四爷好眼力,真没什么人看出来过。” 陆鲲没吭声。 申叔说:“正确的单词拼凑出来的是游戏里一个名为卡拉赞的版本,是个入门级的团队副本。你爸虽然一把年纪,可他和丁烈一样,一直都是痴迷游戏的玩家。” 陆鲲的手握着茶杯,眉心皱了皱,又瞧向了那些英文字母。 陆鲲问:“这个游戏版本有什么特别的吗?” 申叔说:“也没什么特别的。重制为新五人团队副本重返卡拉赞,就是一个五人副本。” 陆鲲的心里一沉。 回到所里的这段日子,为了尽快适应这种生活与工作,他下过很多功夫。也知道了今年有两所相隔不远的墓葬被挖掘出来。一所被盗墓贼留有字母k,一所被留有字母z。 现在已经有了正确答案。 徐白说伏中译给她看了一段影像,影响记录的三十年前文物被盗劫的画面,画面中共有五人。 四男,一女。 这两者间有两个绝对关键词:五人,团队。 只不过迂腐的伏中译就算想破脑袋恐怕也不会知道那两个字母的含义,那是赤裸裸的挑衅与宣战。 陆鲲勾起唇,嘴边的棱角生动:“申叔也玩游戏吗?” 申叔没察觉出陆鲲探究的眼神,和善道:“我这糟老头子哪里会,都是听你爸说的。我年轻的时候是英语老师,教过很多学生,现在老了,什么也不会了。” 陆鲲没说什么,又望了望一道门。 他起身,欲向那道门走去。 申叔拦住他去路:“他让你在外头等。” 陆鲲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继而坐会原位。 等待的过程中,陆鲲只好喝茶解闷,两杯茶水下肚,他觉得腹涨得很。 恰在此时,那道门内响起清脆的声音。 “哐嘡。” 听这音,八成是玻璃杯子或者烟缸被砸碎的声音。 陆鲲驾着二郎腿,心一震,望向申叔故意露出担忧的表情:“会不会出事了。” 申叔也紧张起来,无意识地迈着一双老腿儿来到那道门前。 陆鲲则跟在了申叔身后。 申叔刚抬手要敲门,门喀拉一下开了。 徐三多一把将申叔拽一边,从伸手掏出一把枪指向陆鲲。 这一突然的举动不仅让陆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连申叔也吓一跳。 三人的站位宛如一个等边三角,形成一股莫名强大的气流。 陆鲲望着黑洞洞的枪口。 “什么意思?”陆鲲的眼一眯。 这好歹是一支枪,陆鲲的心里多少有点发怵,但语气始终淡定得怕人。 徐三多的脸此刻已经愤怒到五官扭曲,他手一伸,这回枪口直接贴合在了陆鲲的脑门上。 徐三多咬牙切齿地说:“这东西真是从伏老头那拿来的?” 陆鲲脑门一用力,脚向前走了一步,逼得徐三多向后退。 申叔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张脸转向徐三多,又转向陆鲲,如此一次次重复着。 陆鲲很清楚,这会儿只要自己稍稍露出心虚或者胆怯的神情,很可能就是死路一条。他答应过徐白,要留着命和她走完这一生。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乱。 陆鲲无视着徐三多手里的那把枪,双手扶住自己的腰,一股子盛气凌人地架势,质问道:“不是从他那拿的还能从哪儿来。我削尖了脑袋辛辛苦苦帮你找东西,你这会儿想做什么,爆你亲儿子的头?别以为你是我老子我就不敢揍你!” 徐三多盯着陆鲲的眼睛,打消了疑虑。他慢慢放下枪,别在自个儿腰后,跌跌撞撞地和陆鲲擦身而过,一屁股坐在大厅他常坐的那把椅子上。 “老申,给我泡杯茶,多放点茶叶。”徐三多闭着眼,有着无数烧伤痕迹的手往脸上撸了把。 老伙计倒茶的功夫,陆鲲走近他:“到底怎么了?这东西哪里不对吗。” 徐三多移开手的那一刻,陆鲲从他的眼眶里看到了湿润的泪水。 “没有不对,一定是对的。”苍老的声音从徐三多的唇中溢出,他不断重复着:“107,107……好,真是好样的,果然是这样。” 陆鲲眯着眼,矗立在老头面前,没吭声。 这还是头一回看见徐三多这么绝望的样子。 申叔把茶杯端过去,安慰道:“不管怎么说,终于真相大白了。” 陆鲲压抑不住心里的好奇,双手啪地按在扶手上,像恶狼似的弯腰凝视着他:“什么真相。” 徐三多抬起头,只对陆鲲说:“我冤啊,冤!小子,你知道冤字怎么写吗?三十年前那次,我一共带走文物六十二件。十年前的那次,我一共带走文物二十一件。好一个107件,好一个107件!我的爱情,我的生活,我这大半辈子全毁在一个圈套里!好,真好!相当之好!” 陆鲲瞬间傻眼了。 经徐白回忆,十年前文物总数的确是二十一件,但三十年前的文物如果是六十二件,那么光是总数里头就少了二十四件。更别说在徐白亲戚那村里先后问世的四件东汉文物,还不在u盘的登记信息里头。 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而且徐三多的言下之意是,三十年前那一批东西在他们劫时都已经数目不对等了。 可如果是这样,伏中译为什么要向徐白透露这一点,伏中译在赌什么? 陆鲲抬手摸下巴,眼神越来越难琢磨。 第131章 良心过得去吗? 徐三多简直痛心疾首,他不管不顾地闭眼啜泣着。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点犯罪份子的气场,完全就像一个迟暮的老年人一样悲伤的不停流泪。 陆鲲又想顺势再问点什么时,徐三多捂着眼:“你先回去吧,让我静一静。” 陆鲲皱着眉,一声没吭。 申叔走到他身边:“四爷,我送你出去。” 陆鲲看一眼坐在椅子上持续流泪的徐三多,若有所思地跟着申叔离开大厅。 穿过大院,申叔一直送到他走到自己的车旁。 陆鲲给申叔发根烟问:“他到底怎么了?” 申叔摆摆手:“别再问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罢就脚步匆匆地折回去。 陆鲲坐进车里,粗粝的手磨蹭着方向盘。 发动车子前,陆鲲从兜里掏出手机,将手机开机。 许多来电提醒的消息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冒出来。 除了许多是徐白打的之外,还有一通是丁烈的来电。 他先给徐白打了一通电话,两人在电话里头腻了几句,徐白撒娇道:“我都等困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陆鲲想了想,觉得卢阅平应该不会天天来他家找事,便松开说:“要是实在困就先打车回家,我还要一会儿。” “好吧。” 挂掉电话,陆鲲在车里点燃一支烟,静静抽着。 想要弄清楚文物的数目是否和徐三多说的一样,丁烈似乎是很好的突破口。 陆鲲舔了圈嘴唇,踌躇再三,回拨下丁烈的电话号码…… 丁烈说自己这会儿还在不古传媒的顶楼办公室。 陆鲲举着手机:“我过来找你。” 话落,他把手机挂断便扔一边,车子冲破夜色,直奔不古传媒。 偌大的窗前,丁烈沉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要不是他有着呼吸,真以为这样一个斯文得体的男人不过是蜡像馆里的一尊雕塑而已。 办公室的门开着,陆鲲抵达后直接走进去。 丁烈转过身:“从哪来的?大院吗?” 陆鲲不急着回话,拉把椅子坐。 丁烈的耐心要不徐三多好很多,他静静等着陆鲲开口。 陆鲲的上衣是白色的,裤子是黑色的。 丁烈也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陆鲲穿着是休闲装,丁烈穿得是衬衫西裤。 这相同的一黑一白两种颜色,衬出两个男人各自不同的魅力。 陆鲲把头微微低了一下说:“上次你告诉我,早点帮老头找到东西。当时我问你,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说,去好好的生活,去爱值得爱的姑娘,这就是你的好处,这些话没忘吧。” “记得。”丁烈说。 陆鲲性感地勾了下嘴角,随即抬头:“那么恭喜你。” 丁烈的眼中快速流过一丝震撼,立刻又恢复从容。 他走到陆鲲对面,隔着办公桌拉开另一把椅子坐下说:“你的意思是,东西已经给师傅了?” 陆鲲轻蔑地斜了丁烈一眼:“我不想重复一遍已经表达过的意思。今天我过来,除了在这件事上和你通个气之外,还有件事想找你。” 丁烈并不意外。 陆鲲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在他所有的同性别圈子里,他似乎和谁的交情都没那么深。 丁烈看他一眼,十指交缠:“说吧。” “徐三多那批没出手过的文物,一共多少件。”陆鲲没兴趣废话,而且他也很确定自己问对了人。 丁烈却突然很想知道陆鲲问这个是要做什么。 本来可以大方告诉陆鲲的数字在丁烈的喉咙口滚动一圈后又咽了回去。 丁烈斯文地笑笑:“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陆鲲打量了一圈丁烈的办公室,也能感受到丁烈的圆滑,他语气自然地说:“问你就说,不想说算了,我现在就走人。” 陆鲲的手扶住椅子扶手,作势要起身。 丁烈说:“应该是八十几件。” 陆鲲的脸色瞬间挺差的。 丁烈眉一挑,立刻就意识到什么,问道:“怎么?难不成你拿给师傅的u盘,里头出土登记信息和数目对不上?” 青铜炉这会儿在丁烈手里头,他以为有可能文物的总数说不定就差一件。 陆鲲笑笑:“差二十多件。” 丁烈的脸也僵了,这让他大惊失色。 陆鲲从丁烈的反应中看出他并不清楚中间的内情,以至于后面的话也就没什么兴趣再问了。 他起身想走,丁烈拦住他:“一起吃个宵夜。” 陆鲲说:“省了。” 丁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今天要是非想留你聊天,你以为能出这公司大门么?” 陆鲲冷笑一声,眼神极度倔强:“你想怎么留我?” 丁烈摘下眼镜丢到桌上,露出那双斯文背后充满戾气的眼睛说:“我的世界里有两种男人。一种是仇家,一种是自己人。” 陆鲲挑唇:“我的世界也有两种人,一种是我会喜欢的人,一种是我会厌恶的人。” 突然间,火药味肆意蔓延。 —— 徐白打车回去的时候,眼皮已经有点睁不开了。 她下了出租车走了几步路来到大门口,掏钥匙时有一只手瞬间捂住了她的嘴。 徐白吓坏了,整个人都被禁锢其中。 浓浓的酒气铺面而来。 徐白低下头,地上的影子因为角度等原因特别的庞大漆黑,徐白断定从后头冒出来的这个人是一名男性,且身材魁梧壮实。 他的气息窜得很近,仿佛钻进了徐白的脖子里,耳朵里,又热又急。 徐白首先想到的就是卢阅平的名字。 于是她立刻脱口而出。 “卢阅平。是你吗?” 男人听后立刻收了收手臂,徐白的气息被这股力量逼迫的向上一提,只觉两边的肋骨都要被就此勒断了。 卢阅平却在听见徐白的话后,嘴里淌出笑声。 他的嘴唇在徐白衣服上蹭了好几下,低笑着说:“看来你对三哥的印象很深,这儿连话都没蹦跶呢,你就认得了。怎么,是不是在心里,给三哥留了位置?” “真是你!”徐白得到答案后开始拼命扭动起来:“你放开我!” “三哥就这么让你不喜欢?”卢阅平抱得更紧,方才还带笑的声音立马就起了层薄怒。 徐白说:“这小区是高档小区,你最好放手。要是陆鲲看见了,一定会拿到小区监控告你骚扰。” 卢阅平就像听了笑话,挫几下牙齿说:“丁烈给我发短信,说陆鲲这会儿在他办公室聊正欢呢,一时半会儿可来不了。有监控怎么了?我会怕这个?你也太小瞧三哥了。” 徐白怕急了:“你干什么!你放手!” 他每说一个字,徐白就能闻到那股烈酒的气味,他每动一下,专属于卢阅平的霸道与野蛮就上演一次。 “嚎什么嚎?”卢阅平没了耐心,震天吼了一句。 徐白腿儿都忽然有些软了。 徐白一老实,卢阅平的语气就软了:“三哥喝多了,知道陆鲲这会儿回不来,就想过来看看你。刚到一会呢,就看见你下了一辆出租车。” 徐白歪了下头,一撮头发的发尾就像鞭子似的猛就抽向了卢阅平的脸。 徐白淡声儿说:“做你老婆可真不值,刚出事没几天,你就在这勾搭别的女人。你良心过得去吗?” 这话到底还是戳得正中靶心。 卢阅平的一条手臂不自觉就松了开。 徐白趁机挣脱,转身就是一巴掌。 徐白这么小一身板,手掌也是小小的,这一巴掌打在卢阅平脸上哪有什么疼痛,他皮糙肉厚的,就像帮他拍了记蚊子。 卢阅平摸了把自己的脸:“就这点劲儿?还老想打人。” “卢阅平!你无耻!”徐白真是恨啊,表叔说她小时候成天跟着卢阅平,像跟屁虫似的,还囔囔着长大要嫁给他。这事儿虽然徐白早忘记了,可如果早知道卢阅平长大后会变成这德行,还不如将小时候那份不成熟的情谊早早扼杀掉。 卢阅平落寞地笑了下,眼神里阴光乍现:“到底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子,骂人都他娘的这么文明。改天三哥教你骂脏话,让你学学什么才叫脏!” 他向前迈了一步,绿球鞋抵到了徐白的鞋尖。 第132章 戳穿 徐白一退,瞬间就贴在了大门上。 卢阅平借着酒劲,目光灼灼地看了徐白好一会,粗臂突然猛地扣住她后脑,强势地压下嘴唇。 徐白反射性把眼一闭,死命别过脑袋。 卢阅平的唇最后却定在她耳前,叹口气才说:“躲什么?早说过了,三哥就是来看看你,别把我想象得太烂。徐白,我不单单想要你的人,也想要你的心。我要你心甘情愿地爱上我。” 徐白闭着眼,因为恐惧呼吸到底难以平顺。 她胸口起伏着,针尖儿一样的汗水细密往外冒着。 睁开眼时,卢阅平仍像山似的矗在面前,只是方才的暧昧距离早已被拉远。 徐白皱起眉,盯着月色下的卢阅平,淡声儿嘀咕:“瞎子也能瞧得出,咱俩不是一路人。” 卢阅平听见了,熏着醉意脱口而出:“你长得美就行。” ”……“果然没有新鲜词儿。肤浅庸俗的很。 卢阅平笑笑又补充:“你还有文化。咱俩要能生个孩子,肯定能拉高咱老卢家的基因。” 徐白:“……” 卢阅平用力撸把脸,继续补充:“还有,这么小的人儿,关键还敢三番五次的往我脸上招呼。这得怪你,谁让我没遇过你这样的,整得三哥可新鲜了。” 徐白:“你说话老这么不加修饰。合适么?” 卢阅平:“话或许你觉得不中听,但都是实话,你喜不喜欢听我可管不了。” 徐白:“……” 虽说有些无语,但既然他表了这态,说明今晚他不会做出啥出格的事来。 徐白靠在门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卢阅平。 他穿得实在好随意,永远是那些紧身到把肌肉包实的背心,不是这件就是那样。肌肉分明的胳膊完全的暴露在别人视线中,牛仔裤看上去又旧又脏,还有菜市场门前的摊位随处可见的那种军绿色绑带球鞋…… 如果不是卢阅平长得还挺帅的,就他习惯的这打扮,应该是女孩子最讨厌的类型了吧。 再对比一下陆鲲,不仅家境好,穿衣服有品位,他只要随便往卢阅平旁边一战,什么话都不用说就已经赢了。 卢阅平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卢阅平瞧出了徐白眼神中有意思在,手指一抬狠戳几下她脑门。 “心里又憋什么瘪犊子屁没放?来,放我听听。” 徐白捂住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卢阅平瞧她表情瞧乐了,眼角笑弯弯,那股子凶神恶煞的感觉瞬间没了。 徐白平下心来,往正题上引:“说真的,丁烈和你真是一个师傅吗?” 卢阅平粗狂地打了个酒嗝,点头,但没吭声。 徐白的眉快拧成一股绳,她实在难以去相信和丁烈一样斯文有内涵的男人居然会和卢阅平是一伙的。 “你这么不信我?”卢阅平点了一根烟,第一口浓雾就对着徐白直喷而去。 她正巧吸气,一口二手烟呛进肺里,猛烈的咳嗽起来。 卢阅平越瞧越喜欢,整齐的牙齿晒着月光。 徐白喘匀了气儿:“难以相信。不过现在这社会,确实知人知面不知心。总之以后我对丁烈留个心眼,准是没坏处的。” 卢阅平又吸口烟:“你们小姑娘就是不长眼,真人渣认不出来,像三哥这种好男人站你面前,你却当是人渣。” 徐白一听,瞬间白他一眼:“你倒挺会见缝插针,不放过任何机会夸一夸自己。你就算人确实还过得去,但你这职业注定了你的立场,让人喜欢不起来。” 卢阅平不怒,认真道:“快了,真的快了。再过一阵我就不干了,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那些工具。” 这话卢阅平以前也说过类似的。 他早说过他会金盆洗手,然后拿这些年赚到的钱给妹妹和老娘过更好的生活。 可今晚他再说,语境语气都仿佛和前几回不同。 更像一句对徐白私人的承诺。 烟糙气息缠绕在卢阅平周围,混着酒精和他身上的汗液,实在难闻极了。 徐白低头问:“为什么你总喜欢告诉我这么多?” 卢阅平一愣神:“你说金盆洗手?” 徐白摇头:“不是。还有别的那些。” 卢阅平斜了下肩,挑眉问:“哪些?” 徐白抬起头:“比如当时陆鲲出事,我最绝望的时候是你诉我陆鲲还活着,这才给我好好生活下去的希望。又比如,盗墓那档子事,尽管你在警察和家人面前矢口否认,可对我却从来不曾隐瞒。再比如,如果你不在我面前说了一些话,可能我一辈子也不会把丁烈往坏的方向想。” 卢阅平一时语塞。 这真要说原因,卢阅平自觉还真说不出来啥。 不管是家人还是前后两任媳妇,对他暗地里干的事都是一无所知,也就是碰上徐白,他什么都愿意说。 想到这,自己也好笑。卢阅平丢了烟蒂笑着抬手往脸上打了一记道:“一看见你就忍不住嘴贱,心也软了,怪我自己不争气。” 徐白说:“那你能不能干脆再多告诉我一些。” “你问。” “陆鲲这会儿在丁烈那做什么?” 卢阅平脸上的笑那叫一个顷刻间荡然无存,眼神又不经意就犀利起来。 他有点不高兴地说:“你就只关心他的事。我出了这么大事,媳妇都没了,天天借酒浇愁,谁有我惨。” 徐白淡声儿说:“我也就问问。你不肯说也没事。” 卢阅平瞧着她,气得都快炸了。 他这辈子接近稀有的那些浪漫劲都给了徐白。给她洗衣做饭,给她收拾屋子,一口气下四楼直奔药店给她买药…… 这些她从来就看不到。 这要是换了别人,他铁定直接把人摁在地上,一顿强攻拉倒。 可徐白和他以往遇见过的姑娘不一样,她学历高,有自己的想法,见识过素质高的男人。所以他每次都希望能在徐白面前做一个情感里的绅士,可绅士这玩意太难学了,也压根不适用于他理解的社会法则。 每次当卢阅平放弃这些可笑的想法,做回土匪流氓时,又每每不敢真的去伤害她。 以往他从没有这么怂的时候。 挫几下牙齿,他一甩手:“滚你娘的蛋,自个儿问他去。” 说完气得转身就走。 其实,他也晓得现在的自己没有生气的理由。 可总有一种直觉告诉他,他和徐白之间不会仅此而已。 卢阅平的步伐很干脆利索,徐白远远地望着他,直到眼前夜色下再也没有卢阅平的影子。 她终于松口气,开门进屋。 换了鞋,坐在沙发上靠了会儿,摸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陆鲲打电话。 号码被翻出几次,可最终徐白把手机往旁边一丢,撑着脑袋自顾自想事。 一个卢阅平,一个陆鲲,这两人在某些事上的处理方式截然不同。 卢阅平什么都愿意告诉她,哪怕是对自己有威胁的事。可陆鲲相比之下却沉默地多,很多事都喜欢藏在心里,然后一个人默默扛下所有。虽然这样的陆鲲有时候会令徐白感到窒息,但她喜欢的不正是这样的陆鲲吗? 徐白叹口气,手指挠着头发,估摸等了有两个小时的时候,外头终于有钥匙开门的声音。 她伸长了脖子,在十几秒后终于等来了陆鲲。 才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陆鲲,就像是个没事人似的,手上提着一打啤酒和一塑料的卤味。 “怎么还没睡,不早说困了。”陆鲲走近,弯腰把东西一一放下。 徐白睁着大眼睛,手一环就抱住陆鲲的腰:“我等你呢。” 她的脸贴合在陆鲲的小腹上,能感受到他每一块腹肌随着呼吸时有节奏的律动。 “我回来了。”陆鲲简单撸几下她的头。 “你去哪了?这么晚。”徐白象征性地问一问,但她觉得陆鲲不会说。 果不其然,陆鲲说:“临时有点事,已经解决了。” 徐白松开手,掰着手指头,恹恹地说:“我知道你去哪了。” 陆鲲正用手抠着易拉罐,咔的一声后因为徐白的话沾了一手的啤酒。 第133章 我能帮你什么 陆鲲扯过纸巾低头认真擦着:“我去哪了?” 徐白点破道:“丁烈那。” 陆鲲眼皮都没抬:“谁告诉你的。” “卢阅平来过了。他说的。” 陆鲲的脸色一秒转阴。 他把沾染啤酒的纸巾丢进桶里,坐在徐白身边,用手指敲打了几下腿,这种诡异的沉默就像在憋一个大招。 陆鲲抬头的瞬间,一股股戾气从他每一个毛孔种溢出来:“他来找你干什么?” 徐白不敢有所隐瞒,老实交代道:“他说就想来看看我。” 看她,那地痞流氓凭什么? 陆鲲脸颊上的肌肉绷了绷,深深望着徐白问:“还有别的没?” 面对徐三多那杆枪都能泰然自若的陆鲲,这会儿竟有些发怵。 他害怕卢阅平告诉她,徐三多还活着。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爱人。 她真的会公正的看待一系列事件吗? 还是被血脉亲情牵绊痛苦不已,或者是两者都选择逃避,干脆来个人间蒸发,和他恩断义绝。 这时,徐白说:“还有。” “说。”陆鲲无意识地拿起那罐啤酒,触到唇上。 “他说……”徐白顿下话,有些不好意思讲。 陆鲲扬脖往喉咙里灌酒,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可眼神却从没一刻离开徐白的脸。 徐白避开这种凝视,淡声儿说:“他说他喜欢我,会让我心甘情愿爱上他。” “噗——”一口啤酒像仙女散花似的喷向徐白。 徐白愣住了,这一脸的唾沫加啤酒,算什么款的新潮喷雾。 两只大眼睛瞬间瞪得像玻璃球,又眨巴几下后,她才木讷地撸了把脸。 陆鲲的手指顺着自己嘴唇的纹路,从左到右性感地抹去自己唇上的啤酒,扯几张纸巾为徐白擦着脸,一时没敢吭声。 擦得差不多时,徐白握住陆鲲手腕,又指了指自己的脸:“卢阅平的话是不是让你很生气,你看你,喷我一脸。” “很生气。”陆鲲的回答有些惜字如金,因为他认为徐白一定不会有喜欢卢阅平的那一天。 徐白用撒娇的语气说:“你要是觉得有危机感,就该多对我说点你的事。安全感对女人来说特别重要。” 陆鲲的眼皮一合:“嗯。” 他把用过的纸巾丢进桶里,似乎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徐白瞪大眼:“这就……没了?” 陆鲲抿下嘴唇,眼斜过来:“有。” 徐白来了兴致,挺挺背,把两条腿都盘在沙发上,就像一个虚心的学生在等待老师的演讲。 陆鲲看了她一会,嘴里硬挤出几个字:“我去丁烈那了。” “……”徐白的脸垮下来:“这我已经知道了,关键你去干什么?” 陆鲲知道,徐白是个有好奇心的女孩子。 骨节分明的手指抠了几下沙发扶手,这一瞬间,他的呼吸有些紊乱。 长达两分多种的沉默让徐白几乎绝望了。 陆鲲的闷葫芦劲要么不起,一旦起来了,他能把心事藏得肠穿肚烂。 就好比在滑铁卢市的那两年,他能只字不提,可见他的隐忍力有多么惊人。 徐白叹口气,把盘起的腿放下来,站起身语气失望地说:“算了,我不逼你了,我上楼睡觉。” 徐白从陆鲲身前走过,迈步往楼梯方向走。 谁料一只掌心起着薄茧的手突然伸出来,一把握住她的手。 徐白脚步一停,回头看他。 陆鲲憋了一股劲,有手臂的力量慢慢指引徐白坐回刚才的位置。 就这样,徐白鬼使神差地在陆鲲身边坐下。 陆鲲不慌不忙又开了两罐酒,一罐递给了徐白。 他握着酒罐,轻轻碰了下徐白的罐子。 两人相继喝上一口,同时将酒罐放下。 陆鲲说:“最近我意识到了很多事,所以心里有点乱。” 徐白起了兴趣:“意识到了什么。” 陆鲲看她一眼,点燃一支烟,他将大致的事件框架全都告诉了徐白,包括‘认贼作父’‘文物交易那次’以及今晚发生的一切等等。 只是每当涉及徐三多的时候,他只用‘一个老头’代替。 一桩桩,一件件,陆鲲说得都是那样的平静,就好像那些荼毒人生的噩梦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徐白听哭了,鼻头红得像按了一颗樱桃,义愤填膺地说:“太欺负人了,实在太欺负人了。那个老头怎么能这么恶毒?还有丁烈,亏我之前还觉得他是正人君子。” 陆鲲心里不大是滋味,深吸口气说:“所以对于这样一个盗墓头头,我必须尽快收集到一些有效证据,将他绳之以法。丁烈知道那批原先在佛塔下的失踪文物现在在什么地方,所以我去找他,顺便对比一下登记资料上记录的文物数量以及老头手上的文物数量。” “对,必须绳之以法。”徐白紧住眉:“丁烈告诉你新窝点了吗?” 陆鲲驾着腿,吐出口烟:“丁烈很聪明,他的警觉性比我想象中要高,他没有说。我和他在办公室僵持了很久,最后他拿我没办法,只好让我离开。” 徐白摸了记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一时半会好像也急不来。你说文物数量怎么会对不上呢?” 陆鲲眉一挑:“我也想知道。” “导师会不会知道点内情。” “也许吧。”陆鲲把烟头怼灭:“但在此之前,我很想弄清楚在你表叔那先后问世的几件东汉文物和之前的两起文物失窃案有没有一定关联。在暂时得不到有利线索前,死马当活马医一下也不是不行,总比坐以待毙强。如果现在就去惊动警方,反而打草惊蛇,有些事还得我自己先做。” 徐白完全没了困意,听完故事后的她,在义愤填膺之余,更多的是对陆鲲现状的担心。 她抓起陆鲲的手,盖在自己手掌上。 男人的大手完全遮没了她手掌的轮廓。 徐白使劲往上掂几下他的手,然后将自己的另一只手盖在他手背上。 这一黑一白的肤色对比明显。 徐白夹紧他:“你现在做的事实在太危险了。最关键的是,你没有任何牵制老头的筹码,随时可能被当成一颗废棋解决掉。好比今晚的事,听得我快灵魂出窍了。” “这世上还没有智慧解决不了的问题。”陆鲲很轻微地冲她笑了笑,抽去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徐白的表情却没有陆鲲的轻松,手心出了一层汗:“我能帮你什么。” 陆鲲说:“这一趟黑龙江还得你去。” 徐白很快会意陆鲲的意思。 就眼前这节骨眼,陆鲲确实不适合再往那边跑。 徐白说:“你放心,我到了那边,一定会好好查。倒是你,千万千万要小心。如果你出事了,我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怎么生活下去。” 陆鲲没想到徐白竟能答应得这么爽快,她的勇敢比陆鲲原来以为的要多得多。 “你一点也不怕惹祸上身?”陆鲲挑眉问她,虽然他心里很清楚,徐白的安全是所有人里最有保障的。 徐白摇摇头:“不怕。更怕的事我都经历过。” 当一个人几次尝到那种绝望到令人窒息的感觉,再经历什么,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陆鲲盯着她,眼底浓浓的爱意和愧疚被深深隐藏。 他说:“这趟去那,一定要得到伏中译的批准,并且把在那发现东汉文物的事告诉他。到时候我会借机推脱不能和你同行,那他应该会指派别的考古学者和你结伴过去。这样不仅会让我比较放心,还能帮助我更快地得到某些讯息。” “什么意思?”徐白觉得陆鲲此刻的表情有些高深,一时没有听懂。 陆鲲别过头来说:“我会故意向老头透露这件事。到时候我能从老头的反应里,更快的判断出某些结论。” 徐白恍然大悟,连声说:“行,这事你就交给我。不是有句老话吗,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要是真的惹祸上身,为了你我也认了,削尖了脑袋我也得和你同进退。” 陆鲲的心脏隔着优质的t恤料子有力地起伏着,眼前这弱女子,总能让他一颗钢铁心为之融化。 他没有多表达什么,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目光动荡的双眼盯着她。 借着柔和的灯光,陆鲲英俊无比的脸靠近她,感性地去亲吻她…… 第134章 爱上我 周五下午,伏中译从外省出差刚回所里,徐白就拿着几张4a纸去了他办公室。 “伏老师,我找你有事。”说话间,徐白已经拉开了椅子坐下。 伏中译拧开茶水盖,声音挺大得喝口茶才说:“小徐啊,我正好也有事找你。” 徐白一愣:“那伏老师先说。” 伏中译笑笑:“上次你朋友捐的那笔款项已经通过层层手续正式入账了。我和上头汇报后,上面领导让我做个代表,邀请一下丁总吃顿饭表示感谢。可我打了好几次电话到他公司,全被他秘书给挡下了,所以我希望你今晚帮我约一下丁总。” 徐白的心里咯噔一下,时至今日,她恐怕没办法和以前一样面对丁烈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非常糟糕。 好比你一直认可的人或事在一夜之间颠覆了所有。 可再仔细想想,丁烈又偏偏在旅馆那夜告诉过徐白他和初恋的故事。 丁烈的正邪两副面孔,也许都不是最真实的他,还有那个突然不见的青铜炉,细细想来,在丁烈手上的可能性很大。 晃神间,伏中译用手指敲击了几下木桌:“小徐啊,你听见我说话了没?” 徐白回过神来:“听见了。我一会给他打电话。” 伏中译说:“现在就打,要是他同意,我也好早点安排饭局。” 徐白暂时还不能告诉伏中译丁烈的身份,因为一旦告诉了,伏中译必然会刨根问底,问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目前来说,徐白还没办法完整地有一个合适说辞来圆这件事,只能把这个秘密暂时咽肚里。 “好,好吧。”徐白没办法,当面给丁烈打电话。 那头的丁烈很快就接了。 儒雅温柔的声音穿入徐白的耳朵,似乎还有些浅薄的笑意。 “徐白,今天怎么有空找我?有事吗?” 徐白看一眼伏中译,把找他的原因交代了一番后,丁烈说:“其实不用这么客气。不过既然你给我打电话了,再忙我也得给你这个面子。” 手机的回声挺大,伏中译听见了这话,忙招招手,示意徐白把手机给他。 徐白递了过去,伏中译礼貌和他说了好几句话,然后才切断通话,把手机还给徐白,转头自己定了一家不错的餐厅。 订好餐厅后,伏中译的心情相当不错,他对徐白说:“小徐啊,还是你面子大,这么快就搞定了。晚上七点,君蓝餐厅a座8号包房。” 徐白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伏中译说:“哪有?只要导师不觉得我留在所里会毁了考古所就好。” 伏中译的脸一僵,机敏地说:“看来上回的事,你心里还有疙瘩在。” 徐白摇头,淡声儿说:“那次伏老师教训的很对。我如果是你,我如果晓得所里有背景这么复杂的人在,或许我也会和你做出一样的决定。伏老师,那天是我态度不好。但当时我确实不知道我父亲生前做过那样的事,所以才据理力争和你顶嘴。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仅凭自我意识就否定你的话。” 伏中译一惊:“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白深吸口气:“大概我父亲曾经是做过不好的事。” 伏中译的表情开始严肃了。 这时,徐白把早已准备好的4a纸放在桌上。 小小的手掌在纸张边缘一耸,推到了伏中译面前。 “您先看看这些。” 伏中译低头,一张张地开始翻阅起来。 在他翻阅的过程中,徐白冷静地说:“第一张,上面印的是我舅奶奶的照片。是我找借口托表叔给我打印传真过来的。第二张,是我手绘的,可能有些地方细节不太好。这个东汉炉是在我舅奶奶家里发现的,但最近被小偷偷走了。第三张,是我通过邮件联系到舅奶奶老家的考古所,他们所前不久在舅奶奶家附近的空地下挖掘出来的三件东汉文物。分别是,一盏青铜灯,一件三兽足的樽,和一个熏炉。上面印有的照片都是出土修复后的样子。” 伏中译并没有说话,在看完第一遍后从抽屉里拿出了放下镜,又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看完后,伏中译盯着她:“你想表达什么?你舅奶奶和这些文物是有什么关联吗?” 徐白说:“之前伏老师给我看的那段影像中,画面中有一人像极了我爸,还有一个我有熟悉感的则就是这个舅奶奶。她是典型的少白头,从十几岁开始就是一头花白的头发,发型到死的那天都没变过。据她的子女说,她是突然暴富的。后来就搬离河北,去了黑龙江定居。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希望导师能批准我去一趟舅奶奶的老家,在那待几天,看看能不能从村民拿得到某些有用信息。” 伏中译伸手摸茶杯,完全没想到影像中徐白能认出的身影除了徐三多竟还有别人。 他叹口气,顾虑道:“既然在外省,你把情况告诉当地的考古所,他们会调查的。” 徐白的态度坚决:“也许这几件东西和两批失窃文物有关。毕竟他们是同一时期的文物,而且又都出现在当年盗劫文物嫌疑人之一的周围。很奇怪,不是吗?” 伏中译拧眉:“应该不会吧。” 徐白盯着他,发现伏中译的眼神竟有一丝躲避的意味,又或者是单纯的不安。 徐白说:“会不会,我去查一查不就清楚了。那里有我的亲戚在,谁也没有我更合适查这件事。再说我们又不邀功,如果真发现了什么问题,后续再交给当地部门也是一样的。” 伏中译突然沉默了,且沉默了很久。 他低头盯着徐白递来的这些纸出神,很久后才抬起头说:“行吧,那这周末就让陆鲲就和你一道去。” 徐白故意先答应下来:“好,我回头和他说。” 伏中译摆摆手,示意徐白离开。 一双老目就像黏在纸张了似的,再难移开。 徐白走到门边时,伏中译又叫住她:“一会儿下班了别走,你和我一道去晚上的饭局。” 徐白楞了一下:“我也要去?” 伏中译说:“你们是朋友,而且丁总也说了,不喜欢和太多陌生人吃饭,所以晚上我只带你去。” “我知道了。”徐白开门出去,来到陆鲲的办公室。 正低头书写着什么的陆鲲抬起头,迷雾般的眼神锁住徐白。 待她走近,他一伸手臂就把人捞怀里抱在自己腿上,压低嘴唇说:“以后来我办公室还是得敲门,这毕竟在所里。” 徐白翻个白眼,又扭动几下身子:“你还知道在所里,到底是谁比较不避嫌。” 陆鲲低笑出来,手一推,拖住徐白的背把人怀里推出去。 徐白随意地坐在办公桌的一角说:“你猜得没错,伏中译果然还是对我有戒心,让你和我一道去。他对你的信任真的超出了我的预料。照理说,我们好歹是夫妻,他倒好,一点也不担心你被我这颗不定时炸弹‘同化’似的。” 闭合的不太紧实的百叶窗,穿透着外面的光线。 陆鲲扭转了一下椅子的滑轮,叠起腿侧身面向徐白的位置说:“因为我根正苗红。” 徐白骄傲地一抬下巴:“那可说不准,还有一句话叫,爱情是穿肠过肚的毒药,会浇灭人的理智。” 陆鲲略羞涩地笑了,一时竟无力反驳,继而从兜里掏出手机告诉伏中译,这周末家里公司有个大型宴会,父亲嘱咐作为儿子的他必须出席。顺便又提议让梁栋陪徐白一道。 挂掉电话时,徐白问:“伏老师怎么说?” 陆鲲把手机扔在桌上:“他同意了。明天梁栋会陪你一起去。” 徐白稍有不满:“为什么是梁哥?梁哥在所里就是打酱油的,他怕是帮不到我什么。” 陆鲲说:“我看得出来,全所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梁栋真心把你当朋友。他的能力强不强另当别论,只有真心把你当朋友的人才会尽力配合你的工作。如果换了别人,就算能力会比梁栋强,也不见得会真的听你的意见和安排,这样才是真的打酱油。” 徐白撇嘴:“好吧,你又一次说服了我。” 陆鲲又一次露出颇为羞涩的笑,一双眼紧盯着徐白越看越美的脸。 他迫不及待地希望这一系列破事能快点有个结果,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实现真正的,完整的,无后顾之忧的幸福。 “晚上想吃什么?”陆鲲点燃一支烟。 徐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伏老师让我约了丁烈,我晚上得陪导师去参加感谢丁烈捐款的饭局。” 陆鲲嘶口气,咬住嘴唇一角:“把餐厅地址告诉我。” 徐白为难地说:”伏老师说只带我去。” 陆鲲又重复了一遍:“告诉我。” —— 北门,瑶光茶楼内。 卢阅平坐姿歪斜,一条手臂上的纱布已经完全拆除,只是动弹起来还略有不便。 丁烈取笑他:“我还以为你已经把徐白给做了。真没想到,那么好的机会你居然眼睁睁放过了。” 卢阅平嘴一挑,匪气地晃了几下身子说:“老子和你打个赌,徐白一定会爱上我,死心塌地那种。” 丁烈一时会错了意,想了想后说:“好,我找机会联系那个国外医生。” 卢阅平的脸色瞬间黑了,一双眼露出凶悍无比的眼神说:“我警告你,别用那种对付陆鲲的下三滥招数对付她。” “你不是这个意思?”丁烈有些发愣。 卢阅平抖两下腿,骄傲地翘起嘴角:“老三我已经找算命先生瞧过了,那白胡子老头说,我和徐白的八字是天作之合,不管中间有多少曲折和变故,最后是一定会在一起的。” 正在喝茶的丁烈一听,头一回失态地喷出茶水,呲了卢阅平一脸。 卢阅平嫌弃地用手撸把脸,顺便摘掉了黏在脸颊上的一片茶叶骂句:“恶心。” 第135章 有心人 丁烈很快就恢复了那副衣冠禽兽的面孔,嘴角悬浮着一丝淡笑对卢阅平说:“一场大血洗不用多久即将到来。老三,我是关心你。怕你没来得及和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就先把命给丢了。” 卢阅平自然知道将来的危险性,至于丁烈嘴里的关心,倒比方才喷脸色的擦茶水还要恶心得多。 这会儿和丁烈坐在一块,无非喝点茶水而已,聊点闲话而已,互相利用而已,又不是肝胆相照之人,也不是什么八拜之交,说多了酸话,只会显得更不实诚。 心里想的都藏着严实,真心话一句没开口。 卢阅平一挑眉,开玩笑般回道:“我这条命看似不值钱,可却比你的金贵的多。” 丁烈听笑了,来了兴趣问道:“这话怎么讲。” 卢阅平轻笑,把曲起的右腿歪到一边,大咧咧说道:“因为我有人疼,有人爱。” “现在还有谁疼你,谁爱你?” 卢阅平高抬起下巴:“我老娘,我老妹儿。” 丁烈笑出来:“要这么算,你的命是比我金贵。” “屁话。”卢阅平的语气更骄傲了:“我老娘说,我这人从小命就硬。那会儿我娘难产,羊水都流光了,我憋她肚里几个钟头也楞是没死。就凭老娘生我不容易,哥们儿也得把这条命留着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 丁烈仔细打量一番面前的卢阅平,人的七情六欲,人的忠孝俭信,这痞子身上都有。就这种性格,不管在哪一行都能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真是可惜了这几年,原本可以简单一生,却阴错阳差地入了行,又钟情了一个不爱他的姑娘。 “你瞅我啥?”卢阅平盯着他,大声嘬口茶。 丁烈说:“就是突然觉得你挺帅的,越瞧越帅的类型。” 卢阅平莫名起阵鸡皮疙瘩,缩了下脖子,没再接这话茬。 丁烈抬手看表后说:“我再陪你一个小时就得走了。” “去哪?” 丁烈说:“和徐白一块吃饭。前不久我给文保机构捐了一笔小钱,伏中译大概是接到上头指示,对我表达一下感谢之情。他知道我和徐白认识,一会儿带她一块赴约。” 卢阅平的眼睛瞬间蹬得老大,指着丁烈说:“我可警告你,徐白的一根汗毛你都不能碰,否则我要你好看!” 拼钱拼人拼不过,但一胳膊怕就能给丁烈歪折掉那根脖子。 丁烈勾唇:“我对她没有感觉,将来也不会喜欢他。所以咱俩只会是盟友,永远成不了情敌,你尽管把心安在肚子里。” 卢阅平紧住眉,好奇地问:“没事你往文保机构捐钱做什么?” 丁烈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门襟,低声说:“图个心安。” 卢阅平讽刺道:“这边倒卖着文物,这边又给文保机构送钱,典型的当婊子立牌坊,真有你的。” 丁烈一点不怒,喝口茶深沉地说:“我无需你理解,我想这世上也没人能够理解我。” 卢阅平笑笑:“那是,谁能去理解一变态。”摆摆手,又说:“理解不了的。” 丁烈也笑笑,没再吭声。 过了一会儿,卢阅平说:“你最近自己小心点。老头最爱使阴的,别到时候少了胳膊腿儿,就不值了。” 丁烈目光平静,环视了一下四周:“这茶楼以后就不要来了,有事尽量电话联系,少见面。” 说罢,丁烈从公文包里拿出十几叠崭新的钞票摔在桌上:“好好去买几身像样点的衣裳。” 卢阅平盯着桌上那颜色美丽的钱,突然浓眉紧皱,起了些自卑。 同样都是被逼入行的,可丁烈除了卖文物,还把生意做得这么大,他大手随随便便一挥就是十几万,都不带眨一下眼。 而自己,假如没入错行,没有学历又逃过兵役的他,或许这会儿在老家哪个汽修厂或是砖窑厂,做一个最最普通的工人,娶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过着最最普通的日子。 好像不管是哪一种人生,他都无法成为想变成的那种人。 卢阅平瞧瞧的摸了下裤兜,几张被揉皱的纸币正藏在兜里被揉成一团。 他的眉心越皱越紧,心里竟有点难过。 丁烈似乎瞧出了他的悲伤,将钱往卢阅平面前推了推说:“零花钱,拿着吧。” 卢阅平说:“这些钱我会拿,你从我的账面上扣,别说得好像是你在施舍我。” 说罢,卢阅平拿起一叠往腰包里塞,可现金太多,塞两叠就把腰包塞满了。他眼睛一瞥,身子倾过去一把抓起丁烈的包,包口往下一倒,倒出了包里其余的东西说:“这包我征用了。” 丁烈愣在那,眼瞅着自己整理得好好的东西被洒了一地。 这时卢阅平抽了大概一千块钱出来甩桌上:“茶钱,和你的包钱,别说老三占你便宜。” 丁烈哪里还说得出来,眼睁睁看着卢阅平拎着包拉开移门离开。 丁烈看一眼桌上那一千元,仍在出神地喃喃道:“包是4万美金买的……” —— 晚上六点三十分,徐白陪伏中译来到君蓝餐厅a座8号房。 包间不大,但装修还算别致。 高贵的兰花被放在包间的西北角,幽幽的兰花香仿佛能让人瞬间平静下来。 等待的过程中,伏中译走到兰花旁,小心翼翼的捻起一片叶子,若有所思着什么。 徐白坐得无聊,起身来到伏中译身旁。 “伏老师好像也很喜欢兰花?”徐白用了一个‘也’字。 伏中译盯着徐白那双像极了方招娣的眼睛瞧了好一会才说:“这植物我养不好,谈不上喜欢和讨厌,但你母亲特别钟爱兰花。以前和她一起共事的时候,她还送过我一盆名为‘送春’的兰花,那个品种特别香。” 徐白说:“嗯,我妈确实很喜欢,以前家里也种了很多。我爸生前常说,他一个大活人还比不上几盆花花草草,总抱怨我妈要是拿出十分之一花在兰花上的时间陪陪他,他也知足了。” 伏中译叹气:“既然夫妻俩感情也没有多好,真不知道招娣为什么要嫁给他。以前有多少学者向她表达过爱意,也没见她对谁心动过。” 伏中译的手又在叶片儿上轻轻摩擦了几下,然后抬手看表,离约定时间只剩下十分钟。 这时服务生将门打开,把丁烈一身衬衫西裤的丁烈带了进来。 伏中译上前,伸出手:“丁总,又见面了。” 丁烈礼貌与伏中译握手后,视线很快转向徐白,微笑夸赞句:“几天不见,好像又长漂亮了。” 徐白尴尬地笑笑,没吭声。 三人入座,伏中译询问了丁烈喝什么酒。 丁烈说:“不想喝酒。” 来之前其实伏中译就稍稍打听过丁烈的口碑,业界都说他是相当有素养的企业家。不仅年轻有为,酒量也相当惊人。 丁烈的一句不想喝酒倒让伏中译有些发虚,都说喝酒喝的是交情,是一种情怀。会喝酒的人不愿意喝酒,那这饭局怕是滋生不出什么交情来。 伏中译的年纪在那,狡猾是常态,听完丁烈的话后面色很快凝重了不少。要知道这顿饭不仅仅只是一顿感谢宴,它的意义在于,尽可能让丁烈这种愿意在慈善事业,公益事业等社会机构捐钱的生意人,持续循环的支持机构发展。 伏中译笑笑,对丁烈说:“你和小徐是朋友,小徐知道我今晚带她过来,下午就开始坐不住了,你来之前,说了好几回今晚要跟丁总你喝个痛快。你看现在这……” 伏中译欲言又止,瞧向徐白,立刻给她打了个眼色。 徐白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敏感的,她知道伏中译的心思,只是一时半会还是有点难以适应。 这时丁烈走近她,儒雅地问:“你这么想喝我喝酒?” 徐白看眼伏中译,硬着头皮说:“是啊。我也挺爱喝酒的。” 伏中译趁机插话:“咱考古所个个都是酒仙,虽说徐白是个姑娘家,但丁总今晚怕是要输给你的老朋友了。” 激将法在很多时候都挺凑效的。 丁烈知道伏中译在打什么算盘,可那几句话还是激起了男性的求胜欲。 “那就……”丁烈拉开椅子坐下:“喝。” 丁烈点了他喜爱的一支品牌红酒,在菜上齐后便和徐白对饮起来。 觥筹交错间,丁烈的言行举止滴水不漏。 他把一个有素质有涵养的生意人演绎得淋漓尽致,一顿饭下来,连伏中译都对他生出了不少的赞赏。 伏中译几次将话题引到文物保护的长远意义上,丁烈每次都耐心听完,随后表达自己会继续关注文保机构的意图。 伏中译目的达到,心里相当欢喜,可怜了徐白变成了枪使,每次两个男人聊的欢,每次丁烈露出对文物保护的兴趣时,伏中译必然要她敬酒一杯。 这来来回回几圈下来,有一阵没有豪饮过的徐白开始晕天晕地,丁烈的脸从一张变成几张,丁烈的眼镜从一副变成几副。 “我上个洗手间。”徐白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后,扶住桌子摇晃地站起来,脚步跌撞的走出包间的门。 几秒后,丁烈对伏中译说:“我去看看她。” 不等伏中译说话,丁烈已经起身。 女洗手间的门口,丁烈站在一堵墙边点了烟抽。 青烟缓缓上升,氤氲着他泛蓝的镜片。 等了一会儿,徐白走出来。 她的脚步是那样的不稳,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摔倒,甚至还走错了方向。 丁烈见状,一把捏紧徐白的胳膊,轻轻用力,为她调整了脚步的方向。 “你走错路了。” 徐白抬起头,看了丁烈一会儿,大脑的意识这时候其实几乎完全模糊了。 她指着丁烈说:“坏人。” 丁烈问:“我哪里坏?” 徐白用力晃了晃脑袋,口齿不清地说:“大坏人。” 丁烈确定她醉的不轻,怕她认不得面孔,还故意提醒了句:“我是丁烈。” 徐白身子打着晃儿:“我知道你是丁烈。一个……大骗……” “大什么?”丁烈没听清。 可徐白话还没说完就一头栽进丁烈怀里。 一时间,丁烈有些手足无措地笔挺矗立了一会儿,随后一个打横将徐白抱起,一路走回包间。 谁知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包间门口已经围满了记者。 伏中译已被包围在里头。 那些记者一看见丁烈,瞬间和马蜂一样围了上来。 “丁总,今晚我们接到报料,说您敲敲给文保机构捐赠了一个亿,这次您和考古学者的会面是不是意味着后续您将继续为文物保护事业以及文物研究工作提供经济支持?” “丁总,我们家杂志社也在今晚接到报料,说您的父亲曾是古玩店的老板。可您曾经在上市采访那天说您父亲只是普通工人,请问你当时为什么要隐瞒你父亲的职业,现在又为什么突然支持文物保护事业?要知道很多古玩店都会收一些文物卖给收藏的买家。请问丁总您的父亲有没有私下买卖过疑似出土的文物?” “丁总,这次的捐款性质单纯吗?请和我们聊一聊。” “是啊丁总,请你和我们聊一聊。” 丁烈的四面八方都围着记者,他打横抱着徐白,也令一些偏向娱乐兴致的媒体对徐白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请问丁总,这位小姐和您是什么关系?您这次捐款会不会也像曾经某些人的行为一样,捐款只是为小三提供便利的资金渠道,其实真正的性质只是挂羊头卖狗肉?” 场面渐渐变得不可控制,记者们你一言我一语,一些猜测越来越难以入耳,摄像机对着丁烈咔咔一顿乱拍。相信明天许多杂志的头条都会是他丁烈。这样一来,徐三多必定会看到。 记者口中的报料人会是谁? 伏中译自己?徐白?卢阅平,还是陆鲲? 不管是谁,想必都是个‘有心人’ 丁烈的脸色阴郁起来,他沉默地像一棵树,只是紧紧地抱着徐白,拖住她腘窝的那只手血管正在慢慢地凸起…… 第136章 凌晨 丁烈低头看眼徐白,再看看面前这一堆刨根问底的记者,大脑立刻犹如机器般快速运作起来。 他弯腰,慢慢把徐白交给伏中译扶着,然后说:“伏先生,麻烦你送徐白回去。” 此时,记者的追问声仍在此起彼伏。 伏中译问:“那这边……” 丁烈只是摆摆手,示意伏中译不用管他,紧跟着对记者们说:“各位,请让一让,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 说话的过程中,丁烈的嘴角又悬浮起招牌式的温柔笑容,迷得在场的女记者两眼放光。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我所里的小姑娘喝多了,我先送她回家。”伏中译把徐白的胳膊架在自个儿脖子上。 有记者嘀咕:“原来这姑娘是所里的工作人员。” 大家给伏中译让出一条小道,然后集体围拥向丁烈。 无数问题就像炮火一样,对着丁烈蜂拥而去。 —— 君蓝酒店大门口,陆鲲的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中。 左面的车窗降到了底,他胳膊肘搁在外头,弹走快要燃烧的香烟头。 透过挡风玻璃,他目睹伏中译在酒店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看上去徐白好像喝多了,司机师傅下车帮忙才和伏中译一块把人弄到了后座。 过了一会儿,车子启动,陆鲲驱车在后头静静跟着车,直到那辆出租车开在陆鲲家小区。 出租车停下的那一刻,陆鲲的车也在五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兜里的手机很快响起,来电人是伏中译。 陆鲲没接,把手机揣兜里,从车里下来。 很快,陆鲲就站在了伏中译身后。 伏中译背对着陆鲲,又拨了一遍陆鲲的号码时,看见了地上的黑影。 同一时间,陆鲲的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 伏中译听见声音立刻转过身来,看见陆鲲站在身后他相当意外。 伏中译看看陆家大门,又指指陆鲲。 可陆鲲却并没有理伏中译,大步走到出租车的侧门旁,把醉得已经不省人事的徐白从车里抱出来。 一股酒气强烈冲击着陆鲲的鼻头。 他暗自磨了下牙,质问伏中译:“什么时候咱所里的风气被带得这么糟糕,职场那一套应酬导师似乎学得很快。如果咱所里缺个陪酒的,老陆家的公司里要多少有多少,我可以帮导师安排一个能陪酒的姑娘,长期待我们所。” 伏中译没辩解什么,他也晓得今天徐白喝成一滩烂泥,也确实是他理亏。 伏中译闷声道:“你好好照顾小徐,有什么话改天再说。” 陆鲲理都没理,转头就走。 凌晨四点,徐白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衣服里里外外都被换过。 她揉着头坐起来,陆鲲感受到动静后也睁开了眼。 “我怎么回来的?”徐白的声音有气无力。 陆鲲说:“伏中译送你回来的。” 徐白‘哦’了一声:“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我睡饱了。”陆鲲从床头柜拿过透明水杯递给徐白。 徐白一股脑儿喝个干净,终于才缓过来些。 “一会儿天亮后,我得和梁哥去黑龙江了。”徐白砸几下脑袋:“昨晚喝太断片了,酒桌上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陆鲲抬手,温柔地帮徐白揉脑袋道:“昨晚我让陆鹏帮忙,通知了很多家流量好的杂志和网媒去了君蓝酒店围堵丁烈,不过那会儿你应该已经喝懵了。” 徐白的眼镜猛一抬:“所以先前你才问我地址?” 陆鲲收回手,兀自十指交缠:“最近我翻了很多丁烈的事,翻出丁烈的公司在上市时有媒体采访过他的家庭背景,但当时他对外宣称自己的父亲只是一名普通的工人。我思来想去,昨晚你们的饭局能很好的把丁烈推到风口浪尖上。” “媒体已经知道了丁烈当时在撒谎?” “嗯,连带他父亲是古玩店老板的事媒体都知道了。现在他给文保机构捐了这么大一笔钱,我想会引发很多媒体人猜测。” 徐白皱紧了眉头,当时看见丁叔已经是废人一个的时候,徐白答应过丁烈会把嘴给闭紧。虽然这事不是她直接通知的,可她心里还是莫名生出点愧意来。 徐白略不安地问:“媒体压力下,有关部门有可能会调查丁烈公司的账?” 陆鲲微笑:“肯定查不出来什么。” 徐白问:“那是会去查丁叔?” “这怕是也很难查。” 徐白绞紧眉:“那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有什么好处?” “丁烈捐款这事,他师傅不知情。” 徐白恍然大悟。 陆鲲伸出手臂,把徐白的小脑袋靠在他肩上,抚几下她后背说:“给这个大名鼎鼎的慈善家找点事做,让他手忙脚乱一阵,别老这么闲围你身边。” 徐白窝他怀里,噗嗤一下笑出声:“不管张三李四,你怎么谁的醋都吃?你是醋王吗?” 陆鲲反问:“这要换了你,吃不吃?” 徐白抬了下头,与陆鲲的目光相撞,违心道:“我不会。” 陆鲲嘶口气,非常有气魄地说:“那最好。你去黑龙江的这段日子,我正准备好好接触几个别的女性。没事就和她们喝喝茶,聊聊天。万一遇见可以当‘朋友’的,再来个小酌薄酒到天明。” 徐白一下便急了,身子一滚骑在陆鲲身上:“不行,绝对不行。” 陆鲲忍着笑意,继续逗她说:“怎么不行,礼尚往来才比较公平。徐白,以我这身家背景和这副皮囊,如果想和谁玩暧昧,应该会非常得心应手。” 徐白愣楞地看着他,以往的小聪明一时间全没了,甚至傻到分辨不出陆鲲的这句玩笑。 鼻子猛一酸,两颗眼泪就热腾腾地滚了下来,坠到陆鲲嘴唇上。 陆鲲惊讶紧张坏了,薄唇微张的一刻,尝到了徐白泪水的咸。 “你……”陆鲲一时说不出话,他意识到自己的玩笑过了头,内疚地皱紧眉毛。 徐白的眼泪越掉越凶。 过了一小会儿,陆鲲认真地说:“傻瓜,我不会这样。” 徐白的脑袋耷拉着,她当然相信陆鲲不是个滥情的男人,他说的那些话也不会变成现实。可不知道怎么的,在他说出口的一刹那,徐白的心就是很痛,比以往任何时刻都痛,痛得有些蚀骨灼心。 徐白终于明白,自打知道陆鲲现在的处境和双重身份后,她其实有多么害怕失去他。这种害怕的程度渐渐聚沙成塔,堆得越来越高。 陆鲲用手为她擦拭泪水,特别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指腹上的薄茧会刮伤她这么漂亮的大眼睛。 “我不会找别的女人,真的。”陆鲲的语气越来越认真。 徐白用力缩了下鼻子,沉默将头点上几下。 陆鲲的心彻底被搅乱了,他伸手握住徐白的双肩,保持着被她骑的姿势,低声和她道歉:“以后这样的玩笑再也不开了。” 徐白慢慢地抬起脑袋,一双眼睛酸涩红肿。 她俯身去亲吻陆鲲的唇,轻轻将它含住。 陆鲲没有动,任由她亲吻。 可他们谁也没有意识到各自被深埋在心里的恐惧正在自由的,无休止地生长,它们像藤蔓似的快要爬满他们整个心房,正顽固地向四面八方伸展…… 上午七点半,陆鲲帮徐白收拾好需要的东西。 行李箱撕拉一声被拉上,陆鲲将箱子竖起来,放在墙边。 “在那边如果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徐白看了眼手表后往床上一坐:“又不是第一次去表叔那,能有什么事。” “我留这还有些事要完成,不能陪你们一道儿,你俩处处小心总是没错的。” 徐白说:“梁哥虽然没太大的本事,但怎么说他也是个老江湖,人精得很。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他应该能搞定的吧。” 梁栋嘴皮子能坎是事实,陆鲲听完徐白的话点点头,可很快两条胳膊一盘,他又摇头:“梁栋不禁打,他的单挑素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徐白笑出来:“又不是进土匪窝,说的好像我去入虎穴似的。” 陆鲲的脸色严肃起来:“万一村上真潜伏着盗墓贼或者盗墓贼的后代,你们这一趟去说不定比土匪窝还危险。” 说罢,陆鲲掏出手机,像要拨号。 徐白问:“你要给谁打电话?” 陆鲲说:“以前北大的同学是黑龙江人,听说毕业后就回了黑龙江。他是武术世家出身,身手相当不错。如果真有突发情况,我可以托人联系他给你和梁栋提供即时帮助。” 徐白愣住,猛地起身。 就在陆鲲去见丁烈的那晚,他把许多事都告诉了徐白。 她知道了陆鲲车祸后冷漠的真正原因,也知道他现在的复杂身份。 除了徐三多就是那个陆鲲口中的‘老头’之外,其余的事徐白差不多都知道了。 陆鲲此刻的一番话让徐白突然难以平静。 她一把握住陆鲲的手,极其惊愕地问:“你想起以前的事了?你都记起来了吗?” 陆鲲嘶口气:“嗯,都想起来了。” 徐白捏着陆鲲的手捏得很紧很紧:“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凌晨。”陆鲲略有些难为情地抿住嘴唇:“你吻我的时候。” 第137章 浮出水面 开往黑龙江的列车上,徐白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手撑着脑袋,时不时笑出声。 转头时,她看见梁栋拿出看文物的模样正看着自己,猛就一个激灵。 “梁哥,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魂儿都被你吓飞了。”徐白拍着胸脯。 梁栋指着她:“有情况。” “什么情况。” “你有喜事。告诉梁哥,让梁哥也陪你一块儿乐一乐。” “喜事?”徐白一时没听懂意思。 梁栋瞧瞧徐白的肚皮:“是不是有了?” 徐白顺着梁栋的目光往下看,突然反应过来,将梁栋推远了点:“没有。” 梁栋摸下巴,继续八卦:“那是什么事让我们所最漂亮的小徐同志一路上笑得这个贼。” 徐白略起点尴尬,清一清嗓子声音淡软地说:“真没什么事,就发呆呢。” 梁栋有些不信,长长‘哦’一声后把脸别过去,和过道那头的哥们开始没话找话,瞎聊起来。 过了一会儿,梁栋似乎觉得这么瞎侃也没劲,问人借来了一份今早新出的杂志,驾起二郎腿看起来。 “呦呵,什么情况啊这是。”梁栋叫唤徐白:“小徐啊,你看这。” 徐白一探脑袋,看眼标题后就淡定地收回视线道:“昨晚我们吃饭的时候,突然冲进来很多记者。” 梁栋说:“这上头写丁烈的爸以前是个古玩店老板?小徐啊,你和他不是老相识吗?这丁总的爹到底是干啥的。” 徐白喝口矿泉水:“丁烈的爸爸开古玩店很多年,后来中风了。” 梁栋摸着下巴突然不说话了。 徐白问:“梁哥,你想什么呢?” 梁栋回过神来,一撇嘴:“没什么,想佳影了。她自己那套二手房不就买在古玩城附近吗?” “……”徐白:“梁哥,这你都能想到佳影。” 梁栋笑道:“思维一时跳跃,一时跳跃。” 又一会儿,梁栋仔仔细细看完关于丁烈的整篇报道,长叹一口气:“这年头好人不好当啊,捐钱给文保机构是善举,你瞅瞅报纸胡写的都是啥。这些记者的想象力咋这么好呢?” 徐白听着梁栋的吐槽没再说什么话。 心里却答,这不是什么想象力,倒像媒体人多年工作下来的思维敏感。 往往他们能比普通人更快地捕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列车一路行驶,每一站都定点停靠。 梁栋既爱抽烟又爱喝酒,而且他怕死,连飞机都不怎么敢坐,于是这趟列车又是全长为21个小时的普列。可惜他们没买到卧铺,才坐了一下午,梁栋又开始后悔:“梁哥的老腰都快坐断了,小徐啊,说真的,下次这种活计你别喊梁哥,梁哥年纪大,经不起折腾。” 徐白笑出来:“不,梁哥,下次要还有这种活,我还喊你。” 梁栋一愣:“为什么?” 徐白抿唇笑了笑才说:“因为你是话痨,有你在,肯定一路上都不无聊。” 梁栋:“……” —— 傍晚的时候,卢阅平买了很多卤菜去看佳影。 兄妹俩围桌吃饭,卢佳影往卢阅平碗里夹了很多菜。 “哥,你最近肯定没好好吃饭,感觉脸都瘦了一大圈。”卢佳影说。 卢阅平闷头吃口米饭:“还不是让你给气的。” 卢佳影垂下头:“哥,对不起。我和梁栋……” 卢阅平打断她的话:“行了,不用和我说你跟那小气鬼的事。这么大人了,哥也懒得管你,你自己把日子过好就行,如果哪天哭着鼻子和我说那姓梁的欺负你,我这当哥的保准不会再为你出头。” 卢佳影听见这话,眼里挂满感激。她晓得哥哥说话不好听,但这言下之意摆明是同意了。 “哥,谢谢你。” “谢我什么。”卢阅平放下筷子:“要谢就谢姓梁的自己,好歹让我瞧得起了一回。” 卢佳影说:“是啊,像他这么小气的人能拿出全身家当出来帮我摆脱沈海东一家,真心不容易。” 卢阅平把眼一斜,点根烟吸起来:“哥要不是看这事,敢勾搭我妹妹,早给我打残了。” 卢佳影听后,一时嘴快:“哥,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嫂子这么久没找到,八成是遇害了。有些话妈不当你面说,跟我倒是打了好几次招呼。” 卢阅平眼一眯:“老娘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那些话,你猜也能猜着。” “我猜不着,你说你的,一字一句的,认真说。” 卢佳影踌躇片刻,鼓起勇气道:“妈说我是女孩,以后生的孩子得姓夫家。但你不一样,你是老卢家的男丁,必须得让她正经抱上孙子。她还说你头一个老婆生完孩子都能跟别人跑了,这回的老婆怀着孕又突然失踪遇害了。她说你等得起,她等不起。还跟我商量着,你要再结婚,她给你找人。还有就是……听妈的意思,你要是在河北也就是瞎混,倒不如回老家,她把附近别人不愿意种的地承包下来,让你回去种地。” 卢阅平听见这话,一口烟呛进喉咙里,不停咳嗽起来。 卢佳影拍着他的背,待他缓过气儿来,把烟头掐了问卢佳影:“老妹儿,哥问你,你觉得哥这辈子是不是只有回老家种地了?” 卢佳影说:“种地也没什么不好的,这年头农民多吃香。到时候还可以挖个鱼塘贩鱼,搞不好真比在河北瞎晃强。” 卢阅平闭了下眼,魁梧的身躯突然蹿起来。 他像小时候一样摸摸佳影的头,深沉地说:“有些事你不懂。我卢阅平这辈子要么不回老家定居,如果定居,我一定是让老娘过好上日子,住上大别墅。” 卢佳影抬头,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哥,天还没黑呢,别做不切实际的梦。做人得脚踏实地才能心安。” 卢阅平又在卢佳影脑袋上揉几下,然后收回手:“别管哥,哥知道以后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卢佳影还想说点什么时,卢阅平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一掏裤兜,看眼屏幕,没接。 卢佳影问:“谁打的?” “有点事,我得走了。”卢阅平拿走桌上的烟盒跟打火机离开,打车来到大院。 卢阅平前脚刚跨进前厅,徐三多就问:“今早的报道看了吗?” “什么报道?”卢阅平可不像文化人似的,每天定点看报看新闻,偶尔瞄着了就看几眼,瞄不着也就拉了个倒。 徐三多丢了一本流量很高的杂志给卢阅平。 他看完后,没吭声。 徐三多走到卢阅平身边,拍几下他的肩膀:“丁烈怕是真的要反水了。全赖我大意,六年时间,让他成了我相当信任的人。” 卢阅平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信任他?” 因为自打卢阅平加入,在他的印象中徐三多就已经待丁烈像自己的亲人一样,不仅什么事都告诉他,还把钱都放他公司。 徐三多孤傲地立在卢阅平身后说:“四年前我和丁烈在山西看地形,我差点被毒蛇咬,是丁烈给我挡的,那回他差点就没命。这要换了你,你会怎么对他。” 卢阅平越听越好奇,点根烟问:“后来他怎么没事的?” 这时候许三多苦笑:“附近有很多养蛇人,他们家家户户都有抗毒血清和一些特效药。不过前几天我才查到,当时丁烈买通了一个养蛇人,故意放出毒蛇。” 卢阅平愣住,积累的一节烟灰咔就掉下来。 徐三多又说:“三年前,我一时手痒出去和赌场赌钱,打牌的过程中我老输,一时不如意就做了点小手脚。谁知道对面坐的才是老千王,一下就识破了。当时我们带的钱不多,他们要砍我的手,丁烈拼命带我逃出来,腿上还被砍了一刀,差点就成了跛子。” 卢阅平眼睛眯得更深:“那这事应该不是预谋了吧?” 徐三多又是苦笑:“这事我这几天也查到了,赌场的幕后老板就是丁烈。” 卢阅平倒吸一口凉气:“意思是,丁烈早在几年前就开始谋划这些了?” 徐三多闷声说:“或许比我想象得更早。所以老三,师傅自认不是个蠢人,但还是让丁烈给骗了。这种人心狠到连自己都敢伤,实在太可怕了。我们必须好好筹谋一下,把这颗毒瘤彻底的割掉,把我们的身家性命拿回来。” 卢阅平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大咧咧地说:“这些我不懂,你说,我办事就行。” 徐三多说:“眼下还真有件事得你去办。” 说罢,徐三多从自己的烟盒里拿出十分昂贵的烟,亲自送到卢阅平嘴边,又亲自为他点燃后,在他耳边说:“去一趟黑龙江你老家,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姓……的老人。” 卢阅平一时没听清:“姓什么?” 徐三多手指沾了下管家泡给卢阅平的茶水,皱巴巴的手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姓氏。 第138章 神秘的老汉 徐白到达黑龙江已经是隔天的凌晨。 车站旁的一家早餐店内,徐白和梁栋要了豆浆水饺和一些别的小吃。 梁栋吃早饭的劲儿都没了,有气无力地说:“等到了你亲戚家,梁哥要好好睡一觉,多少年没受过这样的罪了。” 徐白讨好般把自己的煎蛋夹到梁栋的小碗里:“知道梁哥对我好,我都记着呢。” 梁栋笑笑,一口咬了大半个煎蛋,含糊不清地说:“必须得记着。不过小徐,梁哥也不是不上道的人,有些事佳影都和我说了。梁哥得谢谢你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为她着想。” 徐白说:“梁哥你这么肉麻我有点不习惯,咱快吃。” “得咧。就听我们小徐的。” 这时,叮咚一声,徐白的手机屏一亮。 陆鲲的名字很快跳跃在上头。 徐白放下筷子,忙去摸手机。 点开微信后就看见剪短的几个字:下车了? 徐白回复:刚下,这会儿和梁哥一块吃早饭。 一会儿后,陆鲲发来一个电话号码,并附上文字:我先前和你提过的那同学,昨晚我拖人联系上了,你有需要就给他打电话。 徐白咬了咬手指头,心里头暖烘烘的,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打:你人际关系有多差自己不清楚吗?你确定你同学不是应付你? 陆鲲发来一串省略号。 徐白对着屏幕笑出声来,惹的梁栋像看文物似的看她,她还浑然不觉。 “小徐啊,小心把饺子给从肚里笑出来。”梁栋冷不丁发声。 徐白抬起眼,把手机放下。 梁栋盯了眼徐白的手机,八卦地问:“陆鲲?” “梁哥怎么晓得。” 梁栋一抬下巴:“除了他还能有谁?这块千年寒铁和你说什么笑话让你笑成这样?” 徐白说:“他说有个同学是黑龙江人,万一我们有什么情况可以找他帮忙。” 梁栋惊讶:“陆鲲联系同学?这可一点不像他。他几乎不求人帮忙的。” 徐白深呼吸了一下,觉得心里更暖了。 还没来得及说啥,梁栋把脸凑过来好奇地问:“他同学现在和我们是同行吗?能帮我们什么?” 徐白抿唇:“好像毕业后没从事和专业对口的工作,不过陆鲲说他非常能打。” 刚塞嘴里一饺子的梁栋瞬间噎住了,他猛敲自己的胸口。 徐白见状,忙把他豆浆递给梁栋。 梁栋喝了许多豆浆才终于缓过来,喘着气说:“等梁哥回到所里,非要好好和陆鲲掰扯掰扯,他嫌弃我不能打,下次他找个能打的陪你啊。” 徐白笑出来:“梁哥你好聪明啊,一下就知道陆鲲的意思。” 梁栋看眼徐白,站起来故作生气道:“这单你买。” 走了几步,梁栋突然回过头来,有些担忧地问:“梁哥这一把年纪的,婚还没结呢。咱这次的工作不会遇上和人打架的事儿,对吧?” 徐白楞了几秒,一见梁栋的模样,突然间就更想笑了。 二人抵达目的地后,梁栋在表叔家的客房倒头睡去,那鼾声,简直地动山摇。 早在来之前,徐白就把这次过来的目的告诉了表叔。 很多事都摊到桌面上谈及后,表叔的脸色很是凝重。 他一边在后院喂白鹅,一边担忧地问徐白:“要是你说的都属实,那我妈留给我的正经生意会不会受牵连?毕竟当时我妈开公司的钱来路可能都不正当。” 徐白说:“表叔,这你别担心。现在舅奶奶已经不在了,那些生意也都是正经生意,而且现在法人是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表叔的脸色这才缓过来些,并且把村里的一些情况告诉徐白。 徐白听完后,有些失望:“也就是说,现在村里生活的人不可能和之前的文物盗窃案有关?” 表叔细细想了很久,突然说:“我倒是忽然想起来一人。” 徐白一惊:“谁?” 表叔扔几片菜叶,回头说:“一个老头。今年六十岁了。这人是个怪人,搬来我们村的时间和我妈差了大概半年。他从来不和村里人说话,平时和我们家也不交往。但我记得我妈快不行的时候,这老头经常在我家门口转悠,有次还跑进我妈住的房间,鬼鬼祟祟地找什么,这会儿想起来挺反常啊。” 徐白听完这番话,也觉得这人挺可疑的,又问:“这人住哪?表叔你能带我去吗?” 表叔说:“他白天一般不在家里,你要想找他,晚上再去瞧瞧。” “他白天有工作吗?” “这表叔也不知道,反正以往白天他家的大铁门永远都是紧闭的,只有天黑的时候才见得到人。”表叔喂完白鹅,把藤框放回原位说:“你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肯定很累,不如先去睡会儿,等你同事醒了,晚上和他一道去老头家瞧瞧。” 徐白沉默了一会儿:“他姓什么?” 表叔答:“姓伏。” “哪个伏?” “潜伏的伏。” 徐白心里咯噔一下。 和伏中译一个姓啊。 这时表叔说:“我和你表婶一会要出去,有笔生意要谈。厨房里有菜,你们饿了就自己整。” 早上九点。 表叔家静悄悄的,徐白躺在梁栋隔壁的那间客房给陆鲲发短信:问你个事儿。伏老师有兄弟姐妹吗? 陆鲲回复:没听说过。怎么? 徐白手机没电了,她没再回复,插上充电机。脑袋里一堆事开始翻搅,怎么都睡不着。她翻身下来,下了楼梯出来。 正巧看见卢阅平的母亲坐门口,正拿着一把蒲扇扇风。 徐白和她简单寒暄几句,询问到那个姓伏老头的住址。 卢妈妈和表叔的说辞很像,都说那老头是个怪人。 徐白询问那人有没有亲人朋友,卢妈说他是村里的一个老光棍,虽然在村里生活了几十年,可没有一个村民和他有交情,也没有亲人朋友。 卢妈甚至打趣说,这样的一个老光棍,哪天死在家里哪怕发臭了都没人会知道。 徐白出神间,卢妈说:“阅平说他一会儿也回家看我,这会儿应该下飞机了,你俩真是挺有缘,好几次阅平过来你都在。” 徐白的脸色僵了僵,卢阅平这个点回来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也是为了找人? 徐白有些坐不住了,和卢妈又说了几句就一个人走向伏姓光混的家。 穿过长长的一条土路,七弯八绕下,徐白终于看到了卢妈所说的标志物。 在一块天地里,突兀地盖了一间石制平房。 周围一望无际,明明是白天,可偏生因为有几只乌鸦发出凄厉的叫声而显得异常可怖。 徐白皱了皱眉头,继续往平房走。 和他们描述的一样,大白天这间平房的门果然紧闭。 而且这房子的窗户很高,很小,目测只有十厘米乘以厘米的正方小洞,门是铁质的,处处透着诡异感。 徐白定步在门前,站了一小会。 这时门内突然有声音。 徐白的心一沉,抬手敲门:“有人吗?”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开门站在门内,用那双透出警惕,怪异目光的眼睛盯着徐白。 太阳高挂在天上,可徐白与他眼神相撞的瞬间,鸡皮疙瘩没来由地往外冒了一阵。 伏姓老人的肤色很黑,因为穿着朴素,皮肤黝黑,六十岁的他相比城市的同龄人瞧着要老一些。 “什么事?” 那人开口。 神奇的是,这人的嗓音十分有力。 徐白一时不知道怎么作答,僵在门前。 片刻后,徐白说:“我路过。” 她转身欲走。 身后忽然响起那人的声音:“哦,是不是口渴来想讨水喝?进来吧。” 徐白的脚步猛然停下。 因为相比起他的眼神,这回他说话的语气倒是十分的和善。 徐白转过头时,发现老人已经进屋,但门敞着,仿佛料定她会进门似的。 老头确实拿捏住了徐白好奇的心理,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她最终还是折返回去,踏进了那间平房。 里头黑漆漆的,没有开灯。 加上房屋建在田地周围,平房内湿气极重。 徐白一进屋就觉得阴冷。 她向前走了几步,目光环视了一圈,平房里竟然没了老人的身影。 再低头一看,觉得脚下踩的地方像是空心的。 正觉得纳闷时,一条麻绳从后方套住了徐白的脖子。 老人立刻收住绳索背过身来,将徐白背在身后,勒住绳子的手紧紧地往下拽。 由于被背着的原因,徐白的双腿在空中扑腾,完全没有受力点。 只听老人失去理智般说:“小姑娘,那天考古队挖东西,你们的对话我听见了。我知道你是那家人的亲戚,也知道你是考古所的人。什么路过,真当我傻子。多少年了,一个个都不给我好日子过。既然你找上门了,那老汉也不怕什么。” 徐白拼命用手去掰脖子上的绳索,呼吸越来越困难。 那种濒临死亡的难受,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 徐白张大着嘴,心里有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正在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的时候,半掩的门被踢开,徐白的耳畔突然蹿过卢阅平的声音。 他一拳把老汉砸倒在地,随后麻溜地拿掉徐白脖子上的绳索,弯腰拖住她后背。 老人见状,立刻爬起来,退到门外快速将铁门反锁。 看见徐白脖子上的勒痕,再看看紧闭的铁门,卢阅平搓几下牙齿,狠狠骂句:“妈的,个老东西。” 这话刚骂完,也不知道老头在外头做了什么手脚。 徐白和卢阅平踏的这地,整个凹陷下去,两人瞬间坠入了深达五米的淤泥道里。 “草,同行啊,这地道挖的。”卢阅平狠狠骂道。 徐白喘过气来,问卢阅平:“手机给我。” 卢阅平烦躁地抓抓脑袋:“三哥到家后和老娘聊了小会儿才知道你来这了,手机放桌上没拿,急着跑来找你。” “……” 周围太黑了,徐白连卢阅平的眼神鼻子都瞧不清,只知道他离得很近。 她冷静下来,又说:“没事,你妈知道你来这了,一会你不回去肯定会来这找你。” 卢阅平冷笑一声:“咱俩掉这么深,铁门又反锁了,谁没事会觉得咱俩有危险,还过来私闯民宅?” 徐白:“意思是咱俩得死这了不成?” 卢阅平倒是一点也不急,手臂一伸,准确无误地搂住徐白的肩,匪气得说:“生未同衾死同穴,也挺好。” 徐白哭笑不得:“你不是没文化吗?” 黑暗中,卢阅平的嘴角一翘:“我老娘以前爱听戏,西厢记嘛,这词儿三哥都听腻了。” 徐白有些急了:“你快想想办法。” 卢阅平却一点也不急,鼻腔里喷出一抹笑,起兴逗道:“那你亲我一下。” 第139章 淤泥道内 徐白没吭声,均匀地呼吸着。 黑漆漆的地道里,她抱住自己的膝盖,把头埋得很低。 卢阅平误以为徐白在生他的气,手肘一耸她:“这么不经逗?” 徐白说:“我想事情。” “想啥想,要是出不去……”卢阅平顿下话笑了笑:“你就真得和三哥死一块儿了,你说这算不算一种缘分。” 徐白吸口气,循着声音尽量面向他:“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缘分,我在想,怎么才能出去。” 卢阅平的脸垮下来:“小笨蛋,你能想出个屁来。实话说,其实三哥一时半会儿都没辙,更别说是你。” 在挖地道方面,卢阅平怎么也算个行家,当徐白听到卢阅平说他一时半会儿也没辙的时候,她恐惧过后反而沉静了。 徐白淡淡道:“这个淤泥道少说有五米深,周围都是田地,所以才导致地道里有这么多淤泥。这些淤泥大多因为周围灌溉粮食时渗入才使里头这么潮湿。” 卢阅平笑得匪气:“有点意思。继续。” 徐白依旧淡声儿说:“首先我们得知道这个淤泥道的用途,挖它是为了什么,很显然这里不适合存放任何物品。如果存放,只会加速物品的腐烂霉变和分解。其次这个淤泥道上方原本是有石板的。刚刚他关门后不知道动了什么导致石板倾斜,我们才会掉下来。你想想,这么深的坑放在自己家里也许只有一个目的。” 卢阅平说:“在关键时刻变成自己逃亡的路径,这老头铁定有问题。” 徐白心想,这下基本可以确定了,卢阅平这趟也是为了伏姓老头而来。 徐白点头:“嗯,不过这些我想你在掉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这个淤泥道很显然没有挖完,只通了屋里的一头,另外的一头现在还是死的,尽头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要么就爬上去,要么就挖通它,要么就祈祷有人会来救我们。但我们继续坐以待毙真的很难自救。最关键的一点,我这会儿在流血。” 卢阅平听后,心猛就提了起来:“你伤哪了?” 徐白答:“后背。” 卢阅平身上掰住她的肩,徐白憋着一小股劲抵触他的手劲说:“别动我。我这会儿靠的地方比我们坐的地方要干一些,抵住后背的口子多少能缓解一点血液流淌的速度。而且这里头太黑了,你就算动我,也看不见我伤在哪。” 徐白原以为卢阅平在听完她的话后会打消看她伤口的念头,可只楞了一小会儿,一道小小的火光突然从她面前冒出来。 “谁说三哥瞧不着。”小火苗的后头是卢阅平匪气翘起的嘴角。 他一手按着打火机,一手覆上徐白的肩:“转过来。” 徐白没动。 卢阅平瞪眼她:“老这么按着,想烫死我,快点!” 徐白还是没动。 她盯着卢阅平,心里生出种说不清的感动来。 她一直清楚,打从碰上卢阅平的那天起,这个粗狂的汉子就不曾真的伤害过她。 她也清楚,卢阅平对她的那份意思。 可这样的情感她实在无以为报。 目光的僵持下,火光有一瞬间灭了。 视线又一片漆黑。 卢阅平将被烧烫的打火机往衣服上蹭了几下降温,随即又点燃。 刚想说话时,徐白突然侧过身来,淡声说:“应该在腰部上方两寸的位置。” 卢阅平愣了愣,紧跟着大手一掀,撩开她的上衣,且借着火光终于瞧清楚了她流血的位置。 细白如雪的后背皮肤流淌着鲜红色的血液。 口子一点也不小,应该是掉下来的时候被嵌在淤泥道内的小碎石给划的。 卢阅平眯着眼:“血流得有点多,但没大事。从流血的速度来看,应该没伤着血管。” 徐白没吭声,依然背对着他,只是呼吸略有一丝丝不稳。 除了陆鲲,这世上还没有别的男子看过她的后背。 徐白怎么也不会想到,卢阅平会是一个。 她深呼吸一瞬后,反手准备撩下衣服。 这时卢阅平突然说:“虽然没伤着血管,但这淤泥道内太潮湿了,就算隔着衣服也很脏,对你没好处,你先别动。” 说罢,卢阅平将徐白的衣角向上一塞,塞至她领口。 等于徐白的整个后背都暴露在他面前。 “你干什么?”徐白偏过头来。 卢阅平只说:“三哥叫你别动,你不动就对了。” 说罢,他从兜里掏出烟盒。 十几根烟里尚还完整的只剩最后三根。 卢阅平把三根完整的烟全点上,猛烈地吸起来。 烟头的红光突然成了星星一样,在卢阅平的指尖忽明忽暗。 五官英俊硬朗的他,被这微弱的光晕衬得魅力十足。 徐白微偏头:“你想用烟灰给我杀菌。” 卢阅平笑笑,把打火机揣回兜里。 连续抽了两口烟,他夸句:“可以啊,这乡下人的土法子你也晓得。” 徐白说:“这是常识。可三根放一块吸,你不怕毒死你。” 卢阅平没再吭声,待烟燃尽,掉落下来的烟灰被积累在手掌心。 这时候卢阅平才又从兜里掏出火机,瞧了瞧自个儿掌心里聚集的烟灰。 眼睛一眯后,往里吐口唾沫,胡撸几下就拍在徐白的伤口上。紧跟着剥皮似的把自个儿的背心给脱了,然后翻过衣服,将没有沾染淤泥的那一面拖在徐白的伤处,抽去了其中一只绿球鞋的鞋带,沿着他背心捆住徐白的腰。 卢阅平笑笑:“腰可真娘细,三哥一掐怕就能掐断咯。” 徐白说:“你这人,倒是什么情况下都挺乐观。”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这样。” 说话间,烟灰干涸了些。 “先就这么对付一下再说。”他伸手撩下徐白的上衣,靠在湿润的淤泥道上,微抬下巴说:“你来这小屋找老头想干什么?” 徐白侧了下身,和卢阅平并肩靠在道壁上。 偶尔卢阅平抬胳膊时,他宽阔的肩膀会与她相撞。 徐白能想象到卢阅平这会儿的造型。 脱了上衣的他,定是一块块肌肉恨不得破皮而出。 这道里太脏,他身上肯定也很脏。 好在这会儿视线又是黑漆漆的一片,黑暗在眼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缓解他们的尴尬。 轻抿一下嘴唇后,徐白慢半拍地问他:“那你呢,你回老家做什么。” 卢阅平没回答。 他的呼吸声均匀有力,几秒后,断断续续的低笑从他唇齿间溢出。 “你笑什么?” 卢阅平苦笑着说:“笑我们的身份,又笑我们注定对立的立场这会儿却一起被困在这鬼地方。” 这话听得徐白有些难受。 她又抿嘴唇:“这回是我连累你了。” 卢阅平却说:“没有。有时候单纯活着挺好的,哥就喜欢你这样简单的姑娘。” 徐白听后,无意识地甜甜跟着笑出声:“认识久了,发觉你也不算太讨厌。其实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我可讨厌你了。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像地痞流氓的男人。” 卢阅平嘴里喷出一抹笑:“什么叫像?三哥本来也是。十几岁就不爱学习,征兵为了逃兵役又投机纹身,有些事我挺后悔的。现在想起来,那会儿如果我不逃兵役,就三哥这身体素质和综合能力,在部队搞不好还能留队,待上几年再混个连长营长的。” 徐白被这话逗乐了:“这梦做得挺美好。” 卢阅平闭上眼,嘴角笑弯弯。 估摸两分多钟的沉默忽让两人觉得有些不自在。 徐白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主动找话题道:“我们得尽快出去。眼下想把地道挖通肯定行不通。等人来救也有很多不确定性。不然这样,你试试看能不能爬上去。如果能,你上去了再喊人来帮忙。” 卢阅平没吭声。 沉默很久他才说:“这我办不到。” “为什么?” 他笑笑:“三哥脚上的骨头断了。” 第140章 生死一线(1) 徐白一张脸僵住,心里头翻腾出巨浪来。 她摸索着,摸到了卢阅平那只打火机。 咔嚓一声,火光从小小的圆孔里窜出来。 “哪只脚?”徐白问。 他冲她笑笑:“右脚。” 徐白目光锁定,随后放松手指,在黑暗中,她小心翼翼地脱去了卢阅平右脚上的绿球鞋。 她再度点燃火机,把火苗凑到卢阅平的脚旁。 他的右脚脚背上非常肿胀,徐白光是看着就像能感受到他此时此刻的疼痛。 短暂的几秒过后,徐白再度放松手机,将那只小小的火机慢慢放在了他和卢阅平中间,而后安静地靠在道壁上。 卢阅平见她久久不再开口,长叹出一口气,好奇又落寞地问:“要是陆鲲的脚断了,你会怎样?” 徐白用力地去咬嘴唇,一下又一下,仍不开口。 可卢阅平在某些方面特别轴,他抬胳膊耸徐白:“说。” 徐白深呼吸,淡声说:“假设今天和我一块掉这儿的是陆鲲,假设是陆鲲的腿断了,我也会像现在一样安静。” 卢阅平眼一眯:“为什么?” 徐白看不见他的脸,对着黑漆漆的一切说:“以眼下的情况来说,我们都需要保存体力,不仅要少让情绪波动,最好连话都少说一些,因为你我都不清楚会在这里待多久。” 话落,一滴泪水悄悄从徐白眼角滑下来。 她不会告诉身边这个糙汉子,她这会儿有多内疚,有多焦虑。 人的骨头断后,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处理,很可能加重疼痛的感觉,加重损伤,甚至造成残废。 她心里清楚得很,别看卢阅平这会儿和个没事人似的,如果真因为被困在这里导致后遗症,他的内心一定会想当痛苦。 他的情感徐白已经无以为报了,所以她更承担不起更大的责任。 嘴唇在不知不觉中被咬出血来,染了一嘴的腥味。 又黑又湿的淤泥道内,两人各自呼吸着。 唯一不同的是,徐白的呼吸渐渐趋于紊乱,而卢阅平的呼吸每一下都特别沉稳。 “聊个天。”卢阅平说。 徐白侧头:“说了你得节省体力。” “如果出不去,早一天死和晚一天死都没什么区别,三哥不想这么安静得等死。” 大概是因为疼痛吧,徐白能感受到卢阅平呼吸沉稳的背后隐藏的诸多情绪。 徐白想了想,妥协道:“你想聊什么?” “告诉你秘密。”卢阅平的嘴角匪气地翘起。 可惜徐白什么也看不见。 她拧眉:“什么秘密?”” 这时卢阅平突然摸起火机,打着。 火光的这头和那头,分别是两张脏兮兮的脸。 卢阅平的眼角弯弯的,他认真地看着徐白,那眼神正式极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一股莫名的窒息感觉逼近。 卢阅平抬手,将散落在徐白脸颊上的头发挽到她耳朵后面,动作温柔极了。 一抹炙热的呼吸喷在徐白脸上后,卢阅平突然说:“小白兔,三哥爱你。” 徐白的头皮瞬间发麻,浑身就像针扎似的。 隔着火光,她微微张开嘴唇,紧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卢阅平瞧见她咬住斑斑鲜血的嘴唇,扶住她脑袋的手缓慢游移到她唇上,想去触碰又觉得自己的手指太粗糙,太脏,舍不得去碰,只好收了回来。 他笑了笑:“你别看我结过两次婚,但这句话除了你,三哥没对旁的人说过一回。” 徐白仍然沉默。 这时,卢阅平看看四周,笑声更匪气更低沉悦耳。 “真没想到,哥这个糙老爷们生平头一次表白会在这种鬼地方。”他无奈地摇摇头。 徐白问他:“为什么不对别人说?” 火机被烧得滚烫,可他不想这种对话在看不见对方眼睛的情况下完成。 于是只能忍着大拇指指腹的烧灼感,继续说:“以前不对别人说是因为不懂。不懂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滋味。从小到大,女人对我老说太容易得到了。只有三哥看不上的妞,还没有女人拒绝过我。所以我一直以为爱不重要,只要能看得顺眼,只要愿意跟我过日子,跟谁过不是过。但遇见你之后就不一样了。首先你样子是三哥喜欢的,学历好,身材应该也很不错。其次,我就是很喜欢跟你搁一块。看见你我就高兴,打心里高兴。可你喜欢陆鲲,你根本看不见除了他以外的人。我多希望你能看一看,这世界上不是只有陆鲲,说不定还有比他更适合你的男人。” 徐白受不了一贯粗糙的他说这么动人又朴实的话。 她吹了口气,将火苗吹灭。 当视线再度一片漆黑时,窒息一般的感觉才终于得以缓解。 几秒后,她听见火机上弹的声音。 卢阅平没有再让火苗从那个金属小孔里蹿出来,只是失望地说:“真操蛋。我就知道自己不适合说这些肉麻的话,听了怪恶心是吧。” 徐白的小嘴挤出淡淡的声儿:“不恶心。” 只是简单三个字竟让他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卢阅平问她:“那好不好听?” 徐白说:“你少说点没用的话。” 果然又是一盆冷水无情地浇下。 正想叹气时,徐白说:“我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说罢,徐白一把从他手里夺过火机打着,然后尽可能高举手臂,让火光的范围延伸地远一些。 看了一会后,徐白的心态可以说彻底崩塌了。 卢阅平知道她在想什么,沉声道:“没用的。这淤泥道太湿了,如果你想爬,随时可能因为道壁的软泥支撑不了你的体重摔下来。” 徐白自然知道了这一点,可得知卢阅平脚断后的她,真的很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也好过什么也做不了。 徐白转头:“你有金属小刀,对吗?” 卢阅平说:“有,但不给你。” “必须得给我,我坐不下去了。” 一小会儿后,卢阅平说:“我腿动不了,你要真想要就自己过来拿。” 徐白问:“在兜里吗?” “嗯。”卢阅平闷声应。 徐白又打了下火机,找了个合适的站立位置,向着卢阅平附下身。 她伸手在他兜里摸索了好一会,可怎么也摸索不到。 正想发问时,一条强壮的手臂猛就扶住她的腰,用力往下一压。 徐白半个身子砸在他胸口。 一下就感受到赤膊男人的体温。 这一抱,顿让卢阅平有些丧失理智。 他重重地呼吸起来,黑暗中,他仅凭徐白鼻腔内流窜出来的呼吸就精准地找到了她嘴唇的位置,猛就吻了上去。 徐白惊讶坏了,条件反射般抵抗起来。 可卢阅平壮得简直就像一头牛,光是一条胳膊就足够钳制这个小女人。 他深情地吻住他,不断地追寻徐白嘴里的小舌,恨不得就这样吻到死去拉倒。 徐白一直没有放弃抵抗,两人的胸膛一次次短暂撞击,最后卢阅平干脆把手一箍紧,丝毫不再给她后退的机会。 他蛮横霸道,可他的手却能准确避开徐白受伤的地方。足以证明,他心里是真的有她。 就这样吻了快五分钟,卢阅平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她。 徐白给他一巴掌。 卢阅平笑着说:“这是第几回了?下次你换只手打,对称着来。” 徐白的呼吸不稳,大口大口喘息着,伸手不停去抹嘴唇上留下的他的气息。 卢阅平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三哥可不是占你便宜,我是看你嘴皮子破了,给你消消毒。” 徐白气得脸颊通红,一句话也不说。 半夜里,卢阅平发烧了。 浑身烫得不行。 他浑浑噩噩地对徐白说:“喂,我想撒尿。” 第141章 生死一线(2) 人有三急,这谁也无法控制。 “你得扶我起来。”卢阅平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语速也很缓慢。 徐白听出了些不对劲,但她没多问什么,沉默地扶住他胳膊时才发觉他身上烫得吓死人。 徐白拧眉:“情况越来越糟糕,你发高烧了。” 她使出吃奶的劲才勉强把人搀扶起来。 卢阅平的身子倾向一侧,让受伤的右脚尽量悬空。 他扶住墙说:“头昏,脚痛。” 徐白说:“你必须坚持,熬过去。” 黑暗中,卢阅平明知道徐白看不到,还是点了点头。 撕拉一声,他拉开拉链,对着一面淤泥壁呲尿。 完事后,身形魁梧的他借着徐白的力慢慢滑坐下来,本就不大的空间里充斥着难闻的尿液气味,他的一侧裤腿儿也湿了,是被自个儿的尿液湿润的。 卢阅平连续叹了三声气,虚弱地骂句:“真娘的丢人。” 徐白安慰道:“没人会知道的。” 卢阅平没再吭声,合上自己发烫的眼皮。 又过了五分钟,他叫唤道:“热。” 他闭着眼,解开自己裤子的纽扣。 徐白听见动静问:“你干什么?” 卢阅平说:“帮三哥把裤子脱了,太热了。” 徐白按住他的手:“绝对不行。你现在正发着烧,这道里湿气又重,湿气入体病情会更糟糕。” 卢阅平勾起嘴角:“知道关心我,这病不好也得好。” “这时候还有心情贫。” 卢阅平能想象到徐白这会儿的表情,笑纹逐渐扩大。 徐白和他肩并肩靠着,轻声说:“这趟我和梁栋一块儿来的,照理说,我消失这么久他该找来了。” 卢阅平嘴里喷出热气:“不用想了。他们一定见过这屋主了。” 徐白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很可能在某个时间段,他们和这家的老头打过照面,然后对方一口咬定没见过我们。” 卢阅平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应该是傍晚。我从小就生活在这个村,这老头有多怪我比谁都清楚。白天永远见不到人,只有傍晚之后能看见。” 徐白惊呼出来:“你的意思是,这家的老头让我们掉下来之后没有离开这个村?” 卢阅平说:“不离开,和往常一样生活对他来说才是最安全的。你有没有发现,相比先前,现在这道内更黑了?” 徐白皱眉:“这会儿应该是半夜,黑应该也是正常的吧?” 卢阅平说:“你刚小睡了一会,有些动静你没听见。” “什么动静?” “上头又被盖上石板了。”卢阅平歪了下头,把虚弱的声音吹进徐白耳朵里。 徐白顿觉后背一阵凉:“你的意思是说,这屋主现在还在自己家里?” “一定在。”卢阅平的声音虽然轻,但却是肯定句。 徐白的心态因为卢阅平的这番话,崩得更严重了些。 她摸索到火机,打着后第一时间高举手臂,尽量向上方照耀。 相比白天那次,光线确实黑到极点。 五米多深的淤泥道内,除了火苗蔓延的地方,其余全都伸手不见五指。 她转身,火苗对着卢阅平。 他闭着眼脸色很差,头发被汗水浸透,赤膊的上身也浮着一层薄汗,令他的胸肌和腹肌看上去都像抹了一层油。 他一手抓紧那只早被脱掉的绿球鞋,抓得很紧。 从这细微的动作分析,卢阅平这会儿一定极度疼痛和难受。 徐白的眉心因此聚拢到极点。 她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口子已经不再流血。 抽去了腰上了绿色鞋带,她将染血的男人背心从后背拿掉,横着盖住他的腹部。 徐白再和他说话时,他连应声的力气也丧失了,意识涣散地做着各式各样的噩梦。 又过了半小时,卢阅平喊了声:“冷。” 发高烧的初期会感觉到热,等感觉到冷时,体温必然很高了。 徐白摸了摸他的手心,果然和冰块一样冷。 再后来,他开始瑟瑟发抖,脑袋不停想往徐白怀里钻。 人在遭遇危险处境的时候是没有男女之分的。 徐白抱住他,掌心在他身上用力的摩擦,以便产生热量。 持续不间断的类似动作过后,身体素质一贯还不错的卢阅平身体停止了发抖,鼻腔内蹿出的呼吸也显然没有先前的热了。 徐白舒了口气,可是饥饿和口渴还是一寸寸消磨着他们的意志。 两人依偎在一起渐渐睡去。 原以为,应该没有比现在更糟糕了。 可徐白和卢阅平醒来时,是被烟呛醒的。 两人相继咳嗽起来。 本就鲜少的氧气一下子变得更加薄弱。 “怎么回事?”徐白的心跳加速。 卢阅平打了下火机,眯着眼环视一圈四周,很快就松开手指。 他说:“个老东西想弄死咱。” “你的意思是,他想让我们被烟呛死在这淤泥道里?” 卢阅平慢吞吞地说:“你进来的时候应该发现了,他家的门是铁质的,房屋四壁是石头质地,窗户又很小,只有一个连脑袋都钻不进的小孔。村里的老人仍有用煤球炉的习惯。假设他堵住窗户洞口,再拿掉淤泥道上方的石板,然后在屋里点燃烧煤饼的炉子,烟出不去就会开始向下蔓延。瞧着这烟,八成煤饼炉已经烧了好一会了。不知道你见过没,这玩意烟气可大了。” 徐白抖动着干涸到起皮子的嘴唇:“现在是半夜,大家都睡了,这房子孤零零地矗在田地里。屋主老头这会儿应该坐在门口等,而且从房子的结构来说,从外面很可能看不到任何烟雾。” 卢阅平笑笑:“小白兔,我们真要死一块了。” 徐白问他:“你后悔坏了吧?” 卢阅平说:“谈不上后悔,三哥觉得很幸福,只是放不下的人还有很多。” 咳咳,咳咳咳—— 后来的两分钟,他俩再也没有对话,除了相继地咳嗽声之外,只剩下开始放慢的心跳声。 卢阅平伸出手,紧紧握住徐白的手掌,直到两人的意识坍塌的那一刻…… —— 徐白醒来时,白晃晃的天花板上嵌着颜色惨白的日光灯。 消毒水的气味进入她的鼻头,很是呛人。 有许多人围过来,有梁栋的脸,有表叔表婶的脸,还有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的脸。 梁栋弯腰盯着她:“小徐啊,你可算是醒了。” 徐白的脑袋仍有些空白,她眨巴着眼睛,一声不吭。 表叔和表婶也及时送来关心,并且询问徐白想吃什么。 徐白虚弱地说:“想喝粥。” 表叔和表婶说出去帮她买,很快从徐白的视线里消失。 这时那个陌生男人走进,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陆鲲的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徐白脑袋空空的,很多记忆的片段似乎还没有能够连贯的拼凑起来。 不等徐白和陆鲲同学问好,梁栋往病房的阳台看了一眼后,小声对徐白说:“小徐,你赶紧放手。” “嗯?”徐白有些听不懂。 这时梁栋的眼神一滑,看向隔壁病床。 徐白循着梁栋的眼神望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和卢阅平粗糙的大掌紧紧握住,那个壮实似牛的卢三哥此时此刻正躺在隔壁病床上,而两张病床的过道上,被他们紧紧握住的手连接着。 徐白楞了一下,淤泥道里的种种才终于回归到她脑袋里。 她放手了手掌,那卢阅平的手依旧握她握得很紧,一时半会儿哪里抽离得开。 梁栋叹气:“我们救出你俩的时候,你们就像连体婴一样哪里分得开。原本他应该去骨科,这不,没办法才能让他睡你隔壁病床。” 梁栋说完,给陆鲲的同学使个眼色。 因为徐白的手指放松,两个大男人合力总算是把卢阅平的手给掰开了。 徐白问:“他怎么样?” 梁栋说:“你说佳影他哥啊?我大舅子福大命大,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医生说他应该是太累了,这会儿睡得挺深。” 徐白舒了口气,好奇地问:“梁哥,你怎么救的我?” 梁栋看了看窗外:“别的事缓缓再告诉你。总之你歪打正着,还因祸得福立了大功。不过小徐,梁哥跟你说,陆鲲在阳台上一句话不说待到现在了。” “陆鲲也来黑龙江了?”徐白的脸色一秒苍白。 她往阳台望去,可是一道窗帘阻碍着徐白的视线,只有一个拥有黄金比例身材的影子,隐约印在窗帘上。 梁栋的声音压得更小:“他烟瘾不大你知道的,可从你送来医院到这会儿整整两包烟给陆鲲烧干净了。他应该听得到你的声音,也应该知道你醒了。可他不进来,梁哥觉得心里慌的紧。” 第142章 又撩我? 徐白沉默了,目光久久停留在那道隐约投射着他黑影的窗帘。 “小徐,要不你喊他一声。”梁栋说。 徐白满腹心事,摇头道:“不急。” 她坐起来,转头看向床头柜的水杯:“能喝吗?” “能能能。”梁栋端起水杯递给她。 徐白咕咚咕咚喝了一整杯,这才感觉活过来些。 不足一米的那张病床上,卢阅平双眼紧闭,右脚已经上了石膏,被高高驾起。 脸上的淤泥也已经被护士小姐擦拭干净。 这一趟,他们从死走到生,真就跟做梦一般。 徐白吸口气后正式和陆鲲的大学同学打招呼。 那人自我介绍道:“我叫陈龙,喊我阿龙就好。” 徐白点头。 这时梁栋自来熟地拍了拍陈龙的肩膀说:“小徐啊,你真得好好谢谢陈龙。当时陆鲲还没赶到,是陈龙爬下淤泥道,在警察同志的帮助下把你们一个个背上来。” “谢谢。”徐白看向陈龙。 陈龙说:“你甭谢我,要谢就谢陆鲲。他思维敏锐,是他通知我和旁边这位姓梁的兄弟,让我们务必观察那间小屋的动向。” 徐白听得云里雾里,赶忙问梁栋:“梁哥,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和我说说。我现在就想知道。” 梁栋往床边一坐说:“得。就知道你满肚子疑问一刻也等不了。简单概括就是,村里的怪老头说没见过你俩,陆鲲在电话里知道这事后觉得不对劲,要我们盯紧那老头。夜里八点那会你俩还没出现,陆鲲提前通知了陈龙让他过来协助梁哥找人,他自己呢就定了机票飞过来。好家伙,那老头果然怪得很,半夜三更鬼头鬼脑堵窗户锁门,自己却跑屋外抽烟。” 徐白皱皱眉头:“然后你俩就能判断我们在屋里了?” 梁栋摆手:“哪能。当时也只觉得他确实怪。” “那你?” 梁栋说:“后来正好陆鲲飞机落地了,我把情况和陆鲲说了之后,陆鲲让我给他拍摄现场照片。他看了之后就认定你俩在里头。要我们火速救人。” “他怎么认定的?”徐白越听越玄乎。 梁栋指指阳台:“这梁哥怎么晓得?你得去问陆鲲。总之啊,你和我大舅子都是命硬的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徐白吸口气:“那老头这会儿人在哪?” “派出所。”梁栋下巴往陈龙那一台:“进屋前这哥们把人制服了。说来也巧,当时老头家门外正好堆了好些粗麻绳,救你们的时候陈龙把老头绑铁门的把手上,就跟捆猪一样捆了个牢靠。你和我大舅子得救后,我们随你俩一起上了120的车,老头呢则被110的车带走了。” 徐白这下听懂了,为啥梁栋先前说她误打误撞。 假设老头没有狗急跳墙想弄死他们,警察还真没啥理由把人带走调查什么。 这下,怪老头杀人未遂的罪名八成逃不掉了。还有他私自挖地道的原因,甚至连他祖宗十八代也得被警察问个干干净净。 这样一想,真没亏。 又一会儿,表叔表婶买来了粥。 徐白接过后看眼隔壁床冷清的样子问:“卢妈妈没来吗?” 梁栋说:“当时救你们都半夜了,哪来得及通知,天亮后我给佳影打电话,佳影说她老娘身体不好,给报个平安就行,别细说。我大舅子要是醒了,我会照顾的。” 徐白没再吭声,沉默地喝完一碗粥。 从她醒来到这会儿,陆鲲始终矗在阳台上,安静的就像没有存在过。 徐白挂完点滴后,把病房里的其余人等支走,然后才下床撩开了那道帘子。 病房的阳台很狭窄,陆鲲立在正中间,双手自然地搭在阳台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燃烧半截的烟。烟灰积累了厚厚一截。 从烟灰的长度来看,仿佛点燃后就没有抽过。 徐白站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取走烟蒂,摁灭在窗台上。 此时的阳光看似并不强烈,可偏生照得陆鲲只能半眯着眼眸,享受着窗外景物模糊的样子。 他晓得徐白老早就醒来了,也晓得她这会儿离得不远,可就是没有转身面向徐白的勇气。 当他赶到医院时,看见徐白和卢阅平紧握在一起的手,他嫉妒得发狂,更懊恼得发狂。 他一直记得徐白的背景,正因为如此,他没有设想过这个女人会真有性命攸关的时刻。可他看见徐白被护士罩住氧气奄奄一息的样子,他仿佛被当头一棒,头破血流。 “你需要休息,去躺着。”陆鲲盯着徐白雪白脖子上的红色勒痕,心痛得眯了眯眼,声音尤为深沉。 徐白没应会,抬起胳膊从后方抱住他的腰。 陆鲲的身体很轻微地荡漾了一下,而后僵得像个木偶。 徐白说:“你别自责,这次是我自己大意了。还有,当时我和卢阅平都以为要死了,才会双手紧握,为的只是尽量降低心里的恐惧和不安。而且我丧失意识之前满脑子想的都是我们以前的事。” 陆鲲没吭声。 只惊叹这会儿自己心里所想全被她料中。 一时血液上涌,拎住她的一节手腕就转身将她狠狠抱住。 徐白的后背有口子,一时被按得有些疼。 她皱眉娇嗔一声,陆鲲立刻松手,黑眸中流转出更自责的神情。 徐白甜甜一笑,拿住他的手臂又硬往她身上搁。脚步上前半步,身子往他身上撞击。 “别撒手,要抱抱。”徐白撒娇,渴望地看着他。 “又撩我。”陆鲲紧绷的脸色终于露了一丝笑容。 他右手覆上她的臀,顺势用力往自己这儿一扯。 徐白撸了撸他的头,光光的脑袋上,发根如胡渣似的坚硬。 陆鲲避了下:“别摸头。” “也行,要亲亲。”她得寸进尺。 陆鲲没动,有些害羞地抿嘴说:“这是医院。” 徐白坚持:“要亲亲。” 陆鲲被打败得一塌糊涂,彻底笑出声来,只能无奈低头,轻咬住她的下唇。 只几秒他就抽唇而去。 徐白没尝出什么味来这气息就没了,尚且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伸手摸了下嘴唇。 但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在跳,很大声。 陆鲲弯腰,气息贴在她耳畔低声问:“接下来是不是还要举高高?” 徐白点头,下巴磕在他肩上。 这场死里逃生,还能见到陆鲲实在是太好,她心里其实幸福得像朵花儿一样。 陆鲲挺直背,给她额头吃了个手栗子:“几岁了?” 徐白指着他:“你举不举?” 陆鲲逃离她的眼神,把头一偏:“不要。” 徐白激将他,小声低估了句:“你八成是举不动。” 这话陆鲲一下就听进去了,他瞬间就有点恼,咒声:“日。” 话音才落,徐白就被横抱起来。 陆鲲问她:“这样算不算?” “不够高,不算。”徐白笑得太过甜美。 陆鲲说:“等你出院,回家举。” 徐白笑着嘴角弯似月儿,痴迷地瞧着陆鲲。 他和卢阅平最不一样的地方是,他的志向,是探索人类历史的文明,保护文物带来的价值。他时刻不曾忘记自己是中国人,对伤害国家利益的人与事永远持否定和鄙视的态度。 而卢阅平,他更在乎自己和家人的感受,他的世界只有一个围绕在自己周围的圆圈,这个圆圈很狭隘。国家利益也好,无关紧要的人也好,他都不会去在乎。所以他不愿意从军就逃了兵役,所以他想谋财就无视文物是否流入国外,这些于他来说都是事不关己。 所以徐白钟情于陆鲲天经地义,人总会向往高尚的伴侣。 “盯我看做什么?”陆鲲眯起眼问。 徐白谎称:“在欣赏你的内疚准备在你眼神里留多久。” 陆鲲没再吭声,他把人从阳台抱进病房,一股烟气立刻扑腾而来。 卢阅平醒了,靠坐在病床上,手指黏着断了半截的烟,猛烈地吸着。 那烟连烟蒂都没有,却被嘬得端出发红发尖。 卢阅平横了眼徐白,再不看她。 徐白下床那会儿卢阅平就醒了,以至于她和陆鲲在阳台上腻歪的对话被听个一清二楚。 卢阅平从不知道,原来徐白撒起娇来会这么让人腿软。 可惜这些,他却享受不到。 卢阅平嫉妒极了,烟气一次次冲击着卢阅平的眼睛,匪气的脸上横生出一股难掩的难受,原来爱一个人的感觉不仅会让心口动荡,还会如此疼痛。 “我要换病房。”卢阅平挫着牙齿说。 “非常好,你太臭了。”陆鲲掏出手机,迅速喊来梁栋。 护士和梁栋一块把身材壮实魁梧的卢阅平弄到一张轮椅上。 他翘着腿被推出病房,连句话都没和徐白说。他拼命问自己:在淤泥道内,和徐白患难与共相互扶持的画面,难道全是沉酣的一场幻觉吗? 第143章 你得要 骨科。 病房里一共三张床,旁边的两张都空缺着。 卢阅平被弄到靠阳台的那张病床上。 梁栋拉把椅子坐在卢阅平跟前,悻悻地说:“大舅子,你想吃点啥喝点啥尽管跟我说。” 卢阅平蔑视地眼神划过梁栋的脸,答非所问道:“你自认为和佳影配吗?” 梁栋心猛然一抖,一声没吭声。 卢阅平等了几秒,听不到答案便失去耐心。 “问你话呢。” 梁栋垂下头:“不配。佳影这么年轻漂亮,而我都人到中年了。我没钱,平时还爱贪点小便宜。她跟我站一块,谁都觉得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卢阅平忽然能理解梁栋的心境。 梁栋所有经历过的自卑和彷徨,正是他卢阅平现在经历的。 可梁栋要比他幸运得多,因为他和佳影至少是两情相悦,而他却只能贱兮兮地纠缠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 卢阅平目光灼灼地盯着梁栋,盯得人起一身竖立的汗毛。 梁栋问:“大舅子,你在想什么?” 卢阅平说:“你觉得我和你们所的小徐,有可能吗?” 梁栋立刻双目滚圆:“你说徐白?” 卢阅平撇眼:“除了她还有谁?” 梁栋惊呼:“她结婚了呀。” 卢阅平勾唇:“知道。” “那你还……” 卢阅平笑笑:“佳影那会儿不也和沈海东结婚了,她最后怎么和你又在一块了?” 这话堵得梁栋没法接,脑中措辞半天后只能说句:“可沈海东是人渣,陆鲲又不是。” 卢阅平落寞地说:“你说的对。所以想有和陆鲲有竞争的资格,我至少得变成个好人,对不对?” 梁栋抓耳挠腮:“大舅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明不明白没关系。” 梁栋心里发毛:“大舅子啊,他们夫妻俩好好的,你就别添乱了,做第三者就算赢了也不光彩啊。” 卢阅平打心底很排斥第三者这个词汇,认真地说:“徐白小时候就追在我屁股后头,说长大非要嫁给我。” 梁栋一时哭笑不得:“小时候过家家的话也能算数?” 卢阅平不愿再理他,将目光放到窗外。 这一次的劫后余生对卢阅平来说意义非常,活到三十岁,他想要什么?想爱什么人?想过怎么样的人生?这些问题在他濒临死亡紧握住徐白那只手的时候,突然就有了很具体的答案。 所以,他必须要换一条路去走,变成更好的卢阅平。 漫长的一个下午,一群人都在医院度过。 徐白吃了点东西后又一次疲倦地睡去。 卢阅平的病床空闲后,没多久又住进新的病人。 陆鲲扯过左右两边的蓝色布帘子,将其展开。 小小的病床一时间就像一个小小的空间。 这空间里,只有他和徐白两个人。 掀开了白色棉被,陆鲲小心翼翼的把双脚放进被子里,靠坐在床位静静守着她。 她睡着。 他看着。 直到自己也眼皮倦累,慢慢合上。 傍晚时,徐白小睡后醒来,猛坐而起。 大颗的汗水布满她的脸。 陆鲲靠在她病床的床尾闭目养神,这动静很快就让他惊醒。 两人对视。 徐白苍白的脸色很快引起了陆鲲的注意。 “哪里不舒服?”他脊背一倾,握住她露在被外的两只手,放在手掌里轻轻碾了碾。 “没有,做了个噩梦。”徐白的呼吸仍然急促。 “什么梦?” 徐白的双手从陆鲲手掌心抽离,反客为主般包住他的手背,语速急切地说:“我梦见我爸活过来了,和你站在一起,他一次次想杀你。你一直逃,逃了很远,可是枪声响了,你跑不动了,倒下来。从几百米高的山上被他扔了下来,你摔得粉身碎骨。” 陆鲲的瞳仁缩了缩,他心跳开始加快,不是因为这个梦,更因为对徐白隐瞒的一部分事情是他难以克服的心魔。 “所以我死了?” 徐白点头,又摇头:“这是梦的开始,中段的时候,你好像又活了过来。” 陆鲲哭笑不得地问:“那在你的梦里,我的结局是什么?” 徐白敲击了几下脑袋:“很多片段全是乱的,像剪影一样。后来画面一下跳转。我梦见你掐住我的脖子,说你不爱我,还要掐死我。你让我透不过气,然后我就……” “就醒了。”陆鲲打断她。 徐白点头:“是的。” 陆鲲抿了下嘴唇说:“前几天我也做了个噩梦。” 这回徐白问他:“什么梦?” 陆鲲说:“梦见一只母山羊对我做了不可描述的事。” “真的山羊?四条腿的那种?” 陆鲲说:“四条腿的山羊,还是它扑的我。” 徐白惊了一下,惊恐消散,紧跟着笑得前俯后仰。 陆鲲用手蒙住她的嘴:“小声点,别的病人还需要休息。” 话音刚落,蓝色布帘子被隔壁床的病友唰一下拉开。 那人留着大胡子,一张脸满面油光,他瞧瞧陆鲲的体格后,调笑着问:“哥们,没事儿。你俩继续唠嗑,我听得可得劲了,后来那只母山羊怎么样了?” 徐白噗呲一声笑,对着陆鲲吐吐舌头,脑袋快缩进小小的肩膀里头。 陆鲲生出一脸尬,他胡撸把脑袋,给徐白使个眼色。 两人相继走出病房,在医院小公园的石凳上一边吃着快餐一边吹着风。 徐白吃口菜看向他:“我没什么大事,要不明天就出院回河北吧。” 陆鲲有些食不知味,吃几口就放下筷子,盖上了快餐盒说:“出院可以,但回河北还不行。” 徐白皱皱眉头:“为什么?” 陆鲲抬手看表:“伏中译正在赶来的路上,我想我们都需要在黑龙江待一段时间了。快则几天,慢则数月。” “导师亲自赶来,难道那个伏老师同姓的老头,和文物案确实有非常微妙的关系。” 陆鲲说:“之前你问我,伏老师有没有兄弟。我今天让陆鹏托人去查了。” “结果是什么?”徐白一下起了兴。 陆鲲十指交缠,颔首道:“三十年前,伏中译有个堂兄弟走失,当年导师为了寻找他还在报纸上登过寻人启事。陆鹏千辛万苦帮我找到了当年那份报纸的原件,可惜只有文字信息,眼下还没有证据能证明那个怪老头就是导师的堂兄弟。” 徐白说:“现在怪老头被关押在派出所,导师一认人不就清楚了。” 陆鲲说:“所以我觉得这趟伏中译过来,也许就是为了认人。” 徐白想了想说:“不对不对。” 陆鲲偏头:“哪里不对?” 徐白舔了下嘴唇:“你想想看。伏姓虽然不是什么大姓,但全中国姓这个姓的人摞一块也不少吧。就算怪老头有问题,按照导师的性格,他应该会联系当地考古所或者文物局来接手跟这件事的进展,没必要亲自跑一趟。除非当年的文物失踪案,他心里也有疑虑,或许说当年他就觉得和自己的堂兄弟有关。你报告完这边的情况后,伏中译开始怀疑现在被关的怪老头就是自己失踪的堂兄弟,所以才会立刻赶来吧。” 陆鲲点根烟抽口说:“你提出的逻辑关系也不是没有可能,有些事等伏中译来了之后就知道了。” “也只能这样了。”徐白安静了一小会,忽然想到什么,又问:“梁哥说,你让他给你拍那天半夜的现场照片,一下就知道我被困在屋里,为什么?” 陆鲲说:“铁门与地面的边缘,有塞衣物的痕迹。结合他封窗关门种种细节,有谋杀的可能性。但房子里挖了地道是我没想到的,当时我只是猜想你在屋内的可能性很大。” 徐白明白了,点点头说:“这个地道没有挖通,要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考古队开始挖掘文物时怪老头才开始挖的,以防以后突发情况的时候逃命用。可惜他没想到地道还没挖完我就找上门了。” 陆鲲吸口烟,眼睛深深眯起:“这事,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 中国地图上的另一处。 暂时解决舆论危机的丁烈,来到李春香那。 照看这个女人的几个手下说,她一整天都非常吵闹,说必须要见丁烈一面。 丁烈推开那扇门,瞧见李春香正坐在床榻上。 她的小腹开始微微凸起,真正有了孕妇的模样。 丁烈一身衬衫西裤,一步步走近她。 站在李春香跟前时,儒雅地问:“找我什么事?” 李春香一手捧着小腹,一手拖着后腰站起来。 她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丁烈听后十分平静。 他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谎言告诉李春香自己彻底失去了丈夫的心。 她成了被弃之敝履的垃圾,又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子里。 这样久了,心境难免会垮掉。 她不想再为已经变心的男人生儿育女,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丁烈吸口气,一字一字非常清楚地告诉她:“孩子,你得要。除非哪天我不许你要,否则,你和卢阅平的孩子必须好好待在你肚子里。” 丁烈的这句话是想当残酷的,甚至泯灭着人权。 李春香擒着的眼泪落下来,突然,李春香捧住小腹的手揪住丁烈的衬衫向自己这扯,原本隐在后腰的那只手迅速掏抽出早就准备好的瓷碗碎片,用力抵向丁烈的喉咙。 第144章 好好活着 丁烈微惊,伸长了一寸脖子。 李春香看了一眼丁烈镜片下的眼睛,手开始发抖。 瓷片的尖锐处随着春香抖动的频率,瞬间滑破了一丝皮肤。 这痛感于丁烈而言很轻微,甚至比不上这些年他心里那份痛苦的万分之一。 重重一声叹息过后,丁烈的眼神转冷,投射出的两道阴光犹如破鞘而出的剑气,随时都能削去对方的头颅。 他无视春香手里的破碗片,抬手覆住她的肩,温柔儒雅地问:“每天让人好吃好喝伺候你,你有什么不满意?卢阅平精神出轨,他想让兄弟糟蹋你,是我救了你,我在保护你。这些我上次就告诉过你了。你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 丁烈的温柔和他复杂的眼神一点也不和谐。 李春香在他一字一字温柔的话语中承受的却是他手劲的折磨。 他的语气却是温柔似水,他的手劲就越大,待他说完整句话,李春香的肩膀都像被捏得麻木了。 她握住瓷片的手向前又抵了抵,这回不只是滑破皮肤那么简单,丁烈的脖子有血流出来。 李春香看见血时,心里头慌急了。 她扯着喉咙喊:“你是骗子,你的话都是骗人的。” 丁烈望了望李春香,心里头唏嘘不已:“你既然不信我的话,为什么不想要孩子了?” 李春香已经两天没梳头了,束在脖子处的一条辫子散落下无数细发,隔三差五地落在脸颊上,任谁瞧都怕像个疯婆子。 李春香的嘴一扁,哇的一声放声哭出来:“你少唬我,我要是生了孩子,这孩子一定没有好下场。” 丁烈眼里起了兴:“这话怎么讲?” 李春香嘶声力竭:“你将来一定想拿孩子对付阅平,不然你怎么会供我吃喝,还非不让我出去?” 丁烈看了会儿李春香的土劲,忍不住笑出来:“你们女人真善变。上回我来,你好像还挺想要保护肚子里的孩子,我这回来,你又突然不想要了。” 李春香一下就噎了声,眼泪如泉水般迅涌而出,心里难受,嘴角也因此憋得难看,形状扭成了条倒挂的彩虹:“我就一个乡下女人,看你这打扮肯定挺有钱,你这种有钱的人干啥非得为难我一个屁民?你要是觉得孩子可怜,想让我留着,那让我出去好好过日子不行么?你把我关在这,我家里人得多着急?你没亲人吗,没父母朋友吗?你要是跟我一样不见了,你的亲人朋友也得急不是?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做人不能不讲理啊!” 丁烈忽然沉默了。 如果他不见了,应该没人会真的在乎吧。 公司里的高层巴不得他断气好接手公司,老爹现在就是个废人,常常连人都认不得。至于朋友……多少年没有能真正成为朋友的人了。 李春香的一番连续反问,忽然令丁烈陷入深深的孤独里。 他知道面前这个乡下女人不会真的要他的命,就算想要,她也没有能力。 他矗在比自个人矮半个头的女人面前,毫无顾忌地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后张开嘴,舌尖比嘴唇更快地触碰到过滤嘴。 他眼睛半眯着,火机滑动的一瞬,一口喷向面前的孕妇。 哑了喉咙的李春香一闻到烟味,嗓子立刻不舒服,下意识就向后退。 手里的瓷片上沾染着丁烈脖子上的血液,她一下扔掉,一屁股坐回床沿捂脸痛哭起来。 外头的人听见瓷片坠地的声音,开门进来,瞧见染血的瓷片,当即想冲进来教训一下李春香。 丁烈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李春香,对看守的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关门出去。 那扇与世隔绝般的门很快就被合上。 哭声又有了回声,荡进丁烈的耳膜内。 李春香哭泣时抖动的肩膀和胸脯,都在往外散发着绝望的磁场,不得不又让他回忆起六年前另外一个女人绝望时的模样。 一时恻隐,丁烈从兜里掏出包小纸巾,抽出一张蹲在了李春香面前说:“擦擦眼泪。” 捂脸痛哭的她听闻这句话,粗粝的手指间分开一条大缝,露出肿胀的眼睛,瞧着蹲在面前语气极致温柔的丁烈。 再次看见他那双眼睛时,恐惧又令她快速合拢手指,将眼睛重新遮盖起来。 丁烈叹息,一把捏住了李春香的手腕向下掰开,亲自为这个土气至极的女人擦拭掉脸上掉落的泪水。 他一边擦一边说:“姑娘,我能保证你的安全,同时也承诺你,时机到了会让你见到卢阅平和你的家人。记住,别问了男人做傻事。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值得你这样。很多时候当灾难来临,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你丢出去,来保全自己。那是本能反应,事后再怎么后悔自责也弥补不了你当时的创伤。你得好好活着,能吃能睡,让自己健康,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李春香突然愣住了。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 此时此刻,他就像一个语重心长的长辈在诉说他自己所理解的人生哲学,仿佛毫无恶意可言。 丁烈慢慢站起身,眼神飘过李春香的脸,落到不远处的洗漱用品那。 他走过去,拿起一把梳子再次来到李春香面前。 “你干啥?”李春香不安的搓动着双手。 丁烈没吭声,挨着她身边坐下,手一推,李春香的半边身子背了过去。 “给你梳头。”丁烈说话间,李春香的那根发带已经被剥了去,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散了下来。 李春香一时身体僵硬,双手更是无处安放,只能用力揪住床单,狠狠地捏在手心。 梳子轻柔地从李春香的头顶梳下,丁烈说:“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把你关在这里一点也没有想害你的意思。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会后悔,也自认为很值得。将来的某一天,我想所有人都会重新定义丁烈这个名字。” 梳子一次次划过李春香的头发,那错综杂乱的发丝渐渐变得整齐垂顺。 再然后,他丢了梳子,将发带重新束上。 他不是第一次为姑娘梳头,更不是第一次为姑娘扎辫子。 此时此刻,他心如止水,内心平静且安稳。 李春香却紧张得双手冒汗,一时不知怎么好了。 “辫子扎好了,这样才像个人嘛。” 丁烈很是满意自己的‘作品’ 心思细腻的他做起女人的活计来也是如鱼得水。 李春香摸了摸束在脑后的辫子,突然有点不敢转过身去,背对着丁烈问:“你现在是不是不可能让我回家?” “是。”丁烈没有一刻犹豫。 李春香又难过起来:“住在这里就像在坐牢,一天过得忒慢。” 丁烈想了想:“要不,我给你找点事做。” 李春香还是没吭声,因为她只想回家,回到以前忙碌却充实的平淡生活里。 过了一小会儿,李春香说:“坐牢也得给个盼头,你好歹告诉我,准备关我多久。” 丁烈眯起眼:“最多一年。” 李春香难过又无力地直叹气:“阅平最近在干啥?” 丁烈说:“好像回黑龙江了。” 李春香问:“回家看他老娘?” 丁烈说:“是不是回家看他老娘我不清楚,但徐白好像也去了。” 很久很久,李春香都不再说话了,就问丁烈:“那姑娘我见过,漂亮得很,好像还是大学毕业。你说孩子出生了,阅平会认吗?” 恹恹的语气暴露出李春香的自卑,其实老早老早她就认识到自己的丈夫对她和对徐白是不同的。 丁烈皱起眉头,犹豫了很久才安慰道:“会认的。” 李春香点点头:“是啊,孩子到底是阅平的。他一定会认的。” 丁烈见她情绪趋于稳定,挺直身板站起来向门口走。 李春香叫住他:“你给我找啥事做?我是劳碌命,你让我对着这四面墙过日子,我都怕活不过一年。” 丁烈顿下脚步,偏头看她一眼,一时没说什么话。 舆论风波之后,尽管他以最快的公关速度暂时压下了事件,可他的住所被曝光,记者隔三差五就在门口蹲点,还想挖掘出点什么来。因此他快速买下了摇光茶楼附近的一处湖景独栋洋房。 丁烈打量了会儿李春香老实巴交的模样,想了想问她:“你做饭好吃吗?” 第145章 喜与哀 隔天上午,徐白在医院洗完澡后,陆鲲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 梁栋把从药房拿来的药递给徐白:“小徐啊,药片的吃法药师都贴了标签在包装袋上,你照着上面写的吃就行,反正你这小伤小痛也不打紧,待医院确实没什么意思,注意休息就行。倒是我那大舅子啊,骨折一天两天的也好不了,我得留医院照顾他几天,要是有工作安排就给梁哥打电话。” 徐白接过药:“要真有工作,梁哥走得开吗?” 梁栋拍拍裤兜:“工作到底是工作,实在不行梁哥只能掏腰包给大舅子请个护工了。哎,钱包又得空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徐白没说什么。 在淤泥道里卢阅平对她照顾有佳,再加上佳影又是和她很谈得来的姑娘,照理说,卢阅平换了病房怎么也得去瞧一眼。可她很清楚,这样做陆鲲会不高兴,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恍神间,陆鲲已经看完手表,然后对徐白说:“走吧,导师快到地方了。” 徐白回过神,一路走出医院,和陆鲲一同打车去站点接伏中译。 出租车后排,二人并肩而坐。 徐白注意到陆鲲很多细微的小动作。 他时不时抬手敲打自己的下巴,有时一双眼又眯得很深,仿佛有一堆心事难以诉说。 徐白说:“你看上去很焦虑。” 陆鲲侧目,凝视着她,却一言不发。 徐白拉过他的手,轻轻搓动几下:“一切都会柳暗花明的,压力别太大。两起文物被劫案跨度已经那么久了,谁也急不来的。” 陆鲲没接话,挺括的肩犹如衣架,干净整洁的衣服上散出浅薄清香有股魔力一般,勾着徐白想要越发亲近。 从医院到站点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徐白想休息一会,安然闭上眼睛。 陆鲲侧了下头,生怕她躺得不舒服,立马抽出手臂,搂紧。 陆鲲说:“要不躺腿上,会舒服点。” 徐白闭着眼摇头:“这样就很好。” 她紧紧臂弯,抱住陆鲲的腰,轻易感受着他的呼吸律动。 闭目养神间,男人的手指一次次在她头皮上滑动,这种感觉特别轻柔,也特别舒服。 又一会儿,陆鲲在徐白肩膀处用手指写字。 落下最后一笔时,徐白突然发声:“蠢蛋,我也爱你。” 陆鲲鼻尖喷出一抹笑:“知道我在写什么。” “嗯,感觉到了。”徐白的眼睛不曾睁开,嘴角的笑弧越来越弯。 隔着衣服,她亲吻了下陆鲲的左侧胸肌,内心觉得幸福不已。 年轻的出租车司机瞧不下去了,回头对他们说:“哥们儿,我说你俩差不多行了,车里还有条单身狗呢。汪汪,汪汪汪……” 徐白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睁开眼,欲将背挺直。 陆鲲却收紧手臂,低头沉声道:“别动。” 徐白仰头望着陆鲲的眼睛,打着口型:“司机小哥都学狗叫了,你还虐人家。” 陆鲲喉头溢出更低润悦耳的笑声,眼睛凝视怀中女人,像在看一件珍贵至极的文物。他虽然不曾表达什么,但他才是那个最庆幸徐白没事的人。 年轻司机见两人没分开的意思,叹口气后时不时学几声狗叫,逗得徐白想笑又不好意思真笑出声来。 到达站点后,徐白和陆鲲在指定地点等待伏中译的到来。 估摸等了十来分钟,两人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穿着灰色老年款上衣,宽松黑裤的伏中译。 “这儿。”徐白向他招手。 伏中译同样挥手示意,随后加快脚步来到他们面前。 “人在哪个派出所?”伏中译没有废话。 徐白仔细观察了下眼前的伏中译,可以看得出他来得很急,因为两只袜子的颜色竟然不同,这在平时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陆鲲也很快观察到了这点,故意问句:“要不先找个酒店住下。” 伏中译把行李箱往地上一竖,掏出矿泉水瓶,拧盖慌忙喝几口就摆手说:“不用,直接去派出所。” 陆鲲眯起眼,上前一步:“听说导师有个堂兄弟在三十年前失踪,导师这么着急去派出所,难道觉得现在被关在号子里的会是您失踪的堂兄弟?” 伏中译脸色变了:“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陆鲲笑笑:“导师你别忘了,我除了是考古所的工作人员,还是企业家和专栏作家的儿子。我要是怀疑点什么,又想查点什么应该都不难吧。” 伏中译的脸色更难看了,突然把头一偏,不与陆鲲探寻的目光交接。 其实这时候,陆鲲心里已经有了某些判断。 这世上有很多巧合,可也很多的巧合却是人为造成的。 伏中译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从一开始,伏中译不把记录资料的u盘放进图书资料室,到他堂兄弟失踪的时间,后来隐居的住所,村落先后出现的四件东汉文物,再到今天。 任何有敏锐意识的人,心里都该产生某些疑虑了。 伏中译轻咳一声,缓解了一下情绪后说:“别瞎猜,先带我去派出所一趟。” 陆鲲见他如此不安,不愿意放过继续逼问的机会,本就有着身高优势的他又逼近了一步。 周围的人个个脚步匆匆。 有急着接人的,有急着出站点的。 只有他们仨,一动不动,尤为奇怪。 陆鲲说:“导师你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直的人?” 这话一出,连徐白都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陆鲲竟然会这么直白。 这话砸在徐白这个旁听者心头都像是暴击,更别说干了一辈子考古研究工作的伏中译了。 伏中译气得红了脖子,怒目横眉地指着他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你今天问出这句话,不单单是对我的质疑,更是对整个行业的不信任。如果一会儿我见到人,想伤害徐白的人如果真是我堂兄弟,那该怎样就怎样,我没意见。这点你尽管把心放进肚子里!” 陆鲲终于露出笑容:“好,我信你。”他抬手看了下表说:“走。” 正午时分,三人抵达关押怪老头的派出所。 陆鲲说明来意和身份后,警官递上烟道:“行吧,我安排你们见一见。不过这老头的嘴巴太紧了,自从来到所里就半个字儿都蹦不出来。专业的问案专家也来了好几趟,可他就是什么话也不说,软硬不吃。这事儿,我们所长正愁着呢。这毕竟是蓄意杀人案,不是闹着玩的。” 陆鲲没说什么,只道了声谢后随警官来到关押怪老头的地方。 徐白好几次看伏中译,发现他面色严肃,手掌不停搓动,看上去比谁都要紧张。 铁门开启的一瞬间,伏中译伸长了脖子往里望。 间距相同的栏杆内,有个身材和伏中译差不多的老头正蜷缩在墙角,弓着背,缩成了一团。 伏中译一步步走近,在警察开口之前突然喊了声:“阿志,是你吗?” 那人转过头来。 两个迟暮的老人,目光刹那交接。 怪老头看眼伏中译,慢慢地说:“就是我。” —— 李春香被接到了金碧辉煌的独栋别墅内。 大门口旁边有个独立的房间,那里住着几个丁烈养了好多年的打手。 李春香站在厨房里,丁烈则靠在门口盘手瞧她切菜。 崭新的瓷砖上印出丁烈的影子,李春香切菜的动作一停,背对着他说:“你胆儿倒是大,我这会儿手里握着刀呢,你也不怕我给你使绊子要了你的命。” “你不敢。”丁烈语气恬淡,眼神却像犀利的豹子。 “哼,你家要是有砒霜,我搞不好一时气急就往你菜里下。狗急了还跳墙呢。”李春香重新切起菜来,那菜刀与砧板相撞,一声声利落干脆。 丁烈笑出来:“像我这种本身含有‘剧毒’的男人,给我下砒霜我也只会当补药吃。” 李春香回头看了一眼丁烈,一本正经地说:“承认了?你这人就是毒,就是没安好心。我娘说,使心眼子的人只会害人害己,以后要是死了,到了地下鬼差也不会给好日子过,到时候可有你受的!” 明明是诅咒的话,可从李春香嘴里说出来就特别有喜感。 丁烈憋住笑说:“做菜少放点盐,我口味淡。” 他走出去,离开厨房。 李春香扁扁嘴,嘴里嘀咕道:“阅平,娘,春香想你们。” 一合上眼,有晶莹的泪花儿在睫毛上闪动。 她觉得自己人蠢,命也不好,还没有还手之力。被人强制自由,实在是在那小屋闷得待不下去,这会儿竟然只能在人家里给抓她的人做饭吃。 她越想越委屈,菜刀捏的更紧,切菜的速度不停加快,那碰撞声响动整个厨房。 晚些时候,桌上放好了一桌菜。 李春香盛了自己那份饭准备坐桌吃饭,丁烈皱皱眉,瞧瞧李春香老实巴交地模样,忽然说:“你这姑娘,其实还挺好的。就冲你给我做饭吃,我也会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 李春香白他一眼:“要是阅平变心了,我哪还有什么未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丁烈心不在焉地说:“男人变心了你可以再找,如果找不到,大不了我养你啊。” 李春香的面色一变,忙护住胸脯:“你啥意思?你要是对我有想法,我还不如回那小屋去。你,你你别想胡来,我还怀着孕呢。” 丁烈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李春香误会了他的意思。 撇一眼她,丁烈讽道:“你的妄想倒是很大胆。” 李春香皱皱眉头,没再说什么。 丁烈让人夹了点饭菜,拿到楼上给父亲后和李春香围桌吃饭,热气升腾起来。 没扒拉几口饭,管家匆匆跑下楼,慌慌张张地说:“丁总,您父亲……您父亲断气了,身体已经凉透了。” 李春香愣了愣。 丁烈白衬衫的肩线向上一耸。 李春香观察他的表情,觉得他出乎意料的平静,唯独眼睛瞪得大大的。 自打父亲患病,在这漫长的一日一日里,他早就做好了分离的准备。 丁烈甚至没有起身冲上楼,咬肌向外凸起一瞬后继续往嘴里扒饭。 只是相比先前斯文的动作天差地别,他拼命往嘴里塞着饭,不一会儿,整个腮帮都被米饭塞得鼓了起来。 第146章 十万火急 “你聋了吗?没听见人说你爹走了,你还不上去看看?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李春香伸手,抵抵丁烈的手臂。 丁烈充耳不闻,将一嘴的米饭全都嚼完后,他一手将自己的饭碗扫到地上,砰的一声,响声清脆。 “死了好,他该死。”丁烈的头垂得很低,平静的语气中似乎隐藏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李春香实在听不下去了:“你也太没良心了吧,把一个孩子养大,你晓得父母要为孩子付出多少心血吗?你咋能说这种天打雷劈的话?” 丁烈头也没抬,可被一个乡下女人指责还是令他心生怒气。 他咬了咬牙关::“他不是一个好公民,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 每一个字仿佛皆是对父亲的指责与痛恨。 可丁烈还是感觉眼眶里滋生的液体正在快速凝聚,尽管怎么想忍,可最终桌面上还是落了两滩一角硬币大小的泪点子。 “去准备后事。”丁烈埋头,哑声对管家说。 李春香看不见丁烈的眼睛此刻到底有多红,面对他的冷漠,继续指责道:“谁都会老的,等你老的时候,你儿子要是这么冷漠,你能好受?” 丁烈沉默着。 管家却听不下去了,对春香怒斥道:“丁总可孝顺了。老爷子病了之后脑子就不清不楚的,可丁总没嫌过脏和累,经常抽空给他爸洗澡按摩。有一回他爸大便失禁,丁总亲自给清理干净的。他是我见过最孝顺的大老板,姑娘你不知道别瞎说。” 李春香听完这番话,立刻双目滚圆,手在自己衣服上尴尬地挫着,有些难以相信。 这时,埋头的丁烈却摆摆手:“别和她说这些没用的,该做什么做什么,别在这耗着。” 丧礼办得十分简单,丁烈谁也没通知,也没什么铺张浪费的场面,老丁的后事安安静静就给办完了。 下葬那天,他深夜走近父亲的房间,在摆放着遗照的供台点了三支清香。 手持一瓶烈酒,瓶口一倾,酒柱向供台上的酒盅下落。 一酒盅倒满,他浇在地上闷声说:“你说你,这辈子值吗?赚这么多钱你也不花,末了还落得个中风偏瘫,既管不住屎尿也管不住钱包。怎么样,你爽不爽?” 周围寂静无声,更无人与他对饮聊天。 他指了指照片里含笑的男人,握住的酒瓶忽然挨到嘴唇,猛灌一口后说:“来,咱爷俩喝一个。你儿子我,不会让你走这么孤单的。黄泉路上你慢着点走。我会让你那些老伙计一个个下来陪你,保准一个都不落下,你们也好团聚团聚。呵呵,老丁你知道吗?自从你瘫了,我好几次都想拿件墓葬文物塞你嘴里,好让你尝尝这些玩意儿究竟是香是臭。” 说完,衣冠楚楚的丁烈一屁股坐在墓碑前的地板上,曲起一条膝盖,像个疯子般地笑着。 深夜,这样的笑声是极度毛骨悚然的。 十五分钟前路过矗在门口的李春香把这些全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可她听不懂,也理解不了。 唯一明白的是,丁烈对于父亲的离世,并不是无动于衷。 之前,她好像是骂错了人。 李春香叹口气,一手扒着门框,突然开口:“你,你你少喝点酒,这东西对身体真没好处。” 丁烈寻声看她一眼,眼里熏着醉意骂句:“土包子一个!” —— 周末那天。 徐白等人第二次进出派出所。 所长安排他们坐下,又让手底下的小警员一人给泡了一杯茶。 没等他们先开口说话,所长首先表态:“这事情的性质很严重,蓄意杀人,导致两个人有不同程度的被伤。你们不需要一趟一趟跑。反正现在嫌疑人被关押了,我们所一定会给受害人一个交代。这点你们请放心。” 徐白和陆鲲并肩而坐,其实这回伏中译要他们二人同行一块来所里的目的,他们心里没底。 上次两个迟暮老人兄弟相认,确定了亲属关系。但很快怪老头就又蜷缩到了墙角,不肯再说半句话。 但伏中译却像一下确定了很多事。 那天离开派出所后,伏中译就像个失心的木偶。 今天早上,陆鲲和徐白相继醒来,刚想做点亲密的那种事就被伏中译电话连翻轰炸,陆鲲的脸色到现在还是臭的。 伏中译走到办公桌前,拉开了那把椅子,神情特别严肃。 徐白轻声问陆鲲:“你说导师今天一大早又喊我们来所里,到底想干什么?” 陆鲲驾着二郎腿,身子斜到一边,单手撑着脑袋低声说:“他老年痴呆,一大早坏事。” 陆鲲的脸色很黑,似乎还在为早上没顺利尝到荤腥而耿耿于怀。 和徐白领证时间也有一段日子了,他如此低频率的挖掘工地竟还要受阻,心情是怎么也好不起来。 徐白觉得这样的他特别可爱,可这毕竟是严肃神圣的地方,她用脚碾了碾陆鲲的鞋,轻声道:“嘘。” 陆鲲笑笑,眼神中的爱欲非但没有消减,还愈演愈烈。 徐白被盯着浑身发热,只好偏移视线瞧向伏中译。 他入座后埋了个头,布满茧子的手摸上茶杯,焦虑的磨蹭着茶杯手环,也不说话。 所长好像也瞧他有点奇怪,脑袋向前一伸,敏锐地问句:“伏先生,您今天特地跑一趟,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伏中译点头,随即抬眼说:“这起案子,我希望贵所能移交河北相关部门。” 所长楞了一下说:“两位受害人现定居河北我晓得,可毕竟是在我管辖的地方出了事,这恐怕不太合规矩吧。” 伏中译说:“不止是蓄意杀人案。” 这话一出,屋里的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伏中译身上。 之后的一个小时,伏中译向所长诉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前因后果,不仅让所长大跌眼镜,更让陆鲲和徐白也唏嘘不已。 谈话结尾时,伏中译说:“事情就是这样。我已经联系了河北当地系统部门,估计不用多久上头就会给你来电话,这边会出动警力将这次关押的伏志耀送往河北接受调查审问。我今天过来,是知道为了这个嫌疑人贵所也是竭心尽力,所以想亲自向你口述一下真正原因。” 所长仍张大嘴,好半天才回过神,吸根烟说:“没想到这事情的性质比我以为的还要严重得多。那行,如果上头这么安排,我一定配合。” 所长的烟没抽完,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 和伏中译所说一致,上头果然来了电话和指示。 出了派出所,伏中译对陆鲲说:“你们和梁栋三个人暂时留在黑龙江几天,我有任务给你们。我一会儿先动身回河北,到时候具体的工作内容我会电联你们。” 当天夜里九点,陆鲲带徐白去一家不错的音乐酒吧小坐一会儿。 这处环境清幽,一个小小的演绎舞台上有个年轻的苗族歌手,唱着一首首令人舒适的民谣。 陆鲲点了杯高品质的白朗姆酒,徐白则被强制只能喝鲜榨果汁。 桌上放置着许多的小食,装盘精致,色泽漂亮,一切都尽显高端。 徐白嘬着吸管,待大口的果汁涌入,咕咚一声,一口咽下。 徐白盯着对面那张英俊无比的脸说:“真没想到啊,三十年前竟还有这样一段故事。我终于知道导师为啥大清早喊我们陪他一起去所里了。其实和所长说的那些话,怕是想说给咱们听的。” 陆鲲握着酒杯,轻抿口酒后说:“伏中译为这一行奋斗了几十年,可以说半辈子都付出给考古工作了。这样的人,肯定极其在乎名誉。正如你说的,早上那番话,他应该的确是想说给我们听。比起单独和我们解释,对他而言,这样的方式会显得自然许多。” 徐白点头:“是啊。我想这次来黑龙江对导师的打击一定很大。原来三十年前他就怀疑文物的失窃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可当时他也没证据,就算心里怀疑,但一旦涉及到亲人,心里总会自我安慰往好的地方去想。所以他把他的怀疑窝在肚子里三十年,其实我能理解。如果当时他就把自己的疑虑说出来,这万一要猜错了,岂不是无端害了自己的堂兄弟。而且伏中译那时候正值事业发展期,这事要是和自己家人扯上关系,他应该也会受影响。不过你也说过这些年他并没有放弃调查失踪文物的下落,证明心里的是非观是有底线的。我觉得导师挺勇敢的,当他见到了伏志耀,立刻果断地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所以在我心里,他还是那个考古行业的泰斗。” 陆鲲沉默了片刻,随即将一整杯的白朗姆酒灌入喉咙说:“要不是伏中译口述,我也没想到怪老头以前居然是考古所长期合作的民工包工头,成天日晒雨淋的。伏中译的性格你也知道,他工作起来有点铁面无私,伏志耀如果做的不好,哪怕是亲戚伏中译也是不可能留情面的。总被自己的堂兄弟指手画脚,长期压抑的不满加上对文物出土流程的熟悉度,终于引得伏志耀把魔爪伸向了出土文物。钻完空子后又担心被全国通缉,干脆放出消息,让几个有贪念的人完美背了这只锅。可背完锅他还是怕,于是玩起了失踪。眼下,我们只需要再弄清楚其它四件东汉文物又有怎样的故事和隐情,事情应该就能彻底真相大白了。” 徐白又嘬口果汁,既感慨又气愤地说:“嗯,可这样一想,我爸和我舅奶奶他们其实也挺那啥的。搞不好三十年前那一盗是我爸他们的头一遭。爸爸和舅奶奶都死了,他们要是还活着,我倒想替他们喊声冤。” 陆鲲眯起眼:“不管那年是不是头一遭,也不管其中的隐情,拍客被洛阳铲挑破肚皮不治身亡,出土文物被洗劫一空,这些都是事实。徐白,是非面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之分!你必须用最深刻的认知,最公允的眼光来看待这些事,毕竟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 陆鲲的语气何其严肃,不禁吓了徐白一跳。 她撑着灯泡般的大眼睛傻傻地盯着陆鲲,竟从他眼中瞧出怪异地迫切。 徐白被这眼神深深的震到,一时有些腿软。 她调节心情,伸手拉住他的腕子说:“你怎么了?我就是说说而已。而且我的是非观不是一直很明确吗?如果不明确,我应该置身事外才对,怎么还会几次跑到舅奶奶家。他们犯了错是他们的选择,我是我。这些我早都说过了呀。” 陆鲲盯着徐白,很想告诉她,待东窗事发,血淋漓的面对场面正在悄无声息等着她。 陆鲲深吸口气,语气转柔:“抱歉,是我语气太激进了。” 徐白摇摇头,吐吐舌头说:“没关系,谁让我嫁给一个正直的考古博士了呢。” 一伸腿,桌布之下那条又细又直的腿暧昧地架在了陆鲲大腿上来回蹭几下。 陆鲲低头,突然骂句:“我日。” 一个响指打下去,陆鲲招来服务生:“买单。” 服务生愣了愣:“这么多东西都还没吃呢?都没坐多久就要走了吗?是突然有急事吗?” 陆鲲寒声说:“十万火急。” 第147章 想她 月朗星稀,酒店的窗外夜空甚是安宁。 徐白趴在他胸前,气息仍余着方才的不稳地说:“我现在觉得很幸福。” 骨健筋强的男人伸手将捂在胸前的脑袋向前一推,凝着她说:“这话听上去真色|情。” 徐白一下反应过来,笑着直抽气道:“你想歪了。不是那个字。” “日。”陆鲲一时有些尴尬,大手啪一下,把徐白的脑袋重新按到自己胸口,让她躺在他凸起的肌肉上。 过了一小会儿,陆鲲不死心地问:“可我刚才很棒,对吗?” 徐白的脸颊发烫,把眼睛一闭,背过身道:“别问我,我已经睡着了。” 陆鲲坐起身,将被子盖到小腹上:“至少比前几次表现得都要好,嗯?” 徐白简直没耳听,捂了下耳朵后缴械投降地夸了他好几句。 陆鲲想当满意徐白说的话,一侧嘴角傲慢地轻翘而起,随后穿好衣服走到窗口,点支烟愉悦地吸起来。 一根烟燃尽后,徐白已经站在他身侧。 她看着远方的天际,有些感怀道:“一晃眼,我们认识八年多了。” 陆鲲侧过头:“嗯,八年多了。如果早知道我们注定会成为夫妻,大学时我就应该对你做些不够君子的事。然后放弃留学,留在河北。如果想生活更安稳一些,毕业后可以直接继承父亲的公司,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花钱和生娃。” 徐白抱着胳膊笑出来:“屁咧,如果时光能倒流,我肯定你还是会拒绝成为一个富二代。你还是会从事现在的行业,这样你生命的图形才不止有宽度,还会有深度。” 月光印着徐白的脸,那不止漂亮还十分耐看的脸蛋引着陆鲲的目光停留。 他深吸口气,随后把两条胳膊随意地放置在金属窗台上,只点点头表示认同。 徐白说得很对,父亲的公司就在那,他随时都能回去当老板,之所以不愿意走这条路,大概是因为他太不喜欢被安排好的未来。 他几乎能想象到自己假如每天都穿着西服西裤,要么在办公椅上批阅项目文件,要么就酒桌上踌躇交错虚情假意,这太不符合他的性格了。他更愿意做个考古领域里不算好相处的怪人。 陆鲲脑中忽然划过另一种理想的生活,嘴角不停上扬:“你很有天赋,所以千万不能浪费你的优势。你现在还很年轻,我有预感,你一定会比我更出色。我想过了,等这些事尘埃落定,我们俩可以找时间去外面看一看,背上工具,带上干粮和水,去大西北,去无人岛,去大水库,还可以去很多很多地方,我们可以一边旅行一边做野外考古研究。你负责探索土质和地质,我负责勘探和综合分析。路上我们可以住民宿,如果环境不允许,也可以临时搭建帐篷围着篝火过夜。如果是夏天,我们可以下河游泳摸鱼。冬天,我在被窝里抱着你亲吻你,那一定非常棒。” 徐白听着听着,都快美醉了,因为他说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段情话。 她眼神飘忽起来,无意识地笑笑。 可很快脑中飞过一记重锤,令她又拧紧了眉。 她看向陆鲲:“听上去是很不错。可你别忘了,就算这次伏志耀到了河北后可能会让文物失踪案有突飞猛进的进展。但你现在可还有一重身份。除非整个链条都被一网打尽,否则你描叙的这些美好画面可全都是泡影。” 尽管徐白说得很平静,可陆鲲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担忧。 陆鲲微笑:“我说过,这世上还没有智慧解决不了的问题。更何况现在他们自己窝里都有得斗。老话说的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徐白瞧见他的表情,也跟着笑出来,调侃道:“渔翁先生,你好。可你是鲲啊,大鲲。应该是条鱼才对吧?哈哈。” 又摸了根烟抽,舌尖性感地触到烟蒂,将其卷入唇畔,陆鲲随着徐白发出一串性感低沉的笑声。 后来,他们在阳台上静静站了二十多分钟。 陆鲲突然冒出句:“对不起。” 徐白不以为意,仍旧用着简单的眼神瞧他:“对不起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有关于老头就是徐三多的事,陆鲲差点就从喉咙里一涌而出了。可他不由伸手,又深深将香烟吸了一口,连带把话又咽了回去。 徐白开始觉得他的反应有些不对劲,他此时的眼神竟像子弹似的,好像能穿过她的心。 “对不起什么?”这次她问得很严肃。 月光下,陆鲲的脸半明半暗,极快的反应道:“对不起你,让我们曾经最单纯的爱情,意外埋在了异国他乡。” 徐白莫名滋生出来的紧张感一下烟消云散,张开手臂牢牢抱住他说:“蠢蛋,我们还要恋爱几十年呢。大学那几年,对我来说远远不够,完全不够。” 陆鲲低头抚摸着她的背,内心严肃道:徐白,你知道吗?为了爱你,我付出了多少别人难以承受的痛苦,这辈子我都不许你负我! —— 同一时间,骨科病房。 梁栋已经两天没好好睡了。 为了方便给卢阅平端茶倒水,又舍不得花钱在医院附近开房,他只好问医院的护士要来一张躺椅,白天收起来,晚上则拉开躺椅当成临时的床铺,夹在病床中的过道里。 因为疲倦,梁栋和其他病友的鼾声此起彼伏,跟拉风琴一样,吵得卢阅平哪里好眠。 他从白色的被子里伸出那条好腿,落向过道,用力在梁栋脸色碾了碾。 梁栋的呼声被打断,身子一抖,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卢阅平正准备缩回脚,梁栋又冒出一波更强烈的鼾声。 卢阅平愤愤地挫几下牙齿,单手揪住梁栋的衣服把睡梦中的他从躺椅上拎起。 梁栋惊醒,瞧着怒气冲天的卢阅平,不明所以地问:“大,大舅子。怎么了这是?” “你睡觉动静就不能小点?” 梁栋明白过来,再看看别的病友那一声声噪人的呼声,胆怯地说:“你睡着了也打呼噜。” “滚蛋!别跟我提这个。”十根手指挫进发丝里,连续挠了好几下头皮。 连续几晚,卢阅平没睡过一个好觉。 他觉得徐白太薄情,不声不响出了院不提,连瞧都没来瞧他一眼,现在怕是都回到河北了吧? 一时间不受控的思念搅的他心里一团糟,好几宿都只能干坐一夜,到了白天又呼呼大睡,生活节奏全乱了。 卢阅平实在是躁得慌,一张脸黑得不行:“早知道在医院待这么受罪,就该回家里头躺着去。” 梁栋瞧瞧熟睡的病友,小声说:“要说当时就说,都现在了,你母亲还以为你回了河北。老人家情感脆弱,你这媳妇和孩子突然就这么没了已经让人挺难过。你要是还拖条伤腿回家,不又得惹丈母娘担心?” 卢阅平听到这话,心里更气了,瞪着两只眼睛凶巴巴地说:“谁你丈母娘,据我所知你和徐白来河北,住的可是徐白表叔家,你是连认丈母娘都没敢认。” 梁栋一下被戳了痛处,挠挠头说:“我倒是想认丈母娘,可佳影还没说我俩的事。我要是贸贸然上去喊声丈母娘,佳影说不准还得跟我翻脸。再说,这次来是工作,要是拜访,怎么也得精心准备下才行。这时间点不合适。” 卢阅平撇眼:“这么多屁话,其实就一怂货!” 梁栋没敢吭声,看眼手表后说:“等天一亮,佳影应该就到黑龙江了。到时候我去忙我的工作,你们兄妹俩就互相照应了,省的你看我心烦。” 卢阅平冷笑:“我他妈看你是借机想溜,不想费钱在医院才把佳影找来。村里的老头都被抓了,你留这还能有什么工作?” 梁栋伸伸脖子:“真有,是真有工作。你们村那老头被移交河北了,因为他身上还背了别的案子。伏中译让我留这的,不只是我,陆鲲和徐白也被导师临时留在了黑龙江,说是具体的工作到时候会电话通知我们仨。” 卢阅平的眼睛亮了亮,心里一阵起伏。 他们留在这里的工作内容卢阅平不是太关心,倒是徐白,她竟然还在这片土地上。 呼吸一时有些不平稳,卢阅平的喉结上下轻滚,眼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天亮后,卢佳影赶赴医院。 两兄妹寒暄了好一阵,后来梁栋去水房灌水壶。 这时,卢阅平对自己老妹说:“徐白也还在黑龙江。佳影,你打电话给她,让她现在过来这边和你叙叙旧。” 卢佳影眉一挑:“哥,你……” 卢阅平垂了下眸子,异常坦白地说:“佳影,哥想她。” 第148章 李春香 卢佳影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来话。 望着哥哥渴望的眼神,她又觉得异常心疼,只能善意提醒句:“嫂子如果还在,听见你这么说一定会难过的。” 卢阅平失魂落魄地笑了笑:“哥知道,这些哥都知道。”他忽得一抬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可这儿就是不受控制,你懂么?佳影,你帮帮我,现在就帮我给她打电话。” 卢佳影心里可不是滋味了,虽然心疼他哥,但这种事她真的干不了。 最后的最后,她只能一咬牙,把自个儿的手机仍在病床上说:“我去看梁栋灌水。” 卢阅平抓起手机就以妹妹的名义给徐白的号发信息。 信息发送成功后,他一个大老爷们就像情窦初开的小伙儿,紧紧捏着手机等待对方的回复。 大约等了十来秒,手机终于叮咚一声。 他慌忙拿起看,可看到回复的刹那心就碎了。 卢阅平眼神一寸寸暗淡下去,把卢佳影的手机放回她扔的位置,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其实在陆鲲面前,他始终都是自卑的,他也理解徐白的选择。所以,改变自己的念头愈演愈烈,像是一把火,在心里熊熊燃烧着。 又过了两分钟,卢阅平又抓起手机发了条短信给徐白。 这一条信息敲下去,徐白回复:那行,我马上到。 卢阅平翘起嘴角,将所有的对话内容全部删除。 后来,他支开了梁栋和卢佳影,找护工帮忙定了离医院不远的一个快捷旅馆。 他不管医生劝阻,坚持办理了出院手续。 护工一路推着轮椅将卢阅平推到房间,卢阅平又给了护工三百元的封口费,告诫对方不许告诉他的家人。 房门没关,只是虚掩着。 他躺在酒店的床上,静静地等待徐白的到来。 半小时后,徐白推门而入,当她看见卢阅平的一刹那,狠狠愣住了。 之前,卢佳影的号码给她发短信,说在医院很无聊,想见见她,聊一聊。徐白婉转拒绝了,并且表示她一个已婚妇女不想和卢阅平有太多的照面。于是卢阅平只好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医院之外,徐白这才答应赴约。 “很意外,对吗?”卢阅平手指夹着一支烟,眼中青烟缭绕地望着徐白。 徐白震惊过后平静下来,站在床前说:“是很意外。你用妹妹的名义约一个良家妇女来这种地方,真合适吗?” 卢阅平笑笑,不管她此时此刻说什么话,看到她,他就打心底里高兴。 “这种地方怎么了?就我现在这腿,下床洗澡撒尿都困难,还能欺负得了你?”卢阅平把香烟头一怼,眼神又像上锁似的牢牢将她锁住。 今天的徐白,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米色打底衣,一件偏灰色系的破洞牛仔裤,头发随意的一把扎,细致棕带的小背包挂在肩膀处,一双款式简单黑白相间的增高球鞋愈发拉成她的腿,几缕碎发从鬓角处落下,整体的素色里头流淌着惊世骇俗的美。 卢阅平的黑眸在她身上瞧了一遍又一遍,越看就越是喜欢。 徐白有些受不了他这样直白的眼神,大眼睛一眯道:“要没什么事我走了,陆鲲还在楼下的商务区喝茶等我。” 卢阅平变了个脸色:“姓陆的也来了?我用的是佳影的手机约你,他跟来做什么?” 徐白看眼卢阅平,坦白地说:“因为我们现在的感情很好,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粘在一起。” 卢阅平的脸更黑了,搓几下牙齿,一声震天吼:“你个小娘们,挺没良心的。三哥还以为咱们好歹同生共死一场,你多少会关心关心我的伤。” 徐白拧下眉头:“你的伤我私下向梁哥打听过,他说不要紧,等两个月骨头长好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听见这话,卢阅平的眼神亮起来:“所以你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 徐白吸口气:“你是为了救我才掉进了淤泥道,这我很清楚。” 卢阅平委屈极了,一把抽出背后的枕头狠狠地向徐白砸去,当场一声震天吼:“那你还不来看我一眼?良心塞屁道里了?” 枕头准确无误的砸中徐白的脑袋,海绵的质地虽然造成不了什么疼痛感,可一时间还是让徐白反射性地移了下脚步,嘴唇上抹的一层粉色唇膏印在了枕头上,且滑到了唇边的皮肤,红了老长一道,头发也显得更乱了。 她伸手在嘴唇附近抹了几下,指腹上沾染了不少粉色唇膏。 从包里掏出纸巾清理完后,徐白静静地说:“有些事真的只能一码归一码。你该清楚,我结婚了,而且我是考古所的工作人员,你是盗墓贼。所以我们既做不了恋人也不可能成为朋友。你为了救我脚受了伤,我很感激,也会在心里记下这件事。除此之外,别的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卢阅平耐着性子听完徐白所说的一字一句,他倚靠在床头,脚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布,其实狼狈极了。可他的眼神却像一头独自踏在荒山上的野兽,犀利极了,也悲伤极了。 他垂了眼,就问一句:“如果我现在就从良呢?我们……” 徐白打断他的话:“如果你改邪归正,我们可以做朋友。” “朋友。好一个朋友。你这一句话,等于是判了三哥死刑了。”卢阅平嘴里发出一声‘嗬’声,默念了一遍这两个字。 当他抬起眼,那种失望的眼神简直触目惊心。 两人目光对视了小会儿,卢阅平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个u盘,扔到床边的地毯上说:“三哥不会让你白来一趟的,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徐白皱了下眉头,盯着地上的u盘,没着急捡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一些我经手过的墓葬文物的‘证书’。” “证书?” 卢阅平像丢了魂一般,有气无力地说道:“没错。干我们这行的,一旦从墓里盗出什么宝贝来,会在现场拍摄一些墓葬地下的图片,以及当时没有搬动文物前的位置,各种细节,里头全都有。为的是方便鬼佬把文物出手。有这些证明,国外的买家才会判断出文物确实有来头,才愿意花大价钱去买。” 徐白听后,立刻弯腰捡起,不可置信地瞧着卢阅平:“你为什么送我这个?” 卢阅平用手胡撸一把脸:“必要的时候,你可以用它作为最后关键的压轴戏,但一定不是现在。所以你好好保管,不许告诉任何人。” 徐白将u盘捏在手里,一时间掌心有点发烫,仿佛她捏的不是物件,是火团子。 徐白轻声喘息着问:“你今天让我过来,就是为了给我这个吗?” 卢阅平说:“这东西本来我想自己留着,关键时刻作为我保命的武器。但今天,我想把它给你。就是想告诉你,三哥一定会改邪归正,想法子好好和他们斗一斗。” 能听到儿时玩伴表决心,这比什么都强。 徐白心里有一丝丝安慰流过,但很快她就又警觉起来:“保命的武器是什么意思?” 卢阅平艰难地扯动唇角:“你想想看,哪天如果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我师父凭什么留着我的命?又或者,同一个团队里,别的想我死的人。我有这个东西在,对方如果想拿到手,必要时可能就能放我一马。一旦我没有了,什么谈判的资格都没了。” “那你还给我?”徐白的声音都发了抖。 卢阅平闭上眼:“小白兔,三哥这是把我这条烂命,交你手里了。” 徐白百感交集,忽然觉得手心千斤重。 正在这时,徐白的微信响了一声。 她掏出手机一看,是陆鲲发的。 上面写:和佳影说一声,你和她改天再聊。伏中译刚刚来电,这次交给我们的工作内容下达了…… —— 夜色如墨染,今晚丁烈的别墅异常热闹。 几个丁烈养了好多年的手下全围在饭桌前,品尝着李春香做的一桌子菜肴。 “今天真是谢谢丁总了,一天下来总忙成陀螺还能记得手底下人谁生日。”今晚的主角是个脸长的男人,一身彪悍的肌肉就像石头似的。他一边吃菜喝酒,一边说:“丁总,这厨子不错,味做得还挺好。我看这姑娘八成是看上丁总了,不然能乖乖给咱做饭吃?” 丁烈一听,回头看眼在厨房里忙活的李春香,淡淡地说:“你们想多了。她就是纯傻,心也善。” 又有人说:“咱丁总什么身份,就算这姑娘真瞧上丁总了,丁总也还没沦落的要个大肚婆,就咱丁总这身家,将来要是结婚,怎么着也得配个超级大美女才对。这种俗物给丁总做做厨子都是脸上贴金了。” 春香正好端菜出来,这些话她全听见了。 她假装什么也没听见,把菜放在桌上问:“菜够了吗?不够我再整几个。” 丁烈捏住酒杯轻轻抿一口酒,抵了下眼镜,侧目看她一眼。 汗水从李春香的额头落下,一直坠到耳朵旁边,一张脸上好几条汗痕。 她围着围兜,手上全是茧子,说话时还时不时喜欢在衣服上蹭着。除了土气,仿佛再没有别的鲜明的特质。 目光短暂交汇的刹那,丁烈脑中突然闪过两天前的一个画面。 李春香说:“你,你你少喝点酒,对身体没好处。” 丁烈醉醺醺地鄙夷道:“土包子一个。” 可李春香充耳不闻,她走进屋,像个傻瓜一样对着他深深鞠躬,为之前说他不孝顺的言行道歉。 后来的这两天,她每天都会准备把饭菜做好,仿佛他丁家的厨房成了她的战场。 这令丁烈以为,这土气的女人一定没胆逃跑…… 第149章 同样的夜晚不同的故事 一群男人喝得尽兴,好多都东倒西歪,说话开始含糊了。 丁烈大脑还是清醒的,但眼底也熏了浓烈的睡意。 寿星公举杯:“丁总,我再敬你一杯。” 丁烈微抿一口,随即就把酒杯放下了。 商场传言,丁烈千杯不倒,其实并不是他酒量真的似海,而是这六年里他时刻保持着警惕,他的复仇大计一天没完成,他就一天把心悬在那里。所以他尽管有不少露水情妇,但从不谈恋爱,更不容许自己酩酊大醉到不省人事的时候。 午夜时分,一桌子男人全趴倒了,管家也早被丁烈喊去去休息。丁烈的有微微有点晕,他一手撑着脑袋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才一小会儿,耳畔就有了动静。 是桌上的玻璃杯和什么物体碰撞的声音。 “谁?”丁烈不急着睁眼,继续闭目养神问着。 发出这声音的李春香心猛一提,可一见丁烈还闭着眼睛,胆子才又扯了扯。 大门咔嚓一声,李春香将其打开,又极快关闭。 这时丁烈才不慌不忙地睁眼,他发现原本自己随意放在桌上的手机被移动过位置。要没猜错,李春香这个土女人八成是想趁着大伙喝多,偷走他手机逃跑。 他从桌上窜身而起,伸手整了整衣襟,大步追逐出去。 夜色下,蓝色手机屏的亮光帮助丁烈很快寻找到李春香隐藏的地方。 出了独栋别墅十来米的一颗大树后头,果然站在正在拨电话的李春香。 通话键才刚按下,丁烈的手臂从大树后面伸出,顺利地拿走手机,按掉按键,看也没看就揣进兜里。 李春香双目瞪得滚圆,满是老茧的手发抖地向上伸起,指着丁烈,却一时说不出半个字。 丁烈用儒雅的语调说了句:“蠢货。” 连声线都是温柔的。 他早就习惯去做一个斯文人。一次又一次情绪的压抑仿佛使他渐渐忘记,有时语气也是发泄的一种途径。 李春香逃跑失败,眼皮子紧得直眨巴:“你,你咋没喝醉呢你?” 丁烈见到李春香这副表情,有点想笑:“一定很失望,是吗?” 他脚步向前一步,越过那棵树,来到李春香身后。 女人觉得害怕,反手抱住大树,腿都发了软。 丁烈一手插兜里,一手扶住树,颇为好奇地问她:“是不是想打110抓我?告诉警察我非法软禁你。” 李春香瞅着丁烈折出蓝光的镜片,忙摆手,露出些胆怯地说:“不不不。你能住这么大的房子,一定有人脉,打110我哪里敢,我是想拨阅平的手机号,不信你看看。” 丁烈楞了下,从兜里又摸出电话,瞧一眼屏幕,发现李春香拨得还真是卢阅平的号码。 这时李春香嚎啕大哭了起来,说:“我就是想回家。我拨号码的时候发现你存了阅平的电话,这说明你俩是认识的。我不晓得你和阅平到底什么仇什么怨。我就想告诉你,好人才有好报,所以你行行好,做一回好人放我回家吧。” 夜里实在太静了,丁烈能听见李春香不太均匀的鼻息声。 丁烈的眼睛眯了眯,没来得及说上什么话。 手机响了。 是卢阅平回拨了过来。 李春香看见了,激动得伸手就想去夺。 两人纠缠间,通话的按键被丁烈自己不慎按下。 李春香见状,刚要张嘴吼,身子就被丁烈圈进了怀里,嘴巴当即被捂住,紧跟着,一股手力从李春香的后背涌入。她被丁烈抵到了大树上,后背紧贴着丁烈,前胸又死死地靠在树上,两座大山瞬间被树挤成了扁踏踏的烧饼,整个人都成了块夹心饼干,半点儿劲也使不上来。 丁烈一手控制住她,不允许她发声,一手举着电话平静和那头的卢阅平通话。 李春香的鼻子里不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她多想畅快淋漓地喊上一句:阅平,我被抓了,我没死。 泪光疯了似的在春香的眼睛里凝聚,可她就像铁板上的大鱿鱼,硬被铁板和铁铲子牢牢碾在了中间。既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 丁烈矗立在李春香身后,对话时连气息都演绎得极好。 李春香渐渐不再挣扎了,因为这通电话卢阅平和丁烈聊了很久。安静的夜里,就连电话那头卢阅平说的每一句话也全被李春香听进了耳朵里。 卢阅平告知丁烈在黑龙江发生的事,又因为梁栋是准妹夫的原因打听到了伏中译和其堂兄弟当年的恩怨,甚至和徐白怎样患难与共,生死一线的细节也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中被剥了个干干净净。 听到这一切的李春香,忽然就目光呆滞,脑袋空白,一腔热血仿佛都变成了冰锥子,把她热乎乎的身体弄了个透凉。 结束通话后,丁烈才放开李春香。 可她一时间没有动,身子还贴在那颗树上,像极了个面壁思过的人。 丁烈问她:“现在信了吗?他喜欢徐白,喜欢到差点让自己丢了命。你呢?傻傻的想逃,为一个只把你当成生育工具的男人?” 李春香呆滞过后,抱着树,疯狂的啕嚎大哭起来。 她一拳一拳砸着树皮,手都流了血仿佛还不过瘾,突然把拳头伸向了自己的小腹。 这些年她过得很艰辛,十几岁就随父母在菜市场里卖菜,生平头一次谈个恋爱就遇见个人渣分了手,后来她就认识了卢阅平。跟卢阅平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李春香虽然没享受到电视里演的那些女孩得到的完美爱情,可卢阅平是第一个送她礼物的男人,平时待她也算不错,她没有那么多要求,就想找一个人踏踏实实的过一生,仅此而已。 可这通电话却无情地摧毁了她所有美好的拼图,原来丈夫不仅是个倒卖文物的罪犯,心里还实打实装着别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这段感情又失败了,败得惨烈。 “你干什么?”丁烈一把捏住李春香的手腕,难得发了火。 李春香悲伤过度,毫无形象地变形着还算端正的五官,竟拿脑袋去撞树,眼泪简直可以流一碗,那模样,可傻了。 丁烈再看不下去,干脆从后头紧紧将人抱住,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对男人有太多期望,你偏不听。卢阅平一旦被抓,少说也要判三年。他没告诉你实情,还跟你结婚,这种行为本身就很不道德。你为了一个这样的人在这哭天喊地,真贱!” 李春香挣开丁烈,鄙夷地说:“是是是,我贱行了吧?我都听见了,你也不是什么好鸟!你和阅平一样,都是干那个的!你们谁也别说谁的坏处!谁也说不着谁!” 丁烈眯着眼,没吭声。 心里却孤傲地想:土包子就是土包子。 晃神间,李春香的脸色开始发白,额头冒着细汗,瞧着十分痛苦。 丁烈再定睛一看,她宽松的白衬裤上,有一团红色印出来。 他反应很快,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打横将李春香抱起,快步回到自己的独栋别墅内,喊来他相熟的一个老医生连夜上门瞧春香。 李春香蜷缩在床上,疼痛得脸色发白,留着眼泪念叨着:“我不要孩子,不要孩子了。” 老医生有些无措地走出房间告知他李春香自己的意愿。 丁烈说:“别听她的。一个姑娘要是流了产,以后再嫁人,万一不能生了,她该怎么办?况且男人再怎么混蛋,孩子总没错。救吧,必须保住了。” 老医生叹息:“行吧。你啊你。” —— 此时的徐白,陆鲲,以及梁栋三人经历了买票,候车,汽车班次晚点,吃顿晚饭又轻微食物中毒挂水等一系列不顺心的幺蛾子,夜里才到达黑龙江境内的一处山脚下。 梁栋腿儿短,爬了好一会儿后有些体力不支,弯腰喘着粗气。 “不行了,我走不动了。”梁栋摆着手说。 陆鲲牢牢牵着徐白的手,回过头来说:“导师让我们连夜过来,一定有他的理由,你坚持坚持。干我们这行原本就累,原则不一直是这样?” 梁栋摆手摆得更勤:“我都多大岁数了,我说你能不能体谅一下‘老人’?” 陆鲲没搭理他,转头看徐白时发现徐白也正捶着自己的腿。 他侧目问徐白:“你也走不动了?” 徐白说:“有点。” 天知道她两条腿儿就跟柴火棒子似的,劣势显而易见。而且他们因为不熟悉地形,人为踩踏的土路在哪根本找不到,只能随便选了个起点硬往上爬。 陆鲲停下脚步点了根烟,吐出一口薄雾后说:“好,我们就地休息一下。” 梁栋简直傻眼:“我靠,你这算不算歧视‘老年人’的诉求啊?小徐一累你就喊休息,这你也有点太分别对待了吧。” 陆鲲夹着烟搂住徐白,转头对梁栋说:“有意见?” 梁栋看了眼被烟雾缭绕着的超级大帅哥,嘴一撇:“得得得,我认怂。” 徐白心里泛起甜,心里小鹿乱撞。 梁栋一屁股盘腿坐下,体力和精力是真耗尽了。 山上的土路脏,女孩子要是沾一裤子泥不好看,陆鲲也不舍得让徐白就这么坐地上。 他找了个舒适的地坐下,对徐白说:“坐我腿上。” 徐白很享受被陆鲲宠着的感觉,即使梁栋在场,她也没扭捏,抱着陆鲲的脖子就栽坐在他身上。 梁栋受不了这份腻,随口一句:“我这会儿是不是得避嫌?你俩好亲亲抱抱再干点什么刺激的活,好好腻腻?” 陆鲲眼一撇:“老梁,最近觉悟挺高。去吧,你换个地儿坐。” “……”梁栋一脸老脸五光十色。 徐白见状实在忍不住了,忽然捂嘴狂笑。 梁栋呵呵两声:“就不给你们如愿。” 话刚说完,梁栋就觉得肚子忽然一阵疼,对着徐白伸手道:“快快快,小徐。梁哥成全你们,给我纸,我找块地方蹲一会。” 徐白笑得不行,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梁栋。 梁栋接过,捂着屁股飞奔而去。 第150章 阴森的山路 暂时没了梁栋的叽叽喳喳,徐白和陆鲲的耳根子一下子清净了。 徐白搂着陆鲲的脖颈,用手掌胡撸着他一侧脸颊,指腹轻轻擦过那道浅显的疤痕上。 陆鲲将手臂一收,徐白顿觉腰间一紧。 “这种鬼地方别撩我。”陆鲲的眼神很温和,将眼底所有冰冷的光芒深藏。 徐白笑起来,夜色下露出她整齐又白似雪的牙齿,像个月牙儿一样。 她越逗越来劲:“怎么个后悔法?想知道。” 陆鲲笑笑,没吭声。 徐白闭上眼,把嘴唇凑向他。 两秒后,徐白的额头忽得一痛。 是陆鲲用手指弹的。 徐白捂住头:“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你又不敢。”陆鲲随手从地上捡了根枯树枝,随意得划着玩说:“况且你觉得时间够吗?” 话落间,陆鲲将眼皮子轻抬,目光灼灼地瞧着她。 徐白一下就听懂了,撩汉不成被反撩时是最没招架力的。 其实她就是说着玩玩,再说梁哥也在,她和陆鲲哪怕再腻也不至于在这儿干出了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可陆鲲一句时间不够却让徐白想入非非,许多以往的画面涌入脑中,令她顿觉口干舌燥,巴巴地咽口唾沫入喉。 因为离得近,夜又深,咽口水的声音尤为清晰。 徐白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夺过陆鲲手里的树枝,胡乱地在地上画着不成形的图画。 陆鲲却没就此放过她,附唇贴她耳朵前:“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这会儿在想什么。小徐同志,思想要健康些,别忘了咱仨这会儿在执行任务呢。” 徐白脸颊发烫,干脆丢了树枝,赶紧换个话题道:“导师也真是,第一个下达的任务居然是让咱们找墓碑。白天闹肚子折腾了那么久,搞到晚上才上山。这黑漆漆一片,半夜找坟,我都觉得自己像个盗墓贼。” 陆鲲听完,睫毛下的那双眼睛紧盯着徐白:“我倒是觉得导师让我们找墓碑,只是想确定那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陆鲲的这番话,徐白表示认同。 她嘟囔了句:“话说梁中奕这名字我总觉得耳熟。在哪里听过呢?” 陆鲲忽的拧住眉。 想当初徐三多设局让陆鲲认贼作父,为了让陆鲲尽快适应‘考古博士’的身份,向他介绍了许多人物关系。当初徐三多就说过,徐白的父亲叫徐三多,而他自己的本名却叫梁忠奕。之所以借徐三多的名字,单纯只是为了不想用本名在江湖上混。后来,陆鲲看过徐三多的身份证件,上面的照片的确是徐三多毁容后的模样,而名字则叫梁忠奕。也因为这天衣无缝的谎言,令当初的陆鲲才不怀疑徐三多和徐白才是真正的父女关系。 而现在,伏中译让他们找的这个梁中奕和徐三多身份证件上的梁忠奕,只有中间那个‘忠’不同,所以陆鲲接到导师任务的时候心里就又埋下了新的疑惑。 “回忆一下,在哪听过。”陆鲲语气忽然变得严肃。 徐白摇头:“不记得了。” “再想想。” “想不起来了。”徐白眼一挑:“怎么了?” 陆鲲说:“没事。” 徐白觉得陆鲲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她一时也没多想,双手又缠上了陆鲲的脖子问:“你说这山上坟头多吗?” 陆鲲答:“应该挺多。” 徐白双目放光:“猜的?” 陆鲲盯着她说:“我屁股坐的地方就有。” 徐白反射般从陆鲲身上窜起:“胡扯的吧?” 夜里太黑,徐白爬山时还真没怎么注意过地形。 陆鲲站起来,用手扫了扫身上尘土,挪了个位置,右脚往一块微露的石头上一踩道:“怎么胡扯?你仔细看看,这块微凸起在土面的石头就是断裂的墓碑基石。” 徐白还是觉得陆鲲在胡扯,用手电照了一下后发现还真如他所说,刚才坐的地方有断裂的墓碑基石。 陆鲲站姿英伟,又开口道:“这个掩埋的位置不好,处于山体的斜波处,而且这座山上树木极少极少,所以一旦下暴雨,山体滑坡的几率极高。久而久之,像这些被竖在斜坡上,位置不好的石碑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冲刷就会造成断裂。” 徐白听后略有担忧地说:“那万一导师让我们找的墓碑也埋在山体的斜坡上呢?岂不是也会断裂?” 陆鲲点了一支烟:“不会,导师在电话里告诉我,假设在这座山上能找到这个叫梁中奕的人的墓碑,一定会在山顶的正中心。他经验丰富,能提出这个结论必然有原因。何况这回咱们还有扑空的可能性。我倒是觉得,假设这山上没有导师想找的墓碑反而是好事,至少证明人可能还活着。” 徐白觉得这番话极有道理,点头感慨道:“哎,伏志耀在黑龙江的派出所里什么都不说,被送去河北没两天就突然供出这么一个名字来。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关键人物,导师人这会儿在河北,这事儿也不跟我们细说。” 陆鲲说:“回到河北当面问伏中译,先办事要紧。” 徐白应声:“嗯。” 两人原地等待梁栋回来。 陆鲲一手夹着烟,一手顺下徐白的发丝说:“媳妇儿,这里坟头这么多,你怕不怕?” 徐白淡声儿说:“蠢蛋,我又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没什么好心慌的。而且你别忘了,我还跟你下过好几次墓呢。” 陆鲲低笑出声,叹息道:“人家的老婆浑身名牌,天天逛街购物,你嫁个考古博士,只能跟着我刨坟。” “我喜欢。”徐白土气地向他比了个剪刀手。 这时梁栋有些腿软地走过来:“小徐啊,你喜欢什么?你俩老实交代,趁我刚才不在,有没有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徐白和陆鲲向着梁栋望去,一眼就看见梁栋脸上那略带猥琐和猜疑的表情。 待他走近,陆鲲才说:“时间不够,什么也干不了。哪像你,动作快得很。” 梁栋脸上挂点尴尬,红了脖子道:“你哪晓得?胡扯。” 陆鲲的眼神瞄向梁栋某处说:“我就是知道。”一转头,陆鲲对徐白说:“你梁哥的水枪长得可精致了?” 徐白下意识往梁栋望了望,很想憋着笑,可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窜出喉咙。 梁栋捂裆说:“行了,快上山吧我的俩祖宗,陆鲲你嘴真够损的。” 梁栋卯足劲快步往山上走,才一小会儿就和徐白陆鲲拉开了好一段距离。 陆鲲用力碾灭火苗,踩碎了烟蒂对徐白说:“对付梁栋就该用这招。你瞧,这小短腿明显麻利了不是?” 徐白一听更想笑,手掌狠狠拍了陆鲲胸口一记:“好啦,别老拿梁哥逗闷子了,害我老想同情他了。” 陆鲲一听,鼻腔里喷出一抹笑,手一伸牢牢牵住徐白的手,一步一步往上走。 山路走了大半后,陆鲲好几次都会突然回头。 徐白觉得有点奇怪就问:“你老往后看什么?” 陆鲲浓眉紧皱:“日,老觉得这会儿后头有人。” 徐白顺着陆鲲的目光看去,由于山上没什么树木,稍近点的地方都一览无遗,再远点的地方就是黑漆漆一片,压根不在手电的照耀范围。 徐白问:“有人?为什么这么认为?” 陆鲲警觉地眯了眯眸子:“总感觉有动静。” 梁栋听见了,喘着气回头摆手说:“不可能。要真有人也起码在百米开外的地方,这么远就算有动静也听不着,反正我是没听见什么动静,而且这会儿起风了,真有声音也八成也是风声,别疑神疑鬼的,我老梁胆子小,禁不起吓。” 陆鲲挺徐白和梁栋都这么说,悬起的一颗心落了落。 离山顶还有最后的一段路,梁栋和徐白的体力都有些明显不支。 梁栋连续深呼吸三下后对陆鲲说:“我走不动了。你们俩夫妻先上,休息五分钟,我一会儿就追上来。” 陆鲲说:“好。” 说罢他瞧了瞧一直在坚持的徐白,忽然蹲下来,侧头说:“趴稳。” 徐白还没来得及应声,梁栋瞪大眼:“卧槽,背媳妇走山路,要不要这么屌?你怎么不背背我?尊老爱幼学过没?你这可不行,思想品德没学好。” 陆鲲懒得搭理,一胳膊从自个儿肩上绕过,直接抓住徐白的一只手往自个儿身上一扯。 啪的一下。 徐白随着这手力扑到了陆鲲背上。 男人挺背起身,驮着徐白,步履沉稳地往阴森森的山顶进军…… ps:忘记梁忠奕这个梗的亲们可以返回去看本书的第94章。 第151章 失联 徐白趴在陆鲲背上,淡声儿说:“这是山路,你背个人更不好走,而且也挺危险,这要是换了别人,我肯定不敢让人背。万一你脚上一滑,咱俩没准都会跌下山。” 陆鲲步履继续向上挺进,偏头问:“那为什么敢让我背?” “因为我确实走不动了,人形老牛,不坐白不坐嘛。” “日。老牛可不爱驼人,就爱耕地。” “哈哈哈哈。”徐白笑起来:“逗你的。我是因为我相信你。” 话音才落,陆鲲故意一松手,徐白整个身子猛得往下坠。 她惊叫出声,陆鲲忽然又拖住她的两条腿,向上一耸,把人背回原位,严肃地说:“老实点,别逗我。” “为什么不能逗?闲着也是闲着,斗斗嘴多好玩。” 陆鲲说:“因为和你在一块,我一直都挺认真的。” 徐白因为陆鲲的恶作剧惊魂一场,可听到这话骨头都快甜酥了,瞬间像只乖巧的猫咪似的趴在他肩头,闭上眼感受男人的迈步节奏。 两人登顶后,陆鲲把徐白放下。 他一扯上衣尾边向上拎,歪头擦去额头上的薄汗,几块腹肌落进徐白眼里,瞧得她不由又想些不健康的事。 陆鲲发现徐白的眼神,手落到她下巴和脖子的交接处,向上一提:“你要是这么急,赶紧干完活,下山就近找地儿休息。” 徐白假装没听懂,下巴一移,身子擦过陆鲲身边,娇羞地假装四处望望说:“这山头不小啊,你看,连山顶都那么大。” 陆鲲知道她在转话题,低声笑几声后,一边走用手电照耀四周,向着中心位置走。 徐白仔细看了很久,转头对陆鲲说:“找不到,你呢?” 陆鲲眯了眯眼:“我也没瞧见什么墓碑。” “那就证明导致让我们寻的那个叫梁中奕的老头,有可能还活着。” 陆鲲点根烟抽,夹烟的动作十分潇洒自如,烟气一出口就被夜里的风瞬间吹散,晕进了陆鲲眼里。 他夹着烟蒂向某个方向一指道:我们现在所处的山不算矮,远处能看见群山,山脉分脊合脊都有轮晕,这座山的风水一定为吉。” 徐白微皱下眉头:“难怪你说这山上坟头挺多的。不过真要葬在山顶也挺费劲的,你看我们徒步都走了这么久,更别说还要带上那么重的石碑,这山上的墓碑基石位置都很低,半山腰就挺少的,再往上应该就更没有了。” 陆鲲吸口烟:“你说得没错,所以我也很好奇为什么导师会认为假设梁中奕这个人死了,一定会葬在山顶中央。” 徐白想了想:“说不定这个叫梁中奕的男人生前和伏志耀的关系不错,曾经在他面前提过一嘴,以后死后想葬在这座山的山顶中心。所以当伏志耀提及这个人的时候,才会给导师这条线索呢?” 徐白随口而出的话犹如一语惊醒梦中人。 陆鲲眯了眯眸子,夸赞道:“有道理。” 徐白扬扬下巴:“那是。反正具体的情况等我们回了河北,导师应该会和你细说的。” 陆鲲沉默点头,盘旋长腿席地而坐。 徐白坐他腿上,后背紧贴他的胸膛。 陆鲲伸出手,抱住她。 皓月当空,山风徐徐吹来,俊男美女依偎在一起,画面简直美轮美奂。 徐白轻声问他:“这几天你离开河北,老头有没有和你联系?” 陆鲲说:“有。” 徐白松散的往后一仰头,将后脑磕在陆鲲的肩窝上问:“那你怎么和他说的?” 陆鲲说:“基本如实说,大真小慌。” “那他知道这次留在黑龙江的任务吗?” “他知道。”陆鲲吸口气:“他这会儿应该比导师还想让我留下,好查清楚情况。这事儿我想他也好奇。” 徐白愤愤道:“那人太坏了。一次次的伤害你的身体健康,还编造谎言来骗你,还想利用你帮他做事。这种人必须要抓起来。” “你会一直这么认为?”陆鲲心跳加速,隔着胸肌有力的起伏。 徐白想也没想:“当然。对了,你有老头照片吗?我挺好奇他长什么样?” 陆鲲沉默了好一会才深沉地答:“没有。” “好吧。” 两人在山顶坐了好一会,陆鲲回头望了望来时的路:“梁栋怎么还没跟上来?” 徐白说:“你也说了,梁哥腿儿短。反正墓碑没找到,我们也该下山了,要不我们折返吧,一定能遇上梁哥。” “好。” 徐白和陆鲲一路往山下走,可走了很久仍然没见梁栋的影子。 这时,陆鲲突然脚步一停,让徐白关掉手电。 周围漆黑一片后,二人发觉并没有别的手电光线。 陆鲲眯起眼睛,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从心里升腾起来。 “梁哥会不会迷路了?”徐白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拨通后那头却传来关机的提示音。 “梁哥手机关机了。”徐白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深深瞧向陆鲲。 陆鲲没说什么,舌尖探出嘴唇,轻润了下嘴唇后,迅速掏出手机报案。 徐白拧眉:“这么严重吗?会不会梁哥的手机只是没电了?他上山时还闹着肚子呢,也没准他这会儿蹲在哪儿解手?” 陆鲲说:“我不这么觉得。” 他紧紧牵住徐白的手,又说:“我们得赶紧下山,晚点警察会带人来搜救,假设梁哥一脚踩空掉下山,那搜救队一定能找到他。” 徐白惊坏了,捂了下嘴唇:“掉下去……那梁哥他……” 陆鲲能感受到徐白的手快速冒出冷汗来,于是他立刻牵得更紧了些,给予她最强大的安全感。 这时陆鲲又说:“别担心,这山虽然是高,但你也感觉到了,它并不陡峭。我反而担心梁栋这会儿已经离我们很远。” 徐白很吃惊:“什么意思?” 夜黑得让人浮躁。 陆鲲说:“刚才上山的时候就感觉后面有人跟着。” 徐白大叫:“你的意思是梁栋被人绑架了?” 陆鲲用手胡撸下秃瓢:“这夜黑风高的,毕竟他落了单。” 徐白说:“可梁哥和我们分开的地方离山顶已经不远了,如果当时他真的遭遇到危险,应该会喊叫才对,可我们并没有听见梁哥的呼救声啊。” “假设一会儿搜救队没有找到梁哥,那他这会儿应该是被人挟持了。” “绑他做什么?他穷鬼一个。” 陆鲲眼一撇:“那可不一定,也许对方只是想知道我们三半夜上这破山想干什么。” “你的意思是……”徐白明白过来:“梁中奕!” “嗯,毕竟伏志耀被抓,这事在这边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陆鲲眼中跳跃着不安的火苗,哪怕和徐白手牵手也总觉得保护不周,干脆用力将她腰肢一览:“走,下山问问山脚下的住户。” “山脚下有住户吗?我没注意。” 陆鲲说:“有几间老房子,不太起眼。至于里头有没有人住就不清楚了。” 两人匆匆下山,到达山脚下时,许多警车正向这边驶来。 徐白和陆鲲原地等待了两分钟,几辆警车停下,陆鲲表明了身份和情况后,一群警察拿着手电和一些简单的救援工具开始巡山。 而他们两则往不远处那些黑灯瞎火的老房子走去。 这些老房子一共十来间。 从外观来判断,应该建造了有些年头。 许多老房子的门都有蛀洞,外部墙皮脱落,沁水。吹尘垂得到处都是,要塌不塌的样子。很多家的大门顶部都挂有蜘蛛网,陆鲲的双脚路过一家又一家的老房子,最终在一所大门前停下。 徐白也发现出了什么,淡声儿对陆鲲说:“别的房子门外都有蜘蛛网,就这家没有,也许这屋里还住着人。要不我们问问他,这山上是不是有人常来。毕竟如果梁中奕想死后葬在这里的话,表明他对这座山有某种情结在。保不准会常来看看也不一定。” 陆鲲没说什么,头一扭,向着山上看去。 满山的手电光线一下将这夜晚印亮了许多。 没等陆鲲或是徐白敲门。 突然嘎吱一声。 门被人打开。 一个披着蓝色布衣的老人,眯着眼,一副睡觉被叨扰的样子看着陆鲲说:“大半夜,外头怎么这么吵?谁啊都是?还让不让人睡觉!” 陆鲲的眼神试图向门内望,可里头黑灯瞎火一片。 老人的目光向徐白一瞥。 这人脸上有块青色的胎记,右脸鼻翼一寸的地方又有一颗非常巨大的黑痣。 徐白上看下看,仔仔细细盯着他的五官看了许多遍。 特别鲜明的脸部特征。 徐白很肯定自己有印象。 思绪在脑海里打转了好几圈。 忽然一个画面从万千思绪里脱颖而出,渐渐清晰。 随即,徐白的脸色刹那间有点苍白,抬起手指,指着老人说:“我以前见过你的照片!在我爸的相簿里。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想起自己为什么对梁中奕这个名字熟悉了。陆鲲,就是他!别让他跑了!” 陆鲲愣了下:“你说什么?” 这时老人一惊,快速关上门,从里头落了锁。 “不好!”陆鲲身子一侧,结实的身板奋力地撞向大门。 三两下之后,门框的一侧整个掉落下来…… 第152章 神助攻 陆鲲冲进屋去,目光快速一扫后发现,屋里许多细软和家具家电都已经打包好,仿佛这人做好准备要在近期离开。 老头背上一个麻布灰包,打开后门。 “日。”陆鲲箭步冲上去。 梁中奕将门打开的瞬间,陆鲲手一抓,没能抓住他的肩,只好死死拎住了麻布包。 梁中奕一抽手,来了个金蝉脱壳。 陆鲲拽下包,随着惯性倒退两步。 再抬眼时,梁中奕已经冲出门去。 陆鲲把包猛地甩到徐白脚边。 “拿好。” 徐白点头,捡起包死死护在怀里。 陆鲲追出去,在离后门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就将梁中奕扑倒在地。 “你跑不掉的!”陆鲲右腿膝盖用力抵住梁中奕的后背,掰起老头的手腕反手往腰上狠狠一按。 梁中奕五官扭曲,脸上的胎记紧贴地面,整个人哪里还动弹得了。 梁中奕咧着嘴,嗫嚅着:“痛,痛痛!” 陆鲲冷哼一声:“知道痛就老实点,你要是不跑,哪里会受这份罪。” 此时站在后门的徐白望见这场景,高声喊道:“警察就在附近,要不要喊他们过来?” 陆鲲说:“不用。你找找屋里子有没有粗点的绳子,找两条拿过来。” “好。”徐白应声后,在屋子里翻找。 最终从打包的家电外头,取下两条捆家电的麻绳,一路飞奔向陆鲲。 三两下,陆鲲就把梁中奕的双手反捆在腰后,双脚也被绳子扎紧。 这一整天下来,陆鲲有些精疲力尽。 他在离梁中奕不远的地方,岔开腿儿,一屁股坐地上。 梁中奕横在地上,像极条蚯蚓,不停地在地上叫唤着。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这种撕心裂肺的绝望吼叫听多了,总让陆鲲觉得心里难受。 索性脱了鞋,把两只袜子揉一团,麻溜地塞梁中奕嘴里,这才让嚎叫声止了,只余人鼻子发出的呜呜声,倒也清净了大半。 陆鲲赤脚踏在黄土地上,眼一抬对徐白说:“把他那包给我。” 徐白轻轻扔给他。 陆鲲举手一接,翻开布包,发现里头只有寥寥无几的现金,内衣裤,以及一本纸质泛黄的小本子。 本上的封面是毛主席的头像,下面还有金色的毛主席万岁五个字,非常具有年代感。 徐白拧眉:“看看本子里有什么。” 陆鲲有着薄茧的手一页一页翻着,发现本子上头连半个大字都没有,只胡乱画了些火柴人的画。但从墨色来分辨,这些莫名其妙的图画应该和这泛黄的纸张一样上个年头。 陆鲲笑出声,眼一横,脚趾头抵了抵梁中奕:“你不认字?” 梁中奕鼻子里的呜声戛然而止。 在梁中奕那个时代,穷苦人家的孩子有几个能读上书,有些八九岁就会下地干农活了。 他努力的伸长脖子,向上昂起,又重重砸在地上。他感受到了来自年轻人的嘲笑,更痛恨时间是那么快,世界变化是那么大。而自己,还没好好年轻就老了。 浑浊的眼睛盯着徐白,他很想问她,她父亲是谁?可他发不出声音。 自己的晚年也许就彻底葬送在这个夜晚。不,不是这个夜晚,是很早很早之前。 横贯大地的月色照着徐白和陆鲲的脸。 陆鲲点燃一支烟,吐出白雾:“我说老头,我们的同伴不见了,是不是你干的?” 梁中奕瞪着大眼,愣住过后死命摇头。 徐白见状,问陆鲲:“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这山头阴风阵阵的,山上还有那么多墓碑,谁没事会来山上。” 陆鲲沉默了一会,狠嘬一口烟说:“没事当然不会来。” “那是?”徐白彻底着急了。 陆鲲抬眼,睫毛阖动几下,摇头:“不清楚。” 男人的眉宇之间起了山丘,越来越高。 徐白握拳轻打了几下自个儿嘴唇:“这老头怎么办?我们先送去当地警局还是怎样?” 陆鲲的眼神飘过她的脸:“不急,山上搜救队要是下山了,这边能看见远处的光线,也能听见动静,我们就在这等一等。” …… 徐白和陆鲲这一等就是几个钟头。 天放亮后,有一辆蓝皮货车咔咔咔驶进。 司机下车站在大门口,高喊道:“我来拉货了,人呢?” 听见这动静,陆鲲撑着疲倦到有些睁不开的眼皮子,哑声对徐白说:“你看着他,我去瞧瞧什么情况。” 陆鲲窜起身,赤脚套上鞋,随意拍几下灰尘往后门走。 徐白拉住陆鲲的衣袖:“小心点。” 他伸手扶她脑袋:“知道。” 陆鲲快步从后门走进屋,发现一个带着破帽子,衣服脏兮兮的中间男人正蹲在门口抽烟。 陆鲲走路的声音很轻,当走到他身后,突然发声:“什么事?” 司机师傅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肩膀一抖转头望了望陆鲲,随即站起身说:“昨天你打的电话叫搬运?” 陆鲲眼神中的紧张感消退,他绞住眉,再看看屋子里一气儿打包好的家电家具和几箱子衣服,开始明白过来。 梁中奕怕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临时想跑路,可搬运车还没到,人就先栽了。 陆鲲说:“不需要了。” 司机师傅当场吹胡子瞪眼:“你耍人呢?昨天打电话到说今天一早必须到,我这白跑一趟油钱都不少,这怎么算?” 陆鲲懒得和个粗人解释其中缘由,从兜里掏出皮夹抽了大约一千元现金递给司机:“够吗?” 司机的态度这才缓和:“够,够了。” 陆鲲挑唇:“这次不好意思,你留个电话给我,我换手机了,以后说不定还有活找你。” 陆鲲只是有备无患,这人说不定也能帮警方做个笔录,至少能证实梁中奕确实有想跑路的行为。 司机没细想,大喇喇报下自己号码。 陆鲲拨号后,那人兜里的手机铃声果然响了。 “那没事我这就撤了。”司机大拇指一翘,指着自己的蓝皮儿卡车。 陆鲲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卡车刚才没一会儿,山上搜救队的人驾着浑身瘫软且身上多处擦伤的梁栋下山。 徐白和陆鲲把梁中奕交给警察,迅速口述了事件原委后询问有气无力的梁栋:“老梁,打起精神来,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 梁栋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是用眼神暗示陆鲲,问警察。 这时一名警员说:“经过一晚上的搜罗,最后我们在山头西面的位置发现了他。他身上有被电流贯穿过的迹象,施暴者应该用的是比较容易买到的电棒,然后一脚把人踢下山。好在这山不算陡峭,因为树木少,山体的表面也较为平滑,所以他应该没什么大事。只是奇怪的是,梁先生身上的财物也没有丢失的情况,不知道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陆鲲听完这番话后,眉头拧了拧。 目的? 他把今晚的许多事前前后后都细想了一边。 目光刹时有些晕散,他无意识的摸出根烟,没点燃,但却在自己的手指间来回滚动,直至香烟里头的烟丝被揉得破指而出,掉落许多的黄屑丝。 陆鲲的目光一凌。 难道是…… 有人在故意引他们找到梁中奕? 如果是,太惊悚了。 当年的五人团里,徐白的舅奶奶已经死了,徐三多远在河北,根本不可能这么做。伏志耀只是透露文物消息引人背锅的家伙,并不是五人团成员,况且他已经落网,也不可能。至于梁中奕,很显然他是今晚的倒霉蛋。 那么最后剩下的只有两个名额了。 会不会是另外两个人的其中之一? 陆鲲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问题。 徐三多是五人团中唯一一个警察怀疑的对象,而另外两个成员的名字和身份,其实陆鲲到现在也不清楚,他们分别叫什么名字?当年的五人小团队,又因为什么事而解散呢? 分赃不匀,还是别的什么? 看来等回到河北,要好好向徐三多打听打听这事了。 思绪间,一名警员说:“你们的同伴由我们的小警员送往医院检查身体。至于这老头我先带走了,他家里我也会派几个人好好搜一搜。文物案既然现在是你们那边的部门在调查,那到时候走一下相关程序,我们会派车把梁中奕送到你们当地部门。我看你和你太太也累了,早点去休息休息,好好睡一觉。” 陆鲲伸手道谢说:“多谢协助,这次辛苦你们了。” “应该的。”领队的警察与他握手。 —— 李春香醒来时,整个人虚弱的就像条被仍在岸上的鱼。 管家守在她床边,一见她醒来就探头说道:“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李春香慢慢坐起来,麻木不仁地看着装修华丽的房间。 她伸手摸住了下小腹。 管家说:“姑娘你安心,孩子还在。” 衣服上一身臭汗的李春香撇过头:“谁让他多事,我又不会感谢他。” 唰的一下,卧室与阳台分割的那道窗帘被拉开。 丁烈举着晶莹剔透的红酒杯走出来。 第153章 百万风波 “这世上想感谢我的人多了,我会稀罕你一句感谢的话?”丁烈弯腰,把酒杯轻轻放在了床头。 他打个手势,让管家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丁烈坐在了床边,长长地叹息出声:“从你离开卢阅平住处那天开始,我碰你一根汗毛了没?”丁烈四处看看:“你看看。这样的房子,这样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我,你这辈子都可能体验不到。” 李春香内心的诸多情绪压抑了许久,听到丁烈自以为是的话,她顿时揪住他的衬衫,像个疯子似的嘶吼:“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上帝吗?”李春香用力拍打了几下自己的大腿:“这两根腿棒子又没安你身上!还有我肚里的小崽子,是生是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多事是什么?” 丁烈盯了李春香好一会,严肃地问:“女人一旦失去爱情,是不是就会彻底绝望?” 李春香将身子一倾,闷腾腾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什么绝望不绝望,我现在就是心里头难受,难受到憋得慌!凭啥呀?我给阅平当牛做马,洗衣做饭伺候他,现在还要给他老卢家传宗接代,可他心里头想的却是别人的老婆。你告诉我,他凭啥?你又凭啥?你们都来欺负我,你们就会欺负老实人!老天爷迟早收了你们这种人!” 李春香又开始流泪了。 丁烈瞧着她的泪水,眼前有些恍惚。 如果她的皮肤再白一点,如果头发再光亮一点,如果穿着的是那些透明的衣橱柜里一件件设计独特有型的衣服,而不是身上的菜市场大妈款式,如果她的微小动作能得体一些,如果她的谈吐不那么粗俗,如果她是个自信的姑娘…… 如果……呵……哪有那么多如果…… 此时丁烈眼里看见的哪里还是李春香,而是在自己青涩懵懂还是个男孩时那个满腹才华的女朋友。 眼睛一阵酸涩,他摘下眼睛揉了揉睛明穴,把那份酸涩逼退才又重新架上眼镜。 李春香的哭声呜呜咽咽。 对于丁烈而言,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女人的眼泪更令人心烦的了。 他回过神来,站起身,低声说句:“让你走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你确实很想念你的父母,我可以一起接过来。你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你住什么规格的房间,他们就住一样规格的。” 丁烈的这句话语气儒雅,可对于李春香而言是极有杀伤力的,她的哭声噶然而止,一把拽住丁烈微卷衬衫的胳膊:“不行!” 李春香自己都成天活在惶恐之中,怎么能让丁烈这么干。 丁烈低下头,瞧眼李春香粗糙的那只手。 因为常年泡在生意场上的关系,令衣着整洁也渐渐变成了他的习惯。他并不喜欢别人弄脏他的衣物,而她的手那天摸完大树后仍未清洗,混着汗液的手瞬间就让他雪白的衬衫有些脏兮兮。 他压抑着怒火,继续斯文地问:“为什么不行?” 李春香慢慢松开了手,低头说:“别动我家人。以后,我不跑就是了。以后,我还给你做饭。” 听到这句话的丁烈,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如同上次随口而出的那句‘我养你’一样,显然这个女人又一次误解了他的本意。 他并不是拿她父母的安全来威胁她,他也并不想要任何一个老实人的命。 哎,不重要了。 一声深沉而又无奈的叹息声过后,丁烈对她说:“你好好休息。” 离开李春香的房间后,他一人躲进了书房。 闷头抽上好俩根烟后,他从书房的保险柜里取出了一本笔记本。 上面记录了这些年徐三多让它销的每一件文物的流向。 这六年时间,徐三多一共盗掘老墓七座,出手的文物大大小小总共四百多件。 每一件丁烈线下的鬼佬销出的文物流向全部记录在这个笔记本中。 做生意,丁烈是认真的。 之所以那么认真,有他的原因在。 合上本子后,丁烈把笔记本重新放回保险柜,在真皮质地的座椅上端坐了好一阵,直到公司的秘书来电话,他才换了身衣服离开住所。 不古传媒,丁烈的办公室内。 徐三多已经等候多时。 丁烈进门后,关上门和百叶穿,坐在了自己专属的椅子上。 丁烈双手十指交缠,皮笑肉不笑:“师傅今天怎么有空来?” 徐三多同样对着丁烈扬起虚情假意的笑:“一大群人要吃喝,钱花得差不多了,问你来取点。” “哦。”丁烈语调拖得很长,眉宇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片刻之后,丁烈从兜里拿出钥匙,开了办公桌上的抽屉,取出一万元的现金扔在桌上。 “师傅,拿去花吧。”丁烈笑笑。 徐三多的眼睛卷上了怒气:“什么意思?” 丁烈故意皱起眉:“师傅,我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 徐三多的视线落向桌上的一万元:“丁烈,这几年我自认待你不错。今天你扔我一万块,是在打发叫花子还是怎样。我放在你这的钱,数目有多么庞大,你心里没数?” 丁烈十分享受个性残忍的徐三多此时此刻明明生气到极致却不敢和他翻脸的模样。 “原来师傅是嫌钱少。”丁烈做出一副无奈地模样:“前一段时间媒体的种种报道和舆论压力相信师傅也知道。疏通关系,请众多大v写软文,公关压制我花了一大笔钱。而且公司的运营多少也因为那件事受了点影响,再加上我前段时间又开发了几个大项目,目前手上实在是拮据。不过师傅如果缺钱,大可以卖件文物暂缓一下现状。您那,不是还有许多文物没有出手吗?我线下的鬼佬们随时可以为您服务。” 听完这段话的徐三多,胸腔剧烈地起伏。 很显然,丁烈除了扔在桌上的那一万块,今天是不肯拿钱给他了。 徐三多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鲜少低声下气地说:“申叔病了,去了一趟医院检查,医生说他的肠道里长了一个五公分的瘤子,必须要尽快手术切除。他是我的老伙计,我总不能看着他被病痛折磨不管不问吧。你想想办法,这几天先凑一百万给我。” 丁烈挺直背,身子往前一倾:“呦。申叔病了,那师傅你可得赶紧想办法弄钱给他治病。我看这一万块也很难解师傅的燃眉之急,我还是自己留着吧。” 说罢,丁烈把扔在桌上的钱又重新放回了抽屉。 徐三多差点被丁烈的语气给当场气死。 啪的一声,徐三多猛拍一下桌子:“你别太过分了!” 丁烈宠辱不惊,忽然抬起两条长腿往桌子上一驾,两只锃亮的皮鞋悠闲交叠。 丁烈笑着说:“师傅你看你说的是哪里的话,真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最近经济紧张。您不是还有卢阅平和陆鲲吗?哦对,陆鲲可是真正的豪门,一百万对他父母来说应该只是九牛一毛,你千辛万苦的要认这个‘儿子’,适当的时候总该让他也替你分担分担。您放心,等我熬过了这一段时间,手头上资金宽裕的些了,肯定不会少了给你的钱。” 丁烈的话严丝合缝,儒雅中透着狡猾,微笑里藏着尖刀,使得徐三多想破口大骂都不行。 最后的最后,徐三多只能咬着牙关,皱巴巴的脸上肌肉僵硬地说:“那好,你快点处理公司的资金问题。” 丁烈笑道:“一定。” 徐三多起身,一步步走到门边,扭动把手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丁烈,最后快速开门离去。 徐三多走后,丁烈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对于厌恶憎恨的人时刻保持微笑是想当困难的,时间久了,脸也酸得厉害。 他目光犀利的低喃一句:“老东西,你的老伙计在这时候重病,病得可真好。我倒要看看,你守了那么多年的那批东西你究竟是卖还是不卖!” —— 距离黑龙江山脚下十公里的一处民宿内。 陆鲲和徐白相继醒来。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小会儿,卷入一场只有他们两人的战争中。陆鲲伏倒在徐白身上,像个层层突围的战士般,沉陷在爱情的潭渊中。 他们隔壁的那间民宿房中,一名长期单身的住客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好听的音浪仍旧不绝于耳,长时间的声音刺激下令这名住客翻了翻钱包里的现金,最后拿起了柜上印有性感美女的小名片,拨完陌生的服务号码后又立刻挂断,烦躁地将被子捂住脑袋。 临近中午时,徐白疲倦地又一次昏睡过去。 陆鲲锁住浴室的门,在花洒下冲去薄汗,穿好衣服,然后掀下了马桶盖,点了根烟坐在上头。 陆鲲皱眉猛吸上两口,翻到了徐三多给他的留言。 “乖儿子,给我弄一百万,急用。” 时至今日,老头似乎还以为陆鲲是属于他的傀儡。 陆鲲挑唇,讽刺地笑笑。 陆家的每一分钱都是辛辛苦苦赚的,他怎么会白送给一个思想肮脏的盗墓贼。 陆鲲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打字,一来一去几十条信息下来,陆鲲表示现在公司的大小事基本都是陆鹏在管,而陆晨至今昏迷不醒,他又把徐白留在身边,导致兄弟俩的关系很是尴尬,这事儿恐怕办不到。 电话那头的许三多彻底瘫软在椅子上,医院的电话打了进来,火烧眉毛是什么滋味儿,这回徐三多算是彻底尝到了。 陆鲲把烟蒂怼灭,扔进装草纸的垃圾桶。 他打电话给梁栋问:“老梁,你在哪个医院?” 梁栋笑称自己死不了,随即报下地址,并告诉陆鲲,昨晚的事他已经都十分细致的告诉伏中译了,剩下的事导师说交给他解决,随后又布置给他们仨第二个任务。 陆鲲耐着性子听完梁栋的话,目光威严地说句:“晓得了,过会儿来看你。”便挂了电话。 一小时后徐白醒来,她眸光似水,像朵因为被浇灌而越发美艳的鲜花,嘴唇格外红润。 她大喇喇伸了个懒腰,收拾一番后和陆鲲一同下楼。 民宿包三餐,因为是午饭时间,所以许多住客都在餐厅吃饭。 饭菜都是老板娘做的,菜色不多,四菜一汤,两荤两素,想吃什么可以自己用大勺子打。 一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有个穿着休闲,身材中等的男人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桌前,闷头扒饭。 陆鲲和徐白打完饭菜,老板娘目光一搜寻,定在了角落那张木桌上。手指向那一指,随后对陆鲲徐白说:“要不你就坐那吧。那小伙子和你们一前一后开的房,就住你们隔壁。他就一个人,你俩去他桌上挤一挤。” 第154章 金戈铁马 徐白和陆鲲顺着老板娘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们向着角落走,直到两只长长的铁餐盒被放在桌前。 闷头吃饭的年轻人把头一抬。 他穿着淡粉色的小翻领上衣,带着价格在一千元左右的手表,旁边的位置放着一个黑色的耐克运动包。瞧着年纪应该不大,可能比徐白还小个一两岁,细皮嫩肉的,五官也很清秀,这让徐白想到当下一个很流行的词:小奶狗。 徐白微笑道:“餐厅里位置都满了,老板娘说你就在我们隔壁,就一个人吃饭,所以让我们和你挤一挤,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对吧?” 男生没有回答徐白的问题,有些害羞地说:“你们是205的住户。” 他住206。 206是一间靠墙的房间,左边则是205。 干净的男孩音一出,小奶狗这个标签可是彻底摘不掉了,因为他说话的语气也奶里奶气的。 “嗯,205的。”陆鲲冒出声儿来,语气透着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沉稳。 那人瞧瞧陆鲲,再瞧瞧徐白,耳边仿佛忽然响起了上午从隔壁房间里传来的声音,一张脸瞬间通红,连耳根子都红了,低着头尬聊道:“你们不是本地的吧。” 陆鲲挑了一筷子菜,寒声答:“嗯,河北人。”他用筷子戳了戳米饭:“这民宿的大饼看上去又冷又硬,还不如吃点热米饭。” 男生表示同意:“是是,那饼子看着就不好吃,外头的饼子和馒头哪及得上家里做的香。” 陆鲲瞧他一眼,笑笑。 倒不是他无聊到愿意和个陌生人聊天,只是他清楚如果自己不答,照徐白的性子一定会答,他可不想老婆和别的男生聊天,哪怕是看起来比她小的男生。 小奶狗男生奶里奶气地说:“不是旅行吧?”眼神一撇,他瞧向陆鲲手腕上那只价格昂贵的机械表:“因为你们看上去不像穷人,如果是旅行应该不会住这种简陋的民宿。” 陆鲲嚼着米饭,漫不经心地答:“不是旅行,来工作。” 男生穷追不舍地问:“你们准备在黑龙江待几天?” 问到这句时,陆鲲忽然有点警觉。 陆鲲的眼睛一抬,盯着对面的小男生。 俩男人目光接上了不到两秒,小奶狗男生就下意识垂下了眼眸,躲避陆鲲的眸光。 陆鲲的眼一眯:“小朋友,你对我们很好奇吗?” 男生低着头,用筷子拣餐盒里的几粒剩米:“也没有,就瞎聊。” 陆鲲没再说什么,带着审视的眼光一口口吃着饭。 气氛陡然陷入一阵莫名的尴尬。 正在这时,徐白问:“你呢,听你的口音好像也不是正宗当地人,你是来旅行还是工作?” 男生说:“我是河北人,但高中在这边上过几年学。这次过来看朋友,准备在这住几天就回河北了。你们呢?什么时候回去?” 绕着绕着,陆鲲发现这个奶里奶气的男孩子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陆鲲大口扒饭,三两下就把餐盒里的饭菜一扫而空。 他嚼碎了米粒子说:“我叫陆鲲,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犹豫了小会儿才答:“程金戈。金戈铁马那个金戈。” 陆鲲笑出来,很快又轻咳一声,正经道:“名字和你的气质还挺,嗯……总之是个好名字。”他抬手握着空拳,在下唇处磨了磨,套话道:“小朋友,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河北?如果回去的时间差不多,说不定我们还有同行的机会。” “好啊好啊,那你们回河北了告诉我。不然我给你们留个电话?”程金戈突然兴奋起来。 陆鲲的眼里快速闪过威严的光,稍纵即逝。 很显然这个姓程的男孩子很想和他们同行。 这时程金戈掏出手机,一副随时准备记录号码的样子。 陆鲲报下一串数字,程金戈的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打着字,不一会儿,陆鲲兜里的手机响起了经典版的铃声音乐。 他掏出手机,扫眼屏幕,然后就放到了一边。 陆鲲盯了会儿程金戈已然空空如也的餐盒,眼神暗示他既然吃饱了是不是该离开了。 程金戈意识到了陆鲲眼神的意味,站起身借口说:“老板娘的饭菜煮得真不赖,我再去打点,你们帮我看着位置。” “行,你去打吧,我和我老公帮你看着。”徐白转头问陆鲲:“你要不要再吃点?我看你盛得比我还少,够吃吗?” “你呢,够了吗?” 徐白甜甜一笑:“够了够了。” 陆鲲温柔地看眼身边美丽的女人,低笑道:“行吧,我再去打点饭菜。要没吃饱,容易使不上力。” “死相。”徐白的脸一红,桌布下用力踩了下陆鲲的鞋。 陆鲲的笑声更浓郁了些,他端着餐盒站起来,阔步走到打饭菜的区域。 程金戈也站在那,陆鲲靠近,两个男人并肩而立,陆鲲不仅身材比他强壮许多,连身高也彻底碾压,但程金戈这小子的皮肤真娘的好,说是吹弹可破也绝不为过。 “你们今晚还住这吗?”程金戈一边打菜一边问。 陆鲲半抬着眼帘:“再说。” 程金戈语气急切:“鲲哥,我说不定晚上也不在这住,要不然你们晚上住哪个酒店告诉我一声,人多热闹嘛。” 一句鲲哥叫得他直起鸡皮疙瘩,陆鲲的肩膀不由抖了抖。 这回算是真看出来了,这个小白脸很想黏着他们,至于原因还真不好说,不过陆鲲莫名其妙有种奇妙的预感。 陆鲲拿起钢勺,咔的一下反勺盖进自己的餐盒里,忍不住打趣道:“怎么个热闹法?你不会想和我们夫妻俩挤一间?我可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程金戈急了:“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 他话还没说完,陆鲲的眼角余光飘过程金戈的脸,端着餐盒转身向位置上走。 程金戈望着陆鲲的背影,自顾自轻声呢喃道:“真不友好,我还没……没说完……我就是想和你们住一个旅馆而已。” 两人男人一前一后回到座位上。 吃了没一会儿,餐厅里闯进来一个彪形大汉,冲到徐白他们隔壁桌,操起一个餐盒就往一个女生的头壳子上敲。 大汉十分生气地对着女孩骂道:“老子好吃好喝伺候你,竟然背着我偷男人,我今天弄死你们俩!” 一时间,哭声,叫喊声,求饶声混成一团。 隔壁桌上原本和女孩坐在一块的男生和找过来的大汉打成一团。 徐白他们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殃及池鱼。 几个餐盒全被大汉抽了去,砰砰砰砸在女孩和男生的头上。 许多吃饭的住客全吓得跑出餐厅,老板娘不知所措的惊叫着,喊来了老公一起劝架。 可场面哪里控制得住。 大汉竟然冲进厨房抢走了菜刀,对着自己的女友和女友出轨的对象扬刀欲砍。 女孩子跑到了陆鲲那桌,许是瞧陆鲲身形高大,她面色苍白的求救道:“救命!” 这时大汉又冲来,脸上狰狞扭曲,高高地举起菜刀,像是下一秒就会劈碎女友的头颅。 寒光乍现间,大汉握刀的手腕被程金戈捏住,大汉两眼一翻,像一坨猪肉猛砸在地上。 陆鲲和徐白全都一怔,这才发现坐在对面的程金戈一手握着从大汉手里夺下的菜刀,一手紧紧握着烟盒大小的电棒,狠狠咽了口唾沫。 徐白和陆鲲两人对望了片刻,都不由想到昨晚梁栋也是被这种东西击晕,然后一脚踢下山的。 民宿的老板娘报了警,剩下的事都交由警察来收尾。 陆鲲他们三人都没了继续吃饭的性质,走到餐厅外宽敞的木板路上,扶着栏杆,目光望向远处的群山。 陆鲲点根烟,咬紧烟头,什么也没说。 倒是程金戈像是很心虚,对他们解释道:“我一个人出门在外,所以买点防身的东西,没想到今天真巧,竟然用上了,刚才还真是惊险啊。” 陆鲲侧过头,目光深奥地瞧一眼他:“是。真巧。”弹了弹烟灰后,陆鲲掏出手机,认认真真地把之前程金戈打过来的号码存上名字:“今晚你别住这了,我看刚才闹事的人像个社会人,你电了他,万一他回头对你滋生报复你会有危险。一会儿我去看个朋友,等晚点我们换哪个住处打电话通知你。出门在外,遇上老乡不容易,应该互相照应一下。” 第155章 在一旁静静听着徐白发觉陆鲲对程金戈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也意识到了些什么,搭腔道:“是啊,我看那大汉不太好惹,晚上你还是和我们一道吧。” 程金戈丝毫没发觉两人的话有什么问题,感动得都快哭了,连声说:“好,好,你们记得给我打电话。” 陆鲲扬唇,毫不显山露水地礼貌道:“会记着。” 微风吹拂过脸颊,也快速燃烧着香烟,烟气顺风而行,一直往程金戈那飘。 程金戈捂着鼻子,像是很受不了烟味。 陆鲲一撇眼:“你不抽烟?” 程金戈说:“我不会抽,我爸也不抽,所以闻不惯烟味。” 陆鲲掐了烟:“你爸也是河北人?现在住河北吗?哪个区域?说不准我们离得不远,要是的话,等回去了河北,我们也好串个门,没事一起热闹热闹。” 程金戈一时有些难过,眼神暗淡道:“他没有生育能力,是个光棍,我是小时候被领养的。前年我爸外出时遇上酒驾的司机,他命不好被大货车撞死了。” “哦。”陆鲲拖了长长的调子,最后说句:“抱歉。” 程金戈摆手:“没事没事。” 陆鲲没再接这个话题说什么,抬手看眼手表对徐白讲:“去把房间退了,然后一起去医院看梁栋。” 徐白点头,甩着马尾辫,一路小跑去民宿的吧台退房卡。 下午十二点半,徐白和陆鲲打车赶赴医院。 出租车后排,徐白眼神飘忽地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鲲伸出手臂,揽住徐白的肩膀:“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徐白回过神来:“我是在想,程金戈这人怪怪的。他好像很好奇我们的工作,而且非常努力的想要接近我们,这种感觉不太好,但他整个人看着又不像是什么坏人。” 陆鲲宠溺地瞧了她一圈儿:“丁烈像坏人吗?” “……” 陆鲲捏了捏徐白的下巴:“真正成功的坏人可以隐藏在人群之中,而那些一眼就能让人觉得心术不正的,那是功夫还没修炼到家。” 徐白紧住眉:“所以程金戈如果的确在有意接近我们,今天他的表现有可能和丁烈一样出于伪装?之前老板娘说,他入住的时间和我们差不多,比我们稍晚一点点。那就是说,他入住的时间也是在清晨,这挺奇怪不是吗?其实我倒是希望这猜想只是最近自己太敏感紧张了。” 陆鲲瞧着徐白一副余惊未退的模样,有些内疚。 这几个月来,徐白身上发生过太多事。 不管是外因还是内因,都不得不让这个女孩变得战战兢兢。 一时心疼,陆鲲猛然扣住徐白的后脑,两人的额头就这么轻轻地触碰到了一起。 陆鲲低着声音说:“程金戈到底是有意接近还是碰巧和我们遇上,时间会揭晓的。至于他是不是伪装,再看看吧。你尽管放轻松,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我个高儿的给你顶着。” 两人的呼吸胶着,炙热地喷洒在对方的脸上。 徐白是真的能体会到陆鲲对她的爱,像海一样深,也像喜马拉雅山上的冰川一样坚固。 徐白轻轻推开他:“今晚我们住哪?” 陆鲲说:“等天黑了,随便找一家干净点的住。” 徐白说了声好。 陆鲲伸出手,一路上都与她的手紧紧相牵。 抵达医院后,原本还担心梁栋这厮会不会闷得慌。 可推开病房的门后才发现他们的担心实在多余。 他穿着病服躺在床上,一边挂着消炎盐水,一边和隔壁的老头子聊得正欢。 一瞧见徐白和陆鲲到了,梁栋指指他俩:“你们可算舍得来了。我一个病号还得自己叫餐吃午饭,你们也不赶点给我送个饭。”说罢,梁栋又望望他俩空空如也的双手,语气更抱怨了:“怎么两手空空的来,你们这是诚心瞧病号的吗?” 陆鲲和徐白都被梁栋的模样给逗笑了。 走到床边拉开木凳子坐下。 陆鲲毒舌道:“你的准媳妇儿不也在黑龙江吗?你怎么不让她给你送饭?床边人都使唤不上,还想使唤我。做梦吧你!” 梁栋一时被怼得变了脸色,咽口唾沫把脸一撇:“别提了。这事儿我正心烦呢,他那个完蛋大哥,背着她从医院跑出去了,到这会儿人都不晓得在哪呢。你说他驾了个石膏腿,一个人能上哪去?撒尿都站不稳吧?手机也关机了。佳影没办法,只能四处去找他去了。以前老家的朋友啊,亲戚啊,佳影都准备找一圈看看。要是实在找不到人,到了时间怕是只能报警了。要我说,报警什么的压根就不需要,他哥那贼样,不欺负别人都不错了。” 听到这话的徐白,脸色一僵。 她倒是知道卢阅平可能在哪。 医院都有规定,不许抽烟也不许喝酒。 按照卢阅平的性格,肯定住不惯,这会儿他八成还在上次那旅馆里住着。这事她没办法讲,只能当个哑巴,再者说,梁哥说的一点不错,哪怕这会儿瘸着,以卢阅平的生活能力一定能想法子解决生活里的小问题,不然他哪有办法去酒店约她。 一记深呼吸后,徐白不由捂住自己的小背包,隔着皮质,很精准的找到了放u盘的那个隔层,将手掌覆在上面。 晃神间,梁栋痛叫一声,捂住手臂上的伤口吼道:“陆鲲,别别,我这疼着呢。” 徐白一看,是陆鲲捏住了梁栋受伤的地方,下狠劲按了按。 藏着心头隐约的不安因为这个画面暂时忘却。 徐白笑出来:“你少欺负梁哥,他好歹是个四十岁了还能滚下山的人。” 听见前半句还露出欣慰表情的梁栋,在听见徐白说的后半句后,整个人差点石化。梁栋气得指指他俩,骂句:“好一对狗男女。变着法来数落我。” “狗什么?”陆鲲又换了个伤处狠狠按。 梁栋疼得冷汗直冒道:“狗男女……狗……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天造地设……你丫的放手!是真疼!” 一时间病房里笑声不断,隔壁病友也乐开了花。 梁栋委屈地说:“导师不都下达第二项工作了吗?你俩还耗着做啥。事先说好啊,我已经受伤了,我可参加不了。” 陆鲲收起开玩笑的劲,正了正坐姿说:“都是些皮外伤,我今天过来就是来接你出院的。这次要和当地一些部门打交道,这你比较在行,我可缺不了你。” 梁栋张大嘴:“我说陆鲲,虽说在所里你地位比我高,但不带你这样的啊。老梁我才死里逃生,这落了一身的伤啊,你不让我好好休养,还想炸开我的最后一分余温啊。” 陆鲲笑出来:“导师说了,你会受伤是因为警惕性不够,所以住院的费用所里不报。不信自己打电话问伏中译。” 梁栋脸色僵硬,瞧见盐水正好也挂到了底,猛就拔了枕头用手按住,一脚抖开了雪白的棉被,急吼吼地说:“那还等什么,赶紧出院啊。” 陆鲲微笑不语。 梁栋加重语气:“出院,赶紧的。” 下午时分,三人走访了一些人。 从他们口中,陆鲲得到了不小的收获,这事全赖梁栋自来熟的性格。 往往这些工作,梁栋在所里很是出类拔萃。 到了傍晚,三人回到梁栋受伤前住的酒店。 徐白和陆鲲要了一间房。 登记完身份信息,陆鲲拨通了程金戈的号码。 那头很快接了,并称晚点到。 陆鲲和徐白拿了房卡进房间。 陆鲲一望镜子,浅浅的胡渣好似雨后春笋似的正欲图往外冒。 徐白知道他想干什么,从洗漱框子里找到一次性刮胡刀,拆去了外面的塑封袋,一丝不苟地摆放在陆鲲触手可及的地方。 虽是极小的细节,可陆鲲仍然觉得心里头说不出的暖。 他没说什么,拧开水龙头,往脸上猛浇了几把水,随即双手接在出水口,捧了一把水后,扑向了镜子。 镜子里清晰的男女瞬间变得模糊不已。 第156章 你到底是谁 徐白瞧着站在镜子前的陆鲲。 这会儿他冒着胡渣,以前还算白皙的肤色因为工作原因成了健康的古铜色,清秀的身材变得肌肉分明,可徐白就是爱看,不管怎么都爱看。 镜子平面上的水完全向下流淌完毕,又渐渐有了映照力。 陆鲲在脸上打了些许清洁用品,指腹打出泡沫后,拿起了徐白给他拆封好的那把剃须刀。 男人的下巴一抬,刀片擦过皮肤,有轻微的呲呲声响过。 几分钟后,陆鲲快速洗了把脸,用毛巾擦干。 “干净多了。”徐白说。 陆鲲笑笑,捏住她一侧的脸颊,满眼都是宠溺的神色。 陆鲲松手后,徐白揉了揉自己的脸,嘟嘴道:“这眼神……我快被你瞧化了。” 陆鲲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都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你。” 猝不及防的情话让徐白心头一暖,她笑笑,吐槽道:“很多男人都喜欢这么说,什么几十年如一日的爱你,最后还不是扯淡的。” 陆鲲却很认真地说:“他们的名字又不叫陆鲲。” 徐白被逗得开怀大笑,脚步无意识地向前,伸手就搂住了他的腰。 生活有时候很公平,它让徐白失去了亲情,但却让她拥有了一个最好的恋人。 陆鲲在徐白的后背抚摸了几下:“以后只要你想要的,我会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 徐白是多么希望时间能定格在这一瞬间,定格在这个暖人心脾的日子里。把什么杂七杂八的人都抛到脑后,只有她,只有陆鲲。 他们相拥了很久,就好像谁也不舍得太快结束这个拥抱。 再后来,他们默契十足的接吻,从浴室吻到房间,从房间吻到床上。 陆鲲的手划过徐白的脸颊,一种蓄势待发的磅礴力量好似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 陆鲲这辈子也没想过,身为一个出名的工作狂,有朝一日会对除工作以外的事渐渐上瘾。 他第一次恋爱,第一次被分手,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无辜遭殃,忍受非人的痛苦和折磨,第一次结婚,第一次和女人上床…… 如此多的第一次都给了同一个女人。 陆鲲忽然对着徐白笑出声来,那笑声悦耳低沉,如此性感醉人。 “你笑什么?”徐白抬起手指,轻轻触到了陆鲲的嘴唇上。 他长长地叹息:“有相关的研究报道说,夫妻之事不能太频繁。像我这种极度信仰科学的人可能……快要打破这一告诫了。” 徐白一听,惊讶的张开了嘴:“所以你之前都是因为这个?” 陆鲲反问:“不然呢?” 徐白难得爆粗口,可声音还是细细软软的:“去他妈的科学。” 陆鲲瞧着她,笑纹扩大。 如此好的气氛最后却毁在了梁栋的敲门声里。 “真会挑时间。”陆鲲有些懊恼的从徐白身上爬起来,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我去开门。” 徐白点头,火速从床上爬起来,自顾自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跟在了陆鲲身后。 陆鲲没有把门开实,梁栋从外头伸进脑袋来,贼眉鼠眼地问:“没有打扰你们吧?” 陆鲲没好气儿地说:“打扰了。” 梁栋笑笑,推门进来,目光一瞄陆鲲某处,那儿似乎还留有蛛丝马迹。 梁栋忙伸起双手:“呦,对不住,对不住。”说罢,梁栋带笑走进屋,往墙角的双人布艺小沙发那一坐。 陆鲲寒声问:“你刚出院,不好好在房间休息,瞎晃什么。” 梁栋一摸肚皮:“我倒是不想瞎晃,但这儿不答应。这趟出差,有这么大老板在这,怎么着我也沾沾光不是?” “你说谁是大老板?”陆鲲明知故问。 梁栋拍着马屁道:“你呀。考古所的大才子,大老板的儿子,典型富二代好吗?跟你在一块工作,难不成还要我这穷光蛋掏钱吃饭?赶紧的,上哪吃,饿了。” 徐白一听,忍不住打趣道:“梁哥,你活在这世上一定很省钱吧?动动嘴就能蹭吃蹭喝。” 梁栋不恼,故作无奈道:“这真没辙,谁让梁哥穷呢?” 陆鲲眼一撇,眼神里意有所指:“你可不穷。” 梁栋最怕人戳那件自己的傻逼事,一下就急了,指着陆鲲道:“再提那二十万的事和你绝交。” 陆鲲火上浇油:“咱俩交情很深吗?也还好吧。” 梁栋被呛得心痛,捂住胸口说:“不行。陆鲲你这话太娘的伤人了,你赶紧请客吃晚饭。” 绕着绕着话题又被绕到了请客吃饭这件事上。 陆鲲知道要是不买单梁栋是肯定赖他房间不会走了,于是就在楼上酒店的餐厅要了个包间。 上菜没多久,陆鲲接到了程金戈的电话。 电话里,程金戈自称已经到达了他们所在的酒店,并询问他们在哪。 于是陆鲲把人一起叫来了包间。 五分钟后,包间的门被推开。 梁栋和程金戈一照面,一种奇怪的磁场瞬间滋生了出来。 正在嚼牛肉的梁栋,眼睛严肃地眯了起来,一双眼死死盯着这个满脸奶油气的男生。 而程今戈看见梁栋时,眼中也闪过了一丝丝震惊的神色。 陆鲲和徐白也都感受到了什么,且想到了一块去。 两人眼神短暂一交汇,又重新看向了梁栋和站在门口迟迟不进门的程金戈。 忽然,梁栋抬起手指向露怯的程金戈:“小伙子,我怎么瞧你这么眼熟呢?” “有,有吗?”背着运动包,一脸干干净净的程金戈顿时结巴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碰上梁栋,他当时可是站在距离山头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手持望远镜亲眼看见梁栋被警察送上了110,正常来说,他滚下山肯定受了不少皮外伤,这会儿应该在医院躺着才对。 梁栋的眉头越皱越紧,忽然想起了什么。 于是梁栋定了定神,舒展眉心道:“我知道了,你像明星。那词儿怎么说来着,小鲜肉是吧?” 程金戈一听,心里舒了口气。 当时夜里光线很暗,虽然在靠近梁栋的那一瞬,两人眼神有过一两秒的交汇,可梁栋马上就被电击倒地了,程金戈也不确定梁栋是不是认出了他。 从现在梁栋的说词来看,兴许当时是没看清。 程金戈如此以为。 陆鲲召唤来了程金戈坐下,可正在这时,梁栋悄悄起身,走到门边咔擦一下把门上锁,整个人像堵肉墙似的堵在门上,急切地对陆鲲说:“陆鲲,那天在山上,就这小子拿电棒击我,肯定也是他把我踹下的山。赶紧抓住这小子报警,别让他跑了!” 屁股才沾在椅子上的程金戈瞬间起身,身体传来最真实的动作反应,他起身仍想跑。 陆鲲右手一抬,唰就抓紧了程金戈的手腕,猛得向后一反,随即抬起膝盖抵住程金戈的背,猛抵到了墙上。 程金戈害怕极了,歪着头求饶道:“鲲哥,不要报警,我求你。” 陆鲲没说什么。 梁栋上前,拿过了程金戈背的那只运动包。 拉链撕拉一声,包口向下,梁栋把程金戈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这不看还好,一看简直大惊失色。 包里有电棒,有望远镜,有锋利的金属小刀,还有一只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麻袋。 梁栋讽斥一声:“卧槽,作案工具看着挺齐全的啊。看着白白净净一小伙,下手可真毒。我这条老命差点都搭上了!” 这时陆鲲的眼一眯:“你到底是谁?” 程金戈胆却地说:“鲲哥,我是程金戈啊。我告诉过你了呀,河北人收养的小孩,在黑龙江读过书,我……” 陆鲲一使劲,打断了他,手劲儿差点把人抵得像只大饼:“别和我打花腔。我只给你两分钟的考虑时间,跟我说实话,或者被警察带走。” 程金戈害怕极了,语声更急切地说:“鲲哥,好,我说,我一定说实话,我什么都告诉你。” 第157章 谁之子 陆鲲松了手,随即伸脚勾过一把椅子。 程金戈会意,把椅子挪正,椅背靠住了墙面。 “陆鲲你还听他废话什么,他,他人身伤害他,他伤害你同事我!”梁栋有些急眼。 陆鲲一双眼睛高深莫测,半点情绪都摸不到。看眼梁栋后只是平静地说:“老梁,就听听这小子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陆鲲抬手看表:“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徐白也认同陆鲲的观点:“是啊,梁哥,我们就听听他怎么说。而且如果他当时真想要害你,既然他包里有刀,直接往你心脏捅一刀不就完事了?很显然,可能他并没有想要你的命。” 梁栋一瞥嘴:“听你们这意思,我还得谢谢这小子的不杀之恩了?得得得,你们俩夫妻两张嘴,梁哥说不过你俩。你们想听,那就听听。” 徐白勾唇,安抚道:“就知道梁哥是识大体的人。好啦,别生气了,回头等你和佳影办酒席,我和陆鲲给你包个大红包。” 梁栋一挺身,指着徐白:“这可是你说的啊,必须大。” 徐白笑笑:“肯定大。” 陆鲲也不着痕迹的浅薄勾了下嘴唇,随即将椅子一拉,坐在程金戈面前,叠起了长腿,大有种王者审判的架势。 陆鲲目光紧锁住面前的奶油小生,严肃道:“这样,我先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你答。” “好。”程金戈胆怯地抓紧自己的裤子,点点头。 陆鲲问:“你真名叫什么?” 陆鲲的第一个问题就让程金戈犯了难,他咬了下嘴唇,一副不知道怎么作答的样子。 陆鲲眯起眼:“这么简单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程金戈摇摇头:“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就叫程金戈,但前几天我和我生母联系上了,她说我的本名叫毕小然。毕业的毕,大小的小,然后的然。不过你们还是叫我程金戈吧,我比较习惯。” 不知怎的,陆鲲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生出一种喜感来,他低笑:“比起程金戈这个名字,很显然毕小然更符合你的气质。不过听你的言下之意,这名字里头似乎有故事。要是没记错的话,你说你是被一个河北男人领养的。但照你现在的说辞,你的母亲还活着,既然活着,你怎么会被人领养?” 程金戈低着头,怯懦地说:“我的生母和我的生父在结婚前就有了我。本来他们打算结婚,可就在结婚前的几天,我生父出事死了,于是我舅舅为了怕我妈以后不好嫁人,就把我送给了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光棍,那人当时是我舅舅的朋友,然后前年我的养父遭遇车祸之后我舅舅找到我,因为我母亲得了白血病,想让我和她做配型,那时候我才知道真相。” 陆鲲长长地“哦。”了声,又问:“你今年几岁?” “再几个月就满三十了。”程金戈有点不好意思地答。 众人惊讶至极。 梁栋更是当场跳起来:“你有三十?胡扯呢?瞧着顶多也就二十五。” 程金戈说:“我平时也很注重养生和保养皮肤,所以基本上没人相信我已经三十岁了,这大概是我最骄傲的事了。” 徐白抵了抵陆鲲的胳膊打趣道:“他都三十了还喊你鲲哥,什么感觉?” 陆鲲撇一眼徐白,低声笑笑回句:“甭管谁大谁小,真像个爷们才行。他喊我一声鲲哥很正常。” “你说什么都对。”徐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如果不是因为陆鲲从事考古这个行业,平时经常日晒雨淋,把皮肤弄这么黑,以陆鲲颜值的精致程度,上学那会儿可比程金戈还像小白脸。 两夫妻对视一笑,本该严肃的气氛在刹那间变得异常温暖。 这时候梁栋烟瘾犯了,自己点了根烟,给陆鲲也丢一根。 陆鲲接过,把香烟夹在耳朵后头,看向程金戈:“现在说说你那天在山上袭击考古学者的理由。” “好。”程金戈瞧瞧众人,点头:“不久前我知道了我的身世。从我生母口中得知了我生父的死因。三十年前,我妈刚怀孕不久,我爸就遭遇了意外。他无意间拍摄到盗墓贼团伙偷盗文物的视频。被歹徒发现后,他被洛阳铲一铲子挑破肚皮,救治无果身亡,所以原本和我妈结婚的日子再也永远不可能到来了。” 听到这里时,徐白,梁栋,以及陆鲲全都沉默了。 周遭仿佛有一股强大的气场压抑着他们,逼仄着他们,每个人的心头仿佛都压上了沉重的石磨,缓慢的,有力的碾压着他们的心房。 尤其是徐白,一张脸瞬间白似纸张。 这件事伏中译曾和徐白提起过,当时伏中译说过那个拍客最后的下场,和程金戈此时此刻的阐述能对到一起去。 一种突如其来的愧疚感在徐白心头滋生。 当年的五人团,因为事情败露杀人灭口,徐白虽不晓得最后动手,或者说提出灭口的人是不是自己的父亲或者舅奶奶,但很显然,这场悲剧中和徐白的亲人脱不了干系。 震惊过后,陆鲲很快感受到徐白的心境变化,悄悄伸出手,勾住了徐白垂下的小拇指。 徐白抬头,在陆鲲的眼神中才找到了一丝安定。 “这和你袭击我的同事有什么实质关联?”陆鲲再度发问,可他和徐白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程金戈有些紧张,指了指桌上的水壶问:“鲲哥,能给杯水喝吗?” 陆鲲给梁栋使个眼神,梁栋会意后想当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给他倒水?他伤害我,他……算了,我倒就我倒。” 梁栋给程金戈倒了杯水,态度不佳地递给他:“小子唉,喝饱水好好交代。要是理由牵强,铁门铁窗铁锁链可等着你。” 程金戈有些愧疚地看眼梁栋,双手捧着水杯,连续喝了好几口才说:“我了解到当年影像中一共五个人,其中有亲属关系的两人已经去世。一个死于煤气爆炸,另一个前不久也死了。也就是说,还剩下三人。三人里,一个叫梁中奕,一个姓申,现在也不知去向。至于最后一个暂时还不太清楚。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找到了梁中奕,知道考古队想上山,我怕你们到时候会打草惊蛇,让梁中奕给跑了。当时我真的很着急,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引你们报警。于是我特地击晕了你们旁边这大哥,因为前段时间上过山,所以就找了最平坦的地方把他踢下去,我发誓,我肯定他最多受点伤,不会出人命才这么干的。这样一来,警察和你们也许就会下山去询问山下的住户,也许就能发现他就是梁中奕了。” 陆鲲听完这番话,无意识地从耳朵后头取下先前梁栋发给他的那根烟,低头点燃。 完整的真相,似乎越来越近了。 从程金戈的话里,陆鲲得到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五人团中另外两人,其中一人很可能就是申叔,那个长相随和,目光慈爱,且跟着徐三多很多很多年的人。 陆鲲对申叔的了解不多,只晓得申叔年轻的时候是个英语老师,教过很多学生。别的,就真的一无所知了。 一口烟雾被陆鲲深深的吸进肺里,又缓慢吐出。 陆鲲眯起眼:“既然你精心设计了这么一出,想引我们找到了梁中奕,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或者直接报警?” 程金戈捧着早已喝完的水杯,咽了口唾沫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没有很大的志向,也没有很大的本领。因为得知了生父的死因,所以对当年那五个人很好奇。可我很清楚,我没有报复的能力,也不想成为一个报复者。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让害我爸死掉的人不再逍遥法外,不管谁来完成这件事对我来说都一样。如果一些有能力的人能做到,我一样觉得高兴。” 梁栋说:“我听懂了,你是自己不想出面,希望拿咱当枪使。” 程金戈很难为情地说:“是的,我不想出面。” 徐白心里头别提有多么不是滋味,她紧着眉上前一步,淡声儿问道:“那么,你和我们开在山脚下不远的旅馆也不是巧合对吗?你在故意接近我们。” 程金戈眼里放着光说:“嗯。我一直没走,在不远处用望远镜看着你们的一举一动。我跟着你们,你们去旅馆,我就跟在你们车子后面。我想和你们做朋友,因为从看见你们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你们是正直的人,特别是看见鲲哥的时候,我就感觉这个男人一定有帮我完成梦想的能力。” 正在抽烟的陆鲲听见这话,一口烟呛在喉咙里,不断猛烈地咳嗽起来。 梁栋听完解释后已经释怀了,他拍着陆鲲的背打趣道:“行啊,好你个陆鲲,看样子你男女通吃啊。小徐啊,以后你可得小心点了。安稳了这么久,这不,情敌出现了。” 徐白撇一眼梁栋,恨不得对梁栋比个中指。 程金戈连连摆手,想当紧张地说:“不,我对鲲哥不是,我是说我不喜欢鲲哥,不,我喜欢鲲哥。也不是,我不是那种喜欢。” 陆鲲看眼程金戈,笑了,长身一起,陆鲲说:“一起坐下吃饭。” —— 今晚的河北已经悄悄地天翻地覆。 深夜十二点,丁烈回家的途中遭到几个小流氓的伤害。 因为老伙计手术费的事,徐三多狗急跳墙了,可他没想到会被丁烈跑掉。 在离家大约一公里的地方,丁烈的胳膊不慎被砍出个大口子,好不容易逃回家,可整个人都已经没了力气,面色极度苍白,没来得急进门,雪白的衬衫就被鲜血染红,重重地砸在自家门口。 陷入失眠的李春香在窗口站了很久,恰巧看见了丁烈倒下的这一幕…… 第158章 守你的夜里 门边小房间里的几个男人扶着丁烈进门,李春香则跟在后头,紧着眉说:“也不知道他伤的又严重不严重,你们怎么不送医院?” 扶住丁烈的一个瘦子白了春香一眼:“谁知道老板怎么伤的?万一这事性质严重,像他这种公众人物受了刀上,那狗仔们还不挖个天翻地覆?你别废话了,我们会找医生过来,不用你操心。” 李春香被这语气弄得一抖肩,闭了嘴。 这时另一人说:“行了,好在她站楼上瞧见了丁总倒在门口。老板要咱们住这原本是为了看着这娘们,结果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似的,要不是这娘们喊醒我们这会儿咱哪有扶丁总的机会?她有功。” 又有人搭腔:“就是。多好的机会,这娘们居然不跑,我看百分百是看上咱丁总了。” 楼梯的台阶前,李春香定住了脚步。 这些话既刺耳又扎人。 她在心里答着,不是不跑,是知道自己跑不掉。 在李春香的观念里,父母嫁女,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卢阅平没良心,即便她跑回去了,又该怎么和家人解释这一切? 那天丁烈的话就像一剂毒药似的,令她更加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她自己怎么样都行,但家人在那个镇上的市场卖了半辈子的菜,早就习惯了这份安稳。如果就这么跑回去,然后告诉他们离开河北,他们的生活一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想到这些之后,李春香对于自己的现状开始冷静下来。 出神间,留在一楼的一个壮汉站她身后说:“还愣着做什么?要么上楼睡觉,要么去照顾丁总。今晚咱哥几个是不会再睡觉了,如果想跑你可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李春香看了那人一眼,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说:“我不跑。你们不是说我看上你们家丁总了吗?再说这好吃好住,我跑什么?” 说罢,李春香提步上楼。 路过丁烈房间的时候她短暂地滞留在原地。 卧室的床上,丁烈躺在那。 旁边围了好几个男人,有人忙着打电话给医生,有人忙着给丁烈剪衣服,家里唯一的管家也被喊了起来,全都像热锅上的蚂蚁围在床边打转。 李春香看了一会儿,继续向前前走,最后拉开了门把,躺在了客房的床上闭上了眼。 夜深人静的夜里,一墙之隔后头的谈话声音总是此起彼伏。 医生来得很快,因为经验丰富,丁烈的伤势很快就被控制住,再加上他身体底子还不错,虽然失血不少,但并没有大碍。 四个小时候,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李春香实在睡不着了,只好从床上坐起来,一双比同龄人粗糙许多的双足套进了拖鞋。 她重新打开卧室的门,走到了丁烈的房前。 门开着,先前闹哄哄的房间也恢复了安宁,只剩下管家大婶守在丁烈的床边,撑着脑袋,时不时睡着,脑袋差点掉出掌心,然后睁一会儿眼又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李春香看了眼床头,该输的好几瓶盐水瓶都已经见了底,床头柜前扔着用过的针管,丁烈的手放置在被褥外,上面扒着医用胶布和小小的棉花球。 李春香走进去,恰逢管家大娘又一次坐在椅子上熟睡,李春香用手扶住了管家快砸在被子上的脑袋。 大娘惊醒,瞧眼春香。 李春香说:“你去睡吧,我看着他。” 管家狐疑地瞧眼她,自打上回李春香当着管家的面骂丁烈,这管家对李春香的印象一直不好。 管家眯了眯她的三角眼:“我不信你。没准什么时候你就趁丁总这会身体虚,对他使坏心眼。” 李春香说:“我是瞧你困成这样才说我看着他,你不领情就算了。我们乡下人才不像你们城里人这么有心眼,再说了,是我在楼上瞧见他这才捡回他一条命。我要是巴不得他死,当没看见不就行了,我要是当没看见,这会儿说不定他已经和他爸团聚了。” 李春香说完转身欲走,管家这才叫住她:“等等。” 李春香转过身来。 管家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连续打了三个哈哈才说:“你要睡不着就帮我看会儿,再过两小时天差不多就要亮了,我去睡俩小时还得起来给你们做早饭。” 李春香没说什么,待管家离开,她才坐在了床边的那把椅子上。圆润的臀一沾椅子,瞬间覆盖了整个椅面。她双腿紧紧并拢,挺直了身板坐得板正。 腹部像半个小西瓜似的微微凸起,她瞧着丁烈。 不戴眼镜的他没了第一印象的那份斯文劲,但却特别特别的帅。紧闭时的他睫毛非常浓眉,一根一根像是女人嫁接的睫毛一样好看。鼻子蛮挺的,唇色因为失血有些苍白,可正因为这份苍白,让他这会儿瞧上去特别的素静。 丁烈的衣服早在医生来之前就被剪开了。这会儿光着膀子,被子正好盖到胸口的位置。 比起卢阅平那种壮实,丁烈会显得单薄些。可要是比起那些面无二两肉的男人,丁烈的身体又算是挺不错了。 李春香瞧着瞧着,眼一横,低估道:“电视里演的霸道总裁可跟你一点半点都不一样。你是外表好看,心里不好看。你,你你欺负孕妇,你犯法,现在这是被人砍了吧?我跟你早说过了不是,你心里要是毒……”李春香抬指一指天花板:“你心里要是毒,老天爷迟早收了你。” 又过了一小会儿,李春香似乎没说够,又继续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要说你坏吧,也算不上。你不让我回家,但这段日子生活上也没亏了我。要说你好吧,总归还是人面兽心一人。喂,你被谁砍啊?你仇家是不是很多?” 李春香自言自语问了好几个问题,可都是演着独角戏,自然不会有人回答。 再过了一会儿,李春香歪歪头,一会儿往左边歪一歪,一会儿往右边歪一歪,又嘀咕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么有钱了干啥还干那勾当?想什么呢?我要是能有一百万……我就花四千学个驾照,八万买个小车,给家里人五万块零花,花一万给自己买几件好衣裳,剩下的就付个首付买套房。你看,多好。这就是咱普通人的想法。你们有钱人的想法是啥,你起来和我说说呗?是不是一边赚很多钱,一边又说……钱对我来说只是一串数字?” 李春香撇撇嘴,突然‘呸’了一声。 消停了大概也就两分钟,李春香又说:“姓丁的,这世上怕是没我这么好的人了。你欺负我,我这会儿坐你床边看着你,你知不知道这就是好人。好人就是,不管别人对我做了什么,我不能对别人使心眼。半夜三更的,我一个孕妇,孕妇!在床边守着你。这责任可是很大的,这万一要是你突然心肌梗塞什么的,别人说不定还以为是我害的你。你懂不懂?” 又过了五分钟。 李春香叹气:“其实你这人应该挺孝顺的,就是不知道怎么表达真实的自己。其实心里头有事最好还是找个人说出来,憋着就憋出毛病来的,别人也容易误解你。这些道理你妈没教过你吗?” 从坐下到现在,李春香的嘴巴就没消停过,骂骂咧咧了一肚子的话,就像巫婆在念咒语。 …… 不知说了多久的话,一直抱怨到嘴都干了她才彻底安静。 抬头一看,竟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她站起来,准备取水喝,转身时手腕忽然被丁烈捏住。 李春香吓得不轻,回头瞧见丁烈睁着眼睛看她,整个人都快石化了。 丁烈声音虚弱地说:“怎么不继续说了?” 李春香一惊,心里起了怯,扒拉几口唾沫往喉咙里咽,慢慢地说:“我口,口渴了。” 第159章 信不信我撕了你 一丝叹息声伴随着无力的笑意,从丁烈的鼻腔里缓慢地流淌出来。 “你听到多少?”李春香望着丁烈的那双眼,头颅就跟灌了铅似的很沉重。 丁烈松开她手腕,闭上眼:“很多。” 李春香追着问:“很多是多少?” 丁烈沉默了小会儿,眼睛一睁:“从开始到现在。” 李春香一抖肩,心里就一个想法:完了完了。 她粗糙的双手不自觉的握到了一起,不安地搓动几下。 这时丁烈有点吃力地坐起来,被子从他肩膀滑下,一直滑到小腹的地方。 他瞧着她,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出去。” 李春香一怯,瞧瞧门,又瞧瞧丁烈,脑子转不过圈地问:“出去喝水,还是出去……” “滚出去。”丁烈打断了这愚蠢的问题。 李春香愣在原地,令她此时震惊的是他的语气。 明明疲惫不堪,甚至有些虚弱,可仍旧吓人得很。 灯光跳跃进了李春香的眼睛里,大红色的上衣又映得她的脸像片红朝霞。 她头一低,快步往门口走。 扭动门把的一瞬间,只听身后砰的一声。 也许是心里作用,穿着塑料拖鞋的李春香感觉地板随着声响也震了震。 她回头一看,床上已经没了丁烈的影子。 她知道丁烈在哪,失血不少的他八成是想下床又四肢无力,这会儿定像工地上被工人们随手摔在一旁的沙土袋一样砸在了地上。 她望着那方向,有过两秒钟的犹豫。 到底是继续离开,还是折回去把人扶起来再离开。 正当犹豫的时候,床的边缘扒拉住了一只男人的手,紧跟着是丁烈的半张脸。 他眼神阴鸷地瞧着门边的李春香,恼羞成怒地吼了句:“还愣那做什么?” 李春香小心翼翼,生怕自作多情,生怕丁烈喊得不是她。 眼神一撇,往外头瞧了瞧,确定没别的人才大步走过去,把人给扶到了床边坐下,嘴里还逮住话柄说:“让走的是你,不让走的也是你。你们城里人的心思,真是摸不透。” 丁烈没吭声了。 李春香又问:“你下床做什么?想上厕所?” 丁烈说:“不上。” “那是干甚?” 丁烈说:“嘴苦,想吃话梅。” 李春香长长地‘哦’了声:“话梅放哪了?” 丁烈指了个方向:“柜子第二格。” 李春香走过去,按照丁烈所指的方向看见了圆柱形的话梅盒子,旁边还放着许许多多女人的玩意儿。 有项链的盒子,有戒指的盒子,有化妆品的套盒。 有些英文牌子李春香看不懂,但电视上常常播广告的那些李春香还是知道的。 再一看,不只是柜子的第二层放着这些,下面那层,上面那层,都是。 李春香取下话梅盒,走在床边。 她想把话梅盒打开,可瞧了半天,也没瞧懂怎么开。 丁烈手臂一伸,从李春香手里取走,在盒子上方中央微凸的弧度那向下一按,盒子盖就弹了起来。 他把盒子一倾斜,一颗裹满糖粉的话梅就倒在了手心里。 如同吃药丸的动作一般,丁烈把手里的话梅粒拍进嘴里,随后双手互相拍打,把剩余的糖粉拍在了床外头的地板上。 这时的李春香正坐在他床边那把椅子上,倾斜身子的丁烈忽然听到她咽口水的声音。 咕咚一声。 在安静的夜晚就显得尤其大声。 丁烈看她一眼,把话梅盒递给她:“你也尝尝,客户从国外带的。” 李春香摆摆手:“我不想吃。” 紧跟着又是咕咚一声。 比先前那声还大。 丁烈再也忍不住笑,宛如低音炮似的笑声溢了长长一串,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李春香晓得自己丢了人,身子在椅子上坐得板正,两只手的手掌放在腿上,那坐姿多像刚入学的小学生。 丁烈觉得,李春香有毒。他每每瞧见她,总会被她身上的土包子味儿给逗笑。 要知道,这六年来,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对丁烈来说有多奢侈。 他又开了话题盒,倒出一颗摊在手里,凑到李春香的面前。 李春香的眼睛瞪得滚圆,紧盯着那颗话梅。 丁烈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一颗话梅?你吃了我家这么多大米也没见你难为情。” 李春香用手捻起,撇他一眼说:“吃就吃。” 她把话梅丢进嘴里,吧唧几下嘴,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紧跟着弯腰一吐,吐进了垃圾桶。 “怎么?”丁烈明知故问。 李春香拍着自己的脸颊说得急:“又酸又咸,有股怪味儿。” 丁烈一听,彻底笑开了,那颗比李春香更早塞进嘴里的话梅抵在丁烈的一侧脸颊那,鼓起一个小小的包。 李春香不解,指着他:“这么难吃你怎么吃得下去?赶紧吐出来,说不定过期了。” 丁烈没动,盯着她。 李春香不死心,拿起了那盒话题,仔仔细细的瞧着。 可满屏的外国字让她犯了难,生产日期在哪她都看不懂。 瞬间,李春香像是qq包情包里那朵焉的玫瑰花,垂下脑袋,把盒子丢回床上。 丁烈都快笑死了,硬憋了会儿说:“没过期,就是这味儿。” 李春香不可置信地说:“这么难吃?” 丁烈说:“还行。国外很多食物都不一定符合国人的口味。我记得之前我吃过一个土耳其很有名的传统点心,那里面的香精味道可以熏死人。” 李春香脱口而出道:“听你这意思,你也不是很喜欢洋人那些食物。那干嘛还勉强自己?吃东西,穿衣服,找爱人,都得是自己喜欢的,看着舒服的才好。” 丁烈沉默了会儿才说:“因为得融入一些人的圈子就需要做功课。就像今天你吃的话梅一样,假设你没尝过,就不会知道它和我们国内话梅的口感有什么区别,自然无法和人侃侃而谈。像我这种常年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男人,总会见到一些有高级感的人。他们有些爱好打高尔夫,有些爱好极限运动,例如蹦极,高空跳伞,有些对美食很有研究,小到街头的苍蝇馆子,大到各国的米其林大厨菜色。还有一些企业的老板是女性,他们对奢侈品,对包,对各国彩妆品牌都钟爱有加,如果我不懂,很难融入到那些人的话题里,那生意成功的几率一定会大大减半。打从我创立公司那天开始,我就告诉自己,不能失败,只能成功。” 因为它只有成功,才能让徐三多信任资金的融入不会遭遇损失。 李春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手指往柜子那一指:“哦,难怪你家里才放了那么多女人的东西,也是为了做生意是吧?” 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忽然让丁烈变了脸色,笑容荡然无存。 李春香注意到这点,又起了怯,只说:“我就随便问问。” 丁烈说:“每逢节日,我都会买一件礼物送给我女友。你看见的这些是我好几年积累下来的。” 李春香一听,噗嗤一下笑出来:“胡扯吧,哪有人送女孩礼物往家里搁的?礼物不都是送到别人手上才对吗?” 丁烈却一点也没开玩笑的样子。 李春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嗖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来说:“她是不是死了?” 丁烈深沉吐气:“没有,但嫁人了。” 李春香听到这话,明白了什么。 她忽然站起来走到柜子前,取下好几件东西,二话不说就往窗外走。 丁烈愣住了:“你干什么?” 李春香拉开窗户:“丢掉,全丢掉。你这样不行,我妈说过,有些不好的事要是永远想着,不自己缓过来,时间久了心里是会得病的。” 说话间,窗户已经被打开。 两件东西咚咚两声就被扔了下去,摔个粉碎。 丁烈眼都直了。 一股深埋的难过迅猛地涌向心头。 这时李春香又往柜子那走,继续从柜子上面搬东西。 丁烈急了。 他嘶吼,脖子上暴出青筋:“土包子,你敢再动!” 李春香一回头,瞧见丁烈眼里泪水盈盈,心一横,又连抓几样,快步走向窗口。 虚弱无比的丁烈使出浑身的劲来,下床跌跌撞撞地冲向窗户。 李春香正要扬起手臂要丢东西。 丁烈心里一急,从后方猛就抱住了她。可因为丁烈站不稳,几乎所有的重量都承受在了李春香的身上。 李春香的手臂被蜷进了他的怀抱里,身子也因为吃重,向前一倾。 丁烈手臂又因为这动作开始滴血了,血滴子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他的脸与李春香的脸贴在了一起,像野兽一样咆哮:“你再扔一件试试!信不信我撕了你!” 第160章 忍无可忍 李春香肃然起敬。 能听出来丁烈是真生气了,且生了很大的气。 因为平时他大多时候都斯文儒雅,特别是戴眼镜的时候,嘴角悬浮起的微笑,很容易迷惑人的心智,让人忘记他是个罪犯。 可这一声咆哮,这个虚弱却紧含抱愤的手臂禁锢,都让李春香很快清醒起来。 李春香的头一撇,把不经意贴合住的两张脸给分开。 再过不久,天就该放亮了。 相比深夜那浓如墨染的夜色,这会儿窗外的天色泛着神灰。远处,日头一定隐匿在某处,等待时机到了冒出头大,把金光与红光照满大地。 “你,你松开我。”李春香说。 丁烈依旧抱着她,喘息着问:“还丢不丢了?” 李春香一时没吭声。 丁烈也没再继续追问,手臂环住她,像是黏着胶水。 他把鼻尖悄悄凑到李春香的头发前,惊奇地发现她头上的洗发水味道和自己爱用的是一种气味。 哦,对。 她住在这。 吃的用的都是他的,那么,洗发水的气味自然也是一样。 不,也有丝丝不一样的地方。 清香中混着厨房的油烟味,生活里的烟火气,浮躁世界没有的清新感。 这些味道和丁烈以往任何一个逢场作戏的情妇身上的味道都不同。 “你手臂的口子又裂了,赶紧松手啊你。我是孕妇,沾了血可不吉利。”李春香又不安地催促起来。 丁烈回过神,松开怀抱,意味不明地讽笑一声。 “还给我。”他盯着李春香手里紧握的两件东西。 男人暗淡的眸光里趟过太浓的悲怆。 李春香能感受到,他似乎有在缅怀过去了。 虽不晓得他和之前的女友有过怎样的爱情故事,但李春香就是认一个死理。 守着这些东西,那人这辈子都别想和过去告别。 乡下的老一辈人长说,心病难医,心药难求。再好的医生也治不好这个。 她看一眼丁烈,不管自己此时心里有没有惧怕这个男人,身子一转,把自己的大屁股对着他,咚咚几下,就把东西丢出窗外,且丢了老远,挂在一颗高大的树上,卡在枝叶里,一时瞧都瞧不见。 “你!”丁烈本就没什么力气,一怔之后气得哪还站得稳,高大的身躯猛就像墙上撞去,又随墙砰得坐在地上。 李春香见状,皱皱眉头,趁他站不起来,拿出了自己干粗活时的那份麻溜劲,几分钟就把柜驾上所有女人的东西都给清干净了。 完事后,她拍拍手掌,蹲在丁烈面前说:“现在东西没了,以前的事就别老想着了。我去喊人进来,让他们叫医生过来给你重新包一包。再不然,咱给你包也成。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学会阉猪,那猪的口子可比你大多了。” 正在李春香因为曾经阉过猪而露出引以为豪的笑容时,丁烈的脸色一阴再阴。 他发觉自己容忍到这个土包子到了极限。 李春香不管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所有的一切都是丁烈最讨厌的那一种类型。 这些天,他究竟是怎么容忍下来的? 容忍一个这么粗劣到极点的女人成天在他眼皮子地下晃着。 不仅晃着,还经常去吃这个粗俗女人煮的粗俗食物。 心里的火腾腾腾地冒上来,冒得他喘粗气,冒得他脸红脖子粗,最后几乎使出了吃奶地劲冲她吼句:“李春香,你给我闭嘴!” 那傻乎乎的笑容就这么突然卡在了李春香的嘴边,从僵硬变得难看。 最后她甚至抽了抽嘴角才彻底收住了不合时宜的笑。 丁烈胳膊上的白纱布被染红了大片。 滴了不少血后,没有再滴下来。 干涸的血迹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变了个颜色,渐渐变得色深,血腥气也变淡了许多。 丁烈头一仰,把后脑紧紧地贴在墙壁上。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除了能看见李春香那张俗不可耐的脸,还能瞧见空空如也的柜子。 东西没了,丁烈的心头仿佛也空了。 空落落的疲倦感和无人诉说的这六年里那一个又一个故事。 有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丁烈也会有如今天一样的空落落。 可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相同。 今天内心的空荡仿佛被最厉害的吸尘器给吸过似的。 那些角落的灰尘,心头的污浊气息,似乎也被一并清理干净了,腾出了许多崭新明亮的空间来装载以后日子里的新记忆。 他闭上眼,慢慢合上的眼皮中,李春香的面容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脑中闪过许多许多的事,嗖嗖嗖快得像乘坐列车时所能看见的窗外景色。 只是内心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一双粗糙的女人手啪啪啪,啪啪啪的拍打起他的脸,伴着呼唤的声音:“喂,你昏了还是睡了?你怎么了?” 闭眼的丁烈兀自皱了皱眉头。 记不得是在哪一天的清晨,也忘记了是躺在情妇中的哪一个人身边。 只记得在某得清晨,有个女人为了叫醒他,也试图拍打过他的脸。 但那人的手掌柔软,拍打时那小小的力道就像打在棉花上面,而李春香的手劲更像在给他甩耳光。 啪啪啪,啪啪啪啪。 根本不想再搭理她的丁烈在她拍到第十下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愤怒地瞧着她不明所以的脸蛋。 丁烈斥责她:“出去!” 李春香站起来,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时,丁烈又呵斥恐吓道:“再不出去,我让你死在我房间里!” 是咬牙切齿的面目。 李春香能感觉到他没有和她开玩笑。 今天,她的确触到了他的底线,还可能,已经在底线之外。 李春香的脸色刹时似白纸,正当她想出去时,起夜准备做早饭的管家听见了动静,猛就扭门进来。 “啊——”管家惊叫一声,拔腿就冲过来扶丁烈,且恶狠狠地骂春香:“你这个毒婆子,就不该信你的话让你看着丁总!” 李春香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了。 这一纱布的血迹,这场景,这气氛,肯定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李春香垂头丧脑地从丁烈房间走出去。 关上门后,她撇撇嘴,嘀咕道:“我是做好事儿,咋就成了毒婆子?” 后来的两三天,李春香都没见到丁烈。 管家对她的态度也更恶劣了。 她再不能走进厨房,闻她熟悉的油烟味儿,进进出出看见的全是白眼。 —— 大院儿里。 徐三多的对面坐着个三十好几,满身财气的男人。 那人把二郎腿驾得老高,下巴也快扬上了天。 一边抖着腿儿,一边叼着又粗又香的雪茄。 对着徐三多吐口烟后,那人说:“徐老,你也别怪我不念旧情。我当初是跟着你学了点东西,干了点坏事。可当初是你许我金盆洗手的。现在我做着土方生意,谁还会晓得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找人帮你伏击姓丁的我也帮你做了,他自己命大跑了,这可怪不了我。这事儿,我也惹一身骚,袭击他的那俩痞子我给了钱跑路去了,那可是一大笔钱。你现在还要开口给我要一百万,你当我这是开银行的?” 徐三多心里头憋着一股气不敢爆发,仍好声好气地说:“我知道这要求很过分,但该找的关系,能找的人我都找了。申叔急需一百万做手术,你行行好,看在以前我对你不错的份上就给了我吧。” 男人笑得讽刺,拿雪茄头对准徐三多,挑衅地说:“这社会习惯讲利益,你他妈却和我谈旧情?要不是你说如果放到了姓丁的,到时候你能威胁他拿出大笔钱来和我平分,鬼他娘帮你!为这事,我损失了好几十万给那俩流氓都没跟你算,你倒还有脸和我要钱?” 徐三多的牙关咬了咬:“我手底下还有好多张嘴要吃饭,再这么下去,别说是申叔的医药费,大伙养家糊口都难了。你就当是可怜可怜路边上的乞丐也好,怎么都好,就借我一点钱救救急,等我拿到了我自己的钱,到时候一定十倍奉还。你能有今天,能有本钱把生意做得这么大,当初也有我的功劳不是?” 男人听完这番话,又讽刺地笑了笑:“老头,你还敢提这事?当年你趁老子穷困潦倒,害我干了不少缺德事。得亏是没被逮住,要是被逮了,你他妈还会记得我是谁?啊?”雪茄灰弹了弹,他语气不善道:“还敢提什么十倍奉还。只要眼不瞎都能瞧出来,你他妈是被姓丁那崽子给坑了!别说是十倍,你再能从他那拿一毛钱都怕是难得很,不然你怎么会来找我这个万儿八年没联系的人。” “你!”徐三多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突然从腰边摸出一把枪,对准了男人的头斥道:“我就要一百万!你给不给!” 男人短暂的一阵怯懦之后,忽然一把握住徐三多皱巴巴的手腕,反手打在他关节处,黑色的枪立刻就掉落在了男人的手里。 他一把将徐三多摁在茶几上,牢牢摁住他的头说:“徐老,你是不是有一点没他妈搞清楚?你老了,你口袋里也没钱了。一个没钱的老头就跟一个废物一模一样,你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风光无限的徐老了。老子今天喊你一声徐老,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以后别他妈烦我!” 那人把徐三多的手枪揣进兜里,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大院。 徐三多后背酸痛地站起来。 难道他真要出手那批文物了吗? 那批改变他人生命途的‘始作俑者’ 徐三多仰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一时间老目泪花闪动,嘴角轻轻抽搐。 几个月前,他还傲慢的视金钱如粪土,他还以为钱对他来说取之不尽,几辈子都花不完,可现在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就在几乎快绝望的一刹那,忽然想到了茶叶山。 那所卢阅平之前挖了好一阵还没倒斗成功的墓址…… 想到这,他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连忙去找卢阅平的手机号码。 此时的黑龙江,好几天没开机的卢阅平,嘴里叼着烟靠在旅馆的墙头,用酒店的电话给徐三多拨了个电话。 徐三多这头还没从电话簿里翻到号头,一个归属地为黑龙江的电话就这么接了进来。 第161章 算盘 “老三,你可算来电话了!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吗你!”徐三多说话间,嘴皮子和手一起发着抖,两行眼泪瞬间奔涌而出。 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正如刚才走的那人说的话一样,他有过风光无限的日子。 早些年,他潜伏在人群中,哪怕穿着白汗衫,蓝短裤,一双鞋沓子走进走出,可晓得他身份的那帮人,哪个不是把他当成祖宗一样供。 这一年一年,他算不清让多少原本穷困潦倒的孩子一个个走出了不一样的人生。又像老师送走学生一样,看着他们一个个金盆洗手,在社会上混得如鱼得水,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那些徒子徒孙们,有些是被迫入行,有些是甘愿涉险,为自己搏一个明天。这些风光的背后,都和徐三多一样曾经赚着死人的钱,发着死人的财。不管穿着怎样昂贵的衣服,带着怎样昂贵的手表,许多见了面仍旧会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徐老。 现在倒好,树倒猢狲散,光是这一周就七七八八走了不少办事的小罗罗。最后能留下的,要么就是真念着他和申叔这些年来的照顾,要么就是早就众叛亲离压根没别的地方去。 他不敢保证,再过些时日,剩下的人会不会全走光。 如果会,那这一个位置偏僻的依山大院,留他一个孤独老人,那该是怎样的凄凉场面。 他老了,真的老了。 他不想服老,不甘心这辈子还没活得畅快淋漓就老了,可他却又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电话那头的卢阅平听出徐三多语气里的不对劲,一皱眉问:“脚伤了,心情也不好,就想一个人静几天。怎么了?” 徐三多告知了卢阅平事情的全部原委,并向他打听茶叶山的具体位置,地道入口,以及具体进度。 卢阅平举着电话,五根粗粝的手指用力地捏紧了话筒。他嘴角浮现出一丝痛快不已地笑容,心里暗道:老混蛋,你他妈也有今天! 一时间阴霾尽散,卢阅平嘴里‘嘶’一声,不急不缓道:“茶叶山应该有油水不假,可那地道如果想挖通起码还得三个月。三个月不长,申叔等得了吗?” 徐三多心急如焚:“那你说怎么办?” 卢阅平翘起嘴角:“不还有陆鲲?他有钱。一百万对他来说算个屁。” “找过了。”徐三多的语气别提多无力了。 卢阅平挑起眉:“他不给?” 徐三多说:“他说经济大权在陆鹏那,陆晨昏迷,他执意要和徐白在一起,所以闹翻了。但我感觉这个理由很牵强,我现在倒是怀疑陆鲲可能知道了什么。” “你是指……”卢阅平的眉头又紧了一分:“你确定?” 徐三多说:“没证据,就是感觉。” 卢阅平拿起烟盒向上一耸,叼住一根道:“你在陆鲲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也到了回报的时候。” “什么意思?” 卢阅平点了烟,嗓音深沉地说:“陆鹏和陆鲲闹翻不打紧,不是还有陆百年和胡宣梅吗?他们的儿子要是出事了,申叔的医药费他们不给也得给!” 徐三多大惊:“你是说……” 卢阅平吐出一大口烟:“等陆鲲回到河北,你就喊他来你的大院,做好充足准备,到时候强行把他留在大院,然后你再打电话给陆百年要赎金,别说是一百万,就是几千万他为了儿子也得给。” 电话那头的徐三多沉默了。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但这是狗急跳墙最烂的招。 这件事要是做了,往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太平。 正在徐三多犹豫不决时,卢阅平又说:“你说你找人伏击了丁烈,那丁烈接下去一定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丁烈这边很显然你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我现在腿断了,一时半会还得待在黑龙江十几二十天才能下地。要是陆鲲真想起来什么,他这会儿还没找人来逮你肯定是因为你身上还有他想得到的价值。要是没想起来,相信他会愿意配合你找陆家拿钱,正好你也能趁这机会试一试陆鲲,瞧瞧他对陆百年和胡宣梅到底在不在乎,你说,这多好的法子?” 徐三多仍旧沉默着。 卢阅平的听筒里时不时都会传来徐三多粗长的叹息声。 这些天其实徐三多想了很多事。 陆鲲对徐白的好他全看在眼里。 有时他也会犹豫,女儿跟着陆鲲会不会才是天注定的姻缘。 过了很久,徐三多才说:“这事儿我得想一想。” 卢阅平还想说点什么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 卢阅平用力的把话筒按回电话槽里,咬着烟蒂冷笑。 宽实的胸肌随着呼吸此起彼伏着。 他把脑袋靠在墙头,牙齿狠狠磨了磨说:“老东西,欺负老子这么久,也该轮到你尝尝这种被逼无奈的滋味。” 又接连抽了两三根烟后,卢阅平把方才徐三多的电话内容一五一十告诉给丁烈。 丁烈听后笑了笑:“看来当初我的决定很正确,和你做盟友果然是一件相当愉快的事,你这个建议提得很是漂亮。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前两天有个人露头了。” 卢阅平身体向前一倾,不由好奇起来:“哪个人?” 丁烈说:“当年欺负我女友的人里的其中之一。” 卢阅平的眉一皱,丁烈说过,想徐三多绳之於法对丁烈来说不难,这些年丁烈手上有不少徐三多犯罪的证据,可那些大多都只限于文物案。如果只是这些,就太便宜了徐三多。所以丁烈一直在谋划,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将徐三多打得原形毕露。 卢阅平想到这些,深深吸了口气:“怎么找到的?” “徐老头找人搞我,隔天我就让人悄悄盯着大院的动静。那人从大院出来,我的人跟着他一路,一直跟到那人的住处。也偷拍到了他的照片,看到照片的时候我就确定他就是。”丁烈的语气从平静到咬牙切齿,这些卢阅平全听在耳朵里。 “恭喜。”卢阅平匪气地翘翘嘴角。 此时坐在不古传媒办公室的丁烈叠起了二郎腿:“不止这个。” 卢阅平的眼一提:“还有?” 丁烈淡笑:“那个国外医生也让我抓住了重要的把柄。必要的时候,他愿意向警方陈诉徐三多侵害陆鲲的全过程。所以,只要徐三多敢动陆鲲,那只要我们安排得当,这次一定能打得他灰飞烟灭,连鬼都做不成。” 电话的最后,俩男人都发出了低沉悦耳的笑声。 没人会知道,这种畅快淋漓的笑声他们等了多久,盼了多久。 不古传媒的办公室内。 丁烈把手机扔在桌上,捧着茶杯嘬了口茶。 看过一沓文件后,他略显疲倦地靠在真皮座椅上。 椅子的齿轮转了一百八十度后,他面前窗户,十指交缠地看着窗户外远处的景物。 一小会儿后,他手机响了。 转身一看屏幕,是那个跟他最久的情人。 丁烈皱皱眉头,雪白的衬衫一尘不染,已经好多天连个不小心印上的红色唇印都没有过。 细细一想,似乎这些天和那个土包子纠缠,浪费了太多自己的私人时间。 又是为她保住腹中小孩,又是被她气得差点内出血。 听着一句又一句毫无水准的话,瞧着她那身土气到没边儿的打扮,吃着她做的饭,看着她那大胸大臀并没多少线条美感的身材。 他是怎么忍受这些的? 想起就十分懊恼,他接下电话,听着那头嗲嗲的,软软的声音,骨头一阵发酥,瞬间有了生理反应的他也莫名滋生出一股说不清的恶心来。 于是,在通话到三分五十秒的时候,在对方提出今晚见面的要求时,丁烈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应付了几句,找了个低劣的谎言将这份盛情推却。 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在挂掉电话的第三十秒,丁烈完成了银行卡转账,将五万元零花钱打进了她的账户。 叮咚一声。 微信消息进来。 一句亲爱的,一个亲吻的表情像针一样扎进丁烈的眼睛里。这种空虚哪怕是和情人做完爱也无法填补的。 他已经好两天没回家了。 这两天里,他不用再看见李春香那个俗不可耐的女人。 她丢了他珍藏六年的一件件礼物,用阉猪的伤口来和他手臂上的刀伤相提并论。 她的长相,她的打扮,她的语气,全都和她的名字一样俗得见底。 可就是这两天的清净日子,他为何觉得没劲? 兀自坐了好一会儿,丁烈拨通公司内线,对司机说:上来我办公室取车钥匙,送我回家。 第162章 我不要 这么多天来,李春香还是首次感觉到寄人篱下的滋味有多难熬。 自打那天后,屋里的其余人对李春香的态度比以往恶劣了不少。 不,不能说恶劣。 而是冷暴力。 管家会定时把饭菜送到她的房间。 每次放下盛有饭菜的木盘子,声音都很大,砰的一声,实打实地震在她心头。 吃完饭,李春香常常会自己把木盘子和空碗端下去。在她的意识里,怀孕而已,没什么了不起,她也确实不像很多女孩子一样娇气。 可这时候管家大娘总会冷嘲热讽地说:“姑娘,你可别忙活。万一要是出个三长两短丁总回来肯定得怪我,要是你自己被男人甩了不想要孩子,也别故意让我这个老太婆背锅。我就一打工的,可担待不起你的好歹。以后吃完了就放着,我会上来收,谁让我们是下人,你是张张嘴就行的‘客人’。” 这些话李春香一句没反驳,她心里有委屈,可就是不晓得怎么变成语言才最得劲,再说回来,管家比她大好多,和个老年人争论,争赢了又能怎样。 她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只能靠一部又一部的电视剧解闷。 突然间她好似又有了在小屋内的窒息感。 唯一不同的是,这座牢房实在是金碧辉煌。 晚饭过后,李春香冲完澡,穿着宽松的睡意躺在床上。 半干的头发随意地垂在胸前,两只饱满的大气球在发丝的缝隙中若隐若现。 她瞄向果盘里黄彤彤的大橙子。 拿起一个,在手里仔细瞧了瞧。 丁家的食材也好,水果也好,原料都是极好的。 好比现在她手里这个橙子,外表光滑得连个粗大的毛孔都瞧不到,颜色均匀,在灯光下泛着贼光,就差把她的脸给印出来。 李春香把橙子往上一甩,然后用手接住,随后从果盘里取了水果刀。 刀尖蛮狠地插进橙子中央,刀子一滑直接在手心里就完成了切割。 一时间果肉像极了花瓣,一朵朵绽开在李春香的手掌内。 她拿起一瓣往嘴里嘬,甜度爆满了唇舌间。 她闭上眼,回想起小时候在农村的外婆家和一群村里同龄的男孩子跑去果园里摘橙子时的场景。 那时的欢声笑语比起现在经历过的快乐似乎要浓烈许多。 她过分沉溺在思绪里,连敲门声都没听见。 丁烈旋转门把后,看见吃个橙子都能一脸享受的李春香。 惭不惭愧? 丁烈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时间让他失去了很多东西,可同样也让他拥有了金字塔顶端人群的奢侈生活。 一个成年人到底有多少烦恼必须要像隔夜饭一样隔了一夜又一夜,明知道会嗖臭不已还要死命的攒着,装着。 一道深沉地呼吸过后,丁烈把手里的几个袋子往地上一扔。 砰一声。 李春香回过神来,循声望去,瞧见一手悠然插在裤兜凝视着她的男人。 她吃惊地快从床上跳起来,双腿一翻,踏在地上,手里还捧着未吃完的几瓣橙子,那表情像极了木鱼疙瘩。 丁烈移开目光,走到角落的沙发那坐下。 他抵了抵眼镜说:“没有我在家里盯着你,你的日子过得似乎很悠闲。” 李春香把橙子一瓣一瓣放在床头柜上,又扯几张纸巾将手擦干净才回头说:“苦中作乐呗,能有什么办法?哭丧个脸能给谁看?” 丁烈调了调坐姿,手指在扶手上敲击几下,儒雅笑道:“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念你家阅平了?” 李春香变了个脸色,一张脸完全垮下来。 她摸了摸肚子,沉默了好久才说:“谁想他了?他又不见得会想我。但是……” 丁烈眉一挑:“但是什么?” 李春香揉着小腹的动作愈发温柔起来:“但是这娃要是出生了,懂事了,孩子会想的。” 丁烈能听得出来,李春香嘴上不承认,可心里头到底还是念着点卢阅平。 他就着李春香的话往下问:“那孩子要是想了,你打算怎么做?” 李春香咬了咬自个儿的嘴皮子:“能怎么办,就这么着呗。” 丁烈瞧着她:“就这么着是怎么着?” 李春香一瞪眼:“你不是说,阅平一定会认这娃吗?” “生下来给他?” 李春香一咬牙:“对!给他!我要他看见娃就想到我,想到他对不起我,让这娃折磨他一辈子!” 丁烈笑笑:“那就是说,你不会再有不要这孩子的念头了,对吗?” “对!” “那这娃懂事了,要是想娘了你怎么办?”丁烈问得犀利。 李春香一下就哽住了喉,眼睛里泪光盈盈,抬手指着他:“还不是你害的!” 丁烈没说什么,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床边。 双脚在离李春香拖鞋的两寸位置停住。 丁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要是愿意,等时机到了,你还是能用孩子绑住卢阅平的婚姻。我只是短暂地限制你的自由,你们的婚姻能走多久,我毫不关心。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真正破坏你婚姻的人不是我,是卢阅平那颗躁动的心。” 李春香听后,鼻孔睁了睁,一转脸避开丁烈的眼神。 李春香认为,丁烈说得其实很对,她确实清楚婚姻失败的原因,但丁烈的话里也有不对的一部分,整件事中其实也有她李春香的自作自受。 早在她和卢阅平结婚之前,就在卢阅平的睡梦中听到过徐白的名字。 那一次,她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在饭桌前因为这事儿和卢阅平置气。 她可能永远也忘不了当时卢阅平十分平静地对她说,要么就和他好好过日子,要么就接受他存折里的八万块钱。 二选一的选项里,李春香最终选择了前者。 而卢阅平从未否认他心里有徐白,只说,一旦结婚了,会好好过日子。 细细想来,当初胖子介绍他俩认识,因为心仪卢阅平的长相和爷们气,一次次主动的人并非卢阅平。 而且他们的承诺里,有婚姻的规划,有未来的责任,却独独没有关于爱情的部分。 落得现在这模样,还不是自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惹得祸。 李春香吸口气,撇一眼被仍在地上的几个袋子,转移话题道:“那是啥?” 丁烈顺着李春香的眼神望去,一时竟有些为难地说:“衣服。” “谁的衣服?” 李春香这一问,丁烈回答得更为难了。 半小时前,司机送他回家。 市中心的十字路口那挂了个大大的广告牌。 一个新的国际女装品牌入驻这座城市。 广告牌里的女孩子素雅,大气,眼神中充满故事,且充满着勾人的力量。 靠在真皮座椅上的丁烈不禁想到家里那个俗不可耐的女人。 她的衣品实在让丁烈不忍吐槽。 可他却要忍受住在他家的李春香成天穿着搬不上场面的衣服在他面前晃。 丁烈想到这些,瞬间身体一阵发冷,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于是在商场门口,一句停车,令丁烈无端带回了几件入驻品牌的女装。 可当他下车拎着袋子的一瞬间,又突然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 但买都买了,索性就拎进了门。 李春香睁大着眼,瞧丁烈:“到底是个啥?” 丁烈抬手,轻轻戳了下自己的太阳穴。 指尖一滑,他在眼镜框的旁边挠了几下才说:“衣服,给你的。” 李春香简直吃了大惊,张了张嘴,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头:“给我?” 丁烈看看她,一件枚红色的保守睡衣穿在李春香身上简直像极了那些大妈照片里爱拿手去捻的廉价花朵。 他又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好似一股寒冬之气强行逼入体内,令他衬衫下那条被纱布包裹的手臂又好似微微疼了起来。 “嗯。”丁烈应一声。 李春香总有点不相信,走到袋子前头,用手指头勾起了袋子,然后另一只手大喇喇地从里头拎出了宽松的淡咖色连衣裙。 丁烈看着这一切,一时觉得自己更蠢。 他突然不想留在李春香的房间,闻着被她污染的卑俗空气。 丁烈双脚不受控制地向门那走。 擦过李春香身旁时,李春香突然叫住他:“你干啥给我买衣服?” 这问题一下把丁烈给难住了。 他不禁好奇,要是如实说,会怎样? 这土包子听了应该会难过吧? 一小会儿后,丁烈胡扯道:“客户公司旗下的牌子。干我这行的,多的是想巴结的人。客户经常会送一些礼物给我,很正常。反正也没人穿,就给你拿来。” 李春香没多想,‘哦’了一声后仔仔细细地看着裙子,左摸右摸,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抬起眼问:“你客户不晓得你是光棍吗?怎么送你女人的衣服?” 丁烈和李春香的眼神对接,他调整了一下镜架的位置,恼羞成怒地说:“你要不要?不要我送别人。” 李春香听后,忽然把衣服扔进袋子,递给丁烈道:“我不要。” “为什么?” 李春香说:“料子不好,不是棉布的,穿了铁定不透气儿。” “料子……不好?”丁烈盯着一本正经的李春香,气得咬牙笑。 第163章 大战之前 这对夫妻还真是一个德行。 卢阅平拿走了他价值四万美金的包,还在桌上扔了一千块钱。 李春香一样有眼不识泰山,把价值近两万的裙子当成破烂。 丁烈这会儿总算能够彻头彻尾地理解,他俩为什么会走到一块去了。 苍蝇配牛粪,不是绝配是什么? “行,不穿我扔了。”丁烈粗暴地扯过袋子。 李春香愣了两秒后重新把袋子夺回来:“扔了干啥,又不是不能穿。” “不是嫌料子不透气么?”丁烈损道:“哪天让管家大娘上菜市场给你剪块棉布裁几套。” 李春香没听出来味儿:“不用,我平时衣服都买得挺宽松的,五个月前应该都能凑合。至于这件,拿来吧,料子再不好也能穿,总比扔了强。” 丁烈冷笑两声,真不知道自己干啥来这一趟。 碰上个不识货又土到发霉的女人,又能跟她较什么劲。 最后的最后,丁烈只了句;“随你。” 便出了李春香的房门。 夜半三更时,烟味已经将他的房间熏得白蒙蒙一片。 丁烈咳嗽了几声,感受到空气太差时,他起身打开了卧室的窗户,站在阳台上。 目光随意地四处看看后,他发现隔壁阳台上,李春香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痴痴呆呆地也不晓得在望啥。 丁烈身子一侧,眼睛眯了眯。 隔壁阳台的灯光温馨柔和,李春香的手上握着一条宽大的格子床单。 丁烈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条蓝白格子的床单大概是三年前买的,棉布质地,颜色已经没有当初买时那般鲜艳了。 这个土包子,是想做什么呢? 李春香丝毫没有发现,两米之外的另一个阳台上,正站在个身穿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的男人。 她盯着棉布左看右看,终于拿起一把剪刀滑破了这块布。 三下五除二,宽大的床单就被剪成大小不一的好几块。 李春香拿起一块,高举在灯光下说:“这块的大小,做娃的小褥子合适。”她放下这块布,又拿起另外一块裁剪后的格子布说:“这块……小了点。做个襁褓套,生孩子的时候应该是明年初夏或者春末,那时候的天气不用往里塞棉花。” 丁烈听到这句话,忽然明白过来。 这蠢货八成是在给孩子准备出生后的小褥子,小襁褓等衣物。 丁烈的心头忽然有些惭愧。 从一块有着三个年头的格子布里可以映射出李春香内心的小敏感,以及她的小心翼翼。 她大概是很怕给人添麻烦的那种人,所以即便是给孩子准备物品,既不敢和别人张口,也不敢拿最新最好的布料。 眼镜下,丁烈的眼睛眯得很深。 他悄然离开阳台,在床边坐了会儿。 他是相当沉得住气的男人,所以打从控制李春香的第一天开始,他就非常清楚要想让结果完美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完成每一个细节。 他也很清楚徐三多落网的那天,自己也会一样身败名裂。 可在最近几日,他惊奇地发觉自己心急了许多。 所以在卢阅平告知他徐老头可能会等陆鲲回到河北后挟持他,向陆百年要赎金后,丁烈竟会觉得这是一个相当好的时机。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他绝对是一个想要刨根问底的人,眼下一些事情的脉络还未理顺,但自己竟然蠢蠢欲动了。 又点燃一支烟后,丁烈用舌尖狠力地抵了下香烟头,颤着烟蒂说:“算了,就这次吧。” 他望了一眼墙,心中暗道:快点结束这所有的繁琐,好让李春香这个土包子早些和家人团聚。 丁烈有些疲倦地摘下眼镜,揉揉山根处。 再一看,空空如也的柜子带给他的最后竟然不是伤心与难过,而是释怀。 那天李春香丢掉了他所有珍藏的礼物,他生气过后却选择了由之任之,最后明明可以想办法重新捡回来的东西被七零八落地留在了李春香所扔的地方。 他惊奇自己内心深处竟然很感谢李春香的大胆妄为,好似一个强行在替他做决定的人,决定了他别再被往事困扰的时间。 大概是从那天开始,丁烈觉得自己有一丝丝不一样了。虽然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完,可不同的是,那个魔障一样的画面渐渐替换成了初恋女友现在的幸福生活。 丁烈这才恍然觉悟,那个青葱时代相爱的女孩,早就已经成为别人手心里的宝了,又怎么会稀罕做自己这个渣男心里的朱砂痣呢? 他脱去衬衫,在洗手间里擦拭了遍身子,然后躺在柔软的床上,做了一个无比甘甜的美梦。他恨不得溺死在这个梦里,永远不要醒来…… —— 十五天后,河北。 伏中译刚才外地工作回来,徐白和陆鲲就守在伏中译的办公室内,一人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目光紧盯着办公桌前的老人。 十天前,因为阴错阳差,徐白和陆鲲回到河北后恰逢伏中译受到邀请,出国去参加一个国际上的交流峰会。 由于天气原因,伏中译在国外滞留了几天,搞到今天才回国,导致徐白和陆鲲也没有一个好的机会坐下来和伏中译仔细谈一谈。 今天窗外阳光柔和,时不时起着丝丝微风。 室内被日光照耀的灰尘丝丝悬浮,裹在徐白和陆鲲的周围。 大约半小时后,徐白和陆鲲听完一切,短暂地沉默了一小会儿。 事情的大概和徐白之前的猜想差不多。 伏志耀供出了梁中奕,也是当时伏志耀透露文物消息的第一人。 陆鲲穿着深蓝色的上衣,身姿也在倾听的过程中越来越随意。 他嘬口茶说:“你怎么让伏志耀开的口?当时在黑龙江他可什么都没说。” 伏中译说:“见到我之后,大概他是想通了。不管他承不承认,他很难再获得自由。再说他是正宗的河北人,落叶归根。被遣送回了老家,对于一个三十年没回过老家的人来说,一时乡愁缅怀,内心的防线也会降低很多。” 陆鲲盯了伏中译好一会儿,在百般探究他的眼神过后,直觉告诉他,伏中译并没有撒谎。 陆鲲放下茶杯,一手搭在了徐白的椅背上,又问:“导师,你认为在伏志耀交给警方的口供里还有没有隐情?” 伏中译一愣:“隐情?” 这时徐白看一眼陆鲲,补充道:“陆鲲的意思是,伏志耀说当时自己只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在一个饭馆里把把文物的临时存放地透露给了几个人,然后引那几个人去盗出土文物。这几个人里,一个是我爸,一个是我舅奶奶,一个是梁中奕,一个姓申。姓梁的人和我爸是旧友,因为我在相簿里看见过梁中奕年轻时的照片。姓申的……”徐白皱皱眉头道:“以前有个老头时不时来找我爸聊天,姓申,以前是个英语老师,很有很能就是他。那么,已经知道的五人团内有四人身份基本可以锁定。伏志耀在口供里精准说出的人物也就是这四个。可当年的影像里明明是五个人。按照正常的逻辑思维来说,这种馅饼砸下来,当然是分钱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伏志耀当年是真的没有见到第五个人,还是他知道第五人是谁却诚心隐瞒?又或者,他知道一共是五个人,但不知道第五个人的名字所以口供内才完全没有第五人的消息?” 徐白说完这番话后,陆鲲冲他笑笑。 这丫头,是越来越懂他了。 伏中译眉头紧锁,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后沧桑地说:“应该没理由。既然四个都说了,何必再隐瞒一个。也许他确实不知道第五个人是谁。隐瞒对志耀能有什么好处?” 徐白和陆鲲互相看看,确实也想不到隐瞒对现在的伏志耀能有什么好处,只好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 “梁中奕还没被送到河北吗?这第五个人,梁中奕一定晓得。” 陆鲲抬手看表说:“这次那边的动作是有点慢,据说一个小时前才送到,我还没得来及去公安局。” 伏中译起身:“不早了,你们回家休息吧,我去一趟。” …… 离开伏中译的办公室后天已经黑了。 徐白和陆鲲一同回到陆家。 徐白靠在沙发上,双臂张开,漂亮的眼睛里透出明显的倦意。 她有气无力地说:“这位帅哥,过来给我抱抱。” 陆鲲坐在茶几玻璃上,身子倾过去将徐白搂住,他的大手滑动在她后背。 几下之后,陆鲲低声说:“老头找我,今晚我得出去一趟。你锁好门窗,好好睡一觉。” 第164章 大战之前(2) 徐白的脸色一僵,十根手指头用力地扒拉住陆鲲的后背,恨不得凿出几个大窟窿来。 她什么话也不说,就是抱得越来越用力。 陆鲲晓得这妮子是在担心,抚了几下她的后脑勺说:“我很快就回来陪你。” 徐白还是不说话,下巴在陆鲲肩头磨了又磨。 面对徐白实打实的拥抱力量,陆鲲的脑子突然空白了几秒。 “不让我去?”他脸一侧,呼吸落入女人耳中。 徐白清醒过来,慢慢地松开了他。 她的下眼睑有着一圈明显的红色,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就在此时此刻滋生出来。 看眼陆鲲车祸后一直保持的光头造型,她就忍不住会去脑补很多恐怖残忍的画面。 她特别特别想知道,陆鲲嘴里的那个老头到底是谁,会是五人团的第五个人吗?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陆鲲说:“他找你过去的?” 陆鲲闷“嗯。”一声,随即补充道:“下午我就接到他电话了,他让我晚上过去一趟。” 徐白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大概几点回来?” 陆鲲抬手看了下表,嘴唇动了动后又似乎把话咽了回去,最后化成性感又迷人的微笑。 “问你呢。”徐白手臂一晃,陆鲲帅气的脸也跟着晃了晃。 他原本可以随便估摸个时间然后告诉她,可再一想,不敢打包票的话对自家媳妇儿还是少说为妙,省的万一晚了个把钟头,这丫头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房间打转。 陆鲲看一眼徐白渴盼的眼神,认真道:“说不准几点,反正我尽量早点。” 徐白没办法,手臂渐渐放松,低头再没抬起地说:“注意安全。” —— 不古传媒的办公室里,丁烈站在落地窗前,矗立得犹如一个雕塑。 一个手下站在他身后说:“丁总,不用太担心,大院附近全是眼线,要是陆鲲今晚出不来,我们就按计划行事,徐三多原有的罪状上再加一条绑架勒索,就算他铁齿铜牙也翻不了身了。” 丁烈长长叹息,随后转过神来说:“我感觉不太对劲。” “啊?” 丁烈笑笑:“我了解徐三多,如果他今晚想强留陆鲲在大院,那大院这一整天绝对不会这么安静。” 那人大惊:“丁总的意思是徐三多可能不想拿陆鲲作为这次来钱的途径?他现在都走投无路了,如果不动陆鲲,他上哪去愁这一百万?” 丁烈的眼睛深眯,没有吭声。 许久后,丁烈的嘴角悬浮出一丝自讽的笑意。 由于这段时间徐三多的本分令丁烈轻敌了。 他甚至忘了,哪怕徐三多这会儿口袋空空,可脑袋却不空。一把年纪的徐三多更不会像毛头小伙一样冲动。卢阅平的建议看似很好,可现在想来他们却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按照徐三多的个性一定会反复权衡。 以眼下来看,假设在这个节骨眼上动陆鲲这个人,万一失败徐三多的处境只会更加雪上加霜。 今天的大院实在毫无异常可言,这令丁烈有点摸不准。 他点根烟吸,苦思冥想了好一会,突然眼睛一提:“糟了!” 瘦子被吓了一大跳:“怎么了丁总?” 丁烈走到办公桌前,用力把烟头怼在烟缸里,皱眉说:“是陆百年或者胡宣梅。你想想看,假设他不绑架陆鲲,而是绑架陆百年或者胡宣梅中的其中一个,那么俩夫妻中的另一个一定会拿钱赎人,不仅效果一样,还更好控制,简直一石二鸟。” 瘦子惊呼:“我明白了。徐三多今晚把陆鲲叫去大院,会不会是想亲自告诉陆鲲这件事,然后看看他的反应,第一反应!说不定徐三多还会故意告诉陆鲲想要撕票。如果他想起来了以前的事情绪就一定会失控,也会因为家人在徐三多手上所以根本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为了父母的安全有可能受到胁迫去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情。” “你说的没错。”丁烈笑笑,一拳砸在桌上:“老狐狸。” “丁总,现在我们怎么办?” “之前想要的其他证据也收集得差不多了,我真的不像再等了。只要我跳出来,剩下的一定也会水落石出。”丁烈说完,打开保险柜,翻出一叠账本,开始认真整理起来。 那人见状后惊呆了:“丁总你干什么?你不会今晚就想把所有资料交给警局,然后让他们上大院抓人吧?” 丁烈笑笑:“你说对了。” 说罢,丁烈低头,开始一页一页的翻阅起来。 那人一把抓住丁烈的手腕:“这跟今晚原本的棋盘已经发生了偏离。你不是打算等徐三多因为绑架勒索被抓后,等几天再把所有资料和认证物质都聚集到一起递交给警方吗?现在临时抱佛脚很容易出岔子。到底因为什么事让你这么沉不住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再说了,万一徐三多没有和你猜测的一样转移目标去绑架陆百年或者胡宣梅,只是想和陆鲲聊一聊而已呢?又或者,你把资料交了,但警察去的时候却没有顺利抓到徐三多……不行,这事得重新打算,我不能让你这干!” 丁烈看一眼手下着急的眼神,慢慢地掰开了他的手,继续翻阅,做着笔记。 丁烈避重就轻地说:“我不会猜错的。如果他动得不是这心思而是想出手文物,那放置文物的新窝点早就不太平了。他既然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想出手文物,加上今晚的大院又没有什么大动作,那就证明今晚陆百年或者胡宣梅里的其中一个一定会出事。徐三多有时间,可申叔的病情等不了。一定是今晚,一定!” 那人眉头皱得更紧:“被绑的会是陆百年还是胡宣梅。” 丁烈手中的笔一顿,想了会儿后沉声说:“胡宣梅。” “她是女人所以好下手吗?” “不是。”丁烈头一抬:“陆百年是大老粗,胡宣梅为人却很冷静。所以假设被绑的是陆百年,她可能不会按照绑匪的要求私下缴纳赎金,她会报警。反之,如果是胡宣梅被绑,那陆百年一定不会因为对方要价一百万或者上千万而去承担绑匪撕票的风险,他会给钱。” 手底下人听完皱眉点头,又问:“丁总,可我还有一点不是很明白。” “什么?” “之前你手臂受伤,让你受伤的人可不是徐三多的人。听说他手底下走了不少人,卢阅平这会儿人又还在黑龙江,徐老头手上还有人能用?” 丁烈干脆地说:“伤我当然得找替死鬼,你忘了我是谁?我喊了老头六年的师傅,他手底下的人哪个我不认得?可对付陆百年和胡宣梅就不一样了,他们又不认识徐三多的人。老头很想救申叔的命,那老家伙躺在医院里,一天不少钱呢,徐三多不会允许这次行动失败。妈的,光顾着让人盯大院了,忘了别的细节,今晚将会是徐三多的拼命一搏,我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办公室里短暂安静了一会,丁烈忽然想到了什么,拉开抽屉把所有的现金全部拿了出来。 “丁总这是干什么?” 丁烈不吭声,把钱一沓一沓地装进皮箱里。 扣上金属扣后他说:“这些给你们。” “丁总,你……” 丁烈抵了抵眼镜框:“我会用最快的时间将资料按照时间顺序一笔一笔的整理清楚,争取不漏掉一笔。快的话,到今晚十一点这些东西就会出现在警察面前。这些钱你先找个地方放起来,记住,等我出事了,你们得咬死一点,你们只是给我打工的保镖还有佣人,你们什么都不知情。到时候让大伙把钱分了算下来一人能分个十万,虽然不是很多,但也够你们拿上钱好好过一段小日子。还有,鬼佬们那边千万不能漏风声,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也一个都别想跑。” 瘦子快哭出来了,大概这辈子都遇不上一个比丁烈还要好的老板。不仅给他过生日,还在自身难保地情况下顾念他们这群人。 一时间眼泪立刻就从个大老爷们眼睛里夺眶而出,砸着哭声说:“丁总,能不能再想想清楚?一定要今天吗?我舍不得你,我也舍不得你辛辛苦苦经营的这个公司化成泡影。丁总……我……” “我等了六年了,我已经等得够久了。”丁烈见状,抬手在那人胸口用力地拍打几下,眼神坚定得吓人。 第165章 大战之前(3) 两人目光交接,此时无声甚有声。 他们不约而同地倾了下身子,向对方撞击而去,像在做最后的告别。虽然不舍,可这种心理建设却不突然,他们一直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到。 一小会儿后,丁烈说:“你先回别墅吧,我想一个人在这。” 夜里九点,李春香肚皮突然有些饿了。 她蹑手蹑脚地站在二楼的楼梯平台上,准备瞧瞧冰箱里有啥吃的。 最后一个台阶那,李春香突然顿住了脚步。 好几个人坐在沙发上谈论着今晚丁烈的想法,情绪全都很激动,其中有一个男人还一直在哭。 李春香听了很久,听完了一切,一颗心蹭蹭蹭提得紧。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假设丁烈今晚真的要去自首了,那和他干一行的卢阅平会不会也被牵连? “哎呦”一声之后,李春香作势一手扶着扶手,一手弯腰高声喊道:“肚子好痛。” 瘦子闻声跑过去,见李春香的五官扭曲到了一块去,愣了愣。 “怎么了这是?” 李春香看眼客厅里没跟来的几人,向瘦子挤挤眼:“肚子疼,赶紧给你们丁总打电话,我要去医院。” 瘦子一瞪眼说:“丁总今晚有事,谁有空管你啊。别急,我给医生打电话。”说罢就欲掏手机。 这时李春香一把揪住瘦子的衣领,把人揪到了台阶上,瞪着眼压低声音道:“我说你咋这么憨?让你打你就打,你还真想他今晚出事啊?” 瘦子更愣了,也放小声音说:“要是丁总被抓了,我们这群人也得散了,到时候你不就自由了,你会管丁总死活?你怎么想的你?” 李春香张了张嘴,她哪里是担心丁烈,而是担心卢阅平会被殃及池鱼。 到底夫妻一场,没有爱情可情分还在。 可又一想,和人解释这个太繁琐了,就干脆说:“我就是看上丁总了,就是不想他出事,行不?快打电话,你就说我……说我大出血了,就怕医生在家救不了,让他赶紧回来。” 瘦子一把掰开李春香的手:“切。咱丁总这么优秀,喜欢他的姑娘能排满整条街,谁会稀罕你呀,少自作多情了你。再说了,丁总又不是医生,他来管什么用,这肯定行不通。” 李春香觉得这话也挺有道理,手指往天花板指了指:“那你就说我在阳台上不然你们靠近,这会儿人还坐在栏杆上要跳楼。你告诉他,如果他不回来,说不定我就死他家大门口了,怎么严重怎么来。” “我去。”瘦子指指李春香说:“这个理由行,我打我打!” —— 大院儿里。 接到陆百年电话之后,陆鲲按耐住波涛汹涌的情绪把手机揣兜里。 他低头,重新捧起了白瓷茶杯,喝茶前,用杯盖刮了刮黏连在杯口的茶叶,慢慢地嘬一口,看向徐三多。 徐三多脸上皮子形成一道道上了年头且凹凸不平的褶子,让人不寒而栗。 他从陆鲲接电话的第一秒钟开始,眼神就没从这小伙儿身上移开。 徐三多一侧的眉一挑,明知故问道:“谁打的电话?” 陆鲲放下茶杯,驾着二郎腿,身姿略显随意和歪斜。 他一手撑住脖子,手肘抵在椅子的扶手上,斜眼看着徐三多,淡淡地说:“胡宣梅被绑了。陆百年乱了阵脚,所以给我打电话。” 徐三多老成地说:“喔?居然有这种事?那你还不回去?” 陆鲲的手指在自个儿脖子上随便捏了几下,没吭声,唇角随即勾起浅薄的笑弧,随着时间越扩越大。 “你笑什么?”徐三多有些摸不准陆鲲此时的态度。 就在徐三多说完这一席话的时候,陆鲲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挺直了腰板,直截了当地问:“你干的吧?你需要钱。” 徐三多听后,忽然避开了陆鲲的眼神,也拿起茶杯开始用白瓷的杯盖刮着茶叶。 沉默了大约七八秒钟,徐三多说:“如果的确是我干的,你打算怎么办?” 陆鲲看了徐三多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 沉静又无所谓的外表之下,却如海面与强风的撞击。 他是很特立独行的富二代,在旁人眼里,他和家人的关系并不浓烈,甚至可以说是交往甚稀。在加拿大上学时是这样,后来工作后也是这样,可这不代表陆鲲就不爱自己的父母。 正因为分得清利害关系,也因为多年的隐忍生涯让他相当了解徐三多的做事风格。 他明白在许三多的面前接到电话绝非偶然。 很可能上回拒绝出那一百万的事让这眼前的老家伙已经对他起疑了。 一小会儿后,陆鲲冷笑两声,眼神突然定住,寒凄凄地反问:“什么叫我打算什么办,关我屁事,你悠着点别害我跟你一起倒霉就行。” 徐三多心急了,脱口而出道:“这事你真漠不关心?” 陆鲲眼神阴沉沉的:“老头,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关心?怎么,你担心我做陆鲲做久了,真准备换个爹了?” 这时,陆鲲兜里的电话又响了。 他掏出一看,还是陆百年打的。 这回他没有接,按掉后开了静音,直接把手机扔桌上,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一系列的表演很快降低了徐三多的戒心,当场讽句:“以前怎么没瞧出来你这么石心?” “老头,跟你说了多少回,别跟我提以前,早都忘了。最烦你提这个!”陆鲲点根烟,连续猛吸三口,待长长的白色卷烟纸只剩一半时,他把烟头扔进了自己的茶杯中,低头问道:“你把人关哪了?” 徐三多没回答,反问他:“你觉得这次我跟陆百年我要多少钱比较合适?” 陆鲲大脑快速运作,慢慢吐字道:“这得看你的胃口。不过提醒你一句,这是难得的机会,你要多也好,要少也好,承担的风险是一样的。该要多少你在绑人的时候八成已经合计好了,问我做什么?” 徐三多的嘴边终于绽开发自内心的松懈笑容,抬手一指陆鲲:“臭小子,咱父子俩还不能聊聊天了?” 呸。 陆鲲在心里吐了几百口唾沫。 要不是念他是徐白的父亲,要不是当年回国那会儿一时心软,他这会儿哪还有机会坐在对面耀武扬威。 “这不正聊着?还要怎么聊?”陆鲲淡笑间,将十指交叉,扣住了自己的膝盖。 徐三多已经观察陆鲲很久,他的表情也好,言语也好,全都十分自然,看上去并不像已经想起了以前的事。 徐三多深吐一口气,绝对做最后一次试探。 手指在扶手上敲击几下后,许三多说:“丁烈公司的钱怕是短期内很难要回来了,所以想要保证我们日后的生活品质,我觉得你是时候上位了。” “嗯?”陆鲲头皮一麻,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时徐三多笑笑:“陆家的产业可是一块大蛋糕。虽说陆家有两个儿子,但光是你的那一份也足够肥厚。我看啊,这次干脆等陆百年把钱交过来的时候把这对夫妻都撕了。这样一来,在法律上你和陆鹏都能继承陆百年和胡宣梅的钱。那可是一大笔钱,足够我们一群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觉得怎样?” 陆鲲的心咚的一下。 他内心的慌张和恐惧是积累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堆得很高。 十根手指无意识的分开,唯有那隐藏在掌心之下褶褶发光的汗液能证明他心里的不平静。 面前这个皱巴巴的面孔,据说在没毁容之前却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他平生干过不少缺德事,对徐三多来说,多一件少一件又有什么关系,可陆鲲却再承受不起这个,也赌不起这个。 现在被逼到绝境的徐三多,怕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陆鲲眼神锁定徐三多好一会,再望一望外头的大院。 好几个方案迅速在他脑中自动生成。 比如,现在就扑上去制服徐三多,逼他放人。 又比如,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现在就离开大院,让警察过来抄了这地方。 可这两个方案迅速就被推翻。前者被否定的原因是,现在的大院里不仅没有文物,也一定没有人质。假设制服徐三多,他大可以坚决不说胡宣梅在哪,让局面形成一个无比僵持的状态。后者和前者相似,他的身份证已经畅通无阻了好几年,只要他咬死没有,很难长期把人困在警局,毕竟被审问或关押都是有时限的。而在时限内,徐三多的底可没那么好挖。再说几年前他就已经有了死亡证明,以他现在的面容除了真的熟悉至极的人,一般人根本无法辨认,就算是梁中奕和伏志耀站在现在的徐三多面前,怕也不敢贸然认他。 紧跟着,更多的方案蹭蹭蹭窜上大脑。 陆鲲暗自反复对比着快各个方案,更权衡着其中的利害关系。 最后,唯一一个安全保险且一定会成功的应对方案被留在了陆鲲脑中。 他起身,落下一句:“随你,你看着办。”后,快步离开大院。 车子以一百五十码的速度向陆家行驶而去。 陆鲲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眼神有浅薄的雾气染上。 一个红灯前,陆鲲的车吱一声摩擦过地面,在黄线前停下。 他的脑袋相当疼痛,心跳快得几乎要喘不过气儿来。 手腕上,手表发出平稳有节奏的机械声,陆鲲看着前方亮起的黄灯,喉结一滚,难受地说:“徐白,终于到了你该和徐三多见面的时候。我这么做,你会恨我吗?” 第166章 大战之前(4) 深吸口气后,他给陆百年去了个电话,交代他不要着急,把事情交给他做。 电话那头的陆百年在听见儿子笃定语气的一刹那,心才往下落了落。 挂断电话后,绿灯亮起,车轮飞出黄线,好似一道孤冷的闪电。 当陆鲲一脚油门踩下的刹那,他晶莹的睫毛在车灯的光辉下褶褶发光。 他熄了火,不用猜也能知道,这会儿徐白一定没睡。 下车后,陆鲲没急着进门。 他坐在车子的引擎盖上,痴迷地抬头看着月亮。 凸显身材的上衣和裤子把他所有的身材优势都放到最大,可他的眼神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暗淡无奇。 杂乱无章的思绪开始侵袭陆鲲的大脑,他抬起右手捏了捏自己的咬肌,开车时一路咬牙的小动作到底还是令他的咬肌在这会儿酸疼起来。 视线放低了些,落在二楼的小窗上。 窗帘缝隙中透出明显的光亮,以及女人的一只眼睛。 大概是徐白太熟悉他车子的引擎声,所以怕是在车停的那一刹那,缝隙后头的那只大眼睛就已经默默地瞧着他。 陆鲲难以自抑地从喉底喷出笑声,随后挺直了身板开门进屋。 他不疾不徐地换好拖鞋,从鞋柜里翻出两条长度充足的黑色扎带揣进兜里,脚步开始向着楼梯进军。 走了一半儿楼梯后,陆鲲就见徐白穿着睡衣站在二楼的平台上。 她的长头发像瀑布一样坠在自己的两座小山前,眼睛和眉毛轻微向下垂着,勾画出一脸无辜和期待的模样。 陆鲲在第五个台阶的地方停了下来。 在如此安静的夜晚,有一个女人辗转反侧地等着他,会在听见车子声音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着窗外,会在听见钥匙开门后走出房门,亲自来迎。 诸如此类的种种细节,都让陆鲲心潮涌动。 有几秒钟的时间,他甚至在想,就这么拉住她的手,离开河北,离开一切繁琐的人与事,去过一种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生活又怎样?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后变销声匿迹。 他开始迈步上楼,她的长头发像瀑布一样坠在自己的两座小山前,眼睛和眉毛轻微向下垂着,勾画出一脸无辜和期待的模样。 陆鲲在第五个台阶的地方停了下来。 在如此安静的夜晚,有一个女人辗转反侧地等着他,会在听见车子声音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着窗外,会在听见钥匙开门后走出房门,亲自来迎。 诸如此类的种种细节,都让陆鲲心潮涌动。 有几秒钟的时间,他甚至在想,就这么拉住她的手,离开河北,离开一切繁琐的人与事,去过一种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生活又怎样? 这时徐白淡声儿说:“愣着干嘛?还不上来?” 她的眼睛晶亮地瞧着他,像是已经迫不及待地询问他今晚的情况。 陆鲲的喉头连续滚动了几下之后,他开始迈步上楼,走到徐白面前时什么话也不说,腰身一弯就把人给抱在怀里掂了掂。 徐白惊慌,忙就搂住他脖子:“干什么这是?” 陆鲲没吭声,快步走进卧室,把徐白丢在褥子上。 他一下翻起她的双手用一只手牢牢禁锢,在徐白想要再说话的瞬间,用嘴唇封住了她的喉咙,以爱之名,以吻封缄。 徐白一时身体疲软,浑身发麻。 这是她终其一生也不愿意让另一个男人去替换掉的感觉。 正在徐白沉溺在这份带有霸道的亲密时,她感觉双手忽然被什么东西勒得生疼。 陆鲲停止亲吻,眼神愧疚地看着她。 徐白动了动手腕,皱眉问:“你发什么疯?” 眼前这个男人竟在短短不到一分钟的亲吻中,把她从快乐的高峰推向绝望的谷底。 陆鲲没吭声,迅速抽出另外一条扎带套进徐白的双脚,齿轮撕拉一下,又粗又长的扎带就将她的两根脚腕子捆到了一起。 陆鲲坐在床边,背对着她说:“徐白,我需要你,需要你帮我。” 眼神一斜后,陆鲲说:“我需要你配合我拍摄一个求救的视频,但你得记住,你面对的人是丁烈,不是我。求救的视频里,你要大声呼喊出丁烈的名字。” 徐白扭动着手腕和脚腕,不安的感觉蔓延全身。 两条细长的眉毛凝聚到了一起,她嘶吼:“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听不明白。” 陆鲲用力抿了下嘴唇,只说:“我求你。” 徐白一听,瞳孔放得巨大。 她想,陆鲲今晚一定是遇到了相当棘手的手,否则个性孤傲的他绝不会轻易对人说‘求’这个字。 徐白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分量,万千问题也只能自己生生咽下去。 “好,你要我怎样,你说,我做。”徐白很快就吐出了冷静的嗓音。 可她却不晓得,正是因为自己对他的这份信任,让他始终没有勇气告诉她老头就是她的父亲。 “嗯。”声过后,陆鲲从衣柜里翻出一身自己的衣裳,抓进袋子后就抱起徐白下楼,一路驱车来到陆百年旗下产业中一个鲜为人知的废工厂内。 陆鲲将她抱在地上,蹲在她面前说:“想象我是真的匪徒,用你最哀怨的声音和最恐惧的眼神来完成这一切。因为我实在是没有时间去拍很多次,我们必须一次成功,好吗?” 陆鲲恳切得像个孩子,徐白盯着他,无意识地就对他点头。 陆鲲心痛极了,徐白的眼神明明不犀利,可就是让陆鲲觉得不可正视。 陆鲲无力地勾起嘴角,慢慢直起身板站在她面前。 金属小刀被陆鲲从兜里掏出来后,他撩起一侧的衣袖,在膀子处毫不含糊地划了一刀。 鲜红的血液从古铜色的手臂那迅速流出,目睹这一幕的徐白惊呆了,脸蛋瞬间就跟个白菜帮子一样白。 她嘴皮子抖动着,竟说不出什么来。 这时陆鲲抹了把自己的血,手指像是画家手中的笔尖,把鲜红的‘涂料’涂在了徐白的嘴角,额头,手腕…… 完成后,他像在端详自己的画作一般仔细检查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再三确认后,他脱去上衣。 小刀在衣服上划开一个小布条,他扎紧口子,换上塑料袋里那套整洁的衣裳后便掏出手机。 摄像头对准徐白,陆鲲言简意赅地说:“求救。” 徐白盯着陆鲲手臂上的那些血迹,恐惧立刻不加修饰地灌满她晶亮的眼睛里。 她一遍遍的诅咒丁烈,一遍遍的求救着,好似最恪尽职守的演员。她脖子上青筋爆出,她嘶吼到嗓音沙哑,她甚至根本不晓得她自己在干什么…… —— 城市的另一头。 丁烈通知瘦子会回来后李春香就坐在了窗台上。 瘦子给她弄来了一包瓜子,李春香嗑瓜子的速度极快,平均一秒就有一个瓜子皮儿从她嘴里吐出来,仅仅五分钟,一包瓜子就只剩下分开两半的壳。 她晃动着双脚,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倒是身后的几人全瞧得手心出汗。 “我说你悠着点,别真晃下去了。”瘦子吞咽了一口唾沫说。 李春香看看天,看看地,再回头看看一张张紧张的脸,笑了:“没事儿,我十岁前就会爬树爬墙爬屋顶了,这算个啥。” 众人一听李春香的语气,莫名其妙地都乐了。 李春香不搭理,也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无非就是觉得她粗俗,她平庸,甚至是觉得她不像个女人。 她坐在窗台上,巴望着远方,就像小时候巴望着麦地那头的浓烟什么时候升起,但凡升起的时候,李春香就该回外婆家吃饭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春香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丁烈的车。 车头前的大灯亮得发白,她哪里瞧得清楚挡风玻璃后的丁烈。 直到车灯熄灭,丁烈从车子下来,两人的眼神才得以交接。 丁烈高仰着头,像发怒的公鸡一样伸长着脖子。 李春香高喊一声:“王八蛋,老娘不想活了。” 丁烈咬牙切齿地指了指李春香,快速跑上了楼。 没一会儿,他就冲上了阳台,一双愤怒的眼睛出现在几个脑袋后头。 他双手扒拉开两个杵在前方的人,李春香一瞧见丁烈镜片之下明显的怒气后,立刻一手扒着栏杆,身子微微向前一倾说:“站那别动!” 丁烈冷笑瞧着散落在地上的瓜子儿皮,当即冷笑两声,哪里还去听李春香说什么,几步上去就把人从窗台上抱了下来。 丁烈把颇有些分量的李春香,看看自己手底下的几个人和一脸窘迫的管家大娘心寒地摇了摇头,随后低头盯着李春香:“土包子,你叫我回来就是为了看你耍猴戏?” 李春香撇撇嘴,违心地随口说句:“不是你告诉我男人没了可以再找,要是找不到你就养我。今晚你要是进去了,谁养我啊?你说!谁养我?” 丁烈的神色一如既往,只加重了语气道:“胡闹!” 第167章 决战(1) 丁烈把所有人都支下楼,弯腰把李春香抱到床上后站在床边说:“我今晚有事做,没工夫陪你胡闹。” 他眸光凝落在表盘一瞬,很快朝门的方向看去。 李春香见状就晓得丁烈又要走,她一把拉住丁烈地胳膊,扯着嗓门说:“你别想走出这道门!” 丁烈拧住眉心,实在不理解眼前这个粗俗女人究竟是在唱哪一出戏。 他的前程是不是从此断送,人生是否从此跌入低谷,和她能有什么关系? 思索片刻后,很快丁烈就明白过来。 他抵了抵眼镜架说:“你是担心卢阅平被我牵连。” 李春香真没料想到丁烈是个如此聪明的人。 一下就被戳中心事的李春香立即红了脸,耷拉下脑袋几秒,没吭声。 头顶处是丁烈落下的语声:“我要是告诉你,我可以不拉他下水,你还会留我吗?” 李春香听后,头一抬,两颗眼珠子在眼眶中滴溜溜的转了几圈,一时竟说不出来什么话。 丁烈等不到她回答,手臂慢慢抽走,开始往房门那儿走。 走了很多步后,丁烈握住门把,转动。 金属的锁与扣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这时李春香忽然大喊一声:“你不说,也会有别人说。是你非要我留下孩子的,我留了。现在倒好,要是卢阅平出了事,我一个女人,难不成接下来就得拖着这个娃过一辈子。你们干那事是你们的事,可我有啥错?凭什么最后生活的恶果要报应到我头上?丁烈,你和卢阅平没两样,你他妈就不是个男人!” 李春香的嗓音高亢激昂,丁烈一拧眉,不仅觉得她的话刺耳,还刺心。 一直以来,他满心筹划他的大计,哪可能去在乎每一个人的感受? 丁烈一时心中怅然,竟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这时候李春香操起地上的一只拖鞋就砸向了丁烈的后脑,狠狠骂道:“反正你就是不能走!我今天是豁出去了。” 丁烈被砸痛的脑袋起了点晕,他回头看眼李春香面目涨红的脸庞,眉心拧起厌恶的褶皱。 他厌恶着李春香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更看不惯她什么也不了解就来兴师问罪,但最最厌恶的还是李春香不让他出这道门的理由和他的安全毫无关系,她是在为另一个男人保驾护航罢了。 丁烈一分钟也不想再多留下去,他拧开门把后一抬头才发现,兄弟和管家全都像白杨一样伸长着脖子,面容严肃地站得笔直。 “丁总,别走。我在丁家已经过习惯了,我不想走,这里就是我的家,你就是我的亲人。要不要,再想想?想清楚了再决定,行吗?”管家大娘巴望着他。 丁烈微微皱眉,他实在是不太喜欢这样的场面,更不晓得怎么去回应这样的话。 一句“让开”轻轻地从丁烈嘴角溢出。 大伙了解他的个性,一个个垂下脑袋后,纷纷给丁烈让出了一条小道。 丁烈吸口气,抬手整理衬衫纽扣,正准备迈步向前走时,突然身后匡唐一声巨响…… 众人惊呆。 李春香真是什么都敢做,操起了墙角的花瓶就砸向了丁烈。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额角得汗跟水柱似的淌下来。 丁烈向前一倾,落在了几个大男人的怀里。 李春香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把他扶进房间,今晚他是哪儿都不能去。要是他一醒来还想出去,我就打断他的腿,我跟他拼了!” 众人又是张大嘴。 —— 城市另一端。 陆百年告知陆鲲,在十分钟前对方终于清晰明朗地要出了数额。 对方要求将赎资兑换成黄金,一百斤黄金裸条,且必须在今天凌晨两点前准备好。 不得不说徐三多的确很聪明,用黄金交易可以避免现金在短期内无法筹集的问题,也避免了现金连号或被记录从而被追查行踪的危险,最主要的是,他戳得非常准,因为陆家半年前有一个项目就是黄金投资。所以比起现金,对陆百年来说在短时间内拿到一百斤黄金显然更容易些,且一个稍大点的箱子就能搞定,一点也不显眼,但这些黄金如果折合成现金足足有一千五六百万,足够申叔的手术费和短期内他们的开支。 也就是说,徐三多大约会在凌晨三点前后要求陆百年去交易。而陆鲲必须要在这个时间点前搞定徐三多,避免黄金流入徐三多手里,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深夜十一点,正在睡梦中的徐三多被连续的电话声音给吵醒,他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带着睡眼惺忪的模样望着拿起手机。 他双手扒拉着床沿,被喉头中的痰弄得猛烈咳嗽几声。 这一咳,倒是彻底把人给咳醒了,眼前也不在模糊。 除了陌生的公用号码之外,电子邮箱里也跳出了陌生文件。 徐三多点开,心脏就是轰的一下。 再看一眼上面配的文字,他更是把心吊到了嗓子眼。 邮件里说:老头,你女儿和陆鲲这会儿都在我手上。既然有种找人在背后捅我,那就拿你的宝贝女儿来偿还我。她现在就剩半条命了,你要是想见她就过来xx路xx号,我在那等着你。还有,陆鲲到底是你儿子还是陆百年的儿子,我想他会很有兴趣知道。 徐三多的手脸色苍白,青筋爆出。 这些年,他拼了老命不想女儿牵扯其中,怕的就是某天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在徐白身上。所以他宁可放弃陪在女儿身边,也想她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徐三多喘着粗气,脑袋里刹那空白得无一物。 他首先拨打了陆鲲的手机号码,但对方已经关机了。 于是他并不需要再和丁烈确认什么,出事是肯定的了。 他起身向黑漆漆的大院儿吼了一声:“都起来。” 很快稀稀拉拉有人从各自的房间出来,揉着眼说:“徐老,时间还早呢,一会儿有的忙,该多睡几个钟头才是。” 有人搭腔:“就是。” 徐三多身上披着一件蓝色薄外套,神情凝重地说:“留个人在大院,其他人全部跟我走。” 有人问:“去哪?” 徐三多咆哮出来:“哪那么多话,抄上家伙,走!” 他前脚离开大院,后脚陆鲲就进了大院。 整个大院只留下了一个人。 陆鲲上去就把人给制服,一把刀子抵在那人的腰部:“胡宣梅在哪?” 那人吓得不轻:“四爷,你这是干什么?” 陆鲲一手臂勒紧人的脖子,冷冷地斜觑他:“日,四你妈的爷,问你什么就答什么?说!再不说徐老就没命了!” “什么?”那人一听就慌了,想也没想就说:“在,在在城东的南平头路xx号。徐老怎么了?” 得到答案后的陆鲲一手肘砸向他脖子,把人砸晕,迅速离开大院。 赶到地方后,陆鲲快速制服了看守的人,如期见到了胡宣梅。 陆鲲简单交代了几句后亲自帮胡宣梅打到车才一踩油门向徐白所在的位置驶去…… —— 徐白在那已经待了好一会儿。 巨大的两扇铁门半掩盖着,徐白听到动静后心都揪了起来。 她很确定过来的人不是陆鲲,因为从脚步声来判断绝对不止一个人。 她开始紧张起来。 因为陆鲲临走时候并没有帮她解开扎带,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解开,但从陆鲲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徐白的心里就隐隐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屏气凝神的等了一会儿,铁门被人推开。 来了好几个人。 紧跟着耳畔就是一声吼:“丁烈,你个白眼狼,给我滚出来!” 那声音苍老愤怒,声线似乎受到过某种损伤,有种特别沧桑的颗粒感。 伴随着一句句要求丁烈出来的大声吆喝,徐白直感觉这些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168章 决战(2) 徐三多他们七拐八拐地踏过许多角落,终于看到了被捆住手脚的徐白。 她蜷缩在角落里,眼神中露出十足的惊怯。面对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徐白不断挪动着臀向着更角落的地方逼退。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徐白皱紧眉,她这会儿满脸是血的模样才更吓人。 徐三多一看见女儿这副鬼样子,立刻心潮翻滚,眼眶湿润。 “孩子,伤哪儿呢?” 他蹲在徐白面前,撸起袖管,想碰她的脸却又不知道怎么下手? “你是谁?”徐白一声惊叫,语气十分尖刻,可面对他的眼神,一股无比熟悉的感觉就席卷了她。 “我是谁?你问我是谁?”徐三多一下就掉了泪。他心痛地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脖子向上昂起,鼻孔张了又张才把情绪给调整回来。 是啊,他早就面目全非了。 俊俏的五官不复存在,一块一块皱得像老黄草纸的脸谁还会认得。 这时,有人跑过来说:“徐老,都找遍了,这里没有陆鲲,也没有丁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会不会这事儿……” 那人手持一把锋利的开山刀,一时间欲言又止。 徐三多沉默了一会,明白那戛然而止的后头是什么内容,无非是想说这事儿有诈。但此时此刻,这出戏究竟是陆鲲排的还是丁烈排的,这会儿徐三多心里还不好下定论。 也许这就是命吧。 躲来躲去,还是躲不过和女儿相认。 既然见都见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徐三多没接手底下人的话,而是看着徐白道:“跟爹走,爹带你走。爹带你上医院。” 徐白听到这句话后,整张脸都僵硬住。 胆小,懦弱,惊慌,不可置信…… 众多情绪全跑了出来。 别人的一声徐老,现在他又是青口白牙自称一句爹。 徐白犹如醍醐灌顶,全明白过来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傻,早在陆鲲问她有没有徐三多的尸体,又一次次告诫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应该明辨是非时她就该想到了啊。 那个迫害陆鲲,威逼陆鲲,伤害陆鲲身体健康的老头不是别人,十有八九是曾经最疼爱徐白的父亲。 徐三多点燃了一根烟猛吸几口后,用猩红发烫的火苗烫向那根扎带。 一股硬质塑料被燃烧后的刺鼻气味就冲入了徐白的鼻头。 紧跟着,手上,脚腕上的扎带全断裂了。 徐三多欲扶她。 徐白目光无焦距,苍白地说:“爸,你别碰我。” 徐三多清晰地感觉心口一阵剧痛,嘴皮子抖了几下:“孩子,你在怪我?怪我明明还活着,却让你这些年活得这么辛苦。是不是?” “没有。”徐白不看他,她不知道看着哪里,只觉得眼前一阵白茫茫。 徐三多理解今天的突发状况徐白需要时间去整理,去消化。 他用力缩缩从鼻管里淌出来的鼻涕说:“好,不怪就好。走,跟爸走。以后爸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徐三多又一次抓住她手腕,可却被面色冷静到怕人的徐白慢慢地掰掉。 她抽出垫在屁股后头的脏衣服。 那是陆鲲换下的衣裳。 她用力抹了抹身上染血的地方,待擦了个七七八八后淡声儿说:“伤都是假的,不用去什么医院。” 徐三多一愣。 此时的厂房外头,有车子向远处驶来。 轮胎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发出的顿挫声似乎越来越近。 站在徐三多身后的一人惊叫:“徐老,她居然没事。这事儿果然有诈。咱赶紧撤!” 有人搭腔道:“是啊,徐老快走吧!这摆明了有诈!” “好了,你们几个都少说几句。”徐三多明白这个节骨眼上再怎么着急也无济于事。 他盯着徐白,心里头那种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感觉太过于浓烈。 “告诉爸,视频是怎么回事?是丁烈,还是陆鲲?” 徐白的内心城墙突然间支离破碎。 怎么回事? 她也想问问陆鲲怎么回事?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安排这场父女的见面? 她亲自配合陆鲲拍了求救的视频,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等来的竟是自己的父亲。 陆鲲凭什么这么残忍。 哪怕他事先给她一些心理建设,也好过现在这样。 徐白伸长着脖子,眼角斜斜地扫过面前的每一张面孔。 徐白眼神冰冷,内心火热地看着徐三多:“爸,在问我问题之前你是不是得先交代一下你自己怎么回事?” 徐三多喉咙一堵,一时半会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徐白等了几秒,不见父亲有坦白的意思,于是一声绝望又压抑地叹气声后,她取下手腕上的一根黑色皮筋,沉默地绑住了自己的散得像个疯子的黑丝。 头发被束在脑后,成了一根长长的马尾辫。 徐白抓住徐三多皱巴巴的手:“爸,你跟我走。” 徐三多低头看着徐白的手问:“去哪?” 徐白低头说:“去一个你能老实和我交代来龙去脉的地方。” “你要带爸去公安局吗?”徐三多鼻子一酸。 徐白没吭声,用力咬住了嘴唇,直到咬出血来。 她恍然想到,陆鲲曾经问过她,如果她爸还活着,她会选择做天使还是恶魔? 当时不晓得这句话的意思何在,现在总算是彻头彻尾地明白了。 徐白心口堆积这难以诉说的难受,时至今日,她竟然有没办法笃定陆鲲对她的爱里有没有一丝丝利用的成分在。 他是为了今天这样的残忍的报复吗? 还是因为爱得太干净,所以没办法告诉她一些内情呢? 不管是什么原因,徐白只清楚一点,她和陆鲲怕是缘尽了。 八年纠缠,一朝缘尽。 快得竟然让人措手不及。 毕竟哪怕她再怎么懂大理,也没办法忘记今晚发生的种种。这会像一根刺一样,长久地扎在她心里,令她在将来的日子里无法像以前一样面对陆鲲。 她甚至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陆鲲面前,揪住他的衣领,然后问一句:“为什么要这样?” 徐白晃了晃脑袋,抬手用力在自己的额头上拍打。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 仿佛只有这种动作才能让她冷静下来。 正在这时,厂房里有了别人的脚步声。 徐白一下就听出了脚步声属于谁。 没有女孩比她更熟悉陆鲲走路的节奏。 众人警备。 徐白注意到,那些人手里的刀具全都握得更紧实了些。 陆鲲人未到,影先近。 影子被拉得很长,落在徐白脚边。 当他们能看清楚陆鲲的脸时,空气都好似凝结了。 陆鲲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夹着燃烧半截的烟,在看见徐白他们的一刹那,陆鲲低了下头,把香烟屁股叼住,淡淡地对徐三多讲:“我一个人来的。看在徐白的面子上,今天我没通知警察过来,你走吧。但下一次,也许就没这么好运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徐三多和他的手下们都晓得了今晚的来龙去脉。 一招声东击西,解救了胡宣梅,却毁掉了申叔活下去的希望。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徐三多把徐白一把拉在身后,质问陆鲲。 陆鲲猛的吸了一口香烟,两侧脸颊深深凹陷,一口厚重的烟雾吐出时,他苦笑了笑说:“有一阵了。”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徐三多,这段时间来的被动压抑早就让他愤怒不已,现在得知连陆鲲也一直在他面前做戏,而自己却被蒙混过去。一时间,面子大过天,他的怒意也总要有人成为他发泄的对象。 徐三多一句怒吼:“给我打!” 徐白心头一怔,双脚无意识地向前迈了迈,却被徐三多一把给拉了回来。 而陆鲲,从进门开始,眼神就没有一瞬间去看徐白。 他没有勇气看她,明明是无奈之举,可总还是愧疚不已。 几个小青年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陆鲲杵在原地,竟没有半点打算还手的意思…… 一个身穿黑上衣的男人一脚踹在陆鲲肚子上,他身子佝偻了一下,瞬间吐出一口黄疸水。 徐三多失去理智地说:“砍他!把他手脚都砍了,我看他以后还怎么当学者,怎么摸文物!” 第169章 你听见了没 四周忽然鸦雀无声。 一个个手持家伙的马仔却并没有动。 他们相互之间交流眼神,似乎也在权衡这事情的轻重。 正在这时,徐白一声吼。 “徐三多!” 徐三多转过头去,看见女儿的胸腔起伏着,她的声音不同于记忆中任何阶段的语气,是那种苍凉到愤恨的语气。他皱眉看着女儿的脸,万千想说的话涌到喉咙,最后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徐白哽咽道:“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肩膀忽然被一双苍老的手给捏住。 徐三多用力晃了晃她,情绪激动地说:“爸是为你好。我一直躲着不见你,就是想让你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别卷进我们这些破事里头!从加拿大到中国,好几次他都把我和他的恩怨烂进肚子里,差点让我以为这小子是真心待你,可最后他还不是利用你引我出来?傻孩子,他是不是真的爱你还得打个问号,这种人不配跟你在一块儿!” 徐白听完这番话,顿觉有些恶心。 徐白面如死灰地说:“爸,你不用急着挑拨离间,我不会和他在一起了。” 徐三多一愣,严肃的面容里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可下一秒,徐白却说:“但有句话你说错了,不是他不配,是我不配!就因为你,我哪里还有脸和他在一起?” 徐三多双眼滚圆,嘴巴抽搐着说不出来话。 徐白没给他很多时间,冷冷地说:“做你女儿好可耻!” 徐三多沉默了。 徐白眼泪掉下来,望向微驮着背,正低头的陆鲲。 “陆鲲,你看着我。”徐白抬手,手指指向陆鲲。 昏暗的光线下,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慢慢挺直了背脊。 陆鲲皱着眉头看着她,成熟的脸庞下他的疲倦与伤感陡然乍现。 两人目光交接的一瞬间,两个人的脸都显得很麻木。 徐白缩了缩鼻子,淡声儿说:“别人折磨你,你通常都会怼回去。可就因为是我爸,所以你都担了吗?你不会跟我喊声你心里头疼吗?你说!” 陆鲲抿了一下嘴唇,没吭声。 她不好,她看上去想当糟糕。 徐白说的很对,他没有告诉他老头就是她父亲,更没有向她喊疼,很多大事小事都默默自己担了。 就像现在,他大可以告诉她今晚这么做是没办法里的办法。 大可以告诉她,生她养她的人把魔爪伸向他还不够,还要伸向他的父母家人。 但在这种环境下,他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口。 不喊疼是他自己的决定,可现在要徐白突然知道这个,任谁都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傻子耍。 陆鲲恨死自己处理这件事上的绝情,也恨死自己冷漠的态度,更恨死自己这会儿的沉默。 他又用力抿住嘴唇,深深缓缓地向肺里吸着令他压抑至极的空气。 徐白等了他很久,什么也等不到,情绪完全崩坍地吼道:“你给我说话!” 三个音从喉咙里迸出来后,她双脚发软,差点站不稳。 徐三多扶住她,看见徐白的眼泪后,一时心痛,对着一群马仔吼:“既然天不给我路走,我就把那些文物都卖了!一件不留!你们放心,钱不会少你们一分!这混小子让我女儿这么伤心,他应该付出代价!都愣着干什么?给我砍他!” 众人一听,挥刀而上! 而陆鲲却像是一个木偶似的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和之前一样,仍旧没有要还手的意思。 他似乎在赌,赌徐白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和上次收集文物资料一样,他又一次把性命压在了徐白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徐白一声吼:“谁也不许动他一下!” 几个马仔高高扬起的刀具还没落下,就被徐白的声音给惊扰了。 他们一个个回头看着徐白和徐老,似乎在等什么终极指令。 徐三多也怒了:“他让你这么难过,你还护他?你就这点出息了吗?” 徐白看了陆鲲一眼,随即将目光落回徐三多脸上说:“爸,我跟你走,再也不见他就是了,你别伤他,你伤他已经够多了。” “可他……” 徐白打断父亲的话:“求你给我积点阴德,求你给杨起峰那孩子积点阴德,行不行!” 这句话看似简洁却正中靶心,让徐三多不得不停止愤怒的发泄。 他把女儿的手贴在自个儿掌心,眼角有泪闪过:“好,爸答应你。你跟爸走,以后爸再也不让你像个孤儿一样活着了。” 几个马仔听后纷纷把家伙收了起来,走到了徐三多身后。 陆鲲却苦涩地轻扯了一下嘴角,喉头发出低沉地笑声。 他没有一丝逃过一劫的庆幸,脑中一遍一遍浮现的却是徐白对徐三多的那几句话。 她不要他了吗? 今天不要,还是永远不要? 厂房外头犬吠声骇人,徐白被徐三多搀着臂膀,一群人一步步向着铁门的方向进军。 徐白走得奇慢,擦过陆鲲身边的一瞬间,她用小拇指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陆鲲的手指。 极细微的动作,却给了陆鲲无限遐想。 待陆鲲回过神,徐白等人已经站在了铁门外。 陆鲲回过神来,冲着门边望去。他比谁都清楚,目前的状况下,徐白待在徐三多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 可面对她的离去,陆鲲还是忍不住一声震天吼:“你今天想走,我不留你!但你得记住,你是我陆鲲的女人!走出这道门是,走出河北也是,你走哪儿都是!” 徐白听见了,鼻子酸得像被塞了个青梅似的。 这个男人可真傻,要不是认识她,他哪里会接连倒霉。 她嘴上没回应,心里却答:大傻子!你用最让人措手不及的方式把我的脸皮儿给撕了。我爸造了这么多孽在你身上,身为徐家人的我,哪儿还有脸跟你在一起?短短几个钟头,你让我连爱你的资格都没了,你知不知道? 徐白深吸口气,向前迈了一大步。 身后又传来陆鲲的声音。 “日,你听见了没!” —— 七天后的傍晚,大院儿里。 徐三多去了一趟医院,回来就瞧见徐白在院子里掰着玉米粒儿。 这几天她能吃能睡,这令徐三多愚蠢的以为,她已经从失败的感情中缓过来了,而且平时在家的时候,徐白总是特别黏他,就像以前一样对他撒娇耍泼。 作为一个长久思念女儿的父亲来说,一下就昏了头了。 他慈颜和目,拎着一只烧鸡在徐白鼻子前晃了晃。 徐白嗅着这股味道跟随这烧鸡的移动,身体不停向前倾。 徐三多被逗乐了,笑笑:“都是你的,爸去给你装盘子里。” 话落他就拎着烧鸡往屋里走。 “好咧。”徐白回头喊:“申叔怎么样了?” 徐三多一边向前走,一边回道:“等钱全部到位,下礼拜就能做手术了。” 徐白的眼神沉了沉,更用力地剥玉米粒问:“钱什么时候到位?” 一小会儿后,徐三多从屋里走出来,拉把小藤矮椅子坐在徐白身边,点根烟说:“快了,就这两天吧。我让老三在那边想办法联系黑龙江的鬼佬,他在电话里说已经联系上了,可能今晚老三就会带外省的鬼佬过来。” 徐白咬了咬嘴唇,看向徐三多:“爸,你不怕我报警抓你吗?” 徐三多摇摇头:“你不会的。从小到大,你跟爸最亲,爸了解你,不会让爸去死的。” “是啊,最亲。”徐白很勉强地笑了笑,点头:“爸,我想不明白,既然急用钱为什么不把这房子给卖了?这房子卖了,一样能筹够给申叔治病的钱。当年的五人团已经有人被逮了,你这时候出手那两批文物其实很容易惹祸上身的。” “我知道现在出手文物太危险。”徐三多的笑容戛然而止,他感慨地说:“可这大院,我不舍得卖。” “这大院有什么特别的?” “它曾经是一个小电影院,那天,你妈就是在这里跟我说,愿意跟我过一辈子。” 徐白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我妈喜欢,所以你死里逃生之后就把这儿买了?” 徐三多摇头:“也没有。脸上身上烧成那样,爸爸光是在医院就躺了小半年。那会儿别说买房,就是吃饭的钱也没有。” 徐白把玉米棒子放进了框里,她皱起眉问:“那么是谁给你出的治疗费?” “一个朋友。” 徐白问:“我认得吗?” “你不认得。” 徐白隐隐觉得,这个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的人保不准是当年的五人团成员之一。 徐白问:“他现在在哪?” 徐三多说:“死在一场泥石流里了。” 徐白眯了眯眼。 过了一分多钟,徐白又问:“在考古所的这段日子我晓得了不少事,三十年前那一次,应该是爸的第一次干对吗?” 徐白一下问了很多问题,徐三多一时竟不知道回答哪个才好。 猛吸几口烟后,他只说:“是啊,第一次。” 徐白眉一紧:“爸,既然三十年前是第一次,那之后掘墓挖宝的本事都是谁教你的?” 徐三多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在等徐三多酝酿语言的过程中,徐白的耳畔突然想起一声匪气粗矿的声音。 “喂,小白兔。” 徐白闻声看去。 大院的门口站着穿着随意的卢阅平。 绿球鞋,松松垮垮且脏兮兮的牛仔裤,白背心儿外头还套了件黑色的薄外套。 他一手插兜里,嘴角怼着个燃烧半截的便宜烟,整个造型都是一如既往的卢阅平风格。 他就像一个健忘人似的,露出他整齐的牙,浓眉黑目,匪气地冲着她笑。 第170章 解密 徐白很不自然地避开卢阅平灼热的眼神,淡声儿问句:“你脚好了?” 卢阅平扭了扭脚脖子:“也没好全,但平地上走走问题不大。” 徐三多极不喜欢卢阅平用这种眼神瞧着自家女儿,严肃地插话道:“老三,人找好了没?” 卢阅平用力吸口烟:“嗯,在市里宾馆住着,我没把人往大院带,怕出幺蛾子。” 徐三多说:“这事你想得挺周到,毕竟是外省的人,人品怎么样咱也不清楚。第一次合作,是小心点好,老三你做得没错。” 卢阅平没再接这话,走上前蹲在徐白跟前,拿起一根光秃秃地玉米棒子在手上掂量了好两下道:“这几天发生的事,师傅都跟我说了。小白兔,你把陆鲲给甩了?真事假事?” 话的后半句,卢阅平的语气里蕴含着明显的笑意。 徐白暗吸一口冷气,这几天好不容易把心情调整了些,又因卢阅平忽然提起陆鲲的名字而一阵心崩肺裂。 她抬起头,没好气儿地说:“甩了也轮不到你,想都别想。早点把心思给断了,别搁我这儿浪费时间。” 说罢,她抱起装有许多玉米粒的塑料小盆转身往屋里走。 卢阅平的眼神追随她很远,直到徐白的影儿都瞧不见才把目光落向眼神不悦地徐三多。 这时,徐三多上前一步,在卢阅平的肩膀上拍打了两下:“老三,等我们度过这次的难关,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除了我女儿。你明白吗?” 徐三多原以为,卢阅平会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似的乖乖听话,当着他面表态不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这一回,卢阅平只是笑了笑,随后拿掉徐三多肩头的那只手,下巴一倾,嘴唇在徐老耳边一寸的位置停下,嗓音异常缓慢低哑地说:“那如果老三什么都不稀罕,就想要你女儿呢?” “连你都开始威胁我了?”徐三多咬了牙关,拳头紧握。 卢阅平挺直背,手指捏住燃烧殆尽的烟屁股,将香烟头扔在地上。 他沉声道:“师傅,你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我是喜欢徐白没错,但在我金盆洗手安稳度日之前,我不会跟她在一起。但哪天尘埃落定,我,你,我们都能做个普通人的时候,我一定撒丫子追她,这事儿谁都拦不住!” 徐三多被这话惊了惊,再看卢阅平嘴角上扬的弧度里,正浮现着一种贪婪的欲望。 “好了,这事先不提,眼下销文物才是大事。吃完晚饭,你和那人约个时间,让我瞧一瞧人。要是能顺利出手那么多东西,申叔就能做手术,咱们也能翻身了。”徐三多转身时,沧桑地说:“进屋吧,准备吃晚饭。” 卢阅平没急着跟上前,低头凝一眼地上被掰去粒儿的玉米棒子,脚尖一抵,把几根棒子踢到了花坛里头。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两天没刮的胡渣,轻轻在掌心蹭几蹭,望向了花坛后头那面墙上的小窗户。 那是大院一路的厨房,窗前被种了三年的梨子树给挡着阳光。 可要是仔细瞧,树叶与树叶的缝隙中仍能看见徐白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卢阅平用力吸口气,好想现在就大声喊出来:徐白,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三哥好想你,你知道吗? 晚饭时,徐三多把手底下的小罗罗全支开,四方四正的木桌上就坐着他们三个人。 徐白用勺子挖了勺青豆玉米,轻声说:“爸,如果这批文物顺利出售,你还会留在河北吗?” 徐三多看眼女儿:“为什么问这个?” 徐白说:“我担心你。” 虽说只有四个字,可徐三多却是欢喜得很,他把烧鸡的一条腿儿掰到徐白面前说:“好孩子,爸不用你操心。倒是你,越长越瘦了,赶紧多吃点。” 徐白心里头疼极了,父亲越是这样,她的内心就越是争斗得厉害。 人只要长大了,就不得不面临各种各样的选择。而选择之所以被称为选择,是因为两个选项往往会造成千差万别的人生路途。 徐白的筷子插进了鸡腿里,挑出一块鸡肉塞进嘴里。 她咀嚼地缓慢,待咀嚼完毕后她用力叹息,面色严肃地说:“爸,我有权利知道一些事。你如果想让我安心,想让我彻底理解你,就得和我交代所有,否则我们父女俩的重逢就失去了意义。你如果爱我,就把一切都告诉我。” 徐三多看眼饭桌上一声不吭,目光紧锁徐白的卢阅平,然后再看看自己的女儿,他内心挣扎透顶,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开口道:“孩子,你想我交代什么?” 徐白学着陆鲲审问程金戈时的语气道:“我一件一件问,你一件一件说。行吗,爸爸?” 徐三多掀开白布,从馒头框里拿过俩馒头,掰开一条缝后,把菜塞里头埋头啃着,直到鼻子里发出一声应允的‘嗯’声之后,徐白才吊起一口气儿,憋在胸口。 徐白问:“三十年前那个拍客是谁给铲死的?” 这话一出,卢阅平也倒吸一口凉气。 谁能想到徐白这第一个问题就这么劲爆。 徐三多更是一口馒头噎喉咙里,他反复捶打着胸口,卢阅平给他递上杯水,徐三多咕咚咕咚一口气儿喝完才终于把气儿给喘匀。 他哽咽了好一会儿,才沉声说:“胡建,是胡建干的。” 徐白一惊,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当年的五人团中,一个是徐三多,一个是申叔,一个是舅奶奶,一个是梁中奕。 也就是说这个胡建就是第五人。 徐白的心砰砰直跳,她身子不由向前一倾:“他是不是就是爸嘴里说的,那个给爸你出医药费,后来又死在泥石流里的人?” 徐三多点头:“就是他。” 说到这,徐三多下意识地瞧了眼卢阅平。 因为正是那场泥石流,改变了卢阅平这一生的命运。 徐三多清晰地看见卢阅平在听见泥石流三个字时咬肌往外迸了迸,这细微的小动作之后他很快就一如常态。 徐白问:“这人以前是干什么的?” “他以前就是干这个的。” “挖宝?” “嗯,挖宝。”徐三多吸口气:“但认识我们之前运道一直不太好,后来娶了媳妇就不干了,开了个小饭馆。伏志耀那时候向我们几人透露文物漏洞时就在那家小饭馆。当时我和你舅奶奶,梁中奕,还有申叔都在那家饭馆里吃饭。胡建的儿子上初中时是申叔的学生,后来那小子就上高中了,申叔是常客,所以经常带我们去那家饭馆吃饭。伏志耀也是那家饭馆的常客,所以一来二去我们和伏志耀照面次数多了,会经常说几句话。” 徐白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伏志耀没有说出第五个人的名字,因为当年曝光的影像中是五个人,但他真正透露的只有四个人,所以他哪里能说得出第五人的名字。 徐白的心脏跳跃得更快,她紧眉道:“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让你们动了贪念?是单纯的心动了,就为了钱?” 徐三多一下就急了,连忙摆手:“不全是。” 徐白屏气凝神,静等父亲大人接下来的话。 饭桌上,卢阅平也早就没了吃饭的兴致,点起一根烟,他的眼神里迷雾重重,毕竟这几年卢阅平也只知道个大概,但对具体的细节也是全然不知。 白烟在灯光下凝聚了厚厚一层,不断地向上漂浮。 一小会儿后,徐三多说:“那天伏志耀走后,申叔问起胡建他儿子在高中成绩如何,胡建却哭戚戚地说他儿子因为高烧突然就成了个傻子。胡建说国内的医生都说他儿子和脑瘫没区别了,除非去国外,可胡建称自己把孩子送去国外才一个月就已经一屁股债了。老申以前是那孩子的初中英语老师,见识过那孩子聪明时的样子,一问才晓得孩子傻了。所以申叔听后非常难过,可他只是个英语老师,经济能力有限……而且当时你舅奶奶和梁中奕也因为经济问题遭遇人生的低谷,所以我们后来被胡建一怂恿,几个人一合计干脆就……” 徐三多深深叹气,没再把话说全,一手掌拍向了脑门。 徐白听后,脑袋嗡的一下:“可是爸,三十年前和十年前的两批文物里你一直放着。既然没有卖,那舅奶奶和你发家的钱又是怎么来的?” 徐三多这时冷笑:“仍然是因为胡建,我们几个人都被他坑了。也是搬运完文物我们才知道胡建的儿子根本没有傻,身体也没问题,更没去国外治疗。那小子是在校外结实了一帮流氓,人被带坏了,跟着他们去了外地混社会,一走就是好一阵,所以申叔才没看见他,于是就信以为真。再后来……哎。我们又跟着胡建干了第二次。” 徐白和卢阅平听到这里时,全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了。 这真是个深坑,一个人坑一个人,简直是连环的天坑啊。 徐白扶额:“也就是说,其实是曾经干过这一行的胡建先动了歪念,哄骗申叔说儿子傻了,需要一大笔钱。然后爸你和申叔又是朋友,舅奶奶和梁中奕也又都缺钱,然后你们就……” 啪啪啪几下,徐白用力打着脑袋,整张脸都白成了纸。 一旁的卢阅平已经抽完一整支烟,他把烟蒂怼灭,冷不防地冒出句:“所以三十年前,师傅你盗走文物之后不久后应该是发现了胡建在撒谎。是不是?” “确实是这样。一年后我和申叔见到那孩子了,没混好,被人砍掉了一条腿。但不出手文物的真正原因是搬完文物后大概第五天,梁中奕偶然打听到伏志耀是一个考古学者的亲戚。当时我们心里就都挺怪异的,那感觉……”徐三多摆摆手:“那感觉太诡异,说不清。我们都隐隐觉得,只要文物一出手,我们几个人都得完蛋,所以一时间谁也不敢动那些东西,就找了个地先埋着。” 卢阅平鼻尖喷出一抹讽刺地笑:“我说师傅你怎么一直不出手文物,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徐三多说:“老三,十年前那批文物我本来不想都去盗,是胡建他说想试试看文物局的反应,因为十年前那批东西正好和三十年前一样都是东汉的,我们就想通过这弄清楚三十年的文物到底有什么问题,看看相关报纸会怎么去写。” 这时候卢阅平有挑唇:“结果师傅你没想到,十年前那次和三十年前那次一样,全都水花儿都没溅起半点。” “是啊。该不知道的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徐三多叹息声连绵不绝:“这么多年胡建教了我很多,三十年前那次之后,应该就隔了两三月,我们又发现了没有被考古队探勘过的小墓葬。那次东西平分,你舅奶奶卖了一些发了家,从此就走正道了。梁中奕是个赌鬼,风光了没一阵就把钱全输光了。当年的五人团里,最后就留下我和申叔还在一块。三十年的跨度,我和申叔是一条道儿走到了黑,挖掘的文物也越来越多,背上的石头也越来越重。一不小心,就回不了头了。” 徐白眼眶湿润:“所以,舅奶奶分到的文物和那两所墓葬并没有关系。而是第二次胡建带着你们一起挖宝,舅奶奶心不贪,虽然分到了好几件,但她就卖了两件就收手了,是吗爸?” “她比我想得明白。就因为她不是太贪,所以这一生,也就属她过得最安稳。现在死了,什么烦恼都没了。”徐三多用手撸了把脸,撸去了睫毛上的晶莹泪水,然后冲着徐白笑笑:“不说了,你俩都赶紧吃菜吧,你看菜都凉了。” 徐三多埋头吃菜,徐白的所有疑惑全都迎刃而解。 后来的饭桌上,谁也没有再说话。 嚼进去的饼子,吞进去的烧鸡,好像没有了一点滋味儿。 饭后,卢阅平帮徐三多约了见外省鬼佬的时间。 时间定在午夜十二点。 八点左右的时候,徐三多进屋小睡一会儿,准备迎接今晚的会面。 徐白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啤酒连续喝了两罐,她哭得眼睛红肿,好似两个大桃子。 放下酒罐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用钥匙开了进来。 徐白望向门口,瞧见了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卢阅平。 他关上门,靠在门上,调笑地瞧着徐白。 徐白冷声问他:“你进我房间做什么?” “你房间?”卢阅平笑笑,钥匙在他手指飞速转动两圈:“你爹没告诉你,这屋以前是给我留的?” “你出去。”徐白指着门:“稍微有一点素质的男人都不会像你这样没礼貌。” 卢阅平一听,更想笑了:“小白兔,别老跟三哥提什么素质,我像是有那玩意儿的人?” 第171章 闹够了没有 徐白的眉鼓起个大包:“这么晚了你来干嘛?” “跟你说说话。”卢阅平靠在门上,暂时倒没点要走近的意思。 徐白淡声儿说:“那有话明早再说吧,今天太晚了。” 卢阅平心里一阵难受,他是切实的体会到眼前这个女人对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低垂的脑袋一昂,他下巴翘起,面向徐白:“三哥又不干嘛,就说说话而已,你也这么着急赶人?”话落,他把火机拿在手里把玩,那一块钱一个的塑料打火机在他指尖接连转了好几个圈。 “那你说吧,想聊什么?”徐白抿了下嘴唇,重新拿起酒罐,就轻轻抿了一口。 卢阅平瞧见了酒罐,一时酒瘾头上来。 他大步向床头柜那走去,拿起一罐新的,拉开易拉罐环,咕咚咕咚,没两口就喝个干净。 徐白只听见耳畔咔的一声,空罐头瞬间就被捏扁。 徐白的心一颤,皱眉望向已经近在咫尺的男人。 卢阅平大概是先前被徐白的一句素质弄得有了阴影,他没在床边坐下,后背贴上了衣柜的门,盘手盯着她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和陆鲲分手?” 卢阅平的眼光很炙热,但炙热中那股子怀疑劲也同样表露无遗。 徐白脱口而出:“这还用问吗?当我知道了我爸就是伤害陆鲲的人,你觉得我还有脸和他在一块儿?” “少哄我。”卢阅平斜起一侧的嘴角。 徐白心头咯噔一下,语气也急了:“怎么哄了?我说的是实话。” 其实卢阅平有很多机会告诉徐白,她爸还活着。他不是不晓得,如果说了,徐白和陆鲲的感情会或多或少受到影响。最卑鄙的事他没有做,不是因为他骨子里有多高尚,单纯不想看徐白痛苦罢了。 卢阅平笑笑:“你就这么爱陆鲲?爱到可以六亲不认?” 徐白把眼一撇:“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原本我也以为你是在气陆鲲瞒你才和他一拍两散。”顿下话,卢阅平的目光越发的犀利逼人,他拖着长腔道:“可饭桌上你太急了。” 一股热气从徐白的全身流过,直冲上脑。 她耳朵根子阵阵泛起热,不出意外这会儿铁定已经红透了。 卢阅平点根烟叼起,吸一口后他把烟夹在指尖,随着抬手指徐白的动作,腥红的火苗隔空对着她的眉心:“不过我得谢谢你,你问的,恰好也是我很想知道的。” 徐白没吭声,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我问得急是因为好奇,这挺正常不是吗?我一直就是个有好奇心的人。” 卢阅平不接这话,直切正题道:“徐白,时机还没到,别冲动。我就是想告诉你,今晚我带你爸出去见别人时别给我娘报警,省的坏我事。你放心,要不了几天了。” 徐白听出味儿来:“你在筹谋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卢阅平语气笃定,心中仿佛藏着一座稳稳的小山。 徐白晓得卢阅平要是想说绝不瞒着,反之,他要是不说,嘴巴有时候也紧得很。就像他师傅的身份,他一样可以在她面前瞒这么久。 于是徐白弯曲起一条膝盖,淡淡地撒泼道:“你不告诉我,我就报警。不管你谋划什么,我就坏你事。” 谁知卢阅平竟然急眼了,当成就爆了粗口:“你他妈有病么!跟你说让你老实安分,你听就对了。” 徐白觉得自己这招有用,语气更淡也更无赖:“要么你就把话说全,要么就干脆不说,装神弄鬼做什么?” 卢阅平被气红了脸,张了张嘴后又咬咬牙,眼神里阴风阵阵道:“有些事别想得太简单。倒卖文物这事和别的偷窃不同,需要多方证据。假设你爸今晚被抓,要是文物没露头,事情就糟糕了。还是之前几年他卖掉的文物,也必须一并找回来,这样才能让他倒卖文物的罪行真正完整的落实到头上。” 徐白惊了:“之前那些文物都卖去国外了,都找回来怎么可能?” 卢阅平撇她一眼,瞅了瞅门,随即小心谨慎地压低声线道:“怎么不可能?丁烈有可能清楚那一件件东西都被销去了哪儿,又销给了谁。” 这时徐白的嘴里已经快能塞进一个鸡蛋了。 她脑袋一阵当机后,身子一倾,一把扯住了卢阅平的衣袖:“除非丁烈疯了才会一件一件找回来,你会不会太异想天开了?” “你懂个屁。”卢阅平的脸上露出一阵傲慢:“丁烈如果全数找回来,那他就立了大功,没准到时候关个几个月小半年就能出来。如果找不回来,你爸也能定点罪不假,可丁烈怕是也被判得不轻。他倒是不怕多蹲几年,但三哥觉得丁烈不该是这样的下场。所以这几天我好劝歹劝,让他也为自个儿想想。” 徐白的眼神突然间失去了焦距。 丁烈曾经在小旅馆告诉过徐白他和初恋的故事,再结合今晚卢阅平的一番话,她顿觉一阵天旋地转。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而是父亲身边的所有人都欲把他推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徐白慢慢地抬起眼,将实现凝落在卢阅平脸上:“那你呢?如果我爸这棵树倒了,你怎么办?你估计自己会被判多少年?” 两人的目光交接,说不清万千的繁杂情绪。 卢阅平仔细瞧了瞧徐白,她的脸素面朝天,可耐不住那白净得比人往脸上涂了白墙的皮肤还要通透,一双足以震慑人心的大眼睛,小小的鼻子和小小的嘴唇,那唇色粉红粉红的,像极了少女。 他自认这么多年没在哪个女人身上犯过贱,老天到底是公平的,让他享受过女人爱他时的滋味,也让他体会了一次爱一个人的诸多情感变化。 卢阅平的唇角慢慢绽开笑意:“怎么,不舍得我蹲号子?” 徐白没吭声。 就是因为太清楚这一群年轻人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身为肇事者的女儿,她似乎不管说什么都显得虚伪做作。 谁知卢阅平却突然像只蛤蟆似的蹲在徐白面前,他手臂低垂,随意地挂在裤裆那,笑着说:“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你就是不舍得三哥。你放心,我不会有什么大事。” 她白他一眼,抓起一个空酒罐就往卢阅平眉心那砸去。 力道不大,可卢阅平的额头太过于坚硬,还是发出了咚的一声响。 他扶额,颇有怨言地看着她:“好好说话,动什么手?” 徐白不知怎么的,见他这副模样突然就笑了出来。 噗嗤一声,她掩住嘴唇,笑得花枝乱颤,可内心的苦涩却无法言说,卢阅平是冒着她会把事告诉父亲的危险在向她陈诉这些事,这种信任实在过于深厚。 要是时间可以倒流,她希望卢阅平还是小时候那个平凡却快乐的卢阅平。 再后来,卢阅平也笑了,跟着徐白一起笑着。 仿佛这一瞬间,所有的不愉快和痛苦都因为徐白在他面前而显得微不足道。 一小会儿后,卢阅平站起来,脸色正经了许多道:“上次我给你的东西呢?” 徐白心里咯噔一下,皱眉道:“我没带在身上。” 卢阅平突然紧张过度,硬起了脖子:“东西在哪?” “……”徐白说:“在陆家,在我的包里。” “靠。”卢阅平在床边的过道上像只没头苍蝇似的走来走去,走了不知道多少圈,脚步在徐白正前方一停,指了指她道:“万一陆鲲要是瞧见了……” 卢阅平气得有点说不出来话,他抬手看了看表:“算了。一会儿你好好休息,我带你爸去市里和那人见面。” 徐白有点怀疑:“你真帮我爸找了外省的鬼佬吗?” 卢阅平有点高深莫测地说:“你猜。” 徐白还想说点什么,他一手掌在徐白的脑袋上轻拍了下说:“老实睡觉!” 卢阅平大摇大摆走出了徐白的房间,把钥匙丢在她床上,似乎在告诉她,让她别没事瞎jb乱想。 —— 城市另一头。 丁家。 李春香咚咚咚敲打着房间门,像个泼妇一样扯着喉咙喊:“姓丁的,有本事就把门打开,你都关了我好多天了,就是生气也该消了!你要是再不让我出房间,我就真跳楼了!姓丁的,你听见了没有!你要是敢坑我们家阅平,老娘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姓丁的,你个乌龟王八蛋,房间里水桶没水了你不知道啊?卫生间里草纸也没了,你赶紧给我开门!” “丁烈,你再不开门以后生儿子没屁眼。” 楼下正在和众人打牌的丁烈,一把就扔了牌,目光凝向了楼梯。 瘦子抱怨道:“要我说,干脆放着女人回家得了。没点女人的样子不说,浑身的土劲瞧着真不是一般的难受,再这么下去,我都要去挂眼科了。” 坐瘦子旁边的一人用几张牌拍向瘦子的脸:“傻逼啊你,要是放她回去了,那卢阅平不就知道是丁总把他媳妇和兄弟给绑了,这么关键的时刻,会害死咱丁总的。有没有脑子?” 丁烈看了眼手表,一直在心里预算着时间。 耳畔是李春香源源不断的粗俗喊叫,丁烈紧了紧眉心,目光偏移到一旁的行李箱,他拿过箱子,又检查了一遍里面的二十万定金,随后默默地盖上了箱子盖,锁上,交给瘦子道:“把钱给那人,告诉他今天务必要看到货。如果不是直切正题的诚意,老头很难放低戒心,以眼下的情况来讲,任何承诺也比不上红扑扑的钞票最有用。今晚老头肯定不会直接带货给他过目,所以你告诉那人,演戏演全套,怎么像样怎么来。徐三多如果给他七分怀疑,那人就必须给他八分怀疑,要恩威并施,否则就不像个久经沙场的生意人,懂吗?” 瘦子接过箱子,严肃道:“明白,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丁总你尽管放心。” “嗯。”丁烈嗯一声,抵了抵眼镜边,望一眼楼梯,向着二楼走去。 正当李春香快把喉咙都喊哑时,门外的链条锁好像忽然被人打开了。 李春香下意识的一扭门把,真就看见了丁烈的脸。 他语调不温不火地说:“闹够了没有?” 第172章 女士优先 当李春香瞧见丁烈后,嘴巴闭紧,一时双手竟不知安放在何处。 丁烈一指她鼻头:“卫生纸和水桶的量我心里有数,下次撒谎请你找个能站得住脚的理由!” 李春香望一望他:“你还在气我把你头打了?” “我有什么好气的,你不是一向这么野蛮吗?”丁烈向前一迈,两人的距离被无端拉近。 李春香下意识往后退上好两步,给丁烈让出一条道来。 他走近屋,在李春香的房间里四处看看。 走到电视柜前的时候他用手指轻轻扫过电视柜的台面,意外发觉这么多天了竟一尘不染。再看看屋里的其他物件也都光洁干净,床榻上还堆着好几件小孩子穿的衣裳。 丁烈一时好奇,走到床边拿起一件小衣服。 这是用他已经嫌弃的床单做的衣裳,经过李春香的巧手一倒弄,倒是真有点像模像样。 他的唇边无意识地勾起微笑,觉得这小衣裳做得实在是别致得很,虽说把这土包子关屋子里那么几天,可她似乎也没让自己闲着。这不,小衣服小裤子做了好俩件,且全是一个料子的。 李春香却觉得丁烈的微笑有点毛骨悚然,她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小衣服,警觉地说:“不管你私底下干过多少坏事,小孩子没错。你行行好,就让孩子出生后能够父母健全,好吗?” 丁烈意识到那次瘦子他们的谈话被李春香听到后,这个还算得上乐天的女人开始变得疑神疑鬼,紧张过度。 又或者只是产前综合征的迹象? 丁烈看一眼李春香日渐高凸的小腹,皱了皱眉。 李春香究竟是产前综合症还是被恐惧笼罩下的不安,这丁烈辨不出来。 可为了让李春香能早些放松情绪,丁烈不答反问:“会下棋吗?” 李春香一愣:“我和你说东,你答西,你……” 话未说完,丁烈打断道:“边下边答。” 李春香一听,紧住眉,用手搓了搓裤子,颇为难为情地说:“五子行吗?” 丁烈早预感到有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倒也没有取笑李春香什么,只说:“下什么棋都行,反正我都会。” 李春香脱口而出:“飞行棋也会?” 刚才还挺淡定的丁烈忽然喷出一抹笑:“怎么?飞行棋是很高深的棋?” 李春香看见丁烈这次的笑容倒是十分随和,她不自觉地也跟着笑起来,挠挠脑袋挺不好意思地说:“我就瞎问问,因为我就玩过飞行棋和五子。不过你家应该也没有飞行棋,我们还是来五子的吧。” 谁料丁烈却说:“都有。” 李春香大跌眼镜:“你这大房子里怎么可能有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你骗人。” 丁烈没说什么,他折身走到自己房间里,从床底下抱出来一个有些年头的纸箱子,一路走到了李春香的房间。 他把箱子往床边的地毯上一放,拍打了几下手上灰尘,开始在箱子里翻腾起来。 “你真是个幼稚鬼啊。”李春香低头看了看箱子里的东西,忽然捂嘴乐了。 丁烈一边翻找着箱子里的东西,一边语声淡淡地说:“这些都是小时候,我妈没跑前给我买的。” 李春香的笑容戛然而止,这些日子以来,她多多少少都晓得了点丁烈的事。 当年丁烈的妈妈离开家,多少都跟丁烈的爸爸倒卖文物有点关系。 所以李春香在这件事情上很是不理解,因为这个羞耻的行业导致他家庭破碎,他为啥还要顺着这条黑漆漆的道越走越远。 毕竟卢阅平是个穷鬼,他受不住诱惑所以为了钱铤而走险这理由倒也平常,可丁烈多有钱,既有钱又有名。 正在李春香晃神的功夫里,丁烈已经从一堆破烂不堪的玩具里找到了一盒飞行棋。 他用纸巾把盒子上堆积的灰尘给擦干净,对李春香说:“真要来五子棋,估计你也赢不了我。还是来这个吧,这是需要运气的游戏。” 李春香撇撇嘴,心里暗淡:劲吹牛。想当初上学里她好歹也拿过五子棋小组第一名。 可头脑简单的李春香内心深处也依旧童心未泯,只是从小到大父母给她的教育就是独立,没被人宠爱过的女人,自然渐渐地习惯了自己的生活方式。 丁烈这时已经铺好了棋盘,也将旗子的颜色一颗颗挑好,分类。 他坐在床的一侧,盘起脚指了指棋子:“选哪个颜色?” “红的吧。”李春香说。 丁烈把红子都给她,自己选了蓝子。 他把筛子放中间,抬头对李春香说:“如果今天你赢了,那我想办法把伤害降到最低。如果你输了,不管我做什么事,你都别在这个家里给我找麻烦。” 李春香实打实地愣了愣:“听你这意思这棋下得怪渗人。还有,你说把伤害降到最低是什么意思?” 丁烈抵了抵眼镜框:“意思是,卢阅平不会因为我缺胳膊少腿儿,更不会蹲个一年半载。” 李春香一斜眼:“我凭什么信你?反正那天我听他们聊天,好像老严重了。你肯定在哄我。” 丁烈发现每次自己看见这个女人都会被她弄疯,这是他一贯冷静的生涯里绝不允许的。 也恰恰是她,那天将他打昏在地,反倒救了他一命。 因为即使丁烈出示所有物证和记录,因为不是警方现场抓住,且在警方找到文物之前完全可以质疑这些图片和记录的真实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旦这些东西没办法确定真实性,那么必然导致在铁证不如山的情况下,一些人证可能随时推翻供词,那最后倒霉的保不准只有他丁烈一个人。 在诸多考量和卢阅平这几天的劝阻下,丁烈才把憋在心里六年的那股气给生生咽回肚子里。 他看眼李春香,沉声道:“你必须得信我,也只能信我。” 李春香一愣,望向丁烈那双眼睛时嘴巴跟着张了张。她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可更奇怪的是,在丁烈说完这句话后她内心所有的不安和恐惧竟然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惊奇地发现,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以及面前咫尺间这个男人镇定的眼神令她无端生成了一种对他的信赖,且这股子信赖很强劲。 几秒后,李春香一梗脖子:“行,我信你。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得负责任,何况你是这么大一老板,更得一诺千金。” 李春香露出了她的那口大白牙,晃得丁烈面前似有微光闪过,融着头顶的暖色光线,他眯了眯眼,觉得既刺眼又移不开眼。 这种矛盾的感觉迫使他摘掉了自己的眼镜,随意地放在地床边。 李春香睡过的床单气息不仅和丁烈的西装裤相贴,更包裹着他那副没有度数,只为扮演斯文的道具。 “女士优先。”丁烈一伸手,一副斯文绅士的模样。 这把李春香弄得浑身紧绷,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再看向丁烈,有些难为情地说:“我长这么大,还没人叫我女……士。” 丁烈问:“那别人都叫你什么?” 李春香说:“还能喊啥,叫我春香,或者叫我……二姆子。二姆子是家里亲戚和长辈喊的。” 丁烈憋着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来吧,二姆子。” 李春香瞪他一眼。 “来就来。” 李春香丢了筛子,第一把就丢到了六。 她乐得眉眼弯弯:“开局我运道就这么好,看来你得输了。”说话间,她拿起红子认认真真地顺着轨道向前移着棋子,可走到第五步的时候,挂在嘴角和眼梢的笑容突然全没了。 丁烈一挑眼,讽笑道:“继续走,怎么停了?” 李春香耷拉着脸说:“第六步是回到原点……” 丁烈抓住李春香的手,硬生生把棋子放在了第六步,然后又多此一举似的再把红子放回她的起点。 棋子落下时,丁烈握住李春香的手也悄无声息地松开了。 “看来你运道也没你说的那么好。”他瞧着李春香皱起的眉,有些落井下石地说道。 李春香嘴里嘀咕:“这才看刚开始。” 灯光下,两人就着儿时才会触碰的棋盘认认真真的扔色子,走步数。 最后的紧要关头里,李春香就比丁烈快了一步,获得了最终胜利。 她难得高兴得像个孩子,举起了她的手臂,抬起了她一脸土气的那颗头颅,不停在丁烈面前晃动。 丁烈说:“好了,小心点肚子。” 李春香停下所有动作,收起笑,认认真真地说:“我赢了,记住你的保证。” “知道了。”丁烈看着她,淡淡地说:“土包子。” 正在这时,李春香虚掩的房门竟被丁烈收养的狗子给推进来,大狗吐着红扑扑的舌头,似在微笑。 它晃动着自己的大尾巴,撅着屁股一下跳上床,竟用两只前爪搭在李春香的肩膀上,疯狂地舔起了她的脸。 —— 凌晨两点,徐三多和卢阅平一道回到大院。 俩人才走到院子,就看见徐白坐在门槛上,像个幽灵似的露出她明亮的双眼。 她肩头披着父亲的外套,脚上穿着拖鞋,露出她十根好看的脚趾。 瞧见人后,徐白立刻站起来,匆匆走到面目全非的父亲面前。 徐白看一眼卢阅平,随即视线落到徐三多脸上:“怎么样?” “怎么还没睡?傻孩子都不知道休息。”徐三多心情似乎相当不错,他拎着箱子在徐白面前晃了晃:“十万定金,那人看着靠谱,我打算准备准备,这周末把东西全销出去。孩子,等爸把这些和压在我心里像石头一样的东西都解决了,把就带你和杨起峰一起上加拿大,你不是喜欢研究地质吗?学,继续学,等以后爸就陪着你,看着你谈平平淡淡的恋爱,平平淡淡的嫁人,生孩子。好不好?” 徐三多的话像刺一样扎在徐白心上,她的痛苦和矛盾也因为父亲的话正在成倍增长。 “好。”徐白勉强应了一个字,可说出口却艰难地难以想象。 站在一旁的卢阅平晓得徐白隐藏的情绪,他双手扶住腰,凶巴巴地对徐白说:“睡觉去!” 五天后,徐白偷听到了交易地点和时间。 她趁着徐三多上医院看申叔的空档,把卢阅平拉进了厨房,小心谨慎地关上厨房的门。 大理石柜面上放着几条黄瓜和几只番茄,卢阅平走过去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根黄瓜掰成两截后啃了一截说:“小白兔,今天太阳打西边出了。说吧,什么事。” 徐白撩了下刘海,直切正题道:“我已经听到了,今晚我爸会交易文物,可我预感今晚没这么简单。告诉我,今晚会发生什么事?” “大事。”卢阅平盯着她,笑了,又啃几口黄瓜。 第173章 行动(1) 尽管卢阅平匪气的模样在他骨头缝里都生了根,可徐白毫不示弱,以柔克刚一般盯着他,大有一种今天卢阅平不把话说全就别想从厨房走出去的架势。 渐渐地,卢阅平啃咬的动作慢下来。 他挺了挺背,把剩下的黄瓜都丢在了大理石橱柜上,转身拧开水龙头时,背对着徐白说:“今晚会有一次大规模的文物交易,到时候你爸藏了那么久的东西都会到达丁烈手里。” “怎么可能?”徐白心里砰砰跳,就觉得这事儿没道理。 卢阅平转过身来,甩了甩手上的水后把两胳膊盘他健壮的胸肌前头,反问道:“怎么就不可能?” 徐白说:“因为丁烈明明晓得爸把文物放哪了,他花这冤枉钱干啥?” 卢阅平笑笑:“你猜你爸今晚会不会拿到钱?” —— 不古传媒会议室里,丁烈交代好公司新的人员调动后,表示自己会修一个长假,公司的事物接下来会交由副总全权管理。 他离开不古传媒后直奔家,交代瘦子几句话后就上楼敲响了李春香的房门。 李春香开门后,丁烈直接了当道:“收拾行李。” “啥?”她刚小睡醒来,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表情翘起来还有点懵。 丁烈没有解释的兴致,大步走到衣柜前,把李春香的内衣,外套,裤子,裙子,快速扔到行李箱里。 李春香站在他身后,一把拽住他被白衬衫包裹的那条手臂,制止了他的动作。 “到底干啥?” 丁烈侧过脸,冷不防冒出句:“你不是一直想见卢阅平么?” 李春香张大嘴。 丁烈抽出手臂,拉上行李箱拉链,站在她面前道:“你很快就能见到他。我准备了游艇,我们三人先上游艇,晚些时候卢阅平也会上来。” 李春香有点不可置信,听后竟然说不出半个字,一直张大地嘴巴瞧着丁烈。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说不清的不安在这个女人的心头升腾起来。 因为她是如此期待,又是如此胆怯。 “发什么愣?”丁烈在李春香的脑袋上轻轻打了个手栗子。 李春香回过神来,斜着眼看他:“你今天是吃错药了?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好心? 丁烈紧住眉,暗自咬了咬口腔内的肉,再看一眼李春香,只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油然而生。 他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到到时这土包子眼中擒泪的模样。 到了那会儿,怕是这姑娘再不会觉得今天他的决定是一种慈悲。 丁烈瞧着她,淡淡地说:“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安排?也行,你要是不想再见那个负心汉,那就不要见了,继续在这儿待着。” 李春香反射般又一次抓住丁烈的手腕,急切地说:“不,我要见,要见。” 丁烈低头瞧着李春香那只并不好看的手,许久才‘嗯’了一声,再不说什么。 晚上八点,一楼的大客厅内。 丁烈在桌上放了一堆钱,声称自己会离开一个月,而他给的钱足够管家和剩余几个马仔的日常开销。 有个马仔有点不高兴地说:“瘦子全身上下剥下来也没几两肉,要不丁总再带我一个呗。” 丁烈吸口烟,淡淡道:“不用,人太多反而碍事。”他抬手看表:“都早点睡吧,我们三先走了。” 这话刚说完,李春香就拖着行李箱下了楼。 瘦子也收拾好东西,拎着装满现金的一个箱子站在李春香身边。 三人一起上了车,一路开到离大院不远的地方,绕着山后在一条小路前才停下。 瘦子先下车,从后备箱那搬行李。 后排的座位上,李春香和丁烈并肩而坐。 她穿着土气的衣裳,丁烈则是一贯的白衬衫和黑西裤。 不管是衣品还是气质,两人的形象都格格不入。 丁烈偏过头,瞧着李春香低着脑袋,双手用力的拽着自己的裤子布料,布料在指腹见不断的搓动着,颜色明显深了一大块,是被手上的汗水浸湿的。 丁烈说:“你好像很紧张。” 正沉溺在自己各种幻想中的李春香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弄得一个颤栗。 李春香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丁烈身子一侧:“说说话,紧张什么?” 李春香说:“看你这行头带的,咱这是要出远门吧?是不是警察知道你两干那勾当,要抓你们,所以你们要逃?” 丁烈楞了愣,笑出声来说:“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那你大可把心安进肚子里。” 李春香的眼神立马就起了光彩:“真的?” 丁烈说:“骗你我有饭吃?” 李春香一听这话,白他一眼:“那可不一定,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本身就是一骗子。” 丁烈一愣,喉头滚出地润地笑声,延续了老长的一串。 瘦子为他们开车门,俩人下车,沿着小路往尽头走。 瘦子说:“过了这条路就是停游艇的水域了,那边和徐老的大院就隔一座山。那山有好几个山洞,穿过山洞就能看见我们的游艇,到时候卢阅平过来很方便。老头一定想不到我们会把游艇明目张胆地停在离大院这么近的地方。不过这条路没路灯,为了保险起见,就这么摸黑走吧。” 听到这儿,丁烈的脚步忽得一顿,回头看了眼李春香。 在头顶只有微薄月光的小路上凹凸不平,因为并非是柏油路,许许多多小石头嵌在被阳光晒干的泥路里,稍不留神就会把人绊倒。 怀有身孕的她摸着肚子,不停用脚尖试探着前方的路,走得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也充分体现了作为一个准母亲的不易。 她低头看着路面,尽管光线薄弱还是像只鸵鸟似的把脑袋一低再低,只为将路况看得更清楚一些。 可突然间左手的一阵温热感令她心里一震。 丁烈的手掌比卢阅平的要平滑许多,卢阅平的掌心老茧很厚很厚,但丁烈却不是。 光滑的掌心比她的手还要平整,反倒是她,因为常年干粗活一点都不像只女人的手。 “你干啥牵我手!”李春香欲缩回手。 他一个身价几亿的老板本想做件好事却被一个从头到脚都不符合他审美观的女人给扭解和嫌弃。李春香的这一举动让丁烈有点恼火,他一把紧住她那只粗糙的手,蛮横地说:“逞什么强,难不成我还能看上你?想多了吧你,土包子!” 李春香震了震,这回丁烈的语气和那次她把他送给初恋的礼物一件一件丢掉时竟不相上下,和他平时大多时候的儒雅斯文太不一样。 李春香被凶得泛起了怂,突然不吭声,僵硬的那只手也慢慢放松下来。 这次丁烈改变了牵手的动作,将他那十根手指慢慢地嵌入了李春香的指见。 十指紧扣的牵手方式是以往李春香只能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画面,而今天,它居然切切实实地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心跳不争气地加快了许多,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李春香特害怕这声音被身边这个高出他一个脑袋的男人给听见。 可她越告诉自己不要跳得那么快,心脏加速的跳跃就越是停不下来。 瘦子拉着一堆行李把自己挂得像颗圣诞树,他时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的老板和李春香这个乡巴佬,最后竟憋不住调侃一句:“丁总,你该不会喜欢上这款了吧?” 黑夜中,丁烈像是毫无情绪波动的人一样,淡淡地看一眼李春香,刚想说话,红了一张脸的李春香赶紧抢话道:“你瞎说,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瞧得出来挺我俩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除非你们家丁总眼睛有毛病才会瞧上我。” 李春香的语速奇快,急吼吼赔情关系的模样让丁烈发笑。 他偏头,指着自己的镜片忍不住逗她一句:“看见镜片了吗?” 李春香一瞪眼:“神经病!” 丁烈说:“开个玩笑而已,你要是这么开不起,我反而觉得你像大家说的一样,喜欢我。” 李春香冷静下来,沉沉地说:“胡说,一会儿我可就要和阅平见面了。” 丁烈牵着她继续静静地往前走,一小会儿后,他突然说:“要是一会你看见卢阅平的时候,他身边有别人呢?” 第174章 行动(2) 李春香明显一愣,身体随着心里的震惊轻抖了下。 “你是说……”李春香声音渐颓:“徐白和阅平会一起上游艇么?” 丁烈没吭声,不置可否,继续牵着李春香脚步沉稳地向前迈着。 走了三分之二的时候,李春香突然说:“要是阅平真跟徐白在一起了,我就离婚。老话说得好,男人的心要是变了就像急水滩头放鸭子,找不回来了。” 丁烈却问:“要是他没和徐白在一起呢?” 李春香沉默了。 过了好久她说:“阅平的心要是一直在徐白身上,我留着人有什么用?” 丁烈又问:“万一他坚持要对你和孩子负责呢?” 李春香瞅一眼丁烈:“那就先断了对徐白的念想。” 在丁烈牵她手的路上,这是李春香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成了丁烈心口的一块大石头。 六年间,他对谁都儒雅友善,可实际上却早早厌恶了这些人际关系,他并不和人以为的那样健谈,出入于各种酒席宴会也实属无奈之举。诸多面孔他见得多了,总能很好的拿捏住别人的心理,阿谀奉承也好,献媚圆滑也罢,他能一眼看穿的人能装一箩筐,可自从遇见了李春香,他才发现自己是这么没有智商,应对无能。也是这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多年的面具生涯竟把最简单纯洁的人心给忘了…… 和先前丁烈告诉她的一样,穿过小路就能看见停着游艇的水域。 这是一艘可以容纳十人的观光游艇,不是什么价格多昂贵的牌子,价位在一万元左右就能买到,许多被开发的岛屿进出接送游客都用这种观光游艇。丁烈特意选的这款,因为可以避免因为游艇太出彩而惹人注意,反倒是这种常见的观光款在水域上行驶会很方便。 瘦子把行李和装有现金的箱子一包一包地丢上游艇,随后第一个跳上去,用力踩几下底板后说道:“这板子还挺结实,跟我爷爷以前开的基本一样。” 丁烈笑笑,没吭声。 就像在别墅时大家不解为啥他只带身材瘦弱的瘦子在身边,事实上,要是他自己会开这玩意儿,他可能连瘦子都不会带。 “瘦子,拉她上去。”丁烈使个眼色。 李春香把手给瘦子,丁烈则站在她身后为她保驾护航。 待李春香顺利坐在橙色pu皮的座椅上,丁烈才大步一跨跳上去。 瘦子看了看手表说:“丁总,估计我们得等好一会。” 丁烈说:“等就等吧,吹吹风也不错。” 说完,她看一眼李春香,发现她眉头紧皱,紧绷的脸上露出了越演越烈的焦虑。 丁烈很清楚她在焦虑什么。 正在这时,瘦子给丁烈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过去。 丁烈会意,走到游艇地尾部。 瘦子用手护住嘴巴,在丁烈的耳畔说:“一会儿卢阅平看见这女人就会晓得先前是丁总在骗他了,丁总不怕姓卢的到时候和你翻脸?” 丁烈低笑一声:“要是不在游艇上,卢阅平说不定会和我急。但他一旦上了这观光游艇,他不敢。” 瘦子不解:“为什么?” “首先他没有钱,其次我没亏待过他媳妇,他带徐白走也就证明彻底和徐三多闹翻,卢阅平没有退路,更没有和我翻脸的本钱。最后……”丁烈拖长了调子。 “最后什么?”瘦子一挤眼。 “一会儿他带着徐白上来却看见李春香,他自己心里怕是都乱成一锅粥。”丁烈回头一指李春香:“说不定有得闹。” 瘦子一拍脑袋,对丁烈竖了个大拇指:“厉害啊丁总!说得有道理,那咱一会儿准备看戏就成。” 丁烈脸上原本真没什么表情,可一听瘦子说要看戏的时候眉头还是忍不住紧了紧。 如果事情按照预定的那样发展下去,那一会儿李春香的尊严一定会被狠狠的践踏在地上。 她的眼泪,她的无助,她的委屈,就像这水域的水流一样,绵延不尽。 几乎是一瞬间的念头,丁烈的手无意识地摸上了手机,又在电话簿上寻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这时瘦子问:“丁总,你想和谁打电话?那边的事你放心,我已经找了可靠的人,今晚会从窝点把文物搬空,我们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徐三多也会被人严加看守,直到我们把先前卖出的文物找回来为止。” 丁烈闻言后,默默把手垂下,对瘦子说:“你去看着她,这艇尾风大,我想站在抽根烟。” 瘦子点头,走了几步在李春香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丁烈点燃一根烟,烟身被风一吹散得很快,没几秒就燃掉了大半截。 丁烈把香烟头扔水里,想到李春香接下来即将遭遇的惨景,他权衡再三下,给某人发了一通短信。 收到回复后他才把手机揣回兜里,坐在了李春香身旁。 李春香第一时间看向丁烈问:“他啥时候来?” 丁烈看眼手表:“后半夜。” 李春香用手搓了搓裤子:“来了之后呢?我们去哪?万一阅平他不要我了,那我还得待这吗?” 面对李春香的质问,丁烈瞬间觉得喉头有点发干:“怎么?你想当个逃兵不成?” 李春香低下头,艰难地吐出一句:“是丢人。” 丁烈微笑:“你在我面前丢的人还少么?多一次少一次,有什么关系?” “可是……” 丁烈打断她的话:“行了。” 游艇旁水流窜动,人坐在里头,时不时能感受到轻微的晃动。 丁烈早早地把目光移开,他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和李春香有过多的对视,而且万花丛中过的他也深谙一个道理,那就是女人的问题一旦上来,那就会像这会儿随风打来的浪头一样接连不休。 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等待,等待这游艇上该来的人全部到齐。 于是他交代瘦子看好春香,随后就盘起手开始闭目养神。 他维持了这个动作快一个钟头,李春香差点以为他睡着了。 游艇内没有开灯,四周黑漆漆的,时不时有山上不晓得什么鸟发出的鸣叫声。蚊子在周围嗡嗡作响,李春香被咬得两条腿全是包,可丁烈却似乎没有受到蚊子的青睐。 李春香抱怨了句:“怎么回事?连蚊子都嫌你,光咬我了。” 瘦子说:“也咬我。” 两人的话音刚落,丁烈突然冒出淡淡地声儿来:“我穿的是衬衫和长裤。” 李春香和瘦子一激灵,全都望向了丁烈。 可他仍旧双目紧闭,呼吸匀称,一度令他们以为刚才是自己的幻听。 瘦子问:“你刚听见丁总说话了没?” 李春香点头。 瘦子起一阵鸡皮疙瘩,没再和李春香聊什么。 又一会儿,瘦子接到电话,那头的人说事情进展很顺利。 丁烈睁开眼问:“怎么样?” 瘦子对他比了个手势:“一切ok,就等人齐就能出发了。” 李春香满怀疑问,却又不敢再问啥,等待卢阅平的过程中,每一秒每一分钟都好似特别久远。 午夜之后,瘦子看见远处有手电的光闪过。 他手指着光亮的地方,对丁烈说:“丁总,有光。怕是人来了。” 丁烈站起身,盯着起光的地方。 李春香也转过身来,脑袋一伸再伸,巴望着渐渐扩大的光源。 五分钟后,身材魁梧的卢阅平出现在三人的视线里。 他嘴里叼着手电,手里打横抱着一个身材纤瘦的姑娘。 瘦子走到游艇头,站得老高对卢阅平挥手:“这儿!” 卢阅平加快了脚步,快速上了游艇。 丁烈从游艇的中断部分走出来,他双手扶腰,几乎完全挡住了可以让卢阅平看见李春香的那个角度。 由于游艇内没有开灯,站在艇头那的卢阅平根本想不到里头还有一个人。 卢阅平放下徐白,让瘦子扶着,他取下叼在嘴里的手电,关掉光源揣兜里说:“大功告成,老头现在就被看押在放文物的窝点,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二十四小时都会处于被监视的状态。” 瘦子把徐白扶进去,将灯打开。 丁烈则在外头给卢阅平递了根烟:“辛苦你了。” “少给我吃花,我也不是单单为了你。”卢阅平接过烟:“老头能平平顺顺地让他到这年纪,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丁烈微笑:“徐白怎么回事?” “怕她碍事儿,给她吃了点药,估计起码得到早上才能醒。”卢阅平抬手看表:“走吧。” 不等丁烈说什么,卢阅平已经与他擦身而过,走进了游艇肚子。 瘦子从里头走出来,问丁烈:“丁总,现在该出发了吧?” 丁烈说:“还有一个人没到。” 瘦子一愣:“还有谁?” 丁烈没回答。 下一秒,游艇舱内传来一声震天吼:“你大爷的!” 第175章 他来了 丁烈偏头,看一眼瘦子,淡淡道:“走。” 两人进了内舱,光是看一眼其余三人的位置就不免惹丁烈发笑。 徐白平躺在左边那排椅子上,李春香坐在右边那排椅子的第三个座椅上,而卢阅平则站在两个女人中间的过道上。 卢阅平的牙齿撕磨得咔咔作响,气儿也喘得极为不顺。 而李春香,她在夜风中哆嗦着,苍凉的目光几乎演绎了一切情绪。 从她看见徐白出现在舱肚子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就跟被人插上了一千把,一万把锋利的刀刃,把她的心实实在在地给搅碎。 丁烈进去后,卢阅平指着李春香:“怎么回事?啊?” “你不是一直让我帮你找春香吗?”丁烈镇定地说:“你让我帮你找尸体,我现在送你一个大活人,可你看上去却不见得有多高兴。为什么?” 丁烈的语气越是镇定自若,卢阅平心里的火气就越是被放大,他一把揪住丁烈的精工衬衫,咬牙切齿地问:“到底人是你找到的,还是他妈压根就一直在你手里?” 丁烈道:“在我手里。” 卢阅平挥拳而去,稳稳地砸在了丁烈的右脸上。 这一记铁拳下去,丁烈的身子明显往一边倒去,最后狠狠地撞在了船舱壁面的金属板上头。 “妈的。你玩我!” 卢阅平还在再打时,瘦子的五官乍现出一脸的蛮狠,整个人挡在丁烈面前,直指着卢阅平警告道:“你再动手试试?” 卢阅平并没因此而消减掉心头的怒意,他眼睛瞪得像一双牛眼,对瘦子说:“滚开!不然连你一块揍!” 正在这时,李春香一声吼:“够了!” 卢阅平的心脏缩了缩,回过头去。 李春香摸着肚子离开椅子,站起身来往卢阅平所站立的位置走了两步。 她可怜兮兮地咧着嘴:“这段时间我是在丁烈家住着没错。可人家好吃好喝招待我,压根就没亏待过我。倒是你,心里想跟徐白在一块,什么事都能干出来。我今天就想问你两句话。” “你问。” “我跟孩子,你还要不要?” 卢阅平张了张嘴,喉头仿佛上了润滑剂一般上下滚动着。 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对春香说:要。 因为在卢阅平的认知里,男人就该承担他所应该承担的责任,既然结了婚,就该对老婆孩子好。哪怕心里确实有人,但责任大于天。他拎得清自己该做什么样的决定。 可命运却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当他以为老婆孩子都已经遭遇不幸之后,那股子被压抑的情感仿佛再也没有理由掩藏下去,他甚至晓得自己或许这辈子都没办法斩获徐白的心,可身体里就是有一股劲道逼着他,让他继续去追寻自己的爱情,哪怕真到了头破血流那天,至少也因为努力过而让自己不留遗憾。 可时至今日,当李春香这个法律上与他有夫妻关系的女人又一次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竟是那样的不知所措。 他望着李春香,清清楚楚地瞧着这姑娘眼睛里晶莹剔透的东西,却生生说不出半个字。 长久的沉默终还是让李春香失去了耐心,她点点头,双手是指交缠挂在自己小腹的位置说:“我不难为你,这第一问的答案,我已经知道了。” “春香,我……”卢阅平皱皱眉头,两侧的咬肌向外猛烈地凸着。 卢阅平从没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那股子北方爷们的劲突然就没了,他甚至瞧不起这样的自己,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没办法干干脆脆地给李春香一个答案。 “我问第二个问题,也是比第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李春香猛缩了下鼻子:“那天胖子他们想对我做坏事,这事你知道?” 卢阅平皱了皱眉头,这事儿他确实晓得,当时丁烈说是徐三多故意设计,可现在事情的幕后人到底是谁却要打个问号了。 可李春香这一问晦涩不已,她心中所想和卢阅平考虑的却压根不是一个点。 因为早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小屋内,丁烈就明明白白地告诉过李春香,是卢阅平想和徐白在一起,却又怕自己结了婚落人口舌,所以才让胖子他们演出戏,想把李春香给弄脏了,好明目张胆地放弃履行丈夫的责任。 当时的李春香,几乎是想也没想,用着愤恨的眼神瞪着丁烈,一口咬死不信卢阅平会这么缺德。 可现在,当李春香听到的是这样的答案后,突然有点受不了。 这种痛要比自己的丈夫爱上别的女人还要痛,是真正钻心窝子的痛。 “好了,我想问的俩个问题这下都问完了。”说罢,泪水从李春香的眼睛里涌出来。 李春香说:“咱俩找个时间,把婚离了。” 卢阅平呼呼地喘着粗气,宽阔的胸膛不断起伏,垂在两侧的手臂青筋迸出,好似每一块手臂的肌肉都要破皮而出。 他看看躺在旁边的徐白,再看看哭戚戚的李春香,没说答应离婚,也没说不答应。 他的心里头乱了个透顶,像有一千只蚂蚁不停地在啃噬。 正在这种痛苦到极点,又为难到几点的时刻,咚的一声,仿佛有人跳了上来。 几人全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一个身材标准的男人已经站在了游艇的前段。 他穿着黑色的拉链休闲外套,衣服自带的大黑帽子被翻起罩住了他那颗光秃秃的脑袋。黑色口罩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但仅凭一双裸露在外的眼睛就能让卢阅平准确地判断出这人是谁。 他迎着月光,穿过艇前那一截小小的落脚处,迎着众人的眼光一步步走进艇肚子。 陆鲲的鞋子踩在了两段相接的边缘线上,他目光扫动一圈,将除徐白以外的所有人全都排除在外。 当陆鲲的眼神锁定住徐白的那一刻,他不与游艇里的任何人有必须要的交流,而是快步走到徐白身边坐下,然后抱起她的脑袋放入了自己的怀里。 对于陆鲲的突然出现,对于卢阅平来说绝对是个像雷一般的打击。 可因为李春香在场的缘故,卢阅平不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他安安静静地站在自己所站的地方,脚步没有一分一毫的挪动,只是眼神就像被什么吸附了似的,牢牢落在沉睡的徐白那儿。 角落里的丁烈微勾起嘴唇,和李春香的眼神短暂交接。 李春香的心砰砰跳跃,从丁烈那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就能让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种最快速的报复。 上一秒,李春香还在因为自己付出情感却不得善终而颜面扫地,耿耿于怀。卢阅平显然是施加者,李春香是承受者。 而这一秒,承受同等遭遇的人成了他卢阅平,他从痛苦的施加者瞬间变成了承受者。 这等戏剧性的改变突然让今晚变得更不寻常。 陆鲲谁也不看,就低头盯着怀里的女人问:“她怎么回事?” 瘦子说:“是卢三哥怕她今晚坏事,给她吃了点睡觉的药。” 陆鲲轻声说:“她这么瘦,能乱吃药?”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责备,却毛骨悚然,让游艇内的所有人都不禁倒吸口凉气。 “你可以现在带她走。”丁烈发声。 陆鲲仍旧低着头,他用指尖微托起徐白的下颚说:“开艇。” 丁烈深谙陆鲲的意思,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纵容一堆罪犯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离开。所以不管他们要去哪,陆鲲既然来了,是怎么也不可能下去了。 而且不止是陆鲲,今晚见到李春香的卢阅平肯定同样有着一肚子疑问想要向丁烈讨到答案。 丁烈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衬衫,随即就让瘦子出发。 瘦子启动游艇后,水域上划过一条长长的裂痕。星光和月光同落在水面,点点光亮也被这裂痕撕碎。 后来的时间里充斥着漫长的安静。 他们都坐在座位上,无声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卢阅平受不得心里的碾压感,干脆选择了闭目养神。 陆鲲始终如一地抱着徐白,他不管周围有没有人,又有没有目光在注视着他。他像大人抱婴儿似的,时不时摸摸徐白的眉毛,脸颊,甚至是下巴的轮廓,好似蛇一般,致命地缠绕着她。 而游艇上的这一群人,随着马达的转动,也即将开启另一段未知的故事…… 第176章 上岸 李春香眼神哀怨,低眉垂眼,可这一切全被丁烈如数瞧在眼里。 一小会儿后,李春香看眼双目紧闭,眉心打着褶皱的卢阅平,随后小心翼翼捻住了丁烈手臂上的衬衫料。 丁烈看她一眼,李春香扯住他胳膊把他拉过去,随即抬起嘴巴凑丁烈耳边小声说:“你也看见了,我对你来说完全没有利用价值,带上我就是个负担。” 比起李春香刻意压低的声线,丁烈的音量倒显得自然平常。他说:“谁说没利用价值,会做饭就行。” 李春香:“……” 李春香笨拙的表情挂在眉梢:“我现在恨不得找个洞钻里头不出来,你就想着使唤我,你心里头有没有人道主义?” 丁烈坐得规规矩矩,只淡声儿说:“土包子,你吃我家的饭,睡我家的床这么长时间,你说我有没有人道主义?” 李春香一听,气得呼哧带踹,一把甩掉他胳膊,也开始闭目养神。 黎明时,徐白眉头动了动,在意识与梦境交接的分叉路,腰部地酸痛渐渐明朗,令她不得不睁开眼。 可当她睁开眼的一瞬间,反而觉得自己陷入了梦境。 黑色的三角帽遮住他的额头以及一半的眼睛,陆鲲的口罩解了一半,挂耳线一条垂直落下,而一条还环在他的左耳上。他的眼睛爱潮涌动,一条又一条细致而弥乱的红血色在他的瞳白处浅淡地交错着。从眉骨到下巴,又从下巴到他的肩膀和胸膛,似乎每一条线条都很硬朗干脆。 他正低着头,像是凝视圣物般凝视她。 “媳妇。” 直到陆鲲的声音真切地落入耳朵,徐白一个打愣后猛就坐起。 她看看陆鲲,再看看游艇舱内的其余人,整个脑袋刹时全是空的。 她懵了。 懵得彻彻底底。 “我怎么会在这?”徐白的手一指:“还有他们!” 毕竟在徐白的记忆中,卢阅平的老婆已经是个死人了,可这会儿她却活生生地,怎么都显得很惊悚。 丁烈说:“不用意外,她没死。可惜有些男人却担不起责任。” 徐白心里咯噔一下,且丁烈这也叨扰了后半夜才陷入沉睡的卢阅平以及李春香。 卢阅平首先睁眼,对于徐白的声线他早已刻入了心里。再一看旁边,自己的老婆此时正躺在丁烈的腿上,而丁烈竟然纵容的很。他正襟危坐,握着手机看了一夜的财经文章。 “草。”卢阅平骂得很轻,随即笑出声来,紧跟着他嘬住了脸颊内侧的肉,用牙齿啃了几下。 道德和爱情的拉扯下,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这种挫败感是对一个男人最残酷的惩罚。 他把眼神收回,看一眼徐白,随后起身走到驾驶室,放下了白色的布帘。 李春香很快也醒了,她与丁烈眼神一对接,两人都迅速移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丁烈看了眼手表后脑袋往窗外看了看说:“土包子,你再坚持一小会儿,顶多还有一小时就能靠岸了。” “我们去哪?”陆鲲冷不防发声,一双眼直视着对面的丁烈。 陆鲲和徐白一样,不晓得昨晚到底是什么情况,所以对于方才徐白的追问,他也回答不上来。 可徐白却更急了,两条细眉拧成麻花:“昨晚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一下到了游艇上?”顿下话,她突然回想到昨天夜里正是原本他爸去交易的时间,可晚饭过后不久,她喝了一杯牛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陆鲲并不多在意自己这会儿在哪,又将去往何处。 他的眼里没别人。 分开这几天,他想徐白快想出了病,没有什么比徐白这会儿在他身边更能让他身心愉悦。 面对诸多疑问,丁烈深呼吸了一口说:“徐白,卢阅平怕你坏事,给你吃了点‘东西’让你好睡觉,半夜他把你抱这儿来的。还有你爸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暂时让人看着他而已,至于那个姓申的,我托人给他交了手术费,所以我们这趟出去,河北那边没多少后顾之忧。” 徐白紧眉:“丁烈,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看不明白。” 丁烈言简意赅:“把你爸这些年出手的文物找回来,给他定罪,我要一锤子就能砸死他的绝对铁证,没有推翻可能性的那一种。” 徐白的心抽了几下,可打从她晓得父亲这些年做的龌蹉事后,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淡声儿说:“那陆鲲呢,他为什么也在这里?” 丁烈看一眼插不上半句话却一脸震惊的李春香,很快又将目光转回到徐白脸上说:“我通知他来的。” 徐白张开嘴,觉得丁烈的心思完全摸不透,懊恼地捶了几下额头便选择了沉默。 投落在水域上方的晨光投射进来。陆鲲牵住徐白的手放在自己交叠的腿上,目光和气势压过丁烈道:“有几成把握?” 丁烈抵了下眼镜架,诚实道:“暂时还不能打包票。” “怎么讲?”陆鲲眯了眯眼,一心二用般用自个儿的大拇指轻轻磨蹭着徐白手上的皮肤。 丁烈说:“我是销货商不错,但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不问买家真实身份和用途是多年来不成文的规定。真正大的买家也不会自己出面,都有接头人操作,这跟我手底下有一众鬼佬是一个道理。我这边虽然有每一件文物的交易地点,时间,以及当时联系的电话。但这份资料里面,百分之八十都只是接头人的联系方式。这些人中有一个最大手笔的幕后买家,就曾让接头人买走整整三百件出土文物。而我在徐三多身边的六年里,手里有的信息也只限于这六年。一共有墓葬七座,文物四百多件。正因为数目庞大,我只要找回来我知道的那部分就足够判老头一百回。现在既然我们坐在同一艘游艇上,接下来我们就是一个共同体。我不管这些年有多少恩怨是非情感纠缠,从今以后大家得牢牢记住‘命运共同体’这五个字。” “命运共同体。”陆鲲颔首,用性感的舌尖抵了下嘴角,低笑道:“有意思。” 可徐白手心的汗液却悄悄滋生出来。 这一感受被陆鲲察觉后,他问徐白:“你怎么看?” 一股窒息感伴随着水域上方的潮湿向她急冲而来。 徐白的喉痛涌现一阵酸楚,柔软的胸膛起伏了好久,才把那颗承着千金重石的心沉下来说:“我愿意配合。” 丁烈微笑,鼓掌。 陆鲲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后脑,徐白沦陷在陆鲲的温柔里,却把手悄悄从陆鲲掌心抽走,折过身背对着他。 对她而言,她仍然觉得自己没脸面对陆鲲。她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彻底消化掉这一切…… 游艇靠岸后,瘦子撩起布帘子,打着哈欠说道:“丁总,我们到了。” 陆鲲把上衣配备的连帽从头顶扯下,用蔑视众生的眼神看着丁烈:“这是哪?” 丁烈说:“一个岛,这里没有旅游项目,但住着不少渔民。渔船会定期捕捞。” 陆鲲的黑眸一剔:“谁在这?” 丁烈摇头:“我们上岸再说。”站起身,用手指轻点了几下李春香的肩膀道:“走了。” ‘哑巴’好久的李春香嗖一下站起,却发现腿麻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丁烈用力攮起了李春香的咯吱窝,待她能自己站稳才继续向前走。 “你腿麻么?”陆鲲问徐白,声音很轻。 徐白心里一暖,摇头道:“走吧。” 几人踏过小木板一个接一个往岸上走,岸上泥土潮湿,脚下的每一颗野草上都有露珠悬浮。 李春香捧着肚皮走得小心翼翼,卢阅平见状,把叼在嘴上的烟给丢进水里,伸出手说:“小心点儿。” 李春香嘴一撇,明显地拒绝。 这时丁烈推开卢阅平,向她伸出手。 李春香把自己的手搭在丁烈的掌心,顺利上了岸。 因为岛上没有开发旅游业,所以他们费了老大劲才和一家渔户达成协议。渔民让他们留宿在自己家里,而他们,则需向渔民付每晚两千元的费用,提供厨房用品,但顶多只能供他们住一周,且一共只有三个空房间。 在房间的分配问题上,几人泛了难。 丁烈表示自己想一个人一间,而李春香也表态说不愿意和卢阅平同一间。 徐白认为李春香和卢阅平的矛盾里,有一部分很可能是因为她,所以她借这机会说:“我可以和春香住一间。” “我不同意。”陆鲲和李春香异口同声。 陆鲲听到李春香的否决后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他还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徐白说,何况他们是夫妻,理所当然住在一起。所以在房间分配的问题还没达成一致时,陆鲲就霸道地扯住徐白的手往一间房里走。 剩下的三人,还有两间房…… 第177章 好的,伙计 李春香几乎在用求救一般的眼神瞧着丁烈。 微风吹动着她的发丝,李春香顶着一张素白的脸,眼睑下方晕着一圈淡淡的灰色,丰盈的嘴唇上好几处都起了皮。 丁烈叹口气。 她一个孕妇在水域上熬了一晚,要不是她身体素质一向不错,这会儿说不准已经昏倒在地。 “你一人住一间,我和卢阅平住。”丁烈把一间房的钥匙丢给春香,看向卢阅平。 “真的?”李春香有些不可置信,因为像丁烈这样爱干净的人要和小细节马马虎虎的卢阅平睡一张床,光是想想就觉得会是一场灾难。 丁烈心情也不好,反问道:“不然呢,难道我跟你睡?土包子,你想得美。” 李春香能瞧得出丁烈眼里浅薄的怒气,立刻闭了嘴,摆着手,暗示自己没这层意思。 卢阅平粗壮的手指随意一扬,指向瘦子:“他呢?” 丁烈没吭声。 瘦子自己说:“我得出去给丁总办点事,到了时间再开艇过来接你们。” 卢阅平啐了声:“你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丁烈没理,对瘦子说:“把行李般民宿里头就去忙你的。” “好咧。”瘦子肩上扛只箱子,左手和右手分别又拉两只,匆匆离开了三人的视线。 卢阅平点根烟,用力地往肺里吸,两侧的腮帮整个都凹了下去。 几人一道入住。 路过徐白那间时,卢阅平驻足停留了一小会儿,房门紧闭,里头一点声音都没有。 “老三,注意你自己的行为。”丁烈提醒道。 卢阅平这才回过神来,往另一头瞥了眼,李春香正扭动自己的门把手,两人眼神短暂相撞后,她立刻就收了回去,砰一下关上房门。 丁烈在卢阅平肩膀上拍了拍。 两个大男人进屋后,卢阅平终于找到了质问丁烈的时机。 丁烈坐在一把略简陋的木椅上,把李春香的那部分交代地清清楚楚。 “妈的!你果然玩我!”卢阅平瞬间青筋暴起,拳头擦过丁烈的耳朵重重地砸在墙上。 身为男人,丁烈完全能够理解卢阅平此刻的心情,可他始终坚信,自己并不是这场悲剧的真正缔造者。 爱情一旦发生了,就不是那些条条框框所能顺利遏制的。卢阅平学历不高没错,可这不代表他对基本的是非观辨不清楚,他现在的质问也好,沉默也好,或是正在被道德与爱情拉扯也好,归根结底还是他和李春香的感觉从来就不牢固。 不牢固的情感,随便来个浪头就能冲得四分五裂。 它经不起任何的风浪,突变,与挑战。 “沉下心来,坐着和我好好聊几句。”丁烈眼神飘向旁边那把简陋的木椅。 卢阅平压下脸,慢慢地挫着牙齿,眼睛里像是有一团火:“和一个骗子能有什么好聊?亏我他妈还为了你的前途着想,你是怎么对我的?还有胖子他们人在哪,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娘的,我要见那帮兄弟!” 丁烈慢慢推开卢阅平山一般的胸膛,兀自抵了下眼镜架说:“先坐。” 卢阅平用力地指了指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那把椅子上,驾起的腿儿因为内心的烦躁疯狂地抖动起来。 “胖子他们还活着,这你尽管放心。”丁烈儒雅地说道。 卢阅平一听,刚一张口又准备骂娘,丁烈又说:“我晓得因为李春香那件事,想让你再对我产生信任是一件很难的事。可我刚才对徐白说的话也是对所有人说的。打从我们这全然坐上游艇开始,我们就是命运共同体。” 卢阅平的牙齿都快咬碎了:“少跟我扯什么文绉绉的话!鬼的共同体!” 丁烈见状,笑出声来:“那你想怎样?回到河北救出徐三多?然后陪着他东山再起回过头来报复我?你有销文物的路子吗?还是你的银行卡里的数字位数有你的电话号码长?老三,你别忘了,你接触过的所有鬼佬都是我的人。这六年我忍辱负重,培养了我自己的势力。公司,赌场,蛇村……我走的每一步都是你卢阅平的脑子想象不到的。所以现在我才拿到了那么多筹码,你有什么?”丁烈的眼神从上到下扫了一圈卢阅平:“就靠你这一身腱子肉?” 这时的卢阅平心态已经爆炸了,可丁烈的话却准确无误地戳在他心脏上,像一把把逼人又锋利的刀,一时让卢阅平连还嘴的能力都没有。 “算你狠。”卢阅平的喉头滚动几下,垂下头闷声说:“找回文物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为什么要让春香怀着孩子跟着我们东奔西走。” 丁烈说:“因为她想见你,全天下也就她这个蠢货会念着你。原来你还记得她怀着孩子,我以为现在的你除了想俘虏徐白的欲望之外,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了。” 又一句话堵得卢阅平没有反击之力。 不用旁人说,卢阅平自己也晓得自己这会儿是个混蛋,正如丁烈所说,见到春香和那一刻,他心里有震惊,有恐惧,有混乱,独独没有一丝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曾是个可以和任何女人搭伙过日子的人,也不认为搭伙过日子和所谓的正常恋爱结婚有多少区别。有过两段婚姻,却始终不知道妻子两个字的分量在他生命中究竟有多少。 漫长的沉默过后,卢阅平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丁烈:“我对不起春香,我不是男人,我他妈心里也很乱!” 丁烈没兴趣听他抒发情绪,点燃一支烟,静静吸一口问:“孩子你打算怎么办?我了解过,李春香的家庭状况很一般,你如果不要孩子,也就意味着在几个月后,她将拖着孩子过一生。有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段婚姻,也有可能因为孩子让她在第二段婚姻里仍然没办法得到圆满。” 卢阅平听到这一番话后更烦躁了,他把头埋向膝盖,十根手指用力地插进头发里,指甲疯狂地磨蹭着头皮,瞬间刮出十条发白地痕迹。 他喘息着说:“就算我让春香和孩子都回到我身边,对她来说一样是场灾难。” 丁烈皱了皱眉头,开始认真思索这句话。 半响后,丁烈挑眉:“你要是真觉得李春香活着对你来说是个负担,那晚上我就把她扔水里。” 卢阅平听到这个疯狂的提议后整个人都惊了。 他脱口而出吼道:“你敢!” 方才还一本正经的丁烈嘴角上扬,字字珠玑道:“老三,你既不想李春香出事,又不愿意放弃徐白。一心怎么能真的二用?天底下可没这么好的事。” 卢阅平说:“我不会放弃徐白的。” 丁烈淡淡地说:“那好,从今天起,李春香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跟你再没有半毛钱关系。” 卢阅平皱眉:“什么意思?” 丁烈道:“我搞出来的事我自己负责,以后我养她就是,我会养到她再次找到有喜欢的男人为止。今天我把这句话搁你面前,说一定到做到。” 卢阅平实打实地被这话愣住,经历过遗憾的男孩经过这六年果然成了能顶天立地的汉子。这句话不仅接除了卢阅平心里的困境,也保李春香在未来的日子里不至于走投无路。诸多思绪在卢阅平脑中快速燃烧起来,可独独没有觉得丁烈今天的话有一分萌芽的私心在,他也压根不认为像李春香那样大街上随便捡捡都有,且没有独特性的女孩儿会入得了丁烈的眼。 猛抽两口烟后,卢阅平说:“就按你说的办吧。” 丁烈微笑:“好的,伙计。”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徐白和陆鲲仿佛已经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陆鲲后背贴在墙上,两只脚尖微微交叠碰撞。 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坐在床边的徐白,眼中红血丝早已爆炸,可就是好像怎么也看不倦。 他耐心好得出奇,明明满腔的话想要和徐白诉说,但内心还是期待打破现在这份沉默的人是徐白。 “为什么不说话?”徐白熬不住了,撩了下头发后终是先开了口。 陆鲲说:“在等你讲。” “我不知道跟你说什么。”徐白看眼陆鲲后很快眼神四处飘荡。 “也没有多复杂。”陆鲲眼一眯:“说爱我,说你爱我就行。说你,想和我在一起。” 徐白让这句话撩到了,心跳迅速加快。 她倒是很想说这句话,可总觉得身为徐三多的女儿,对陆鲲说这句话很无耻。 陆鲲早已看透她的心理,也明白她在为难什么。 挺直背,他走向徐白,在她面前停下脚步。 徐白还没来得急反应,两条胳膊就被陆鲲紧紧捏住。 他只是轻轻一推,徐白就好似棉花似的倒在了床上。 陆鲲一怔过后,喉头立马滚出一串性感地低笑,‘厚颜无耻’地说:“好了,不用说了。” 第178章 神秘的西北角(1) 陆鲲低头,侧着脸欲吻她。 徐白的手陡然推住他胸膛:“对不起,我暂时还做不到。” 她的一句对不起让陆鲲心痛得很。 他拖住徐白后背,一下把人给推了起来。 “不用和我说什么对不起,欠我的人从来都不是你。”陆鲲垂着眼,蹲在她身前,将眼底一切有关情欲的光芒深藏。 徐白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他,言简意赅地说:“可我姓徐。” “那又怎样?你已经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他蜷起指尖,在徐白的手背上轻轻剐蹭。 徐白叹息,将在大院所获得的信息全部告诉陆鲲。 陆鲲的表情并不惊讶,因为在考古所的这段时间,很多疑问也彻底解开了。不过徐白的话倒是能让那些公安局里出来的口供更有真实性。 徐白说:“所谓的正确决定,对我来说相当艰难。那天我跟我爸走就是想放你一条活路。其实卢阅平和丁烈联手设计我爸,很多细节我都清楚,没有向我爸通风报信就是我在大院那几天做的最大的贡献。” “我晓得。” 徐白反问:“那你晓得原因吗?” “是因为我吗?”陆鲲说话间嘴角勾起了骄傲的弧度。 徐白瞥他一眼:“是,但也不完全是。” 陆鲲不晓得是蹲久了的原因还是别的,自己的一条腿在徐白说完话后竟然开始发麻。 “还为了谁?”陆鲲不合时宜地产生了嫉妒,他痴痴地看着她,迫切地想要知道最标准的答案。 “也为了我自己。”徐白把脸倾向陆鲲,一字一句道:“我不愿意接受我爸给我安排的人生,不愿意和一个罪犯待在一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还要心安理得的生活。他该为他的行为买单,这才是这个社会最公正的法则。我不想读了那么多书,最后都变成一个笑话,更不想以后的几十年都生活在外界给我阴影中,这对我来说非常不公平。” 陆鲲的眼眸一点点提起来,最后一双眼都睁得巨大。 他想当感谢徐白能如此诚实地告诉他这一番话,比起不是人间烟火的女神,能说出这番话的徐白反而更真实有人味。 陆鲲站起来,低头俯视着她:“听上去是一段有自私成分的话。但我知道,你这人不贪。” 徐白莫名被陆鲲的话逗笑,短暂地笑几声又收回笑意:“谁说我不贪,别把我幻想得太好。” 至少她贪他,贪他的所有。 头顶的小灯泡,呲的一声响。 两人闻声抬头,简陋的灯泡里,铜丝滋滋冒着火光。 陆鲲一把将徐白拉起来抱住。 不多久,砰一声响,灯泡四分五裂,落了一床的玻璃碎。 “这里的环境可真糟糕。”陆鲲说。 徐白走过去想清理碎屑,陆鲲拉住她:“别动了,就算清理了,这床单也没法睡。” 徐白点头,退到一边。 陆鲲捻住床单,小心掀起,把所有碎玻璃都卷进了床单内,丢在了角落。 徐白拉开柜子:“有干净的。” 两人一同将晚上要睡的被褥给铺好。 后来,房东先生进来给他们换了灯泡,顺便向他们打听道:“你们几人上这个岛是为什么?看你们的模样应该不是来买鱼,这里又没有旅游项目,那你们……” 陆鲲给房东递根烟,打断道:“朋友带我们来的,要是好奇可以去问我朋友,他住我左边屋。” 陆鲲人高马大,身材很好,一身黑色衣服外加一个光头,令他瞧上去倒是真一点也不像什么正派形象了。 许是陆鲲的眼神有着一定的气场,房东先生立刻就撇嘴道:“我问什么,反正也不关我事。提醒你们一句,我老婆下礼拜就从老家回来了,你们住几天就走吧,还有岛的西北角千万别去。” 房东的善意提醒一下就惹的二人警惕,好奇。 两人互看一眼后徐白问道:“西北角为什么不能去?” 房东先生说:“让你们别去,你们听就对了。要不然丢了小命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房东说完,拿着半截碎裂的灯光往门边走,开门的瞬间,他突然回头,又重复道:“西北角,别去,你们别忘了,我可不想惹麻烦。” 房东先生走后,徐白往木椅上一坐,眉心打着折子道:“你说这次丁烈带我们上岛,目标会不会就是房东说的西北角?还有那个瘦子,被丁烈支开去办事,也不晓得去办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陆鲲说:“既来之则安之,刚刚上厕所的时候我已经和伏中译请了假,必要的时候考古所的工作人员和河北那边的相关部门都会给予支持。” 徐白点头。 一小会儿后,一夜没睡的陆鲲终是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除徐白之外的其余几人也相继补觉。 中午时分,李春香爬起来给大家做了午饭。 有鸡,有菜,有鱼汤。 几人围着一张大桌子前,李春香把一盘盘菜端出来,坐在桌前说:“房东说这边的菜都需要额外加钱。我看见院子里的鸡不错,菜和鱼也新鲜。厨房里都是些基本的调味料,好在食材够新鲜,应该怎么煮都好吃。徐白,陆鲲,丁烈,阅平,你们都尝尝看。” 李春香一副已经脱胎换骨的模样,她不仅没有沉溺在卢阅平给予的情伤里,脸上还洋溢着最朴实自然的笑。只是她这演技在丁烈这个影帝面前还是破绽百出。 丁烈给李春香盛了碗汤,他把汤碗放在李春香面前,一语双关地说:“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这几个人可能会在一起生活好一段时间,你老是这样会很辛苦的。” 李春香面色一变,看懂了丁烈眼神中附加的话语,可为了大家能相处自然,她咧开嘴故作听不懂地说:“不过就是做几顿饭,又不累,再说我们那老一辈的人都说,孕妇更得活动,这样生产的时候才不费劲。” 徐白心里头不太好受,她极力想要让李春香解除对她的误会,蓄意讨好一般地对李春香说:“我也能做饭,以后我们俩一起做。” 李春香看眼徐白,脸色一僵,随即又和颜悦色道:“行。” 虽然只有一个如此简单生疏的字,但扔是让徐白的心里好受了不少。 她相当给面儿地夹菜,连声夸李春香做饭好吃。 “味儿是不错。”陆鲲看眼很不自在的卢阅平说:“姓卢的,你媳妇的确能干,比我的傻丫头强。” 说罢,陆鲲还当着众人的面宠溺摸了摸徐白的脑袋,那种炙热到要把人烧烂的爱意根本挡不住。 “我不饿,你们吃。”身材魁梧的卢阅平忽然站起来,他愧疚地看眼春香,但又觉得丁烈说得话很对,既然一心不能二用,就该有个了断。 卢阅平心硬地一筷子没夹李春香的菜,一个人阔步走到外头吸烟。 丁烈笑笑:“别理他,我们吃我们的。我就不信他接下来每一顿都挨饿。” 李春香没参与到这个话题里,低头喝着丁烈给她舀的汤,等抬头时才发觉自己的饭碗里已经被菜堆满了。 她明白在这个饭桌上,唯一会给自己夹菜的人只有丁烈。 她侧头看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因为有他在,所以她才觉得自己显得并没有那么多余。 丁烈与李春香的眼神相撞后,丁烈淡淡地说:“多吃点,你肚里还有一个呢。” 后来的时间,几人沉默无声地吃完这顿饭。 陆鲲放下饭碗后,手指在桌上敲击了几下,突然问:“是不是到时间说说带我们来这个小岛的原因了?” 丁烈也吃饱放下了筷子,眼神看向一个窗户说:“我们这一行风险太大,所以只做熟人生意,或者是熟人介绍的生意。也就是说,所有的客源都通过熟人介绍。小单的接头人在和鬼佬完成几次交易之后可能会介绍大单的人过来和鬼佬交易,而大单的又会介绍更大单的,以此类推,这个结构多年来都没有被破坏。所以这一趟,我们要找的是我本子上记载的一起五件文物购买的接头人。而他,就在这个岛上。只有找到了他,我们才能知道五件文物的下落,并且从他这里引出下一个接头人的幕后老板。” 徐白脱口而出:“是不是在西北角?” “什么?”丁烈一愣。 陆鲲从丁烈的反应中看出,丁烈虽然带他们上了岛,可好像并不确定那个五件文物的接头人在岛上的哪个方位。 陆鲲眯了眯眼:“你本子上不是有接头人的联系方式吗?” 丁烈说:“本上的很多电话已经是空号,包括这一个。所以我很好奇西北角这个结论徐白怎么得出来的?听你爸说的?还是怎样?” 徐白淡淡道:“是房东先生刚给我们换灯泡时警告我们别去岛上的西北角。所以我觉得西北角可能住着什么人,或者聚集着一股和岛上渔民不相容的势力。” 丁烈看向陆鲲,陆鲲则会意点头道:“晚上我们几个男人摸黑去西北角看看。但为了女人们的安全,我们不管看见了什么都不能打草惊蛇,立刻返回这里。” 第179章 神秘的西北角(2) “我同意。”丁烈说。 陆鲲撇一眼外头:“一定把卢阅平给看好。” 丁烈笑笑:“怎么?担心他临阵脱逃,带你媳妇跑路?” 陆鲲点根烟,吐一口道:“你又猜到了。” 丁烈起身,整理自己的衬衫:“放心,他不敢。何况李春香也在,他就是再怎么按耐不住也不至于当着自己媳妇的面做什么出格的事。除了在情感问题上卢阅平总是处理不当,现在我们做的事轻重缓急,他应该拎得清。” 丁烈的声音随他人一起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徐白心头乱跳地忙对李春香解释:“丁烈的话你别放心上。” 李春香咧开嘴苦拉拉地笑着说:“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是阅平自己喜欢你,你没有破坏我的家庭。” 李春香这一说,徐白心里头更不是滋味儿。 陆鲲瞧出她的难堪,在徐白肩膀上拍几下道:“晚上我们出去之后,你和春香待一块,好好聊聊。有什么误会也趁这机会一并解决了。” 徐白乖巧地点头,随后望向李春香:“春香,晚上我可以来你房间么?” 李春香没吭声,看看陆鲲,再看看徐白,慢慢地点了一记头。 晚上九点左右,徐白来到了李春香的房间,李春香正手捻针线给小衣服绣边,她见徐白进来,把棉线咬在了嘴里,牙齿一撕就把打结处多余的线扯断。 “他们出发了吗?”李春香脸色略尴尬地问。 “还没。”徐白走近,挨着李春香坐,又补充道:“大概十点他们才会出发。” “哦。”李春香拖了长长一声调子,忽然抬头:“你让他们注意安全了没?” “说过了。”徐白绾了下头发:“你要是担心谁,趁着人还没走,可以自己过去表达一下关心。” 李春香一手拿着小衣服,一手拿着针,她把针尖往头皮上蹭了蹭道:“我谁也不关心。这边的仨男人,一个是你老公,一个喜欢着你即将要和我离婚的阅平,至于姓丁的……”李春香忽地顿下话,脑中飘过许许多多丁烈关心她的画面。她吸口气,继续道:“姓丁的和我更没关系。” 徐白拍了拍李春香宽实坚硬的肩膀:“卢阅平就是一时昏了头,也许有天他会明白过来。” 春香一抖肩:“他就是哪天明白过来,这婚我也得离。” 徐白不由看向李春香高挺的肚子,皱眉没吭声。 李春香咧着嘴笑道:“徐白,我长得没你好看,学历也没你高。可这不代表我就一点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我给过阅平机会,我们结婚前我就晓得他心里有你,我以为他早晚会忘记你的,可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是想你。所以我选择和一个不爱我也不爱孩子的男人结束这段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关系,我想自己不会因为这个决定后悔的。从今以后,孩子生出来我就自己带,婚我也离定了。” 李春香的笑容在徐白眼里异常扎眼。 徐白用力抿了下唇:“对不起。” “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帮我穿线吧。”李春香把针和线递给徐白。 在男人们出发的前一个小时,徐白从李春香的嘴里知道了这段时间卢阅平和她的故事。 徐白异常气愤,呼哧呼哧地喘气道:“卢阅平还算是个男人吗?真是够可以的。别说是这辈子,就是下下辈子我也不会喜欢上这种人。他的婚姻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绝对是他自己的问题。” 徐白的声线高昂,李春香伸过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道:“好了,别让他听见了,要不然他还以为是我故意在你面前嚼舌根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徐白瞪大着眼,李春香慢慢把手松开,垂头道:“现在我唯一的期望就是孩子能平安生下来。” 徐白隐晦道:“确定要生吗?要是没孩子……” 李春香打断徐白的话:“我也想过不要孩子,但丁烈说孩子是无辜的。”她摸了摸肚子:“既然他来到了我肚子里,我就得把他带到这个世界。而且我们老家有个传说,说是随便堕胎会背上阴债,将来的前路会很坎坷。” 徐白一听,有些哭笑不得,她觉得李春香是个善良的女人,她也相信像李春香这样善良的女子将来一定会有好的归宿在前方等着她…… 晚上十点。 陆鲲,丁烈,以及卢阅平三人集结到了一起。 他们随身带了一些简单的物品和防身用具,小心谨慎地向着岛上的西北角出发。 岛上的泥土湿润,三人踏步而行时脚下时不时有吱吱的声音发出。 大约走了半个多钟头后,路越来越荒,杂草长了都快有两米高,没过了三人的脑袋。 头顶有鸟儿飞过,还要类似乌鸦的叫声,给整个环境平添了几根诡异和可怖的色彩。 卢阅平首先发问:“丁烈,你对这个接头人有了解多少?” 丁烈说:“三十五岁左右,脖子上有一道很长的疤,模样长得还不错,鬼佬们都喊他刀疤谭。” “一直都做文物倒卖?”卢阅平又问。 丁烈继续向前走:“不止。” 这时闷声了许久的陆鲲用相对笃定地语气道:“还有走私。” 丁烈和卢阅平的脚步全都一停,拨开几根又湿又高的草,无一例外都瞧着陆鲲。 陆鲲寒冷的眼睛里仿佛窜过一丝火苗:“你们也看见了,这里住着很多渔民,也就意味着有很多渔船。假设这里的西北角确实住着我们想找的人,也就意味着,这个人有可能也拿捕鱼为幌子,向别的水域运送货品。岛上的居民惧怕他,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要是没猜错,他们手里应该有枪。” “有枪?”卢阅平碎了声,眉头打了结。 “陆鲲分析的很准确,我也是这么想的。”丁烈拍向卢阅平的肩:“老三,你是不是怕了?” 卢阅平的绿球鞋一下蹬在丁烈笔挺的西装裤上,低咒一声:“滚犊子。一会最该当心的人是你,就你那单挑素质,来两个我就一并撂倒。现在废什么话,先去看看再说。” 卢阅平说罢一人走在了最前面。 丁烈和陆鲲并肩而行。 月光下三人的影子穿梭在野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连绵不绝。 走着走着,卢阅平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腰避开了一束从较远地方射过来的光。 光束最后打在了陆鲲前面那几颗高过他头顶的草叶片上,随后慢慢向右边移动。 陆鲲反应极快地扯住丁烈手臂下蹲,顺利避开了光。 “什么情况?”以标准的匍匐姿势趴在泥土地里的卢阅平呲牙问道。 陆鲲说:“应该是某种只能仪器,代替人工站岗。据我猜测,光束假如在范围内扫描到陌生人脸就会发出报警声。” 卢阅平低咒道:“草,那该怎么靠近?” “看来这刀疤谭家伙不简单。”丁烈眯了眯眼,也不禁感叹这趟行动比原本想象得要艰难许多。 陆鲲说:“走,距离太远,绕后面去看看。” 十五分钟后,三人在匍在岛坡上,发现西北角建造着一个大平层。房顶上装有一台仪器,光束呈三百六十度回旋。而陆鲲他们以岛坡半腰上一块斜着的巨石为掩护,顺利找到了一个视觉的盲点。 而他们身后的那片水域,正有船只向这个岛屿的西北角靠近。 卢阅平问丁烈:“现在怎么办?” 丁烈没吭声,大脑迅速运转中。 这时陆鲲不慌不忙地说:“上岛的时候我注意过,渔船大规模都停在南面,这个点假设有渔船靠近,很可能是某种不正当的交易,先别急,我们现在这位置不错,也许一会我们就能见到正主,正好看看他有多少人,身上又有没有携带武器。” 卢阅平讨厌极了陆鲲这种胸有成竹又冷静自持的模样,眯了眯眼不屑道:“我们仨跟三条壁虎似的,他们不会发现我们?” 陆鲲说:“就是因为房屋上方的光束太亮,加上这边有没有任何路灯,他们反而不会看见我们。” 卢阅平又想说点什么时,丁烈道:“行,那就等吧。” 十分钟后,水域上的两条船靠岸。 和陆鲲猜想的一样,果然有一队人出现在了岸边。 为首的那个,全身上下有着比卢阅平更夸张的肌肉,走起路来一股王者之气乍现。 丁烈说:“这个壮汉应该就是刀疤谭。” 陆鲲沉声道:“这么多人,这事看来难办得很。” 卢阅平讽道:“英雄可不是这么好当的。陆鲲,你不是一直都挺有种么,这会儿怎么甘愿当壁虎和我们一块趴着?多好的逞英雄的机会,怎么不下去和人硬刚一番?你要是能把头头给逮了,下一任的考古所所长八成就非你莫属了。” 陆鲲宠辱不惊,嘴角轻翘:“少激我,我惜命得很。毕竟我有徐白,而你没有。闭上嘴,好好看清楚这帮人的实力再说。” 这话一下就戳了卢阅平痛处,一时怒火上攻,正在陆鲲和丁烈把注意力都聚集在刀疤谭身上时,卢阅平一脚把陆鲲给踹了下去…… 第180章 神秘的西北角(3) “你疯了?”丁烈一把揪住卢阅平地背心。 卢阅平没说什么,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干了什么,一双眼下意识地往下望。 陆鲲落地前一个漂亮的跟头,恰好半蹲在了刀疤谭的面前。 他慢慢抬起眼,瞧着面前这个比卢阅平更壮实的男人。 借着月光和那人身后一整排人手里的手电光,陆鲲清楚看见了面前男人的长相。 和丁烈先前给出的信息一致,这人的脖子上面的确有道疤。梳着头路整齐的中分头,头发的长度略长,配着黑色t恤和牛仔裤,整个打扮瞧着很像八十年代的痞子形象。 “你他妈谁?来我这做什么?”刀疤谭一开口就语气不善,显然对这个大半夜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很是不满。 陆鲲心里有一千句草泥马想送给卢阅平,可他明白这会儿怎么顺利脱身才是当务之急。 他慢慢地挺直背脊,看了看刀疤谭,寒寒地说:“你鲲爷。” 这笃定又强势的语气让刀疤谭忽然发了一小会儿的呆,瞧着模样,刀疤谭似乎正在搜罗脑中的记忆,看看自己打过交道的人里面到底有没有鲲爷这么一号人物。 一小会儿后,刀疤谭一摆手:“老子不记得这号人物,鬼鬼祟祟来我地盘就是一个字,死!” 刀疤谭一个拳头过去,陆鲲的身体一侧,漂亮地躲过。 “呦,反应还挺快!”刀疤谭笑出声来。 身后有人提醒:“谭哥,先搬货要紧,船老大还在等你呢。这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咱还是小心点好。” 刀疤谭听了这番话,给人使了个眼色。 陆鲲被几个人‘请’到一边,例行检查身上有没有武器。 当有人摸到他裆时,陆鲲火了,寒声道:“日,瞎摸什么?” 刀疤谭的手下往地上碎一口,笑着说:“真没看出来,那地儿挺牛。” “滚!”陆鲲一甩手,把人推远了许多。悄悄望了眼方才卢阅平和丁烈他们所处的位置,这会儿已经连个影都没了。 再后来,刀疤谭和所谓的船老大在岸边似乎聊着什么要紧事,陆鲲一双眼紧盯着那个方向,试图看明白这群人到底在做什么。 七八米左右的距离,陆鲲很难听见刀疤谭和船上下来的人在说什么,只晓得他们聊了一小会儿后刀疤谭的手下就开始往船上搬东西。 箱子用咖色的麻布捆得紧实,大概几十箱。 待船开走后,刀疤谭才重新站到陆鲲面前。 “怎么样?” 有人报告道:“谭哥,就从这人身上搜到一把小刀,一盒烟,一个金属火机,还有他摔下来的时候手机已经碎得四分五裂,其他就没别的了。” 刀疤谭仔仔细细看了陆鲲一会儿。 大概是因为刚做成了生意,刀疤谭的心情看上去好了很多,语气也没先前那么凶狠。 他眯起眼问陆鲲:“你来我这想干什么?说!” 陆鲲说:“和你做生意。” 刀疤谭和他兄弟们仰头大笑:“哥们,你开什么玩笑,我可不认识你。这岛上的渔民那么多,怎么会想起来和我做生意?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这片水域就是你的坟场。” 陆鲲冷笑两声:“爱信不信。” 刀疤谭嘴里嘶一声,顿觉眼前这个模样好看的年轻人有点意思。 来岸边送货的时候,他们可是个个身上都带了枪,他不信这自称鲲爷的家伙眼瞎看不见。 “那你倒是说说,你想和我做什么生意?”刀疤谭在陆鲲的外套上轻轻拍打了几下,扫去了不少尘土。 陆鲲摁住刀疤谭的手腕,一个猛力甩开:“现在我改主意了,你惹我生了气,不想和你做什么生意。” 刀疤谭一把掐住陆鲲的脖子:“你他妈玩我?” 陆鲲一脚蹬过去,稳当地蹬在了刀疤谭的腹肌上,可这家伙竟跟人猿泰山似的纹丝不动。 一声爽朗的笑声滑破夜色。 “痛快!”刀疤谭大笑:“多少年没人敢这么对我了。” 陆鲲说:“算你倒霉,我今天心情不好。” 这是句实话,因为卢阅平那傻逼一脚把他从山上给踹了下来,这会儿他窝了一肚子火,正愁没人发泄。何况这会儿人都下来了,哪怕认怂也不见得有好下场,倒不如框一框这个刀疤谭。 “兄弟,甭管你心情怎样,既然你来了我的地盘,没个交代可走不出去。要么就把话说清了,要么……”刀疤谭摸了摸被陆鲲蹬过的地方,眼神渐渐变得凶残。 陆鲲一挑下巴:“要么怎样?” 刀疤谭忽然背过身去,和他一道的几个马仔就瞬间围了过来。 瞧着架势明显是要干架。 陆鲲像被狮群围攻的狼,阴森森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陌生的面孔。 正在这时,有人来报。 “谭哥,前屋里来了两个人,说是……”那人顿下话,在刀疤谭的耳边窃窃私语了好一阵。 刀疤谭听后,眼睛瞬间一提,随后看向了陆鲲。 “都给我退回来!”刀疤谭手一招,把围在陆鲲周围的一群人都召唤了回来。 他上前,让一马仔扶住陆鲲的胳膊。 刀疤谭陪着笑脸道:“兄弟,你要早说是丁总的哥们我也不至于有眼不识泰山了。” 陆鲲眉一皱,忽然觉得丁烈这人还挺机敏。 卢阅平那一闹之后,陆鲲就没在岛腰上看见他们了,原来是绕路回到了正门。到底是当大老板的人,在关键时刻丁烈的决策力还挺不错。 陆鲲勾唇,任由刀疤谭的手下扶着自己。 穿过阴森森的杂草路,陆鲲被带到了刀疤谭的老窝。 和预想中的一样,丁烈和卢阅平已经坐在了一张黑色的真皮沙发上,桌上除了他们俩的茶,还有几杯刚泡好却没人动过的上等白茶。 陆鲲第一时间瞪向卢阅平,快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卢阅平似乎晓得自己冲动下闯了祸,避了避眼神不再看他。 丁烈一个眼神过去:“鲲,你怎么样?” 陆鲲往丁烈旁边的一把单人沙发上一坐,叠起退道:“你要是再晚来点,可能我这会儿身上已经成马蜂窝了。本想说和他做笔文物生意,结果他给脸不要脸。” 陆鲲的暗示丁烈听懂了,他鼻子里喷出一抹笑,雪白的衬衫上脏兮兮的,这副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还真是少见得很。 刀疤谭看了看三个衣服特别脏的人,心里起了疑惑。他小心谨慎地凑到丁烈面前:“丁总,您这突然来,真是让我吓一跳。想当年我一直想拜会您,结果您说我不够资格见你,还让人把我从你公司丢出去,这次怎么突然……” 刀疤谭欲言又止,随后给三人一人发了一根烟。 丁烈把烟叼嘴上,刀疤谭用火机给他点燃。没来得急直起腰,丁烈口中流出的一口白烟就喷射到了刀疤谭的脸上,惹得刀疤谭一阵猛烈的咳嗽。 丁烈说:“最近河北那边风声紧,好几个老炮都被抓了,我想这事儿你应该听说了。我怀疑我手底下有内鬼,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想把我手上的一批文物跨过鬼佬直接向你们出售。” 正在喝茶的陆鲲听到这话,忽然被茶水呛到了喉咙。 论演技,丁烈真没说的。他也真是聪明,稍微一提醒就晓得自己该说什么话。 这时刀疤谭看一眼陆鲲,发现他咳嗽之后很快神色淡然,于是也没多想什么,又把目光落回丁烈脸上道:“有内鬼?这事听起来可挺严重,一定得把内鬼给揪出来!” 丁烈有模有样地说:“嗯,这不劳你费心。我们还是来谈谈生意。” 陆鲲插话,配合着丁烈道:“谈什么谈,你名单里的接头人那么多,干脆找别人。” 刀疤谭连连推手:“鲲爷,刚才是我不对,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要是晓得你是丁总的兄弟,我怎么可能还会……哎……” 陆鲲没理,把自个儿的长腿儿架在了茶几上,故意放慢了动作,把先前刀疤谭发给他的烟含在唇间。 刀疤谭赶忙拉低姿态为陆鲲点,嘴里顺口问道:“这次多少件?带货来了吗?” 陆鲲模棱两可地说:“不少。” 寒寒的语气让人觉得十分深不可测。 刀疤谭又一次打量这三人,心里的小九九也在不断盘旋。 刀疤谭直起身板:“不少,是多少?” 陆鲲吸着烟,似乎没有想再回答的意思。 这时丁烈说:“六十一件,这单的油水不用我说,就看你敢不敢接。” 刀疤谭愣住了。 以往自己经手的也就五件十件,现在突然冒出一起六十一件文物的大单,他还真不敢贸然接下。 话锋一转,刀疤谭眼中透出阴光道:“我这边的路前后都不好走,你看你们这来一趟把衣服都给弄脏了。丁总你们既然来了,不如就住我这。其他的事我们慢慢再说。” 丁烈抬手看表:“来时怕找不到你,所以暂时租了南面第一家渔民的房间,而且我带了女人来,这会儿还在屋里等我。今天有点晚了,你先好好想想敢不敢做这单生意。如果敢,明晚七点,我和兄弟们再过来。” 丁烈打头,第一个站起身,紧跟着卢阅平和陆鲲也接连站起。 三人欲走时,刀疤谭突然拦住他们的去路,狡猾道:“我去把丁总的女人接过来。不管怎么说既然您大驾光临,就没有去别地住的道理。” 卢阅平听不下去了,这摆明有诈。 身材最壮实的他从最后头走上前,一把揪住了刀疤谭的衣服,沾染泥土的发丝垂在他眼角,身子一倾,只简明扼要地说了两个字:“滚开!” 第181章 神秘的西北角(4) 刀疤谭望了望卢阅平,感觉这个汉子的眼里充满着欲望,杀气,以及愤怒。 不自觉就被这眼神给逼退,让出一条道来。 三人暂且全身而退。 走到杂草地后,丁烈一步三回头,再三确认后说:“刀疤谭让人跟着我们。他应该是怕我们发现,离得还挺远,估计在一百米外。” 陆鲲低声道:“没事,他只是想确认我们说的是不是事实,一会到了渔民家门口,看着我们进门,人自然就会走。” 丁烈感叹道:“刚才真是惊险。” 陆鲲眼神一剔,语气嘲讽地说:“还不是某些蠢货造的。” 卢阅平听出味儿来:“嗬,谁让你那壶不开提哪壶。” 陆鲲警告道:“要不是刚才丁烈反应快,不止是我们,连春香和徐白都得跟着遭殃。正事归正事,感情归感情,你要是管不好自己就干脆别和我们一道淌这浑水,趁早滚蛋。” “走就走,谁愿意和你们同行,哥还不伺候了!”卢阅平把牙齿磨了磨,脚步加快,粗糙的鞋底磨擦着湿润的泥土,他疯狂的剥着杂草,像头牛儿似的直往前冲。 丁烈问:“老三,走那么快你去哪?” 卢阅平回头,杂草缝隙后的那双眼睛失落,悲怆:“回去洗个澡上丹东找胖子他们,他们才是我兄弟!” 说出这句话的卢阅平内心是无助的,明明相似的经历,明明都是被拉下水走得这条路,可人生的轨迹既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他把身家性命交给徐白,而她,或者是他们,一直没把他当人看。明明设计他的人是丁烈,明明是丁烈一次又一次的暗示他放弃春香,去寻找一段属于他的情感。而当他不管不顾的遵循内心,享受对爱人付出的愉悦时,又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卢阅平至今都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男人的鼻孔里不断喷洒出炙热的气息,酸楚的鼻子一次一次冲击他的泪腺。 一会儿功夫,卢阅平已经彻底穿过了杂草地。 陆鲲和卢阅平互看一眼,当即加快步伐,匆匆跟上。 他们进门后不久,刀疤谭的人就离开了。 卢阅平这几天已经实打实地受够了,不管是情感的折磨还是道德的碾压,都让他觉得透不过气儿,今晚一时急火攻心下险些犯下大错,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如果类似的激怒再来一次,他还是很难控制自己的脾气。像今晚这样的事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假如继续留在这里,不仅自己心魔难除,还很有可能连累徐白和春香。 他一分钟也不想再待在这里,指尖猩红的火苗一明一灭,伴随着他壮实的身影快速穿进过道,往深处的房间区域走。 陆鲲和丁烈没急着回房,陆鲲靠在大门后头,盘手问丁烈:“今天这关算是过了,可假设明天刀疤谭称愿意做这生意,你拿什么货给他看?你的十根手指头么?” 丁烈说:“我有办法。” 陆鲲觉得他胸有成竹,虽不晓得丁烈手里到底有什么筹码能让刀疤谭彻底信服,但比起卢阅平,丁烈的智慧显然要高出一截。 “那这次任务你指挥。”陆鲲微坠下巴,挺起背:“卢阅平要走,你怎么看?” 丁烈说:“河北的事解决了,他想走还是想留,对我来说都随便,多他一个无非也只有多个打手的作用,况且今天他差点害死我们,他某些方面太冲动了,今晚的事让我意识到我们很可能因他而遭殃。” 陆鲲挑眉:“但你别往了,在河北,你还是不古传媒的一把手。卢阅平这次要是走了,你不怕他报复你?” “怕。”丁烈笑出来:“怕又能怎样?现在唯一能赌的只有他对徐白的爱究竟有多深。” 陆鲲眼一撇,冷眉立目地说:“你这话我不爱听。难不成我还得庆幸卢阅平喜欢我媳妇?” “你是得庆幸。毕竟卢阅平再怎么混蛋,他对徐白的好谁都看得清。”丁烈一拧眉:“我现在反而更担心李春香那傻妞要是知道自己老公就这么撒手离开,心里肯定又得难受。” 陆鲲眯了眯眼:“你好像很关心那个春香。” 丁烈说:“毕竟是我搞的事。” 陆鲲挑眉:“就这样?” 丁烈反问:“不然呢?” 陆鲲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笑出来:“虽然你对身边的女人一向还算温柔,但我觉得你对这个春香不一样。” 丁烈脸色瞬间紧绷:“什么意思?” 陆鲲身子一倾,凑向他试探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丁烈一把将陆鲲推开:“放屁!” 陆鲲笑声更性感,抬手指着丁烈:“你居然骂人了?你急了。” “简直胡说八道。”丁烈往深处的房间区域走。 陆鲲也迈开脚步,逗兴更浓:“你就是喜欢她。” 丁烈一步三回头,再三解释:“我不喜欢。” 陆鲲摇头:“不,你喜欢。” 丁烈气急败坏:“有病!我堂堂一公司大老板,沦落到喜欢一个乡巴佬?还是结了婚怀着孕的乡巴佬?有病!陆鲲我跟你说,你纯属有病!神经病!” 陆鲲没再接话,只是笑声越来越浓。 五分钟后,李春香的房门口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是陆鲲,另一个则是丁烈。 “你来干嘛?”丁烈问。 陆鲲寒声道:“我媳妇没在屋里,八成是在春香房间睡着了,我来接她回屋。” 话落,陆鲲抬手敲门。 敲了几声之后,趴在床上的李春香和徐白惊醒。 “谁?”徐白皱眉我。 “我。” 听见陆鲲的声音后,徐白上前开门。 李春香揉着自己的眼睛,简单收拾了一下床上的小衣服,也端坐起来。 “睡着了?”陆鲲挑眉。 徐白摇头:“眼睛太酸了,闭一会儿。”说罢,她定睛一看才发现,丁烈和陆鲲的衣服上全脏兮兮的,特别是丁烈,因为他爱好穿白衬衫,一脏就更显眼。 徐白问:“你俩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李春香远远站着,看见丁烈的衣服后,一双眼不由睁圆。 李春香也问:“怎么身上都这么脏?阅平人呢?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丁烈不阴不阳地说:“他应该在洗澡。怎么?还关心他?要不要跟他一块去洗?” 陆鲲见状,一把徐白从屋里拉出来,脚一抬把丁烈一屁股喘进了李春香房里。 两间屋的过道里,陆鲲一直拉着徐白的手。 徐白回头望,小声问陆鲲:“你刚才干嘛踹丁烈去李春香房间?” 陆鲲脚步平和,一边走一边说:“你看不出来吗?丁烈对她不太一样。” “真的假的?”徐白惊讶坏了:“你的意思是说丁烈有可能喜欢上春香了?” 陆鲲掏钥匙开房门:“吃午饭的时候你没看见丁烈一直在给李春香夹菜吗?” 啪的一下,陆鲲一按开关,屋里的灯泡亮了。 陆鲲关上门,当着徐白的面拖掉了外套和长裤环在臂弯,只留一条紧裹他长龙的四角裤。 徐白见了,一股热气也从脚底逆流而上,瞬间红了耳朵和脸颊。 本就白皙的脸上陡然这么一抹红,像极了个桃子。 陆鲲勾唇:“我先去洗个澡,一会再和你说今晚的事。” 徐白坐在床边,静静等着陆鲲。 十分钟后他出来走到窗前,语声淡然地向徐白诉说今晚的一切,听得她心惊胆战。 正在徐白想说点什么时,木门外突然传来卢阅平粗矿的声音:“小白兔,三哥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徐白一怔。 而门外的卢阅平似乎也没准备等徐白回应什么,很快就走到李春香的房门口。 木门同样关着。 门与地面的缝隙里透出灯泡的光亮。 同样是隔着门,卢阅平说:“春香,我先走了,忘了我这个混蛋吧,我不值得你喜欢。” 第182章 神秘的西北角(5) 隔天清早,余下的四人一道吃了早饭。 卢阅平在渔船南面等了一整晚,清早时分随渔船一道出发,离开了这个岛。 屋主和别的渔民一样,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家里只剩个七老八十的聋子老母亲穿着蓝衣,坐在小铁凳上,望着这片她生活了一辈子的水域。 “没想到卢阅平还真走了。”徐白感慨。 陆鲲打翻醋坛:“走了不挺好?” 徐白一脸尴尬,第一时间看了眼李春香。 对面怀着孕的女人脸色极差,怕是一整晚都辗转反侧,不得安稳。 徐白怕陆鲲无心之言会伤害了李春香,立刻在饭桌下用力掐了他一把,陆鲲痛得脸色变白,扔强装淡定地继续喝粥。因为他知道,经过上次那件事,他们的重逢变得意义重大,而那些未经刻意修补的裂缝也因为他们本身情感的厚度而渐渐开始愈合。 早上八点,水域上的风潮湿而又甜腥,穿过窗户落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李春香和徐白去厨房洗碗时,陆鲲的手指打了几下桌边:“你一直没告诉我,瘦子离开去干什么了?” 丁烈抵了抵那副泛着蓝光的眼镜:“你和徐白这对夫妻倒是般配得很,有时候都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陆鲲点燃一支烟:“所以答案究竟是什么?” 丁烈说:“很私人的事,恕不奉告。” 陆鲲眼梢一挑,傲慢地说:“你有些方面挺让人讨厌。” 丁烈勾唇:“你也一样。” 俩男人眼神对接一瞬,突然都笑了。 陆鲲掐灭烟,抬手看一眼表,随后面色凝重了起来:“西北角的那王八手里有枪,我们又带着两女人,其中一个还是孕妇。任务得完成,但女人怎么也得护着。” 丁烈闻言后转头往厨房那瞧了眼,目光短暂停顿了小会儿,扭回脖子对陆鲲说:“表面上看我们俩姑娘跟着我们同行是累赘,可反过来想,她们的出现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反而能帮助我们。” 陆鲲驾着二郎腿,把身子斜侧到一旁:“比如让刀疤谭放松警惕,相信我们是真的来和他谈生意。” 丁烈手指一抬,随意点了下陆鲲说:“你懂我。” 陆鲲说:“我那时候要是知道你在下这么一大盘棋,怎么也得对你刮目相看。六年,不是六个月,更不是六天六小时,你可真熬得住。” 丁烈抵了抵眼镜框:“那有什么办法。当初的徐三多只是想得到我们丁家的销货线,他不可能真的信任我。想让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炮信任一个人,不花点功夫怎么行。” “真能忍。”陆鲲一声长叹后,摇摇头笑:“而且还视金钱如粪土,这才是最难的。” 丁烈说:“这一点,我们又类似了。” 陆鲲抬起头:“也许吧。因为我的家庭条件原因,让我对金钱没有很大的欲望。我想你从小到大应该也不缺吃穿,手里也没少过钱花,所以才可以这么任性。这才是造成我俩现在会对现实社会的金钱诱惑无动于衷的原因。” “嗯,是有这么一层原因。”丁烈顿下话,又道:“但更根本的原因,是我厌恶那个行业。” 陆鲲翘了几下腿,没再说什么。只觉得这次的交谈还算令人愉快,因为只有和目标相同的人一起去做一件事,才能另内心产生真正的安全感。 这时,徐白和李春香已经洗好碗筷,收拾好厨房走出来。 李春香的脸色很是难堪,苍白中还带一丝丝蜡黄。 她抱着肚子对三人说:“我去睡一会。” 徐白扶她回房,李春香走得极慢,失去了往日的利索劲儿。 卢阅平走后,李春香的心也彻底死了。她觉得自己现在身心俱疲,孤单绝望,更没脸怀着肚子回娘家。 因为上次报纸登的,李春香晓得她的家人一定以为她死了,过去了那么久,说不定那种悲伤也已经被父母消化。这样也好,省的父母晓得她婚姻失败还要拖着娃生活,让父母更操心。 她皱着眉头躺进被窝,将被子盖得很平整,徐白一直到她闭眼养神才从李春香那间房离开。 徐白走到饭厅时,丁烈和陆鲲还坐在桌前。 “她怎么样?”丁烈问徐白。 徐白拉开长长的板凳坐在靠近陆鲲的那一头,回丁烈的话:“情绪一直不太对劲,我怕她想不开干傻事。” 丁烈很笃定地说:“她不是会自杀的人,让她缓几天会好起来的。” 徐白的眉一挑,意有所指道:“现在卢阅平把她扔了,她以后可只能仰仗你了,要是你们哪天能互相关心就更好了。” 丁烈看看这对夫妻,摇头无语地走开。 丁烈走后,陆鲲的手臂一把捞住徐白的腰,把人捞怀里。 他低语道:“像我们一样吗?” 徐白的心一跳,没好气儿地说:“你见缝插针。” 陆鲲把徐白搂更紧了些:“怎么?难不成你真想愧疚一辈子?日子总得继续过。” 徐白把头一撇,声音小得只剩下气音:“听不懂你说什么。” 陆鲲道:“日,那我说点直白的。什么时候再跟我上床?” 徐白忙捂住陆鲲的嘴。 陆鲲的嘴被徐白柔软的手掌捂住,可他的眼角却开始笑弯弯。一见徐白的脸正渐渐红起来,陆鲲的头一侧,嘴唇擦过徐白掌心,瞳孔里好似跳跃着热烈的火焰。 “对不起,打扰一下。”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 徐白忙坐正,和陆鲲一起向着门槛那望去。 一个戴着鸭舌帽,身材中等的男人站在门槛外,挠了挠头,瞧着有些不好意思。 陆鲲觉得这人面熟,皱眉一回想,很快想起昨晚在岸边就是这家伙在搜他身的时候瞎摸。他是刀疤谭的人。 认清这一点后,陆鲲面色严肃起来,寒寒地问:“干什么?” 男人跨进门,走到陆鲲的身边,小心地附耳说:“我是替谭哥来传话的,他说晚上想请几位老板吃个饭,谈谈这笔生意的具体细节。哦对,老板还说,请几位老板的家眷一起赴宴。另外还有,我们谭哥说记得把货也一道拿过来。” 说完后,男人便直起腰。 陆鲲没说什么,向男人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男人走到门口,又回头再三叮嘱:“几位老板一定得赏脸啊。” “哪来那么多废话?”陆鲲烦了。 那人“唉,唉。”应答两声,小跑着消失在徐白和陆鲲的视线中。 徐白说:“怕是又一场鸿门宴。关键那人让带货,我们哪有什么货给他。” 陆鲲伸出舌尖,微微舔了圈嘴唇,风马牛不相及地说:“这卢阅平走得真是时候。” 徐白观察到,陆鲲的嘴角有笑意,且不是什么讽刺的笑容。 她内心咯噔一下后突然明白过来,陆鲲的意思是,卢阅平这一走,反倒让刀疤谭不敢在岛上拿他们怎么样。毕竟丁烈的财力刀疤谭应该有所耳闻,那人也会担心万一惹恼了丁烈,甚至以为卢阅平这次出岛会带一队人上来。 徐白站起来:“我去喊丁烈。” “嗯。”陆鲲应。 一小会儿后,丁烈和徐白一同出现在陆鲲面前,丁烈拎着一个箱子,步伐沉稳地走到桌前,把箱子往桌上一放。 “你说的办法该不会就是卷钱跑路?”陆鲲眯了眯眼。 丁烈说:“你们打开看看。” 陆鲲没动,徐白忍不住好奇,上前将箱子打开。 一个青铜炉突然出现在徐白面前。 “这不是我舅奶奶家那个炉吗?果然在你那。”徐白没好气儿地说。 陆鲲探头往箱子一望,随后提醒徐白:“下面还有一层。” 徐白有点不信,翻起了厚厚的黄色布料,果然还看见了一层。 这次是一块玉璧,满绿,且无暇。 徐白是个识货的人,看几眼就啧啧称奇:“这块玉厉害了,满绿,且无暇。” 丁烈笑笑,没说什么话。 这块玉本是给卢阅平的东西,可当时的他却拒绝了这块玉。在后来,在丁烈一次又一次的怂恿下,卢阅平心里的困兽才被放了出来。 现在想想还真是人生如戏。 丁烈说:“有了这两件东西,刀疤谭会信任我们是真心想和他做生意。” 陆鲲挑唇:“所以你也同意晚上赴宴带徐白和春香一起去?” “得去。”丁烈顿下话,皱起眉:“不过李春香那土包子的打扮怕是得换一换。” 第183章 神秘的西北角(6) 话落,丁烈一眼看向了徐白。 徐白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的鼻头:“可我自己都没带什么衣服就上了游艇,内衣裤是在岛上的小超市买的,我今天身上的裙子还是春香的呢。” “你穿着是春香的裙子?”丁烈忽然摸住自己的下巴:“果然人长得漂亮有气质,穿什么都像大牌。” 徐白笑笑:“春香其实一点儿也不丑,就是随意惯了,不懂为自己打扮。” 丁烈说:“那就交给你了。” “我?”徐白发现丁烈竟又给绕了回来,一时有点懵地指着自己的鼻头。 “没错,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晚饭之前得把那土包子整出了个人样来。”丁烈微笑欲离开,向前走了几步后突然对徐白说:“春香的行李箱最底层有一件alexandermcqueen的一字肩连衣裙,你让她穿那件。” 徐白张大嘴:“那牌子的裙子可不便宜。” “还行吧,我记得我在专柜买的时候好像是两万三。但那蠢货嫌弃料子不好,一直也没穿。” 丁烈离开后,徐白又在木椅上坐下来:“我刚刚有没有听错?” 陆鲲眯眼,假装思考般沉默了几秒才说:“丁烈给李春香买了两万多的裙子,然后被李春香那不识货的姑娘嫌弃料子不好。” 陆鲲的语速很慢,可偏生孤傲中有种喜感在里头,惹得徐白噗嗤一声就笑出来,甚至能脑补出当时丁烈听到那句话时的表情。 笑够了,徐白揉揉脸严肃起来:“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今晚的鸿门宴。” “没什么好担心的。”陆鲲盘起手环绕在胸前:“没因为我知道万一遇到了危险,这次我一定会牢牢抓住你不放。” 一阵暖气火速冲上徐白的心脏,不等她再说点什么,陆鲲掏出皮夹,把所有现金都抽出来放在徐白面前:“有钱好办事。隔壁那家渔老板的女儿看上去二十岁左右,昨天从门前走过时好像化了妆,你向她借点需要的化妆品或者别的东西,好好给李春香打扮一下,丁烈这人号面子。” 徐白低头,酸溜溜地说:“你观察得还挺仔细啊。以前你可是连我室友都没有正眼瞧过,这次怎么?” 陆鲲听出了徐白话里的醋味,嘴角不自觉就上扬起来。 一声轻咳后,陆鲲反问:“要我说实话?” 徐白一挑眉,强撑着优雅地微笑:“当然。” 陆鲲说:“昨天我坐门口抽烟的时候,那姑娘跑过来问我要烟,硬和我唠了一会儿。” 徐白的脸色一下变得很臭:“才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上来就问陌生男人要烟抽,什么居心?明摆着诚心搭讪。” 陆鲲笑笑,伸臂搂住她:“就是诚心搭讪,她根本不会抽烟。” 徐白听后,心里的醋意更是翻滚起来。 她笑着一根根掰掉陆鲲的手指头,拿起桌上的那一叠钱在自己的左手手心用劲甩出金钱的声音:“那还费钱干啥,你去借,人姑娘一定双手奉上。” 陆鲲盯着她,仿佛早已看穿了她。双手十指交缠,手臂高高举起,像跳绳一般将手臂从上向前,突然就把徐白圈进了他的臂膀中。 两具身子一下紧贴,陆鲲附唇,言语暧昧地对徐白说:“这趟来,我们要辛辛苦苦地寻回文物,你倒好,非要把人家保存了二十八年的文物往别的女人那推,我倒是想反过来问问你,你什么居心?” 陆式黄段,也就徐白能秒懂。 她红着脸,淡声儿说:“我去办正事。” 陆鲲松开手,目光很烈。 —— 晚上六点。 徐白站在李春香身后,帮她编制好发型,画好妆容后对她说:“觉得怎么样?” 李春香坐在镜子前面坐看又看,有点不敢相信地问:“这还是我吗?怎么咋看咋不像呢?” 徐白笑出来。 徐白说:“我给你画的网红妆,会比日常妆要浓一些。还有头发,仍是长发披肩,但我在后面做了一点心机处理,看上去特别有女人味。口红的颜色是时下很流行的红枫色,这颜色不日常,好在你肤色不算黑,这颜色衬得你肤色更白皙。而且这几件化妆品都是药妆的牌子,对孕妇的影像不大,你可以不用太担心。还有这条裙子……” 李春香打断徐白的话:“裙子是丁烈给我的。” 徐白从李春香身后走到她面前,慵懒地靠在墙上说:“我知道。alexandermcqueen的裙子,这牌子的裙子哪件都不太便宜。而且这件裙子很适合你,你现在肚子已经起来了,一字肩,高腰百褶,加上你胸大,能完美地隐藏你凸起的那部分小腹。” 李春香似懂非懂,一边眨着眼,一边看着徐白自然的讲述这些。 当徐白说完这一段话后,李春香还是有点懵,沉默了好大了一会。 “啊?”的一声,从李春香嘴里出来,是沉默过后的毫无预兆。 “啊什么?”徐白笑道:“你应该发现你自己的美,这世界上是没有丑女人的。” 李春香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是想问,裙子多少钱?要几百?” “几百?”徐白哭笑不得。 “难道上千?”李春香眼睛都瞪大了。 徐白说:“两万三。” “多,多少?”李春香彻底惊呆了。 徐白又重复了一遍:“两万三人民币啊。” 李春香低头,看了又看:“这么贵?这裙好像是他客户送给他的,他没人送才给的我。要是知道这么多钱,我哪里敢要?” “客户?”徐白一皱眉,可很快啥都明白了。 徐白笑着将手放在李春香的肩膀上:“谁会无缘无故送丁烈女士的裙子,这件是他买的,我亲耳听见他说去专柜买的。说实话,我和丁烈小时候就认识了,感觉他对你挺好的。” 李春香说不清心里这会儿是什么味儿,就觉得心跳老快,胸闷,大脑像缺氧似的让人有点儿透不过来气。 她花了好几分钟时间才平复过来,忽然自嘲地笑笑说:“徐白,这个世界上,应该有很多像我一样努力生活却仍然平凡的人。她们也许和我一样,认不得多少牌子,也不舍得用什么贵的化妆品,每天就是厨房,卫生,让自己忙得像一只陀螺,可不见得自己爱的人就会心疼。他们也许觉得理所应当,又也许觉得普通的生活配普通的女人再合适不过。可是,当你说丁烈给我买一件裙子花了两万多的那一刻,我怎么有种以前的那些年都白活了的感觉?” 李春香的笑容大喇喇地挂在嘴角,徐白明白它里头蕴含的嘲讽。 可自黑而不特意去黑别人的女人,才是最高雅的那一种。 因为从始至终,徐白看见的李春香从来就不曾歇斯底里地在卢阅平面前去哭去闹去力不从心地挽回一个她所认真爱过的男人,这样的女子才拥有真正的成熟。 徐白一声有感而发地长叹声后,在李春香肩头上轻拍了两下:“不会白活的,走吧。一会儿到了吃饭的地方,千万记得少说话,丁烈不管说什么,你配合就是。” 李春香站起来,轻轻点了下头,跟随徐白出了房间。 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刀疤谭派了能同事容纳七人的商务车来接。 车子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陆鲲和丁烈也已经分别上了车,俩男人也不约而同地怀揣着心思闭目养神。 车门被徐白拉开的瞬间,陆鲲和丁烈同时睁眼。 徐白让李春香先上了车才紧跟着坐在了陆鲲身边。 系好安全带后,徐白回头望。 李春香小心翼翼地低着头坐在车子的第三排,而丁烈则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徐白心想:看傻了吧。 中国的化妆术堪比整容好吧。 正在徐白想问问丁烈自己忙活了一下午的成果是不是还不错时,丁烈突然严肃地对李春香说:“你要是不能抬头挺胸的坐在我身边,那一会就把脸洗了,继续保持你那碌碌无为的各种生活习惯,什么也不要改变。” 徐白心里咯噔一下,一向擅长儒雅的丁烈这话却极其刻薄,听得十分刺耳。 从没这么漂亮过的李春香,在这种时候应该想听到人家的赞美,以给她增添信心才对啊。 徐白皱了皱眉,咬住唇,将目光从丁烈严肃的脸上抽离,落向了李春香。 李春香大概也觉得这话刺耳,一声没坑。 可想而知这姑娘心里这会儿一定既难受又丢人。 谁知丁烈的语气更刻薄了:“抬头挺胸,不会?你见不得人吗?” 刀疤谭派来的司机伸长脖子往后视镜里望了望,似乎也觉得车里的气氛怪异。 李春香心里挺难过的,用力抠着自己的手指,慢慢把头抬起来,向着丁烈望去。 丁烈只是随意地看她一眼,就把目光落向前方,抵抵镜架说:“春香,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徐白皱着眉,用胳膊肘抵了下旁边的陆鲲。 陆鲲转过头,右唇一挑,淡淡地笑着,这笑容里似乎有内容在。 徐白来不及细想,陆鲲就又闭上眼对前排的司机说:“开车。” 第184章 几人被车载到刀疤谭的驻地后相继下车。 刀疤谭穿着白色的上衣和白色的紧身裤,把一身腱子肉包得紧紧实实,也更衬得他皮肤黝黑。更要命的是那条红色的皮带和红色的皮鞋,一下就把他土老憋暴发户的形象给烘了个明明白白。 “等几位老板老大一会儿了,菜都该凉了。赶紧进屋,咱今天喝个痛快。”刀疤谭面向丁烈说完这番话就赶紧搭住了陆鲲的背。与此同时,一双贼光乍现的眼睛也顺势好几次往徐白身上瞄。 徐白的手臂上一阵鸡皮疙瘩。 今天的她,穿的是李春香的大码蓝白花色连衣裙,头发胡乱的一把扎,因为不爱用别人的化妆品更是一张素面不加半分修饰,为的就是不想引人注意。可当她出现在刀疤谭的领地后,还是明显地察觉到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目光向她投射过来,让她极度地不舒服。 穿过一条五米左右的小道,几人才到达了吃饭的那间屋。 桌上不乏海鲜和肉类,食材都很新鲜,但装盘是一点儿都不讲究,且一个个看上去不爱干净的陌生男人杵在面前,更令徐白觉得有些恶心。 徐白的眉头皱了皱,丁烈的眉头也皱了皱。 刀疤谭讪笑道:“几位老板肯定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可这岛不比外头,本身就没有任何旅游业,所以什么饭店,娱乐场所是一个都没有。只能凑合凑合,几位可别介意。”话落,他还主动给俩男人发烟,第一根发给了陆鲲:“鲲爷,上次的事可别放心上,今天吃了这顿饭,日后咱可都是兄弟了。” 陆鲲眼一撇,为徐白拉开椅子,待徐白入座,他站在椅子后头刻意把手搭在徐白的肩头,一把玩弄着徐白的头发,一边对刀疤谭说:“就是和你谈笔生意,兄弟不兄弟的,日后再说。” 刀疤谭的脸色瞬间一变,可又奈何不了陆鲲。对他而言,现在他们可是财神爷,这世上可没人会把财神爷得罪。更何况他们这趟来连批打手都不带,面对这驻地这么多兄弟的气势也丝毫不畏惧,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刀疤谭这心里更是留有几分畏惧。 刀疤谭赔着笑脸,连连点头:“是,鲲爷说的是。” 片刻之后,几个人都坐稳了。 可以同时容纳十几人的大圆桌上只稀稀拉拉做了五个人,徐白,陆鲲,丁烈和李春香挨着坐,就显得更为空荡了。 刀疤谭的架势很大,他坐在主人位上,身后笔挺地站了七八号年轻力壮的马仔。 陆鲲瞧出了这人在打心理战,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可偏生陆鲲是最不爱吃这一套的人。 陆鲲把旁边的一张空椅子拉过来,左脚一曲,把脚架在了椅子上寒寒地发问:“这饭我们还吃不吃?” 丁烈放下茶杯也搭腔道:“刀疤谭,我知道这里是你的地盘,但我们既然敢这么单枪匹马过来就肯定留了后手,少干蠢事才能活得更久。” 丁烈的语气儒雅至极,让刀疤谭有些恍惚,像这种气质的男人,应该更适合教书先生或者律师,怎么就成了个倒卖文物的超级大贩子呢? 昨晚的三人一个已经不在岛上,之所以刀疤谭没过问,是因为在让人请他们吃晚饭之前就已经知道其中一人离了岛。现在再听他们的意思,刀疤谭这心里忽然就垮了,有点毛毛的。 刀疤谭手一摆把众多兄弟都给支了出去。 “几位老板,你们看,我是很有诚意的。”刀疤谭拍着胸脯。 陆鲲说:“先吃饭吧。” “喝点酒吧,我这瓶可厉害了,1965年埋到现在的好酒。”刀疤谭举起酒瓶。 李春香扯了扯丁烈的袖子:“别喝酒了吧。” 丁烈偏头,望一眼李春香,从她的瞳孔里,丁烈瞧出了这个女人对于处境的紧张感。 丁烈对她说:“我不喝。” 李春香点头。 忽然就传来一阵豪放的笑声。 刀疤谭鄙视道:“真没看出来丁总这么怕媳妇。您身边这位一定就是丁太太了吧,长得还挺好看的。” 李春香这心里咯噔一下,大脑第一反应就是说不。 可大腿被丁烈的手轻轻掐了一把,他眼神扫过去,暗示她少说话。 李春香眨了眨眼睛,点头,随即移开视线。 可就是这样的小细节让刀疤谭看出了端倪。他立刻发问:“难道这位不是丁总的太太?” “她是。”丁烈极为镇定,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桌布之下,李春香闻言后手又习惯性地拽起了自己的裙子,丁烈瞧瞧伸过手,将她强行按住,那力道很惊人,把李春香的整个手都给包了起来。 桌布之上,刀疤谭被震困在丁烈的眼神中,忽然一声不吭,只点头道:“我也就八卦一下,八卦一下。” 一切都和刀疤谭预想的不同,准备的好酒好菜几人没动几筷子,匆匆挖了几碗饭就将这个饭局结束。 陆鲲吃饱了,把桌布一掀,掀开了一块干净地方,随即把箱子给放了上去,寒声说:“为了安全起见,这次就带了两件东西,你看看货。” 刀疤谭扶住椅子把手,双眼紧盯着箱子里的物件,慢慢地离开座位走到箱子旁边,拿起了青铜炉,又拿起了玉璧,左看右看,眉心也是越皱越紧。 “好东西,两件都是好东西。炉是西周的,玉璧一看就是祖母绿啊。”刀疤谭喃喃自语。 徐白,陆鲲以及丁烈全愣了。 原来这家伙完全就是个门外汉,什么西周炉,祖母绿,完全瞎扯,还非装自己很专业,八成是觉得丁烈他们也不懂行。 徐白轻咳一声:“炉是东汉的,玉璧是翡翠,水糯种,无暇,天价都难求。” 徐白这一说话,刀疤谭的视线又转到了她身上。 打从一进门,这个漂亮姑娘就引起了刀疤谭的注意,原本他也就觉得这姑娘就是漂亮点,没想到说起话来声儿这么好听,还有专属于她独有的气场在。 刀疤谭这心里一下就骚动起来,目光也在徐白身上留得久了些。 刀疤谭摸住自己的下巴,为挽回面子说道:“我当然知道,就想跟你们开个玩笑。美女,你也识货?你也干这行吗?” 陆鲲极不喜欢别的男人用这样的眼神瞧徐白,啪的一下,他的大掌瞬间把箱子合上,身子前倾道:“日,再看我媳妇就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核桃捏着玩。” 刀疤谭一惊,瞬间收回眼神,切入正题道:“这单我接了。” 陆鲲一拍箱,寒声道:“很好。但我们怎么相信你有接这单的势力?毕竟是玩命的生意,确定合作之前,你总得拿出点让我们信服的实力才行,你说呢?” 刀疤谭笑笑:“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给大家露个底。这几年我除了帮人接接头,买卖文物之外,还在做假粮生意。哦,就是把假药销往一些落后的国家。敢这么干都是因为我上头还有老板。不怕告诉你们,从丁总手里出去的文物,我老板接手了不少。他手底下还有不少人,专门给人当接头人,可实际上,最后很多东西都汇总到了我老板手里。” 这话一出,不管是徐白陆鲲,还是丁烈的心里,全是咯噔一下。 早知道了刀疤谭背后有幕后老板,可没想到的是,这个老板竟然不止掌握那五件文物的下落。 丁烈眯起眼:“还有这种事。” 刀疤谭挤挤眼:“千真万确。不怕丁总你笑话,刚开始我就是一小马仔,全靠那五件文物的事做成了,老板才给了我机会,让我跟着他发财。我这里的枪,每一支都是老板给的。光凭这一点,我有没有实力接这单,应该不用多说了吧。” 丁烈把李春香的大腿当成了桌边,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几下道:“胡飞不会就是你老板吧?” 刀疤谭说:“胡飞?不不不,他也是接头人,我知道,他从你手上曾经接走过一批大单,快二百件文物,他头上的老板和我头上的老板是两个人,而且还是死对头。” 丁烈听后,嘴角缓慢绽开笑意,一个眼神投向陆鲲。 陆鲲很聪明,也从他们的对话中嗅到了蛛丝马迹,眼睛轻眯道:“挺有趣的,丁烈,就把生意给他。” 丁烈似乎还在思索考量着什么,一时间无应答。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在李春香的大腿儿上放了很久。 “不好意思,我想上个厕……不,是洗手间。”李春香的耳朵早已红个通透,嗖就站起来。 刀疤谭说:“出门走二十米右走。” 李春香加快脚步,逃离丁烈的视线出了门。 关门转身的一刹那,李春香愣了愣。 过道里的两边蹲着乌泱泱的男人,他们就是刚才站在刀疤谭身后的那些人。 只是和刚才不同的是,他们的手里都拿着枪,那是李春香这辈子也不可能再现实生活里看见的东西。 很显然,今天这生意要是谈不拢,刀疤谭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轻易的离开。 李春香小步向前走,逼仄的目光像一把把刀子,把她从头看到尾。 走了快二十米时,有人油腔滑调地伸手拦住她说:“美女,是不是要上洗手间,哥哥带你去啊。” 李春香没说什么,只是用手摸了把肚子,把原先隐藏在百褶裙下那凸起的圆滚腹部线条给展现了出来。 第185章 众人纷纷表情呆滞,自觉给李春香让出一条道来。 李春香钻进洗手间,锁上门,后背贴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自打上了游艇后,很多事的发展都出乎她的预料。 她曾经指着丁烈的鼻头骂,说他没道德,做缺德生意,将来一定没好下场。可渐渐的她才明白过来,现在和她把命绑在一道的这批人一个个全是有良知的人,包括那个抛弃自己的卢阅平。 因为假设他们的内心被丑恶蒙蔽,被金钱迷了双眼,现在就不会为了追回文物而铤而走险。她所发自内心鄙视的,瞧不起的罪犯,一下子都成了大英雄,这种感觉极奇妙又让人心惊胆战。 李春香走到镜子前,盯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再看看和她生命息息相关的腹中胎儿,她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受。 如果这个孩子在这样惊险复杂的环境中生存下来,那他的出生也将意义非凡,将来说不定还能成一个了不起的人。 对着镜子,李春香慢慢地咧开嘴角,一股超过自身格局的坚强正顺着温热的血液流遍全身。 她并不想上厕所,只想出来透透气儿。 低头看眼被那只充斥着汗液的手和另外一只手的色度明显有差别。男人的手指印到现在还未退尽,而她也万万没想到今晚的饭局上,自己竟然以丁烈太太的出现在那些真正的恶徒面前。 深吸口气后,她用水冲走掌心汗液,把丁烈留有的气息洗得干干净净。刚才那长久的一握,的确冲撞过她心跳的脉络,可她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对丁烈更是没有一丝半毫的越轨想法,有的只是抱怨与感恩并存的复杂情绪。 李春香不敢待久,平实了几分钟的气息后就原路返回。 进门时,她就察觉气氛有点不对。 刀疤谭和陆鲲他们好像是在什么事情上僵持住了,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李春香回到原先的座位,附耳轻声问丁烈:“怎么都不说话?” 大概是因为周围实在太安静了,李春香的话被刀疤谭轻易地听了去。 紧跟着刀疤谭就对李春香说:“我说丁太太,你最好帮我劝劝丁总,生意都谈到这份上了,到底给不给我做,倒是让丁总给句准话。” 李春香这才明白过来。 自己出去前,陆鲲就故意说要把生意给刀疤谭,可当时的丁烈始终没表态,原来到现在还没说定。 这时李春香又附耳对丁烈说:“外面有很多人,手里有枪,我都看见了,要是你不表态,弄不好我们今晚谁都走不了。” 丁烈看一眼李春香,目光凝在她皱起的眉心中央,还是不表态,好似李春香刚才说的话一点也没有吓坏他。 她的话同样也被旁边的陆鲲和徐白听见了,陆鲲嘴角一勾,突然明白过来丁烈为什么迟迟不表态,于是一搭一唱和丁烈演起了戏。 陆鲲离开椅子,走到丁烈身边,一条手臂随意地挂在丁烈的白衬衫上。 他撸了一把脑袋,斜眼看着刀疤谭说:“给他给他,我们来这不就是为了顺利把这批文物销出去么?” 丁烈和陆鲲的眼神一对接后好似立即形成了某种默契。 丁烈抵了下眼镜架,不急不缓道:“你说的没错,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得和他老板见上一面。” 刀疤谭拍手而起,笑着说:“原来丁总是在顾虑这个,这有什么难的,后天我就把我们老板接岛上来,相信他应该不会拒绝这笔生意的。” 陆鲲借机故意说道丁烈:“你就是做事太小心了。” 丁烈配合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陆鲲挺直背,手掌一拍发出干脆的响声,面向刀疤谭道:“那就后天,后天见到你老板,我们把这笔生意敲下来。在见到你老板之前,我们会继续留在岛上。” “好,好。一定。”刀疤谭讪笑道。 四人不约而同走到门口,刀疤谭的眼睛一直在徐白身上打转,口水都差要流出来。 对陆鲲来说这不是什么好预兆。 于是陆鲲走在最后,待三人都出门后,忽然回头一把扯住刀疤谭的衣服,压低声音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放在我和丁烈身上并不管用。对于资产雄厚的人来说,就算是地头蛇,也能把他变成蚯蚓,任人截断。” 刀疤谭的面色又一次凝重起来,在行内,人人都晓得丁烈是谁,也晓得他公司开得有多大,可现在面前这个自称鲲爷的是什么来路,刀疤谭还真有点摸不准。 “兄弟,能不能给我透个音,您到底是?”刀疤谭的眉梢一挑。 陆鲲松开手,姿态悠然道:“我?我家的资产全部加起来应该足够购买十个丁烈的公司。” 刀疤谭张大嘴,一时半会儿哪里还说得出话。而且不管从他的语气还是气场来看,应该说得是实话。 这他妈可就厉害了。 陆鲲脚步懒散孤傲地走出门,徒留一个背影给身后的男人。 “我派车送你们。”刀疤谭在陆鲲身后喊。 陆鲲头也没回,只举起右手摆了摆,暗示他不用。 刀疤谭嘴里大大地‘嘶’一声,感叹道:“一个个都这么有钱了,怎么还倒卖文物?活该这些人有钱。太励志了,看来老子还不够努力。” 四人出了刀疤谭的地方,几人再三确认后头没人跟着,一个个全像活了过来。 他们两两而行,陆鲲和徐白走前面,丁烈则和李春香走后面。 星空下,陆鲲的背影极为好看,而徐白肩膀平瘦,小小的人儿走在陆鲲身边有种让人瞧着特别舒服的画面感。 走了一小段路,陆鲲伸出手将徐白的十指嵌住,尤像一对初初恋爱的情侣,在夜色下微荡着紧握的手。 “他们走到今天太不容易了。”丁烈看见这一幕,有感而发。 李春香说:“是啊,可阅平却想不明白。眼前拥有的不珍惜,非要去抓那注定抓不住的爱情。不要我也就算了,就连孩子他都可以不要。” 话到了最后,李春香的声音越来越悲伤,想要彻底从这一段情伤中走出来,还需要很漫长的时间。 “不在乎孩子,也不是他的第一次。”丁烈忽然牵住李春香的手。 因为夜路不好走,李春香又是孕妇,丁烈觉得,一个懂得绅士风度的男人应该向她伸出手。 李春香没有拒绝,这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丁烈牵着她的手走路,可坦荡的理由并不因为不是第一次所以习惯,而是不管别人怎么告诉她,丁烈对她不错,她可自始至终认为像丁烈这样优秀的人绝不可能对一个怀有身孕的乡下女人产生任何关于爱情的情绪。 丁烈意外谈及卢阅平的第一段婚姻,没成想李春香竟然笑了出来:“你说得对,阅平要是真是个在乎孩子的人,他的第一段婚姻失败,怎么也会把孩子要到自己身边。阅平一直觉得他发妻嫌弃他穷才偷人离开,现在回想一下,好像还真不能听阅平的一面之词。” 丁烈步履沉稳,牵着李春香的手向前走:“放心吧,我说了养活你就一定做到。等哪天你找到了喜欢的人,我再把你和你的孩子交给他。” 李春香咧嘴笑:“等你们办完正经事,我一定会加油找,争取不麻烦你太久。” 丁烈说:“希望你早点找到那个人。” 李春香侧目,向着丁烈重重点头:“好。” 回去的路,他们四人好像走了很久很久才回到地方。 三间房间,四个人。 一对夫妻,和两个各自心无所依的‘旅人’ 全都离奇的在这个晚上失眠了。 简陋的木板床上,陆鲲和徐白躺得笔直。 灯灭了。 他们却都瞧着天花板,只有不平顺的呼吸暴露着徐白和陆鲲都晓得对方还醒着的事实。 一个翻身,是陆鲲先妥协抱住了徐白。 他靠在徐白胸口,本像蜻蜓点水一样的力道渐渐实在的压下来。 也只有在黑暗中,一向内心强大的陆鲲发出了男人脆弱的低语声:“媳妇,我很怕自己哪怕用尽全力也保护不了你。” “为什么这么想?”徐白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动弹了。 陆鲲寒声道:“那个刀疤谭很明显对你有意思。我有时候在想,我如果也是个流氓该多好,我要是个流氓就能毫无顾忌地给所有对你图谋不轨的男人眼珠子来两刀!” 很明显,陆鲲实在太在乎她了。 所以眼睛里容不下半粒沙子。 可他的自信一向非常浓厚,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才变得这么脆弱。 大概也是因为陆鲲的情话让徐白心头一阵暖,她颤微微的伸出手,撩起陆鲲的上衣,把手掌贴在他微凸的腹肌上轻轻蹭了两下。 感应到这个动作的陆鲲心潮起伏,忽然一把将其手给抓住,瞬间翻身而上…… 第186章 徐白浑身僵硬地看着陆鲲,不知道怎么去诉说自己内心同样浓烈深厚的情感。 整整八年多。 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事。 徐白亲眼看着陆鲲从那个有点小傲娇,有点小别扭的少年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 陆鲲因为她吃了那么多苦,而她也因为陆鲲饱受情与孝的巨大折磨。 想到这些事,再看看陆鲲的脸,徐白的眼眶忽然就湿了。 徐白缩了下鼻子,淡声儿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我相信,运气是不会站在罪犯那边的。我们这些人,一定可以很顺利地找回文物,回到河北,所以现在你别让自己有太大的压力。” 徐白一本正经的说辞让陆鲲笑了出来,他眼梢一挑,忽然问:“那你打算做点什么贡献让我减压?” 好家伙,徐白一阵郁闷,原来值钱他铺垫了那么多就只是想上她。 徐白说:“我没辙。” “你有。”话毕,陆鲲的舌头就渗入徐白的嘴唇间,犹如试探一般,一点点地深入进去。有力的手臂也更用力地搂住徐白的纤纤细腰,他发誓今晚怎么都不会再放过她了。 外头愈发黑的夜,屋内灯泡接触不良的呲呲声,野狗的吠叫,甚至岛上的每一株野草,每一朵野花,都成了这对缠情男女的见证人。 而压抑了许久的徐白也再也不管不顾了,任他地动山摇床崩地裂,紧紧的勾住了陆鲲的脖子,目睹他每一个霸道的表情与动作,这种专属于爱人的亲密不仅动荡他们彼此的心,也彻底搅乱了左右两间房里的人。 凌晨三点的时候,陆鲲只穿了一件平角裤站在窗口。 他的腿又长又结实,屁股圆圆,背部的肌肉更是每一条都趋于完美。烟气萦绕在陆鲲的指尖,他侧着身子盯着美丽的妻子,时不时像个傻逼似的笑出声音。 徐白靠在床头,被子遮到胸口。她斜了陆鲲一眼:“就这么高兴?” 陆鲲闷应一声:“嗯。” “那你说说,你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徐白的脸颊仍然泛着汗水和潮红,原本随意束起的发丝也早已凌乱地披落在肩头。 陆鲲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飞出窗外说:“我在想回去之后应该给你买个几克拉的钻戒。” 她泼了盆冷水道:“你爸妈和哥哥本来就不喜欢我,要是知道你因为我才吃那么多苦,别说是钻戒了,他们很可能扒了我的皮。” “日,谁敢。就算敢……”陆鲲说:“我给你把皮一块块粘回去。” 徐白哈哈大笑,一掀被子就冲过去跳起来勒住陆鲲的脖子。 陆鲲忙拉上窗帘,顺势又抱起她的腿:“这姿势不错。” …… 隔天下午,四人才彻底醒过来。 他们相继在厨房遇见,丁烈和李春香眼睑下方的黑眼圈暴露了他们昨晚并没睡好的事实。 大伙儿都饿了,李春香和徐白在厨房里忙活时,丁烈给陆鲲递了根烟说:“兄弟,以后悠着点,总得照顾下旁人的感受。” 陆鲲一下就听明白了,把烟接过,在手中碾了碾,夹耳朵后头说:“你好不好受关我屁事。” 丁烈抵了抵眼镜架:“这就是你不对了。我要是休息不好,脑袋容易犯浑,脑袋一犯浑,容易说错话做错事,现在是非常时期,我的脑子可值钱着。” 陆鲲笑出来,胡撸把脑袋,嘴里又嘶一声:“你可怪不着我。谁让你出门这么多美女不带,偏带个大肚婆。我说丁烈,你做慈善的范围真是越来越广了,都照顾到别人老婆身上了。” 陆鲲这句话一下就噎了丁烈,他回头向着厨房的方向瞧瞧,也恼了,一横眉道:“这又关你屁事。” 陆鲲一抬下巴:“我们心照不宣,谁也别管谁。” 丁烈问:“心照不宣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陆鲲身子一倾,手指戳向丁烈胸口:“你心里头明白。” 丁烈说:“我不明白。” 陆鲲讽笑:“看上了别人的老婆,没脸承认了?” “原来你是说这个。”丁烈气定神闲:“真没有,半点都没。说实话,我挺感谢她的,要不是她,我也不可能从自己的心魔里头走出来。也许我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但绝对不是爱人。” “真的?”陆鲲有点不信。 丁烈喝口白开水:“这么跟你说吧,我们每个人通常会欣赏另一个人,是因为对方身上有我们没有的东西,也许是他在某些领域技能比较牛逼,也许是对方的性格和自己天差地别,会说一些我不敢说的话,做一些我不敢做的事。而李春香属于后者。我羡慕她的同时也觉得这姑娘很简单真实。” 陆鲲听后,抬手在自己下巴处来回蹭了几下,一天没刮胡子而已,胡渣已经开始浅浅的冒出头来,在陆鲲的掌心磨蹭下,发出极度轻微的声音。他没说什么,盯着捧着盘菜站在丁烈身后的李春香。 丁烈注意到陆鲲的眼神后,也回头望去。 在李春香那双眼睛里,有窘迫,有尴尬,似乎还有一点点惊慌与无措。 丁烈看见这么一双眼睛后,心脏忽然咚的一下,竟然有点后悔刚才说出口的话。 “都听见了吗?”丁烈问她。 李春香摇头,随即迈步向饭桌走去。 她把盘子放在桌子的正中央,整个过程再没瞧丁烈一眼就折身再往厨房返去。 “你惨了。”陆鲲笑道。 丁烈抬手动了动衬衫地第一颗纽扣:“实话而已。” 陆鲲说:“一点儿没违心?” 丁烈烦了,皱眉问陆鲲:“你们学考古的是不是都喜欢这么刨根问底?” 陆鲲抬眼:“刨根问底算什么?骨头都给你从棺材里挖出来,我可警告你,千万别得罪考古人。” 丁烈笑出来。 这一天,四人在悠闲中度过。吃着无公害的菜,吹着不要钱的岛风,好像完全和外界脱离了似的,这种感觉既美好,又让人提心吊胆。 四人坐在小椅子上,在后院里围着一个圈。 头顶星辰皎洁,夜色极美。 “明天见到刀疤谭的老板之后,你打算什么办?”陆鲲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画。 丁烈说:“硬碰硬行不通,先建立彼此良好的印象,等见到人再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倒不这么觉得。”陆鲲说。 丁烈问:“那你有什么主意?” 陆鲲一抬眼:“自古擒贼先擒王。” 丁烈一眯眼:“太冒险。” 这四个人中,大抵徐白是最了解陆鲲心思的一个人。 不等陆鲲说什么,徐白淡声儿道:“不是我们擒。” 丁烈一皱眉:“什么意思?” 徐白和陆鲲互相看一眼,陆鲲冲着徐白笑,迟迟也不说什么。 这令徐白觉得自己八成是真摸住了陆鲲的心思,更大胆地发言道:“吃饭的时候刀疤谭不是说,胡飞和他老板是死对头吗?到时候我们多拖延几天时间,暗地里想办法找到胡飞,让胡飞来截胡,两个大佬一碰面,你说会发生什么?到时候我们也许就能坐收渔翁之利。逼他们把文物的下落说出来,然后再把人提交给相关部门。你们都很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自然能找到人来帮你们办事。所以找胡飞上岛,应该不会太难的。” 这时,陆鲲才笑出声来,丢了树枝,一手将徐白揽住。 丁烈和李春香眼看着徐白的一颗小脑袋被夹在了陆鲲的咯吱窝里,脑袋像颗突兀的香瓜一样。 陆鲲低头,对徐白说:“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是相当危险。” 徐白在陆鲲的臂力中挣扎着:“这段日子以来哪天不危险?我要是怕就不跟你在一起了。陆鲲,你快放开我,透不过气了。” 丁烈的眉心越皱越紧,他提醒道:“虽然这个办法能最快,最全的找回大量文物,可他们都有枪,我们这些人随时都可能不慎成为别人的枪把子。我既然带春香上了游艇就必须保证她的安全。万一我没保护好,那就是一尸两命,不行。” 如同空气一样安静好久的李春香心头一热,自己和丁烈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可他居然那么在乎她一个小老百姓的生死,心脏咚咚咚就这么剧烈地跳跃起来。 李春香心一横说:“你们就干你们的事,别想着我。徐白都不怕,我一个粗人更不怕。家里人老早以为我死了,灰头土脸的离婚回娘家,还不如干点有风风光光的事再回去。” 夜色下,没人能看清低垂的那张脸上是什么表情。 李春香咧着嘴淡淡地笑着,原本轻飘飘的生命突然有了重量,而这些短暂又珍贵的成就感都是丁烈给她的。 丁烈搬了下小凳子向李春香的凳子那挪。 直到两张凳子的凳脚碰到一起,丁烈才拽住她手臂说:“你确定?” 李春香点头:“嗯。” 丁烈戏谑道:“你可想好了,万一你还没找到如意郎君就和我一起交代这了怎么办?” 李春香随口说:“那就让陆鲲和徐白刨个坑把我俩埋一块。” 第187章 过了一夜。 丁烈听完一通电话后把手机踹兜里:“胡飞这人有眉目了。” 陆鲲一眯眼:“在哪?” 丁烈说:“最近半年在丹东一带比较活跃。” 陆鲲低呢了一声:“把具体位置告诉我,手机借我用一下。” “你要干什么?” “在河北有钱有实力的不止有你一个。找人,自然是人多力量大。”陆鲲说。 丁烈明白过来。 一上午过去,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 陆鲲和丁烈一起从后头的小院子里出来,在饭桌前的木椅子上各自坐下。 徐白和李春香端着饭菜过来,发现两个男人脸上的愁容似乎早晨多少散去了一些。 “陆鲲,你心情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有什么好事?”徐白走过去,坐在陆鲲身边。 陆鲲说:“刚才我们和胡飞已经联系上了。” 徐白一愣:“就是那个二百件文物的接头人?他老板和刀疤谭的老板还是死对头的那个胡飞?” 陆鲲拿起筷子,挑起一筷子菜:“除了他还能有谁。” 陆鲲刚准备把菜往嘴里塞,徐白忽然就一把抓住了陆鲲手腕,害的陆鲲到嘴的菜又给掉到了桌上。 “然后呢,他怎么说?他愿意让和他老板一起带人上岛截胡吗?” 陆鲲低头看眼掉落地菜,嘴里嘶一声:“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现在我和丁烈谁也说不好,但直觉告诉我,胡飞的老板十有八九会上岛。” 徐白有点不信:“就凭几句话?那些人会愿意吗?” 这时丁烈说:“我们只是告诉对方,觉得这边的生意不靠谱,突然不想和刀疤谭他们谈这笔生意,所以就问问胡飞的老板有没有兴趣接下这批活。” 徐白拧眉:“就算是这样,胡飞那边也不见得会相信我们,毕竟这里是刀疤谭他们的地盘,他难道不会怀疑是刀疤谭的老板故意设圈套想灭了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上岛?”徐白摆摆手:“我觉得这事没那么顺利。” 陆鲲看眼徐白,唇角的微笑不减反增:“你说的对,光是这样胡飞的老板当然不会愿意上岛。” 徐白是越听越好奇:“那到底是……” 陆鲲眼一挑:“这就得谢谢丁总的牺牲了。” 摆好碗筷的李春香听到这话,眼睛一斜,目光斜向了丁烈:“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丁烈看眼日渐圆润的李春香,没吭声。 陆鲲替他说道:“某些人声称自己生命遭到威胁,所以向胡飞的老板求救为由,彩头是一整个不古传媒的资产。为了表示诚意,一笔巨款刚刚已经入了胡飞老板的账户。如果这样做了胡飞的老板还以为是圈套,恐怕也说不太过去了。何况两批人原本就是死对头,这样能痛痛快快火拼一场的机会本身的诱惑力就已经很大。” 徐白和李春香听完这番话,全瞧向了丁烈。 他脸色云淡风轻,慢悠悠地吃着女人们炒的菜。就在昨天,李春香那句万一出了意外就让徐白和陆鲲刨个坑把他俩埋了,一直如同魔怔似的出现在他的脑袋里。 他不允许有这样的意外发生,亦后悔自己曾经一念之间的游戏害苦了李春香。可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有一定的把握在就是心里难安,总觉得会中途会出点什么幺蛾子。他做事向来就很有把握,步步为营居多,还很少有这么不安的时候。 午饭过后,四人搬了小凳子坐在大门口吹岛风。 陆鲲和徐白苦中作乐,腻得让人眼睛疼。 丁烈岔开腿,掰着手里的野花,无数花瓣经过他的手,最后都落在了地上,徒留光秃秃的花蕊。 李春香洗了几个大苹果,给他们人手丢了一个。 李春香孕期久坐反胃,拿着苹果靠在墙上问大伙:“这都下午了,怎么还没来人?难道刀疤谭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他老板今天不上岛了吗?” 陆鲲抬眼看表:“不急,一大批人登岛,肯定得是不引人注意的时间。想睡的就去补个觉,不然今晚可没得睡了。” 丁烈闻言,手里捏着苹果,回头看李春香:“春香,去睡一觉。” “好。”李春香没多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李春香离开后一分钟,徐白一个兔子跳,跳到丁烈身后,阴阳怪气地重复丁烈的话:“春香,去睡一觉,哎呦喂。” 丁烈抬手,将这个少年时就认得的女孩子戳远了些,淡淡道:“你俩还是少操我的心。” 徐白对着丁烈吐了几下舌头:“你这人真没劲。” 丁烈笑笑,也起身回房补觉。 徐白回头,陆鲲正把吃完的苹果核扔进杂草堆里。 “你吃东西怎么这么快?” 陆鲲淡淡道:“饿了。昨晚你要的有点多。” 徐白冲过后,站陆鲲身后捂着了他的嘴唇。 陆鲲一弓背,让徐白趴上来。 男人的双手一反扣,瞬间拴住了徐白的腰。 陆鲲头一撇:“老夫老妻了,还害臊?” 徐白趴在陆鲲紧实的背上:“明明是你说话越来越不要脸了。” 陆鲲辩解道:“在贼窝待了一段时间,给熏的。” “嗯。”徐白应一声,突然没了后话。 陆鲲这才意识到自己无心又戳了徐白的痛处,赶紧挺直背,转过身看着自己心尖上的人。 徐白脸上的表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平和,她绾了下头发,在淡黄色的阳光下,举手投足都美得像个仙子。 她抿了下嘴唇说:“陆鲲,谢谢你爱我,谢谢你不遗余力地一直这么爱我。” 徐白的嘴唇轻轻颤动着,声音也开始有点哽咽。 陆鲲见状,二话不说就把徐白拉进怀里,立刻吻住了她。 徐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吻得意乱情迷,身子顿时软成了一滩泥,彻底贴在陆鲲身上。 亲吻过后,陆鲲把他那棱角分明的下巴磕在徐白肩窝,陆鲲在徐白的后背拍了拍,沉声道:“不爱你我还能爱谁?傻了。” 徐白笑了出来。 两人相拥在阳光下,抱了好久。 直到刀疤谭的人过来报信,说是夜里十点,他们家大老板就会登岛了。 一下午的惬意就这么被打破。 傍晚时分,丁烈和李春香相继睡醒。 徐白把消息告诉他们,丁烈第一时间看了眼李春香,随后问她:“春香,你当真不害怕?” 李春香虽不怎么发表意见,可她心里却是和明镜似的清楚。 手一伸,用力敲了记丁烈的头,一瞪眼道:“我不都说了吗?要真出什么事也是我命不好。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是不是不想养我了?你说!” 丁烈的脸突然就垮了下来,他摸着自己被打疼的脑袋,惊觉这女人的力道是一点也不温柔,如是上回在他闭目养神时用力拍得那几记巴掌一样,啪的竟发出响声来。 陆鲲和徐白躲在一旁不自觉笑出声,可怜还没缓过劲来的丁烈没来得急说点什么,胸口又是被李春香连翻戳了几下。 她像个泼妇似的瞪眼道:“我还指望等你们办完了事,住你家好好和别人谈个对象,找到长期饭票再说。我这么长时间没工作了,万一孩子生出来我没奶,奶粉钱谁给我出,我才没那么傻,有现成的便宜不捞。” 丁烈随着李春香手指的力道,被戳得连退好几步,眼睛架子都有些歪斜了。 他扶正眼镜,瞄了眼李春香的胸,有些窘迫地喃喃道:“应该……也不需要喝奶粉吧……” 李春香忙护住胸,咧嘴说:“就要喝,喝穷你才好。喝穷了你,我受的罪才能回本。” 丁烈一时哑口无言,拿这个土包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入了夜后,时间过得很快。 九点四十分,几人到达了刀疤谭的地方,又被马仔带到了先前陆鲲掉下去的地方。 十点整,有船只往这边儿靠。 刀疤谭手一指,对他们说:“来了来了,老板的船来了。” 徐白他们四人互相交换了眼神,一个个胸膛下,心都被提了起来。 陆鲲嘴里叼着一支烟,皱眉问刀疤谭一句:“他几岁?” 刀疤谭说:“要说年纪,估计你们得吓一跳。” 第188章 岛上遇故人 “谭哥,船要靠岸了。”来人过来打断刀疤谭的话。 刀疤谭对陆鲲说:“一会儿见了面,你们慢慢聊。”说罢,他就快步走到岸边,做好了迎接老板的准备。 徐白他们互相看看,也跟了上去。 大伙儿在岸边站了一两分钟,船就彻底靠岸了。 先从床上下来的,是将近二十个身强力壮的打手。他们服装统一,清一色的紧身黑衣黑裤黑鞋,一张张脸上杀腥味极重。 “放轻松。”陆鲲站在徐白身边,头一歪,在她耳畔低语。 徐白没吭声,只微笑向陆鲲点头。 没怎么见过大场面的李春香脸色已经开始泛白了,她拍打了几下凸起的小腹,好像在心里和肚子里的孩子说什么。 丁烈见状,抬手在她后背拍了几下,同陆鲲一般,都在暗示身边的姑娘放宽点心。 “老板来了。”这时刀疤谭一声喊。 夜色下,有个身材高瘦的男人正低着头,从船只上跨步下来。 黑色的帽沿被压得很低,帽子的阴影几乎遮住了男人的半张脸。 不管是身材还是衣着,都暴露着刀疤谭嘴里的老板年纪一点儿也不大,甚至可能比丁烈还小上一些。 那人抬手,又将帽沿压低了几分,给这本就动荡的夜晚徒然添了几分神秘感。 “老板,就是这几位想和你谈一谈。”刀疤谭弓着腰,语气献媚地说道。 “知道。”那人低着头,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来。 徐白和陆鲲的脑子全都嗡得一下,觉得这声线十分熟悉,似乎曾经在哪儿听过。 陆鲲一吸气,刚想说话时,那人突然一抬头,唤了声:“鲲哥。” 徐白和陆鲲瞧见他的脸,瞬间惊讶到了。 刀疤谭也愣了愣,万万也没想到自己的上头老板会和那个自称鲲爷的男人认识,甚至还客客气气地喊他一声鲲哥。 当时刀疤谭心就慌了。 “怎么是你?”陆鲲的眉一紧。 “是我。”程金戈向陆鲲笑了笑,满眼的戏谑也因此油然而生。 “老板,你和鲲爷,你们以前就认识吗?”刀疤谭抹了把汗。 丁烈和李春香互看一眼,也觉得莫名其妙。 想当初,徐白陆鲲以及梁栋在黑龙江遇上程金戈,而当时的丁烈却在河北被李春香砸伤了脑袋,以至于丁烈和眼前这个‘大人物’还真没照过面。丁烈的眉心渐渐聚拢,并不清楚他们的这场相识究竟是祸还是福? 程金戈久久都没回刀疤谭的话,他上前一步,勾住了陆鲲的背脊,当着众人的面和陆鲲走远了许多,在岛壁旁才停了下来。 陆鲲的眼神阴邪:“程金戈,你究竟什么来头?” 程金戈望了望远处一双双向着他们望过来的双眼,笑了笑:“你现在不都知道了么?” 陆鲲自讽地笑笑,看向程金戈:“戏不错。” 程金戈说:“我是真的欣赏你。” 陆鲲笑出来,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 白色的烟雾袅袅上升,散在两人周围。 陆鲲猛吸口烟:“我也很欣赏你,能把奶油小生演的那么惟妙惟肖。你到底想干什么?在黑龙江,我们苦寻无果时,是你引导我们找到了真正的梁中奕。你当时表现的那么胆怯,还声称自己不想牵扯其中。现在看来,你真是把我和徐白玩弄于鼓掌之间。你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我都弄不清了。” 目睹陆鲲眼神中愤怒的程金戈微笑起来,他抬手在陆鲲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我的出现你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当年的涉案的人都彻底浮出了水面,真相大白啊,多好的事。” “你!”陆鲲切齿,却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程金戈上前一步,一掌扶住了凹凸不平的岛壁说:“在黑龙江我告诉你的故事多半都是真的。我的确是那个惨死拍客的儿子……”程金戈一摊手:“只能说造化弄人吧,那次和你们分开之后,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没想到你们会找到这里来。” 陆鲲狭长的眼,眼梢越发锋利了:“上岛之前你就晓得是我们在岛上,是不是?” 程金戈说:“基本猜到了。” 陆鲲抿了下唇线,随即露出整齐地牙:“所以你现在想怎样?” 程金戈说:“不怎样,我和你们无冤无仇的。” 陆鲲步步紧逼:“既然这样,你上岛来赴约做什么?” 程金戈笑笑:“想过来和你们叙叙旧,不行?”他抬手一指远处乌泱泱的一群人:“鲲哥,你确定要他们一直这么站着等我们聊天?” “别叫我哥,我受不起。”陆鲲一抬脚,和程金戈擦肩而过,向徐白走去。 程金戈的肩膀在陆鲲走过时被轻微撞击,在空气中晃了晃。他也提步跟上,对刀疤谭他们说:“找个地方给我,我要和他们几位好好聊一聊生意。” 刀疤谭连连点头,脖子上的刀疤也随着点头的动作似在跳动。 一间置放沙发和办公桌的房间里头,程金戈支开了所有人,和徐白他们待在了一块。 徐白简单向丁烈诉说了和程金戈相遇相识的全过程,丁烈听后,一句话也不说,但大脑快开始快速运作起来。 陆鲲靠在一张单人沙发位上,叠着腿,一瞬不瞬地瞧着程金戈:“现在没外人了,有什么话你直说。” 坐在办公桌后头那张老板椅上的程金戈忽然挺直了背,将自己的十指交缠,直接干脆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我晓得你们应该想追回文物,我经手的那部分可以全数交给你们。而我,不想最后因为自保而去伤害我所欣赏的人。” 陆鲲低头,笑了出来:“你在威胁我们。” 程金戈说:“这个你们自己理解。” 众人久久都没说话。 几分钟后,陆鲲忽然抬起头:“为什么干这行?” “我已经告诉你了,都是造化弄人。”程金戈说:“我如果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怎么可能会知道梁中奕的下落。我费尽心机把自己扮演成一个胆小懦弱的男孩子,可还是逃不过和你们的这场见面。这样也好,把话都摊开来说清楚,我已经决定了,从此以后再也不碰文物。不如我们就各自安好,你们拿走你们想要的东西,我就继续过我的生活。” 陆鲲冷笑一声:“不碰文物,然后继续走私。” 程金戈说:“鲲哥,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走不走私会有别的部门来管,你一个考古学者,守护好你职业操守里的那部分就好了。” “成交。”陆鲲说。 徐白惊了惊,感觉有点不像陆鲲的行事风格。 可再转念一想,陆鲲和丁烈已经联系上了胡飞,也将自己想表达的意思顺利交付到了胡飞老板的耳朵里。 陆鲲现在答应的这么爽快,很可能就是一招缓兵之计。 这时,丁烈和陆鲲眼神交接了一瞬,丁烈也表态:“可以,我们答应。但前提是,我们得拿到你经手那部分的所有文物。” “都答应的这么爽快?”程金戈的眼神一凌,片刻又安宁下来:“罢了。先礼后兵是对自己欣赏的人最高的礼遇。如果你们想背地里搞小动作,那我也只能送你们一程了。” 说罢,程金戈从椅边拎起一只箱子,对着陆鲲他们打开。 满满的枪出现在众人面前。 程金戈说:“我想鲲哥和丁总,应该都不会希望自己身边的姑娘血祭这个岛。对吧?” 这话一出,除程金戈之外的四人全都屏息凝神,极力控制着自己加速的心跳和呼吸节奏。 陆鲲紧紧咬住一根烟蒂,牙齿不停撕磨着。丁烈也似乎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好似在这一瞬间谁也不敢再轻易的承诺什么。 要是再这么沉默下去,程金戈一定会起疑了。 几秒后,咔擦一声,程金戈将子弹上膛,对准了徐白的脑袋,随后又快速移向了李春香的肚子。 程金戈眯起一只眼,自带配音作势道:“piu~piu,piu。” 第189章 两天 丁烈一怔,忽把大半个李春香都塞自个儿后背那掩着。 李春香一愣,没想到关键时刻身边这个毫无关系的男人会做出这样的身体反应。 程金戈笑笑,枪口又一斜,重新移回徐白脸上。 相比丁烈透出的那份紧张,徐白和陆鲲这对夫妻却一动都没动,可仔细观察,他们的双手早就牢牢地牵在了一起,正搁置在沙发的皮革上。 程金戈吸口气,随后收起枪,扔回箱子里卡了锁。他低下头,闷沉沉地对陆鲲说:“鲲哥,我并不想威胁你,但我很清楚,要是我一点筹码也没有,你未必会对我手下留情。你们上岛找接头人,为的就是找文物。给我个机会,我愿意把所有经我手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回来交到你的手里。我不想死,我和我妈才相认不久,我想照顾她久一点,可以吗?” 程金戈的头垂得很低,光线跃动不及他的脸,可诚恳的语气却不免让在场的其余四人心潮涌动。 陆鲲说:“我好像早就说了答案了,这事就这么定。但是期限是多久?你要是找一辈子,我们岂不是要等一辈子。” 程金戈抬头:“两天,就两天。” 陆鲲一眯眼:“两天?这怎么可能?” 程金戈呵口气,无奈地说:“如果这是一起突发情况当然不可能,可那次我和你们夫妻分道扬镳之后就已经开始寻回文物。我原本打算,收齐了东西秘密让人送到陆家门口,可你们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我晓得自己必须得上岛,就算不上岛,你们也一样能顺着线索找到我头上。” 这时徐白举手:“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你问。” 徐白看了一眼陆鲲,两人交换了眼神后,徐白重新看向程金戈问:“刀疤谭说你有个死对头,那死对头就是胡飞的幕后老板。丁烈那时候负责销文物,除了你之外,胡飞作为接头人就拿走了大半的文物总数,而刀疤谭告诉我们,很多散户接头人手里的文物其实后来都到了你手上,是不是等于,七所墓葬,四百多件文物,其实最后都到了你和胡飞老板的手里?” 程金戈抬头,很爽快地答:“可以这么说。” 徐白又问:“所以你们是因为生意份额的抢夺所以结了仇?成了死对头?” 程金戈忽然笑了出来:“不,这仇很早就结了。” 徐白一愣,看向陆鲲。 陆鲲靠在沙发背的脊梁骨一挺,整个身子开始向前倾,一双眼睛牢牢地锁住程金戈:“方便谈吗?” “当然,只有你不嫌枯燥的话。”程金戈肩膀轻微一耸。 陆鲲道:“我不嫌。” 程金戈点点头,随即看向丁烈:“丁总对胡飞这个接头人有什么耳闻吗?” 丁烈说:“胡飞是个残疾人,据说他左腿很久前就断了,有传言说他左腿的裤子里装得其实是假肢。” “没错。”程金戈点头:“不过在聊胡飞和胡飞的老板之前,我想先问问,你们应该听过胡建这个名字,是吗?” 徐白一惊:“胡建,那个餐馆老板,他儿子是申叔的学生。当年就是因为这个胡建骗了我爸和申叔,后来煤气爆炸,又是胡建救了我爸,给我爸出医药费。最终死在了一场泥石流里了。胡建,胡飞,难道胡飞是……” 程金戈笑笑:“胡飞就是胡建那完蛋儿子。三十年前出去混社会,被打断了一条腿。残疾后,胡建给这个儿子装了假肢。他们父子俩脾气相冲,水火不容。胡飞能适应假肢行走后,又一次离了家,而那一次之后,直到胡建死,两人也再也没照过面。胡飞因为身体原因,据说起初活的很辛苦,后来他认识了他现在的老板,是一个贵州男人,年纪比胡飞小很多。两人在机缘巧合下做起了文物倒卖的生意,越做越大,生活也逐渐好了起来……” 说到这里时,徐白他们已经彻底懵了。 而李春香的修养功夫没徐白他们好,忽然咧嘴问道:“这些跟你有啥关系?” 程金戈定睛一看,瞧向李春香,指着李春香笑道:“问得好。” 李春香一缩肩,觉得这男人脑子怕是不太正常,给人一种心理变态的感觉。 “那你,你你说重点呗。”李春香又道。 对李春香而言,程金戈说的这些虽然和一开始的话题好像偏了不止一点点,可偏就像乡下喇叭台子上的说书先生一样,把故事说得越来越玄,可越玄就越吸着人想听,会上瘾。 程金戈喝口水后望一望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立刻继续道:“当然有关系。因为胡飞的腿,当年就是我养父打断的。而后来我养父车祸身亡,我很清楚,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是胡飞和他老板两人的杰作。” 陆鲲一眯眼:“你养父为什么要打断胡飞的腿。” 程金戈娓娓道来:“当时的我还是个婴儿,连路都还不会走。而当年的胡飞也才十几岁,干的也还是小偷小摸的勾当。他上我们家偷东西的第一回,我养父顾念他年纪小没报警。谁知没隔多久,胡飞又来了第二回,可能是真的走投无路或者在外面饿了好几天,第二回被我爸发现后,他竟然想拿小刀捅我养父,我养父一气之下就操起了铁椅子砸向他的腿,谁曾想这一砸就把胡飞的膝盖砸了个粉碎。胡飞就拖着被砸碎的腿,爬出了我养父家。” 这个故事到了这里,突然就让四个听故事的人全都明白了过来。 仇不是新仇,怨也不是新怨。 那些曾经被无视的,被忽略的小枝叶都在光阴的洗涤下长成了参天大树,它的树根不断地向泥土里蔓延,越扎越深,直到根深蒂固到拔都拔不出来。 “我知道了。”陆鲲倒吸一口凉气,站起身:“我们就给你两天,两天之后房东的太太也该回来了,而我们也该离开这座岛。希望你能在约定时间内,把东西全部凑集放在我们面前。” 程金戈道:“鲲哥,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文物我会一件不落的交还给你,但你们答应我的,希望也能做到。以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各自安好。” “嗯。”的一声,陆鲲应得很闷沉也很勉强。 其实也不止是陆鲲,相信丁烈或是徐白都很清楚,胡飞和他老板也许几天后就会登岛,这个结果并不可逆转。然而,面对程金戈的实言相告以及诚意满满,他们也一样束手无策,因为错过了这个好机会,又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让一切都彻底的尘埃落定。所以哪怕到了那天程金戈会真的翻脸不认人,他们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所以接下来这相安无事的两天时间就显得越发的弥足珍贵。 原本是最珍贵的时间,可李春香却在当天凌晨四点半突然发起了高烧。 她头重脚轻地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低头瞧拖鞋的时候,只觉得两只拖鞋已经有了重影。看一眼床头柜上的水杯,她拿起,发现里头只剩下不到一口水。 她高举着杯子,用力把杯子里仅剩的几滴水倒进嘴巴里。 舔了圈干涸的嘴唇后,她发觉自己的喉咙干到黏连,喉咙和身体里都像有一把熊熊燃烧的火正在快速烧干她身体里的水分。 她昏头转向地,向着房门走。 扭开门把后,她忙扶住墙,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她慢慢地拖着像被灌了铅的腿走到门外,扶住过道的墙壁走到徐白那间房的房门口。 抬手敲门的一刹那,不知有什么在牵引着她似的,她把手给缩了回来,继续向前走。 她来到丁烈的房门口,笃,笃笃笃,连续敲了四声。 丁烈一直没睡着,听见动静后的他第一时间冲门那喊:“谁?” 李春香捏了捏喉咙,想回应,可喉咙干到发疼,才轻微地发了一个音就被干痒的感觉弄得猛烈咳嗽起来。 这下,听见女人咳嗽声的丁烈掐灭了指尖的烟,迈步打开了房门。 李春香发丝蓬乱,红如猪肝色的脸一下就印入了丁烈的眼。 她又捏了捏喉咙,有气无力地问:“你房间还有开水吗?” 丁烈没回答,抬手覆在了李春香额头。 感受到热度的丁烈,心里蹭的一下腾起一团火。 再一看李春香凸起的小腹,丁烈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男人的腰一弯,他把李春香横着抱起,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第190章 关心则乱 李春香用力合了下眼:“我就想问你讨杯水喝,你这是干啥。” 丁烈没说什么话,直起腰给倒了一杯水。 杯子是他的杯子,水是他的水。 丁烈扶住李春香的后背,细心又谨慎的喂李春香喝水。 一口气喝完整杯水的李春香顿觉喉头舒爽,水流顺着喉咙,食道,再流进胃里,短暂沁凉了一阵。可身体里的那团火却是很快又冒出头来,烧得李春香整个人十分难受。 丁烈扶她躺下,半弓着腰,两人的呼吸交错,距离不足一尺。 “你发烧了,温度很高。” 李春香合眼摆手:“不要紧,睡一觉就好了。” 丁烈皱眉,忍不住叹道:“你怀着孕,不能吃药。发烧对孕妇来说小事也是大事,温度必须得降下来才行,要是一直烧下去,别说是你自己,就连孩子都有危险,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春香疲倦地呼出一口气,她举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我没你想得那么较弱,睡一觉肯定能好。” 这话一出,丁烈久久都没应声。 他盯着李春香,思索她说的话。 她的确不同于他以往所接触的女人,这世上会享受的女人太多太多,可真正吃的了苦且不怕吃苦得却并不笔笔皆是。她总能苦中作乐,在艰难的坏境中找到好的那一方面。 “哎。”一声倦累的叹气声后,李春香坐了起来。 丁烈一愣,越发焦灼地瞧着她。 李春香掀被。 “你做什么?”丁烈捏住她的肩。 李春香晃了晃脑袋,终于把眼前两个丁烈的重影给糅合到了一起。 李春香说:“水也喝了,回去睡一觉。” 她的两条腿从床上移下,踏在了地上。她伸手拿住床头柜上的玻璃水壶说:“这壶我拿走了。” 丁烈忽然捏住她手腕,随即将李春香的手指给一根根掰下。 “还走来走去做什么?不嫌麻烦?” 李春香一愣,这语气挺凶的。 她正要说点什么时,丁烈又说:“在这待着,我走就是。” 说罢,他掀开了被,让李春香躺里头去,随后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 一小会儿后,徐白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一瞧丁烈站门口,徐白清醒了不少,回头望一眼熟睡的陆鲲,小声问:“怎么了?” 丁烈把徐白从屋里拉了出来,小声儿关上门说:“春香发烧了,在我房间里。你看着她点,要是温度不退,就拿毛巾给她多擦几遍身子。” “发烧了?”徐白一时有点懵:“她在你房里?” 丁烈拖住徐白的胳膊向着自己的房门走:“对于一个孕妇来说发烧不是小事,赶紧。” 徐白点头:“行,交给我。那你呢?你睡哪?” 丁烈说:“我去春香房里凑合一晚。” “哦。”徐白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门,又问:“要不你把她毛巾拿过来。” 丁烈说:“别麻烦了,就用我的吧。” 说罢丁烈便大步向李春香房间走去。 徐白挠挠头,嘴一斜道:“还说心里没她,一遇到李春香,连洁癖都治好了。丁烈啊丁烈,你就使劲作吧。” 这一晚,徐白忙着照顾李春香,丁烈则躺在李春香的床上翻来覆去。 没人知道,当陆鲲或是徐白一次次八卦他对李春香到底是什么情感时,丁烈都非常害怕,甚至想也不想就一口否认掉。 可事实是,他的确在一日一日的相处中越来越关心这个女人。这种自然而然产生的行为和发自内心的紧张与关切都被丁烈自主的定义为愧疚。可就在刚刚,就在李春香因为发烧而面红耳赤时,一股超越了对现在时局的紧张感蹭就一下腾了起来。 像他这样优秀的男人,将来要是再恋爱,怎么也该是个才貌双全,举手投足间都附有艺术家气质的女孩才对,就像他初恋那样。在认识李春香之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去紧张一个如此粗俗平凡的人,而这个人还是卢阅平那种糙汉的老婆。 丁烈的牙齿被磨得咯咯作响。 他内心实在难以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可离奇的是,自己越想控制着荒诞的事情,那种关心竟然反而逆着他的意,开始疯狂的成倍增长。 丁烈猛然吸了口气,收敛心神。 他试着闭眼入睡,可眼前一黑后,和李春香发生过的每一件小事,每一次对话都清清楚楚地在眼皮子底下,耳朵根内重演。 丁烈猛一睁眼,坐起来靠在床头,面目狰狞地低声说上一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暗暗地想:我是丁烈,是家财万贯的丁烈,又是一无所有的丁烈。这六年,他九死一生,工于心计,为的就是一个理所应当的结局。这个结局近在眼前,很快,他就将等到心灵上的审判,或从此一蹶不振,再不可能东山再起,又或从此斩获新生,安稳后半辈子。 在这些他早就预想了一千遍的未来里面,唯独没有过李春香的存在。 他连续抽了两根烟,终于渐渐平复下心情,公鸡打鸣后,丁烈终于顺利地进入了梦乡。 在徐白的悉心照顾下,李春香早起后就退了烧,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模样。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 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一点光都透不进来,简直犹如黑夜。 李春香看着丁烈睡相极好地躺在她的床上,被子刚过他腹部,赤裸的上半身不瘦不壮,相当匀称。 李春香看了眼手表,随即坐在床边,她伸出手,大喇喇地在丁烈那张英俊的脸上拍了几下。 如同上次一样,丝毫不是温柔的力道。 啪啪的声音清脆得很,丁烈的半张脸上很快就红了一片。 “真能睡,都中午了,我这个病号都起了,你怎么还能睡这么香?所以说还是你比较幸福,要是我睡到这个点,我家里人早该骂街了。”李春香兀自嘀咕着。 她伸手又欲拍醒丁烈。 可这回一伸手,手指还没触及到丁烈的脸就被他给握了住。 再一看,床上的男人已经半睁了眼睛,正瞧着她。 丁烈的眼神也在黑暗的环境中慢慢地变换着。 他一时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李春香一提气,准备说话。 谁知脖子竟被一双大手给牢牢捏住。 一股手劲油然而生,啪的一下,她被按到了丁烈的胸口处,左侧的脸直接被压得变了形,紧贴在他随心跳浮动的胸肌上。 丁烈却闭上眼,继续睡。 咚咚,咚咚咚。 他的心跳非常有利,而李春香的脸一时竟有点像那钢琴上的键,正被丁烈的心跳给弹奏着。 “你干啥啊你!你,你你压着我肚子了。”李春香心头乱了,语气也急了。 声音穿过空气进入丁烈的耳朵里。 他这才意识到面前的李春香是真实存在的。 一睁眼,他看见了李春香的那颗脑袋。 他突然有些心慌地用下巴凑过去,轻轻磨蹭了一下李春香头顶的发。 当触感更真实传来后,丁烈忙捏住李春香的肩,将她向上耸开。 他内心惊慌不已,又相当庆幸只是抱一抱,没在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时做出更出格的事。 李春香见他久久不说话,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力道不重,但也不轻。 “你刚干啥呢你?”李春香挑起了眼,心里开始有些敏感。 丁烈无言以对,手握成了空心拳头,在挨打的脸上微微揉了几下,避开眼随口说了句:“刚做梦呢。” 李春香却因此惊呼出声:“你做梦抱我?你,你你这安得什么心?” 一听这话,丁烈忽然火了,恼羞成怒地骂了句:“滚蛋。” 李春香一怔,待缓过神来瞪眼道:“这是我的床,要滚蛋也是你滚蛋。”她一指门,把丁烈送给她的话送还给他:“滚蛋。” 丁烈语塞,一把掀开了被。 穿拖鞋时,李春香的额头上忽然覆上了一只手。 确定李春香退烧后,丁烈穿上拖鞋,快步离开了李春香的房间。 明明看似不太愉快的一个场景,却离奇地都在两人的心里留下了点什么。 四人相安无事了两天,直到程金戈告知陆鲲他们,今晚,经他手的文物会全部呈现在他们面前,而胡飞那边也表示,今天夜里将同老板一起带人抵达这座小岛…… 第191章 欺骗 一场短暂的小雨过后,空气里满是潮湿泥土的气味,满岛的野草也不断发出大自然特有的青草气味。 李春香摸着自己凸起的,温热的肚皮,望着一整船的文物目光严肃。 而徐白,陆鲲,丁烈他们已经纷纷跳上了床,急不可耐地检查这一大批文物的真伪,以及数目的清点。 凌晨一点整,徐白第一个从船上跳下来。 随后,陆鲲和丁烈也相继下船。 三人摘下了专用的手套,把小毛刷等工具放进了包里。 程金戈将先前丁烈给刀疤谭的那只皮箱递给陆鲲,似乎有些如释重负地说:“鲲哥,这个也还给你们,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程金戈的眼神想当真诚,这令陆鲲心头有些不好受。 “你就这么信我?”陆鲲微抿了一下嘴唇。 程金戈不假思索:“信。” 陆鲲眯起眼,上衣的拉链撕拉一下被拉到了最顶端:“给我一个理由。” 程金戈说:“没理由。想做点实事,也想给我那倒霉的亲爹一个交代而已。” 陆鲲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他把下巴缩进了竖起的衣领里,最终还是心虚的把那丝僵硬的笑容隐入了领口。 几秒后,陆鲲闷应了声:“嗯。”他回头看眼船只,又转头面向程金戈:“收齐这么多东西不容易,费了不少钱和精力吧。” 程金戈笑出来:“确实费了不少劲儿。”一吸气,程金戈抬手放在陆鲲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你们都清点完成了吧?要是没问题的话,可以连夜离开这。” 几人相互看看,一番眼神交汇后谁都没说话。 这时徐白把陆鲲拉到远处,附耳说:“我看行,既然这时间点上两拨人没碰到一块去,我们还是保护文物要紧。如果一会儿胡飞和他老板的船开上岸,怼起来是难免的,我们只要一口咬定自己还在岛上,是被程金戈藏起来了,相信胡飞他们不会无功而返,这段时间足够我们联系警方上岛一网打尽。” 陆鲲思索了片刻,他们曾设想过无数种情况,比如在看到文物之前胡飞他们就往这边来了,又比如两方厮杀得不可开交,他们四人自身难保等等。 可事情显然没那么糟糕,他们不仅确认了文物数目和真伪,现在还有带着一船的文物离开的机会,这个选择并不难。 陆鲲摸了摸徐白的后脑,温柔道:“我听你的。” 两人走向丁烈和李春香,四人汇合后,陆鲲对程金戈道:“这世道赚钱的法子很多,要是一味的被猪油蒙了心,不会有好下场的。就算因为得知你亲爹的死因后决定从此不碰文物,别的不光彩的行当同样也是害人害己。” 程金戈一挑下巴:“鲲哥,该做的,能做的我都做了,别的你可管不了。” 陆鲲晓得自己说服不了程金戈,也懒得再浪费什么口舌。 “走吧。”陆鲲对其余三人说道。 跟在程金戈身边的刀疤谭急了:“老板,这生意不但没谈成,怎么还赔了一船的东西?这是弄啥?” 程金戈瞪一眼又黑又粗糙的刀疤谭,没给什么回应,向着陆鲲他们摆摆手,做了个让他们赶紧上船的手势。 陆鲲点头,带着大伙儿向装满文物的船那走。 可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尖厉的哨笛声。 跟着刀疤谭的一个小马仔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奔跑过来,嘴里高声大喊着:“不好了,出事了,谭哥,程老大,出大事了。胡飞,胡飞他们带着好多人上了岛,半小时前在南面渔船那停靠的,现在正往这边来了,看样子是要闹事啊。” 此话一出,程金戈一眼横向了陆鲲他们,脸上的和善突然间荡然无存,化作一气儿的凶狠愤怒。 “别让这四个人上船!给我押回来。”说罢,程金戈还是气恼不堪,直接从刀疤谭手里夺过了经过特殊改造的消音枪,对着李春香已经踏上船板的那一只脚毫不犹豫的放了一枪。 说时迟那时快,丁烈一扯李春香手臂,子弹从李春香的鞋子边缘擦过,打在了船头的铁板上,瞬间冒出了金橙色的火光儿来。 李春香跌入丁烈的怀抱,他低头问:“吓坏了是吗?” 李春香摇头,看着他。 丁烈把人扶正,护在身后。 可已经起疑的程金戈是怎么也不会让这四人再这个时候上船了。 程金戈向前跨了两步,举着长枪,斜着眼扫过船边的四张面孔,冷冷地说:“别告诉我这是巧合!” 无人说话。 两人女人全被护在男人身后,陆鲲和丁烈的肩膀挨在一块,像是连接到一起的一面墙。 严肃危险的气氛让他们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面对恶徒时,他们就像砧板上的鱼肉,随时可能被剁下头颅,甚至四分五裂。 藏在丁烈身后的李春香慢慢地移动脑袋,把一只眼从丁烈的手臂那移出来,尽管她平时粗俗惯了,尽管她不像城里人那样娇气,可这种场面对于她来说还是让人十分嗫嚅,她本不用被牵扯其中,是丁烈把她拉下了水,也是丁烈这会儿挡在她面前,用身体铸成了一个人盾,庇护着她。 丁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反手一扫,顺着李春香的脑袋把人推回了他后背。 这时,程金戈对着陆鲲又是一声吼:“说话!” 陆鲲很清楚,想必程金戈这会儿对他已经失望透顶。 陆鲲没什么可解释的,要怪只能怪先前预想的计划因为那个人竟是程金戈而无端发生了质变,令他们措手不及。 卡啦一声,程金戈扣动扳机,一字一顿地对陆鲲说:“我讨厌被欺骗!不过也好,我从来没亲自拿枪打过谁,陆鲲,你就来当这第一个吧。” 听见这话的徐白哪里还藏得住,她几乎想也没想就从身后瞬间绕到了陆鲲身前,动作快到连陆鲲都来不及反应。 砰的一声,随后又咻的一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 程金戈单膝跪倒在了地上,从而导致他手中的消音枪里快速射出的子弹从陆鲲和丁烈的脚间快速地擦了过去,狠狠滑向了水面,且打中了一条鱼,鱼血顿时染了一小片的红。 胡飞和其老板带着大批的人闯了过来,生性冲莽的胡飞二话不说就给程金戈的腿上来了一枪。 正是这一枪,把徐白从生死边缘上给抢了回来。 程金戈当场痛得嘶吼,单膝跪地用手捂着手上的血窟窿大吼道:“给我干!今天一个也别想从岛上离开!” 刀疤谭咬咬牙,一个箭步飞上去,身后的马仔们蜂拥而至。 站在胡飞身后的老板也吼道:“跟我抢了那么多年生意,是该好好干一场了。” 两拨人瞬间厮打起来。 子弹飞驰,不断有人倒在后滩上,场面出乎意料的大。 徐白被刚才那险些夺命的子弹吓的魂儿差点离体,早已软倒在陆鲲的怀里。 “走,赶紧走,就是现在。”陆鲲紧紧拉住徐白的手,让两个女人先上船,随后和丁烈一起跳了上去。 四人没有一人会开船,可危难关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丁烈从兜里掏出小刀,抵在了船夫的脖子上:“马上走!不然要你的命!” “好,我开,我马上开!”船夫冷汗直冒道。 一小会儿后,船终于开动了,在离水面有两米时,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们要跑。 突然两拨人一同向着船只开枪,索性这船是铁质,虽被子弹打出了好几个凹陷,但不影响使用。 待船开远了些时,陆鲲站在床头,双臂环抱住胸前,冷冷地看着站在岸边,人数已经不多的两拨人。 “他们都死定了。”丁烈也走过来,抵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陆鲲斜眼,沉声道:“难说,南面每天都停靠了不少渔船,他们发现情况不对肯定会撤。” 丁烈轻咳一声:“他们撤不了。” 陆鲲一愣,转头看丁烈:“是因为两方势力牵制?是不是刀疤谭和程金戈不会让对方走?” 丁烈卖着关子似的摇头:“都不是。” 惊魂刚定的徐白和李春香也凑过来问:“那为什么撤不了?” 第192章 成也丁烈,败也丁烈 丁烈看眼李春香,耐心说道:“要是不出意外,瘦子这会儿已经把渔船的发动机全拆了,包括胡飞他们的。” 闻言后的李春香目瞪口呆,徐白和陆鲲相视一眼后也陷入了沉默了。 毕竟今晚发生的事在她的人生旅途中可是足够被记入‘史册’的,而丁烈的谨慎和心计仿佛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陆鲲向前迈了半步,一只脚踏在了船头的最边缘处,他目视着水波,迎着卷在水域上方的夜风,沉声道:“你不让瘦子和我们一块登岛,就是想留后手?” 丁烈斜过眼:“假设他也跟我们一起上了岛,那必然和我们一样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我们坐游艇上的岛,如果瘦子不走,万一有个万一,我们想撤都难。” 陆鲲笑出来:“那瘦子应该离得不远,对吗?” 丁烈说:“离这三公里的另一个岛。” “今晚你让他做了什么?” 丁烈抵了下眼镜架:“据我这几天的观察,这边停船的地方都在南面,而我们上船的地方是刀疤谭以往出货交易的地方。那边的船只不管是来是往,停靠的时间都不会太久。所以在我们赴约的时候,我让瘦子去把南面渔船的所有发动机都拆了。” 陆鲲听后嘴里狠狠‘嘶’了声:“这种阴招估计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丁烈被陆鲲逗笑:“这算是一种夸奖吗?” “你觉得呢?”陆鲲在丁烈肩头拍了几下,眼神更是意味深长。他转身向徐白走去,走两步后双脚一停,又回头道:“不管怎样也算因祸得福,咱们给他们来个大满贯。就像这水域下的鱼儿一样,尽量拿网捞干净。” “嗯。” 四人一起坐进了船肚子。 徐白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叫一声道:“不好。” “怎么?” 徐白说:“本子,记录这六年每笔款项的本子还在渔民家里。” 陆鲲笑笑,似乎一点也不以为然。 陆鲲认为,能安排瘦子在最后关头画出点睛一笔的丁烈怎么可能容许出现这种纰漏? 果不其然,丁烈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道:“手机除了能打电话之外,还有一个功能,叫拍照。” 徐白一听,原本如同伸长的鸡颈一样的脖子立马就给收了回去,长长吐出口气。 几人相继笑笑,一个个心情看上去都想当不错。 船速很快,他们在水域上漂泊了一刻钟后,陆鲲提醒道:“还是早点通知警方上岛吧,以免再出点什么乱子。” “嗯。”丁烈闷沉应道,随后掏出手机欲拨电话。 可谁知才按下两个键,胡飞的电话就进来了。 “草你妈的!”那头传来又愤又粗矿地声音。 丁烈用力掏几下耳道。 那头又骂:“我老板说了,让你立刻,马上返回。” 丁烈勾唇笑,刚想说点什么时,那头却传来了一句:“瘦得跟猴儿一样那人,是你兄弟吧?” 丁烈的脸色骤变:“什么意思?” “怪就怪这小子倒霉,拆光的渔船的发动机扔水里,结果自己开来的游艇也出了毛病,他是想走也走不成,被我给逮了来。” 丁烈压抑着呼吸:“你想怎么样?” 那边的语气开始嚣张起来:“老板让我告诉你,要是不想这个瘦猴儿用血祭我死了的兄弟,那现在就把装有文物的船给我重新开回来。当然,如果你这会儿已经报了警。那反正我们也来不及跑,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就别怪我们再干出点什么更丧心病狂的事。” 沉默了片刻,丁烈抓其重点道:“我还没来得急报警。” “所以呢?”那头传来笑声。 丁烈道:“我折回来。” “我们等你,希望别让我们等太久。” “好。”丁烈挂掉电话。 在旁的几人这会儿其实都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了,一个个面色都很凝重,也没有谁主动去问丁烈发生了什么事。 大约过了十几秒,丁烈的眼神扫过自己的同伴们,他什么话也没说,兀自走到船家那,吩咐船家把船停靠在最近的小岛附近。 一回头,丁烈瞧见了李春香的脸。 这个于大千世界平平无奇的女人正单手摸着肚子,眼神迫切好奇地瞧着他。 丁烈看着她说:“我先送你们去最近的小岛落脚,你随陆鲲他们一道先回河北,我还有点事做。” 李春香死死盯着他,拖着笨拙的身体向前走了一步:“瘦子被他们抓住了是不是?” 丁烈一怔,随后坦白点了一记头,没说什么话。 李春香有点担忧,两条眉瞬间无限靠拢,她垂了个脑袋,闷沉沉地说:“你打算一个人去?带着这些好不容易找回的文物?” 丁烈想也没想就说道:“瘦子的命只有一条。” 李春香猛一抬头,眼睛狠狠一瞪:“你的命也只有一条。” 丁烈抬手,习惯性地抵了下眼睛架:“我又不是什么市井小喽喽,他们心里也清楚,所以就算我过去了,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李春香咬了咬干涸地嘴巴,很久后才道:“行,我信。我在河北等你平安回来。” 丁烈平静的胸腔起伏了几下,他伸手忽然捏住李春香的右脸,语气重重地说:“必须得平安回来。” 这些对话全都入了陆鲲和徐白的耳朵。 心情的大起大落也在今晚完美的上演。 丁烈对船家说:“加快速度!” “小伙子,已经很快了。” “那就再快。” 十五分钟后,船靠了岸,李春香上了岸。 徐白看看陆鲲,而陆鲲却并没有勇气看她。 这时候徐白心里已经差不多知道在陆鲲的道德观里,很难有勇气跨下船。倒不是因为这几天的相处和丁烈产生了什么所谓的兄弟感情,单纯是因为像陆鲲这样的人,极不愿意被恶势力牵着鼻子走。他身在棋局中,哪怕想要置身事外,怕也很难过心里那一关。 果不其然,陆鲲站在船头,居高临下地盯着徐白,沉声道:“上岛后不要停留,立马想办法离开。徐白,立刻通知警方赶过来,这批文物绝对不能再落到别人手里。” 听到这里时,徐白落泪了。 但她还是尊重了陆鲲的意愿,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鲲终于绽开笑颜,弯弯地弧度浅薄地挂在他的嘴角。 丁烈把自己的手机扔给李春香,虽然再没说什么话,可两人却像产生了默契似的,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船家被胁迫重新折返,陆鲲和丁烈带着一船的文物重新向着渔岛靠近。 四十分钟后,船离岛不足百米。 岸上站着许多人,早已等得望眼欲穿。 陆鲲和丁烈并肩站在船头,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陆鲲胡撸了一把脑袋,笑出声儿来:“这次可真是九死一生了。” 丁烈侧目:“走一步算一步吧,至少俩个女人安全了。” 陆鲲打趣道:“你的脑袋瓜里还有没有什么b计划,c计划,等着给我制造惊喜?” 丁烈笑笑:“没有。” 俩男人眼神柔和,好似再没有什么事能威胁到自己似的,他们不仅无所畏惧,还心中满足。 船靠岸的那一刻,胡飞手里的枪就远远地对向了丁烈。 “下船!”胡飞呵斥道。 陆鲲和丁烈相继跳下,很快就有人上船去检查文物在不在。 陆鲲四处看看,先前横在这岛上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而刀疤谭的人明显已经不在岸上,刚才那两方的恶斗谁输谁赢也显然见了分晓。 陆鲲的眉一拧:“程金戈人呢?死了?” 这话一出,从胡飞的身后慢慢走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的贵州男人。 他的年纪如程金戈所说的那样,要比胡飞小一大截,估摸着没比丁烈大几岁。至于身材,和卢阅平差不多,都是出奇的壮实。胡渣绕着嘴边一圈,干净利索的板寸头也越发衬得这人精气神十足。 “自我介绍一下,别人都喊我大灰哥。初次见面,这场面倒是闹挺大。”大灰揪住了瘦子的衣领,手一提就把被五花大绑的瘦子给提到了半空中,然后又像扔麻袋那样,狠狠把人给砸在了地上。 大灰拍了拍手掌,低头瞧着自己手心道:“怎么少了两个人?” 陆鲲无视胡飞手里那来回晃动的枪口,寒寒回道:“男人的事别扯女人,有什么冲我们俩来。” 大灰表示认同,下巴向外一伸,嘴角倒挂做了个表情,随后笑道:“你们让我解决程金戈,我已经解决了,还死了七八个兄弟,损失特别惨重,这笔账你们说该怎么算一算?” “程金戈真死了?”陆鲲又问,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大灰笑得诡异:“死?我兄弟和他的仇海了去了,就这么让他一枪两个洞,不是太便宜了点儿?” 听到这话,陆鲲才舒口气。 谁知下一秒,大灰却忽然从腰间拔出枪一声吼:“你俩敢玩我,不是这么轻松的事!” 当着丁烈的面,直接对准了脚边的瘦子,瞬间就是一枪下去,瘦子当场倒地不起,血流满地。 瘦子在瞪大眼睛,远远地瞧着丁烈,嘴巴张了又张,可楞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193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大灰狠狠踩住瘦子的脸,用力地碾了几下,看着都叫人疼。 “这瘦猴子一条腿怕是残废了,我就当给你们提个醒,老子可不是程金戈,老子一向做事就不会婆婆妈妈!”大灰得意洋洋,胸脯挺得高,黝黑的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皱纹,相信混到今天的他,一定经历过不少事,是个实打实的老炮儿。 丁烈和陆鲲不约而同地把停留在大灰脸上的目光落向了瘦子。 瘦子的大腿已经被血染红,肉眼已经分不清哪儿才是出血口。他像是受到了剧烈疼痛后的牛蛙一样,拼命地用那条好腿儿在地上来回磨蹭着。 丁烈咬了咬牙,鼻头都犯了酸地问:“你要是再动瘦子一下,我就是拼了所有家产不要,也一定把你给搞死。既然我敢回来,就一定留了后手。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拿着文物立马离开这个岛,剩下的残局我来收拾,权当给我之前戏弄你一个交代……”说到这里,丁烈又习惯性地抵了抵眼镜架,蓝色镜片之下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凶狠起来。 大灰回头看了看胡飞,立刻发出了嘲讽地笑声:“另外一个选择呢?” 不等丁烈开口说话,陆鲲已经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丁烈前头,寒寒地说:“要么我们就这么耗着,看最后死的到底会是谁。” 大灰的笑声更浓郁了:“我现在只要轻轻一按,就能把你们的尸体踢进水域里喂鱼。” “嗯。”陆鲲的眼一垂,笑了:“你先回头看看你身后,我们到底带了多少人。” 大灰和胡飞等人闻言全都一惊,且反射性地回头看。 等大灰反应过来,他的脖子已经被陆鲲给狠狠用胳膊勒住,而大灰手里头的枪也已经到了陆鲲手上,冰冷的枪口正对着大灰的太阳穴。 “别动。”陆鲲一声厉喝,双眼闪出寒光。 胡飞他们全惊了,枪口无一例外全都对准了陆鲲。 “靠,把大灰哥给放了!”胡飞第一个扯起喉咙喊道。 “别过来,不然我一枪打死他。”陆鲲的胳膊又使了使劲道,勒得大灰话都说不出。他带着大灰一路小心地往岸边退,直到让自己脱离被四面包围的状态才停下了脚步。 “你刚太冒险了。”丁烈皱眉道。 陆鲲目视前方,低声道:“上岸时我问过你,还有没有什么b计划,c计划,你说没有,那么只有冒险就是最好的计划。” “你啊你。”丁烈无奈摇头。 胡飞的声音从五米外高吼过来:“我他妈再说一次,把大灰哥放了。” 丁烈侧头,附唇在陆鲲耳边:“瘦子留了不少血,要是再不及时救治,别说想保他的腿,就是保命都难说。他们的枪都有消音处理,加上这边又挺荒挺偏僻,在凌晨出去捕鱼之前,不会有渔民发现这里的情况,而且就算发现了,他们也极有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耗得越久越不利。” 听到这番话的大灰不由挣扎了两下,喉咙被陆鲲勒的快爆了,而且他也晓得了这两个男人根本就没什么退路。 “丁烈,你穿袜子没?”陆鲲突然问。 丁烈一听就明白过来,脱了两只袜往大灰嘴里一塞,气得嚣张惯了的大灰当场面红耳赤。 胡飞见状恼极了,立刻用枪对准还在地上的瘦子:“再不放人我一枪打死他!” 丁烈的心提了提,脚步不由想上前。 陆鲲的右脚一侧,挡住了丁烈的皮鞋。 丁烈恢复理智,把刚伸出去的那只脚又给缩了回去。 陆鲲盯着胡飞,不急不慢地说:“你拿一个马仔的命就想换你老大的命,你们老大的命这么不值钱么?当然,你也可以为了发现现在就打死这瘦子,但要是你这么不客气,我不介意让你们老大也尝尝腿上挨子弹的滋味儿。” “你!”胡飞呼哧带踹,脸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而对于陆鲲和丁烈来说,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和这帮人耗时间。如果能耗到救兵赶到,那局面就不会像现在一样紧张了。可糟糕的是,眼下瘦子却不一定耗得起,这点,丁烈和陆鲲心里都十分清楚。 “那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大灰哥。”胡飞火急火燎地问。 陆鲲道:“派个人把所有的枪都放进一个袋子里,然后拿过来。” 胡飞大手一挥,极不服气地说:“你做梦!要是我们照做,那岂不是任人宰割了?” 陆鲲用力在大灰的太阳穴那抵了抵,作势要扣扳机,语气冰冷却充满威力地说:“那就来个鱼死网破!” 胡飞一听,立刻道:“别,我们照做!” 陆鲲勾唇,露出笑意。 这大抵还是得谢谢程金戈,先前程金戈将胡飞和大灰的故事告诉了个七七八八,而这会儿,陆鲲就是利用这种别样的恩情来和他们打这个关乎生命的赌。 胡飞让人把剩下的枪全部放进了一个麻袋里,然后在离陆鲲两米的地方朝陆鲲扔了过去。 这时陆鲲说:“你去把瘦子拖过来弄上船,先想办法给他止一下血。” 丁烈皱眉,略显担忧地说:“你要一个人站在这和他们僵持下去?” 陆鲲笑笑,讽了句:“反正这会儿多你一个站我身边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实在不行,我们就带着大灰一起上船。”丁烈说道。 陆鲲说:“船夫见情况危险,已经取下船上的小艇溜了。你会开船?” “什么?”丁烈后知后觉,回头一看才看见百米开外果然有一个橙色的小艇正在越行越远。 无奈之下丁烈只能先听陆鲲的,在一个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把瘦子一路拖上了船。 瘦子及时止住了血,可子弹还是得尽快取出才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再这么耗下去天都要亮了。 而陆鲲因为要用蛮力控制大灰,时刻得保持警惕,更是已经精疲力尽。 胡飞似乎看出了陆鲲的体力不支,于是便拖着他那条假腿试探般地上前了一步道:“再这么僵持下去,天都要亮了。等天一亮,我们还这样面对面站下去,恐怕是不太好看。这事到底怎么解决,总要出个法子。” 陆鲲低眉,舔了下略干涸地嘴唇。 到了这个时间,的确不由让人心慌起来。 照理说徐白和李春香他们也该联系完警方了,没理由到这会儿还没来。 陆鲲沉默的两分钟里头,他眼神里的担忧也渐渐转为了平和,甚至是欣喜与震惊。 又一小会儿,跟着胡飞的一个小年轻忽然把手高举在头顶,颤巍巍地喊了声:“胡哥,胡哥,我……” 胡飞扭过头去的刹那,胳膊瞬间被一名特警扭到了身后。 一声极为威严的喊叫:“全都不许动!” 陆鲲眼见着一个个人被制服。 大灰的手腕也被冰凉的手铐给铐住。 陆鲲如释重负,精疲力尽地一膝盖跪在了泥土里,他轻微地喘着气,抬着头目光锁向一处。 丁烈站在船头,也深深地舒展了一口气。 可另两个男人更为欣慰的是,徐白和李春香竟然随警察一起重新来了小岛,细心的徐白唯恐有人受伤,于是在报警的同时就要求警方带上了军医一起上岛,所以才稍稍耽误了一些时间。 “这有伤员!”丁烈喊道。 军医们提着药箱冲到了船里,立刻对瘦子进行专业的救治。几名警员也开始上岛对文物进行盘点和搬运。 徐白不管不顾地冲向了陆鲲,张开手臂便用力抱住了他的头,埋在自己胸口。 对徐白和陆鲲来说,这种时候什么语言都是苍白的。时间早已验证了他们的感情,像这样一个简单的拥抱就足够了。 而丁烈,一步步走向了远处的李春香。 李春香的头发微乱,随风卷起,她高挺的肚子,双脚像是被钉在了泥土中。 她不晓得为什么四十分钟前要和徐白一样不管警察怎么阻挠也要坚持回来岛上,她弄不清楚这理由,也不敢弄清楚。 刚想说点什么时,丁烈突然笑着说:“土包子,看来我以后必须得养你了。” 第194章 为了一段情 警察们把胡飞他们一个个压上警艇。 领队的警察看看丁烈,再看看陆鲲,有些难为情地咳嗽几声,打断了他们四人的温馨场面。 李春香推开丁烈,徐白也扶体力透支的陆鲲站起。 四人向着领队站的位置靠拢,聚首到了一块儿。 上了年纪的领队笑得畅快:“陆先生,丁先生,感谢你们的勇敢行径。现在我们要开始搜岛,等找到了程金戈之后就把案子上报上头部门,这可是大案啊,没想到我退休之前还能接手一个这么重大的案件,你们可都是有功之人,不错不错,咱们这时代的年轻人还是很有力量的。” “有功?”丁烈笑笑,平静地对领队说:“我有罪。” 领队的脸色一僵:“这话什么意思?” 丁烈笑笑,突然摘下伴随他足足六年多的眼镜,手一甩,扔进了水域。 咚的一声过后,水窝消失,眼镜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他那双充满锋芒的眼睛。 警员们在岛上搜罗了一小伙,从刀疤谭的地下室里搜到了唯一的幸存者,程金戈。 他被五花大绑,身上已经被刀子戳出了八九个血窟窿。而这些杰作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所为,那个早年残疾的胡飞把隐于心头的愤怒一刀刀发泄在了程金戈的身上。 领队的老警官高声笑道:“好家伙,缴获枪二十四支,管制刀具六十柄,走私药品一百十九箱,再加上这么多文物,这案子比想象中还要大啊。” “是啊头儿。这份退休作品,可以给你这一生警察生涯画个超完美的句号了。” 这世道,有人欢喜有人忧。 被两名小警员从地下室看押出来的程金戈整张脸毫无血色,可他却用无比憎恨地眼神瞪着陆鲲。这辈子难得遇到一个一眼就能认定的朋友,可换来的终究还是背叛。 陆鲲上前,堵住了俩小警员的路。 他看了眼程金戈,寒声说了句:“抱歉,我骗了你。” 陆鲲的每个字都抻得很长,哪怕是道歉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仍是那么气势如虹。 程金戈虚弱地笑出来,他咬咬牙,用疲惫的嗓子颤抖道:“鲲哥,你干得真漂亮!简直,太令人难忘了。” “这事怪不得陆鲲,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走正道。”这时丁烈走过来,不咸不淡地对程金戈说:“程金戈,错就是错,没有任何理由可讲。” 程金戈一愣,重复了一遍丁烈的话:“好一句错就错,没有任何理由可讲。” “快走!”小警员手臂一拎,威严地把自己职业生涯中水火不容的罪犯押到了警艇上。 随警艇回去的时候,丁烈把这六年来所有的事都一件一件坦白。 领队抽着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即对丁烈说:“法外有情。你帮助警方破获了这么大的案子,不管是谁都会动容的。小伙子,你能及时醒悟还让同伴联系警方破获这么重大的案子,按照我的经验,你不会在里头待太久的。”顿下话,领队看了眼李春香:“找个好律师,不用多久你就能出来和你媳妇儿好好过日子。” 丁烈会意,也看了眼李春香,什么话也没说。 四人在当地警局做完相关笔录,大灰和胡飞的心理崩塌,将经手文物的去向一件一件交代清楚。警方立刻派车一队人,开始接下来的文物寻回工作。 陆鲲,徐白,以及李春香回到了河北,而丁烈则被暂扣在了当地警局,并递交了手里的一切证据。河北相关部门得到消息后把涉案的徐三多极其余同伙抓获,多方协商后,丁烈又被押回河北。 分别前,丁烈一贯爱穿的白衬衫和黑西裤被黄色的嫌疑人服装给代替,他把河北别墅的钥匙交给李春香时,忽然一把扣住她的脖子,附唇在她耳边说了自己保险柜的密码。 再度挺起背脊,李春香的眼睛活脱脱像个晶莹剔透的葡萄,死死瞅着丁烈不放,她把钥匙紧紧捏在了手心里,喉咙却跟卡了一棉花团子似的怎么也蹦不出声响来。 她就这么眼睁睁瞧着车门被警察压上,车子开远…… 回到河北的第五个月,徐白坐在阳台上,眼神呆滞地望着远方。 许许多多的人都得到了惩罚,唯一失踪的卢阅平也成了通缉犯。 这段时间就好像做梦一样,就好像某首歌里唱的一样:为了一段情,选择奋不顾身。 然后无惧山海,无惧天也崩,地也裂。 陆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他的头发早已长长了,就如当初那样。 陆鲲附下身的那一刻,徐白才清晰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她肩膀一缩,微侧过头,闭上眼,用脸庞在他锁骨那轻蹭了几下。 陆鲲勾唇:“今天周末,难得休息下,你确定要用发呆来浪费吗?等到了周一,伏中译肯定又会安排一堆事给我们夫妻俩。” 徐白捧着已经显怀的肚子站起来,转过身面向陆鲲:“这不怪伏老师,是我自己要求继续工作的,再说预产期还早,要我天天待在家,那还不要了我的命了。” 陆鲲轻刮了下徐白的鼻子:“你可是名声大噪了,大义灭亲的女英雄,现在行里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徐白故作不服气地说:“你怎么不说我技术过关,这才是根本原因好吧。就像上个月出差,人家可指名道姓要的我。要不是我怀孕了,哪轮得到你。” 陆鲲闻言,低声作笑:“能把你一步步带到今天,就算哪天你名声实打实压过我,我也不介意居于幕后,做你背后的男人就好。” 徐白的心情瞬间拨开云雾见彩虹,她抬手掩着唇笑:“还是得共同进步,共同进步好吧。” 陆鲲抬手看表:“午饭去我妈那吃吧,正好去看看杨起峰和陆晨。要是俩小毛头愿意,下午去看完李春香之后,把他们接过来住一晚。” 徐白扶住陆鲲的腰,发自内心地感慨:“陆鲲,有时候你没有这么一种感觉,好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陆晨终于醒来了,不仅交代了当天的真相还了峰峰清白,现在两人还好得恨不得同穿一条裤子。至于峰峰,我原本拼了命想把他接回身边,却不想这孩子心思竟然这么深。为了不想再成为我的麻烦,为了让我好好的谈恋爱,嫁人,竟然会把陆晨的事拦在自己头上。峰峰被收容教养的这段时间,渐渐有了朋友,也终于愿意开口说话。还有你的家人,知道那天陆晨其实是因为杨起峰才能保住一条命,现在对我的态度都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不止是这些,文物全数被找回后,徐三多毫不意外地被判了死刑,申叔手术后最终还是死于癌细胞扩散,程金戈被判无期,胡飞等其余小罗罗也都得到了相应的惩罚。 至于丁烈,再过三天他就结束劳教了。 大概他是最牵动人心的罪犯了,丁烈的事情被爆出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陆鲲和徐白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关于丁烈的议论。 他正式进去服刑当天,看守所的大门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所有受过丁烈捐款和帮助的学校,企业,机构,纷纷都围堵在了门口。有的是不远万里赶来的师生,有的是山区的农民,还有的,是他公司高层管理人、底层普通员工等等等等,最终以倒卖文物罪定罪的丁烈,更是戏剧性的得到了考古所众多学者的目送与致敬。 可排山倒海人群里,丁烈从车里望,就是不见李春香。 起初,他们所有人都以为那天李春香没去。 第195章 后来徐白和陆鲲才晓得,那天的李春香早早就租下了离看守所大门只隔一条马路的四楼房间。天还没亮时她就莫名其妙地站在了窗口,她看着一堆堆人成群结伴地在路边等候,从最开始的熙熙攘攘,到后面的挨山塞海…… “别感怀了,已经到饭点了。”陆鲲点点手表。 徐白点头,随陆鲲一起下楼。 谁知大门刚被打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胆怯地看着徐白和陆鲲。 孩子估计顶多也就三岁,手臂和脚踝上有不少的伤痕,他似乎很怕人,看见陆鲲和徐白的时候,脑袋立刻往脏兮兮的母亲怀里钻了钻。 脏兮兮的妇人用手充当梳子,胡乱地抓了几下头发问:“请问,你是徐白吗?” 徐白一愣,看眼陆鲲,两人互视一眼后,脸上都一脸茫然。 “你是哪位?”徐白皱眉问道。 妇人说:“我是大灰的老婆。大灰出事后没多久,我家就让人给砸了。我没什么学历,也没什么本事,根本找不到什么工作。我们一路从贵州沿街讨生活,历时几个月才途径黑龙江,又辗转回到了河北。” 徐白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有种糟糕的预感。 她看了眼孩子,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些牛奶,又取了一大包面包递给这对母子。 俩人盯着食物,喉咙不停吞咽着唾沫,紧跟着就一起撕了包装袋,狼吞虎咽起来。 徐白的心里有些不好受,大灰罪有应得,可牵连了这么小的孩子总归是一种罪过。 她扯了扯陆鲲的衣袖:“要不,今天中午就不回去吃饭了,你看他们身上脏的,孩子的手上和脚上也需要处理一下。” 陆鲲其实已经猜到了徐白会这么做,他深吸一口气,唯有宠溺地点头。 母子俩进屋洗漱一番,徐白找了件小孩衣服,稍微的裁剪了一下给小孩换上。 洗去污垢的女人和孩子,也渐渐露出了美丽与清澈。 徐白帮孩子清理完所有伤口后,坐在沙发上嘬着酸奶,小心谨慎地问:“刚刚你们说这趟来是回来河北,你们以前也在河北待过吗?” 女人支支吾吾,似乎不知道怎么作答。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有熟人在河北待过一阵。” 这时小孩子睁大着乌瞳说:“我妈说,我亲生爸爸可能在河北。” 这话一出,徐白愣住,酸奶也从管子里飞出,在徐白的鼻头上落下一抹白。 陆鲲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坐姿英气,他扯几张纸巾为徐白擦去污渍,把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时,陆鲲很是敏锐地问那女人:“你和卢阅平什么关系?” 几秒内都鸦雀无声。 徐白和陆鲲的默契也足够让俩人想到了一起去。 在李春香之前,卢阅平就有老婆孩子。 卢阅平说过,那姑娘不是个过日子的人,后来嫌他穷就跑了,去贵州和别人好上了,而大灰恰好就是贵州人。 按照这么推理,眼前这女人十有八九都是…… “我是卢阅平的原配妻子。”女人深吸口气说。 徐白双目瞪大:“天啊,他现在是通缉犯,如果你能找到他,他估计也给不了你和孩子什么。” 女人听了徐白的话很失落,摸了摸孩子的头,皱眉道:“徐小姐,你也不知道阅平在哪吗?” 这话引起了陆鲲的不满,不等徐白说什么,陆鲲就寒寒地反问:“她为什么要知道那瘪三在哪?” 陆鲲的语气不善,旁听的小孩子扯了扯母亲的衣袖,好奇地问:“妈妈,瘪三是什么?你不是说爸爸叫卢阅平吗?他小名叫瘪三吗?” 孩子单纯的眼睛里像水儿一样干净,陆鲲突然就有点懊恼,冲小孩和颜悦色道:“小孩儿,瘪三是夸人的话,我夸你爸呢。” 小孩儿害羞地笑笑:“好的叔叔,谢谢你,让我知道我爸爸是瘪三。等我将来见到了他,也要这么夸爸爸。” 陆鲲的表情变得有点尴尬,徐白瞪他一眼,他舔了圈嘴唇,开始兀自把玩着爷爷留给他的老玉,选择当个安静的哑巴。 徐白挪了挪屁股,淡声儿说:“我确实不晓得卢阅平在哪里。还有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知道,还找到了这里来?” “我和阅平结婚那会儿他就有个老怀表,里头有他小时候和一个女孩儿的照片。我问过他,他说女孩叫徐白,是他隔壁邻居亲戚的孩子。来河北之前,我去了黑龙江,见了阅平妈妈,也见了阅平的邻居,所以晓得了很多事。我以为……你会知道的。” 徐白深吸口气:“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但我可以先给你们租个房子,然后找管家帮你带几个月的孩子,在这几个月里,我可以帮你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让自己的生活尽快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一个做妈的人,总不能带着孩子一直这么东奔西走吧?” 女人一听这话,开始支支吾吾。 这时孩子说:“我妈妈不会干活。” 徐白问孩子:“为什么不会干活?” 孩子扯着童声说:“因为妈妈懒。” 女人一把捂住孩子的嘴,整张脸都红了。 她低着头,轻声说道:“嫁给大灰之后,他就没让我干过活。我跟着他吃好的穿好的,早就已经习惯了。大灰出事了,一下子就把我从云端扯了下来。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啥?” 听到这里,徐白有些气愤。 那句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说得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她现在是彻底相信了卢阅平当时的说辞,没有什么隐情,这女人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姑娘! 女人一抬头,见徐白的脸上有难色后,立马说道:“不过你说你会帮我租房子,找工作,托人带孩子,这次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徐白听到这句话后心情才平复了一些。 大概是即将成为母亲,实在看不得孩子受罪,她才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说句不厚道的话,他们在外头是乞讨也好,流浪也罢,其实和徐白没什么关系。她如果想打发人,大可以给他们几千块钱,然后警告他们再也别来。可接触卢阅平发妻后,徐白深知给钱并不能解决他们的问题,孩子的母亲必须学会怎么去挑起一个为人母的责任,才有希望将来让孩子安稳的长大。 下午,陆鲲很快托人联系到了干净整洁的住房,一气儿给付了一年的房租。他和徐白还专门雇人把孩子接到陆家照顾。 解决了这些琐事后,已经将近下午四点。 他们赶赴医院,在病房里看见了李春香。 李春香的家人刚走不久,她的肚子已经浑圆高挺,整个人都发福了不少,双腿的肿胀让她难以长时间站立或者行走,只能靠在病床上。 李春香的手里正拿着被啃了半个的苹果,见徐白和陆鲲到来,这个快要临产的孕妇露出了羡人的笑容。 “你预产期在四天后,估计那会儿我和陆鲲都在所里,不一定能走得开。而且下周我和陆鲲已经预约请了一天假准备接丁烈出狱,所以我们趁着周末,赶紧过来看看你。”徐白走到床边,把准备好的水果,鲜花,以及保健品放在了床头柜上。 李春香用手撑了下床面,调整了一下坐姿。 她把苹果放在一边,扯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指向角落里的两张凳子对徐白和陆鲲说:“快拿凳子坐。” “好。”徐白和颜悦色。 陆鲲只搬来一把凳子,放在了徐白身边,待徐白坐下,他便走到病房外的抽烟区,静静吸了根烟。 病房里只剩下俩女孩儿后,李春香突然左顾右盼,神经兮兮地小声对徐白说:“徐白,和你说个事。” “你说。” 李春香犹豫了一会,突然提眼:“我怀疑阅平来河北了。” 第196章 徐白突然愣住:“为什么这么说?” 李春香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了一叠厚厚的现金,大概有两万块钱。 李春香说:“我凌晨起夜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背影,等我开了灯就瞧见了这一叠钱。这病房现在就我一个产妇,钱不是我家人给的,如果是朋友也不会半夜悄悄过来放这一笔钱,朋友也不可能一句话不留就放下这么多钱在我的床头柜。所以一定是阅平,阅平来了医院看我。” 徐白觉得李春香说得很有道理,这笔钱百分百是卢阅平给的。 徐白皱起眉:“那你现在怎么想的?如果卢阅平那呆瓜想通了,你会不会……” 李春香立刻打断徐白的话:“不会。虽然我不像你一样有学历又聪明漂亮,可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当我尽心尽力付出过真心却被无情抛弃的那一刻开始,我和阅平就已经回不去了。曾经让我爱慕的,让我决定不管不顾步入婚姻的,最后伤的,弃我的,连我孩子都不肯要的,都是卢阅平。将来,他坐牢也好,改过自新也好,都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只是现在阅平留下了这一笔钱,我不想收,却又不知道上哪去找他。他以为,我还是那个廉价的李春香,他以为单是拿个两万块钱就能让他自己心里头好受点,那他的算盘就真的大错了。孩子我会养,我还会努力工作,变得有用,变得自信,变得更好,将来再站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边。” 听到李春香有这种觉悟,徐白很是欣慰,可过后她又叹息,拉住了李春香的手:“虽然你这么说,可你并非完全不顾及他。要不然,你早就问医院的保安室调取监控录像。你很清楚,他现在是通缉犯,所以你才不想这么做。” 李春香说:“我只是不想他被抓有我的因素在,我不想变成那个罪魁祸首。” 徐白瞧了心疼,将李春香那双粗糙惯了的手又捏得紧了些:“春香,傻姑娘,你哪里是什么罪魁祸首,你从来都不是啊。路是他自己选的,成了通缉犯也是他自己造成的,这半年里,陆鲲说丁烈为他准备了不少可以翻盘的证据,我也准备向警方提供卢阅平收集资料的u盘,可他没有冒头。真到了这一步,他却退缩了,我不相信他会没听到什么风声。当一个人把逃避变成了习惯,会真的很难改掉。他不是第一次逃避,也不见得会是最后一次。所以你千万别那么想,你要是真为他好,就该早点让他结束这种心惊胆战的日子,去承担他所应该承担的责任,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听完这番话后,李春香似乎慌了神。 她的手一把从徐白掌心里抽去,神色颇为严肃地说:“徐白,阅平以后会怎么样,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我没有义务教导他该怎么做,更不想将来落他口舌。我不像你,有那么多人护着,爱着。我的父母都是普通人,我也是普通人,就想过普通的日子。” 徐白忽然觉悟,垂头道:“我明白了。” 有些结果不是李春香能承受得起,不难看出来,到了今天,她就想置身事外,把自己的生活料理好就足矣。免得日后卢阅平哪根筋搭错再来找李春香的麻烦。所以对李春香来说,就显得有点得不偿失了。她不听不看不牵扯,那卢阅平至少这辈子都是欠他们母子的,他这辈子在李春香这件事上都没有道理可以讲。 这是一种真正的死心。 徐白和陆鲲离开医院的第二天,徐白突然接到警察的电话。 “是徐小姐吗?麻烦你过来一趟公安局。” 徐白心口一塞,面孔勃然变色:“出,出什么事了?” “一两句话讲不清楚,你还是过来一趟比较好。” “好。”徐白挂了电话的一瞬间,办公室的门被陆鲲推开。 他拿走徐白挂在墙上的包和外套,神色匆匆道:“走,上公安局。” “你也接到电话了?”徐白皱眉上前。 “那个照顾孩子的管家给我打的,她现在在医院。简单概括就是,那女人私下转手了我们已经付房租的房子,新房客上门时,管家不明所以和人理论被新房客推了一把,不小心折了腿,这会儿卢阅平的孩子就在公安局里。”陆鲲的语塞既快又凌冽,经过这半年,陆鲲的魅力越来越明显,不单是皮相,还有骨子里的男人味道。 他伸出手,牵住徐白,一起去了停车场。 路上车速平稳,二十分钟后顺利到达公安局。 夫妻俩了解了一圈情况后全都沉默了。 孩子哭声刺耳背上,眼睛都让手给揉红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警察说。 徐白心头愤怒,语气也提高了不少:“简直太过分了,我就说这孩子身上怎么这么多伤痕,居然是他母亲打的,为了方便沿路乞讨居然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因为半年前的事,陆鲲和徐白和公安局的人也都熟了。她向警察告知了起初帮助他们母子的心理,警察听后,深叹口气说:“哎,我看这孩子的妈应该是不想要他了,卷走了两万多,估计这会儿人都离开河北了,他爸又是通缉犯,真是造孽啊。要不然就把孩子交给收容机构。” 不等徐白说什么,陆鲲已经挺直了背,干脆果断道:“不用。”他一抬眼对熟悉的警察说:“孩子先在我那放一段时间,下个月再说。” 说罢,陆鲲上前,一把将哭泣的孩子抱在了怀里。 说来也怪,孩子被陆鲲一抱瞬间停止了哭声,睁着红肿的眼睛好奇地瞧着他,大概也是哭累了,没几分钟就趴在了陆鲲肩头熟睡起来。 回去的路上,徐白侧过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陆鲲一斜眼,好笑地看着徐白:“干什么?” 徐白说:“找卢阅平。” 陆鲲没说什么。 那次离开医院之后,徐白把卢阅平可能在河北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陆鲲,陆鲲当时的表情就很复杂。 再加上今天的事,不得不让徐白怀疑,陆鲲会知道卢阅平的下落。 徐白一挑眉:“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 陆鲲手握方向盘,下意识地从后视镜里瞧了眼后座熟睡的孩子,随后才道:“我也不确定。” 徐白追问道:“也就是说你有方向了?” 陆鲲的眼睛很明镜,在一个红绿灯的路口,车子停下,他看向徐白后笑了笑:“你说卢阅平在李春香的床头柜放了两万块钱,对吗?” 徐白点头:“没错,我是这么说过。” 陆鲲点拨道:“卢阅平离开岛的时候应该没什么钱。半年时间,他又要抽烟又要解决吃和住的问题,你说他干点什么才能有闲钱给李春香?之前卢阅平的通缉令一出,警方好几次有过零星的线索,四个月前他出现在丹东境内,两个月前在黑龙江出现过,当时的监控录像显示除卢阅平之外还有其余三个人。” 陆鲲掰着手指:“胖子,黑虎,陈珂,跟卢阅平最铁的不就是那三个吗?” 话到这里,徐白犹如醍醐灌顶:“意思是,卢阅平很可能真的找到了胖子他们,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很可能干的还是老本行。” 陆鲲笑笑,没说话。 徐白突然惊叫了一声:“我知道了,茶叶山,当初丁烈怕事情越来越复杂,所以留了茶叶山那部分没提,其实是想少让卢阅平担一份罪责。陆鲲,你是不是想过去看一看究竟?” 陆鲲说:“不急。明天丁烈就刑满出狱了,接他比较重要。” 第197章 出狱 “恩,也对。李春香这几天估摸着也快生了,丁烈正好能赶上。” 绿灯亮起,陆鲲踩下油门:“这都要半年了,你还觉得他俩有戏?依我看,他们俩到底还是有缘无分。” 徐白下巴一扬:“那可说不准,万一呢?” 陆鲲方向盘一打,没接话。 隔天,徐白和陆鲲早早就把车停到了看守所的后门,准备迎接这个在他们的生命中有着重要色彩的男人,更是早在一周前,陆鲲就精心挑选了一套符合丁烈穿衣风格的衣裳交给了狱警,好让丁烈在走出这儿时有个全新的开始。 “还有五分钟。”陆鲲抬手看表。 徐白拍了拍胸脯:“我有点紧张。” 陆鲲伸出手臂,轻轻地徐白的小腹上打了几个圈:“你紧张什么?” 徐白说道:“我怕这半年他变样了。比如,长残了什么的。” 陆鲲一愣,随后喉咙里窜出了极其低沉的一连串笑声。 陆鲲打趣道:“日,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紧张了。” 这回轮到徐白掩嘴笑。 交谈间,看守所的铁门被打开。 狱警带着丁烈从里头走出来。 仍旧是雪白的衬衫,黑色的长裤,可身材却显然壮实了一些,头发也短到像是隔夜的胡渣,浅浅地冒出头皮。 走时,狱警笑眯眯地给丁烈发了根烟:“要不要重新学起来,这玩意儿虽然对身体不好,可确实解压。” 丁烈犹豫间最终没接,只说:“真戒了。” 狱警见状,把未能顺利发出的烟夹在了耳朵后头,拍拍丁烈的肩膀道:“行,有空常回来看看我们。” 话刚出口,狱警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拍打几下自己的嘴唇道:“瞧我这嘴,说的什么话。” 丁烈笑笑,一拳砸在了狱警胸口。 自打他进去之后,里头的人都挺照顾他,包括现在站在面前的这个狱警。 所有的话都在这动作里了。 良久,丁烈只说句:“走了。” 他从那扇铁门里走出来,抬起头,目迎了一瞬炙热的光线。 等回过神向前看时,他才把目光定在了陆鲲车子的挡风玻璃那。 随即,车子平缓地向前滑动两米,稳稳地停在了丁烈身侧。 车窗降下,陆鲲探出头去:“这发型挺帅啊。” 丁烈笑笑:“你这头发倒是长长了,咱俩换个儿了。”一眼瞄向副驾的徐白时,他和颜悦色:“徐白有了?” 徐白应:“恩。” “几个月?” 徐白答:“三个。” 丁烈没说什么,这短短的半年而已,却已经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他拉开车门上车,坐在了后座。 后座早早地放了柚子叶儿,丁烈一看就明白这是为他准备的。 丁烈捻起连着枝条的柚子叶看了看,问陆鲲:“你一个考古博士也信这个?不嫌迷信么?” 陆鲲看了眼副驾的徐白,含着笑意说:“你要是嫌弃就扔了。” 丁烈按动后座的按钮,车窗降下,丁烈像是真要把这玩意儿给扔出窗外。 这时徐白转过头:“李春香给准备的,她向来比较迷信。” 丁烈的手突然僵住,枝条挂在窗外,就是不落。 一小会儿后,丁烈缩回手,盯着柚子叶左看右看,低着头问:“这东西真有用吗?” 陆鲲一点不给人台阶下,立刻道:“我和徐白又没进去过,这我们哪知道?” 在里头待久了,似乎忘记了以前和鱼龙混杂的人打交道时的那种圆滑,面皮也变薄了些。陆鲲的话让丁烈的喉咙里跟卡了鱼刺儿似的,耳朵根竟起了热。 他轻咳一声,谁也不看,拿袖子叶儿在身上认认真真地扫了几遍,用完也没扔,重新放回了旁边的位置。 “徐白,她生了没?”丁烈问。 徐白一听,明知故问道:“谁生了没?” 丁烈看向窗外:“还能有谁。” 徐白说:“你进去之后她和家人住一起,现在离预产期只剩下两天了,这会儿在医院躺着呢。你要是现在见她,怕是一眼都认不出来。” “怎么?” 徐白说:“头发剪了,也胖了好多,快一百三了吧。” 丁烈笑出来:“呦,成猪了。” 徐白说:“那有什么办法,女人就是心软,肚子里一旦揣了个孩子,哪里还会在乎身材,拼命吃,就怕孩子发育不好,只求孩子生下来能健康,自己怎么样都行。” 陆鲲看眼徐白,接话道:“我会记着的。” “你记着什么?” 陆鲲笑笑:“这话难道不也是说给我听的?” 徐白被戳穿,白他一眼:“就你聪明。” 丁烈瞧着斗嘴的俩夫妻,突感心底有些寂寞。 自打回到河北,进了看守所,他之前外头那些莺莺燕燕都消失了,也没哪个情人来里头瞧过他一眼。这倒是解决了不少的麻烦事,省下了言语打发的那一套。 倒是李春香…… 这半年来李春香虽然没和丁烈照过面,可狱警说,有个大胸大屁股的孕妇每个月都会来这儿一趟,有时送点吃的,有时送点用的。狱警说,姑娘的肚子挺大了,还问丁烈是不是他外面的媳妇,没对人负责就把人肚子给搞大了。 丁烈自然是否认,可狱警和狱友们都不信。 他心里头冤,自个儿明明连嘴都没亲过人一下,怎么就搞大了人的肚子。 可他心里头也暖。 特别是在里头蹲的时候,谁真的关心他,谁是逢场作戏,真的就一目了然。 思忆这些事时,车子已经驶向了市中心地段。 丁烈回过神来:“现在是要去哪?” 陆鲲一边开车一边说:“今天你出狱,当然是给你接风洗尘。” 丁烈靠在了真皮座椅上,下巴微抬:“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接风洗尘法?” 陆鲲说:“关键看你意愿,你想干什么今天我们俩夫妻都奉陪。” 丁烈笑笑:“还是别了,带着个孕妇能去什么地方。” 徐白一听不愿意了:“孕妇怎么了?我这才三个月,白天还不是照样在考古所上班。除非你想去马杀鸡,不然有什么地方是我不方便的?” 丁烈笑笑:“就你嘴利。就算我真要去马杀鸡,也不会带坏你们家陆鲲,不用盯这么紧。” 徐白一听,睁着大眼睛回头:“喂,丁烈,你还真想去啊?” 丁烈说:“不想。” 开车的陆鲲嘴里不免嘶一声,毒舌打趣道:“看样里头还真不错,香烟戒了,连玩女人也戒了,实在是有益身心健康。” 丁烈说:“烟是在里头戒的不假,但玩女人,我老早戒了。” 徐白来了兴致,逗句:“是不是认识李春香后戒的呀?” 丁烈的面色瞬间有点尴尬,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没吭声。 “你想吃点什么?” 丁烈答:“都行。” 陆鲲道:“那我请你吃屎。” 丁烈喷出浓烈地笑来:“恶心。” 陆鲲也跟着笑,拧开了车内音响,播放了一首慢悠悠的老歌。 歌曲循环播放了六遍,车子在地下停车场停稳。 丁烈却皱起眉头:“这里……” 陆鲲解开安全带:“没错,这里就是你之前投资的某一个项目酒店。” “为什么带我来这?” 陆鲲说:“你进去之后,一些高层就开始借机上位,所以不古传媒现在早就不信丁了,还有很多别的分支也都陆陆续续被有心人霸占。” 丁烈很平静地说:“这些我都知道。我现在唯一拥有的,怕也只剩下那个别墅。” 陆鲲说:“不止。” “什么意思?”丁烈皱起眉。 陆鲲卖关子太久,徐白急了,抢先说:“陆鲲把这一栋楼都买下来了,包括我们一会要去的餐厅。” 丁烈难以相信:“你是钱多到烧了荒?” 陆鲲说:“真被你说中了,陆家除了钱,还真的什么也没有。” 丁烈缓缓解开安全带:“这半年,你脸皮倒是厚了一层。” 陆鲲勾唇笑得性感:“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栋大楼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如果没有你,我和徐白的生活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平静。” 丁烈忽然觉得有点热,抬手解了衬衫最顶端的纽扣,手指勾着领口边扯了扯:“好意我领了,但楼你还是自己留着。” 陆鲲有点不高兴了:“怎么,看不上这礼?” “那倒不是。”丁烈说:“我了解自己能干点什么,有多少能力。这些经历和能力是哪怕我坐过牢也没人可以夺走的东西。所以只要我想,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况且我早就厌倦了以前带着面具生活的日子,好不容易可以彻底的置身事外,不想再过回以前的日子了。” 徐白和陆鲲异口同声:“那你以后想干点什么?” 丁烈说:“不急,慢慢想。” 第198章 照面 酒店大气磅礴,丁烈还没进去的时候也没少来这。 服务生和经理多半都认得他,再说半年前媒体大肆报道他的故事,更让他声名远播,成了个传奇人物。 穿过金色穹顶的好几道拱门,但凡遇到酒店的工作人员,都仍还是毕恭毕敬地称呼他一声丁总。 这些人的目光中有的带有好奇,有的带有敬畏或是恐惧,也有的女服务生似乎对他此时又短又硬的头发产生着排斥。 徐白戳了戳丁烈的后背。 丁烈转过身来。 徐白说:“这会儿是不是有句话特应景,那话怎么说来着,哦对,叫人不在江湖,可江湖上还是有你的传说。你听听,一个个丁总丁总叫得可不生疏。” 丁烈笑笑,但也并没有引以为傲,回句:“怕是臭名。” 酒桌上,陆鲲问丁烈想喝什么牌子的红酒。 丁烈想了想:“今天要不就来点烈的。” 陆鲲一挑眉。 丁烈补道:“得是高度。” 陆鲲说:“今天你最大,你说了算。” 陆鲲点完酒水单,然后让服务生以最高规格的菜谱上菜。 没一会儿,洁白的水晶转盘上就已经琳琅满目。 几人兴致极浓,从过去种种谈到了未来规划。 徐白嘬着酸奶,突然引入一个敏感话题。 徐白说:“丁烈,你也老大不小了,接下来是不是也该成个家了?” 也不知道丁烈是没听到还是故意装做没听到,举起酒杯嘬口烈酒后慢慢把杯子给放下,垂眸若有所思地看着杯中液体。 徐白看一眼陆鲲,扯了扯他衣袖,接连不断地向陆鲲使着眼色。 陆鲲明白自家媳妇儿这会心里打得是何许算盘,清一清嗓子后,嗓音深沉有力地接着徐白的话说:“徐白说的一点没错,你是该成家了。” 丁烈抬起头,忽然反问:“成家?和谁成?我一个劳改犯,现在连自己未来究竟会怎样都不晓得。” 陆鲲嘴角挂着漫不经心地笑:“你的事业我一点也不担心,就像你说的,不管你将来选择什么行业都能干出一番天地来,再说事业和爱情可以同时进行。” 丁烈又拿起酒杯,只是这次不同于之前,他头一仰,剩下的小半杯酒就全灌进了喉咙里。 辛辣的感觉迫使他不由发出一声‘哈拉’的声音,帅气的五官也因此扭曲了片刻。 再度放下酒杯时,丁烈回道:“你们今天到底是为我接风洗尘还是来做媒的?要是后者,做的又是哪家的媒?” 兴许是因为喝了酒,徐白觉得丁烈的眼神和冲鼻的白酒味一样烈,盯得人后背发凉。 徐白避开这眼神,用筷子无聊地敲打了几下骨碟,思索间,脑子里忽然灵机一动道:“哎,能看出来你倒是不急。可我急啊。” 丁烈挽起了袖口,一丝不苟地折叠起来,露出了比半年前更为紧实的手臂:“你急什么?你暗恋我啊?” “呸呸呸。”徐白一个白眼翻过去说:“那啥,李春香不是还有两天就要生了吗?” 提起李春香那土包子,丁烈松散地上半身不由挺了挺,他伸手摸着自己面前白瓷碗里的汤勺,沉声道:“嗯,然后呢?” “然后……”徐白豁出去了,撒谎道:“她家人给他找了个对象。” 话刚一出,丁烈面前的碗匡唐一声,右侧碗口倾斜,和桌面碰撞,里头的白汤勺更是脱离了丁烈的指腹,直接从碗里掉了出来,在光洁的桌面上转了几圈。 丁烈立刻把碗和勺子放好,平静地看向徐白:“什么样的对象?” 他的反应看似平静得没有一点涟漪,可徐白能感觉到,他内心是触动的。 “好像是她外婆家以前村上的。”徐白的慌撒得越来越溜。 这时在旁边皱起眉头的陆鲲似要开口说话,徐白晓得陆鲲保不准也以为是真事,于是在陆鲲开口前,徐白的脚就碾在了陆鲲的皮鞋上。 陆鲲明白过来,笑着看她一眼,继续当个安静的哑巴,看着自己的漂亮老婆继续表演。 丁烈拿走了酒瓶,不等服务生上前斟满,他就给自己倒了个满杯,盯着杯子说:“是要谈婚论嫁了吗?那男的,能接受李春香和卢阅平的孩子吗?” 徐白说:“那男的说能接受,春香的家人都觉得李春香现在带个孩子,只要遇见能接受她和孩子的男人就行。” 丁烈的喉头暗自一滚:“老三被通缉了,可他们不是还没离婚吗?春香的家人是想让她犯重婚罪?就算再怎么不懂法,这事总该知道才对。徐白,你没给提个醒?” 徐白说:“我当然说了,可李春香的父母说,等孩子生下来就先让两人同居。两年一满,李春香就可以去起诉离婚。” 话音刚落,丁烈就说:“那也不行!” 徐白心里暗自窃喜,这面具男总算知道有点情绪。 “为什么不行?”徐白追着问。 丁烈说:“没离婚,怎么能非法同居?她家里人也真想的出来。” “就是啊,而且吧,那男的长的特别丑!” “年纪呢?” 徐白一本正经道:“比李春香少说大五岁,皮肤可差了,可黑了,黑得像煤炭一样。” “他做什么工作的?” 徐白故作惋惜的表情:“种地!据说他们村的地全是他家承包的。哎,春香命也真苦,要是以后真和那男的过日子,肯定免不了下地插秧。” 一旁的陆鲲快憋不出笑出来,可他明白这会儿要是真笑出声来,那徐白这一出戏可算是真真的白演了。 陆鲲强忍着笑,起身对丁烈说:“你们慢慢聊,我出去抽根烟。” 包间的门一开一关,徐白和丁烈俩人面面相觑。 丁烈没说什么,可那杯满了才一小会儿的高度酒又被他一口闷下去。 徐白觉得,这会儿丁烈心里头一定乱透了。 那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徐白不信丁烈和李春香真的一点别样的感情都没有。 于是,徐白语重心长地说:“丁烈,你可别让自己后悔啊,你要是喜欢李春香……” 丁烈打断徐白的话:“你想多了。” 又一次的一口否认。 徐白弄不清丁烈心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 徐白的语气有点尖锐:“那你还问这么多做什么?” 丁烈咬了下嘴皮子说:“我就是想了解了解,怕那蠢货又一头栽进了粪坑里头。” 徐白说:“别装了,你就是对她有感情。” 丁烈听不得这样的话,牙齿磨了磨,竟有点恼地说:“我就算做过牢,也不至于去做别人婚姻里的第三者。那蠢货现在还是卢阅平的老婆,这一点你不清楚?” 徐白慢慢地点头,一下就悟出了什么来。 原来丁烈一直以来介怀的竟然是这个。 他的骄傲,他的道德,都不允许让他去承认自己对一个有夫之妇产生了情感。 看来,还是得先找到卢阅平,让他和李春香把这早就貌合神离的婚姻给离了。 徐白叹息:“李春香现在住在妇保院五楼二十七病房,哪天你有空就去瞧瞧她。” 许是因为听到了李春香的事,那一晚丁烈闷声不吭地喝了很多酒。 等陆鲲买单的时候他明显已经醉的有些走不稳当。 他们给丁烈在酒店的楼上开了房,亲自送丁烈进了房间才离开。 陆鲲走后不久,丁烈就打开了房间的门,扶着墙壁一路走向电梯,离开酒店。 夜已深,宽阔的柏油大马路上,车辆和行人熙熙攘攘。 丁烈脑子里重复着徐白说的那个地址,双脚更是不由自主地向着医院走去…… 病房里。 到了孕期的最后阶段,长时间的平躺会使孕妇呼吸不畅。 李春香坐在床上,医院白色的枕头被垫在了她酸涩的腰上。 旁边的陪客床上,母亲已经入睡,白天在菜市场疲倦的工作已经让年迈的老人不堪重负。现在还要在市场的买菜高峰期过去之后赶赴医院照顾女儿。 这让李春香的心里一点也不好受。 而今晚,让她失眠的原因却不完全因为这个。 她盯着手机微信,徐白偷拍发来的照片良久,丁烈的面容清晰的跃然屏上。 他家的别墅钥匙和保险柜还在李春香手里,这半年里李春香没动过保险柜里的一分钱。 别墅里,那个忠心耿耿的管家由于种种不得已的原因,最终还是在丁烈入狱后离开了别墅,早几个月时,李春香还没有行动不便时倒是时不时去别墅里打扫打扫,但最近这三个月一直都没去过。 现在丁烈出狱了,别墅里还不知道脏成什么样。 徐白说,他今天喝多了,住在酒店里,可自己的家早晚还是得回去不是? 李春香越想心里头就越愁,干脆掀开棉被,拖着肿胀的腿儿在窗口站了会儿。 拉开窗帘的一瞬间,她瞧见楼下直挺挺地站了个人。 那身形,那站姿,就是化成了灰李春香也认得。 依旧是那副随意的穿衣风格,依旧是壮实似牛,藏也藏不住的一身腱子肉。 卢阅平抬起了头,和李春香的目光对接。 这是他回到河北的第三个晚上,也是他站在窗口的第三个晚上。 托人向菜市场的其他小贩打听到李春香在哪个医院,哪个病房之后就摸黑来过一回。 他晓得两万块钱不算什么,也清楚这些根本弥补不了任何事,可这一连串事件的受害者,却真的不止李春香一个。 他对不起李春香,对不起为他操碎心的父母家人,更对不起自己。 指尖的香烟升腾起缕缕白烟,卢阅平高抬着下巴,对李春香笑了笑。 李春香拉拢窗帘,反身靠在了窗户上。 卢阅平慢慢低下头,丢了烟蒂,用力在地上剁了几下,这才转身离开。 通往医院大门的石子路上,卢阅平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凝着几步之外脚步不稳当的男人。 第199章 贪字头上一把刀 丁烈走近后,同样也瞧清了卢阅平的面孔。 他哈着酒气,对卢阅平左看右看,确认自己并不是酒后产生幻觉后,晃了晃沉重地脑袋说:“你回来了。” 卢阅平老成地回句:“嗯,回来了。” “来医院看春香?” “是。” 丁烈抬手搭在了卢阅平的肩膀上,随后用力一掐:“你已经把人交给我了,还来看她做什么?” 卢阅平没吭声,平静的双眼中渐渐展露出了愤怒。他一把捏住了丁烈的手腕,缓缓掰离了自己的肩,随后奋力向前一耸,把这会儿底盘不稳当地丁烈耸远了些。 卢阅平沉声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错有三,一错,是做错了事,二错,是不自量力去喜欢一个我高攀不起的女人,三错,就是信错了朋友,那人就是你,丁烈。” 丁烈一听到这话,直了直身板,低头勾起了嘴唇:“你哪有那么多错,你就做错了四个字。”抬头时,丁烈说:“贪得无厌,就是这四个字。” 卢阅平本想压抑的怒气竟因为这一句话就彻底点燃了。 他一把揪住丁烈雪白的衬衫,揉得稀皱:“你他妈什么意思?” 丁烈的眼中没有怯意:“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清楚?非要我一句一句解释给你听?” 卢阅平的牙齿挫出了咯咯的声响,没吭声。 丁烈点头:“好,那我就一句一句说给你听。你说自己有三错。第一错,是做错了事。那我问你,同样是被徐三多威胁打压,为什么陆鲲能做考古博士,你却只能沦为盗墓贼?因为你贪。从小家庭条件不怎样的你,其实心里一直幻想着自己的命运可以不用按部就班,可以发生逆转。你对金钱有渴望,而徐三多的威胁和逼迫恰恰让你有了十足的理由才做哪些龌蹉的勾当。” 卢阅平的胸膛起伏地更剧烈了,一张脸上五官都几乎要扭曲变形。 丁烈见状,又笑出声来:“你说你的第二错,是不自量力地喜欢上一个你高攀不起的女人。喜欢一个人本来没错,可你一边享受着李春香在婚姻里对你的付出,一边又对比李春香漂亮优秀的徐白继续地产生幻想。表面上,似乎是因为我告诉你李春香死了,所以才释放出你心里的小恶魔,可实际上,这小恶魔早就在你心里,在你脑子里,牢牢地扎了根。幸好徐白从未喜欢过你,假设她主动对你投怀送抱,你问问你自己的心,李春香在你家里还有站的地方吗?这不是贪是什么?” 卢阅平心中的怒火早已熊熊燃烧,在丁烈说完这番话后,忽然愤怒地向他挥了一拳。 丁烈一个闪躲,恰好避开,令卢阅平那铁一般的那拳头稳稳地砸在了一颗有些年头的大树上。 沙沙的声音持续了好几秒。 叶子从树上坠落,落了许多下来。 丁烈头昏的很,顺势把后背靠在了树上,他盘起手又道:“我话还没全说完,你就恼羞成怒了?” 卢阅平收回血迹斑斑地拳头,一双阴搓搓的眼睛死死瞧着丁烈:“你继续,我他妈看你还能说点什么出来!” “那好,我再来和你掰扯掰扯你说的第三错。”丁烈唇畔的笑意更显浓郁:“你说你的第三错,是信错了我。那么我先问你,当初你愿意和我合作的原因是什么,你还记不记得?要是没记错,当时徐三多承诺你的锦绣前程和大笔金钱,都因为我和他的斗争而让你打了水漂。那会儿的你,和乞丐有什么区别?你不仅想要钱,你想得到徐白,所以才答应我做我放在在徐三多身边的一条狗。你的目的明确,这其实是一场交易,不是一场交情。既然不是交情而是交易,你又和我扯什么朋友?哪怕我当时用了盟友这个词,不过也是共赢时代下的称呼而已。你既分不清是非,也看不清人心。在这个时代,难道我还要为你的愚蠢和贪心买单吗?” 对卢阅平来说,一向给人以温文尔雅感觉的丁烈才是真正的魔鬼。 就好比现在,丁烈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子弹似的,噗噗地打在他心脏上面,把他的心打了个稀烂。 因为没读过太多书的关系,卢阅平惊觉自己连流利为自个儿辩解的能力都没有。 越是这样,卢阅平心里越是恼,恨不得现在就放开手胖揍丁烈一顿。 可转念一想,老婆是他自个人交给丁烈的,光是这一点就让他没有撒泼的理由。 卢阅平又挫几下牙齿说:“春香到现在都不晓得,我根本就没让胖子他们去欺负她。你既然这么问心无愧满嘴的大道理,有本事就告诉李春香这件事。” 说罢,卢阅平看着丁烈,神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过后,丁烈的目光穿过卢阅平的脸,望向另一颗树旁那个大腹便便地女人。 丁烈沉声道:“我想,春香已经知道了。” 卢阅平注意到丁烈的神情,顺着他的目光转身向后望去。 李春香一手扶着树,一手捏着一个装钱的牛皮纸袋,嘴唇在月光下颤抖着。 她震惊不已的原因,是自己从来不晓得之前的事竟然还有她不知情的部分,而那不知情的部分,恰好正是她对卢阅平死心的真正原因。 要不是因为自己走到窗口,要不是因为在楼下看见卢阅平,她又怎么会拿上先前卢阅平悄悄放在床头柜前的两万块钱追出来。 如果不追出来,她又怎么会听到他们的对话。 李春香拖着肿胀不已的双腿,一步,又一步地走向了他们。 走到卢阅平身边时,李春香一手捏住了卢阅平的手腕,一个反转,男人的手心向上,随后装有两万元的牛皮纸袋就丢在了他手里。 啪的一声。 直接打红了卢阅平的手掌。 “我不要你的钱。一分都不要!”李春香看着卢阅平。 卢阅平抿了下嘴皮子,低头,语气十分抱歉地说:“我知道有点少。” “你觉得我是嫌弃钱少才不要的?”李春香不由阴阳怪气地笑出声来。 卢阅平没吭声。 李春香深吸一口气:“我不要是想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曾经有一段婚姻,最值钱的不过是一个金戒指。不对,是孩子。” 卢阅平听到这话,难受得不能自己,他又何尝不晓得自己有多混蛋。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宁愿自己还是那个不知道爱情是什么的男人。 “春香,你听我说。”卢阅平握住李春香的双肩,满肚子抱歉的话都快从喉咙里喷出。 “你闭嘴!”李春香狠蹬一眼卢阅平,一抖肩甩掉了卢阅平充满老茧的厚实手掌。 她开始走向丁烈,眼神像是藏了锋刀似地,一眼一眼地剐着丁烈。 “阅平说的,都是真的对吧?”李春香咬了咬牙问。 看见李春香的眼神,丁烈的酒立刻醒了大半。 在监狱的时候,丁烈就想象过自己再见李春香时会是什么场景?但怎么也没想过是像现在的场面。 他喉头发出了些许怪异的音色,于是清清喉咙说:“都是真的。” 话音落定的一瞬间,李春香扬手就给丁烈一个大嘴巴子。 在这样安静的夜晚,这种声响是何等地清晰。 “卑鄙!”李春香骂道。 丁烈的头歪向一边,只问一句:“现在你都清楚了,然后你就原谅卢阅平,为了孩子,只要卢阅平浪子回头,你就继续和他过日子,对吗?” 李春香反手又一记巴掌打下,丁烈的脸又侧向另外一边。 她愤怒地咆哮:“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不值钱,是不是?想给谁就给谁,想陷害就陷害。你们俩都给我滚出医院!我谁也不想再见!” “春香,你别激动,我走。”丁烈皱眉,随后转身缓步向医院门口走去。 紧跟着,李春香瞪向卢阅平:“还有你,拿着你的臭钱,也给我滚!” 第200章 为时已晚 卢阅平愧疚极了,在李春香的面前杵了好一会,最后垂着头欲转身。 只听“呃——”的一声,卢阅平一回头,就瞧见李春香摸着自己的肚子,一点一点地将身子佝偻下去,脸上的痛苦难以言表。 “春香!”一声震天吼! 卢阅平这声音不免惹得丁烈也转身望去。 当丁烈看见李春香被卢阅平扶着,似有什么不对时,他当即飞奔而去,脸上的肌肉在奔跑的过程中有节奏的颤动起来。 李春香甩掉卢阅平的胳膊,一阵急速的宫缩疼痛让她迅速冒出汗来。 “我让你滚,别管我。”李春香虚弱地说。 她摸着肚子转身艰难地向病房的楼道口走去。 刚走了两步,身体就猛一个腾空。 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落到了丁烈结实的手臂里。 卢阅平杵在他们身后,欲上前帮忙。 可月色下丁烈的脸一侧,冷声说了句:“从那次在游艇上你选择徐白开始,你已经没有资格再管李春香的事。” 这话击中了卢阅平的内心,也短暂制止了作为李春香丈夫的那个男人上前的行为。 丁烈抱着李春香大步向病房的楼道口走。 电梯位置显示在十七楼,丁烈看了眼显示灯后又低头看了眼紧紧拧眉的李春香。 一贯沉得住气的丁烈竟然在这一时间连等个电梯的耐性都失去了。 他抱着李春香向楼梯的位置走去,二话不说就迈步上楼。 一阵宫缩结束后,李春香缓过劲来,她紧锁的眉头开始舒展。 她对丁烈说:“还嫌被打得不够,我让你走,我不想见你,你刚没听见吗?” 丁烈一边迈着步伐,一边说:“听见了。” 李春香舔了圈发干的嘴皮子:“那你回来干什么?” 丁烈没有很快吭声。 等他上了二楼,才对李春香说:“我说过,要养你。你忘了?但我没忘。” 李春香忽然苦涩地笑出来:“说句不好听的,你这一开始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压根没按好心,干啥还装模作样地扮好人?” 丁烈的脚步不停。 李春香今时不同于以往,肚子里揣了一个小崽子的她还挺压手臂的。 丁烈的额头冒出了浅薄的汗水来。 他对李春香说:“别这么讲,我当黄鼠狼倒是没问题,但你可不是鸡,你是好女人。” 大抵,丁烈和卢阅平最大的不同,是丁烈懂得怎么让女人开心。 也曾万花丛中过的他,总是知道怎么才能让女孩子很快的消气。 这些招数,对付那些职场白骨精都毫无问题,更何况是鲜少听情话的李春香。 李春香的面孔果然很快就发了红,她别过脸:“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 丁烈笑笑:“我没让你原谅我。” 李春香脱口问道:“那你想干嘛?” 丁烈迟疑了一会,低头说:“照顾你和孩子的后半辈子。” 李春香沉默了。 丁烈也没再说什么话,一路抱着她回到了她的病区。 这时李春香又开始了第二次的宫缩镇痛。 因为疼痛,她的两条眉头又像是拧成了一股绳,她紧紧抓住丁烈的衬衫,用力的撕磨着。 丁烈说:“马上就到医生办公室了。” 李春香没理。 丁烈加快了步伐抱着李春香闯进了医生办公室,极具威慑力地说:“救人!她应该要生了。” 值班地护士一个激灵从办公桌前站起,她看眼丁烈,眼神十分怪异,因为从李春香进医院开始,这楼的医生还是护士可都没见过孩子的爹露面。他们只晓得,孩子的父亲是个通缉犯,所以李春香住院期间,医院里可流传了不少闲话。 “你是病患的?”护士走上前时问道。 丁烈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最后脸色一沉,淡声儿道:“朋友。” 护士舒了口气,说:“值班医生刚出去了,一会儿就来。你把产妇抱回病房,我去拿推床把她送进产房去。” 丁烈虽没当过父亲,但也知道不少女孩生孩子的事。 面对李春香疼痛的表情,丁烈的心忽然抽了抽。 他加快步伐,把李春香抱回病房。 这动静很快让李春香的母亲从梦中惊醒。 李母问道:“春香,你怎么了?” 李春香唤道:“娘,我肚子痛,怕是要生了。” 李母在女儿的肚子上摸了几下,点点头,淡定地说:“估计是要生了。不过啊,这才开始,后面还有得疼。”说罢,她一眼看向丁烈,忽然说句:“出狱了?” 丁烈愣了愣,因为自己可从来没真的见过李春香的家人。 李母瞧出了丁烈眼中的疑惑来源,她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把木梳,扯下皮筋,把自己睡乱了的花白头发梳理了几下,又重新扎好道:“不用奇怪,我女儿还走得动的时候,经常去你的别墅里打扫房子,我知道你是有钱人,也能看得出来我女儿对你有情……” 话到这里,病床上的李春香忽然打断母亲的话,忍痛说道:“妈,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有情。” 李母一个回头:“你让我把话说完,好好生你的娃,别掺和。你让我为你操心操得还嫌不够吗?” 李母的一句话震住了李春香,她立刻就闭了嘴。 李母上前一步,站在了丁烈面前:“虽然我晓得我女儿对你有情,可我们李家不做败坏门风的事情。不管怎么样,她到底还是卢阅平那王八羔子的老婆。所以你俩不可以,也绝不能做出什么毁规矩的话。我们老李家,可不能平白无故被人戳脊梁骨。” “阿姨,你误会了。” 李母笑笑:“误会?我是老,但不是瞎。我是不晓得你对我女儿什么态度,但我自己生的女儿,中意了谁我能看不出来?现在我家闺女要生娃了,你一个外人还是早早离开这的好。” 丁烈说:“我不走。我等李春香把孩子生下来。” 李母道:“你等,你凭啥?我已经说了,咱们家春香是别人的媳妇。不是你的。就算卢阅平那混蛋不仁,但我们李家不能不义。我们家出不了婚内出轨的种!你还是走吧!” 就在局面僵持到有些难堪的时候,病房的门口突然有一道粗糙的男声划过。 “我离婚。” 三人不约而同向门口望去,可门口连个影儿都没有。 好一会儿后,贴在门边那堵外墙上的卢阅平挺直了背,走到了门口。 李母看见卢阅平,冲天的火气就和爆发的火山似的止也止不住。 她拖着被骨刺折磨了多年的脚,走到卢阅平跟前,抬手就是好几记捶打,嘴上还骂骂咧咧地把卢阅平贬了个彻彻底底。 卢阅平站在门口,任由李母打骂泄愤,眉头都没动一下。 直到推着病床的护士来,李妈用力拽住卢阅平的手腕,对着护士大喊:“抓犯人,赶紧报警抓犯人!” 护士的脸白了白,立刻按动了墙上的报警系统。 没一会儿,楼下的保安就上来把卢阅平制服。 可丁烈却意识到,卢阅平打从决定又上楼看春香的时候就没打算跑。要不然,区区几个保安还能按得住这个打小就匪气不已的家伙? 李春香被送入产房,卢阅平则被警车带走。 被警察押走之前,卢阅平对丁烈说:“你刚才在树下说的话都对,我毁在了一个贪字上。明明有春香这么好的老婆在身边,却偏偏想要自己抓不到的人。丁烈,我后悔了,但我也晓得,已经来不及了。你告诉徐白,让她明天来看一看我,我有东西给她。” 丁烈拧眉:“死性不改,你还想对徐白做什么?” 第201章 释怀 卢阅平笑笑:“你照做就行,一定要把话带到。” 丁烈没再吭声,眼看着卢阅平的身影越来越远。 产房门口,丁烈杵得像根棒槌。 分针绕着手表转了一圈有一圈,眼看天就要亮了。 李春香的嚎叫越来越频繁,隔着门,丁烈似乎都能感受到她此时此刻的痛楚。 听着一声声撕心裂肺地喊叫,也承受了李母不断的碾赶,丁烈仍旧纹丝不动。 他心里头就一个迫切的念头,就是看到李春香母子平安。 黎明时,孩子发出了特别响亮的哭声。 又一会儿,值班医生从产房里出来,说是母子平安。 听到这句话的李母一个劲向医生道谢,而保持了同一个站姿足足几个钟头的丁烈也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把后背松软地贴合到了墙上,露出了特别好看的笑容。 没继续等李春香从产房里被推出来,丁烈默默就离开了医院,回到了酒店,睡了个特别安稳的几个小时。 直到陆鲲和徐白上班路过酒店,给丁烈送早饭,夫妻俩才从丁烈的口中得知李春香生产的消息,以及昨晚卢阅平被抓捕的事。 卢阅平被抓是早晚的事,他们都很清楚这个结果早来或是晚来都将成为一种必然。 这半年里,他们为卢阅平准备了不少翻供的证据,加上卢阅平从来也没杀人放火,也在徐三多事件上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所以他们都晓得,卢阅平这次进去同样也不会太久。 陆鲲和徐白沉默的时候,丁烈走上前,轻轻拍打了两下徐白的肩膀:“徐白,老三让你去一趟,说是有东西给你。” 陆鲲急了:“那小子对徐白还没死心?” 丁烈摇头:“我看不像。你们俩中午的午休时间趁空去跑一趟,我总感觉卢阅平这趟回来河北是早有准备。” “好,我知道了。”徐白说。 中午的午休时间,陆鲲让徐白吃了点面包牛奶垫垫胃,一路开车直奔卢阅平所在的地方。 看望室里,卢阅平被女警带到了一把椅子上坐下。 相对阴暗的光线里,卢阅平那一抬眼,就显得更加毛骨悚然。 陆鲲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卢阅平说:“就前一阵,也没多久。” 陆鲲问他:“你找徐白过来有什么事。” 卢阅平的一双眼,死死盯着徐白。 徐白一进门,卢阅平就已经看见了徐白微凸的小肚子。 他晓得,她和陆鲲有孩子了。 卢阅平高抬着头,看着出了监控和电灯之外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慢慢地说:“徐白,你还记得茶叶山吗?” 徐白说:“记得,怎么能不记得。” 卢阅平又问:“那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你要是喜欢,我就把它送给你。” 徐白淡声儿回道:“也记得。我当时还说你,哪有人会送一个墓给别人的。” 卢阅平忽然笑出声来,注视着天花板上的那双眼也渐渐移到了徐白脸上:“但我一直记得这事呢,所以回来河北之后,我就把里头的文物一件一件都清理出来,就想哪天遇见你了,亲手送给你。我都听说了,你现在在考古所混的不错。这批文物说不定还能让你立个大功。” 话到这里,徐白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因为不管卢阅平对别人怎样,对她,可从来都是挖心掏肺的。 徐白心里有些难受,默默埋下了头。 这时卢阅平又说:“还有,我找到胖子他们了。那段时间,他们生活得很艰难,也算是为了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他们人呢?”徐白问。 卢阅平说:“三天前他们就先自首了。剩我一个,因为我想多给自己几天时间。” 徐白愣了愣:“可警方又没有通缉他们呀。” 卢阅平说:“在丹东的时候,他们差点活活饿死在街上。是一个老头收留了他们,给他们饭吃,给他们地方住。后来胖子他们才知道,那老头的儿子是个山里人,有次遇见挖他太奶奶坟的盗墓贼,因为上前制止,直接被活活打死了,老头的老伴受不了这个,没几天也就去了,就剩下老头一个人。这故事对别人讲还好,可对胖子他们讲,就有些讽刺了。别看胖子他们,都不是完全冷血的人,干这行是为了钱,但还没到丧尽天良的地步。老头的事让他们有所醒悟,都想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而已。至于我,早就做好了打算,等李春香生完,等我看到了你,我就自己去领我的那份。我这辈子逃避过很多次,这次不想再逃避了。不过昨晚发生的事打乱了我的计划。但也还好,这会儿李春香应该已经生了,而三哥也顺利见到了你。无憾了。” 正在徐白垭口无言时,陆鲲的身子一倾斜,忽然冒出句:“早点出来,见你的孩子,你的原配带着孩子来河北了。” 卢阅平闻言,眼睛猛地一提:“你说什么?” 陆鲲说:“那婆娘把孩子丢下,跑了。但你放心,这段时间我帮你养孩子。可等你出来,必须要给我捡起做一个男人,做别人父亲的责任来。” 卢阅平看眼陆鲲,心平气和地说:“我晓得了。陆鲲,我想和徐白单独说几句话。” 身为一名合格的醋坛,要是放在平时怎么可能同意这样无理的要求。 可卢阅平这会儿带着手铐,旁边还站着狱警。这场面让人怎么瞧怎么心酸。 陆鲲没说话,但身子却已经站了起来,他一边向门那儿走,一边从兜里掏着烟盒。 点上烟的瞬间,铁门也关上了。 徐白主动发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卢阅平对着她左看右看,随后匪气地一笑:“还是漂亮,怀孕了也漂亮。”笑容收敛,卢阅平紧皱眉头:“徐白,你晓得吗?算命先生告诉我,说你是我命中注定的老婆。那天我很高兴,特别高兴。也对自己追求你的计划产生了十足的信心,现在想想还真是可笑。可笑的倒不是算命先生,而是相信算命先生那些鬼话的我。小时候你总说将来长大要做我的老婆。长大了你做了别人的老婆。时间真是个万恶的东西啊。它让有情人分手,让无情人相爱。可惜三哥明白的太晚,总觉得命运不公平,总是在怨天尤人。丁烈说的一点没错,我就是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有,最后不但没梦想成真,还把原本有的都失去了。到了现在我才明白,一个人只要守住自己有的东西就已经是个成功的人。而我,既守不住,也求不得。现在落得这个下场,倒也不冤。” 徐白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 卢阅平翘了翘嘴角,叹息:“东西都放在城北水闸的一间仓库里。门牌号是20号。给李春香的钱不是我卖文物得的,是我们兄弟几个打黑工存的,一共四万块,两万给了大爷,两万是给春香攒的生孩子钱,结果最后也没送出去。嗬!三哥已经什么都没了。” 徐白听得有些鼻子发酸,淡声儿道:“谁说没有?不管是前妻的孩子,还是李春香的孩子,他们都得管你叫一声爹。” 卢阅平笑出来:“徐白,这话听着怎么像是骂人的?” 徐白被卢阅平的表情逗笑:“哪有骂人,这也是一种本事。” 卢阅平一白眼:“靠,还说不是骂人的话。也不知道我会被判几年?” 徐白笑笑:“放心吧,你给我的u盘我一直都留着。陆鲲和丁烈还帮着收集了不少证据,你就是想在监狱里头白吃白住,估计也安逸不了多久。其实,大概都很关心你。” 卢阅平听见这话,喉头突然一哽咽:“能赶上你生孩子不?” 徐白微笑:“准能。” 卢阅平点点头,又反口道:“你肚子里的种,跟三哥也没关系。鬼还在乎!” 徐白笑容加深,卢阅平也对着徐白笑出一连串的声儿来,笑得落了泪,用手抹了去。 第202章 大结局 八个月后。 狱友偷偷和相熟的狱警要了两根烟。 男人递根给卢阅平,为他点燃道:“你那几个兄弟还得蹲一年,到是你,明天就解脱了。” 卢阅平吸了口,顿觉头昏,扶了下额头道:“这什么牌子?味儿贼烈。” “有吗?”狱友猛吸两口:“没觉着啊。” 卢阅平掐了自己的那根烟,又把狱友那根夺了去,一道给弄灭。 狱友急眼了,忙从地上捡起烟,可已经被踩个稀烂。他抱怨道:“我好不容易弄来的烟,你就这么给糟蹋了?说正经的,阅平,你出去后打算上哪?” 卢阅平坐在木板榻上,双脚岔着大字,头发挺短,胡子倒是好一截。他笑笑,拍拍狱友的肩:“不晓得去哪。” “当然是回老家啊。你不是黑龙江人吗?” 卢阅平仰头,双手挂在曲起的膝盖上,深沉地说:“也不晓得老娘怎么样了。” 那人拍拍卢阅平肩膀:“快了,明天就重获新生了。” 卢阅平挑起唇,匪气地一笑:“八个月。外头不晓得又变成了啥样。” “还能啥样,不就是高楼大厦,手机付款,能有什么区别?” 卢阅平没吭声,心里琢磨的却不是这件事。 徐白的孩子应该三个月大了,和李春香离婚后,不知道她又结婚了没有,是和丁烈,还是和别人,人生中第一个孩子在陆鲲那又过得怎么样?还有那个从来他万般瞧不上的小气鬼妹夫和自个儿的妹妹,也有两月没见了。 诸多牵挂萦绕在他心头,而这八个月的时间里也让他回想起以前的很多事。 在记忆的长河里,他发现自己现在最遗憾的事并不是没有得到徐白的心,而是错过了李春香这个好女人。 卢阅平问狱友:“你女朋友还在等你吗?” 狱友翘起嘴角,十分自豪地说:“等着呢。” 卢阅平一皱眉:“我记得你和她连婚都没结,还有四年你才出狱。” 狱友拍拍胸脯:“兄弟我命好,遇见一好姑娘。这你可羡慕不来。” 卢阅平喉头一滚,没说什么。 可他心里却知道,假如当初自己没有作死,没有伤透李春香的心,李春香一定也会等他出来。 狱友一耸卢阅平的肩:“喂,你小子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胡想。” 男人说:“胡想啥玩意儿,明个儿就出狱了。以后咱俩有机会再见面,得是四年后的事儿了。” 和卢阅平关一道的家伙,二十八岁进的监狱,犯了事被判十二年,后来表现不错,又给减了两年,今年已经是他坐牢的第六个年头。 “好好改造,争取让你女朋友少等几个月,也是好的。”卢阅平说。 “是。说的是。”那人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 “话说阅平啊,你出去后打算干什么?有打算吗?” 卢阅平想了很久说:“我还能干什么?可能就做回老本行吧。” 狱友一惊:“还想着发死人财啊?” 卢阅平嘴角上扬,齿缝里吐出俩音:“贩鱼。” 隔天,卢阅平出狱。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扇铁门后头竟会站着一群人。 老娘从黑龙江赶来了,妹夫和佳影都在,徐白站在陆鲲身边,陆鲲抱着他和徐白生的大胖儿子,连丁烈也来了。 卢阅平的鼻子有些泛酸:“你们这是?” 陆鲲走上前:“特地来瞧瞧,你改造出人样了没?” 卢阅平嘴里一笑,眼睛桀骜地一撇,没说什么话。他盯着被佳影扶着的老娘,脸色瞬间沉重了下来。 当初,卢阅平进去的时候他母亲远在黑龙江,没能及时看一看儿子。后来又因为心里有气,觉得儿子给老祖宗丢了人,更是心狠地八个月没来看一趟。可今天接儿子出狱的时候,一双老目还是纵起了泪。 卢阅平站在母亲面前,低了个头:“老娘,儿子不孝。” “你也知道你不孝!干什么不好,非要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老卢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卢佳影赶忙挽着母亲的手臂道:“哥好不容易出来了,你少说几句。” 卢妈的背脊比以前还要佝偻些,她瞪着卢阅平,又心疼,又气愤。 卢阅平的眼睛湿润了,他上前:“妈,对不起,我没能让你过好日子,还让你为我操心了。” 恰恰是这句话,一下点燃了卢妈的怒火。 她抬手就给卢阅平一巴掌:“好日子?什么叫好日子,你知不知道?你以为,像我这样死了丈夫,儿女都离开老家的孤寡老人是用几个钱就能打发的?别以为给我修个屋,或是逢年过节给塞几个钱,就当孝顺了。真正的孝顺是让父母少操点心,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有空常回家看看,对娘来说,这就已经是好日子。” 卢阅平知道,自己以前有多荒唐,多无知。 而无知的代价,他已经付出了。 卢阅平没回嘴,闷沉说句:“是,老娘教训的是。” 梁栋说:“哥,我带妈和佳影先上车。你和陆鲲他们聊会儿,我们在车里等你。” 卢阅平一侧面,发现梁栋按动钥匙后,一辆四十多万的雷克萨斯就停在一旁。 “啥时候买的车?”卢阅平手胡乱一指,问梁栋。 梁栋说:“嘿,上月刚提的。运道好,买股票挣了点,这不,就贷款买了车,我心想,买个稍微好点的,佳影也有面儿。” 卢阅平的喉结滚了两下,心里说不上啥滋味。 不久之前,卢阅平还做着大富大贵的梦。 幻想将来拿着钱,吃好穿好玩好,成为人生赢家。 而现在,他早已清醒了,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与务实。 卢阅平闷声不吭,摆了摆手,示意梁栋带着佳影和老娘先上车等着。 一小会儿后,梁栋的车门关上。 卢阅平向着徐白他们那走。 他上前捏捏陆鲲孩子的脸,糙声糙气地说:“三个多月了吧。” 陆鲲抱着儿子在手臂上掂两下:“三个月零九天。” “叫啥名儿?” 陆鲲说:“陆元。” 卢阅平眉一拧:“圆子的圆还是缘分的缘?” 陆鲲答:“都不是。” 卢阅平的手又在小孩儿脸上剐蹭几下:“难道是元宝的元?” 这时徐白插话道:“恩,就那个字。陆鲲说,元者,始也。” 卢阅平一眼斜过去,瞧着徐白:“屎也?这算什么名儿,一个博士就取出这样的?” 徐白愣了愣,猛就笑出声:“始也,说的是开始的那个始。陆鲲说,古人谈论元就是从根本上谈论事物的正,是万物应该循序的规则。” 卢阅平闻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那就是个好名字。” 说罢,卢阅平一眼看向了丁烈。 “你来干什么?咱俩的‘交情’应该不至于让你来接我出狱。” 丁烈良久没吭声。 卢阅平上前一步,手在丁烈雪白的衬衫上蹭了几下,他附唇靠近丁烈地耳朵问句:“你和春香在一起了吗?” 丁烈说:“没有。自从她孩子六个月不幸夭折之后,她就失踪了。她家里人说,她想去外面看一看。虽然经常会和家里人联系,可大概是怕我找她,所以没说她在哪。” 卢阅平心里咯噔一下。 他没想到这八个月里竟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孩子怎么死的?”卢阅平皱着眉,声音都变了。 丁烈说:“刚开始只是发烧,呕吐,然后就是极度严重的肺炎。” 被丁烈这么一说,卢阅平心里头愈发难受了,沉声问丁烈:“你没帮帮她吗?” “我倒是想帮。”丁烈说:“但那次医院之后她就没见我。” 卢阅平大惊:“你的意思是李春香离婚之后也没和你在一起?” 丁烈说:“一直没有。” 正在这时,两米之外,陆鲲的车后座门被打开,从里面爬出来一个四岁的小孩儿,用着好奇地目光看着卢阅平。 孩子问陆鲲:“陆叔叔,这人就是我爸爸吗?” 陆鲲答:“是。” 卢阅平的脸一僵,转头看孩子。 孩子张开手臂,小跑过去抱住卢阅平紧实的腿儿说:“瘪三爸爸。” 卢阅平低头,看着腿边儿小小的一坨。 他晓得这娃是谁,这模样和小时候没变多少。 突然间卢阅平整个心脏都柔软了。 他掉下眼泪来,用力揉揉孩子的脑袋,甚至故意绷着语气说:“什么瘪三爸爸,说什么玩意儿?” 孩子一指陆鲲:“陆叔叔教我的,他说我的爸爸是个瘪三,陆叔叔说,瘪三是夸奖爸爸的话。” 孩子稚嫩的童声纯洁无瑕,还有那双清澈到只有孩童能拥有的眼睛一眨,一眨,更是看得卢阅平心脏都快化了。 卢阅平措几下牙齿,咧开嘴,笑得惨兮兮。 两年后 菜市场的蔬菜摊位上,一个穿的干干净净,长得英气不凡的男人正带着黑色的防水围兜,低头往蔬菜的菜叶上洒水。 他身后站着李春香的母亲。 李春香的母亲唤道:“阿烈啊,这过了早上买菜高峰期了,准备准备,吃午饭去。” “好。您先去吧,我收拾好了就来。” 李春香的母亲说:“行,那我先去了。” 五分钟后,丁烈背过去蹲下,把洒水壶放好。 这时一个声音却突然冒出来:“这位帅哥,土豆多少钱一斤?” 丁烈的眼睛一提,慢慢地站起身来。 他转过身,看见一个短发,红唇,一身职场气质女装的李春香,忽然就慌了神,好像一时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你……” 李春香在丁烈面前转了一圈:“不认得了?就是我。” 她眼神飞扬,整个人都像放出了光儿来。 隔着摊子,李春香看着丁烈道:“我妈都告诉我了,你在市场帮她卖了很久的菜,而且一分钱工资不要。”顿下话,李春香身子向前倾,眼神勾人地说:“怎么?我离开河北一阵,你没法养我,就转身照顾我妈了?” 丁烈的眼神定在脱胎换骨的李春香脸上:“这两年你到底哪去了?” “游学,顺便开阔一下眼界。”李春香被丁烈瞧得心脏砰砰直跳,躲避了会儿他的眼神,便拉开了手提包,从里面摸出了镜子和口红,假装很洒脱的补着妆:“倒是你,让我很意外,是准备一辈子当菜贩子了?” 丁烈笑笑,他摘掉了黑色的围兜往地上一甩,一个跃身就从摊位里边儿跳到了李春香的旁边。 他盯着李春香:“你想要平淡,我可以甘愿平淡。你想要富贵,我随时可以再为你打出一个天下。我不是准备沦为菜贩,我只是在这里等你,等着你回来。” 李春香垂眸:“你知道吗,阅平也让一直想让我再给他一个补偿的机会,他这会儿就站在菜市场门外。” 丁烈的心咚的一下:“你们和好了?” 李春香摇头:“还没。” 卢阅平上前,双手插进裤兜里,目光转为严肃:“那你会选我,还是他?” 李春香抬起头:“你猜猜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