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糖男女:周末恋人》 第一章 跳楼秀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时,辛苑正头上戴着报纸帽,身上挂着花围裙做大扫除。他们刚买下这房子,简单装了一下,不舍得雇人大扫除,瑞风的医院急诊科请不了假,辛苑只好自己上阵打扫。 以为是瑞风回来了,辛苑还匆匆跑到镜子前看了一眼,才跑过去拉开门,兴冲冲地说了半句:“亲爱的,累死我……”,就被来人撞到一边。 来人是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招呼也不打一个,径直向阳台走过去。 “哎,你找谁啊?”辛苑心砰砰跳,这小区安保不是很好吗?怎么…… 那人打开窗,冲着楼下吼:“章小娅,你今儿要从这跳下去,我明天就娶别人!不信?不信你就跳!” 跳……跳楼?什么情况?辛苑倚着门,手捂住胸口,探头往客厅方向看,目光穿过客厅,看到阳台上逆光中男人帅气的背影。 男人探着半边身子向楼下喊。辛苑的目光收回来时,看到茶几上放着的手机,她一步蹿过去把手机抓在手里又迅速站回门口。 “老公,你在哪呢?到小区门口了?好,你快点,咱家……闯进来个男的,没事,好像谁要跳楼……” 辛苑的戏还没演完,电梯上冲下来几个警察,辛苑的一颗心彻底放到肚子里了。 警察瞟了一眼辛苑,也一样没打招呼冲进阳台。辛苑心里有几分不高兴,说句话会死人吗? 先进去的小伙子有气无力地冲楼下喊:“你倒底喜欢我哪儿,我改还不行吗?” 警察一伸手把小伙子拔拉到一边去,“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说哄哄她,还刺激她,她真跳下去,你就高兴找小三去了是吧?” 小伙子一脸无辜地摊开手喊冤:“我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犯花痴缠着我,我还想跳楼呢,我!” “以为自己长得帅就是刘德华啊,最烦你们这样的,一个还谈不够,还劈腿,扯仨挂两的,有这闲功夫干点啥不好?” 小伙子也气:“我招谁惹谁了?长得好就得对全天下的姑娘负责啊?那人吴彦祖怎么活啊?” “别贫啊,都什么时候了,赶紧想辙啊,警察同志也挺忙的,没功夫跟你们扯这风花雪月!”头上出现了半岛的警察目光凌厉地扫了小伙子一眼,毫不留情地损了那小伙子几句。小伙子立在一旁,脸上浮现出又无辜又无奈的神情。 辛苑很深刻地看了他一眼,初步给他的定位就是那种会让女孩心碎的花心大萝卜。小伙子的目光撞上辛苑,辛苑还给他一对“卫生眼球”。最烦他这样的,光知道分泌荷尔蒙,一点担当都没有。 辛苑站到了阳台的窗前,往下一看,楼下的阳台上,一个穿着hello kitty帽t梳着童花头的女孩坐在阳台的拦杆上,下面黑鸦鸦的全是人,还有警车。 辛苑这是21楼,楼下是20楼,正是春天,外面风还挺大的,辛苑一探头,风忽地刮乱了辛苑的长发。这要是跳下去……人会成为纸片吧。 辛苑的手心里出了一层汗,转过头来问那个絮叨的警察:“我可以跟她说几句话吗?” 发量很少的警察正拿着对讲机跟队友说要敲开19楼的门,这在楼上没法行动,往下爬,会被女孩看到。他看了一眼辛苑说:“你们认识?” 辛苑摇了摇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干掉的嘴唇说:“我在大学当辅导员,或许……” “行,你跟她说话,别刺激着她,尽量拖延时间!” 辛苑又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小伙子,真的挺帅,有点像哪个偶像明星。他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隐约可以看出他在发抖。 这样的男孩辛苑的学校里大把抓,一出生就被爹妈惯着,一进青春期就被异性惯着,一进社会就被城市惯着,除了男女情事,不知道这世界和人生还有别的。 “你别闲着,平常她最听谁的话,赶紧找找!”说这话时的辛苑很像校园里那个处乱不惊的辛老师了。 小伙子急忙翻电话。 辛苑刚想探出头,又回过头来问小伙子女孩叫什么。 “小娅,章小娅!” 辛苑回过头,“小娅是吧?尽管我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你这么伤心,但我还是想跟你聊聊!” 辛苑的那所大学一个学生跳楼自杀后,学院特意找心理专家给所有的课外辅导员都上了心理课。所以她知道这种时候,先让女孩分散注意力,冷静下来最重要。 女孩居然冲辛苑笑了笑,她说:“好啊,聊点什么呢?” 辛苑就是那一刻觉得自己老了的,这些孩子都在想些什么啊,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还能这么轻松自如地笑出来。 女孩说不上有多美,是那种可爱的,眼睛像极了小动物,小鹿,或者是小兔子,像韩国那个女星孙艺珍,但又绝对比她活泼。 “看韩剧吗?”话头竟然从这开始了。辛苑想到网上有个节目的口号是:“我们不生产八卦,我们只是八卦的搬运工!”她的嘴角挂了微笑,八卦存在的意义就是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辛苑想,就是这小姑娘不哈韩,也总知道几个韩星吧? “看啊看啊,姐姐,你别跟我说你喜欢李钟硕啊!”叫章小娅的那个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甜腻得像一块抹茶蛋糕。看得出这是个没经历过人世间风霜的女孩。遇到一个男生,一眼爱上了,一脚陷下去了。 “我知道他,他演的那个《听见你的声音》挺好看的!还有,你知道孙艺珍吗,我觉得你很像她啊!”辛苑觉得自己要是端杯咖啡,简直就是在跟这女孩在喝下午茶了。 “真的啊?思源,安思源,你听到没,这姐姐说我长得像孙艺珍,孙艺珍哎!就是,就是《白夜行》那个女主……”女孩身子一动,人忽悠了一下,辛苑的心也跟着忽悠了一下。 “小心!哎,你……能下来说吗?” 章小娅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双臂抱膝,人在风里晃晃悠悠的。 第二章 情感游戏 辛苑迅速拿眼睛瞄了一眼身边的小伙子,他的脸都白了。他说:“你不光像孙什么的,你还像范冰冰,像……像……” 小伙子大概平常真的很少关注娱乐圈,知道的女明星甚少,举出个范冰冰,就很难再拿出个体面的人物来举例。 “小姑奶奶,咱能不能不作,能不能下来好好说!”小伙子的耐心到了极限。 “那不行,我下来,你又开始跟我捉迷藏,安思源,我这么好,你怎么可能不爱我?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 章小娅抬着头,目光风清月白,仿佛这根本就不涉生死,而只是电脑里的一局游戏。 辛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女孩总是很傻很天真,以为不爱会有个理由,其实不爱就是不爱最好的理由,不爱你,任你像哪位大明星,任你有多好,在他那,都一文不值。只可惜,懂得了这个道理的女孩都到了不该叫女孩的年纪。 辛苑悄悄冲安思源做手势,小声说:“告诉她,你喜欢她,你不能没有她!” “我不能说假话。骗她下来,不爱她,她还不是……”安思源那张帅气的脸上满是为难。 “真是死心眼!”辛苑心里骂了一句。她是沉静的女子,再怎么样,也不会把心情挂在脸上。在职场,这算优点,但在两性关系上,瑞风说过,他恨她这副让人看不透的样子。 但这就是个性,没什么办法。 “小娅,你说得没错,你这么好,他就是在撑着呢,男人的自尊心嘛!但你这样做可有点笨,女孩嘛,得等男孩来爱你,你哪能上赶着,人家端着、拿着,你还寻死觅活的,这得让他多得意啊!明天电视新闻一播,他肯定跟人吹,那女孩为我连命都不要了!”辛苑说这些话时,瞄了一眼身边的安思源。 安思源苦着一张脸,“我还敢说这话,我是想作死吗?” “姐姐,那我该怎么做啊?我是真爱他,爱得不行不行的。可我什么都做了,他就是不喜欢我……”章小娅的嘴嘟着,那是辛苑的学生们自拍时的标准表情。只可惜,这表情现在出现的场合不合时宜。 “就算是他不喜欢你,你就不活了啊?别傻了,姑娘!这世界上的爱情从来都不是一元一次方程,只有唯一的一个解。当时痛得以为自己活不过去,可这份痛消散在时间里,哪一天,你再回头时,你会笑话你自己!”辛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番话。 “你这样爱过痛过吗?”章小娅忘了自己身处险境,关心起楼上的漂亮姐姐来了。 辛苑还不知道怎么答,家里的门开了,表弟辛安红头涨脸地冲了进来。 “辛安,你怎么过来了?” “姐,楼下跳楼那个人是我朋友……” 辛苑恍然想起表弟最好的朋友好像就叫章小娅,居然……这么巧。 辛安冲到阳台上,一把把安思源扯到一边,他探出半个身子喊:“章小娅,你有点出息行不行?为了这个男的,你做的傻事还不多吗?” 辛安转过头对安思源说:“为了给你买那条h头的腰带,她熬夜在网上给淘宝店当客服当了大半年,你知道吗?” 辛苑知道表弟心里有个喜欢的女孩,看来就应该是这章小娅了。 “我才不稀罕什么h头的腰带,是她愿意的!”安思源嘟嚷了一句。辛安的眼里冒火,辛苑看了一眼安思源,轻轻地说:“退一万步讲,你真的不爱她,讨厌她这样纠缠你,事到此时,你也不应该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就算是路上撞到有人自杀,不还得救吗?何况这姑娘是为了你?” 安思源神色黯然。 “今天你跳下去,他就爱你了吗?”辛安问楼下阳台上的章小娅。 章小娅一见辛安大哭起来,她说:“辛安,谁叫你来的?谁叫你骂我的?你都知道我多爱他,你说我能怎么办?” 安思源黑着一张脸凑到窗前,他说:“章小娅,我告诉你,你今儿这么死了,我一滴眼泪都不会掉给你!” 风撕扯着章小娅的头发,章小娅转头看了看楼底下黑鸦鸦的人群,突然哭着说:“安思源,我自己下不来怎么办啊?” 安思源转身就往楼下跑。辛安愣了一下,也跟着跑了出去。 辛苑站了好一会儿,回了神,把窗关上。 瑞风提了菜进来,很奇怪地问辛苑怎么没关门。辛苑“哦”了一下,说:“刚刚吓死我了!”接着把楼下女孩跳楼的事跟瑞风说了一遍。瑞风笑了,说:“演戏给那傻小子看呢吧!她得多久才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呢?” “你们男人真的不会被感动到吗?她对他那么好!”辛苑问。 瑞风略想了一下,摇了摇头:“爱情又不是感动中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好像还真的没什么办法!” 辛苑不太满意老公的答案,撇了撇嘴,“我觉得那男生会转变,那女孩很漂亮很可爱啊!” “再漂亮再可爱,动不动就以死要胁人的,也没法爱吧?哎,不没跳下去吗?咱别为人家的事操心了,晚上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瑞风过来帮辛苑解围裙,辛苑猛然想起厨房还没擦干净。 那天晚上,辛苑给辛安打电话问那女孩怎么样了。 辛安应该是跑了一段路才压低声音跟表姐说章小娅住进了医院里。他守在她床边。他说她的脸被纱布包了起来,她闹着要回家。 她说:“让人知道我是跳楼不成弄成这样的,多丢人!”辛安在电话那端笑着说:“姐,你说这丫头傻的,这时候想起丢人来了!” 辛苑问那个惹事的男生呢?辛安沉默了一会说:“他扔了张银行卡给小娅,他说他不希望再见到她!” 辛苑沉默了一会说:“明天我去看看她吧!问她想吃点什么!” “别,姐,你别来,她这人事来得快,去得也快,刚还吃了两包子一碗粥呢,明天儿肯定就啥事没有了。” “那她还会去追那安思源吗?” “会吧,她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格。如果那混蛋单着,她且得瞎折腾呢!” 辛苑挂了电话,嘴角带着一点笑,还真是一人摊一人磨,遇到这样的追求者,也难怪那安思源无奈了。不过,他为什么不给她一点机会呢?不说日久生情吗?自己跟瑞风不也是这样慢慢地文火煮粥一样在过日子吗? 她进了书房,葛瑞风捧着厚厚的医学书在看。她从背后抱住他:“一周就回来两个晚上,还不陪陪我!” 瑞风笑了,弯腰抱起辛苑,大步走向卧室。 第三章 睡城与空城 那之后,辛苑很久没看过那个帅气俊朗的男生安思源,也没看过那个有着小鹿般纯净眼神的女孩章小娅。 辛安来时,辛苑问起这事,辛安“哦”了一声说:“安思源到天津做项目了。章小娅每周都跑天津,劲头大着呢!”说完,干干地笑。 辛苑手拍了一下表弟的肩膀,略表安抚,一会又说:“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辛安转换频道:“姐夫一周才回来一次,平常就你一个人,都干什么啊?” 辛苑歪了歪头说:“要干的事可多啦,看书啊,看剧啊,对了,你有喜欢的剧给我推荐两个呗,最近剧荒!” 辛安摇头叹息,“你真觉得你这么宅着好吗?” “当然不好,你姐啊,这是在浪费美好资源!”说这话的是辛苑的闺蜜小九。她穿着辛苑的睡衣从辛苑的卧室出来。 “哦,姐,你这还藏着美女哪。”辛安认识小九。 小九原名叫李初,是辛苑大学时的死党,闺密。小九说平生最遗憾的事就是自己是个女的,辛苑还不是个弯的,不然就是在一起的节奏了。俩女生好成一个人,辛苑管小九叫“亲爱的”,小九就叫辛苑“情儿”。葛瑞风总说自己跟辛苑之间要是有第三者,那人就肯定是小九。 辛苑跟辛安从小在奶奶家一起长大,情同亲姐弟。辛苑读大学时,辛安总往表姐学校跑,送吃的、喝的,自然认得小九。 小九拍了一下辛安的脑袋:“算小弟会说话!我都警告过葛瑞风,放着我们的系花大美女去拼事业,小心被人趁虚而入!” 辛苑笑着端来果盘,塞了个橙子给小九:“我是那种让人趁虚而入的人吗?” “当然不是!”小九和辛安异口同声。 “不过啊,滴水穿石,说到底谁的感情是固若金汤的?情儿,你还真别忒风清云淡了!”小九全程见证了辛苑的两段爱情,她对辛苑和瑞风之间能否长久一直存疑。 她觉得辛苑并没放下心里那个人。更何况,她自己就身处周末夫妻混沌的烂泥中,老许露出来的蛛丝马迹让她很不安。当然,这些,她并没跟辛苑说。 小九表面上大大咧咧,快人快语,内里却还是心思细密的。这倒不是信不着闺密辛苑,而是两个人的感情,自己都没理清,要怎么说给外人听呢?另外一层就是闺蜜之间的小心思,自己闪婚加祼婚,自己都云里雾里一场梦一样,很快就拿出来晒,还真不是小九的风格。 果然,辛苑不以为然,怎么到我这就得严防死守了呢?不就一男人嘛,爱留留,爱走走。 小九闻听此言,张了张嘴,终于没能把自己和老许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抖落出来。 辛苑在大学里做助教。葛瑞风则在燕郊的一所大型民营医院做急诊科医生。这也是无奈中的选择。瑞风研究生毕业,北京的大医院倒有愿意接收他这位医大高材生的。只是条件差强人意,更何况大医院里人才济济,从小大夫熬出头,遥遥无期。恰好看到燕郊那所医院招聘医生。葛瑞风一向自视甚高,不愿意屈就到一所民营医院去,但形势逼人,辛苑三天两头被房东赶得没处可住,瑞风是男人,他总得为心爱的女人撑起一片天。 来挖葛瑞风的人介绍他见了院长。院长笑面相迎不说,奉上的优厚待遇也的确让人动心。两个人在出租房里头抵着头拿着计算器按了半天,辛苑还是于心不忍,她并不是个物质的女子,她说:“我还是觉得梦想比房子更重要!” 辛苑的话倒让瑞风下定了决心,她是他不愿意错过的女孩。从遇上她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她是他人生梦想的一个很重要的部份。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说:“我的梦想是做好医生,并不是去好医院!”辛苑笑了,她最喜欢葛瑞风的部份就是他从来不抱怨,他优秀,自视高,但从不站在云端向下看,而是脚踏实地真正去做。 开始的三个月,葛瑞风成了跨省上班族里的一员。不同的是,别人是在北京城里上班,到燕郊安个家。瑞风是家在北京,在燕郊上班。所以,30万人每天“春运”上班,挤成相片那样的事,瑞风只在路上见过。他们挤着进城,而瑞风是出城。 饶是如此,奔波了三个月,瑞风就败下阵来。医生原本就是辛苦的职业,再加上急诊医生总得值班,争分夺秒的时间都耗在路上,人迅速像失水的植物,总打蔫。每天回家跟床最亲,倒头就睡。全然顾不上辛苑的万种风情。 辛苑心疼他,跟瑞风商量回家跟她爸妈借钱买辆车。 葛瑞风和辛苑买房付首付时,老妈拿了三十万,岳父岳母给拿了十万,装修时又给拿了五万。他们也不过是小县城里最普通的工薪族,供女儿上大学已然不容易,他们不嫌弃他条件差,几乎倾尽家产帮自己和辛苑在北京安家。自己怎么还忍心让他们再为自己掏钱买车呢? “买什么车啊,没见全北京都快变成停车场那架势吗?我可是坚决的环保主义者。”瑞风拦住了辛苑的行动。 那能怎么办啊?辛苑也没了主意。如果没付了首付买下那套二首房,倒可以考虑把家挪到燕郊去。 瑞风坚决把辛苑的这个提议给否定了。自己在燕郊工作也是为五斗米折腰的权宜之计,怎么还能把家安那去?坚决不行。再忍忍,年轻不就是要奋斗的嘛。再奋斗几年,还清房贷,车子会有的,工作也会调回来的。再说,与其在大医院里捞不着上手术台的机会,倒不如在小地方的医院里受人重视,得到更多更好的锻炼。他从没想过把家搬到燕郊去。辛苑的大学在城里呢,怎么也不能让妻子舟车劳顿地奔波吧? 这样无谓地商量来商量去,终究没个定法。倒是生活给出了切实的答案。瑞风的医院提供宿舍,忙时就住那不回来,慢慢地,他们变成了周末夫妻。 开始,辛苑有些不适应。早上醒来,一个人,晚上回家,一个人,会觉得委屈。自己结婚不就是为了找个伴吗?干嘛还要过这种形影相吊,茕茕孑立的日子啊? 小九想的显然跟辛苑不是一回事。 小九是后悔自己没反对老许“周末夫妻”的提议,结果到现在自己一直没能进入婚姻状态,并且越来越觉得老许难以琢磨了。她不希望辛苑走自己的老路,所以她坚决地对辛苑夫妻做“周末夫妻”持反对意见,她说:“你们俩确定这样好吗?我说情儿,你对你家葛瑞风是不是太放心了点?我劝你还是别太拿大了。这年头,男人看还都看不住呢,你倒好,放虎归山。你还真别拿豆包不当干粮,你没拿你家葛瑞风当回事,可不代表别人就不当回事儿,你家葛瑞风那可是医学院里校草一级的人物。一不小心被你把人那草给采了去,你哭都找不着调门。医院那是啥地方?一群小水葱似的小护士不说,还有一批年轻貌美的女医生候着呢。这都不算,可不光是丑的老的得病哈。那长得好看的楚楚动人的,进了医院,倍儿可怜,碰一仪表堂堂的帅哥大夫嘘寒问暖,那爱情指数不爆表都不可能!我跟你说,我做一阑尾炎手术,就差点爱上那小鲜肉实习医生!” 辛苑不以为然:“哎,我说,小九,您能盼我点好吗?再说了,能抢走的男人不是好男人,爱走走,我辛苑还真就不稀罕!” 小九心里有点不愤辛苑那种清高劲,闺密是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最近的敌人。小九心里一直挺羡慕辛苑的。上学那会,她暗恋过袁明清,可她还没什么表示时,辛苑已经跟袁明清在一起了,她只得鸣金收兵,做了他们爱情的观众。后来辛苑经历的那些,小九一直陪在辛苑身边,感情也是真好。但偶尔仍然会心里犯点酸。那天便是这种情形。 瑞风不在家,却连饭菜都帮辛苑做好放在冰箱里,吃时拿微波炉热一下就行了。自己呢,做好饭菜苦等老许,想到这,一句话不管不顾就冲了出来,当然,说完,她立马后悔了。她说:“你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是心里装他装得不够,还没忘袁明清啊?” 辛苑立刻摆出一副翻脸的架势。小九吐了吐舌头,赶紧闭嘴。再说下去,她就只好现身说法,讲讲自己跟老许的事了。她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在她没理清之前,她还不想说给辛苑听。 很多时候,小九嫉妒的还真就是辛苑这股子单纯劲。这是好人家一帆风顺过来的女孩才有的简单纯粹。小九苦哈哈长到现在,她最怕的事就是家里来电话。只要那个号码出现在手机上,老妈那比苔藓还湿滑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到小九耳朵里,小九不用听也知道,主题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要钱。原本以为找到老许,自己终于四脚落地,努力在这城市扎下根来,可是越来越多的疑惑让她觉得生活会是随时会掉下来的天花板。 小九提了那个人的名字,这让辛苑有些意外。好半天,她说:“那个人早就不在我心里了。我跟瑞风挺好!”这是真话,她跟瑞风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这就是她最想要的生活。至于袁明清,那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遇到瑞风,她就一直告诫自己要惜福。至于自己跟瑞风能走到哪一程,这个她还真没想过。小九这么一说,她倒是想了想,有了袁明清在前面,就算瑞风真的离开,应该不会挖心挖肺那么难过吧?不过,谁知道呢!感情这回事,辛苑只有那一次痛彻心扉的经历,也只算是个初中生的水平。 “你呀,一点都不懂男人的心思,你得让他紧张,让他没有安全感。没听过那个理论吗?要想婚姻长久,男人就要给女人安全感,让女人觉得他一直都会在你身边。女人呢,刚好相反,就是要让男人没有安全感,让男人觉得她随时都会离开他。这样才行!”人人都是理论专家,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可是落到现实里,小九不是拿老许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辛安点了点头,说:“我得把这话说给章小娅听听!” “嘁,听你小九姐瞎扯呢,她要是行,她还会剩到现在?”辛苑把果盘递给辛安,对闺蜜的高见不屑一顾。 小九张了张嘴,还是将自己跟老许已经领证结婚的事压了下去。说出来的话是:“不许歧视剩女啊!我剩下,那可不是男人不要我,我是为天下的男人着想,我前脚嫁了,后脚得多少男人心碎成玻璃渣子啊?所以,像我这样主动剩下的,是在为社会安定团结做贡献呢,对吧,弟?”小九嘴快,霹雳啪啦一通说,辛苑姐弟都笑了。 小九是个人精儿。人精儿做的事就异于常人。天天五马倒六羊地做着不知多大的买卖,天南海北地跑是常事儿。没事儿时,见天跟辛苑这腻歪着。有事时,几个月人影都不见也是常事。瑞风并不喜欢风风火的小九,又不敢直接在辛苑面前表现出来。偶尔娓婉地说:“我就奇了怪了,你们俩的性格天差地别,怎么就成好朋友了?” 人跟人之间的气场很微妙,上天入地折腾的小九与温柔婉约派辛苑在一起,她们不觉得违和,别人看着别扭,也只是别人的感受。她们自己觉得俩人是绝配,那有什么问题? 辛安开着小店,平时宅得厉害。所以,辛苑的家里通常只是她跟自己的影子。瑞风倒是很希望辛苑能养只宠物,辛苑以自己不喜欢小动物为理由拒绝了。其实她并不是不喜欢小动物,她只是害怕自己把感情放在一个什么东西上。她害怕自己对谁有依赖。从前,她依赖过一个人,那个人头也不回地离开后,她就把心门关上,不再随便依赖什么了,包括瑞风。 只是,再怎么不依赖,丈夫丈夫,一丈之内为夫,那个人不在家,那个家便也真就成了一个房子。有人陪伴时不会觉得怎么样。可是,他不在,家里就成了一座空城。早晨醒来时,习惯性地手臂向右伸过去,拥抱的只有空气而已。 辛苑本就不喜欢在做饭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一个人,如果不在学校吃饭,回来吃碗泡面也就算了。瑞风很恨她这样,每个周末回来,他会做很多辛苑爱吃的菜放进冰箱里,然后耳提面命般唠叨:“放微波炉里转一分钟拿出来吃就行了!不麻烦,别忘了!”辛苑答应着,看着瑞风忙里忙外,心里很踏实。就这样过一辈子就好了。 答应是答应,如果这一周小九不出现,冰箱里的东西会等到瑞风回来。瑞风连唠叨边叹气,然后说:“不然我还是辛苦点,每天回来吧,你看你瘦的,点把火都能着了!” 辛苑不以为然,又耍赖:“怎么啦?你们医院婴儿肥的小护士看多了,回来嫌你老婆瘦?再说了,我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瑞风的目光似笑非笑,辛苑意识到自己的话让瑞风想入非非,红了脸。 办公室里常有老师说起夫妻间吵架拌嘴的那些事,也无非是早上谁没盖牙膏盖,谁把脏衣服和内衣、袜子一块洗了之间的鸡毛蒜皮。偶尔有一天,同事问辛苑怎么没听她说家里的事儿,辛苑仔细想了想,他们两个人一周才在一起呆两天,还真就没什么吵架的心情。 或者,刚刚有点苗头,就要分开了。那一点点时间,小别胜新婚,甜蜜还甜不够,哪还舍得用来吵架? 渐渐地适应了,寂寞虽然寂寞了点,好在辛苑原本个性就冷清,不像很多女孩做橡皮糖粘人,一周见一次面,也还不是多漫长,还好。瑞风是个好丈夫,因为分别,总想着额外补偿辛苑,每周回来,总是变着花样搞点小节目,辛苑倒觉得比办公室里每天在鸡毛蒜皮里挣扎的女人们幸福。 人和人怕比较没错。其实最怕的是比较的方向。有的人只盯住人家好的方面比,有的人捉出自己的幸福比。 结果是完全不同的。 辛苑不知道的是,在她和瑞风渐渐适应周末夫妻的生活时,小九的周末夫妻生活正像东野圭吾的小说,抽丝剥茧,露出真相。 第四章 肩膀出现 小九跟老许是在小剧场的门口认识的。 那天小九从银行里出来,银行卡只剩下了两位数。 明晃晃的太阳下,小九给老妈打电话,她哑着嗓子说:“给我爸买点好的吃,别什么都省着,药一定得按时吃。你娃在这大北京城里挣大钱呢!不跟你说了,有朋友请客吃大餐!”再不挂电话,小九怕自己眼泪掉下来让老妈查觉。 有时看着微博上那些不是晒高档餐厅吃喝就是晒全世界扫货的那些败家女,小九就恨得慌,自己没 “拼爹”的福气,好歹也拉自己的后腿让自己寸步难行啊?可这念头一出,小九又马上讨厌自己竟然会这样想,她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不指望她指望谁呢?幸好他们还可以指望自己,自己指望谁呢? 去辛苑那,看到瑞风对辛苑那个细心劲,连吃鱼都拔出刺才夹到辛苑碗里,连倒了水都要拿杯子折温了再端到辛苑面前,就好像辛苑是个不懂事的婴孩。小九在这个城市里狐朋狗友一大堆,平时喝酒吃肉时,怎么都好,但要真是能张开口借钱的,小九一个巴掌能数得出来。当然,这还仅仅是小九以为,能不能借来,还得张口试试才知道。辛苑是肯定行的,之前老爸做手术,辛苑把爸妈给的结婚装修的钱都拿给了小九。那些钱一年多小九才还上。 银行不远处是家小剧场,小九走过去,想在小剧场外的长椅上坐一坐。街上车水马龙,难得的是小剧场门可罗雀的冷清。 小九侧身靠在椅背上,无力感像件贴身内心紧紧地粘住身体。累,厌倦,不知道生有何趣,被这样情绪控制的时候并不多,但偶尔有一两次,就够缓一段时间了。小九是那种表面车马喧嚣,内心冷清寂寞的女孩。她习惯了什么事都往肚子里咽,说给谁听呢?说出来有什么用呢?只是,一个弱女子的头还是希望有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肩膀出现时,小九的心正如水银落地。 那个男人拿着海报走到小九面前时,小九的头正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对来人毫无查觉。 世界真安静,小九小小地睡了一会儿。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坐在一个男人的影子里,男人正调整角度,试图很完美地替她挡住阳光。小九厌弃地问:“干什么?” 男人笑了,牙齿很白。 “睡得真香!”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请你看场电影吧?” “有病!”小九恹恹地站起来打算走人。 男人并不放弃,他递过来一张海报给小九:“或者,你可以到里面好好地睡一觉,我向新浪微博保证我不是坏人。喏,你可以拿手机先拍我,我真骗了你,你可以在网上人肉搜索……” 小九笑了。男人长得不坏,一米七的个儿,略胖,但并没有中年人的臃肿,人很清爽。 “至于嘛!我不信你还能把我撕巴撕巴吃了!”那个落寞的小九被阳光晒化了,热情阳光的小九满血复活。日子总得这样过下去。 小剧场的一间小小的放映厅里已经有了三五个人。这让进去时心还多少有些提着的小九松了一口气。 坐位很舒服,小九坐下来,屏幕上已经开始走字幕了,竟然是个记录片。小九调整了一下身体的角度,想睡一觉也好。可她竟然完完整整地看完了那部近两个小时的关于异乡人漂泊在城市的记录片。不但如此,她根本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又没有纸巾,只能不停地用手揩着泪。某一瞬间,有人递了纸巾过来,小九看都没看接过来,哽咽着说了声“谢谢”。 片尾字幕出来,小放映厅里的灯亮了,人陆续走出去,小九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是邀她进来看电影的那个男人。 男人叫许晋一。是那部记录片的导演。 他说:“陪我吃点饭吧!” 他没说“我请你吃饭”,而是让小九陪他吃点饭,小九指了指自己哭得微肿的眼睛说:“可以等我补个妆吗?” 两个人坐在一间挺小却很干净的面馆里。一人一碗面。日子抖然生出一点味道来。 许晋一问小九怎么称呼,小九略一沉吟说:“朋友都叫我小九!” 许晋一微微一笑,说:“这名好,正好搭我的,九九归一!” “凭什么我的都归了你啊?”小九抗议,抗议的话说出口,突觉尴尬。 人与人之间很奇怪,有些人认识了几十年,也依然没有话说。有人乍一相逢,就像失散多年的亲人。 一碗面,许晋一跟小九聊到面馆关门,服务员几次过来给脸色,两个人全然顾不上。老许,嗯,小九叫他老许,老许讲他跟拍记录片的艰难,没钱,就跟盲流一样跟被拍的主人公同吃同住,但又怕打扰人家的生活。拍了又怎么样呢,进不了院线,观众们都习惯了看热门的片子,谁会沉下心来看跟自己相似的人的悲惨人生呢?“所以说,谢谢你!” 老许说这话时,伸手拿起桌上装白开水的杯子一饮而尽,小九说:“要不,找个地儿我们喝酒吧?” 老许浅浅地笑了笑说:“在这跟你这样说说话就挺好。其实,多少观众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拍的东西有人认真地看过,走进过他的心里,比如你,这就够了!” 小九是很容易被点燃的人。或者人在脆弱时,格外容易对人敞开心扉。小九跟这个萍水相逢的人聊起了自己的故事。没喝酒,但她却像是醉了。她说:“老许,你要拍拍我,肯定还有票房,姐是偶像派,不输这个冰冰那个冰冰的!”老许笑了,说:“太漂亮的我哪敢拍,人还不说我潜了女演员!” 小九喜欢这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被记录片导演潜,好歹能露个正脸啊,没听郭德纲相声里说的嘛,睡都睡了,早上才发现那是一动画片导演!”两人笑得山响,笑过之后,目光对上,半天谁都没离开。再然后老许伸手摸了一下小九的手,小九人坐过去一点,空气的浓度稠了起来。 结帐时,小九才明白她提议换个地方喝酒老许为什么没同意,因为他搜尽了兜里的钱,也仅够付那两碗面的钱。他并没有尴尬,而是很自然地牵起小九的手走出面馆。 一周后,小九跟老许领了结婚证。 那时小九跟一个女孩合租一间房,两个人的约定是不能带男人回来过夜。老许说他寄宿在朋友那。居成了最大的问题,但在熊熊燃烧的爱火面前,这一切似乎又都不是问题。 老许说:“咱们的爱是不平凡的,你介意做周末夫妻吗?”小九傻傻地笑,介意什么呢?她的心从来没这么满过。老许跟她约法三章:他得为事业打拼,他要专注工作,他不喜欢粘人的女人,所以,不要随时打电话给他,不要发短信、微信那些。小九自然要在爱人面前装得明月清风,她捏着老许的脸蛋宠溺地说:“这规则同样适合你哦,不要太粘我!” 老许的目光生出许多钩子来,小九的目光生出许多妩媚来,春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只是,在那卫生条件暧昧不明的宾馆里,小九实实在在的婚姻变得不那么真实。老许沉沉睡去,小九抚摸着老许瘦削的脸庞暗自想:一定要有一个家,哪怕是租来的,也要有。老许,这事交给我吧! 两个月之后,小九带着老许差点把北京的地铁换乘了个遍之后进了一个破旧的小区里的某一间房,房子里贴壁纸的胶味还在,家俱们只是保持着名字的形态而已。比如那只沙发,老许一坐进去,人立刻矮得几乎跟坐在地板上无异。小九哈哈大笑,她指着那个暂新的大床说:“它很结实,试试?” 为租这间房,小九简直是拼了。到处打电话找机会,找活做。给人写策划,做推销,人迅速地瘦成了一道闪电,只是,爱情是最好的良药,小九的精神好得像回光返照一般。为签下一个单,小九足足喝了两瓶红酒,那不怀好意的老总摸了她的腿她一声都没吭,只是心里跑过无数只羊驼。那是属于老许的领地,他有什么权力摸?只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原谅他吧!小九撑着最后一点理智不让自己醉得不醒人世,不然,守不住最后的领地,可就真没脸见老许了。那段累得快撑不下去的日子里,小九常常会拿着某广告里说给人力量的饮料坐在街头看那些高楼大厦。这城市里除了车多就是楼多。每栋楼都有无数个窗,她只想要一扇窗,一扇窗就行。只是,那几乎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她很羡慕辛苑了。再怎么样,她和葛瑞风在这个城市里有了属于他们的一个家,而她跟老许的家在哪儿呢? 除了拼命挣钱,就是到处看房。五环以里想都不要想。又要便宜,又要环境不能太差,小九找得近乎绝望时终于找到这间房。为了买床,她卖掉了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一只玉手镯。那是外婆过世前留给她的,外婆出身于大户人家,到了最后,剩下的也只是这只手镯了。老爸治病那么难时,小九也没舍得把它卖了。可是,东西不过是个东西,狠狠心,咬咬牙也就卖了。 她没跟辛苑说她和老许的事,一是她忙得没功夫跟闺蜜坐下来说说话,二是她也不愿意别人质疑老许,哪怕说他一点点不好,她都不能忍。 小九原本以为自己租了房,他们就会像别的夫妻一样住下来。白天他们各自出去做各自的事,晚上,奔到这间小屋里来,炒菜做饭,看电视,作爱,那便是他们烟火夫妻的小日子。可是,老许的眉头拧成了大疙瘩,他说:“如果我想过这样的日子,我早就过了。我是搞艺术的,家庭生活会把我困死的!” 小九不太明白,搞艺术的怎么就不能过家庭生活了呢?这不才是接地气的生活吗?那些大导演不也都个个结婚生子吗?老许的眉头变成了锁头,他说:“我以为你跟别的女孩不一样,结果……” 小九不能辜负这个不一样,她爱他,有什么不能让步的呢。好在有周末,周末他回来也就好啦。 可周末老许也不是每次都能回来,有时回来跟小九上床,然后接个电话就匆匆走了。小九一个人抱着枕头躺在床上,心里空落落的。 仿佛为了不在一起是正确选择,在一起时,老许就有点小别扭,然后给小九讲大道理。小九是重庆人,无辣不欢。老许是扬州人,口味轻还偏甜。两个人吃饭时,老许说:“这菜简直就是把卖盐的打死了!”小九尝了尝,不咸啊。但她说:“亲爱的,下次注意!”老许说:“我知道你并不认同我的观点,但你委屈着自己,牵就我,你觉得这种委屈牵就能多久呢?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牺牲,这是太腐朽落后的思想了,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不想改变你,你也不会改变我,所以,九,距离产生美!” 小九也便像被洗了脑一样认同了老许的观点。她也想,他拍起片子来没日没夜的,后期制作更是几天不睡都是正常事,自己的出租屋这么远,让他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来陪她,要求是很过份。慢慢来吧,日子会好起来的。 可事情一再突破小九的想象。某天深夜,小九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她打电话给老许,老许的电话响了几声后断掉了。十分钟后,她收到老许的短信,短信没问她为什么深更半夜打电话给他,而是斥责说:不是不让你打电话吗? 疼得头冒汗的小九顾不得许多,随便翻电话找人,还真找到一个朋友开车来接她去医院,好在只是急性肠胃炎。打上吊针,仔细想想自己跟老许的这事,小九又惊出一身冷汗来。 隔天她坐在辛苑家的客厅,没想到辛苑跟瑞风也做了周末夫妻。小九说了些让辛苑警惕的话,辛苑执迷不悟,小九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第五章 亚细亚孤儿 时间一晃过去了大半年。 2012年12月21日,据说是世界末日。 那一天,地球没怎么样,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也还是那个月亮。倒是章小娅借着末日的幌子终于如愿以偿,把安思源给办了。 “后悔了吧?”躺在安思源的臂弯里,章小娅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心满意足地问。 “嗯?哦,没,挺好!”安思源闭着眼吻了一下小娅的额头,似还在回味刚才那值千金的一刻。 这在章小娅看来却是男人的心不在焉。章小娅床上的经验乏善可陈,有限的一点知识除了小说就是影视剧,纸上谈兵。 “我当然知道我很好! 我是说,早知道这么好,后悔耗到今天才从了我吧?”章小娅很认真地把自己的话补充完整,这已经算是诱供性质的问题了吧? 安思源睁开眼看到章小娅脸上阴谋得逞的笑意,心里暗暗叫苦,完了,完了,这丫头这是来秋后算帐了。 要说章小娅把安思源弄到床上,一夜欢好,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了。 章小娅追了安思源整整两年,手段非常。开始还摆着欲擒故纵的款儿,愿者上钩。怎奈安思源稳如泰山。 章小娅终究没什么城府,立马换上人盯人模式,怎么感人怎么做。可还是没换来安思源的那颗心。接着上演的就是“你不爱我,我就死给你看”的耍无赖桥段。当然,这绝对是自杀式袭击,跳楼之后,安思源当着众人的面警告章小娅,她死了,他不会有一点良心不安,他还照样泡妞,照样爱谁谁,照样过幸福生活,他连她是谁都不会记得。 章小娅的眼泪掉了一脸盆,大声问:“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吗?你这是什么纱啊,枪都打不透?” 跳楼秀那之后,足足有三个月,安思源当章小娅是空气。见了也当是没见, 有次他在前面走,小娅在后面跟着,洒水车过来,章小娅以为会出现偶像剧里的情节,男主挺身而出护住女主,水花四溅……章小娅想出了结尾没想对开头,水花四溅没错,骑士并没有挺身而出保护她,她的一条裙子湿淋淋的,人成了一条美人鱼。 她哭着大骂安思源是混蛋,路人纷纷看过来。安思源走出好远,终于还是转过身来,脱下身上的风衣给她披上。他说:“别多想,你这样sex很容易给咱交警叔叔惹麻烦!” 就这,让章小娅兴奋了好几天,他说她sex哎。有门,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他去了天津,章小娅没皮没脸地跟过去。 也许真是寂寞,他跟她吃了一顿饭。两个人喝酒,喝着喝着喝断了片儿,不知怎么说到了世界末日。章小娅说她并不怕世界末日,怕的就是世界末日时没能跟爱的人在一起。安思源傻笑。 章小娅说:“你能答应我,如果世界末日时,你还没找到你爱的人,能借我一晚吗?”安思源不知哪根筋搭错,跟章小娅钩了手指,章小娅还是觉得不安心,找了纸笔,让安思源写了保证书。安思源不知道单纯女生章小娅天生好酒量,她写了保证书,迷糊之下,他签了字。 当然,那也没什么法律效力,不过是男女之间的玩笑而已。 几个月之后,从了章小娅,他并没搞清自己的心思。 尽管他内心深处提醒自己:她不是随便玩玩就可以分开的女生,但他还是愿意“献身”,这点让他自己也有点吃惊。冷落章小娅的那段日子,她出现,他觉得烦。她不出现,他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安思源并不愿意跟那丫头断绝所有的关系。 就在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下,章小娅准备了“末日之约”。两个人吃了烛光晚餐,喝了酒,“世界末日”成了明晃晃的借口,两个人心知肚明,章小娅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情,安思源倒是欲拒还迎,潇洒不起来。 虽然安思源极其认同《大话西游》里至尊宝与菩提老祖那段极经典的对白——爱一个人需要理由么,不需要!但他还是把问了一百二十回的问题再次抛了出来:“小豹子,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是爱!”章小娅认真地纠正他的说法,光洁的面庞上仍带少许婴儿肥。 “嗯,爱我什么?”并不是安思源妄自菲薄觉得自己不够女孩疯狂爱,而是没皮没脸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爱他的人,除了他老妈之外,还真就是章小娅一人了。不对,就是老妈,如果他那么伤过她,她还会那么义无返顾吗? 章小娅歪着头认真地想了两秒钟给了安思源一个答案,安思源差点起身撞墙而死。他原本以为她会说因为他长得帅,因为他的才华,再有甚者说心魔也行。可章小娅忽煽着大眼睛说:“觉得你挺可怜的,没爸没妈的孩子得要多少爱才能暖和过来啊?亚细亚的孤儿在风中哭泣?没有人要和你玩平等的游戏,每个人都想要你心爱的玩具,亲爱的孩子你为何哭泣……” “喂!”安思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罗大佑要知道他的歌被章小娅唱得这么荒腔走板,肯定喷血而亡。 “喂!”章小娅嗡声嗡气地学了一句,手捏着思源的脸:“生气的样子真可爱。像幼儿园大班的宝贝儿!” “章小娅,你再给我说一遍,你像跟屁虫一样追了我两年,不是因为我长得帅,不是因为我青年才俊,而是觉得我可怜?”安思源简直气炸了肺。他后悔自己意志不坚强,怎么就听信了世界末日的谎言跟这小疯子滚了床单呢? “我看看哪帅?哪才俊,哦,不说还真没注意呢!嗯,这脸是比宝强帅,这个是比小四高,这腿,实打实地比小明长!”章小娅端着安思源的下巴认真端详。 安思源狠狠瞪章小娅一眼,欠起半个身子。 章小娅伸出纤纤玉臂一揽按下安思源,笑意盈盈却是实打实地一剑封喉:“小安子,提上裤子走人,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安思源眼前一黑,很准确地预计了自己的未来:玛雅人诚不欺我,果然是世界末日。 不过,这末日不是结束,是开始。 第六章 无奈的拉链 辛苑洗过澡出来,注意到客厅电视柜上那只手的木头雕塑的手摆的是“ok”的型状。旁边坐着的那只小兔子在手的对面,一副仰望崇敬的样子。想想瑞风出门前特意摆弄它们的样子,辛苑的眼里闪现出温柔的光芒。 那只木雕手是辛苑和瑞风结婚时表弟辛安送的。它的特别之处是手指的关节处都是可以活动的,手可以做出很多种手势。瑞风一眼就爱上了它,爱不释手,辛苑还有点质疑表弟的创作,作为结婚礼物,不应该是一双手握在一起什么的才有象征意义吗?瑞风却笑辛苑俗。 那是他们决定结婚之前,辛安特意让“准姐夫”去做了手模做的。他送给瑞风时说:“希望这只手能一直能给我姐温暖!”瑞风拍了拍辛安,让他真的心安,他爱辛苑,保证做到。 当然,这些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秘密,不必告诉辛苑。 瑞风在辛苑耳边坏坏地说:“晚上和谐了,我给你打ok。” 那是瑞风与辛苑床第之间的暗语,辛苑反应过来瑞风的意思,悄悄掐了他的胳膊。 去泰国旅游时辛苑买了一只胖胖的橡木兔子。回来,把它摆在电视柜上的那只大手的旁边。瑞风常常让那只手做出各种手势,倒也是夫妻间的情趣。倒也不止如此,两个人闹了小别扭,瑞风也会去用那只手表达一点情绪,握拳,还有一次更过份竖了中指。 辛苑把这看成是瑞风的孩子气。她喜欢他这样,保有一点天真,对男人而言不难,难的是他愿意把自己的这点天真对待已婚的妻子身上。 想起前一晚,辛苑脸泛红韵。结婚许久,辛苑还会有少女般的娇羞,那一半是本性,一半是身处大学那个相对纯真的环境里保有下来的学生气质。 伸手抚摸了一下那只木头摆件,木质微凉润滑,不似瑞风的手总是温热。想起他在自己耳边轻声耳语,他的手指滑过自己的身体,像弹在琴上,辛苑的脸上发烫了起来。 小九一直说辛苑是性冷淡的气质。某次在瑞风面前说,瑞风盯着辛苑看,然后出其不意地放冷箭:“那得看在谁面前……”辛苑的脸立刻红成了一块布,急急地去捂瑞风的嘴。 小九哈哈大笑,问:“行啊,蜜儿,你跟我这还是双面娇娃呢!” 再端庄的女人在爱的男人面前也会变成一汪水的吧。她想瑞风的时候,浑身发软。她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辛苑。 吹干头发,辛苑跟那件背后长拉链的裙子“搏斗”了二十分钟,那条拉链仍咧着嘴不肯合上,辛苑漂亮到凛冽的蝴蝶骨仍然露在一个人的空房间里。辛苑把裙子背移到前面,拉上拉链,无奈裙子太修身,拉上拉链就怎么都转不动了。 辛苑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去问度娘,度娘上果然有高人支招,找墙上的挂钩,然后……你懂的。 懂你妹啊!辛苑脑子一转判定为这是一没实战经验的人的一计昏招。且不说墙上挂钩能不能钩住拉链头,就算能钩住,人背蹭上去让挂钩与拉链头“拉上手”这技术难度也不小吧? 重新打开衣柜,拨开姹紫嫣红,想再选出一“妃”来陪自己赴宴,选来选去,能配上包的,配不上鞋;能配上鞋的,又衬托不出发型。难怪瑞风说女人其实都一个路子,衣橱里“三千粉黛”,却还嚷着“后宫空虚”。这跟男人的花心有一拼。 瑞风说这话时,辛苑正在试衣间试那条黑色向下过渡到裸色的长裙。 试衣间拉开一道缝。 “进来帮我把拉链拉上!”瑞风挤进小试衣间,揽腰把辛苑抱在怀里。 “别闹!”说是这样说,辛苑还是很享受他的吻落到脖颈间的那一点缠绵。 瑞风被推出来,辛苑款款跟出来。 “perfect!”瑞风带着刚刚的意犹未尽夸张地打了个响指。 裙子设计得很素静,没有杂七杂八的累赘设计,从肩到脚,颜色过渡得如同淋了墨,到下面就淡了。腰部恰到好处拿了个褶,把腰线显出来。配上辛苑172的身高,及腰的直长发,导购小姐很暖心地说:“这裙子上简直就写上了你的名字!” “哦?她名字叫什么?”葛瑞风心情很好地跟导购小姐贫嘴。 导购小姐抿着嘴笑。 “就它吧!”瑞风举了举手里的卡去付帐。 裙子不便宜,3800。导购小姐帮辛苑装裙子时还不忘感叹:“姐,你真幸福,老公又帅又大方!” 辛苑的脑子里光惦记着瑞风在锁骨上那吻了。也不怪两人天雷地火,正是好年纪,一周才见一次,小别胜新婚,彼此对对方的身体还都倦恋着。因为这,那天辛苑根本没发现这裙子的大bug是拉链。 两天前,小九风风火火地跑到辛苑家,土匪一样把冰箱里一通扫荡。然后盘腿坐在辛苑家的沙发上,说:“哎,你猜我去哈尔滨撞到谁那了?” 辛苑的心猛跳了两下,故意很平静地问:“谁?” “甭揣着明白装糊涂哈!” 小九拍了拍辛苑的手背,她的眼睛亮晶晶地说:“他在北京,见吗?” 辛苑愣了一会儿,莞尔一笑:“见不见都行。”再一会又说:“如果是大家一起,无所谓啊!” 其实,并没有真的无所谓。就像今天如果不是小九攒局同学聚会,如果不是聚会上有前男友袁明清这个人,平日里白衣布裙波板鞋穿得像个清纯的大学生的辛苑不会非那条泼墨的后背拉链裙不可。 袁明清来了,辛苑得拿出点猛劲证明一下这几年自己过得好。尽管她讨厌自己这样,但人有时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的。她过得好不好,跟他有些什么关系吗?况且,他还关心在意吗? 电话响了,辛苑带着怨气“喂”了一声,瑞风心情不错地问:“亲爱的,起床没?干嘛呢?” “生气呗,葛瑞风,你说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单身不单身,有老公跟没老公似的!”辛苑是那种很少抱怨的妻子。见前男友的惴惴心情让她变成了十四岁的任性女孩。 “怎么啦,宝贝,谁惹你了,告诉我,我收拾他!”瑞风平素接触的多半都是心情不好的病人,惯会用四两拔千金的方式安慰人。 “还能有谁,就是你!这裙子的拉链我拉不上,你让我怎么出门?”辛苑知道自己的气在哪,但出气口也只能对准葛瑞风。 “我不跟你说了嘛,那裙子的拉链设计得太好了,只有我在时,你才能穿。再说了,干嘛非穿那个不可?这天又不是很热,上回你穿的那手绘的就挺好看!再说了,不就跟小九吃个饭嘛,你随便穿都落她好几条街去!”在男人眼中,女人心中无比忧愁的大问题根本就不算个事。 辛苑没跟瑞风说袁明清来北京开会的事。男女之间,很多事,不是刻意隐瞒,但真明晃晃地说出来,彼此心里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舒服。 “算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喝瑞风吵一架,他能立刻赶回来帮你拉上裙子拉链吗?“你明天早点回来!九点半去车站接妈!” “咱妈要来?怎么又来啊?”岳父岳母过年刚来过北京,这才到三月……瑞风那边有个患者家属在跟护士吵,他一精力不集中,头脑短路,不知怎么就弄出来这么句话。 “又?葛瑞风,你不会忘了是你妈要来吧!”辛苑飙了个海豚音,努力盖下去的无名火瞬间变成了有名火。 “葛瑞风,你说这话,别怪我对你妈没好脸!”辛苑放下电话,心里的委屈排山倒海涌了上来。 葛瑞风这样说话有良心吗,辛苑妈来,把他当少爷一样摆,上顿吃着,下顿问着。什么叫“怎么又来啊?” “该死该死,我都忙糊涂了,妈不是下周才来吗?今天是几号?”葛瑞风连忙往回倒饬,只是辛苑的电话已经挂掉了。 挂掉电话,辛苑正悲从中来,小九的电话挤了进来。她说:“我说情儿,你能不能麻溜的利嗦的,人袁明清可是点着名要见你!” “现在想见我了,当初想什么了?”想到袁明清,辛苑的“怨”还是会不知不觉流露出来。 “情儿,你是不是还有点放不下他啊?要不然,我帮你找个借口,咱不见了吧?”小九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把戏,这也让辛苑很生气。拿了人多少好处啊?这么卖力。 “得了吧,我都忘了他长什么模样了。有什么不能见的?他还吃人啊?”辛苑嘴硬,看着镜子里化着精致妆容的自己,终于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不就一拉链吗?难不成还能为没人帮着拉拉链,这么贵的裙子就不穿了?有老公靠老公,没老公还就不能求助别人了? 辛苑放下电话,整理了一下长发,长发挡着背,自己动作小点,看不出来什么猫腻。但这也不保险,从衣柜里抽出条披肩往肩上一围,站在镜子前左照右照,挡得严实,看不出破绽,这才拎着包款款出门。 辛苑在电梯上一直盼着进来个大妈大姐类的角色,可电梯一停,上来的是个挺帅的小伙子。帽衫、球鞋,个子比瑞风还高一点,进电梯就一直在看手机,视辛苑若无物。 辛苑的目光盯着电梯按键,心想,若张口求他帮着自己拉上后背的拉链,他会以为自己在诱惑他吧? 电梯到一层停下时,辛苑略等了一下,想等帅哥下了,自己再下,以免背部不慎“走光”。可帅哥抬头看了辛苑一眼,问:“不下吗?” “哦!”辛苑反应过来,他是去地下二层的停车场。 电梯门刚要关上时,辛苑听到背后喊:“哎,等等!”帅哥从电梯里蹿了出来。辛苑转过身,“叫我吗?” 帅哥的脸红了,但笑意都在,他指了指辛苑的后背说:“那个……拉链!” 这回轮到辛苑的脸成一块红布了。辛苑使劲往上拉披肩,却不想披肩做了可恶的泥鳅,不听话。 “我可以帮忙吗?”他眼神干净清澈,这让辛苑的难堪减去了几分。况且他会脸红,这年头会脸红的男孩女孩比大熊猫的数量还稀少。 辛苑看了看门厅,门厅里除了自己和这个小伙子,空无一人。 “不好意思……” “没事儿,我闭上眼睛!”帅哥把手机上的相机调成自拍模式递给辛苑。“你看着,我保证!” 辛苑被他的孩子气逗笑了。也突然想起,他就是那个冲进自己家门……章小娅的男朋友。 帅哥果然闭上了眼睛,手伸过来,小心翼翼地不碰到辛苑的身体。 拉链质量不错,“嗖”地拉了上去。 “谢谢!”辛苑的脸微微发烫,把手机递给帅哥,她说:“你不记得我了吧?你去我家阳台上跟你女朋友喊话?她……还好吧?” “姐,刚你一进电梯我就认出来了,我叫安思源,她,挺好的吧!嘿嘿!”安思源冲着辛苑笑得很明朗,那一声姐叫得也很自然。 抛却那次不甚愉快的一幕,辛苑倒觉得安思源真的挺迷人的。也许这样的男孩子就是老天派来折磨那些女孩的吧?哪会都像韩剧里那些男神又帅又痴情呢? “挺好的吧?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她的情况?”辛苑心里挂了个问号,那他们后来没在一起吗?辛苑没有没事乱搭讪邻居的坏习惯,冲他笑了笑,再次谢过。电话响了,小九又打电话在催了。辛苑把披肩塞进包里,伸手拦了出租车。 第七章 通天河 小九没有告诉辛苑她去哈尔滨去干什么了。她是偷偷跟着老许去的。 连着两个周末老许都没回他们的“家”,小九自然不高兴,就算是做后期忙,可再忙,发个短信,打两个电话的时间总是有的吧?这算什么呢?他把她当成了“床上用品吗?”不行,小九的“恋爱高烧”退了下去,开始回归理性。 回归理性,小九才发现,他的朋友她一个都不认识,她的朋友他又不见。也就是说,他们的社会交系毫无交集。也就是说,哪一天,他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她根本没处找他。 她杀过去兴师问罪,老许的理由总是他的艺术,他说:“你得理解我,我不愿意被杂七杂八的事分了心!” 小九冷冷地回:“那你就去庙里当和尚好了,干嘛要娶老婆!” “不可理喻!”他摔门走人。 小九自己在屋里哭得肝肠寸断,差点就打电话给辛苑。使了吃奶的劲才忍住了。她想给老许打电话,再不然发短信,可是……那不就认输了吗? 小九生生撑了一个星期,每天无数次翻看手机,一点音信都没有。孤单寂寞冷,小九实在憋得难受,上网找陌生人聊。她说:“恋人关系,两人闹矛盾,男的七天不理你,会是什么原因?” “肯定心里没有你啊!”那人回答得干净利落,跟小九心里的答案暗合上了。但小九怎么会愿意听到这样的答案呢?人总是选择自己愿意听的听,不愿意听的,即使跟自己的理智判断相合,也会被情感一票否决掉。 小九再问:“你周围的人有做周末夫妻的吗?” “有啊,现在人都想得开,夫妻就是搭帮过日子嘛。平常各玩各的,周末回家,孩子扔给老的养着,别提有多潇洒了!” 这仍是个小九不愿意听到的答案。“各玩各的是什么意思?” “这都不理解?夫妻在外面都有人呗!谁都没单着,两人心知肚明,谁也不干涉谁,这才是文明,知道吗?”那人还发来一个大大的鄙夷的表情。 “有人说你三观不正吗?”小九摞下这话把网友拉黑。自己兀自生闷气。她给自己一个期限,如果这个周末他还不回来,她就跟他散了算了。 周五,小九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公司交单子时,老许斜靠在一辆跃野车旁,他的头侧了侧说:“上车!” 小九什么都没问,坐上车。车子飞快地开出去,在一幢很好的小区停下,老许锁了车门,轻车熟路地带小九进了一个单元门,上了电梯,小九觉得自己手脚冰凉,他不是寄宿在朋友家吗?他这是…… 房子并不大,装修得简单干净。餐桌的椅背上搭着一件夹克,小九认出那是自己买给老许的。 老许让小九坐下,他说:“我去准备饭,一会就好!” 小九进屋时就闻到一股咖喱味。她没有坐,四处走走,问:“这是谁的房子?” “朋友的,一直空着,我在住!”老许在厨房答。 一直?他一直自己住着这样一间房,却从没带她来过? “桌上有张碟,你可以看看!”厨房里老许喊。 电视屏幕上出现的是一束百合,那是小九最喜欢的花。配音是老许故意弄出来的能滴出水来的声音:“亲爱的,希望你看了这个,别生气了好吗?不然,人家伤心难过死了呢!”谁能想象那样的老许还能卖萌呢! 小九笑出声来,接着涌出来的是眼泪。不过是个ppt,小九和老许去欢乐谷时的照片,去十渡的照片,一页一页翻过去,老许的话外音是:九儿,跟你在一起,日子才是日子。 还说什么呢,小九抱住躲在厨房里的老许哭得稀里哗啦。但心里也不是不别扭,自己身旁的这个男人,她怎么觉得这么陌生呢? 但女人最擅长的本领就是自我说服。嫁都嫁了,他也肯低头,还想怎么样呢? 雨过天晴,小九躺在老许的怀里,她说:“咱们住一起吧,无论怎么样,夫妻俩都不应该分开是不是?我这样满世界跑,你就对我那么放心?”小九故意说着反话。 抱着小九的老许身子略略闪开一点,小九敏锐地察觉到了。情感世界就是那样,爱得如胶似漆时,人是盲的聋的。两个人的感情有了一点缝隙,那些睡着了的感官就都醒了。 “这样不好吗,小别胜新婚?你不知道我工作的全部动力就是周末空出时间来可以跟你在一起……”老许吻住小九,一场势在必行的男欢女爱让小九不能思考。 冷静下来,小九也便认可以老许的想法,他的工和就是没日没夜,而自己还要挣钱寄给父母,如果像普通夫妻那样住在一起,把钱都放在一起,他会愿意让她把钱给父母吗? 两个人相安无事过了一段日子。但那颗十几层床垫下的豌豆硌在小九的心里。只是,她没勇气面对而已。 一个周末,老许洗澡,他的手机落到茶几上,小九突然心思一动,过去翻了翻,短信栏里除了几则垃圾短信没有其它。电话记录是空的,微信聊天记录也是空的。小九想自己对老许究竟能有多少了解呢?正想着,一则短信挤了进来,是航空公司的定票信息,老许定了周三去哈尔滨的票。 躺在床上,小九若无其事地跟老许聊天,她想凭自己的本事,都能去fbi谋个职了。“你那片子后期还没做完吗?” “嗯!”老许在看一本书,答得心不在焉。 “下星期接着做?周三能不能陪我去看个朋友,他住院了!” 老许的目光从书上移到小九的脸上,“不行,明儿一早我就打算一个礼拜吃住都在机房里了。你知道我拍了多少素材带吗?” 哦,一周都在机房里?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小九跟老许搭乘了同一班飞机去了哈尔滨。 老许在中央大街的酒吧里见了一个女的,女的长得像个混血,微胖,人挺漂亮,两个人聊得很高兴,小九很想冲过去甩老许两耳光。就在她要冲过去时,一个男的走了过来,女的挽住男的的胳膊离开。小九长舒一口气,差一点…… 老许并无异常,一个人在酒店住了一夜,去了一趟索菲亚教堂,小九猛然想起老许说他下一个选题要做涉外婚姻里的那些人。这应该是要拍摄的对象吧?谜题揭晓,小九整个人都松驰下来,这人真是,他干嘛要说谎骗自己呢?小九都想冲出去揽着他一起逛逛中央大街了。当然不能那么做。老许当天返回北京,小九一个人又在哈尔滨逛了一天,也就是那天联系到的袁明清。 心情好嘛,她甚至逛街时还给老许买了件外套,当作自己疑神疑鬼的补偿。她一再提醒自己,千万别做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那种老婆。自己是多通达的一个人,多与众不同的一个人,怎么能跟那些醋坛子一样呢? 这样想来,小九简直是哼着歌回到北京的。 小九万万没想到自己高高兴兴张罗着老友聚会那天,老许的真实面目会被像画皮一样被揭开。如果在去哈尔滨那一次老许就露了真容,小九还有防备。 后面这次,小九已经给老许打了满分,甚至责怪了自己,突然一个猝不及防,小九彻底傻了。 怎么会是这样? 小九边给辛苑打电话跟她定三天后的老友聚会地点,一辆宝马车停在了小九身旁,差点撞到小九,还没等小九反应过来,车上冲下来三个女的,其中一个胖得跟球似的女的指着小九喊:“就是她,往死里打!” 另两个女的抬腿向着小九就冲了过来。小九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没人,这才意识到她们说的就是自己。她甚至问了句:“干什么?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打的就是你这狐狸精,装什么纯情少女啊!打!” 小九怎么也没想到视频网站上常出现的劲爆一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开始她还试图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搞错了,以前跟客户喝酒被客户老婆误打的事也发生过。 球一样的女人一把搙住小九的头发说:“长得就一狐狸精相,要不是我从许晋一的包里发现那张碟,我还真不知道有你这一号女的!妈的,他吃我的用我的倒在外面养了小的!” 很多人围了上来,小九坐在滚烫的地面上抱着头,人声渐远,自己仿佛飘荡在通天河里,天水相连,只是,小九知道,自己脚下已经没有路了。 那个视频很快被传到了网上。那天晚上许晋一出现在娱乐新闻里。更搞笑的是,同一天放的另一则娱乐新闻是许晋一的那部异乡人的片子获了个奖,许晋一站在领奖台上说的是:“感谢那些看我的电影懂我的人!” 坐在电视机前的小九咧着嘴乐了一下,肿得很高的脸被笑容扯得疼。 新闻爆出的第二天,许晋一跟小九见了一面,他的一缕头发落到额前,人有些萎靡,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小九咳出声来,他把烟掐掉。 “你是她……包养的?”小九很不愿意说出这样的话。 “她是我老婆!”他说得虚弱,声音很小,若有似无。小九几乎抓不住那里面的信息。 “什么?”那自己跟他算什么呢? “咱俩的结婚证,嗯,是道具做的!”这回听清了。小九猛然笑起来。他带她去领结婚证的地方不会是电影里的一个场景吧? 领证那天,小九从洗手间出来,老许的手里已经拿着两个证了,他说:“遇到我拍过的熟人,队都不用拍!”小九还嘀咕,不是还要自己签字吗?老许指着证上某一处说:“现在签就行!” 糊里糊涂小九签了字,原来是假证。看来婚都不用离了。太黑色幽默了。 小九三下五除二把老许的东西收拾了一个包扔到门前,她说:“有多远滚多远!” 老许抱住小九痛哭失声,他说:“我早就不爱她了,我要跟她离婚,每个周末我不都来陪你吗?” 小九推开老许,把他推到门外,门重重的关上,小九坐在地板上无声地哭了很久。 很久之后,小九都很八卦地想知道老许是用什么借口每个周末都能不回家来陪自己的。偶尔有一天在天涯看帖子,一个渣男对老婆说他去找高人算过,周末不能见老婆,否则有血光之灾。那老婆竟然相信了。小九看过哑然失笑。男人安下心来骗,女人安下心来受骗,双簧一样的戏码这人间太多了。至于老许用了什么办法,并不重要。 从认识老许闪婚到分开,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不过几十天而已。像一场华丽舞台上的独角戏,小九在通天河里,却发现前方根本没有路。 小九一遍一遍看那个ppt,泪流满面。她抹了一把脸,给狐朋狗友们打电话,张口就说:“哎,姐们儿闲置这么久了,你们就不能给介绍个人吗?” 狐朋狗友最不缺的就是热门,她们说:“正想叫你呢,我们有个换草运动,跟你说,都是小嫩草,就是咱们这些‘老牛’喜欢的!” 同学聚会见到辛苑时,小九生出的感慨竟然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自己还没把老许介绍给自己最好的朋友,他就像一行写错的句子从自己的人生里被抹去了。 第八章 男闺蜜 街两旁是长了很多年的法国梧桐,大片的叶子长得茂盛起来,把一间小小的工作室掩映其中。“天空之城设计吧”,几个字顽皮无规则地挂在房子上。这是辛安的小店。 辛安学的是工业设计,开这家小店,也没圈定具体的范围有情侣定做小物件,或者画情侣衫的活,他要看心情选择做或者不做。没人光顾时,他就自己鼓叨,随性做些小东西放在店里卖。 网上也开着一家淘宝小店。生意不好不坏。辛安家境不错,所以他才能这样悠哉游哉地开一片小店,不用为稻梁谋。用小九和辛苑的话说:宁静致远是要有雄厚的特质基础做保障的。不然,能做的淡泊也就是拿把吉它去地铁站做旭日阳刚了。 辛安拿杯子盛了一杯自己用新鲜水果做的自制果冻放在章小娅的面前。“加了你喜欢的芒果,放心吃,没皮鞋!” 那一段,果冻是旧皮鞋做的的新闻铺天盖地,超市里果冻严重滞销。那些喜欢果冻的馋丫头们也只能望果冻兴叹了。没想到辛安倒做了这个。 “哇,好吃!哎,你这间设计室改成水果吧得了,没准能挣着钱!”章小娅吃了一口,一脸沉浸在幸福里的表情。 “我有点嫉妒将来做你女朋友的人了,也太幸福了吧?” “要不然,你试试?”辛安半天玩笑半认真。 小娅的嘴半张半合好半天,哈哈大笑起来。”你可别逗了,咱们俩,左手和右手?讲真的,你真的开家水果吧吧,这口味,真不是盖的!“ 辛安的眼神里略略露出失望,他赶紧目光躲闪过去掩盖住自己的情绪,他拿了纸巾宠溺地替章小娅擦了嘴角沾着的果汁。 “我又没有老婆孩子要养活,挣那么多钱干什么?” 午后的阳光倾袭进来,章小娅宁可用一只手挡住脸,也不肯抬抬屁股拉下窗帘。辛安拉了淡紫色的窗纱,一个工作室,用这样女性化的窗纱未免太柔软,但章小娅说,做设计不就要有自己的特色吗?另类对于设计来说绝对是夸奖。于是辛安便顺从地买下了。 吃着芒果果冻也没堵住章小娅的嘴。从进门起,章小娅的嘴就霹雳啪啦说个不停。当然,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安思源。 三个月前她也是这样。 那时,他还没有这间工作室。坐在星巴克里,他给她点了焦糖玛奇朵。她嘴里说的全是那个叫安思源的男人。 她长长的睫毛忽然娇羞地落了下去,声音小得像蚊子似地说:“瓷,我终于把他拿下了!” 辛安手一抖,杯子里的咖啡洒了出来。 “你看你,怎么好像比我还紧张!”章小娅笨手笨脚地拿起纸巾来擦。他注意到她手上的伤口。两道。新伤。 ”怎么弄的?“ “哦,我用叉子时划到手了,我一想,不应该是叉子划的啊,然后,用叉子往手上一试,结果……悲剧了!你不知道安思源都笑岔气了,说世界上再找不到我这么笨的妞。”章小娅晃着那根倒霉的手指说得眉飞色舞。 辛安没笑,他拿了外套说:“等我一会!” 外面下着大雪,辛安心里同样大雪弥漫。那个糊涂丫头爱到没有尊严,却那么兴高采烈。他们终于在一起了,自己这个备胎会永远地备下去了吧? 辛安拿着创可贴回来帮章小娅缠上。 章小娅傻乎乎地感叹:“瓷,哪个妞那么有福气能嫁给你,多有福气啊!哎,我说,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听说过你喜欢谁啊?你该不会是……那个吧?是也没关系啊,我是什么都能接受的。你知道,我看《康熙来了》特喜欢蔡康永……他跟小s的关系羡慕死我了,现在有一男闺蜜多时髦啊!” 辛安把剩下的创可贴扔桌上,板着脸生气地说:“章小娅,你能不能别自己幸福就瞎安排别人!” 辛安跟他的名字一样让人心安,难得动回气,章小娅赶紧吐了吐舌头喝咖啡。 没停十秒钟,嘴里又开始翻滚着安思源的名字,她甚至说怂恿说:“瓷,你赶紧找个女朋友吧,不然,我在你面前晒幸福有点天理不容。你不知道,两个人水乳交融之后,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我们家安思源啊,特别好玩,你知道他睡觉时吗,嘴还噘着,让人特别想亲他……” 这丫头太过份了,她拿他当男人了吗?辛安黑着脸起身离开。 章小娅急忙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光跟在后面喊:“怎么了,怎么了呀?” 辛安也真拿她没办法。这不,她从冬天说安思源说到了梧桐树的叶子都巴掌大了。她的嘴里就没个别的人别的事。 也难怪,这便是男闺蜜的悲哀。他是她的情感垃圾桶。 我去,自己什么时候被定义成男闺蜜的啊?辛安有些懊恼。又无可奈何。 这次章小娅的嘴里说的仍然是安思源,只是不只是甜蜜,还有苦恼。 她说:“瓷,你说怎么办啊,我怎么总是追不上他的脚步啊?我从北京追到天津,泪也洒了,血也流了,命都差点搭进去,他好歹用正眼看我了,再说,我们都那个了……我以为剩下的就是披婚纱领证了,可这倒好,世界没末日,我们还在原点晃悠,最近打电话都不接,去公司找他,说正在准备去石家庄做项目。人做软件公司的,都老实在北京呆着,他怎么还哪哪都跑啊!他这是不是在躲我啊?” “你才知道啊!”辛安斜斜地坐在椅子上,转着手里的杯子。他超级不爱听她跟安思源那点破烂事。在他眼里,安思源就是一不懂好歹的人渣,但这人渣走了狗屎运被小糊涂爱上,身在福中不知福,偏这小糊涂还死活不放手……这便是世间的缘份吗?我爱着你,你爱着他? “嘁,他多难啃的骨头本姑娘都啃下来了,还怕这距离?我都想好了,这回我也不追了。我就好好考验考验我家思源对我的忠诚!”紫色窗纱衬得章小娅有些不真实。辛安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没好话:“别怪我没提醒你,距离产生的不是美,而是小三!况且,人心里根本就没有你,要有,都不是小三,是小二!” 章小娅被“小二”那个词给逗乐了。 辛安咬牙,恨铁不成钢。他没说出来的话是:“人压根就没把你放在眼里,就算是找了谁,闪你不也是分分钟的事吗?”辛安知道这话伤章小娅太深,即便是知道她在做梦,他也不能残忍到一巴掌把她从梦里拍醒。 “这我倒不担心,你不知道我家思源是天下第一痴情男吗?这么久,我能一直坚持下去是因为,他没喜欢上我,也没喜欢上别人。哎,瓷,你说安思源不会是性取向……不会,不会,他那么man的一个人……” “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倒是可以制冷!” 章小娅第一百八十回给辛安讲她的爱情传奇。辛安不爱听,但又不忍心打断她。于她,那是最幸福美好的经历,看着她幸福得小脸泛着红光,对辛安来说是既幸福又心酸的事。 “章小娅,你真的认识安思源吗?我怎么觉得你爱的安思源是你脑子里编出来的一个人啊!”那天辛安的心情到了冰点,忍不住张嘴刺章小娅。 “打住,别再说了,翻脸啊!”章小娅把装果冻的杯子重重地放到桌子上。 也许就是杯子碰到桌子那重重的一声让辛安的心横了下来,翻脸就翻脸,不然眼瞅着她这样不知死活地往下走,到哪天算一站呢?自己不打醒她,难道真看着她撞得遍体鳞伤再自杀一次吗? “他知道你吃辣过敏吗?上次你发烧,他带你去吃火锅,还说吃辣的出了汗,烧就退了。这是人干的事吗?”熟人最大的坏处是他总是知道你哪最痛,然后可以一刀毙命。 当然,辛安的目的不是让章小娅痛,而是让她猛醒过来,知道最爱她的人就在眼前。 那次半夜,章小娅打来电话,她张口就说:“瓷,你得救我!” 章小娅的全身都布满了红斑,恐怖得像个怪物。辛安把她从五楼背下来,在医院守了一宿。她不让他打电话给安思源,怕他嫌她事多,怕他看到她丑。 “他那人,没心没肺的,他自己吃得太辣,差点胃穿孔……”章小娅虚弱无力地帮他辩解,这让辛安更生气了。 “他不是没心没肺,他是铁石心肠好不好?你那次跳楼,他说的是什么,他说,章小娅,你爱上我哪了,我改成不成?但凡他对你有一点点怜爱之心,能说出这么混蛋的话吗?”辛安真的豁出去了。 “那是我胡闹,我太任性了……哎,辛安,你什么意思啊,你成心让我不痛快是不是?”章小娅的脸煞白。她不是不难过,她是难过才来找辛安说说话的。可他这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死样子给谁看啊? 辛安起身抱着双臂站起来,打开工作室的门,他说:“出去,以后你爱死死,爱活活,别再来烦我!” 章小娅的脸扭过去面对着墙,拖着哭声说:“辛安,你也看不起我是吧?我是没脸没皮追一个不爱我的男人,我是没尊严,我也恨这样的自己,可是,一脚都踩下去了,能怎么办啊?” “爱一个不爱你的人,浪费了两年的时间,够了!你的婚恋观有问题,什么有车有房,没爹没娘啊!章小娅,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乎你,他爱你!” 章小娅有两套爹妈,所以,本着精兵简政,裁减臃肿机构的理念,她找对象的条件就两个:有车有房,没爹没娘。 辛安一条都没达标。安思源全符合。可换句话说,就算是安思源一条都没达标,辛安全都达标,她章小娅会选辛安,放开安思源吗? 所谓条件,不过是说给别人的借口而已。遇到真爱,什么条件还是条件呢?门尽可以大开,什么藩篱都不是障碍了。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你怎么早不伸出手喊stop呢?你以为我现在还在意他有没有爹娘,有没有车有没有房吗?你没谈过恋爱 ,你不懂爱情!”章小娅的泪水比辛安自己掉眼泪还让他难过。 章小娅站起来走进明晃晃的阳光里,那里阳光炸裂成明亮一片,如同梦境。 辛安颓然跌落在椅子上。 谁说他没爱过不懂爱情的? 其实,劝章小娅放手的话,也是辛安说给自己听的。章小娅用两年的时间疯狂追求安思源,自己却是用了五年的时间陪在她身边。 他一直以为,傻姑娘某一天会在泪水里抬起头看到身边一直站着真爱。可是,他们似乎只能是越走越远了,他永远是她的“铁瓷”,瓷到无话不说。只是,无关爱情,无关风月。他做了她情感的垃圾桶,很合格。可是他的情感出口在哪呢? 或者,他也真的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 辛安打电话给小九,他说:“哎,小九姐,上次你说你们那个换草运动是星期几来着?哦,你不说了嘛,我是你的门面。我去了,你才够面儿!” 放下电话,辛安端过章小娅没喝完的那杯咖啡,咖啡已经凉了,他一口一口把它喝掉。 风亲吻着紫色的窗纱,窗纱妖娆地拥抱着辛安,辛安伸手握住那一片紫雾一样的窗纱,如同握着这几年虚无飘缈的感情,然后放开。窗纱重新在风里起舞,辛安寂寞成了一尊石像。 第九章 不变的小龙女 辛苑被电话震醒时,正在梦里跟袁明清为是留在北京还是回他哈尔滨老家的事掰扯。 辛苑一字一顿地说:“我明白了,在你心里,我根本就没份量!” 梦里袁明清青着一张脸还没说话,电话就响了。 醒过来的辛苑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机。 电话是瑞风打过来的,他的声音温暖甜蜜:“懒猫,醒了吗?我直接去车站接咱妈吧?” “随你便吧!”辛苑清醒了过来,想起前一晚瑞风以为是岳母来时多说的那个“又”字,就不想搭理他。瑞风这样讲话,明显是示好的意思。辛苑的个性有那么一点点倔,并不会顺坡下驴。 瑞风知道自家老婆这样的性格,倒也不跟她计较,说了几句温存的话,辛苑也就不再摆着不理人的款了。 夫妻之间,谁先说句软话,另一方一定要领情接着,不然,人真的端了起来,就得变成你先低头了。这点,辛苑还是懂得的。 挂了电话,看了下表,竟然都八点一刻了。辛苑慌忙起来,头疼欲裂。自己真是太衰了,怎么一场聚会就跟大家玩闹成那样?不过是5年时间,大家怎么像是八百年失散的兄弟姐妹似的,聊起来没完没了。最后不知谁提议,索性就放纵一晚,开几个房间,聊通宵。竟然一呼全应。 其实也聊不成什么,大家都有些醉意。 小九更是醉得直说胡话。她指着袁明清的鼻子说:“你离婚,活该!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幸福,你错过了我情儿,我都替你后悔得肠子青!” 小九的情绪不太对,这辛苑一进酒店的门就看出来了。人瘦成了门缝不说,浓妆艳抹也不是小九的风格。大声说话,大声笑,满场飞,虽然她一向闹腾,但辛苑知道那不是小九的正常状态。 她凑到小九身边问怎么了,小九扯出很大的笑脸说:“能怎么啊,太阳照常升起,小九依然相信爱情!”辛苑深切地看着小九,不再追问也知道,小九身上发生的变化,与爱情有关。 大多数女人身上的变化都与爱情有关。女人是感情动物,爱情大过天。再强悍的女人,也难免陷于感情的世界里难以自拔。更何况是辛苑、小九这样的平凡女子呢! 袁明清没喝多,他看着辛苑笑得意味深长。她还是那个他喜欢的姑娘,岁月一点都没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或者有,她更丰腴了一点,更有女人味了。但又不是那种生活烟尘熏染过的,一点小小的性感与本色的单纯融合得恰到好处。 辛苑转过头,跟身旁一位即将做妈妈的女同学聊小baby的事。 辛苑到酒店时,大家基本都到齐了。 辛苑跟袁明清是大学时的金童玉女,从前大家以为全系里唯一能成功的一对就是他们。却没想到不是“毕婚”,而是“毕散”,还挺让人唏嘘感叹的。现在聚会,使君无妇,倒是罗敷有夫,但大家还是抱着王菲、谢霆锋多少年后再相见的心情等着看这对昔日恋人的世纪相会。 一进那道门,辛苑就后悔了,看得出同学们都是精心打扮过的,但都还在日常生活的范筹里,而自己……似乎穿得太过隆重了,不会让他看轻了她或者是看透了她吧? 懊恼之情涌上来,脸上带着的笑就塑了一层蜡,尴尬之外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倒是袁明清大步走过来,毫无芥蒂地给辛苑了一个拥抱。“你还是那个小龙女,一点都没变!” “你一点都没变”是所有老友聚会上最信口开河却又是最受欢迎的一句话。留不住青春没关系,至少见证过彼此青春的那些人可以骗骗你顺便也哄哄自己,因为能回应这句话的通常是:“你也是啊,一点没变!” 辛苑心里的别扭增加了几分:他们之间到了这样心无芥蒂可以这样松驰着打招呼的程度了吗?看来,没放下的只是自己而已。赶紧伸手跟大家打招呼。 平日都在一座城里,从毕业就没见过的同学也还有。就连亲爱的小九,辛苑个把月没见着她也是常事。 北京城太大,大得像片海,把人卷入其中,无声无息。 小九搂着辛苑急切地传递情报:“你猜我怎么联系着老袁的?我去哈尔滨走在中央大街上看到一家金店铺子,我脑子里噌噌噌冒火星子,不对,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哦,电光火石,电光火石一般一闪念,哎妈呀,俺们老袁同学老袁家不就是卖金子的嘛,我就闯进去问人店员,你们老板是不是姓袁?你说巧吧,还真就让我给懵对了,这才把袁明清揪出来。一打电话倒好,人老先生在北京呢!你说他这人嗨,够不够意思啊,到北京地盘也不联系大家,怕咱们问他借钱还是怎么着啊……我回来立马联系他!” 同学们随声附和着:“不够意思啊,有钱人,不想理我们这帮平头百姓了!” 袁明清尴尬地解释说:“主要是近乡情怯,越是想大家越不敢见大家!” 辛苑回头看了一眼袁明清,袁明清也刚好在看她。 辛苑低下头往耳后别了别挡住半边脸的长发,心里提醒自己别那么没出息,不早就清风明月两不相干了吗?有什么好不自在的呢!他为人夫,己为人妇,还有什么好牵扯的呢?只是,谁又能真的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呢?当年那么轰轰烈烈…… “老袁你不对啊,什么叫近乡情怯啊,当年你追我家情儿时,也没怯过啊!”小九继续炮轰袁明清。辛苑急忙拉她的衣角,小九这才罢休。 “对啊,对啊,明清,就算你是大老板呗,你也不能忘记这些阶级弟兄啊!来北京连个面都不露,怎么着啊,怕我们请不起你吃饭呗!”有同学挑事,大家群起而攻之。 第十章 不良职业 袁明清一手抄起酒瓶,一把按住玻璃杯,“咚咚咚”倒满一杯,拿出东北人的豪爽气说:“各位兄弟姐妹,我错了,我认罚!” 袁明清连喝三杯,把大家都震住了。辛苑很想替他拦一拦,却终于没能开口。从前袁明清号称一杯倒,完全没东北爷们的豪气。那时聚会,辛苑总是温言软语替他挡酒。男生们碍着女神的面子,心里羡慕嫉妒恨,却谁都不忍心再逼他喝。如今,她已经没有了替他拦酒的立场,也没了那个必要。 三杯酒下肚,袁明清风清月朗,说话连个颤音儿都没打。 5年的时光,没改变他的容颜,辛苑却清楚地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已不是当初那个优柔寡断遇事没主意还会哭的大男生了。自己呢,这5年的光阴又改变了自己多少呢?自己做了人妻,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未来的日子似乎也还是会一马平川地过下去。 那晚,小九最先把自己喝倒了。她喝倒了抱着谁都哭,说些稀奇古怪的话,她说:“你们这帮坏人,怎么都喜欢辛苑啊?其实,其实……我最适合做老婆了。你们这帮坏人,有眼无珠!”大家笑她闹她哄她,辛苑也把自己喝倒了,不过她的酒品很好,喝倒倒头就睡。睡得早,醒得也最早。同学们玩闹到什么时候,怎么收场的,辛苑已然不记得。 小九喝得太多了,还在会周公。辛苑过去帮小九把被子盖好,看到她脸上零乱的头发,怜惜地替她理了理。这妞心里有多少苦也不说出来,自己死撑。辛苑叹了口气,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想悄悄地离开,回头再给大家发个短信道个歉。不想一出房间门,刚好碰到从外面回来穿着一身阿迪运动装的袁明清。与5年前相比,袁明清壮了一点,应该是经常运动的结果吧! “早!北京这天真是,连跑步让人没心情!” 辛苑笑了,“是啊,总这样阴不阴,晴不晴的,见回太阳都像是过节!”辛苑咽下去的话是:“天气都这么让你不爽,你会觉得当初离开北京的选择是正确的吧?” “一起去吃早饭吧?这儿我不熟,你带路!”袁明清的目光温温地落到辛苑的脸上,辛苑还是觉得不自在。 “不好意思,我得赶紧回趟家,换了衣服要去车站接我婆婆!”辛苑没说谎,却像说谎了一样脸红心跳。 “哦,没事儿,这样,你住哪儿,我送你!”他有了宠辱不惊的气度。 “不用,我坐地铁就行!挺近的!”辛苑这回说了谎。 “你穿成这样坐地铁?跟我还客气什么?” 那漂亮裙子经过一晚上的滚压,料子像八十岁老阿婆的一张脸,的确有些狼狈。再要推辞的话,倒显得小家子气。送就送吧。 车上,两个人努力地围绕着各自的生活之外找着话题聊。话题找得辛苦,聊几句就断了线。 其实,彼此最想问的话就在嘴边,只是,那像是地雷,谁都不愿意引爆。 袁明清说:“时间过得真快啊。咱们上学时老说2012怎么着怎么着,这一转眼都2013了!这不太阳照常升起,也没末日嘛!” “是啊!不过,挺多人因为这个回家跟亲人在一起,像多了个节日,倒挺好的!”辛苑附和得有些漫不经心。 “其实,那天……就是传说中的世界末日那天,我见着你了!” “啊?”辛苑的心河被巨石砸中,水花四溅。但河面还是尽量保持着静水无波的样子。 “我去了学校,原本想随处走走,心里是想遇到你的。台词都想好了,就说,咦,这么巧。可是我在学校里转了好几圈,都没见着你。傻是吧?学校那么大,几千人,你又不是爱随便蹓跶的人……既然没办法偶遇,那就刻意些吧……我问了几个人,应该有你的学生,我去了你们系,你拎着一大袋子彩纸跟几个学生商量着圣诞节晚会吧,说得很热闹,笑得挺开心的。我站在离你不远的路边,你目不斜视……” 辛苑的目光移到了窗外,她努力地想那天自己穿什么来着。那段忙疯了,灰头土脸的模样让他挺失望的吧?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吗? “哦,呵呵,那怎么不喊我一声,我近视,你知道!” “我是害怕自己情不自禁……” 辛苑没让袁明清把话说完:“前面,右拐,哦,就是那个小区!” 在小区门口下来,辛苑才看清袁明清开着的是辆宝马x6。 “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有事,就不请你到家里坐了!”辛苑维持着礼貌地客气。那更像是一种有意地疏远。袁明清准确无误地收到了。 “那好!我回去把那帮家伙叫醒,不然不知道得睡到什么时候!”他举重若轻,这5年,他的成熟处处可见。 往家里走,辛苑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宿醉,头疼,一脚轻,一脚重。 路边两个穿得花红柳绿的大妈在讲闲话。见辛苑过去,其中一个说:“人都说咱这小区住着有钱人的二奶。喏,这个就像。那男的我见过,不总来,她就一个人进进出出的!” “年纪轻轻,长得也漂亮,干点什么不好,非当寄生虫!现在的姑娘啊……” 人年岁大了,听力不好,说话就算压低声音,其实也是在放扬声器。那些话准确无误地落到了辛苑的耳朵里。放平时,依辛苑的性格,她连头都不会回。可是那天,心境杂陈,容不得一点逆耳的话。 她像一枚炮弹一样冲到两个嚼舌根的老太太面前。她说:“阿姨,你们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你们说谁是二奶?你们再说一遍!”声音像被刀劈了一样变得尖细锐利,辛苑自己听了都不舒服。 “哟,姑娘,拣什么的都有,可没拣骂的啊!我们老姊妹俩唠嗑还得向你汇报吗?”胖老太脸上一副“你做得我说不得”的鄙夷。 “就是,你哪个耳朵听到我们说二奶了?”瘦老太的黑眼圈能盛二斤米。两个老太太的一辈子经历过多少风浪?闲着也是闲着,还怕你一个丫头出来吵架不成? 辛苑原本就不是会吵架的人,两位老太理直气壮一问,她倒没词了,直愣愣地怵在那,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转。 小区保安跑过来问有什么事,瘦老太说:“我们老姊妹在这说闲话,这女的冲过来就吼,我们还没怎么着呢,她倒可怜巴巴的要哭。是不是有病啊?姑娘,你出门是不是忘吃药了?” “我就问你们,你们说谁是二奶?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当二奶了?”辛苑这倒不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只是慌乱之中有样学样,老太太问她哪只耳朵听到的,她就问老太太哪只眼睛看到的! “阿姨,您看好了,我是她老公,如假包换,如果您不信,我可以回家拿结婚证给您们看。”辛苑的肩膀被人搂住,那不是葛瑞风又是谁呢。 辛苑像敌占区的老乡见了反攻回来的红军,眼泪立刻决堤。 “我呢,在燕郊做大夫,平时工作忙,回来得少。阿姨,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不打不相识。我家这口子性子直,以后有什么事,还得两位阿姨多照顾着点。还有,你们要哪有个小病小痛的,喊我一声就行,我叫葛瑞风,叫我小葛就行!” 两位老太太原本也不是什么恶人,原本就是跳广场舞跳累了东家长西家短聊闲篇儿,惹了人找过来,正没理辩三分,突然半路出来个通情达理长相英俊的帅大夫,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两位老太太立刻小葛长小葛短,恨不得立马收下小葛同志做干儿子。 辛苑的眼角扫了瑞风一眼转身就走。葛瑞风急忙跟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要追老婆。两位老太太也连忙挥手表示理解。 进了门,甩掉高跟鞋,往下脱那裙时又遇到了拦路虎。瑞风有眼色,急忙伸手要帮忙。辛苑一把拦过去:“跟我回来干什么啊,去应酬你那八辈老干亲去啊!” “没劲啊!媳妇,你得换个角度想问题。她们说你是二奶,那就说明你年轻貌美,也说明我……哎,我像那么大岁数还猥琐的男人吗?哎呀妈呀,我才明白过来,该生气的人是我啊!哎,不行,我得跟那两老太太聊聊去!”瑞风说得一本正经,假意往外走。 辛苑气笑了:“得了,别演戏了。赶紧帮我把拉链拉开。哎,你不说直接去车站吗,怎么还回来了?” “我这不有心灵感应嘛,就知道我老婆受两老巫婆的气,赶紧回来英雄救美来了!不过,我说亲爱的,你不会是昨天夜不归寝吧,你!还有,你穿这裙子出门,谁给你拉的拉链?党的政策想必你也知道,坦白从宽……” 辛苑把裙子退下去,穿着内衣、内裤站在衣柜前。“别惹我啊,要算帐,咱俩都攒着,一块算!” 瑞风粘过来,抱住辛苑,“妖精……” 辛苑被瑞风呵得痒,笑着推他:“不看几点了,让咱妈等……” “我不管,谁让你色诱我了。” 辛苑的欲望被他挑了起来,“快点!嗯!” 到达高潮时,两人都有些仓皇。辛苑一向是慢热的女人,通常瑞风会等她。可这次竟然同时抵达。瑞风低吼了一声,人瘫倒在辛苑身上。辛苑闭着眼,脑子里闪过袁明清的拥抱,略感羞耻,她用亲吻赶掉那个念头。 “有二奶就是好!” “再说一遍!”辛苑瞪圆眼睛。 “嘿嘿!那帮阿姨可真逗,哎,我是不是看起来像高富帅啊!” “对,蟋蟀的蟀!”瑞风竟然把那个当成笑话听,辛苑调侃了他一句。 电话响了。 婆婆何素秋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儿子,你到火车站了吗?我就快到了啊!” “哎,妈,您到了就在候车大厅等会我们,我跟小苑在路上,塞车,路堵得死死的!” 辛苑有些张口结舌,瑞风这谎撒得信手拈来啊。 “我知道,要不人管咱北京首都叫‘首堵’呢,不着急,你慢慢开!”何素秋倒很理解儿子。 辛苑捏住瑞风的脸,“说谎说得很溜啊。说,平时跟我说加班呢什么的,是不是都在跟二奶鬼混啊?” 瑞风一脸无辜:“你这没良心的小妖精,刚才把我饿成什么样你不知道啊?我要在外面有人,能这么如狼似虎?憋得我都快……”他在她耳边说了个词,辛苑的脸红了起来,她捧着他的脸,手指轻抚着瑞风的脸颊,轻声调侃:“哟,哟,这男人好可怜啊!” “你还没告诉我,没拉拉链怎么出的门?” “山人自有妙计!” “讲不讲,讲不讲?”瑞风咯吱辛苑,辛苑最怕痒,赶紧举手投降。 “头发挡着,然后披了披肩,楼门口碰到扫地阿姨帮着拉上的!真是的,下次买裙子还真得注意这个,这算什么嘛!”平素不撒娇的辛苑偶尔撒个娇,瑞风七魂少了三魄,轻轻地又吻了一下老婆。辛苑赶紧笑着推开他:“赶紧的,妈还等着呢!你这什么儿子啊,不孝啊!” 辛苑起身去衣手间补妆,出来时看到自己的包换了位置,拉链夹了披肩的一角。瑞风没事儿人似的拿着领带配衬衫。辛苑冷笑了一下,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临出门时,她看到电视柜上那只木头手摆成了“ok”,她瞥了一眼,瑞风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辛苑帮瑞风拉了拉衣襟,心想:“还像小孩子一样!”这样一想,又把袁明清拎出来,没做比较,心先惊了一下。 还好,瑞风不会读心术,辛苑暗自松了口气,继而又生起自己的气来:自己有做错什么吗?怎么还这样心虚呢? 第十一章 八卦帖 从辛安那出来,章小娅哭了一道。出租车司机一直拿眼角夹章小娅,想劝,却又无从下口。 回到出租屋,同住的那姑娘又带了男朋友回来。两个人在房间里腻腻歪歪,叽叽咕咕的声音让章小娅火很大。她去敲了门,那姑娘穿个小吊带给门咧了条缝,倒也言简意赅:“下回你领人回来,弄出多大的动静我都不出声!”不等章小娅说话,“咣”地就把门给关上了。 章小娅只能吃闷亏,心里的寒霜又增加了一层。安思源打死也不会跟她到这么脏乱差的地方来亲热的。 辛安说得或许没错,他有钱,条件好,如果他爱你,怎么能让你吃那么多辛苦?不过就是“不爱”两个字。说得再残酷点,女孩子倒追,男人会不珍惜。这样一想,章小娅简直有些绝望。不倒追,他又不会追过来,自己那么喜欢他,怎么办呢? 章小娅开了电脑,天涯论坛上注册了个id。想id名字时,随手打下的是“小豹子”,那是安思源给她起的名号。 章小娅从小作文就不怎么样,一篇八百字的作文恨不得写上一百个标点符号。她绞尽脑汁弄了个标题党的题目:本人女追男,请问我是天下第一贱人吗?标题要长长长…… 据说在那个论坛,标题长才会在前面,有点击,不然帖子很快就会沉下去了。 “我认识他时,超级讨厌他。可后来就犯贱没底限了……” 章小娅写下第一行,恍然回到了两年前。 第一次见着安思源时,章小娅大四。那时权然不知情为何物,整天是没心没肺的作天作地的小妞。 那天章小娅生日。她跟辛安在校门口的小饭馆吃饭,她说人生真失败,自己过生日,平日里那些死党都不知道死哪去了。还是辛安最好,一直陪在她身边。辛安面前的章小亚穿着件蓝色拼豹纹的小夹克,中等个,小小的婴儿肥,花苞头,小麦色的皮肤,大眼睛,他替她擦去唇边的啤酒沫,“她们都在实习,忙着呢!” “那你喝,你替他们把酒都喝了!”章小娅任性起来还是个孩子。 辛安是不能喝酒的。他天生酒精过敏,可是看着章小娅眼里汪着的泪,他一狠心,一仰头,一杯啤酒毒药般灌了下去。 辛安知道章小娅不光是为好朋友没给她庆生难过。她一整天都在等父母的电话。父亲的礼物几天前就打卡里了,是二千块钱。留言是继母。 章小娅从自动提款机里把二千块钱取出来时说:“你瞧我那后妈,做事滴水不漏,你就是想挑她的不好都挑不出来。可是,你不知道冰刀子就是不捅人也能把人冻死吗?” 辛安张了张嘴,很想说既然是继母还要求她什么呢!可他没说,他知道章小娅在意的根本不是继母给没给钱,她在意的是她那个总上电视讲人情世故讲得头头是道的学者老爸。可他一整天连一通短信都没发给章小娅。在他的世界里,什么事都比女儿生日重要得多吧? 章小娅的老妈傅苏礼物没见,电话没见,短信也没见。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都会难受吧?但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章小娅绝口不提老妈。越是不提,说明心里的结就越大。章小娅说“没事儿”时,事最大。 辛安除了陪她喝喝酒还能干什么呢?朋友不就是这种时候陪在身边的吗。是谁说的,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可惜,章小娅并不懂这个。 章小娅给辛安又满上一杯。“亲……亲爱的,这辈子,我不跟谁好,也跟你好!” 辛安心里的柔情翻江倒海,可这姑娘又把啤酒推到他面前:“喝,不醉不归!” 章小娅是有些酒量的,这遗传自老妈傅苏,据说当年老妈不光艳冠群芳,且杯酒战群儒,把一众男人迷得神魂颠倒。说起这段时,章小娅不无遗憾地说:“谁看了我谁都说这孩子可惜了,长得一点都不像她妈妈!就是,要像我妈,我就报考电影学院,那现在最红的就肯定是我了,没国际章什么份了!” “少臭美,人国际章比你大不少呢好吗?”辛安适时打击了章小娅一下。 一顿酒喝下来,辛安心里对章小娅的那些情愫没吐出来,喝进去的酒倒翻江倒海涌出来。 站在小饭馆门口,章小娅摇摇晃晃地架着辛安。一辆奥迪冲了过来,章小娅和辛安两个人脚下一滑,倒在了地上。 还没等章小娅起来,车上就冲下来一高大帅气的男人。他双手抱臂站在章小娅和辛安面前冷冷地问:“要多少钱?给个数!” “什么?”一时间章小娅没理解他说话的意思。 “不就是碰瓷儿吗?你们还真够豁得出去的,还弄俩人!”帅哥的眉宇之间写着“看不起”三个字。 “有钱了不起吗?”章小娅从地上跳了起来,伸手就去煽开车男人。 那男人就是安思源。那时他给章小娅的学校安装软件,回去时撞到章小娅和辛安。 安思源当然不会让章小娅打着他。事实上,她的身高打他的脸,也的确有些技术难度。安思源单手握着章小娅的胳膊,似笑非笑地看到面前站着的穿着豹纹帽夹的小姑娘,他说:“哎哟,小豹子,还想咬人啊?你们这行现在都发展成暴力打劫了吗?” 那之后,他一直叫章小娅小豹子,章小娅也喜欢他这样叫她。 “谁碰瓷了?谁打劫了?别恶人先告状啊!你车往我们身上撞……” “我车上有行车记录仪,用不用我给你放放?”安思源仍摆出猫戏老鼠那副德性,这让章小娅恨得牙痒。 “我说了,我们根本就没想赖你钱,我朋友喝多了……不然,报警吧!”章小娅也懒得理这号人物。 “大姐,那你还不如赖点钱呢,我晚上要加班,警察来了,这一晚上甭想干别的了!”安思源那神情还是把两人当成了碰瓷的。 辛安一直趴在地上没起来。安思源用下巴点了点他:“哥们,戏演得差不多就行了,我都答应给钱了!” 辛安仍旧一动不动。章小娅慌了,甩开安思源的手,过去拉辛安。辛安人一蜷,吃过的东西吐了一口出来。 章小娅吃力地抱辛安的头,人重心不稳,坐到了地上。“快点,快点帮我送他去医院!”喊了两声没动静,她转头一看,安思源的头探进车里看行车记录仪刚转过来。 “哎,我说,你们喝多了撒酒疯别拉上我啊!白白了您那!” 安思源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到车里,章小娅咬着牙冲了过来:“混蛋,跟你没关系你就跑啊?你那班不加能死人吗?见死不救,你还是个人吗?” 章小娅说着说着眼泪就涌了上来。 “神经病!”安思源一转方向盘,车子向后倒了几米,转了个弯撇开章小娅和辛安冲了出去。 章小娅站起来追了几步,安思源的车子冲过来时,她往后一闪,人跪在了地上,又马上起来,跳着脚骂“混蛋”,那一刻,她手里有刀,都恨不得杀了那个混蛋。 身后的小饭馆早已关灯停业了。路上偶尔有路过的车都没停。章小娅找手机,发现手机不知道掉哪了。欲哭无泪,她继续去拉辛安,“你醒醒啊,别吓我!” 眼前一片雪亮,章小娅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个讨厌鬼从车上下来很嫌弃地拉着辛安起身:“不能喝在姑娘面前逞什么能啊?” 章小娅抹了一把眼泪,小跑着跟上,她说:“谢谢你啊!” “谢倒不用谢,别像扶老太太似的赖上我就行!” 在安思源的车上,章小娅抱着辛安直哆嗦。安思源扔过来一件外套,“你男朋友啊?就你俩喝酒怎么还把他喝成这样?不会是你要跟人分手吧?” 章小娅不想跟这人说话,她害怕自己呛声,他再翻脸把他们扔在路上。 医院走廊里,安思源给了章小娅一张名片,“打这上面的电话给我就行,我会把卡号给你!” 章小娅接下名片,嘴撇了撇,心里满是不屑。给辛安垫付的压金,他不提醒她会不还吗? 安思源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章小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大夫过来问章小娅什么情况,章小娅吞吞吐吐说了,大夫挺不满意地问章小娅:“他对酒精过敏怎么还让他喝酒?”“是……是他想喝的!” 辛安的嘴里嘟嘟嚷嚷叫着小娅的名字。章小娅心想这生日过得真够没劲的。 “我没想到的是,这个生日最幸运也是最倒霉的是我遇到了我人生中的真命天子,尽管我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未来,但我有限的人生里,还没像这样飞蛾扑火一样扑到一场爱情里面去!”章小娅发现自己讲述自己的故事,其实还是有些文采的。 就这样乱七八槽发了六个跟帖,章小娅把自己跟安思源的第一次见面写清楚。中间插进来的回帖已经有几个了。 有个叫“伪装成苹果”的人回:大姐,你写玛丽苏文的吧,别告诉我那冷面男是个总裁。 另一个id是“史前大白菜”的人说:重点是啥啊?你追的是这冷面男吗?那赶紧上火爆情节啊?瞧这磨叽的! 也有支招的:倒追绝对是个技术活。切记:只勾引,别表白。切记!切记! “只勾引,别表白?”我靠,这难度也太高了吧?章小娅回帖说:“求支招!”那人却再没回话,看来也是个纸上谈兵的货色。 章小娅喝了口水,继续敲键盘。写字这活还真是累手指头。 第二天,章小娅一大早被老妈的电话吵醒。她说:“宝贝儿,妈在纽约,记错时间了,对不起,对不起,你要什么?包还是化妆品?妈给你买回去!” “不用了,折现吧!”章小娅冷冰冰地挂掉电话。她想起还欠着安思源的钱,找出名片发了短信过去。没人回。 一整天,安思源都没打卡号给她。她的电话打过去,电话被挂断了。章小娅一想到那男的那副死样子,就恨得牙痒痒,心想:要不是本姑娘人品好,才懒得理你。 辛安嫌喝醉酒住在医院里丢人,给章小娅打了个电话说去表姐家住两日,让她别惦记。 章小娅一个人走在校园里,百无聊籁,心血来潮攥了那张名片找到安思源的公司。 没看出来,他年纪轻轻却经营着一家软件开发公司。章小娅一那幢大厦的11楼见到了安思源。第一眼他居然没认出她来。她解释了一下,然后掏出钱递给他,说:“我说过我们不是骗子!”说完转身就走,安思源才叫住她,他说:“小豹子!” 章小娅转过头郑重地说:“我叫章小娅,不是豺狼虎豹!哦,忘说了,为还你的钱,我打车过来的,本来不见面就能把钱还了的,可您不接电话,不回短信,所以,这费用得您出!” 安思源盯着她看了两秒,头微微侧向一边轻轻地笑了,再抬起头时,脸上的笑意尽失,他打了个响指说:“ok,你拿着打车凭证,我让会计给你报!” 章小娅急了,自己坐车从来都没要过什么凭证,还有,回去的车还没坐,哪有凭证? “你可以再来一趟!”安思源说完,没再看章小娅第二眼,转身进了办公室。 格子间里的年轻男女看着章小娅偷笑。 章小娅一跺脚转身离开。 她在八卦帖里说:我以为他就是我人生里的一个过客,匆匆来,匆匆走。可我没想到,那之后,我竟然爱上了他。 这个帖发出去,立刻有个叫陆鲜花的id回复说:我说妞,你这梗一点都不新鲜,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拿没拿下他啊? 章小娅坐在电脑前,浑身无力。她拿起手机,短信、微信、微博、qq扫了一圈,全然没有他的消息。 她忍着不手贱联系他,终究没忍住。她发微信过去说:“在干嘛?我想你了!” 可手机变成了哑巴,无声无息。 章小娅回了一帖,她说:“我不知道我到底拿没拿下他。或许,知道,只是不想承认,承认是件太痛苦的事了!” 章小娅合上笔记本,人趴在那,肩膀一耸一耸地哭了起来。 第十二章 婆婆来了 辛苑远远地看到婆婆何素秋和她身旁那个硕大的行李箱,脑子先“嗡”了一下,她偏过头问瑞风:“妈怎么带那么多东西?” “嗯,那个,她刚退休,一个人……”瑞风目光躲闪,闪烁其词。 辛苑满眼狐疑:“妈跟你说什么了吗?” 瑞风的手揽在辛苑的肩头,哄小孩子一样轻言细语:“亲爱的,先让她住一段,后面的日子咱再说!” 辛苑恨不得立时就拉住葛瑞风停下来开紧急会议,他不是都不记得老妈来的日期吗,怎么连……很显然母子俩私下里都通过气,婆婆这就是大举入侵了。这叫什么事啊,老公一天到晚不在家,自己倒要跟婆婆同处一个屋檐下。 那几天,辛苑看了一场话剧叫《当岳母刺字时,媳妇是不赞成的》,那句很好笑。她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情形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最主要的是,她这个媳妇与婆婆相处,还是在老公缺席的情况下。辛苑觉得嗓子里冒了烟。 辛苑是慢热的性格,跟谁相处都要很久,连招呼都不跟自己打一下就……是不是太过份了啊? 可容不得辛苑说什么,婆婆那手臂扬了起来大声喊:“儿子,儿子,这边!” 辛苑悄悄掐了瑞风一下,这边小声说:“电话里还好意思问我妈怎么又来,赶情你跟你妈都商量好了!” 讲完这话,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对开启了演员模式,向婆婆扬起了一张笑脸,快步走上前接过婆婆手里的行李箱,嘘寒问暖。 辛苑跟婆婆接触得不多,她的光荣事迹都是从瑞风口里听说的。 婆婆何素秋是她们那个县城里最好的医院里的护士长,换句话说,在她们那个小县城里,大家可能不知道南丁·格尔是谁,却不能不知道何护士长。她是妇产科的护士长,许多人家的孩子都是她抱过的。 辛苑去葛瑞风家过年,每天都有很多人来送贵如海参鲍鱼贱如粘豆包、玉米面之类的东西。婆婆总是推辞不过收下,那是东北的习俗,人家送来了,你板着脸拒收,相当于打人脸。 婆婆何素秋总是半骄傲自豪半无可奈何地对辛苑说:“咱对人好是工作,人对咱好,是人情,也是负担!” 何素秋的骄傲不止如此,事实上,她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是她的儿子瑞风。儿子从小县城考上北京的大学学医,子承母业,毕业后更是在大医院里做大夫。 这些年,何素秋不断地把小县城里各种关系求她的患者往儿子葛瑞风这里送。葛瑞风有苦难言,好在学医的师兄师姐里总有在大医院里混得开的,不过是迎来送往,花费大些。难得的是辛苑为人散淡,在钱上并不做计较。葛瑞风在老妈面前、在家乡人面前的面子就一直留着。 私下里,辛苑打电话给自己娘家妈时也会有抱怨,但老妈总是劝辛苑,说:“将心比心,她一个人把瑞风拉扯大,不容易。还有,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婆婆不是妈,再怎么样,你在婆婆面前都不能任性,要忍着,让着,哄着才行!” 辛苑记住了“婆婆不是妈”这句话,觉得婆媳之间有点距离还是好的,有利于安定团结的局面。谁能想到现在这点距离都没有了,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瑞风怎么圆自己的谎呢?这次婆婆大举入驻,儿子并没在北京的三甲医院上班,儿子、媳妇做周末夫妻这样的事又怎么能不暴露呢?葛瑞风这个笨蛋,好歹得提前跟我商量一下,我好有个心理准备吧?那点时间还缠绵,心太大了!或许……那只是他说不出口的缓兵之计? 辛苑狠狠地瞪了瑞风一眼。瑞风刚好看到,陪着比蜜甜一万倍的笑。辛苑还能怎么着呢,婆婆都站在自己面前了,也只能水来土淹,兵来将挡了。 把婆婆接回家,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婆婆就说外面的饭菜多么多么不卫生,地沟油什么的说得辛苑看着火锅都不想吃了。婆婆又说:“什么叫家啊?家里有人,还得开火做饭这才叫家。我知道现在年轻人都不爱做饭,谁爱做饭啊?但这不是过日子吗?不做饭那叫过什么日子呢?” 瑞风赶紧给老妈解释:“我在医院忙,小苑中午不回来,就在学校食堂吃了!” “你们啊,说白了一个字,就是懒!” 辛苑也不吭声,只是陪着笑。 婆婆来的第一晚就发现了问题。她去冰箱拿酸奶,看到冰箱里整整齐齐摆着三瓶黄桃罐头。她随手拿出一瓶,发现瓶盖是松的,轻轻一拧,盖子就开了。再换一瓶,盖子也是松的。挨个摸过去,三瓶的盖子竟然全都是松开的。 何素秋拿了一瓶罐头进了客厅,她说:“小苑,这罐头该不是处理的吧?这盖子都松了,没密封,这可不能吃啊!” 辛苑看了葛瑞风一眼,心说:麻烦来了吧?你自己找辙解释吧! 那些罐头瓶盖都是瑞风拧松的。辛苑不爱吃水果,却偏爱吃黄桃罐头。她一个人在家,启瓶罐头都是难事。那次自己用螺丝刀子费了半天劲一下戳到手上,手一松,罐头瓶落地砸到脚,脚一闪,踩到玻璃碎片上。 辛苑打电话给瑞风大哭。她说:“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葛瑞风,我嫁给你,你有什么用?我想吃瓶罐头都没人给启。” 葛瑞风连夜打车回来,看到脚上淌着血,手指一大块淤青的辛苑梨花带雨地窝在沙发上,地上玻璃瓶碎片竖着锋利的牙齿,黄桃则一脸无辜,汁水横流。 瑞风心疼地帮辛苑处理好伤口,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擦掉脸上的泪水,转身去收拾的厨房里的残局。 那之后,瑞风每周回医院之前,都会把黄桃罐头瓶盖拧松,当然,也只是三瓶,刚刚能吃到下次他回来。 “哦,妈,辛苑爱吃这个,她又弄不开,我这总加班,没时没点的,所以就提前拧开,马上也就吃了,坏不了!” 医生的职业没谁比何素秋更清楚,她一方面为儿子的细心点赞,一方面暗自琢磨儿媳妇狂爱某一样东西,难不成是有了? 何素秋盯着辛苑看,辛苑被婆婆看得发毛,怯声声叫了声“妈”。 何素秋借势握住辛苑的手:“你们结婚的时间也不短了,是不是有了啊?” “妈,您瞎猜什么哪?我们工作都这么忙,要孩子的事儿还没提到议事日程上啊!”葛瑞风生怕老妈多事惹媳妇不愉快,赶紧出来解围。 “我知道你们忙,以前我不也没催你们嘛!我早就想好了,等我退休了,来帮你们带孩子,咱小苑呢,只要把孩子生下来交给我,就什么都不用管了。这不,我办完退休手续,赶紧就过来了。这人啊,忙惯了,冷不丁闲下来,抓心挠肝的。得,你们俩赶紧给我生个大孙子,我就有事干了!要是真有了,这是大好事,你们可千万别瞒我。再说了,孩子是计划来的吗?你们不计划,他自己就来了。” 何素秋开宗明义,一点没有给辛苑和瑞风商量的余地。 辛苑心里暗暗叫苦,敢情婆婆这是带着任务来的呢!对要孩子这件事,小俩口早就有计划,现在还都是奔事业的时候,暂缓两年。可谁想到来了个顾命大臣,电视剧里那些狗血的情节铺天盖地涌进辛苑的脑海里,她再次瞟了瑞风一眼,心说:要生你自己生一个给你妈当洋娃娃玩吧! 辛苑再不往心里去,还是存了个不高兴。婆婆这才来第一天,这时间长了,不定搞出多少事来呢?想想就心焦。 瑞风原本以为老妈退休后来北京儿子家探班一样闲住住,住腻了就打道回府了,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抱孙子的。 “妈,您不能把退休生活寄托在我跟辛苑身上啊。这我们压力多大啊?生孩子这事我跟小苑有协议,两年之内我们不考虑啊!”瑞风嘴一吐噜,说错了话。 何素秋脸上立刻晴转多云:“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呢?什么叫我把退休生活寄托在你们身上啊?我跟你说,我还真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我们院党委开会一致同意反聘我回去继续做护士长,我都没同意。我这不为你们俩着想嘛,我!还有,什么叫两年之内不考虑?你们还当自己年纪小啊?这不趁早生,大龄产妇生孩子多危险你知道吗?” 这话是冲着瑞风说的,但是谁都能听得出来,是说给辛苑听的。 辛苑赶紧安抚婆婆,扯开话题:“妈,您别听他的。您刚来北京,这天也暖和,明儿是周六,咱们一家三口出去逛逛。妈,您身上这件衣服哪买的啊,今年最流行这种小碎花……” 何素秋一向在护士站说一不二的。在儿媳妇面前自然也是不倒威风的。从孙子话题无缝链接到时尚话题:“小苑,你还真别看你们是大城市的,真不见得有我懂时尚。我啊,看电视不爱看那些婆婆妈妈的电视剧,就爱看个时装发布会啦、娱乐新闻啦,《鲁豫有约》和《天天向上》我期期都看。我们护士站的小姑娘都叫我时尚教主!我跟那些做了一辈子围着锅台转的婆婆可不一样……” 瑞风悄悄向辛苑撇了撇嘴,辛苑抿着嘴笑着应和:“是啊,妈,一看您就气质不俗,根本都不像是到了退休年龄的人!这皮肤也好啊,您看我这皮肤就不行,特干!”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任是辛苑那种清冷气质的女人在婆婆大人面前,也得搜肠刮肚地挑好听的说。 那晚,瑞风洗了澡冲了蜂蜜水端到辛苑的床头。辛苑假寐闭着眼,长睫毛却一直动个不停。瑞风知道自己没跟辛苑说老妈退休后来北京要住一段这事儿必须要有个解释。辛苑不是小心的女人,但是她倔犟,什么事一定要转过弯来才行。 瑞风也是没办法,要怎么跟媳妇说呢?我天天不着家 ,你跟我妈一起过日子?哪有这种事啊? 老妈这些年说一不二惯了。那天老妈打电话跟瑞风说她退休了,来北京的话是瑞风说的。这是理所当然的,没退休时就是让她来她也没时间,这闲下来,家里又没别的事,来儿子家住住不正应该吗? 可接下来何素秋的话让瑞风心里一沉。她说:“瑞风,我呢,想把这边的房子卖了,去你那就不回来了,反正这边我也没啥牵挂的!” 瑞风愣了几秒钟,舔了舔干掉的嘴唇,说:“妈,房子咱不着急处理,先放那。你先来北京住住!” 何素秋想了一下说:“那也行!我让医院里的同事帮着卖卖,价好再出手!” 瑞风听得出老妈很开心。 何素秋的确是抱着夕阳红,再就业的心情来北京为儿子儿媳妇服务的。她想当然地以为那是个所有人都会举着彩旗热烈欢迎的场面。没道理反对嘛,她一个人,轻手利脚,又不是讨人厌的农村老太太。她来了,他们小俩口可以吃上热乎饭,可以考虑要孩子。况且,退一万步说,她就瑞风一个儿子,这些年,她一个人带着儿子,老了老了,可不就得到儿子跟前吗?不靠他还能靠谁呢?她的老姐妹也跟她说,要去儿子跟前就得早去,什么都能帮上时就去,跟儿媳妇、孙子都有了感情,这样老了,不能动了的时候才能靠上。不然,人家想靠你时,你不帮忙,等你老了,倒想靠过去,谁会有好脸啊。何素秋想想也是这个理。不然,以她的性格,倒很想接受医院的返聘再干几年的。 瑞风还想说点什么,但在电话这端张开的嘴又闭上了,老妈辛苦这些年,他是知道的。在医院里,人人都敬重何护士长,可每天光是在医院里跑都跑断腿,大事小情,全都仗着她呢。除了医院,就是他这个儿子。现在医院的工作停了,她能去哪儿呢!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她不投奔他来,她一个人在家孤孤单单的,自己能放下心吗? 辛苑不是不通情达理的女人。或者老妈来,跟辛苑做个伴也不错。这么多年,老妈一个人在家,她不穿背后拉链的裙子吗?她吃罐头都是自己打开的吗?家里的灯泡坏了、水管漏了,都是谁帮的她呢?瑞风一想起这些,心里就难过就泛滥成灾。他说服自己不能那么自私,他也相信辛苑会理解自己,善待老妈的。 那天之后,这事儿一直盘桓在心头。那个周末他都心事重重的。到最后也没说出口,他的潜意识里觉得老妈来北京还有些时日,到时慢慢细说。却不想一忙起来,日子就到眼前了。 “起来把蜂蜜水喝了,嗯?”瑞风坐在床沿,轻轻拔辛苑的长发。辛苑没挺过,坐起身来。 “我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妈退下来,一个人在家里也的确让人放不下心。我们医院上周来了个急诊。做小学老师的。上班时人好好的,退休了一个星期,突然发脑梗,没抢救过来……” “葛瑞风,你跟我说实话,你让妈来,有没有看着我的意思?”辛苑一生气大眼睛里就闪动着泪花,特楚楚可怜。 傻辛苑,竟然想到这上头去了。看着她?看着她干嘛?瑞风最受不了这个。他举起右手起誓:“天地良心,我葛瑞风要是安了这份肮脏萎缩之心,出门就让……” 话是这样说,瑞风的心却放下了一半,原来辛苑并不是介意老妈来住,而是以为他让老妈来是看住独自在家的媳妇。他没安个份心,当然发什么毒誓都不怕。 辛苑伸手捂住瑞风的嘴,“别胡说!” “我真没这么不自信,看着有用吗?我要用魅力征服你!” 辛苑笑了:“就算你没安这份心,咱俩也都说好的,要孩子的事得慢慢来。你也知道我害怕压力……” “亲爱的,你放心,我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其实压力最大的人应该是我,我一直骗她我在这北京的大医院上班,你没听她吃饭时一直要去我们医院看看嘛!”葛瑞风很知道把火往自己身上引,辛苑的注意力转移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果然,辛苑跟着紧张起来:“那就别骗妈啦,跟她实话实说。在燕郊做大夫,一样救死扶伤,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唉,说肯定得说,不过,慢慢说吧。辛苑倒底是个好姑娘,心无城府,想来跟老妈也不会难相处吧!瑞风头脑里想象的暴风骤雨竟然只刮过几片云就天晴了。瑞风心里想,以后无论怎么样,都要对这傻姑娘好些。 “那周一你去上班怎么办?不每天回家怎么给她解释?”辛苑想到的还是瑞风的事。 葛瑞风躺床上,胳膊搂着辛苑:“我多往家跑跑,我不回来时,也好蒙混过关,医院的工作本来就没时没点!” 嗯!辛苑的头有些疼。她突然想起袁清明说他今晚的飞机回哈尔滨,道理上,她应该发条短信的。不过,也算了。 电话响了,小九打来的。不知道哪根筋动了,辛苑起身到阳台上接电话。 小九说:“情儿,你真够绝的啊!袁明清走,你都没说送送!” “净说这没营养的话。他走,我凭什么送?”辛苑心里升腾出一点怨气来。 “我跟你说,人没走,一直跟我这等你电话呢。”小九那多管闲事的劲儿很多时候都让辛苑受不了。 “那你想我怎么做?现在扔下老公和婆婆去找你们?” “哎,你吃枪药啦?我就是跟你说说。猜猜我现在哪呢?” “猜不出来!”辛苑没什么心情。 “嘁,没劲。我跟一帮单身姐们举办换草运动呢!你说我把袁明清给换出去怎么样?”电话里的小九显然是喝了酒,舌头直在嘴里绊蒜。 “好啊,换出去,你就又做一件功德!”辛苑心里的烦又厚了一层,直想快点挂掉电话。 “哈,不高兴了吧?人早回酒店了。我带的草你也认识,不过呢,我也就是带他让姐妹们流流口水,别以为姐们我没货,咱弟那小鲜肉我……我可不忍心交给这帮母狼!她们都太坏了!得,没事了哈,挂了。”小九挂电话的速度向来风驰电掣。 “哎,哎!”辛苑恨不得伸手从手机里把小九揪出来,换什么草啊,还拉着辛安去?小九那么疯,她早习惯了,可辛安跟着裹什么乱啊? 辛苑打电话给辛安,辛安的电话关机。 接电话这么一功夫,瑞风已经从客厅里走三遍了。辛苑进去,没好气地说:“你不都躺下了吗?又起来干嘛?” “哦,我忘了给手机冲电。谁来的电话啊,惹我家宝贝那么生气?” “小九呗,她那疯婆子说什么换草运动,拉辛安去的!” “辛安又不是小孩子,小九疯是疯了点,你还怕她真对辛安下手啊?赶紧睡吧,明早还得跟妈出去呢!” 躺在床上,辛苑心里的气淤成气团。她仔细想自己为什么不高兴,想了半天,居然是袁明清去找小九。她在心里鄙夷了自己,他爱找谁找谁,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有,瑞风,他不跟自己商量就让婆婆大包小包地“移民”北京,这事也够气人,哎,刚才怎么忘了追究这事了……辛苑转身看瑞风,瑞风早已经香甜地会周公云了。 辛苑无眠。 第十三章 换草运动 不出小九所料,辛安果然是换草运动上最翠绿鲜嫩的一株草。 所谓换草运动,就是小九她们一帮剩女本着资源整合的原理,把自己身边跟自己不来电没发展的无感有为的蓝颜啊、同事啊、甚至前男友啊都招集到一起吃饭、唱歌,扩大一下社交圈,资源整合再利用。 谁知道谁就是谁的白雪公主,谁就是谁的真命天子了呢?我之砒霜,你之蜜糖也不一定呢。 从前小九的男性朋友多如牛毛,每次换草运动随便拎两个就行。但姐妹们每次都对小九带来的“货”大加批判。说小九小心眼,好货都自己留着,带来歪瓜劣枣糊弄姐妹们。 小九还真就来气了:“你们这帮女的还真是做梦呢,以为高富帅都陪在我们身边做备胎,等着我们挑拣呢吧?人高富帅身边花花草草一大把,谁会跟我来见你们这帮枯枝败叶老帮菜!” 姐妹们群起攻之,小九被灌得大醉。 那次之后,遇到老许,小九便退隐江湖。谁想到老许那人是个渣儿,小九再次重返江湖,自然要新人新面貌仔细挑拣人选了。就这样,也没想到动辛安的主意。 辛安是好姐妹辛苑的弟,好歹叫着自己一声姐,姐就要有姐的形象尊严。再说了,辛安一副乖乖仔的样子,把他带到那帮饿女面前,那还不是肉包子打狗,羊入虎口啊? 所以,小九换草运动上再缺“货”也没打辛安的主意。 不过那天小九陪客户逛街,看到辛安跟在一个女孩后面提着包。她八卦之心顿起,跑过去问是女友吗?辛安红着脸摇头。 女孩没看到小九,大声叫辛安:“哎,你看看这条领带,我家老安能看中吗?” 小九人精似的,一眼看穿辛安。暗恋是个辛苦活,还是早点拉这孩子脱离苦海的好。这也是她这当姐的责任不是? 她坐上地铁时,给辛安发微信说:“下周末有空没?有空帮老姐个忙!” 当时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没想辛安能真的能陪自己去换草。 两天后,辛安给了小九答复。答应陪小九去换草! 小九大喜过望,哼,看那帮老姐妹这回怎么说?说自己身边只是老帮菜?也太瞧不起她李初了。让她们昏花的老眼看看什么是小鲜肉,嗯,小白脸。 想到这,小九兀自笑了。 小九甚至连回复辛苑的话都想好了,这可是辛安小弟自己巴巴打电话来主动请缨。守株不一定等来兔子,兔子往枪口上撞,你还能让他跑了吗? 小九那群姐妹带来的男人不至于是歪瓜劣枣,但你想在市面上流通很久连个女朋友都没混上的男人,也不至于好到哪去。大家不过是闲极无聊,找个借口出来聚聚。 换草运动,换来换去都是枯草。像辛安这样的青草,立刻把姐妹们给震了,围着小九问东问西,小九不爱理,让大家自己打听去。 小九把辛安摞到人堆里,自己就坐在酒吧角落里喝酒去了。刚刚从一场情伤里缓过来,伤口还都渗着血,她对男人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一油头粉面的娘炮男一屁股坐到小九身边,他说:“哎哟,李初,你还真是的,我都看你半天了 ,你一眼都没看我。我变化有那么大吗?你都认不出来我啦?” 小九抬了抬眼皮,不耐烦地问:“你谁啊?” “哎妈,太伤人自尊了。我就去割了个双眼皮,至于你都认不出来我了吗?”娘炮男使劲眨巴着眼睛,本想放出点电,结果漏电,小九浑身麻酥酥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她说:“求你点事呗!” “啥事?”娘炮男以为自己神功奏效,喜不自禁。 “离我远点!”小九不爽到了极点。 “那不行,你还没猜我是谁呢?”娘炮男撒娇的功力大概是得自志玲姐姐真传,只是他忘了男女有别这回事。 “有屁快放,说,到底是谁?”小九也赶紧好好看看这位爷,别真是尊大菩萨,自己得罪了,将来办事在路上堵着,那可真就是…… “蓝月亮夜总会,你在那驻唱,我是那的当班经理。你忘了下雨天我还送你回过家!”娘炮男有点气小九没认出来他,不得不自报家门。 “哦,你叫……叫什么来着!” “伍迪,伍迪·艾伦的伍迪啊!”兰花指都翘起来了,小九一躲,他没拍着她。 “哦,想起来了。你跟哪位仙儿来的啊?我得看看!” 伍迪翘着食指指向小九的某个姐妹。小九丝毫没客气大声嚷:“娟子,娟子你过来!” 娟子正围着辛安说他的名字起得好,听着就有安全感,女人这辈子图什么啊?荣华富贵是浮云,恩恩爱爱都是狗屁,要的就是心安。说完这话,自己觉出一语双关,先朗声笑了起来。 “要心安,要辛安!”她重复着。辛安倒不好意思,脸红了起来。 小九大呼小叫,娟子连忙放掉小鲜肉,奔过来。 “你还好意思说,这种妖孽你带来祸害姐妹,你安的什么心啊?”小九的手指在娟子和伍迪之间晃荡。 伍迪的脸涂了一层霜,人气得花枝乱颤:“李初,我跟你说,我伍迪看上你,那是给你面子。你还真别倚老卖老。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你离豆腐渣不远了吧,你!” “我就豆腐渣了,我怎么了?就你,还一枝花,别让人吐酸水了,伍迪,你在蓝月亮怎么走的,真当我不知道啊?你别以为你打着娘炮的幌子吃软饭,大家眼睛都是瞎的!”小九脾气火爆起来谁都不惯。 伍迪恼羞成怒,拎起酒瓶冲小九就砸过来。 辛安一个箭步冲上来,一伸手别住伍迪的小胳膊,伍迪哎哟哎哟尖叫,酒瓶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伍迪“哼”了一声腰扭成九段离开。 姐姐们无比爱怜地看着英雄救美的辛安。 小九一把搂过辛安的脖子:“我带他来就是给你们看看姐这都有些什么草,这种草你们吃不起!认清现实吧,姑娘们!弟,咱走!” 坐在北京的街头,辛安脱下外套给小九披上。他说:“小九姐,像我小苑姐那样找个人嫁了吧,别瞎折腾了!” 小九打了个毫无掩示的嗝,“嫁了,好啊,那些姑娘不都想嫁了吗?可嫁谁去?刚才那伍迪艾伦吗?”她冲辛安凄然一笑,竟然楚楚动人。 很多之后,辛安想,小九在自己心里那棵大树,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种子吧? 路灯照在小九身上,这些年,她混在这座城市里,没有固定工作,什么也都做过,什么也都卖过,五马倒六羊。她挂在口头上的一句话是:“有挣钱的道别落下我啊。只要有利可图,原子弹我都敢倒腾!” 她个子不高,没多漂亮。谈了几段或疼或不痒不疼的恋爱,她像个坚硬的枣核活在这个世界上。谁说她不希望高楼林立的城市里能有一盏为她亮起的灯呢?她等来了什么呢?因为一场没人买票的破记录片电影,自己竟然成了他妈的小三,她小九成了那王八蛋的小三,被那鱼膘一样胖的女人打,剩下的是什么呢?是那张虚情假意的碟,是那个美工做的结婚证,真够讽刺的。 小九无力地笑了。手伸进硕大的包里,掏半天,抱出两罐啤酒,递给辛安一罐,自己拉开一罐,泡沫溢了满身,辛安手忙脚乱地帮她擦,脸人的脸碰到一起,赶紧坐回去。 好半天,她扬起脸问辛安:“你相信爱情吗?” 辛安点了点头。 小九又问:“你相信你终将等到那个你要等的人吗?” 辛安又点了点头,他问:“你呢,相信会等到那个你要等的人吗?” 小九叹了口气,一口一口地喝那罐啤酒,好半天没回答。 那之后老许又来找过她。她已经很难说恨他或怎么样,她说的一句话是:“老许,你弄脏了我干干净净的爱情!” 就当是做了个噩梦吧。 当然这些小九不愿意跟辛安说,他还年轻,他还不知道爱情里有那么丑陋的一面,她问:“那天跟你逛街的那女孩心里有别人吧?你觉得你这样等,会有结果吗?” 辛安抬起头,看远处酒吧闪烁的霓虹灯。他说:“我没想要什么结果。喜欢一个人,放在心里喜欢着就好了。” 小九伸手摸了摸辛安的脸,她知道这也是颗苦命的紫绛珠。 她说:“弟,你还是林黛玉!” 辛安帮小九把外套穿上,他才不是什么林黛玉贾宝玉,他说:“小九姐,我送你回去吧!” 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很长很长。 第十四章 高级定制男 那次还钱事件后二个月,章小娅去实习公司,进了电梯看到站得笔直不苟言笑的安思源才想起自己来过这幢大厦。安思源的公司就在这。 冤家路窄。 安思源不知道是没认出来章小娅,还是不想跟她说话,他始终是一副便泌一周的死德性,扬着头,手插在裤袋里,目中无人。 章小娅在心里咒了他的公司快快倒闭。安思源下电梯时,同乘电梯的两个女孩居然说起了安思源。 “简直帅死了。” “不光帅,还痴情,听说他的前女友出车祸死了,他一直都没再找!” “这样的男人打灯笼都难找啊,你去把他搞定吧!” “我倒是做梦都想,不过,也就是做梦想想而已!” 两个女孩下了电梯,章小娅才猛然发现自己也是要下的。无奈电梯又向下走了。 电梯再停时,上来的竟然又是安思源。他瞥了一眼章小娅,问:“你是来应聘开电梯的?” 章小娅白了他一眼:“这事不归你管吧?”心里想的是,哟,这大少爷居然还记得自己,不简单。心里不是没有惊喜的。 那天之后,很多天章小娅都没在电梯里碰到过安思源。 不知为什么,每次进电梯前,多少是有些期待的。只是,这栋大厦上千人进出,碰上的机率其实还蛮小的。再说,遇到又能怎么样呢,那人走路眼睛都看天的。 章小娅在那家规模不大的公关公司做活动执行。说是活动执行,其实就是跑腿打杂的。干活章小娅倒不害怕,就是七大姑八大姨太多,谁都给派活,就是蜈蚣长一百双手也干不过来啊! 那次品牌推广活动从签下单到执行不过两天时间。 那是挺大的一个单,老板拍着桌子:“这次活动搞好了,以后吃这家,我们就能把自己过得逍遥自在,所以,要怎么做,你们懂的!” 关系到公司命运,关系到自己饭碗,大家当然都懂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精神高度紧张,生怕搞砸了。 活动前一晚都快下班了,组长才想起来演员演出的裙子还没借来,张嘴就喊章小娅,章小娅立刻拿出学校百米冠军的速度冲到服装厂,赶在人下班的前一秒把两大袋子裙子扛回来。 下了出租车打电话给组长,组长跟同组的同事在吃饭,他说:“小娅啊,辛苦你了,你把裙子拿到公司仓库里锁上就可以回家了!” 章小娅只得连拉带拽把袋子往电梯口挪。 电梯开了,安思源下来,他皱了皱眉头问:“你们公司没男的吗?” 那天多亏了安思源,他帮章小娅把裙子放进仓库。从仓库出来,俩人原本就可以各走各路了,好死不死,整栋大厦不知为什么突然停电了。两个人突然被扔在黑暗里,都有些不知所措。 停顿了一会儿,安思源掏出手机打给大厦管理处。挂了电话他跟章小娅说:“突然停电,他们也不知道要停多久。怎么办,你是在这等,还是走下去?” “我还是在这等等吧!” 34层,章小娅想想都腿软。可说完又后悔了,这么大一栋楼,黑漆漆的,自己一个人…… “那也好,我先走了!”安思源“咚咚”地消失在楼道里,章小娅在心里又把他骂了一通,什么好男人啊?屁!就不能在这陪陪她吗?不过,以那天晚上开始时他对自己和辛安的态度,现在这样做,太是他的feel了。章小娅自认倒霉。 安思源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章小娅坐在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手机有一点点光亮,可是她看到手机电池显示只剩百分之五的电量了,不敢再玩,手机真没电,若是一晚上大楼都不来电的话,太可怕了。章小娅的耳朵清灵灵地醒着,捕捉着大楼里的每一点声响,然后自己吓自己一大跳。 楼道里又传来脚步声,章小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在办公室转了一圈,找到拖把,拿着拖把杆站在门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她的办公室前。 “喂,我拿来了手电筒,给你放这吧!” 是安思源。他从11楼爬到34层就为她送手电筒,章小娅捂着心口让狂跳的心平复一下,她在心里赶紧跟老天爷收回她骂他的话。她扯着拖把打开办公室的门,她说:“喂,你这人从来都是这样反复无常的吗?” 黑暗里的那个影子耸了耸肩,他问:“怎么啦?” 章小娅弯腰摸到那只手电筒,一束光追身打到安思源的脸上,她说:“总是让人恨你到牙根疼,然后再回身给人一温暖的……”温暖的什么呢,章小娅词穷,她本来想说“拥抱”,但人家不过是上次送喝醉酒的人去医院,这次给黑暗里的人送一手电筒,就说这是“温暖的拥抱”,也太自作多情了点吧? “嗯,那下次,我就直接让人恨得牙根疼就行了,我也烦后续剧情翻转!”明晃晃的灯光里,安思源一只手挡住额头,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脸上带着亦正亦邪的笑容。章小娅举着的手电微垂了下来,她的心跳得厉害,她知道那一瞬间自己变成了不折不扣的花痴。 “手电筒的电也用不了多久,省着点用!我走了!”安思源转身。章小娅三步并成两步跑到他身旁拉住他:“别走……” 离得那么近,章小娅手里的手电筒的灯光刚好能照到他的脸,他的眼里满是寻问。章小娅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很红,她说:“……我跟你一起下去!” 他看着她手里的拖把,眼睛里仍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如果不出声,这东西会抡到我身上吧?” 章小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刚才我差点就哭了……”很像是撒娇。章小娅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在他面前撒娇的资格,急忙忍住了。 章小娅近视,走楼梯深一脚浅一脚,安思源嫌烦,索性说:“你拉住我的胳膊,别瞎想啊,我是怕你再摔跤崴到脚我还得背你!” “你知道我会瞎想什么?”章小娅噘着嘴心里却是甜滋滋地挽住安思源的胳膊。他这人嘴贱但心地好。外冷内热。她喜欢。要是做他的女朋友的话,嗯,个子比例刚刚好…… 章小娅眼睛扫瞄身边的帅哥,一分神,脚一滑,本能地抓能抓到的东西,楼道里能抓到的也只有安思源了,安思源下意识伸出手来,一拉一扯之间,章小娅 扑倒在安思源身上。好在安思源一把抓住楼梯扶手,两个人才没都倒下去。脸几乎贴到脸,心几乎贴到心,彼此的呼吸落到对方的呼吸里,很久之后,想到那一刹那,章小娅还是会脸红心跳。 楼道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章小娅红着脸站直身子,低着头赶紧往下走,一不小心又冲了几个台阶,安思源人高臂长,伸手把章小娅拉住,他说:“干嘛还走楼梯?” 章小娅这才想起有电了,可以乘电梯了。 两个人站在电梯里,气氛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走到大厦门口前,章小娅心跳如鼓,错失今天的好机会,以后……慌不择路,她说:“我这人不欠人情的,你帮了我,我请你吃饭!” 章小娅手里那只小小的手电筒被她攥着微热,有点像她微微发烫的小心情。她这辈子第一次那么忐忑。她害怕他拒绝。 果然,他说:“我还有事,算了!”他坐进车里,车子很快开了出去。章小娅在原地立了好一会儿,探头出去,希望能像他之前的作为一样,能够杀个回马枪。可是,整条街空旷得如同章小娅的心一样。她甩了甩头,抿抿嘴,轻轻地笑了。已经很甜了,还要糖,会不会太贪心了? 一通折腾下来,章小娅饿得前胸贴后背,再怎么样春心萌动,也得先把肚子填饱。她去了平常公司员工都去的那家麻辣香锅店,还好,没有关店门。章小娅点了餐,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 小店的门开了,老板热情地招呼:“您好,想吃什么随便点!” “我找人!”声音熟悉到让人怦然心跳。 章小娅一抬头,看到安思源站在面前,眼泪立刻喷薄而出。她赶紧赶紧抵头抹了一下眼睛,嘟嚷:“老板,这店里的辣椒也太辣了吧?” 安思源走来来说:“真巧……” “真巧?”章小娅愣了一下,他说找人难道不是找自己吗?得,又自作多情了一把。 章小娅瞪着大眼睛看着安思源,安思源倒不好意思了,败下阵来,招出实话:“其实……我就是想起这边不好打车,既然我都做了雷锋,不能半途而废吧!” 章小娅破涕为笑,她说:“做好人干嘛还总找理由!你还是爱吃回头草……不,是爱杀回马枪!” 安思源侧着头想了一下说:“人艰不拆!”马上又笑了,一笑,整个小店都亮了起来:“还真是,几次都这样,被施了魔法了?” 那不过是普通的话,但在章小娅听来,却已经比奶油蛋糕更甜腻了。 麻辣香锅店店面很小,桌椅都是半块圆木。安思源跟章小娅你一样我一样点了菜,熟络得像认识很多年的朋友。这种感觉章小娅很喜欢。 两个人接头碰脚地吃一个麻辣香锅。 章小娅在麻辣锅里只挑青菜吃。 安思源夹了肉丸给她:“我最讨厌一起吃饭的女生这不吃那不吃地减肥!这样还出来吃什么饭,哪凉快哪呆着去得了。” 他的霸道在章小娅看来无比帅气,她跟辛安描述这段时,辛安毫没客气给了她一个字:“贱!” 章小娅不是减肥,只是她天生不爱吃肉。但从那天起,只要跟安思源一起吃饭,她都装出胃口很好的样子。 “你们公司怎么把重体力的活交给你这么单薄的一个小姑娘?”安思源吃东西很香,也不忌口,什么都吃。 章小娅不是爱抱怨的姑娘,她是实习生,苦活重活不给她干谁干?干了活才有表现的机会嘛。再说了,如果不去取演出服怎么会跟安思源坐这吃饭?所以嘛,勤劳有好报。 “人在职场,是有很多小窍门的。别以为像头拉磨的驴似地苦干硬干领导就会看到,在实干的基础上,用巧劲,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向上升!”老前辈似的安思源为章小娅指点迷津。 哇,他不老板吗?怎么还懂这一套。章小娅二姑娘的劲头上了身,桌子下的脚踢了踢安思源,双手抱拳:“恳请安大侠支招!” “想得美,人江湖菜鸟新入行还得掉个悬涯落个古墓才能得到武功秘笈呢!你一顿麻辣香锅就想探得职场秘笈啊?哎,你别在桌子下用脚踢我行不行?搞得那么暧昧 ,你不怕……”安思源笑得意味深长。 章小娅辣得直淌眼泪,脑子里却在飞速转动。安思源抽了面巾纸递给她,“你不能吃辣啊?” 章小娅的思路没在辣不辣上。 “你的意思是说,要想学得会,先跟师傅……睡?” 章小娅的头上挨了一记爆炒栗子。 “你才多大啊,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章小娅噘着嘴,他明明…… “那你说,怎么样才能教我职场秘笈?” 安思源扬起头很郑重地想了想:“我先教你一招,免费送,如果有效果的话,我再提要求,怎么样,公平合理吧?” “太赞了!”章小娅暗自窃喜的倒不是什么职场秘笈,而是这样的话,他岂不是给了她再找他的理由? “听好了啊!你有微信吧?” 章小娅点头。他要加自己的微信?哦,卖嘎的!微信上那些自黑的丑照片一定要先删删。 “你微信上加了公司领导、同事吗?” 进公司的第一天,组长就要求加公司、领导、同事的微信,说好联络,还特意叮嘱不要在微信上乱发东西。章小娅还不高兴了好几天,想着再注册个帐号,把领导、同事挪那号上去。安帅哥问这个干嘛? “如果加了,那你就发条微信上去,像你今天这种情况,你别直接写,拿演出服回来,好累啊!这样会让领导觉得你不能吃苦,爱抱怨……” “那要怎么写?”其实章小娅还真就想这样写,后面还可以加上一句“可是有艳遇,这班加得值啊!” “嗯,你就这样写,谁知道为什么停电啊?刚刚取演出服回来,被困34层,肚子好饿!如果配上空荡荡的办公室图片,那就完美了……哦,停电,没法拍照。可以照个黑乎乎的照片发上去嘛。你想啊,这时候,人人都在秀美食,就你在晒苦逼,人格顿时高大上大发了……” 章小娅张着嘴花痴状就差流着口水了,她无比崇拜地看着安思源,心想:“老天爷,你终于想开了,让我灰扑扑的人生出现了一位白马王子,还全能的啊!” 安思源伸手在章小娅面前晃了晃:“怎么啦,觉得我很龌龊猥琐阴暗是吗?” “没……没,我就是想……职场这么复杂,我这种单细胞动物果然是需要人生导师的!”章小娅慌忙掩示自己的崇敬爱慕与花痴。章小娅抱拳:“师傅在上,请受小女子一拜!” 安思源脸上的笑山呼海啸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多了不起的男人都会沉迷于女孩高山仰止的敬仰。安思源也没例外。他拿过手机,点开微信,先对着窗外拍了张黑乎乎的照片,然后刷刷刷一行字写下去,“发送!成功!” 他把手机递给章小娅,不知为什么章小娅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是满足于被照顾的温暖里,她扬着向日葵般的笑脸说:“我今天真是遇到贵人了。那天误会你,对不起啊!” 他冲她眨眨眼睛,“这就叫不打不相识吧?” “话说,你是boss,怎么知道这种招术的?”扮演无知少女,章小娅本色演出啊。 “跟我公司那么渣们学的啊。他们的招术可多了……我要没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我能混到今天吗,我?”说完,安思源意识到说漏了嘴。 章小娅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是现学现卖啊!” 安思源假咳了两声,章小娅停下了笑。两人干巴巴吃了两口饭。 章小娅突然想到个极严重的问题,她问:“叔叔阿姨都在北京吗?” 那其实是个太唐突的问题。他和她并不熟,远没到聊私人生活的地步。安思源愣了一下,他说:“哦,我没父母!” 那简直是让章小娅欣喜若狂的答案。这简直就是给她量身定做的男人嘛。对,高级定制。她差点就把欣喜写到脸上了,用了几秒钟压住喜悦,换上去的是对安思源的心疼。他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这世界上,最喜欢的女友还车祸过世了,他这么优秀…… 那天回去的路上,章小娅一直攥着那只不锈纲的led手电筒。回到出租房,不开灯,一开一关地打着那只手电筒,笑得像个傻瓜一样。睡觉前,她把手电筒拍了图片,发到微博上,问谁知道这是什么牌子,有些什么故事。 有个叫“深井的冰”回答说:德国品牌led lenser,它得过两项设计大奖。 章小娅很小心地把它放进抽屉里,当它是他送自己的第一份礼物。正如他一样,像一束光,照亮她的生活。 当然,也可能是黑暗。只是,陷入恋爱里的女孩,心里都浸着蜜,谁还知道黄莲是什么东西?况且,章小亚这样傻乐观的女孩也实在不适合做长远打算。但她想了,既然喜欢他,她就得速战速决。不然,他这样的优质男多少女孩惦记着呢,万一杀出一白骨精来,自己除了败得片甲不留之外,有什么还手之力啊。 不过,爱上他这样的男人,章小娅也知道自己要趟的湍流的河、翻的陡峭的山不会少。但章小娅给自己打气:“只要真的爱他,天空飘来五个字儿,那都不是事儿!” 第二天一早,组长青着脸把章小娅叫过去。 “章小娅,我跟你说过,我最看重的品质是诚实。你给我说说,昨天晚上你说公司停电是怎么回事?经理特意打电话给我,让我来看看,你不知道公司冰箱里装着客户的产品吗?我打车穿了半个城到公司,结果根本就没停电,也没看到你。” 组长是个中年男人,精瘦,生起气来额头的青筋就一跳一跳的。 章小娅噘着嘴嘟嚷:“那时就来电了嘛。再说,谁让你不打电话问大厦管理员?” “犟嘴是吧?这个用你告诉我吗?”组长瞪眼睛的样子很虚张声势。章小娅看到过他在老总面前点头哈腰的样子,也私下里听同事说过他在北京十五年,租着房,老婆在家超市收银,孩子得了什么烧钱的病。所以,组长说些什么,章小娅都不生他的气。 回到办公室,几个人围着一个同事,那同事正在说:“这是想给领导卖乖呢吧?没看出来她心机挺重啊!” 章小娅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哼着“法海你不懂爱,雷锋塔倒下来”的神曲过去抱演出服装。 同事如鸟兽散。 活动现场,章小娅忙得两脚朝天时,安思源发来微信:“职场菜鸟的阴谋诡计得逞了没?” 章小娅用嘴叼着流程单,飞快地回安思源微信:“必须得逞啊,老总在全公司人面前表扬我啦!让我怎么报答你呢!” 很多女孩的世界就是这样的,爱一个人时,这个人就是她的整个世界,别的什么事都不在她的眼里了。章小娅就是这样的女孩。 安思源的微信很快过来:“容我想想!” 章小娅“oh,yeah!”了一下,组长的目光横了过来:“音响怎么回事你没听到啊?” 章小娅一路小跑冲向音响,乐极生悲,一头撞到音响上,连人带音响跌到台下…… 第十五章 夹心饼干 辛苑是那种略显冷清的女孩,对什么事都不会表现出太大的热情。因为这种冷清的个性,做导员,没少被系主任批评过。 导员要那种热情热心的,能迅速和学生打成一片的人才行。而辛苑这种不冷不热的、慢热的个性,看着像对工作不负责任。但天性如此,也没办法。 不过,接触时间长了,学生们倒也喜欢上了这位不唠叨不多事的导员。 婆婆何素秋刚好相反,她是那种对什么都有热情却又对什么都严苛的人。这大概也是做护干长落下的职业病。她的风格是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说。 为这,医院那帮小护士背地里也没有扔她白眼。但好歹那是职场,有着职位的尊卑。真要跟个性完全相反的儿媳妇相处,肯定是另外一回事。 辛苑陪婆婆逛街,何素秋看到一件喜欢的衣服,从试衣间试出来,辛苑觉得很好,看样子婆婆也喜欢,以为可以结帐了。急忙翻包掏卡,却不想何素秋狠狠地瞪了辛苑一眼,很严肃地叫来导购小姐,开始像上政治课一样指摘衣服的各种毛病。 最开始辛苑还以为这是婆婆的讲价策略,她偷偷在婆婆耳边说:“妈,这是专卖店,最多有点折扣,不兴讲价!”意思是提醒婆婆看中就买,没看中就继续逛下一家,没必要挑人衣服这不好那不好的。这是北京的正规大商场,不是小县城的小商铺,可以随意讨价还价的。 何素秋立刻把“不高兴”三个字挂在了脸上,用眼角瞥了辛苑一眼,拉长声说:“你以为我是嫌价高吗?我跟你说,别看我在小县城生活了几十年,一个人把瑞风带大,我穿的衣服还真就没便宜的。 我的人生格言是,要么不买,要买就买最好。这是生活品质。这衣服这料子就是欠点手感,还有这印花,你看看,这含混不清的,都什么啊?” 已经都不是对衣服不满,而是对她这个儿媳妇有了怒气。辛苑不敢再吭声了。 没看中还在这试什么啊?这不瞎耽误功夫嘛?但这话也只敢想想,哪敢说出口? 辛苑偷偷看了一眼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坐在休息椅上用手机看小说的葛瑞风恨得牙痒痒。他就不能过来说句话吗? “那咱再去别家转转?”辛苑说这句话时,看着镜子里婆婆的脸色。 何素秋不置可否,却也没有把裙子脱下来的意思,嘴里仍然唠叨着还是裙子短了点没过膝,花式杂了点,穿上不够庄重这样那样的。 柜员小姐的脸色换了几个色,冷冷地站在一旁不再搭言。 辛苑脚上穿着一双裸色高跟鞋,想着陪婆婆出门,打扮得不能太随意,没想到婆婆这么有战斗力……她开始懊悔自己自己没穿运动鞋,脚上那双高跟鞋像要扎进小腿里,几次瞅了瞅瑞风坐的那张椅子,想一屁股坐上去把鞋子踢掉,揉揉脚。可婆婆在那晾着,自己跑去坐怎么也不是那么回事! 葛瑞风的目光好不容易从手机屏幕移到老妈身上,夸张地“哇”了一声,远远地夸老妈漂亮。 辛苑好不容易盼到瑞风的目光落到自己这边,赶紧指了指自己的鞋子,嘴上做着口型。 瑞风足够聪明,迅速领会了老婆的意图,他站起来把辛苑拉过去按到椅子上,自己跑过去夸老妈。 公共场合,到底不敢把鞋子脱掉。不过,好歹是坐下了,辛苑翘着脚揉脚脖子。看着不远处的婆婆和瑞风,突然想:怎么觉得她和婆婆的一举一动葛瑞风是知道的呢?比如他知道老婆的脚站得疼,比如他知道老妈需要一个台阶下,他不过是等待出手的时机。 当她意识到自己这样腹黑自己的老公时,又不禁哑然失笑,他又不是甄环娘娘,怎么会耍这种心机。自己真是…… “妈,我跟您说,这裙子还真就挑人。这花乱些吧,但您这知性气质穿上,根本就不显花,显得特年轻还特文艺范儿。还有,这面料穿着凉快。是吧,我妈这么大年纪,这身材,没有吧?” 瑞风巧舌如簧,何素秋不听儿媳妇的意见,儿子的马屁却拍得她眉开眼笑:“那是,在我们医院,小护士们都没你妈身材好。我才不要做老了就不管不顾,任由身材变形那样的老太太呢!” “阿姨,您可一点都不老!要不是刚才那位女士叫您妈,我还以为你们是姐俩呢!”柜员小姐也开始了会讲话模式。 瑞风本就是儒雅帅哥级别的人物,跟柜员小姐一使眼色,柜员小姐乐得扬起小太阳般的笑脸附和:“是啊,阿姨,这款卖得特别好,但说真的,那些人还真就都没您穿着好看。不骗您!你看看,这衣服简直就是给您量身定做的。” 何素秋嘴上的拉链拉开了,她笑起来牙有些暴,人也显得凶悍些。 辛苑想那些水灵得跟小葱一样的小护士每天早上被老干葱一样的她训成一排冰冻小葱的模样,嘴角挂了笑。 这档儿,瑞风小跑着去刷了卡,何素秋要进去换衣服,瑞风把小票递给柜员说:“换了干嘛,买了就穿上!” 辛苑忙站起来附和着结束这场购物大战,“是啊,妈,穿着嘛!” 柜员麻利地给剪了商标。何素秋美滋滋地转身拔着份走出专柜。瑞风跟辛苑在后面提着装着旧衣的购物袋跟着。 何素秋逛街有股子狠劲,一家店一家店走过去,像查房一样,完全不觉得累。 辛苑恨不得把自己挂在瑞风身上,脸上却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心不甘情不愿。只好婆婆视线不在她身上的时候,做痛苦状。婆婆一转身,连忙赔着笑脸。 这一套下来,自己简直可以申报奥斯卡表演奖了,当个媳妇容易吗? 瑞风看在眼里,赶紧张罗着去吃午饭。 何素秋兴致不减,说:“耽误那功夫干啥?哪有卖现成的面包什么的,吃两口,继续逛。还真是大城市,有得逛,咱们那,就一家商城,一小时就逛完了!” 瑞风这边挽着老妈,那边搀着老婆,“商场在这呆着,又不跑,逛的日子有都是呢,中午我请你俩吃点好的,泰国菜怎么样?你们不饿啊,我这可前胸贴后背了。” 儿子喊饿了,何素秋好歹按了暂停键。 为吃什么菜,何素秋又是一番计较。 辛苑的立场比较尴尬,既不能表现出事不关已的态度,又不能当家做主。索性当了捧哏的于谦,嗯嗯啊啊,做个答应。 末了去吃了“俏江南”,何素秋说看过张兰的访谈,觉得她是个苦出身有本事的女人。辛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跟吃饭有什么关系吗?瑞风说:“您啊,那是多早看的啦?现在这家店早就不是她的了,她啊,哄孙子颐养天年去了!” 不想这句对了何素秋的胃口:“我就说是个聪明的女人嘛,知道什么年纪做什么事。什么事业能干一辈子啊,人活得明白!” 那就再不用选了,就这家吧,看在张兰的面子上。 辛苑的胃不好,不敢吃辣的,这点瑞风倒很周到。点了特色菜,也没忘了给辛苑点了南瓜百合粥和清淡的小菜。 何素秋习惯性地做着点评,有些地方辛苑觉出可笑来,又马上暗自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带着优越感和偏见对待婆婆,哪怕看在瑞风的面子上也得尽量跟她处好关系。这样一想,辛苑的胃还真就不舒服起来。 一顿饭吃下来,辛苑觉出瑞风的累来。医院的工作本就是个累差事,何况急诊。 原来周末瑞风回来,两个人就宅在家里哪都不去。 通常是瑞风补上大半天觉,辛苑看书、上网,间或去超市买点菜回来。瑞风起来,两个人一起吃完晚饭,一起坐沙发上看看电视。哪个剧都看不全,索性也就挑拣着新闻当了背景。 两个人说说话,辛苑会说起班上调皮的男生装病不参加集体活动,她去宿舍把他从床上拎起来,她说,现在的孩子多差劲,睡觉根本就不穿内裤,人裸睡。 瑞风赶紧坐直身体瞪大眼睛:“我跟你说,你没比他们大多少,别冒这个险啊。你不知道那些大学生什么事都做吗?” 辛苑很媚地笑,问:“怎么?担心你老婆啊?” 瑞风说:“那当然,这年头娶个老婆挺贵的,要真跟愣头小子跑了,我不亏了!” 辛苑起来咯吱瑞风,“想什么呢?我可是老师,老师,你懂不懂?” “不懂,我就想亲亲老师!” 两人笑闹到一处,积蓄了一周的浓情在某一刻崩发出来。 有时,辛苑觉得除了偶尔诸如拉裙子拉链、拧不开罐头盖这样的小小不方便之外,周末夫妻的生活还挺让人惬意的。首先是自在。自己不必去学校时,可以睡到自然醒。晚上,看书看到多晚也不会担心影响到谁。还有,不会烦他需求太多,或者是多一个人在家,总得准备三餐。做饭是辛苑最头疼的事。虽然做饭这事一向是瑞风做得多,但做人妻,总不能总是袖手旁观。他做饭,她收拾厨房这种事总是要做的。她更愿意有这样的功夫看一会书或者看看剧。 一周见一面住两天,感觉像还在恋爱ing,不缺甜蜜,又有适当的距离。 小九对辛苑的说法嗤之以鼻:人家网上的老前辈们都总结好了,距离产生的不是美,是小三。 小九想到自己,心里凄凉了一下,人家好歹是“周末夫妻”,自己呢,老许不过用“周末夫妻”的名义给自己下了个套。往事不提也罢。 辛苑不以为然。她淡淡地回应:这也简单,有小三了,我就让贤。保证不拖泥带水。 小九眨巴着带着美瞳的眼睛看着辛苑,嘴又很贱地问辛苑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袁明清,不够爱瑞风。 小九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其实是不愿意看到自己“周末夫妻”生活划上了最可笑的句点。而闺蜜的周末夫妻生活却以“小别胜新婚”的姿态延续下去的。她故意说袁明清让辛苑不那么舒服。 当然,小九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女孩的小心思,有时连她们自己都搞不清。辛苑有难,小九第一个站出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辛苑幸福着,小九心里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和可怕不是滋味。 辛苑给了小九两个字:有病。 她没仔细分析自己的感情。只是,她安于目前的生活。 就像,她不高兴婆婆插进自己的生活,但是婆婆真的来了,她也没有很抗拒。 辛苑不是没有情绪,而是习惯于把情绪隐藏在心里,自己慢慢消化。真消化不了的,就成了内伤。内伤久了,就会发展成致命伤。当然,最初谁都不会意识到。 辛苑起身去洗手间时,瑞风追了出来,他说:“一会你先回去,我打电话给你,你就说学校学生有事,你先撤!” 辛苑很有冲动想搂住瑞风掉眼泪,终究眼泪没有掉下来。她还是那个理智大于情感的辛老师。她拉了瑞风的手,含情脉脉却什么都没说。 他是心疼她的。有了这份心疼,辛苑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做得更得好些,不能让他成“夹心饼干”左右为难。 何素秋不愧是多少年从未缺勤的护士长,一听说辛苑的学生有事,赶紧赶着辛苑快些走,甚至让瑞风送送辛苑。 辛苑倒觉得对不住婆婆起来,她说:“没事儿,这就有地铁口,我自己过去就行!” 从“俏江南”出来,辛苑想了一下,如果回家,万一何素秋改了主意也回家,露了馅,可不好。于是打电话给小九,问小九在哪呢,小九先支吾了一下,后来说在辛安那。 辛苑坐进出租车里愣了一会,最近小九跟辛安走得有点勤。 他们……有什么吗? 他们有什么,能有什么呢?最近自己是怎么了,总是疑神疑鬼的。 辛苑兀自笑了起来。 第十六章 医界乔治·克鲁尼 章小娅拖着行李箱没精打采地敲开老妈傅苏的公寓门时,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陌生的帅大叔。 “请问你找谁?” 帅大叔个子很高,身材保持得很好,舒眉朗目,很有风度,身上的儒雅味道呼之欲出。他身上系着条花围裙,显然是在做饭,这个会是她的新一任继父吗?章小娅不由得在心里对出现在家里的男人品评起来。 这些年,老妈选来选去,其实都是在一个类型的男人里打转,来一个,走一个,大同小异,却阴差阳错,哪一个都没修成正果。章小娅以为老妈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女人常常会在同一个坑里爬不出来,也是无可奈何。 这一个……呃! 章小娅“嗨”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拖着行李箱闯了进去,行李箱靠墙立着,人像包袱一样甩到沙发上,手里抄起个苹果咬了一口才瞄了一眼准家庭“妇男”模样的帅大叔问:“我妈呢?” 帅大叔刚要出声,章小娅的老妈傅苏身穿一袭深蓝提花吊带长裙风情万种地倚在了书房门口。 大波浪长发,大红唇,应该是dior999烈艳蓝金,身上穿着极具热带风情的吊带长裙,让章小娅有那么一秒钟的晃范儿,以为自己是坐在哪个秀场看优雅到娇艳欲滴的老模时装秀。 见过小娅母女的人都说小娅跟老妈长得不像。章小娅从小就知道,自己怎么都比不过老妈美。也曾暗中叹息,自己若有老妈的美的百分之一,安思源都会乖乖地俯首称臣的吧。 眼前美且不避讳美得夺目的女人正是章小娅熟悉的老妈。她一路这样走过来,摇曳生姿,多难多苦,多为情所伤,都从没放弃过美丽。 “小妖精,怎么想到回盘丝洞看老妖精了?” 傅苏不等章小娅回话,便侧过身跟帅大叔介绍:“这是我女儿小娅。小娅,这是葛教授,全中国最好的心脏外科专家!嗯,我的……dearing!” 她没说是男朋友或者是未婚夫,而用了洋范的一种介绍,章小娅也能明白。从前有个男人,老妈笃定他会是自己的继父,结果闹了很久,把名声都搭进去,不了了之。 经历过一场又一场感情的女人,表面上看越来越风清月白,一切都如游戏。万般不入心,更不伤心。可谁知道女人的心若黑洞,那些伤口都在,只是不轻易示人罢了。 “现在可不能随便跟人介绍谁是教授,那都跟骂人的话差不多了,别让小娅笑话。小苏,你不厚道了啊,怎么没告诉我你还有这么漂亮的宝贝女儿呢?”帅大叔一笑起来,特别有味道,跟市面上那些稍有些年岁就不修边幅变圆变油的男人真的不一样。 帅大叔讲话还挺有趣,章小娅有点喜欢上这老大叔了。 “小娅是我的无价宝,能随便让人知道吗?怀德,你得给评评,我跟我女儿谁更美啊?” 傅苏的眼儿媚得能抽出无数丝来捆住葛教授。葛教授接收得安之若素。 男人,尤其是成功男人,还是很喜欢被需要,被依靠的感觉。傅苏平素是个女强人,只要一碰到爱情,立刻温言软语,成了小女生。 老妈问这种答案都不用想的问题,不过是考验男人的情商。章小娅有些不高兴。就算是老妈,就算你美艳不可方物,艳压你女儿,你有多了不起? 章小娅看了老妈一眼,简直无语了。她都多大年纪了,怎么天真烂漫得像个怀春少女?跟她比起来,自己倒像是个成年人了。 其实,经历过很多段爱情,依然能够把每一段都当成第一段一样,义无返顾,飞蛾扑火般去爱,那也是一种能力。 “小苏,不带这么难为人的啊!”葛教授把章小娅的老妈叫成了受宠的小姑娘。 “说嘛,我知道了,你们男人都一个样,看到年轻的姑娘就……”傅苏也没辜负教授的宠爱,娇嗔地撒着娇。 章小娅心烦着呢,看老妈这样跟一帅大叔眉来眼去打情骂俏更是吃不消。 “咦,你们这样在我面前撒狗粮真的好吗?太过份了!” 章小娅起来翻冰箱。 “有什么吃的没?饿死了!”不转移话题简直胃里的酸水就泛滥了。 “小娅啊,今天你来对了,我做了好吃的,还有个清蒸桂鱼,做好就开饭!”葛怀德如释重负,赶紧逃到厨房去了。 傅苏带着浓郁的拉尔夫劳伦的花样年华的味道冲到章小娅身旁,很闺蜜地搂着章小娅,几乎是像女儿发着嗲说:“怎么样,人说他是医生界的乔治·克鲁尼,帅吧?跟你说,多亏他救了你老妈一命,以后有了他,我就再不愁我这小心肝没人管没人问了……” 真行,看一病都能把人医生勾搭上。章小娅的眼睛扫了一下老妈,“我就傅小姐,您能不能不装嫩,这花样年华也太甜腻了吧?你确定那位大爷能hold住吗?” 话一出口,章小娅就后悔了。她知道自己的话题引导方向可以让老妈误解,果然,傅苏没让章小娅的后悔落空,她说:“你都不知道他体力多好,八块腹肌,硬邦邦的!”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章小娅连忙打断老妈的话,她不知道开放的老妈继续聊下去会聊出什么十八禁的内容。她可没想跟老妈聊床上生活。 但还是没忍住问: “你们——同居了?” 有个让人操心的妈,章小娅简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傅苏笑靥如花,“我们是周末恋人!” 章小哑啃了一口苹果,差点咬到自己的手:“啥玩意?” “我们这岁数,饮食习惯啊,生活作息啊,脾气秉性啊,都很难去牵就适应谁了,但没个伴儿又觉得心里空。现在这样挺好,忙,我们就各忙各的,不忙时,就在一起,再明确点说,周末在一起吃个饭,住一晚,平常仍保持各自的独立……” 章小章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老妈:“妈,您们能玩得再高端点吗?老伴儿老伴儿,不就是要个伴儿吗?都不在一起,那还找个伴儿什么劲哪?” “亏你还是年轻人,接受新鲜事物的本事还没我强。还有,你们知道为什么现在离婚率这么高?就是很多人以为夫妻之间是不需要空间的,每天粘在一起,恨不得跟连体婴儿似的,天长日久,一方受不了了,可不就逃走了吗?就像你对那个安思源似的,你越粘得紧,他越跑得远……” 傅苏口才好,说得单细胞动物章小娅消化不良了,话题再一扯到安思源,她伸出手投降:“我说傅小姐,咱能不能唠点别的?您说这些我都听不懂,根本不能愉快地聊天了。我说,您有半年没见着我了吧?” 第十七章 跳楼那天 的确,傅苏上一次见着章小娅,是章小娅站在阳台上嚷着往下跳。 傅苏来了,原本警察是想请她上楼劝一劝章小娅的,结果她站在楼下台头往上一看,“嗷”一声倒地,前来救援的救护车先把傅苏送去了医院。 那天,安思源在楼上的阳台上哑着嗓子劝章小娅,他说:“咱能不这么闹吗?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章小娅的脚往下移了移,楼的施工质量不怎么好,墙皮掉了一块下去,下面看热闹的人一片惊呼。 安思源身旁救援的警察不高兴了。他冲着安思源嚷:“你还是人吗?人姑娘为你寻死觅活的,都到这份上了,说个你爱她,能死啊!” 楼上那个漂亮姐姐来跟章小娅聊韩剧,章小娅的心情平复了很多。 “你别劝他。他不爱我,我知道。我不是他的理想类型,可这我也没办法,就算我去韩国,我也没办法把腿拉长,也没办法变得性感……”章小娅绝望的泪水差点把警察都融化了。真是人比人得死,自己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这姑娘还为那男的寻死觅活的,上哪说理去啊? 警察说:“姑娘,天涯何处无芳草,他不喜欢你,有都是人喜欢你,我……我们队里就很多单身……” 警察叔叔差点就毛遂自荐了。 “搞搞清楚,你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泡妞的!”安思源看出点门道,急了。他往前走了两步,章小娅大声喊:“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跳下去!” 安思源站住,但把手伸了出去,“章小娅,我最后跟你说一遍,你下来,咱俩就一切都还有机会。你不下来,接着闹,咱俩从此恩断义绝,你死,你活,我都不认识你!你跳下去,我连眼都不会眨一下,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我说得出做得到。” 阳台上的风穿过去,撕扯着章小娅的头发,也撕扯着她的心。她知道那已经是安思源给她的最后机会,她只不过是用死来表明她爱他的心,她没想真的死,她死了,把他让给别的女人,那她哪能放心呢? 章小娅哭了出来,墙皮又掉了一片下去。 安思源转身要走,章小娅紧紧地攥住栏杆大喊:“混蛋,你来抱我啊,我不敢下去!” 安思源一步走上前,拉住章小娅冰凉的手,章小娅紧紧地抱住安思源放声大哭,拳头落到他的身上,眼泪也落到他的身上。 安思源瘫倒在地,章小娅落到他上面,睫毛对着睫毛,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说:“章小娅,你倒底爱我哪?” “哪儿都爱,你别想改,改了也爱!” 章小娅任性地回答。 警察不高兴了,男女谈恋爱耍花腔动用公共资源,能那么便宜他们吗? “行了,恩恩爱爱回去再说吧,先跟我去所里一趟!” “去……所里?”章小娅以为自己没死这事就完了呢! “当然,章小娅,事儿没完呢,还有,从今儿起,咱俩都是这大厦的名人了!”安思源无可奈何。 “你不早就是名人吗?你又不稀罕。他们不会把我关起来吧?”女孩终究还是胆小。 “这可说不好!”安思源扶起章小娅,她打了个喷嚏,人缩在一起,安思源转过身,把身上的夹克脱下来给章小娅披上。 章小娅太过虚弱,没去派出所,直接进了医院。当然,也并没有像辛安后来说给辛苑的那样,说安思源给了张卡,人就溜走不见了。 事实上那天晚上,安思源陪着章小娅去医院见了傅苏。 傅苏看都没看安思源一眼,只是恨恨地指着章小娅骂:“我没你这么没出息的女儿,为一个男人寻死觅活的,真跌份,以后出去,不许说你是我女儿!你妈我这一路走来,遇到过的男人都能流成河了,我为谁死过一回?” 安思源没忍住笑,他转身要走,傅苏喊:“你也站住,如果爱,请深爱,不爱,离远点。别暧昧不明的,把我家的小妖精当猴耍!” 安思源没回头,也没回话走出病房。 他也不是不心疼章小娅,只是她的爱太紧迫,让他害怕。他还没有做好接受一个女孩那样爱的准备,他还负担不了那么深切,或者是说那么深情的爱。他能给她什么呢?这样一想,安思源的心也很难受。他只能咬起牙来,做个绝情的人。 他听到身后傅苏对章小娅说:“上回你撞到音响上摔下台住院,照顾你的就是他吧?” 章小娅应该是默认了吧。 傅苏叹了口气,“上次我就应该提醒你,他这样长着桃花眼的男孩得离得远点,他们伤女人心是天生的。辛安那孩子挺好,你们在一起也般配,小娅,妈不像那些世俗的妈一样要房要车,我只要你过得快乐!” “妈,没有他,我不会快乐!”章小娅抹着手上的创可贴,那是在顶楼不知道在哪划的。 傅苏叹了口气:“那答应老妖精,我的小妖精无论什么时候,都给自己留一点尊严,别拿生命开玩笑,好不好?” 章小娅带着眼泪笑了,她握住老妈的手,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妈,小妖精真没你的段位高,遇到喜欢的男人,就一路穷追猛打,一点套路都没有!” “套路只对喜欢你,把你当宝贝的人有用。不喜欢你的,无论你做什么,都没用的,我的傻姑娘!” 傅苏握着女儿的手,感叹着。自己情路坎坷,难道女儿在这一点上还有随了自己不成吗? 女儿长着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应该有个好男孩好好爱她、珍惜她才是,唉,人这一辈子,遇到什么样的男人,过什么样的人生,谁又能说得好呢?她这个当妈的,能做的也只是在一旁看着。 第十八章 我不爱你了 安思源在病房门口留了张银行卡和写有密码的字条给辛安,他知道这女孩视爱如命,他不能给她想要的幸福,他招惹不起。 那次之后,傅苏准备她的个人服装展。章小娅没脸再在那幢大厦里工作,她去了另外一家活动策划公司做活动执行,每天飘荡在偌大的城市里。不变的是她一片痴心地追随着那个明明白白告诉她,她不是他喜欢的style的男人。 她不再是那个任性妄为的女孩,不再用死要胁他。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在他身边,或者,在他允许她在他身边时,她就出现在他身边。 然后,有了世界末日的赌局。有了那次最亲密的接触,她以为是自己滴水穿石,金石为开,以为自己感动了上苍。 结果,那一夜之后,章小娅期盼的浓情蜜意没有出现,一切毫无波澜地回到原点。 章小娅连阶段性胜利的喜悦都没来得及品偿,就被辛安灌了一脑门子冷水。 直到她在网上发了帖子,所有人的回复一边倒地劝她放弃,他们说:放弃吧,姑娘,同情不是爱,感动不是爱。或许对女人来说,同情、感动都可以转化成爱,但对男人来说,这些都转化不成爱,只会让他更厌恶你,做得越多越厌恶。 网友们都说,日久生情多是对女人说的。女人是可以把感动变成爱的动物。男人不行,男人是视觉动物,男人喜欢征服,而不是被征服。 章小娅很生气地想删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删帖的权限。她发短信给安思源,手机死掉了一样。 章小娅第一次突然袭击,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出现在安思源的公司。其实,脑子是乱的,她只知道,他们之间必须有个了断。或者在一起,或者从此各在天涯。 不然,她就要爆炸了。真的要爆炸了。 她当然在他的公司很有名。但他们或者以为她和安思源早就没了关系,所以她的突然出现,让大家都很紧张。 章小娅没顾秘书的阻拦径直推开安思源办公室的门,她手脚冰凉。 安思源面前坐着个高个儿女孩,腿长,腰细,胸大,头发如瀑布一样倾泻在肩膀上,鹅黄格子的洋装裙,同色系的船鞋,那是安思源喜欢的类型。两人坐得很近,相谈甚欢,他的脸上扬溢着她从没看到过的欢畅幸福。 章小娅突然想到,因为跳楼事件,安思源面对自己时,心里一定是揣了很大的压力。他还没有做到无视道德无视她的生死的地步。他是个好男人,他不爱她,但有所顾忌。 那那夜缠绵又是怎么回事呢?她趁他酒醉写了保证书,然后那一夜,也不过是一个男人意志不坚定的表现而已。你还想要什么呢?都什么时代了,难不成真因为那一夜就要他负责,让他娶她吗?就算娶了,不爱的婚姻,她要吗? 闯进安思源的办公室,看到他跟别的女孩的那种状态,那一瞬间,章小娅实实在在感到了羞愧,像一个莾撞闯进老师办公室手足无措的孩子,更准确一点说是自卑,自己凭什么让他爱自己呢?死乞白列地缠着他,这又算什么呢?将心比心,若一个男的这样追自己,她也早就烦死了。 章小娅结结巴巴地说:“哦,我没事……没事儿,你们聊,我走了!” 脚上踩着一团棉花,章小娅站到了电梯里,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安思源跑了进来。 他说:“小娅!” 这句一定很难叫出口,他舔了舔干掉的嘴唇。 电梯那个密闭的小空间里,章小娅突然紧紧地抱住安思源,泪水倾城。 哭了好一会,电梯停了。 章小娅松开安思源,用手背擦了下眼泪使劲扯出笑说:“没事儿,我没事儿,我就是想跟你告个别,安思源,从今以后……从今以后,我章小娅不爱你了!你自由了!” 其实那话也是大话,他从来都是自由的,她爱他,他不爱她,那她能约束他什么呢?跟踪他,拉条幅表白,做饭,把自己送上床,甚至以命相博,她一再告诉他:“你不爱我没关系,我可以等!” 她以为2012年世界末日时,他都肯跟她呆在一起,那不是爱是什么?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他给她的一点同情。 否则,女追男,隔层纱,她说了爱他,他不是应该心中暗喜地接下来吗? “出了什么事儿,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安思源的手捧住章小娅的头,急切地问。 那么一瞬间,章小娅似乎从安思源的眼里读出了“在意”两个字,但她很快甩甩头把这样的想法甩掉了。她已经太多次被自己的感觉欺骗了,像辛安说的,一场爱情谈得这么没自尊心,值得吗?在这场感情里,她像个追债的,一路拿刀砍过来,讲真,她在意过他的感受吗? “我只是累了,不想继续了!”章小娅的脸沉静下来。 安思源努力地想跟章小娅解释办公室里那女孩是谁。 章小娅又笑了,笑得有些凄楚,她说:“你知道你让人又爱又恨的地方是什么吗?你人太好,你总是试图让我不那么难过。也就是因为这个,我总是抱有幻想,总以为哪一天,你会像那些恋爱里的笨蛋一样发现你自己爱上了我。可是,我现在醒悟了。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结婚会给你张请柬,会给我包个大红包吧?还有,我祝你……早日找到属于你的幸福。”送给心爱的人祝福并不容易,这祝福与己无关,心痛欲碎。 “还有,这段日子,对不起!”她哽咽着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真的很对不起,虽然爱一个人没有错,但爱是一个人的事,她带给他了太多的困扰。这样一想,眼泪又涌了出来。 “真的很对不起,以后……以后……不会了!” 安思源揉了揉章小娅的头发,想说点什么,章小娅终没让他说出来,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 车子缓缓启动,她转头看到身后渐渐远去的安思源,恍若在告别这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泪如雨下。 章小娅去移动公司换了手机号,回出租房退了房,提着箱子回到老妈家。 此前,她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晃荡,无论多苦,她都不回老妈的这个家。她不愿意看到老妈一直在爱情里辛苦奔波,她跟辛安说她要早点把自己嫁出去,绝不离婚。 跟一个男人耗到底。她说的不是“白头偕老”,而是“耗”,或许在章小娅的内心深处,爱一个人悲壮得酷似一场持久战吧? 章小娅伸了个懒腰说:“傅小姐,你家小妖精彻底失恋了。求收留!” “没问题,这是咱自己个儿的家,想呆多久呆多久,想怎么呆就怎么呆!”只有这会傅苏才真正像个老妈。 章小娅被这种情绪闹出一点伤感来,赶紧硬气起来转换情绪:“打今儿起,别惹我,别打扰我,我要休养生息!” 傅苏很夸张地抱住小娅,她拍着女儿的背,什么都没说。 医界乔治·克鲁尼端了清蒸桂鱼出来看到母女相拥的情景很知趣地放下盘子没吭声。因为这一点,章小娅有点喜欢上这大叔了。 “老妖精,别煽情了。我好不容易都不难受了,您别再招我!我饿啦,吃饭!葛叔叔,够专业的啊!”章小娅从沙发上站起来,努力声音轻快地说。她不想让心里的悲伤弥漫到恩爱的老妈和她的男朋友或者是新任老公之间。从小到大,她小尾巴一样跟着傅苏,一度她把自己当成老妈嫁不出去的拖累。 饭桌上,章小娅讲了好几个好玩的段子,逗得葛怀德和傅苏哈哈大笑。气氛无比融洽。学会隐藏情绪是不是证明自己长大了?只不过成长的过程很疼很疼。 删了安思源的各种联系方式,微博关注也取消了。删时,章小娅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把自己的名小豹子改成了“在水一方”。 不删不知道,原来,两个人的联系方式有这么多种。 她给他发消息说她想他时,他再忙也有办法给她一点回应,哪怕是给她个笑脸都会让她安心。 可他什么都没做,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心里没有她。到了最后,心里也不是没有落寞。 章小娅的卧室还是她上高中时的样子,碎花壁纸有些旧了,紫纱的窗帘,白色的床。章小娅换睡衣时看到那个小手电筒。她关掉灯,一开一关,一束光线落到墙上,消失掉,再落过去,再消失掉。良久,她再怎么按,它都没了反应,应该是没电了。 门开了,一束桔黄色的光倾泻进来。接着是满屋子的白光点亮了整间屋子。 傅苏端着果盘站在门口:“怎么不开灯?” “傅小姐,你爱克鲁尼吗?” 章小娅的目光如同孩一般纯洁干净。她长得不像老妈那般明艳性感,她长得像老爸章添明更多一些。 傅苏坐到梳妆凳上,慢悠悠地说:“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爱是太奢侈的东西。原本以为没有爱会活不到天亮,没有爱会活得如同行尸走肉,其实,也不是那样,世界这么大,就算没有爱,你一样可以有你自己的快乐!我跟怀德说不上是爱或者不爱,只是我们在一起,很舒服。这在当下,比什么都重要!” 不在葛怀德面前,傅苏不再是那个发嗲任性的孩子,她理性了许多。章小娅想,她肯定是在爱了,只不过受过那么重的伤害,不敢承认或者是真的学聪明了吧! 章小娅看过老妈被许多人打,扯着头发,撕着裙子,很多脏话如同污水一样倾到她身上。 6岁的章小娅扯着窗帘哭。 那是老妈很多年的噩梦,也是章小娅很多年的噩梦。 “真的不会再想他了吗?”傅苏握住女儿的手,这些年,她不停地折腾,创立服装工作室,建立自己的服装厂。女儿很独立,她们母女之间也很少有亲昵的举动。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她抱了她,现在又很想把她抱在怀里,痛哭一场。她总是觉得亏欠女儿,没给她个安稳的家,这些年,自己对女儿又有多少关心呢? “想啊,什么时候偶尔想起自己又想起了他,那时才叫真的开始忘记了吧?您放心,我是您的女儿,会趟过男人这条河的!”章小娅说得很轻松,仿佛说的不过是小时候丢掉的一只心爱的发卡。 傅苏揉了揉章小娅的头发说:“明天我带你去做做spa,一切重新开始!” 老妈无意之间的动作让章小娅想起了安思源,他总是喜欢揉乱她的头发,那样的动作让她疑惑,胡思乱想,误当成是宠溺和爱。可惜,不是。 “我住回来,会不会影响到你们?”章小娅不想再跟老妈继续把话题深入下去。 “他说他喜欢你,他一直想要个女儿,现在终于如愿,高兴得了不得,说明天要给你选礼物去呢!”说到葛怀德,傅苏又变得千娇百媚意态横生的。 章小娅夸张地抱住自己的肩膀:“呃,鸡皮疙瘩。对了,他没有家吗?” 这是章小娅最关心的。老妈一爱下去就糊涂得没了心智,这么关键的问题不问明白可不得了。 其实还有的潜台词是,医院可不就是个阴盛阳衰的地方吗?女医生、女护士众星捧月般地捧着优秀的男大夫,还是专家,他干嘛偏偏看上徐娘半老的傅苏啊? 当然章小娅不敢把自己的担心明明白白说给傅苏听,美人就算是迟暮也仍会觉得自己依然明艳不可方物,所有的男人都会败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殊不知,那只是美好的错觉而已。 “当然有过,早离了。再没结过……”傅苏说得轻柔,却没闪转腾挪。 “你确定?” “小妖精,你还真打算成精啊?你不知道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吗? ”说这话时,傅苏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多愁善感的傅苏。她表面说得潇洒,章小娅还是从老妈脸上看出些许历经世事之后的无奈。 她的心一沉,想,自己得抽空跟葛叔叔聊聊。老妈糊涂,自己不能不替她操操心。 那一晚,章小娅睡得并不好,她不断地梦到安思源,他伸出手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过来,不然,你死,你活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第十九章 各在青山崖 天空飘着细而冷的雨丝,葛瑞风猫着腰举着伞走在街上。心里的感觉也像这阴雨天一般粘腻。 那天辛苑离开后,何素秋倒像是长舒了一口气。很显然,在儿媳妇面前,她这个婆婆也并不自在。 瑞风买了单,老妈倒拉着儿子坐下,她说:“不急,咱再坐坐!” 瑞风知道老妈这是有话要单独跟自己说。也难怪,母子之间那么久没见,总还是有些话要聊一聊。 餐馆嘈杂,两个人换到一间冷清的咖啡店。 何素秋并不习惯喝咖啡,瑞风细心地帮她放上奶加上糖。 她喝了一口,停下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瑞风能猜到老妈想说什么,其实并不难启齿。这么多年,每次回老家,她都会问起他。 他能给她的回答也是有限地少。瑞风并不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这许多年以来,他早已经被他们母子剔除到生活之外,老妈为什么就念念不忘呢? 果然,何素秋艰难开口,说了当然是他。 “春天时,他回过老家。我跟他吃了顿饭!” 纵是那么强硬的女人,也还是有些淡淡的忧伤流露出来。 “哦?哦!”原来是老妈有新消息。 时间果然是剂良药,他跟她居然能心平气和地坐下一起吃顿饭了。 瑞风突然看到老妈额角的白发,眼角的皱纹,老妈果然是老了,这么多年,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守着,熬着,为的是什么呢?是为他吗?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呢? “他老了,但精神挺好,说起你,他挺伤心的,也挺生我气的,他觉得是我不让你见他!” 倒底是女人,说起他来,何素秋不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强权护士长,她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柔情与感伤。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再没有往下走一步,她的心里还有他,这瑞风从来没问过,但瑞风知道。知道又能怎么样呢,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些前尘,终究成了前尘。 瑞风无数次跟老妈说我们能不能别再提他,当年他最春风得意时,他奔了他的事业,不要咱们娘俩,从那以后,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各在青山涯好了。可她似乎一直没能放开。 在一个女人的心底,一个爱过的男人如沉深潭。 何素秋总是说:“瑞风,不管怎么样,他是你父亲的事实是没办法改变的!” 瑞风记得他出去进修上学那年,他7岁。 那个秋雨绵绵的傍晚,他放学回到家里,老妈在哭,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冷锅冷灶,没人做饭。 瑞风怯声声地拉了老妈的衣角说:“妈,我饿了!” “找你爸去!”老妈伸手一拔拉,几乎扫瑞风一个跟头。 记忆里,老妈从没那么粗暴过。 瑞风“哇哇”大哭。 他掐灭手里的烟,牵起瑞风的手,“走,爸爸带你出去吃!” 两个人踩着枯黄的落叶走了很长的路进了一家馄饨面馆。 路刚下过雨,湿滑。他的大手一直牵着瑞风的小手。两个人在路上走得嗑嗑绊绊,深一脚浅一脚的,好几次,瑞风都差点摔倒,是他拉起了瑞风。他的手很大,很暖。 路不好走,风很冷,但瑞风是高兴的,老爸的大手包裹着他的小手,一点都不冷。 两大海碗热腾腾的馄饨面端上来,热气在父子两个人之间升腾。 他拿了筷子递给瑞风,瑞风迫不及待地捞出个馄饨送到嘴里,烫得舌头成了一块木板,他笑了,把水杯递了过来,说:“慢点,烫!” 瑞风把一碗馄饨吃下去,他的还一点没动,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他把另一碗推到瑞风面前,瑞风摇了摇头,吃不动了。 “爸爸,你别跟妈妈吵架!”瑞风鼻子一酸,很想哭。 “瑞风,你跟爸爸说说你的理想是干什么?” 他平常很忙,不是不在家去医院了就是在家抱着厚厚的书在看,很少跟瑞风说些什么话,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瑞风努力地想答案。 但是瑞风还太小,不知道理想是什么,他解释说理想就是长大想做什么。 瑞风想起了街角卖糖葫芦的老头,他也要卖糖葫芦,他爱吃那个,可老妈总怕吃坏了牙,不给买。 他笑了。他真的挺帅的,堂堂正正,一表人才。难怪瑞风跟着他去医院值班时,医院里的小护士们都葛大夫长葛大夫短的。他背瑞风时,肩膀特别宽,瑞风觉得特别舒服。后来妈妈也背过他,妈妈的肩膀窄,这让他更加怀念爸爸的肩膀。 “爸年轻时就想当一名医生,救死扶伤,治病救人。可惜那时爸没考到好大学,这些年,在这小地方呆得憋屈死!”他喝了一口馄饨汤,说话的声音不大,很多年后瑞风还会想起那天他脸上的悲戚之情。 那时,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秋天雨后,天黑路滑,北方小县城的人很少有人出门。 小馄饨店里只有他带着瑞风。老板娘在柜台前拢帐。 他的话说得不像是对一个7岁孩子说的,瑞风听着似懂非懂,但他像在课堂上的那个好孩子一样,使劲地点头,他想让老爸觉得他是懂的。 “爸有个去北京进修的进会。去那种特别大的医学院,跟很厉害的医生专家学怎么治病救人,爸等这个机会很多年了,可是你妈不愿意让我去……” 他又点着了一根烟,他把自己笼罩在烟雾里,如同一个愁肠百结的诗人。 “爸,我支持你。北京多好啊,还有天安门!” 瑞风脆生生地给了老爸一计赞成票。像终于找到了答案一样,瑞风很高兴自己终于能掺与到老爸说的话题中。 他笑了,把自己碗里的馄饨拔给瑞风,他说:“多吃点,快点长大!” 那天回去的路上,他背着瑞风,他的肩膀真宽,他的背趴上去真舒服。瑞风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夜里醒来,听到他们说话。 “你放心,我肯定回来。咱们医院花钱送我出去学习,我哪会那么没良心不回来?”这是他的声音,仿佛在恳求着什么。 “我不是怕你不回来,你在医院里,这我还在身边,那些护士大夫都蝴蝶扑花一样往你身上扑,这我把你放出去,你变成了风筝,还不是想往哪飞就往哪飞?” 老妈的声音哽咽,应该是在哭。 瑞风听得糊涂,怎么有蝴蝶和花,还有风筝呢? “风筝飞得再高,线不还在你跟孩子手里拽着呢吗?咱俩结婚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说过,我对女人没兴趣,我就是想在事业上有一番作为,这你得支持我!” 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无奈。 瑞风想到在馄饨馆他说的那些话,很同情起他来。老妈太强势了,说一不二,瑞风不喜欢她那样。 后来的话,瑞风太困,就都没听清了。 一周以后,他去了北京。 走的那天下着小雪,老妈跟瑞风送他到车站。他拉着行李箱过了检票口,瑞风突然大哭起来。 老妈抱住瑞风,很强硬地说:“挺大一男孩哭什么哭,不许哭!” 可是,在回家的路上,瑞风发现老妈也在哭,哭了一路。 那些老爸不在家的日子,瑞风很想吃那家馄饨店的馄饨,可是老妈一气也没带他去过。一次都没有。 这让瑞风觉得想念爸爸的味道像想念那碗馄饨的味道。想到后来,他居然想不起馄饨是什么味道了。 那年过年他没回来,老妈脾气特别不好,动不动就发脾气。 瑞风知道这一定跟他有关,但他从来不敢问。 再后来,他回来过一次。没有回家住,他带着瑞风出去吃过一次饭,不是去馄饨馆,去的是县城里很漂亮的大饭店。很大的桌子只坐了他们一大一小两父子。他拿了菜单给瑞风,他说:“想吃什么,随便点!” 他变了,只是瑞风说不出他到底是哪变了。 瑞风看都没看那厚厚的一本菜单,他问:“你是回来跟我妈妈离婚的吗?”那对于十岁的孩子来说,是个太成熟的问题,但那也是瑞风的小耳朵听到周围的人议论最多的问题。 他不置可否。他说:“我给你买了你喜欢的车模,放在邻居王医生家了,回头你去取一下!” “你能不跟我妈离婚吗?”瑞风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眨一下,答案就会就得不是他想要的那个。 “瑞风,你还小,等你长大了……” 去北京这两年时间,他比在小县城做医生时更年轻了,意气风发的。他的眼睛里是有光的。就连他穿的衣服都是与小县城格格不入的。瑞风不喜欢,但那又怎么样呢? 瑞风觉得他很陌生,陌生得不像是那个在秋天的雨夜背他回家的那个父亲。他拔腿跑了出去,边跑边哭。不,不是哭,是眼泪不自觉地往出淌,止也止不住。 他追出来时,瑞风被一辆车像刮一片树叶一样刮到街边的沟里。他傻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半天,疯了一样冲过去抱住瑞风,他说:“儿子,儿子,你醒醒,你醒醒,爸哪都不去了,爸不跟你妈离婚!” 讽刺的是,瑞风没怎么样,只是摔晕了而已。周围的人说,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瑞风倒想着自己不如受很严重的伤,或许那样,可以留住他。再大些,瑞风不这样想了,没有什么能留住一颗想走的心。这一点,妈妈做不到,他这个当儿子的也做不到。 他没有履行他的诺言,他跟何素秋办完了离婚手续,甚至没向儿子告个别就离开了小县城。 他给瑞风买的车模,邻居叔叔拿给瑞风,瑞风当场摔在地上踩碎了。 他给瑞风写信,瑞风不看,悄悄撕掉,烧掉,后来大了,直接在信上写上“查无此人”四个字,把信退回去。 瑞风听过何素秋私下里跟邻居说自己,说这孩子太犟。 邻居阿姨说,是孩子心里的伤口太深了。 母子俩相依为命,山中岁月长,瑞风也还是一日一日成长为清俊少年郎了。没有父亲的日子,母子俩日子过得清淡。她在医院里忙忙碌碌,他成了沉默清寡的学霸。学年第一名永远是他。那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再无音讯,小县城里的人总是七扭八歪的是亲戚。偶尔瑞风还是会听到谁说他在北京,在很大的医院里做大夫。 那于瑞风而立,那像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只是,老妈还会念叨他。就像他不过是出去进修一样,可能明天就会提着行李箱进家门。她以为儿子还小,还什么都不知道。 某一次,瑞风急了,他吼老妈:“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再找个人行不行?” 那时他读高三,很犹豫着要不要报考到很远的地方,他不想像那个人一样把她一个人扔下。 他把心里不能说的话写进了日记里。他不知道老妈会偷看他的日记的。 老妈带回来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欢快得像小鸟一样地给他们俩做饭。 男人坐在沙发上跟瑞风聊天,他说:“你妈妈对你期望很高,别让她失望!” 瑞风本能地对那个男人有些敌意,觉得他配不上她。但他还是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妈终于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他的心里如同打碎了五味瓶,五味杂陈。本能的,瑞风不希望有人来代替他的位置。但他又希望老妈得到幸福。他想,自己离开,考得远远的,或许对老妈会好些吧? 那个晚上,何素秋端了杯茶坐在瑞风的对面。 他们母子很久没这样聊过天,她说:“小风,那个叔叔对妈妈不错。我没别的要求,只要他能陪在我身边,就行。你好好考试,别让他觉得我没把你带好,看了笑话!北京是个好地方,你可以……考虑一下。” 后面这句话起了很大作用。瑞风几乎是赌着一口气考到北京的医学院的。 在医学院的五年里,他一直很优秀,他想证明没有那个人,他们母子的生活也会很好。但瑞风又是矛盾的,他和母亲的生活为什么要让他来评判,他有什么资格? 他来瑞风的学校讲课,台下的学生们对他顶礼膜拜,女生们更是觉得他是最帅的专家,找他签字。 瑞风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看他,也以为他早就认不得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消息。没想到讲座结束后,系里的老师叫瑞风过去,瑞风站在他面前,空旷的公共教室里,只有他们俩个人。 瑞风逆光站着,他很想说一点狠话,说:“原来你还记得这世界上还有个儿子!”再或者说:“葛教授,我不认识你!” “瑞风,你都这么大了!我的儿子长成个帅哥了。你们系主任说你很优秀!” “不好意思,葛教授,您认错人了!”葛瑞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毕业时,他又来过,他问瑞风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尽管瑞风当时非常艰难,签的几个工作意向都泡了汤,但他也没松口让他帮忙。 “我不需要陌生人的帮助!”瑞风很有傲骨地说。其实,他也觉得自己很幼稚,父亲终究是父亲,能改变什么呢? 当然这些事,瑞风都没跟老妈说。就算她问,他也没说。他不想给老妈一些虚妄的念想。因为,他知道老妈心里还念着那个人。 他大一那年寒假回家,问老妈怎么不见那位叔叔。老妈“哦”了一声,半天说:“我们分开了!” 某天听邻居闲聊,那阿姨说瑞风,你以后可得对你妈好点。怕你犯犟不去上大学,她硬找来个老头假扮结婚对象。 瑞风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会恨老爸无情无义,一会又恨老妈牺牲这么多还不是放不下他? 知道了真相,瑞风对老妈又爱又恨。爱的是她为自己付出了所有。恨的是,她为什么不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生活呢?想起他在讲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再看看面前老妈干瘦的模样,岁月从来都是那么不留情面。 “他说他在医学院见过你,你没理他!瑞风,妈知道你恨他。但他终究是你爸。他这些年在北京发展得不错,说是正在跟人筹建一家私人心脏专科医院,他只有你一个儿子……” 何素秋看着瑞风的脸色,话说得小心翼翼。 瑞风还不习惯老妈这样的神情,他还是不耐烦了,他说:“妈,我不想靠谁,我现在过得挺好!还有,您来北京,不会是……” 或许是为了掩示自己的慌张,何素秋一口气喝下了一整杯咖啡,她说:“这玩意跟汤药似的,有什么好喝了?” 瑞风笑了,随着老妈的话题说:“妈,我让辛苑给你办张瑜珈的卡,你去练练瑜珈吧,我们俩成天上班不在家,你去活动一下,认识些朋友!” “哪还用那个,咱东北人,走哪不一混就熟悉一大片啊!你们俩上你们俩的班,不用管我!还有,我得去你的医院看看,我特想看你穿白大褂时的样子,特帅!当年他……” “妈!”瑞风喊住她。看来她千里迢迢来投奔儿子媳妇的想法并不是她说的那么单纯,她应该还是念着这城中的那个人吧? “妈,您能不能不提他?他是谁,他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这些年,我们没有他,不照样过得好好的?”瑞风努力让话平和地说出来,但话还是生硬地抛了出来,带着怨气。 何素秋抬起头,鼓起勇气面对儿子:“瑞风,我知道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但还是那句话,不管怎么样,他是你父亲。改天叫他来家里吃顿饭,认识认识小苑!这些年,他过得也不容易,小风,当时他并不是因为别的女人离开咱们的,事实上,他并不同意离婚,只是,他有更好的发展,我不想拖累他!他现在这样,我也挺高兴的!” 何素秋在小县城绝对是年轻的,但在这北京城里,她失水的皮肤跟那些常做皮肤保养的女人看起来,差着一大截。 “他有家了吗?”这么多年,瑞风一直害怕问这句,害怕知道答案,又很期待知道答案。 “他说有过女朋友,在德国学习时,有过。后来怎么样了不知道!”她答得很不确定。瑞风知道那也是老妈心里的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如果……你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何素秋笑了,眼角有很重的皱纹。 “这么多年一个人,就算是他,也很难过到一块了!瑞风,你别误会妈,以为我是等他,或者现在来北京是为了跟他破镜重圆。妈没那么傻。这些年,我没有不找,只是,没遇到合适的!”她的脸上仍是淡淡的哀伤,她努力保持着平静,但又怎么能平静呢?欲盖弥彰罢了。 “是没遇到比他好的吗?他就那么好?他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可是他连自己的家庭都保不住,算什么男人?”瑞风以为自己已经成熟到不会冲动发脾气的地步,可是,他没忍住。 周围的人的目光都聚拢了过来,何素秋脸上的一层尴尬凝固住。瑞风意识到自己不该跟老妈喊。他一口一口喝掉杯子里的咖啡,如同浇灭心里的怒火。 走到医院门口时,葛瑞风还想:他离开那么多年了,干嘛还出来打破他们平静的生活?当然,如果老妈真的跟他破镜重圆,他也没什么意见。只是,他没打算接纳这个父亲。 有人高声喊:“葛医生,你可来了,刚刚送来个病人等着您呢!” 葛瑞风赶紧撒腿跑,在急诊科,他常常觉得自己是田径运动员。一天下来,也许比刘翔跑得还多。 那个病人早晨好好地吃饭,突然吐了一口血就倒下了。 家属说有心脏病,半年前查出说有动脉血管瘤,不过很小,没什么感觉,就没在意。葛瑞风看了片子,应该是已经没法建议转院,因为看病人的情况,很可能是动脉血管瘤破裂。唯一的办法是请专家来会诊。 一个小时后,从豪华轿车上下来的人是风流倜傥的心脏外科专家葛怀德。 第二十章 所罗门魔瓶 辛苑陪着何素秋吃过早饭,收拾停当准备去学院。 临走时还是不放心人生地不熟的婆婆。菜她都买好放在冰箱里了,她说:“妈,我下午尽量早回来!您要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何素秋嫌辛苑啰嗦。“还真把我当成是小孩子啦?我一个人过多少年了!” “是啊,妈,我一个人时就想,妈您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呢!你看我,连个裙子拉链都搞不定!” 话一出口,辛苑就恨不得咬断舌头。 “你一个人?瑞风呢?”何素秋立刻跟到门边盯着辛苑问。 “哦?我是说没遇到瑞风时嘛!我自己北漂那会,是那时的事!” 辛苑额头的冷汗都快下来了,赶紧说谎往回圆。 “哦,我说呢!这人啊,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不是谁天生就坚强,环境把你逼到那,你不坚强怎么办?裙子拉链?裙子拉链怎么啦?” 何素秋把包递给辛苑送儿媳妇出门。 “没事,我笨嘛!”辛苑难得地跟婆婆撒娇。何素秋乐了,“你们啊,就是从小被家里惯的,什么都干不了,我这么多年,真就没不能干的活儿!” 辛苑一路上都想婆婆说的这句话,手机响了。 竟然是袁明清。 辛苑不情不愿地接了电话。 “苑,能帮个忙吗?” 辛苑突然很气恼他这样给鼻子上脸。不就是次聚会吗,他怎么还打算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了是怎么? “我们之间还有这个交情吗?”辛苑是能拉下脸说狠话的人,说罢没听他要她帮什么忙,先把电话挂断了。 她从前就告诉过袁明清,若是分手,她不会再回头。 话说得如同岩石般坚硬,可人心是软的。 挂掉袁明清的电话,一会小九的电话就挤了进来。 “如果你是为他说情,那请闭嘴!”辛苑先下嘴为强。 “哟嗬哟嗬,看把我们辛大小姐能的。放心,我没拆散你跟你家葛先森的打算,再说了,袁明清也没送一斤黄金贿赂我,我凭什么帮他啊?” 小九的嘴三个辛苑也说不过。 “算你识相。那什么事啊,这点你不都还没起吗?” 辛苑可以不问袁明清是什么事,却仍没忍住问了小九。 “我说情儿,你还真打算晾着他啊?老袁等着你救他出红粉窝呢!他被一富婆盯上了,粘得要命,关键那人还是他得罪不起的。我跟你说那富婆我可见过,瞅袁明清那眼珠子直勾勾的,就差直接把他扑倒了。你说生意场上的事,袁明清又不能直接给人脸色看,所以想出这么个下策来,您就劳烦配合一下怎么了?” 小九三言五语说清来意。 辛苑噘着嘴,心里想:说不说情,曲线救国,还是说到这事上来了。 “我说大姐,您老人家怎么不出个马啊?就您这身手,灭一富婆不三个来回带拐弯啊!” 辛苑怀疑此刻袁明清就在小九身边,没准还冲小九竖大拇指呢。 重色轻友出卖闺蜜的死小九,倒底是拿了袁明清什么好处,这样鞍前马后的?还什么富婆,这不是设陷阱给自己下套吗?还好闺蜜,自己是有夫之妇,带这样的吗? “这不是形势所迫嘛。你知道那天晚上在卡拉ok,袁明清说自己有了女朋友,富婆不信啊,硬往身上靠,就差霸王硬上弓了。要不是我跟你家辛安扮了情侣,我可不就上了嘛?没办法,袁明清居然打开钱包给富婆看你们从前那张合影,你记得不,他从背后抱着你,两个人笑得跟傻瓜似的那张,还是我给你们拍的呢!” 辛苑愣了愣,这都多少年了,他结婚又离婚,把自己和他和合影放钱包里算怎么回事啊?从前那张照片倒是一直在他的钱包里放着。 辛苑怎么会忘记,那年春天,校园里的海棠开得繁花似锦,天空湛蓝如洗,辛苑长发如瀑,她抬头看海棠,袁明清从后面抱住她,两个人在花海里笑得阳光灿烂的,小九举起相机留下了永恒的纪念。 那之后,这照片一直放在袁明清的钱包里,也放在辛苑的钱包里,分手后,辛苑好长一段时间不敢看那张照片,看了心会像像被撕扯掉一块一样。一个人做所有的事,一个人难过,甚至不喜欢看海棠花,害怕去一同去过的地方。那张照片应该没有扔掉,但辛苑故意地把它放丢了,在某一本书里,或者在旧物里,不去触碰。 后来遇到了瑞风,日子平平淡淡地过下去。辛苑以为自己都忘了。但旧情事像被撕开口子的手机贴膜,一旦掀开,就无法恢复原状。 从往事中惊醒过来,还是get到了小九说话里的bug。 “你跟辛安扮演情侣?why?” 辛苑从自己纷乱的情绪里另辟蹊径发现小九和辛安的问题。 “哎呀,还不是换草运动那次嘛,这世界多小啊,说来话长。哎,我说情儿,咱们别打岔儿说重点行不行,这忙你倒是帮还是不帮啊?” “小九,我不管啊,自己许的愿自己还去。我们家老葛心眼小,我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 她不是不靠谱的女子,心猿意马,新欢旧爱一把抓。辛苑不想自己的生活乱成一锅粥,她想要的只是简单的生活。 “啧啧,不自信了不是?谁让你做对不起你家老葛的事啦?这不让你救有为青年于色女魔的魔爪之下嘛!反正精神我传达到了啊,爱来不来!” 辛苑和瑞风分手,小九可惜难过的程度不亚于辛苑。她说,换了她,早就跟袁明清去了。除了爱情,别的都是个屁啊! 辛苑有辛苑的执拗。小九可以为爱情飞蛾扑火,辛苑不愿意那样。 辛苑挂掉电话,人莫名地火气上升。再一看,地铁早就坐过站了。气恼地找电话给袁明清,问他在哪呢! 袁明清答得倒像准备好了似的,“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辛苑走出地铁站时觉得自己心里像藏了一只所罗门的魔瓶,明明知道打开它,很可能放出魔鬼,但自己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打开它。 理智一再提醒,终究没躲过情感的情不自禁。情感说:没关系,江湖救急,这事,瑞风又不会知道,再说,当初跟明清分手,也不是因为感情破裂,谁背叛了谁,分开了,不也还是朋友吗? 给自己的说词是借口,这点辛苑明白,但是…… 她还是放出了那只魔鬼。 第二十一章 你如春光 跟系主任告了假,坐进袁明清的宝马车里,辛苑冷若冰霜。但她知道自己的冷若冰霜很虚假,她也相信袁明清会看透她。 一想到这一点,心里的沮丧漫山遍野。 “我知道你会帮我!”袁明清的手覆到辛苑的手上。 辛苑急忙把手抽出来,“我要不帮你,小九都得吃了我!” 借口,明明是借口!辛苑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 袁明清的车子开出了城,辛苑恍然觉得这会不会就是一陷阱,根本就没什么对他穷追不舍的富婆。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 辛苑给瑞风打过去电话,他在忙,电话接通,还没容她说话,他就抢先说:“我正在抢救一个病人,忙完打给你!” 那是他太正常不过的状态。可是,此时此地,辛苑心里又荒凉了一层。 “你先生?他很忙吗?”他问。辛苑的脸侧向窗,窗外的风景还好,只是物是人非,她想起《半生缘》里的最后一句话:我们都回不去了。 这世界上存在婚姻是有道理的。一个人终归太寂寞了,两个人,彼此陪伴才是婚姻最重要的意义吧?自己跟瑞风这样,倒底能维持多久呢? 人总是有情绪的,很多个夜晚,辛苑看不进书,在网上玩“超级方块”玩烦了,去“斗地主”。她又不是玩牌的好手,总是出错牌,有急性子跟着骂,也有人和她慢慢聊天。只是,辛苑不愿意隔着显示器跟陌生人诉衷肠,电话打给瑞风,十次有八次不是在忙就是在睡觉。 有好几次,夜里醒来,睡不着,也没有想看的书,想看的剧,就一遍一遍拖地。心情坏得像冬天的荒草,也不是不怨瑞风,但又怎么办呢?他一个人住在医院的宿舍,他也不愿意,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 道理都懂,只是人心的幽微之处,在很难让人看到的地方,还是会不讲道理。 现在,自己的心正在敞开一道缝,这是在给寂寞的生活寻找出口吗?然后呢,自己真的有勇气把自己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一扯两半吗? 袁明清回哈尔滨之后,辛苑一个人留在北京城里。美女身边当然不缺追求者。只是,那些人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投其所好的追求让辛苑无比心烦。喜欢的人的喜欢是有价值的,不喜欢的人的喜欢就会变成是负担。 认识葛瑞风非常偶然。 那天坐地铁回住的地方,辛苑突然肚子疼得撕心裂肺的。从没那么疼过。辛苑开始还弯着腰,后来汗都下来了。 旁边的一位大娘看出不对劲,连忙问姑娘你怎么了。辛苑脸色苍白回不出话来。 大娘一通嚷嚷,一个看书的年轻人站了起来,他走到辛苑身边说:“我是学医的,能让我帮你看看吗?” 辛苑也顾不得许多,点了点头。座位让出来一块,大娘很贴心地拿衣服帮辛苑挡了挡。年轻人按辛苑的腹部,问哪疼,什么样的疼法。辛苑嗯嗯啊啊说了几句,她说:“我有胃病,胃……溃疡!” 年轻人看了一下表,“必须马上去医院,很可能是急性胃穿孔!” 到了一站,年轻人不由分说背起辛苑,走时没忘了细心地把辛苑的包也背到身上。 坐进出租车里,疼痛让她觉得死亡就站在面前,世界在她面前变得虚幻无比,能依靠的也只是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会死吗?” 他握住她的手,坚定地给她信心:“不是什么大病,会没事的。哦,要不要给你家人打电话?” 辛苑摇了摇头,父母都在遥远的老家。表弟辛安才上大学一年级。小九前一天才去了广州。 “那你得撑着,如果手术,恐怕要签字。” 辛苑满头是汗,嘴上不软不硬回了句:“那也得撑得住算啊!” 年轻人没有恼,冲辛苑温温地一笑,说:“信得过我的话,我帮你签!” 萍水相逢,怎么说信或者不信呢?但彼时彼刻,不信他,还能信谁?别说是个人热心的人,就算是棵树能靠一靠,辛苑都想靠过去。 “坐着不舒服,如果你不介意,靠着我吧!”他一脸真诚,辛苑也真的疼得不行,靠了过去。 进了医院,疼痛让辛苑有些恍惚,一切都很不真实的感觉,恍惚之中,辛苑听他跟大夫说他是她的男朋友,说她的病情,然后急匆匆跑进来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辛苑没疼得说不出话来,目光落到包上,他拉开包,在钱包里找出身份证,他说:“可能要手术,会切掉胃的一部份!你别害怕,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的!我是学医的,没关系的。” 辛苑的泪溢了出来,他握了她的手,像老朋友。 那手的温暖,辛苑会记一辈子。人在最低谷时,最需要的就是那样温暖的一双手、灿烂的笑容。他都给了她。 再醒过来时,辛苑的胃少了四分之一。 护士说:“原来你是葛大夫的女朋友啊,他对你可真好,寸步不离守着你!” “葛大夫?” 辛苑的脑子糊涂了一下。 “他是我们这的实习医生啊,我们这的医生护士都喜欢他呢!人帅,又幽默,我们那帮小姑娘都很迷他,看了你,彻底歇菜了!”口罩后面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冲辛苑充满善意地笑了笑。 辛苑也笑了。 他进来,提着暖水瓶,拿着新买的毛巾、水杯等日用品。 小护士吐吐舌头小鹿一样蹦跳着出去。病房里剩下了两个人。 “原来你在这家医院……” “实习医生!冒充了你男朋友,你男朋友不会来打我吧?”他冲她眨眨眼,辛苑笑了。 辛苑虚弱无力,安静得像一株植物,皮肤有着瓷一样的质感。 他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葛瑞风,是这家医院的实习医生,昨天情势所迫,不好意思!” “我没男朋友!” 辛苑害羞地笑了,眼睛里荡漾着春光。 第二十二章 曾在你心上 许久之后,他说起那天清晨,外面花园里蔷薇花开得正盛,而她,本身就是人间春色,稀少而珍贵。 他说这些话时,不像是医生,更像是诗人。 而辛苑因情受伤的心,便因为他的温暖变成了融化在阳光下的冰淇淋。她想,跟一个温暖的男人生活下去,不会是件太坏的事。 至于爱情,她没奢望再得到。当然,也没期望再给出去。再或者,有幸能给出去,那也是老天的恩赐。 他站在清晨的阳光下,细细地叮嘱辛苑该注意的事项:吃流质食物,少食多餐,不能吃油腻…… 辛苑皱了眉,他看到,说:“亲戚朋友都不在身边吗?” 辛苑没答,眼里却盈了泪。 他说:“没事儿,反正我在这实习,每天过来看一下,不许烦啊!”他的笑让辛苑倍感心安。 一周后,小九回来,在病房里见到葛瑞风,又看了看辛苑,意有所指地说:“难怪住院做手术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原来是有了护花使者!” 辛苑的目光和葛瑞风的目光遇上,两个人都躲了开。他说:“你们聊,小苑想吃c cake,我去买!” “情儿,你什么时候变成他的小苑的,赶紧如实招来!”小九不问病情,单问情史。 辛苑红了脸,“不是你想的那回事!”说完把地铁上的一幕以及这些天他的照顾轻描淡写地讲了一遍。 “你们真没事?” “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我刚经历过一场大手术,胃被切掉四分之一!”辛苑佯怒。 小九半真半假,穷追不舍:“既然你们没猫腻,那我可下手了啊!你也知道我最爱看的剧就是《实习医生格蕾》,我对医生有天生的好感,再说,他这种类型的,刚好是我的菜,哎呀,月下老人要不要这么大费周张呢,为我牵线搭桥就搭桥呗,还弄得丢了四分之一的胃。得,情儿,我的事要是成了,这辈子我养你!” 辛苑哭笑不得。 葛瑞风买了蛋糕回来。巧克力和芝士配得就像是一场浓烈甜蜜的恋爱。辛苑一口咬下去舌尖有一点点苦,然后是幸福的滋味。 “慢点吃,你的胃……”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小九夸张地感叹:“看来就算我有虎狼之心,也晚了!” 辛苑瞪小九,小九的手臂搭在了瑞风的肩膀上,“哥们儿,这世界上呢,除辛苑父母之外最爱辛苑的人就是我,所以,要想追我的情儿,得先过我这一关!” 葛瑞风回头看了辛苑一眼,“愿女侠高抬贵手,小生日后定当大礼回报!” 小九哈哈大笑,冲辛苑眨眨眼睛:“朽木可雕!” 一路走到结婚,没用太长时间。辛苑说不上爱或者不爱,跟葛瑞风在一起,舒服、安心,她觉得这就够了。 辛苑本不是对物质要求很高的人。北京的房价高上了天,她也没想逼瑞风买房买车。瑞风也不提这些。 辛苑生日前一天,他突然拿出一张银行卡,他说:“这是咱们未来的家,也许买不了多大,但是会属于你和我!”与那张银行卡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份购房合同,房子是辛苑跟瑞风一起去看过的。 好当然是好,只是贵。辛苑大吃一惊,瑞风不急不徐说自己定下了去燕郊医院。这事他们讨论过,辛苑并不同意。依照瑞风的水平,应该可以留在北京的几家大医院。 “做医生在哪不是治病救人啊?再说了,在大医院,论资排辈,得多久才能熬出头啊。到小点地方的医院,去了咱就可以主刀,经验多了,过几年想去哪还不咱自己说了算吗?” 瑞风没说钱和待遇的事,辛苑知道瑞风是不想让她总过着被房东赶着搬家的日子。 “燕郊算什么远啊,你不知道,北京工作的人都住在燕郊,每天早上都是往北京方向来的人,晚上都是往燕郊去的,乌泱乌泱的。”瑞风说得云淡风清,辛苑心里存了感动。她抱住瑞风,说:“你说过你最大的梦想就是进北京最好的医院做大夫,现在放弃,如果你将来后悔……” “傻丫头,你这样说,燕郊人民会不高兴的。再说,不是说了这是曲线救国嘛!还有,你不知道我最大的梦想变了吗?” “嗯?” “我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把你娶回家!” 坐在袁明清的车子里,辛苑把自己跟瑞风的这段讲给他听。袁明清得得很仔细。有两次,车子差点跟前面的车子追尾。辛苑不再讲什么。 “你幸福吗?” 辛苑笑了,反问道:“你觉得我不幸福吗?” “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信吗?”袁明清用余光偷瞄了一下辛苑。辛苑轻轻地笑了,她说:“明清,我们都不再是当年了。信不信有那么重要吗?人生没有回头路,选择了,就是正确的!你看你,现在事业有成,比从前也成熟了很多,挺好的!”辛苑给的回答很官方。事实上,她提着一口气去赴那场同学会,不能说不是为了见见袁明清。 袁明清是她的初恋。两人的恋爱相当有戏剧性。 大学进校,男生寝室的“卧谈会”上,男生们议论系里的女生谁最漂亮,有几个候选人,辛苑是其中之一。袁明清来自出美女的哈尔滨,家境又好,从小心高气傲,根本没把系里土鳖鳖的几个女生放眼里。他问:“心愿?还有叫这名的?长什么样啊,我怎么没印象?”男生们费尽力气形容,袁明清倒底也没想起来。 第二天,有同学指给袁明清看,袁明清扯着东北大嗓门说:“哎呀妈呀,哥们你太能整了,就这样婶儿的都能叫美女啊,那我们哈尔滨中央大街上一划拉就一火车皮,老鼻子了!” 这段子很快流传开来。当然也进了辛苑的耳朵里。辛苑颇不以为然,美这回事,各花入各眼。他没看上她,她也还没看上他呢! 袁明清有些组织才能,再加上出手阔绰,很快成系里的学生会主席。他组织活动,辛苑都不参加。他便以为是因为他说她长得不漂亮的事故意跟他做对。他去找辛苑,辛苑浅浅地笑着反问他:“你觉得我会把别人对我的评价放在心上吗?实话告诉你,我在意的人说我,我才会在意。其它的人,说我什么,我根本就不care!还有,送你一句话,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儿!” 那是辛苑的真心话。在袁明清听来,更像是卷他的面子。 也许是大家都把袁明清捧手心上,来了个不吃这一套的女孩,袁明清便扛不住了,也许是东北男人的面子比什么都值钱,反正那一回之后,袁明清决定追辛苑了。 开始追的那一天刚好是愚人节。袁明清捧着一束花站在辛苑寝室楼的门口,辛苑看都没看一眼就把花扔进垃圾桶,送了他两个字:“有病!” 开始还是下不来台,不追到没面了,慢慢是真喜欢上了。 辛苑的胃不好,从小被人照顾习惯了的袁明清每天起大早去校外的粥铺买粥,后来听说馒头干可以养胃,特意给粥铺钱让人每天给烘两只干巴巴的馒头干。辛苑不吃,袁明清就陪着吃。小九都说:“公主,行了吧,一辈子能有个男人对你这样,你就别慎着了!” 像水涸过纸,慢慢总会有痕迹。一个女孩的心被融化之后,爱是水到渠成的事。两个人好了四年,神仙眷侣。可到毕业还是分了手。 “如果一直吃烘干的馒头片,胃会养过来吧?”袁明清问。 “如果它坏掉了,切掉也好!” 车子停在了一个私家别墅前。辛苑说:“明清,不管你现在怎么样,都请您尊重我的选择和我的生活。还有,今天友情出演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袁明清的目光落到辛苑的脸上,他说:“你还像当年一样。” 像当年一样什么呢?倔?不识好歹?还是绝决呢?那么他呢?他不再像当年一样听命于父母,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和爱情了吗? 跟袁明清分手后,辛苑去掉了跟他的一切联系。但他还是有办法找到她的联系方式。会给她寄哈尔滨红肠、大列巴,寄俄罗斯的皮草帽,无一例外地都被辛苑给退了回去。她不需要那种毫无意义的关心。 后来,小九去哈尔滨回来说他结婚了,新娘跟他门当户对。辛苑笑笑说,那挺好。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原本相交过的两条线在各自的轨道上或快或慢地消磨着岁月,离得越来越远,却不想其中一条线画了弧线转回来。 辛苑原本以为只是应付那个富婆,却没想到一屋子人好像为庆祝什么。袁明清小声说:“我们在北京开了家分公司,找些朋友来玩玩!” 辛苑张口结舌,想说什么,却好像又不能说什么。脸僵在那。 富婆像个甜甜圈,胖胖的,珠光宝气,脸上明目涨胆地写着对辛苑的嫉妒,这样直截了当,倒也没那么讨人厌。 袁明清很认真地给大家介绍说:“这是我未婚妻辛苑!” 辛苑僵掉的脸上扯开寒霜露出一点笑,免强到不能再免强。心里却是肠子连着心肝肺都是青的,悔的。 自己为人妻,做得这事太不靠谱了。 正想着快些脱身,门开了,袁明清低头冲辛苑说了句:“我请的贵客来了。” 进来的是一男一女,年龄都不算小。女的个子高佻,气质不俗,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女。男的风度翩翩,很有绅士派头。 辛苑觉得他身上有某种熟悉的气息。可她根本就没见过他。 袁明清拉着辛苑的手过去:“葛叔叔,傅阿姨,可把您们等来了!我刚刚还担心您们来不了,家父家母会怪罪我呢!” “早晨被叫出去做了台手术,这不,刚下手术台就往这赶!您们新店开业,我可不得来讨杯喜酒嘛!”男人的目光落到辛苑的脸上 。 袁明清赶紧介绍:“小苑,这是葛叔叔,傅阿姨,我妈心脏修补手术,多亏了葛叔叔。我们正在合作建立全国一流的治疗心脏的专科医院。葛叔叔,傅阿姨,这是我未婚妻辛苑!” 那位傅阿姨冲辛苑笑:“真是个大美女,容貌气质都好!” 辛苑看着那位葛叔叔,很礼貌很客气地打了招呼。他姓葛,辛苑的心一沉,不会这么巧吧? 手机响了,辛苑急忙打了招呼躲到一边接电话。 电话是瑞风打过来的,他说:“晚上我回家,妈做了饭,你俩先吃,我回去再吃!” “嗯!瑞风,你爸……”辛苑想问瑞风点什么,可是要怎么张口呢? “嗯?是不是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哦,没,没什么!别挤公交了,打个车回来吧!”辛苑嘱咐着挂掉电话,她看了看远处跟那位葛叔叔和傅阿姨说话的袁明清,她发了条短信过去:“不好意思,家里有事,我得先走了!” 出了别墅并不好打车,在路边站了好半天,一辆卡迪拉克开过来停下,车门打开,司机跑下来说:“辛小姐,袁总让我送您回去!” 倒底是大老板,气派不同。辛苑没客气,坐进车里。 何素秋的电话挤了进来,“小苑,家里的高压锅怎么打不开?” 辛苑还没来得及做指导,只听电话里“砰”地一声巨响,伴着巨响的是何素秋的尖叫声。辛苑吓坏了,大声喊:“妈,妈,怎么了?您没事吧?” 好半天,电话那边带着哭音说:“没事儿,就是高压锅炸了,幸好我在客厅里给你打电话!” “妈,您没事就好,您别害怕,什么都别动,我马上就回去!” 放下电话,辛苑觉得身上的筋骨尽断,人疲惫到想长睡不起。可是,她还要奔赴要拯救的现场。 必须,马上。 第二十三章 撤梯的理由 安思源的电话打进来时,章小娅正跟傅苏在美容院里做脸。 傅苏脸上敷着一张面膜教育女儿:“虽然现在的时代是男女平等,女追男也没什么不好。但是,男人也都是贱东西,你太追着赶着,他不会珍惜。 就算是女追男,也不能像你这样,直愣愣地生扑,给人当牛做马有什么用?人又不是想找保姆老妈子?拿自杀吓跑人家有什么用?命是你的,你不想活了,人拦一次算有人性了。谁会爱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女人呢?要保持适当的距离,要把你的喜欢隐晦地让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对你有那么一点意思,他会自己跑过来,要给男人主动的机会,他追回来的猎物他才会好好对待……” 傅苏怎么都想不明白,小娅的亲生父亲那么花心,女儿怎么就能这么痴情一根筋,一条道跑到黑呢?男女关系里,男人总是喜欢做狩猎者。换了角色,男人怎么会高兴呢?她心疼女儿,想帮她摆脱这份感情。 可是怎么帮呢,看着站在高楼上要往下跳,傅苏真的很想打死这丫头。什么人值得你用生命去换呢?你死了又怎么样?他会内疚到一辈子不婚这娶吗?不会。当然不会,一转身,他就会有自己的恋人,会有家庭,会活得很久,会彻彻底底把她这个叫章小娅的姑娘给忘了。 难过的只是她这个当妈的。 只是这些,小娅不听,也听不进去。 “葛叔叔就是你欲擒故纵的战利品吗?”小娅问。 “看来你不是不明白啊?明白,还为什么跟个愣头青一样寻死觅活地爱那家伙呢?想想我就生气,我傅苏的女儿,被人那么无视,他有什么了不起啊?”傅苏一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样子。 章小娅的电话响了。 虽然没显示人名,但那串号码是章小娅唯一能用脑子记住的电话号码。 她立马翻身起来冲出去:“喂!” 爱上一个人,就有了一个死穴。 到目前为止,安思源还是章小娅的死穴。 “喂,章小娅,你还真行!寻死觅活追我的人是你,说走就走,把我拉进黑名单的人也是你!那我呢,你把我当成是什么,活道具?我在你家楼下,你赶紧出来,我要见你!”安思源霹头盖脸地说了一篇话。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你不是一直讨厌我跟屁虫一样跟着你吗?我现在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主动离开,你干嘛还招我?” 章小娅以为自己真的能放下了,可是接思源的电话,她全身都在发抖。肯定不是愤怒的。是欣喜,激动,还有紧张。 主动打电话来,安思源这还是第一次。从前,哪次都是章小娅缠着安思源。难道是她离开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很重要?这样一想,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在你家楼下,你下来!不然我就上去敲门!” 思源不由分说,章小娅迅速撕去脸上的面膜,炮弹冲出膛一样冲到街上拦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一直瞅车上的这姑娘,这张脸上还有残余的面膜。 章小娅也意识到这一点,急忙从包里掏出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末了,掏出口红,浅浅地涂了一层。还不错,刚做完的皮肤像刚剥出来的鸡蛋,光滑白嫩。 一个人在另一个人面前的行为方式是被惯出来的吗?思源习惯了在章小娅面前做决断者。比如去吃饭,他从不问章小娅喜欢吃什么。喜欢那个人,这就叫有主见。不喜欢,这就是不重视自己。哪个女孩不是双重标准的动物呢? 从前小娅总是用“他那么忙,肯花时间跟自己吃饭,还挑什么呢”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辛安无可奈何地叹气说她无可救药。 其实,就算是那些他答应跟她吃的饭,他爽约不来,也从来都没个电话。那不是心里没有她才这样对待她的吗?换个他在意的人,他会这样随意吗?心里不是不委屈,可是,就是喜欢怎么办呢? 很多次,章小娅一个人坐在餐厅里,等得白头发都快长出来了,安思源的影子都不见一个。她不敢打电话催,怕他烦。实在等久了,发个短信过去,那短信很可能在第二天才回过来,说太忙了,忘了。 让人连个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 这样的生活章小娅坚持了两年。 辛安有次叹着气说,你还真能忍,都快成忍者神龟了。小娅眼泪汪汪地说:“那怎么办呢?” 辛安也不知道怎么办。两个人就默默地看窗外的雨。雨迅速从窗玻璃上滑落,流向不知道是哪的地方。 小娅不是不知道,靠这种方法追来的男人,就算在一起,他也会不在意她。不珍惜她。可是,她想,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就有办法让他喜欢上自己,发现自己身上的优点。 只是自己追得紧了,他才跑得快的吧! 那阵子,他去天津开展业务。 两个月里,每周末她都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出现在他面前。出差,跟朋友出来玩,甚至还编过去天津见网友这么烂的借口。也不是次次都能见到。 有时,她在快捷酒店里给他打电话,她自己戏谑地想,《甄嬛传》里那些等着见皇上一面的妃子的心情也不过如此。 电话里,他会说:“嗯,那你跟朋友好好玩!” 她能跟谁玩呢,背个包,走在陌生的城市里,想象着突然和他偶遇。再或者,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给她个大大的拥抱。 那样的惊喜当然一次都没有。她给自己的安慰是,跟他至少呆在一个城市啊,知道这个城市太阳的温度,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或者走过他走过的路。如果没有这个人,自己会这样接近这个城市吗?人家书里不都说了嘛,我爱你,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真的当与他无关就好了。 倒是有一次,思源生日,她去diy烘焙馆泡了二天,做了戚风蛋糕一路宝贝样捧着去见安思源。为了见她,她特意化了妆,穿了背带裙和白t配着小白鞋,那是某一次走路时,路上一个女孩那样穿,他随口说了句女孩子那样穿很舒服的话。戴上小小的草编帽,镜子里的女孩虽然不那么漂亮,但绝对是可爱的。 那天他没让她等多久,在街边的咖啡馆里,他带着阳光走进来,只是,他手里牵着个长发配白色长裙的女孩。 他给她们做介绍:“我妹小娅,我女朋友金灿灿!” 那天,章小娅看着两个人把一整块戚风蛋糕都吃掉了,他还给金灿灿抹掉唇边的蛋糕碎,她的心碎了一地。 她笑着对金灿灿说:“以后我哥就交给你了!好好对他,他有很多大男子主义的毛病,希望在你这,全都没有了!”有些哽咽,就不下去。小娅赶紧拿了包告辞离开。 身后也并没有人追来。 她哭了整晚,问自己要不要继续下去。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那之后她没再去天津。 一个月后,安思源回了北京,金灿灿没再出现。 章小娅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她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某一次,他喝醉酒,他问章小娅,倒底怎么样她才会离开他。 章小娅的回答是:倒底要怎么样你才会喜欢我呢?继而又自言自语:我也讨厌极了喜欢你的我自己。真的很讨厌。 坐在出租车上,一幕一幕像电影一样闪现在章小娅的脑海里。她的眼睛湿了。人的一辈子能疯狂爱过的也只能有这一次吧?人生总有很多无论怎么样努力也达不到的事。 辛安说得没错:很多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五十块人民币设计得再好看,也不会有一百块招人喜欢。 她是安思源不会喜欢的类型,自己傻乎乎的坚持,是真的爱,还是不服输呢? 隔着出租车的窗,章小娅看到等在小区门口的安思源。从前,总是她等他,孤独的、绝望的、前路迷茫地等着他。她不是都跟他告别过了吗?他还找她干什么呢? 他清瘦了些,又在减肥还是在熬夜做开发呢?小娅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关心他,那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他穿着的那件巴宝利衬衫还有腰上扎的h牌的腰带是小娅送他的生日礼物,那是小娅在在淘宝店当了半年客服,吃了三个月泡面攒下来的钱买的。他似乎不喜欢,一次都没见他穿过。现在穿出来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自己突然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 章小娅的心“扑通扑通”地猛跳。她极力让自己从这些的痴心妄想里挣脱出来,她不想自己的心再一次被摔到地上,七裂八瓣。 她从出租车上跳下来,极力板着一张小脸站在他面前,“找我还有什么事吗?”声音里的颤抖只有她自己能听出来。 阳光明晃晃的,恍然若梦。 小区旁边的小公园长椅上,他和她坐得很近。下午三点的阳光像下午茶的甜点,悠闲沁着暖意。 他盯着她的脸问:“告诉我实情!” “哦?”她不解。 “你是不是得了绝症不想拖累我,再或者是你怀了我的孩子想独自一个人抚养他长大?”他问得很认真。 章小娅张大嘴,瞪大眼睛,这哥们儿是昨晚酒没醒还是被谁洗脑了,怎么会做这样的猜想? “你看我像是得绝症或是有孕在身的人吗?嘁!我说大哥,你是韩剧看多了吧?再或者你觉得我这么死皮赖脸的女孩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哪怕是目睹你恋爱、结婚、生子,我都不会离开你,我会孤独终老一生,只为了爱你,是这样吗?” 章小娅身体里的愤怒升腾了起来,她站起身想走,她不想再跟他废话了。 他拉住她的手,他说:“谁允许你走了。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就把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断了?难道连朋友都不能做吗?” 章小娅甩开他的手转过身来,“我从你的眼前消失不一直都是你的愿望吗?我们做过朋友吗? 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你屁股后面追着你,无论我多努力甚至以死相威胁,你的铁石心肠不都没变过吗?你把厌恶写在脸上,你用最恶毒的话打击我,你问我怎么样我才能不喜欢你…… 安思源,你以为我真的是块木头,我真的能心上被戳了无数个洞还能不觉悟吗?世界末日那回,我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我终于得到了你。可是……可是第二天你发短信跟我说,我们之间什么都不会改变。你知道我病了一个星期吗?你一个月没联系我……” 用两年的时间爱一个人,勇敢付出,无畏追求,足够了。章小娅累了,她不想再往前跑了。 安思源一声不吭。 章小娅的眼泪止也止不住,“我知道那个金灿灿是你为了让我死心带到我面前的,为了让我离开,你都不惜演戏。 安思源,你知道如果你有女友,我还会明白自己输给了谁。可是,你宁愿一个人孤单着也不接受我,那我倒底有多不堪呢?” 章小娅心里委屈的冰山倾倒在安思源面前,这些话,她从来不曾说过。可是,到了这时再不说,还有说的机会吗? “小娅,你听我说,不是你不好,只是我……”安思源的嗓子有些哑,唇干得结了层白皮。放在从前,章小娅会立刻跑出去买水给他。 “我不怪你,真的。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在一份爱情里可以卑微到这种程度。从小,我父母离婚,他们俩个人有了各自的家庭,他们对我说,小娅,你有两个家。可我知道,那家是他们自己的,我在哪个家里都是客人,我没有家。没有谁比我更渴望有人疼有人爱,可是,思源,我累了,真的,我太累了,我不想继续跑下去了……” 章小娅穿着粉红色的运动休闲套装,他说过不喜欢女孩穿粉红色,两年,她几乎告别了粉红色。 这次回家,她把这套衣服拣了出来穿上,她没想到会见他。但既然都已经分手了,他喜欢不喜欢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了。这样一想,心又像被刀割了一样疼。 忘掉他会用很久的时间吧? 那天,她出现在辛安的小店里,她告诉辛安都结束了时,辛安用很不屑的目光看了看她,说:“这五年里,你说过多少次这句话了?” 爱信不信。 “小娅,我知道我有多混蛋,对不起!” 一向那么高高在上的他为什么要道歉呢?或许,他们的缘份,不,是她跟他之间,真的走到尽头了。 阳光下,章小娅抹了一下脸上的泪笑了,她说:“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要感谢的是你从没动摇过地拒绝我!是我太自不量力,自取其辱,我很抱歉这么久给你带去的困扰。其实,我们真的没必要再见面了。我们不是都告别过了吗?” 时间凝固了一样,两个人彼此听得到对方的呼吸。相隔半步,却又相距万里之遥。 再一秒,章小娅迅速地冲出小公园。她必须马上离开,不然,她又会动摇,又会回到从前的轨道上再来一轮。 这样的告别不用再来一次。散场,向左,向右,从此,各自沿着各自的轨道,或悲,或喜。她可以继续喜欢粉色,喜欢hello kitty。他可以不再为她的纠缠困扰,还可以继续喜欢腰细腿长的美女。他居然是害怕自己得了绝症,害怕自己怀了孕,那他想怎么办?同情自己吗?施舍她吗? 谁都不欠谁的。爱用尽的,还会再生长出来。太阳还会照常升起,真的,没什么了不起的。 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章小娅的泪水汹涌。 带红袖箍的交通协管大爷过来问:“姑娘,你怎么了?”章小娅急忙擦了眼泪冲大爷笑:“没事儿,就是心里有点难过!” 大爷是经过事儿的人,他说:“姑娘,人活这一辈子,难过的事多了去了。千万别以为这就是最后一步,人啊,哪一步都不是最后一步,长着呢!” 不远处,一辆自行车在车流中演杂技一样左躲右闪。 “哎,哎,怎么骑车呢?”大爷再顾不得劝小娅,小跑着追过去。 小娅回过头,看到安思源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她急忙转过头,阳光满坑满谷地落到两个人身上,小娅想着大爷说的那一句话:“哪一步都不是最后一步!” 第二十四章 心比山涧深 晚饭辛苑吃得不舒服,何素秋焖的米饭太硬了,炒的西芹肉片黄乎乎的一层油。小黄鱼炖土豆咸得像打死了卖盐的。 口味清淡的辛苑就算做表面功夫也实在难以下咽。她起身倒了两杯水,一杯给婆婆,一杯给自己。 何素秋正好抓住了话题,她说:“小苑,你这胃不好,就跟饮食习惯有关,吃饭喝水不好……” 婆婆的长篇大论辛苑在听,但什么都没听进去。 她在心里理解着婆婆。她的饭做得难吃,这也怪不得她,每天在医院上班,回到家,筋骨都像断了一样,哪有心思自己做东西吃?这些年,瑞风不在家,她就在医院吃饭,用她自己的话说,吃医院的饭吃的连她的胃都对好吃的东西失去了判断。她又说:“其实,吃饱了也就是为了活着,吃什么还不都一样!” 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却不是为了吃饭。那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辛苑最近混乱得开始想这些虚无的东西。 那次高压锅爆炸事件发生之后,辛苑做了好几天噩梦。她一样一样教婆婆用那些东西。 何素秋学得倒很认真,拿着小本还记。只不过怨气也颇多:“不就是一做饭的吗?弄那么多功能干啥?” 瑞风知道老妈险些被高压锅炸到,嘴里虽没说辛苑什么,脸上却还是不太高兴。 辛苑也自责,每日能提早回来,尽量提早回来。她在心里也提醒着自己:要想日子安安稳稳过下去,再怎么样都要跟婆婆搞好安定团结。 瑞风是孝子,这一点,辛苑比谁都清楚。 所以何素秋做的饭菜再怎么难吃,辛苑也不想表现出来为难的情绪,尽量配合着她多吃。 何素秋说:“昨天当着瑞风我没说你,你的胃做了切除手术,那就得小心着养。这吃饭喝水的毛病不好,还有,怎么还能可着自己的喜欢吃东西?黄桃那种东西是酸性的,得少吃!瑞风也是大夫,他能不懂这些吗?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知道情啊爱啊的,可着劲儿宠你!” 辛苑尴尬地笑了,继续往嘴里扒拉着饭粒,心里原本生长出来的一点点不快扩大成一片乌云。 瑞风到家都晚上八点了。辛苑在电脑前刷着微博,听到门响,跑出去,问吃饭了没。 瑞风答还没,何素秋出来,“我给你热热饭菜,妈亲自下厨做的,你肯定爱吃!” 辛苑悄悄冲瑞风做了个鬼脸,瑞风吐了吐舌头,进房间换衣服:“今天真是累死了,病人扎堆!” 让瑞风觉得累的不仅是工作,而是面对他的父亲葛怀德。 他点名让瑞风给自己做助手。医院里很多医生都长了眼睛,急诊科的医生给心脏专家做助手,怎么听都有点越俎代庖的味道。但人是专家,张了口,别人可不就得听着。 手术很成功。 手术后,瑞风跟葛怀德在休息室喝水,葛怀德说:“你的才华在这么家小医院可惜了。我们正在筹备一家心脏专科医院,有兴趣吗?” 瑞风的嘴咧了咧,“葛教授,人说职业无高低贵贱之分。病人呢?在北京的大医院治病救人不可惜,在这里就可惜了吗?我还真不这样认为。感谢你的赏识,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环境!” 葛怀德脸上尴尬落幕,换上的是欣赏与爱惜。 “瑞风,我知道这些年你跟你妈妈过得很不容易,我很抱歉缺席了你的成长,但你要理解为了梦想……” “不好意思,葛教授,我们还没有熟到能谈家人的地步!我先走一步!” 瑞风走出休息室,心里的难过并不会比留在休息室的那个人少。 他想过原谅他,接纳他。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也已过了而立之年,他能有现在的成就,达成了他的梦想,这有什么错呢? 可是,人心是最深的山涧,不是说想跨过去就能跨过去的。 快走到走廊尽头,瑞风又折回到休息室,站在门口,他说:“我妈说要请你吃顿饭。我不想让她难过。吃饭可以,只是别有其它想法,或者说,别真的把自己当成是我的父亲,以为从此可以介入我的生活!现在这样……挺好!” “知道了!”他坐在椅子上,明显地老迈了很多。 瑞风想起了那天在馄饨馆他说的话,想起了那个背着自己回家的老爸,肩膀真宽真厚,趴在上面真舒服……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之一,原本这个人可以一直做自己的偶像,那样该多幸福。 这样一想,许多年积累的怨恨又生长成苍天大树,他急匆匆地走掉,不然,心一软,大树就会被连根拔起。 瑞风没什么胃口,但为了让何素秋高兴,他吃得很努力。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你的医院吧?二孩带他妈来过之后,逢人就说你有本事,在大医院里吃得开,要不叫你,他妈那病肯定就没救了!”何素秋以为这些话可以给儿子当开胃菜,却不想给瑞风的心里又添了一层堵。 “妈,您在医院工作了一辈子,来苏水的味道还没闻够啊?我都想过了,等我退休了,我就再也不进医院!” 瑞风还试图打岔儿打过去。 辛苑想看婆婆那脾气,这事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这话是你说了算的?我这是去医院看我儿子潇洒当大夫,又不是去看病,有什么啊?我就是去闲看看,又不给你添乱,瞧把你吓的,你还怕妈给你丢脸是咋的?”何素秋满脸不高兴。 “妈,瑞风就那样,我生病,他都不愿意让我去他的医院。他啊,肯定是在医院人缘不好,怕咱们知道丢脸!” 瑞风不想这么快让婆婆知道,辛苑也只好替瑞风往回圆。 “那不能!我儿子长得这一表人才的,那些小护士还不得像蜜蜂看到蜜似地往上扑啊?瑞风,该不是你在医院风评不好,不想让你妈去……” 何素秋瞅了一眼辛苑,没有继续说下去。 瑞风夸张地大叫:“您还是我亲妈吗?有这样怀疑儿子的吗?明儿咱俩得做做dna去!” “妈,你看他心惊了。哼,这回妈来了,可有人给我做主了!”三个人说说笑笑,好歹把话题岔了出去。 晚上躺上床上,瑞风把辛苑揽到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咱们真的要个孩子吧!” 辛苑闭着眼睛,好半天她说:“你还有力气吗?” 第二十五章 中枪的伍迪·埃伦 小九打电话给辛安,问他干嘛呢。 辛安没说他刚送走安思源,正在一个人心神不宁。 他说没事,闲着。 小九说那正好,出来陪姐吃顿饭。 小九的话不容商量,辛安放下电话笑了,什么时候她真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姐了。 辛安赶到钱粮胡同按小九的指示找到那家时,才发现是家咖啡馆。 褪色的墙皮,古朴的木桌椅,墙上的巨幅海报,窗台上随意摆放的书籍,很文艺范儿。 小九在一张藤椅上冲辛安招手,辛安走过去,笑言:“小九姐,你什么时候变文艺女青年了?” 小九白t牛仔裤,清清爽爽的。 “我不是文艺女青年,是文艺女青年要见你。” 小九话音刚落,从另一张桌走过来个女孩,一身民族风的打扮,长发,眼睛秋水似的,“帅哥,还记得我吗?” 辛安想起来她是那天换草运动上的姑娘,那天貌似穿着蓝印花的裙子,头上还系着块蓝印花的头巾,叫什么辛安没记住,也没必要记吧? 辛安虽然做的事与艺术有点关系,但他不喜欢这种故意把哪种风格穿得很招张的女孩,衣服也不过是干净利落就好。 不过辛安也不是多事的人。他喜欢是一回事,别人怎么穿是另一回事。比如章小娅,怎么穿,他都是没意见的。喜欢嘛。 “韩露啊!”小九赶紧提醒辛安,甚至偷偷下手掐了辛安一下。 辛安忍着疼咧着嘴笑着伸出手:“您好!” 小九冲韩露挤眉弄眼,“姐妹儿,人我给你弄来了,我有事可先走了啊!我弟可害羞,你别太凶猛了!” “说什么呢?说得我跟什么似的啊?”韩露看着辛安,不满地冲小九嚷。 小九笑嘻嘻地扯着包离开。 “哎,哎,小九姐,你这是……” 辛安追到门口被门挡了回来,恨得直咬牙,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到座位,他不是给人下不来台的那种男孩。 走出咖啡馆,小九的心里倒有些寂寞。自己为他人做嫁衣,自己呢? 手机响了,是老妈的电话。突然有那么一点点任性,把电话断掉。走了几步,终于还是没忍住打了过去。怕家里真的有些什么事。小九也感叹自己天生就是一个操心的命,没办法。 辛安应付着韩露的话,心不在焉。他再好脾气,也还是生了小九的气。 他发短信给她:“不带这样的啊!” “哪样啊?她人挺好的,喜欢你,处处呗,万一来电了呢!”小九回。 来电?来火了好不好?辛安很纳闷,自己长得也不差,性格也很好,怎么到谁那都把自己当成了哥们呢?章小娅这样对自己,来了个小九也还是这样。 辛安放下手机,韩露正看着他,“你是不是喜欢小九啊?” “她是我姐的朋友,我也当她是我姐!”辛安心里的话是,我喜欢谁,凭什么告诉你啊!但辛安不是很呛很没礼貌的那种男孩,他一向很乖。 “别骗人了,你这样的男孩最喜欢姐姐了,你看你,你看小九时,那里面含着温存和爱情……”韩露也是阅人很多的那种女孩,看出了辛安对自己没兴趣,开始分析他。 “嗯?”辛安不习惯韩露那样直白的目光。我看小九姐时,眼睛表示温存和爱情?搞没搞错? “你看我时,眼睛就是另一番样子,冷淡,冷漠,那是一对冰冷的首饰,混合铁和金!”这叫韩露的姑娘说的话辛安越发没法理解。 韩露也看出了理工男不懂风情,及时调换方向,她说:“我会算塔罗牌,用不用我帮你算算?” 辛安急忙摆手拒绝,他不喜欢星座血型塔罗牌那一套。他也不喜欢那些故意把自己的生活都交给这些的女孩。 辛安把什么“眼睛是一对冰冷的首饰,混合着铁和金”这样的话说给小九听时,小九乐得趴到地板上,她说:“你知道这妞用这些酸诗吓走了多少男人吗?又来这套!” “你知道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吗?”辛安学着韩露的声音。“我很诚实地告诉她,我只知道伍迪·艾伦!” “你故意的!”小九躺在地板上笑得满脸是褶子。 “我真不知道!这两天我一照镜子,就觉得眼睛不舒服,混合铁和金,我的妈呀!没有温存和爱情,我要见人就有温存和爱情,我有病吧,我?” 小九再次放声大笑,就好像那是个多好笑的笑话一样。 “可她说,我看你时,有温存和爱情!” “她有病!”小九竟红了脸,急忙掩饰着喝杯子里的水,却不想呛到。 辛安急忙给她敲背。两个人离得很近,四目相对。都急急地闪了过去。 辛安却板起脸,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闲,或者说我根本就找不着女朋友?” “没有啊,就是多接触接触人类,你才会知道这世界上奇葩有多多嘛……” “以后什么换草换花的事别再找我了,还有,我有喜欢的女孩!” 说这话时,辛安像个负气的大男生,可爱到爆。 小九突然很想摸摸那张脸。她被自己老不正经的想法给逗笑了。 辛安跟老许是完全不同的两类男人。老许沧桑深不可测,辛安干净清澈见底。为什么又想到老许呢?那个人对她来说早就死了。又为什么拿辛安跟老许比呢?自己真是够无聊的。 “哦,知道了!”小九呶了呶嘴,笑容落了回去。 她心想,他一定是不喜欢比他年龄大的女生。算了,算自己多管闲事。 “你喜欢的那个妞儿最近怎么样了?” “嗯?”辛安没想跟小九聊章小娅,她能怎么样,不是在爱安思源的路上,就是在努力忘掉他的路上呗! “喜欢她就告诉她,一个大男人,总是磨磨叽叽,跟她说明白,行就行,不行拉倒,有那么费劲吗?” 小九说得嘎崩脆,她最见不得男人吞吞吐吐的样子。就像她对老许的感情,开始得电闪雷鸣,结束得斩钉截铁。只是伤口一刀切下去,痊愈的时间会很长。 “小九姐,咱聊天别的成吗?那个……早翻篇儿了!” 有些感情,像嚼得没味的口香糖,突然之间你就觉得是该扔掉的时候了。 小九和辛安经历不同,却在刚刚好的时间档口遇到彼此。 第二十六章 婆婆的质问 何素秋提着菜进家门时,天都黑了。 辛苑急忙洗了把手从厨房里冲出来接过何素秋手里的菜,问怎么去了这么久,小区不远处就有超市的。 何素秋的脸上挂着一层霜,没吭声,脱掉鞋子,坐到沙发上倒了杯水。 辛苑心里犯着合计。约好公公来吃饭,婆婆说要亲自下厨,可现在为什么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呢?不会是人家不来了吧? 何素秋说要去买菜,辛苑要陪着,死活不答应。 辛苑想,可能她要单独出去给公公打个电话什么的吧,便随了她。会不会是自己没陪她去买菜生气了?辛苑一向心思细密,跟婆婆相处,总不免揣测婆婆的心事。可总是南辕北辙,完全get不到婆婆的点。 辛苑把菜提到厨房里。拆开,摘菜。心里想着一定要将功补过,好好表现。 公婆之间的事,她听瑞风说过,知道公公在北京做医生,但具体怎样也只是浮皮潦草地带过去。 他们结婚在各自的老家都办了酒席,在北京办得最简单,请了两边的几个朋友吃了顿饭。公公一直没出现。 辛苑虽然心里画着问号,但平素她也不是很八卦的人,瑞风不多说,她也不多问。她喜欢张信哲那首《白月光》。歌里唱:“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伤,想隐藏却欲盖弥障!” 既是段伤,他不想揭伤疤,她便也由着他。 就算是自己,不也有不想跟瑞风说的事吗?每个人都给自己的心留一点空间,活得才没那么累。 婆婆来了,家里只剩下婆媳,偶尔婆婆也会断断续续说些从前的事。像是回忆,又像是孤独时找个倾诉对象。 他们在医学院认识,她是护士,他是大夫,分到同一家医院,想不走到一起都难。但他有抱负,想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每每说到这里,何素秋总是叹了口气说:“其实当时也是不懂事,想跟他较量较量到底是我重要还是他的事业更重要。如果不那么任性,坚持个三五年,跟他一起来北京,也没准就怎么样!” 辛苑看得出婆婆是后悔了,也看得出她对他还有感情。 所以,瑞风跟她说那个人要来吃顿饭时,辛苑还是挺高兴的。 都这把年纪了,如果两个人能有缘再走到一起,也未偿不是件好事。婆婆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城市里,除了儿子、媳妇,无亲无友,也着实孤单。 好几次辛苑下班回来,看到电视开着,她靠着沙发睡着了。人老了,身边有个伴再好不过。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公公身边的位置会空着吗?瑞风长得不像婆婆,那应该很像公公吧?公公一表人才,再加上事业成功,他们分开这么多年了,他身边还会有婆婆的位置吗? 这世界对男女是不公平的,能守着岁月安然度日的是女人。男人身边总得有个女人世界才算完整。或者,这个女人是谁并不重要。 辛苑单位的一对恩爱夫妻一起过了将近二十年,妻子得癌症过世了。才不到半年的时间,那老公就找了个老婆,两个人总在校园里手牵着手。看得女老师们都直唏吁,不好好活着,死了,谁又会记得你几天呢?男人都是狠心贼。这样一想,辛苑的心就凉了一层。 她把这些话说给瑞风听,瑞风说:不然呢?一直孤独终老,才对得起死去的妻子?活着的人总得想活下去的方法。 瑞风说得不能说不对。只是,辛苑心里别扭,一整个晚上都没理瑞风。 为了迎接公公,辛苑前一晚在网上找了菜谱,打印了菜单。 何素秋却说:“我来准备吧,他那么久没吃过我做的饭了!” 辛苑悄悄跟瑞风说:“妈挺痴情的!” 瑞风很不要脸地说:“那是,没看我就随我妈吗!” “你痴情吗?”辛苑笑意盈盈地看着瑞风的眼睛。 “这个还用问吗?我们医院那些漂亮的小护士,我用正眼看过谁啊?”瑞风的手不老实起来。 “真的?没正眼看过人家,怎么知道人家长得漂亮?” 辛苑噘着嘴捏瑞风的鼻子,瑞风趁势吻上来。 门开了,婆婆站在门口,她说:“瑞风,这是他的电话,问问他明天什么时候能过来!” 辛苑急忙整理衣衫正襟危坐。 瑞风跟婆婆出去说话,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手机响了一下,是袁明清的短信。 他说:昨晚梦到你,我们在北京划船,我落到水里,你坐在船上,冷冷地看着我! 看着那条短信发了会呆,他现在这样有意思吗? 辛苑回:能不让我讨厌你…… 瑞风进来,辛苑急忙删掉短信。 “明天学校有事吗?你得帮妈打打下手!” “我请假……为什么不周末来呢,周末你也在家……” “我不想大块时间面对他,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瑞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心情并不是太好。刚刚培养起来的夫妻之间的兴致荡然无存了。 “瑞风,如果妈高兴,你别扫她的兴,好吗?你现在有我,我们是个家,可是妈……其实挺可怜的!” 辛苑心肠中最柔软最善良的部份不像她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拒人千里。 瑞风的胳膊伸过来搂住辛苑,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好半天,他说:“我记住了!” 辛苑本是个简单的人。婆婆来之前,跟瑞风做周末夫妻,寂寞是寂寞了些,但好在清静。 现在婆婆来了,不只是家里多了个人这么简单,简直就是兵荒马乱,但她又能怎么样呢?进入婚姻生活,总是柴米油盐一切都得咬牙担着。 婆婆的脸色摆出来,有错没错,你也得看着。 但在某一时刻,她又在尽可能地理解着婆婆。她这一辈子不容易。离了婚,又是个要强的女人,别的不说,单念在她把瑞风培养得这么优秀的份上,辛苑就很感激她。 何素秋喘了口气,进了厨房,她从辛苑手里接过那条鱼,似漫不经心地问:“瑞风说什么时候回来?” “哦,我刚打电话问过他,说病人不多,他跟主任请过假了,很快就往回赶!” 何素秋把鱼按到砧板上,像做手术一样划口子。 她说:“小苑,你跟妈说实话,瑞风倒底在哪上班?他不会是没做大夫,做那种卖药的……医药代表吧?” 辛苑手里的塑料袋落到了地上,里面的青豆洒了一地。 原来婆婆不高兴是为这事吗?她听谁说了什么吗?不会吧?她急忙蹲下来拣,心里迅速地合计着要不要跟婆婆说实话。 “妈,您说什么呢,他当然是在做大夫啊?您不知道吗,他一直都想当个好大夫!怎么会做医药代表呢?”辛苑极力安抚着婆婆。 “我去了他的那家医院,我到处打听了,根本就没有个叫葛瑞风的大夫!”何素秋有些咄咄逼人,手一滑,整条鱼落到水池子里。 鱼使劲扑腾了几下,水溅得到处都是。 第二十七章 四方会谈 辛苑后悔了,不如早跟婆婆说了,瑞风说,总比自己独自面对的好些。 “妈,您听我跟您说。北京的医院实在是很难进,瑞风尽了很大的努力,他很优秀,有目共睹,只是……他在燕郊的医院,在那里他很受重视,待遇薪水都很好。您别担心,瑞风的论文发表在很权威的杂志上,很多专家都很欣赏他,三五年,他肯定……” 辛苑觉得自己嘴都快说干了。 何素秋盯着自己看,像她是害了她儿子的仇人一样。 “待遇薪水有那么重要吗?当年你们买这房子的首付我不给你们了吗?辛苑,我不是不开明的婆婆,这么多年,你跟瑞风的事我很少过问。但是,你丈夫被流放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当大夫,就为给你挣一份锦衣玉食的生活,你于心何忍?”何素秋的话里透露出明显的不满情绪。 辛苑的脑子懵了一下,她没想到婆婆会把瑞风去燕郊做医生这事迁怒到自己的头上。他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他被流放?这哪跟哪啊?委屈油然而升,她对他从来都没要求,婆婆怎么能这么冤枉自己。 “如果我说,他是做好了决定才告诉我的,您信吗?”辛苑把装好青豆的袋子放在靠墙柜子上,人靠着墙站得笔直眼睛目不转睛直视着婆婆。她身体里的倔强冲上来,也是丝毫不妥协的。 何素秋的目光落了下去,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 “我信,但是我更知道我儿子如果没有很大的压力不会放弃他的梦想。从小,他就梦想着上最好的医科大学,在北京最好的医院做大夫,他是为了超过他爸爸。你知道为了这个目标,他付出多少吗?” 辛苑想:在何素秋的心里,自己就是那红颜祸水吧?只是她不懂婆婆的逻辑在哪,如果瑞风不跟自己,他就能留在北京的三甲医院了吗?自己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她不想解释什么了,只有气无力地说:“妈,一会爸就要过来了。我们先做饭,有什么事,过后再说吧!” 何素秋没再说话,她回过身去,拿刀使劲地剁原本切好口的鱼。 每剁一下,辛苑都一激凌。她害怕什么呢?自己问心无愧!况且,依照辛苑的性格,她怎么会这么担心呢? 空气里像充斥着浓度超标的二氧化碳,只一个火苗就“砰”地一下会爆炸。但辛苑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她希望婆婆也是。当务之急不是瑞风隐瞒了在燕郊做医生的事 ,而是公公登门拜访。这是葛家里程碑式的时刻吧? 六点三刻,敲门声响起。 辛苑转头看了一下何素秋,何素秋手里的活停顿了一下,迅速地洗了手,抿了一下头发,然后继续回头做案上的工作,她显然没有去开门的打算。 辛苑只好擦了一下手,赶紧跑过去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辛苑和门前站着的那个人都愣住了。 门前站着的人就是袁明清宴会上的葛叔叔葛怀德。 很显然,葛怀德也认出了面前系着围裙的辛苑。这个女孩漂亮且气质特别,他认人一向很准。 “这是……”他看到了站在辛苑背后的何素秋。 何素秋说:“进来吧!辛苑,这是瑞风的爸爸,给他拿拖鞋!” 辛苑觉得自己的脸在冒火,她蹲下身拿了拖鞋出来,脸红成一片急急做解释:“葛叔……爸,真巧。那天……我是帮朋友忙!” “你们认识?” 瑞风跟着进来,恰好听到辛苑的解释。 “哦,我们之前在朋友的聚会上见过一次!” 辛苑有些慌张,接过葛怀德手里的那束花,转身去找花瓶。 倒是葛怀德笑了笑:“小苑这样的美女见过一面,印象深刻!” 那不过是句客套话,在辛苑听来,却像是别有意味。怎么会这么巧,自己在公公面前冒充袁明清的女朋友,这简直……辛苑的脸火辣辣的,这要是让婆婆知道、瑞风知道,他们会怎么看自己啊?自己当时真是太欠考虑了。辛苑不停地自责起来, 父子进了家门,何素秋的脸色不好,辛苑原本跟婆婆别扭,心情不好,再加上自己跟袁明清那样被公公撞到,心里又添了一层阴影,面色也不太好。 瑞风看出辛苑神色不对,握了一下她的手,问:“手这么凉,胃又不舒服吗?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瑞风伸手摸辛苑的额头,辛苑赶紧闪开。 “没……没有!刚洗菜……水有些凉!” 饭菜摆上桌,辛苑斟了四杯酒,何素秋和瑞风都没说话,辛苑原本就偏内向一点,再加上与公公婆婆那一点小心结,也没立场提这杯酒。 葛怀德停了一会,见没人打破僵局,只好自己起身说:“素秋,先祝贺你退休,辛苦了一辈子,到了该安享晚年的时候了,还有欢迎你来北京!” 葛怀德不管何素秋喝不喝,自己一扬头,干掉杯里的酒。接着自己又去拿酒瓶,辛苑忙给公公斟满杯。 葛怀德继续说:“辛苑,看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小风眼光不错,爸祝你们幸福长久。小风,这些年,咱们父子疏于连络,怪我,以后……算了,喝酒!”葛怀德又一仰头干了。 瑞风没动,辛苑在桌子底下踢了下瑞风,瑞风仍然没动。 辛苑不得已说了话:“爸,从前的事都过去了。咱们的日子得向前看。我跟小风这杯酒也干了!” 瑞风无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苑不能喝,但也拧着鼻子喝干了杯中酒。 “素秋,你呢?”葛怀德催促。 “我妈血压高,不能喝酒!”瑞风过来拿老妈的杯子,却不想何素秋伸出胳膊挡掉儿子的手,二话没说,一扬头喝干了杯里的酒。 放下酒杯,她说:“怀德,今儿正好你在这,我要问问瑞风,这么多年你妈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呢?” 瑞风有点懵,就算老爸进门,老妈跟他站在了同一战壕,可自己并没说什么啊?怎么就把矛头指向自己了呢?瑞风急忙看辛苑。 辛苑低声说:“妈今天去医院了,没找到你。我都跟妈说了!” “哦,妈,您吓死我了,我以为是什么犯了天条的大事呢!不就是我换了家医院嘛,在哪不是救死扶伤啊?您还不是在小县城的医院干了一辈子?”瑞风妄图用轻松的一语气让老妈息怒。 “你少嘻皮笑脸的,那能一样吗?是谁跟我说一定要考最好的医学院,一定要到最好的医院当最好的医生的?你不是要给你对面这个人看看吗?现在呢,现在你让他看我教育出来的儿子不过是个二等货……” 何素秋气得脸色发白,口不择言。 “素秋,你怎么能这么说孩子呢?瑞风很出色,这一点我很清楚!在哪个医院并不能证明他的水平……” 葛怀德站出来替儿子说话。 “很出色?哼!”何素秋冷笑了一声。“既然你知道他很出色,为什么不帮帮他?儿子是我自己的吗?长这么大,除了买这房子,你拿了二十万,你还给过他什么?但凡你能为瑞风着想一点,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给儿子找家医院有那么难吗?” “妈,我说过不要他的钱,谁让你要了?”瑞风“腾”地站起身,身下的椅子没立稳,“咣”地倒到地板上。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一时间,三个人,兵荒马乱。 辛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是她死死地拉住瑞风,“你干什么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跟爸妈说吗?” 瑞风不情不愿意地坐下,辛苑跟公婆说:“妈,爸,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坐到一起吃个饭,过去的事能放放吗?菜都凉了!来,来,尝尝这鱼,这鱼很新鲜的。” 葛怀德缓了一口气,悠悠地说:“素秋,你还跟从前一样,犟,认死理!” “那你以为呢?你以为我会为你改变吗?葛怀德,你是不是现在心里特开心,觉得跟我离婚离对了?”何素秋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原本想稍作缓和的葛怀德还真就无路可走,“不可理喻!” 葛怀德抱歉地看了一下辛苑和瑞风说:“我先回去了,改天我们再聊!”说完站起身往门外走。 “爸,您别……”辛苑看瑞风,瑞风也犯了倔脾气,一转身回了卧室关了门。 “别拦他,让他走。反正他的心里早就没有这个儿子没有这个家了!”何素秋起身把盘子里几乎没吃的菜霹雳啪啦往厨房端。 辛苑赶紧过来帮忙,一眼看到桌上那个手机,那应该是葛怀德的,她急忙跑出去追。 楼门口,辛苑追上葛怀德。她说:“爸,您别生气,都怪我和瑞风,之前一直告诉妈说他在大医院上班,妈突然知道了真相,心里有些受不了!这都怪我们……不该说谎的。” 葛怀德冲辛苑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辛苑的肩膀:“没事儿,我知道她那脾气。就是……以后你们得多担待她些。她挺不容易的!” 辛苑使劲地点了点头。 她陪着公公走了几步,说:“爸,那天的事……我得跟您解释下,袁明清是我大学同学……” 葛怀德看着辛苑很慈祥地笑了。“辛苑啊,我不是个古板的人。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相信你跟瑞风会处理好。不过,你也别怪爸啰嗦,既然你是瑞风妻子,在外面为人行事就一定要多考虑考虑,你看,这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 辛苑的脸火辣辣的,她低头不语。 “你的电话是多少,我记一下,以后,我跟瑞风之间,还多靠你……放心,那事我不会跟瑞风说的!”葛怀德拍了拍辛苑的肩膀安慰她。 辛苑接过葛怀德的手机,按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葛怀德冲不远处的一辆奥迪车摆了摆手,车窗落下来,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冲葛怀德摆了摆手。 葛怀德停住跟辛苑告辞。“你回去劝劝你婆婆,瑞风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我的儿子,我不心疼谁心疼?我走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葛怀德再次拍了拍辛苑的肩膀,辛苑相信他是个好父亲。只是,那车里的女人是他的老伴儿还是女友呢?看来,婆婆的一片痴心没着落了。 辛苑想着婆婆训自己的那番话,胃里又不舒服起来。 那天冒充袁明清女友的事幸亏是被公公看到了,若是落到婆婆眼里,那肯定是天大的罪状了。 就是落到公公眼里,公公那番话说得也…… 辛苑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一阵反胃,急忙跑到路边干呕了两口酸水,这胃又出毛病了吗? 到家门口,小九打来电话,大呼小叫地说情儿,袁明清在燕郊被车撞了,很严重。 辛苑的心忽悠了一下。 家门开了,瑞风提着包拎着外套匆匆跑出来:“医院来了急诊,我得回去一趟!” 辛苑犹豫了一下,伸手拿了衣架上的风衣外套说:“我跟你一起去!” 第二十八章 我得重头理理 章小娅只在家里呆了三天。她的力气像被泄掉了一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每天只给自己三次下床的机会。老妈看得火大,却又无可奈何。 从前的旧同事在微信上喊她,说有活动执行的活,做不做?做,当然要做!虽然不工作,手心朝上,问老爸老妈张张嘴,轻轻松松活一阵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时间怎么打发呢?章小娅发现这两年自己除了疯狂追安思源这件事之外,再没有其它的事了。能无所不聊的朋友也只有辛安一个人而已。 到了第四天,她睡了一天觉,老妈不得不插手女儿的生活。她说:“再不出来,成行尸走肉了!走,陪我出门。” 章小娅反抗无果,慢腾腾地换了衣服,跟老妈去做spa、逛街买东西,逛得心里三处点火四处冒烟。她看上的,老妈都看不上。她看不上的,老妈一个劲给她往身上比划。 逛街时老妈还在忙另一项大事,给各路人马打电话推销自己的女儿,让人帮着介绍对象。 章小娅实在气馁,她停住脚盯着傅苏看了好半天说:“老妖精,我以为你时尚前卫跟别的妈有本质区别,没想到你怎么跟那些大妈一个样呢,生怕你女儿滞销卖不出去啊?” 傅苏笑着依偎在女儿身旁:“我女儿当然不愁嫁,只是,真的下手晚了,好男孩都被别人抢了去,那多亏!像你妈我这辈子吃亏就吃亏在看人不准上,大好年华生生耽误了,你看看现在……” “现在怎么了,乔治克鲁尼不挺好的嘛!”章小娅嘟嚷着。 “你才看几个频道?他前妻来北京了,他那边还有儿子。这前一窝后一块的,至少就不能对你做到全心全意!” 傅苏的脸上挂着一点忧戚之情。爱一个人,就没法忽略他的前尘往事吧?会贪心到想把往日都归于自己。 章小娅搂了老妈的肩膀,这些年她在情海里沉沉浮浮,大概也是没有安全感的吧? 第三天章小娅在辛安的店混了一天,很腻歪。 所以那个晚上,旧同事说有事做,她几乎是以抓到根稻草的心情答应的。 那个公司很小,据说大老板生意很大,为给女友解闷才开了这家小公司。当然,什么级别的“女友”就不好说了。 公司靠大老板的关系接单,正缺着人手。 章小娅以为会有个面试什么的,结果根本没用。 那一身名牌的“女友”老板用卫生眼球瞟了章小娅两眼说:“听说从前你跟黑子一个公司?” 黑子就是章小娅的旧同事。 章小娅一听老板直呼员工外号,提着的一颗心放松下来,给了肯定答案。 “女友”老板说:“赶紧的吧,下午两点那个产品推广会,你去负责监督舞美音响灯光准时进场,还有,活动结束,你得负责看着工人撤场,这些,你都清楚吧?” 必须清楚啊。不清楚的恐怕就是老板本人吧! 在外行老板手下干活,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他啥都不懂,你就可以说什么是什么。坏处是,他若认真起来,你就真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不过,以章小娅的实力,她想自己完全可以搞得定“女友”老板。 人只有忙碌起来,脑子被工作挤得满满的才没有空闲胡思乱想。否则,人闲着,思念会像吸墨纸一样,目光所及之处的明亮光线都会被他的影子笼罩进去,突兀无形,心着了魔。 那只手电筒章小娅换了电池,只是她再舍不得开它。她怕弄坏了它。 一段似是而非的恋情结束,她也仍需要一点现实的东西留在那,证明她真的爱过。 安思源不是没送过她礼物。只是,那些礼物都太过轻漫随意。 在天津逛街时,看到泥人张的娃娃,她兴奋得如同小女孩,他随手买给她。她也珍宝一样捧回北京。 还有某一次,她指着某个花店耍赖让他送花,他跑进去,捧了一大束马蹄莲出来,她很违心很“星宿派”地扬着小向日葵般的脸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是与众不同的女孩的?” 辗转搬了几次家,很多东西都丢了,他送的东西一件都不舍得扔。马蹄莲也很无辜地成了她最爱的花。 下午一点三刻,章小娅在活动现场直了直腰,迅速把流程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没遗漏什么。 产品推广请来了一个小明星,小明星谱摆得很大,休息室里的东西一再添加。 为满足这位姐的诸多要求,章小娅差点跑断腿。 小明星腰不好,不能坐太硬的椅子,当然,太软也不行。 小明星有幽闭恐惧症,太窄小的休息室也不行。 章小娅去找来不软不硬的椅子,帮她换了宽敞明亮的休息室,喘着最后一口气问那位“姐”还有什么要求。 小明星横了章小娅一眼嗲嗲地说:“暂时没有,想到会告诉你的!” 终于尘埃落定,只等开场,章小娅坐在活动场地的角落里喘了口气,浑身粘搭搭地不舒服。 一个小姑娘子弹一样冲到章小娅面前质问为什么没准备好榛果拿铁,章小娅认识她,她是小明星的助理。 章小娅愣了下,说:“拿铁咖啡不是买好了吗?“ 小姑娘的气焰跟主人一样嚣张,她问:“你是听不懂中国话吗?我说的是星巴克的榛果拿铁,不是随便一家店的拿铁!我子晴姐说了,喝不到她想喝的咖啡没法上场说话!” 一看就是暴红的,不知道怎么作才好了吧?才喝几天咖啡吧,认为只有星巴克的咖啡才是最好的?章小娅的心里全是鄙夷,很想把手里的那只矿泉水瓶砸到小助理那张小圆饼的脸上去。 可是,人家明星的要求提出来了,不满足怎么办呢? 她看了一眼时间,还差十分钟活动开始,她冲了出去。 活动现场离最近的星巴克都挺远,出租车跑了好远才买到。 章小娅回到活动现场时,整个人都虚脱了一样,嗓子里更是摆了只麻辣锅。 主持人在台上开始串场了,章小娅站在台的侧面看着小明星和蔼可亲的一张脸跟观众打招呼,接着看到走上台的竟然是自己昼思夜想的安思源。 安思源朗声说:“我们公司非常荣幸跟子晴一起向大家推荐我们公司的新产品……” 章小娅有些恍惚,瞪大眼睛向台上看,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这样想着,整个人像一只布口袋一样向台前倒了下去。台下一片惊呼。 章小娅模糊的意识里是有人把她抱起,她很努力地想睁开眼,可是,困倦无力感袭卷了她。真好,终于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安心睡觉了。 梦接天连地地扑过来。是他的怀抱,不,不要那么没出息,他们再没关系了不是吗? 他的手,好温暖。不,怎么可能是他,他们分手了……章小娅,你要清醒一点,王子只会爱上公主,而你,连灰姑娘都不是…… “傻姑娘,不是说好会幸福的吗?怎么会这么傻呢?” 这是他的声音吗?章小娅,你太可笑了,你又在意淫他对你有情有意。头好疼啊…… 章小娅挣扎着醒过来,意识一点点回到身体里,活动现场,刁难的小明星,安思源,无力感…… 四面白墙,屋子里略有些昏暗,一滴一滴枯燥的点滴,章小娅完全清醒了过来。她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搞清楚自己是躺在医院里。一切仿佛都是前世今生。 “你醒了?”站在病床前的是安思源。居然是安思源。刚才的梦境…… 章小娅的脸骤然像打了红药水似的,她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叹了口气,说:“不就是做个活动执行吗?干嘛要拼了命!” 她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他。她发现自己心里灭掉的那些思念一夕之间全部复活,泪盈盈欲坠。 “我听你同事说你中午就没吃饭,还有,她那些无理要求为什么不反驳?逆来顺受一向都不是你的性格,不是吗?” 他说错了,逆来顺受一向都是她的性格,他不知道吗?否则又怎么能跟他扛那么久? 安思源打开保温壶,“这是我刚刚派人去买的粥,温度刚刚好,喝一点,不然胃会不好受!” 他拿勺喂她,她很顺从地配合。她意识到自己仍然在贪恋他的好。 她仍是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又搞砸了你的活动!” “你还没那么大本事。不过,我们直接让子晴回家了。我们不用比产品本身更牛掰的明星!她再了不起,也不过是个道具。” 他说得冷血无情。她的心里却有些高兴,他在为自己撑腰不是吗? “哦!”章小娅实在喝不下去,她皱着眉头,他看了出来,说:“嗓子疼吗?大夫说你太虚弱了,这些天都没好好吃饭吗?” “我没事儿,我真的不知道这场推广会是你们公司的……我真不是去缠着你……”她一再解释。 “我有怪你的意思吗?我有说你缠着我吗?你摆这副受气包的样子,你还是章小娅吗?” 没来由地,他怒气冲天。 章小娅的泪涌了出来,眼泪淌进嘴里,很咸,很苦。 只一刻,他叹了气,伸手替章小娅擦掉脸上的泪,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娅,我骗过你!” 他的眼睛乌黑乌黑的,像深潭。小娅的目光赶紧移到别处,她不允许自己再痴心妄想,她刚刚戒掉他,她不想再做瘾君子。 “你没骗过我,你一直都很明白地告诉我,你不喜欢我,是我自己不知进退,死缠烂打……我都想清楚想明白了,我妈给我安排了相亲,放心,我很快就会找到一个男人嫁掉……” 章小娅舔了舔嘴唇,说得很艰难。 她觉得又一次泰山在眼前崩塌,洪水来临,脚下的路在蹋方,之前所有的努力挣扎都在化为乌有。她不愿意那样,她爱他的浓度,从没减少。 只是,她必须装作她已经全部放下,那是她最后的自尊心。老妖精说过,就是在爱情里,也不能完全放掉自尊心。因为,那是你唯一拥有的东西了。 “我不是说这个,我跟你说过我无父无母,其实,我的父母都还健在……” 这是安思源第一次在章小娅面前主动说他的家庭。 “啊?健在?那为什么你说……”章小娅只是好奇他说的谎话,这跟她爱他有什么关系吗? “说来话长。只是,单从这一点我就不符合你的要求,你不是说你找男朋友的标准就是有车有房,没爹没娘吗?我不符合。” 章小娅笑了,笑得像一朵苦菊。 她说:“安思源,时至今日,我没期待黄莲变甜,所以,你也不必编这样的借口还骗我!伯父伯母健在当然好,只是,你都与我没关系了,他们跟我又能怎样呢?还有,如果你真觉得我章小娅是想找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高富帅,那你把我当成是什么人了?” 她躺下,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只是泪水从睫毛间流了出来。 安思源伸手替她揩掉。揩掉眼泪,手并没有从章小娅的脸上拿走,而是停留在那里,他说:“我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你可以走了!” 很久,章小娅睁开眼,发现屋子里真的空无一人。 泪水滔滔。她觉得自己又失恋了一次。 那碗粥已经变凉了。可怎么会比心还凉呢? 病房的门开了,安思源捧着一大束玫瑰进来,章小娅泪水涟涟地看着他,她说:“就算是看望病人,也不用送玫瑰花吧?不怕我胡思乱想吗?你可以继续送我马蹄莲的!” 他走到病床前,握住她的手,他说:“我知道玫瑰庸俗,就算你喜欢马蹄莲,这次我也还是要送玫瑰,因为我想不出比用最庸俗的方式向你表白更能表达我的心意的了,小豹子,做我女朋友吧?” 病房里的空气凝结成了冻,章小娅不敢呼吸,生怕用力喘气,冻就碎掉了,幸福就变成了泡沫。 她听到自己说:“我不要同情!” “不是同情!” “我不要怜悯!” “不是怜悯!” 四目相对,先溃败下来的是章小娅。 她说:“安思源,你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吗?我都决定撤梯走人了,你还招我……” 开始还有一点尚存的理智,接着就成了无理取闹,章小娅拔掉手上的针,拳头霍霍砸向安思源。 “我知道,但我不害怕!” 安思源抱住章小娅:“别闹,真的,你不知道我是有残疾的人,我失去了爱的能力,我想让你帮我找回来!” 章小娅看着安思源的眼睛正判断着真假,安思源突然被人扯了出去,章小娅往后一仰才没掉到床下。 进来的人是辛安,他扯开安思源紧接着就给了他一拳。 “混蛋,王八蛋,你倒底想怎样?你还觉得害她害得不够惨吗?你知道为了陪你吃辣喝酒,她的胆疼得半夜挂急诊吗?你知道她去天津看你半路上包被偷了一个人在大雨天困在客运站吗?你知道她为你不想活了去跳楼之后很多个晚上不敢上床睡觉吗?” 辛安比安思源弱很多,可怒火让他变成了狮子,不容侵犯。 安思源站起来,拉好身上的衣服,他说:“这些我都不知道,但从今天起,她的所有事我都想知道!小娅,我们重新开始吧!” 安思源不管不顾地把章小娅抱在怀里,章小娅觉得自己做了个超豪华加长版的梦,人傻傻的。 辛安看了病房里的两个人一眼,“章小娅,算我多管闲事!”说完,转身就走。 好半天,安思源放开章小娅,章小娅直直地坐在病床上,她的脸上素静极了,她说:“这事儿,不能你说开始就开始,我得从头理理!” 第二十九章 吉人自有天相 坐进出租车里,瑞风发现辛苑一直在浑身发抖。 “受伤的人我认识吗?” 问得满是疑惑,他握住辛苑的手,那双手凉得刺骨。 “你会救他,你会救他是吧?瑞风!” 辛苑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认识辛苑这么多年,瑞风很少见到她哭。有什么心事,她都存在心里,不会轻易说出来。可是,是什么人让她哭得这样一片狼籍呢?他的心隐隐地往下沉。 “你放心,无论他是谁,我们都会全力施救的。我是医生,医者父母心,只要有一分希望,我都不会放弃!这是我的职责!我这个职业的职责所在。” 他抽出手绢帮她擦眼泪,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却觉得她的人在别处,心在别处。 这样想,他倒是很好奇在医院里等着他的那个急诊病人是谁了。 到了医院已是晚上八点。 瑞风在医院门口看到小九,小九的目光扫了一下瑞风,又看了看辛苑,她说:“说是过来谈建医院的地皮,回去的路上被一辆大货车刮了,整辆车都报废了,车上另一个人当场死亡,他……” 瑞风飞快地穿上护士递过来的白大褂,他迅速交待:“你好好照顾辛苑,其他的交给我!” 护士迅速地报上病人的各项指标,瑞风交待:“让病人家属签字,马上准备手术!” 小九看了辛苑一眼,说:“我签吧!” 辛苑的眼泪再次汇成河。 瑞风看了病例上病人的名字,又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拿着签字本往手术室走。 不过是十几步的距离,瑞风觉得自己像传送带上无人认领的行李,倍感孤单。 他提醒自己:无论他是谁,跟辛苑什么关系,他首先是名医生,他要把那个叫袁明清的病人救活。一定要集中精力把他救活,然后,是生是死,他都会坦然面对。 他告诫自己,一定不能胡思乱想,或许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手术室外,小九审视着辛苑,“你这样,瑞风知道为什么吗?” 辛苑虚弱无力地使劲摇头。 “他不是很小心眼吗?要是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他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小九没有说下去,辛苑使劲地摇头:“瑞风是个好大夫,他一定会救活明清的!我相信他。” “真是冤孽。那么多地方他不跑,单跑到这鬼地方出事,单单撞到瑞风手里。也罢,如果袁明清真的救过来,或许你的生活也该重新洗牌!” 小九此刻真的不该提这个茬儿。 “你什么意思?”从悲伤情绪渐渐缓过来的辛苑理智重新回到身上。 “袁明清这次重回北京,你不会不知道是为什么吧?这些年,你一直不肯跟瑞风要孩子,你心里一直没能忘记袁明清吧?情儿,别急着反对我说的话,你先好好想一想!你不觉得这次车祸是命运在帮你下某种决心吗?” 小九言之凿凿,辛苑急了:“李初,我跟袁明清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着急是因为他是我认识的人。真的!我跟瑞风过得好好的,我没想过别的……”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情儿,你问问你自己的内心,然后给自己一个答案,这比什么都强,ok?” 辛苑气得不理小九,小九一个人在走廊里来回晃。 辛苑恼了:“你能不能找地儿坐会儿,晃得我头都晕了!” 小九举手认输,她坐在长椅的一端。四周静悄悄的。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一群人簇拥着葛怀德和另一个医生走了过来。 辛苑站起来怯怯地叫了声“爸”,葛怀德冲辛苑点了下头,进了手术室。 “那人是……” “是我公公!”辛苑欠着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保持着随时站起来的姿势。 “葛瑞风还有爸哪!看样子是大咖啊,怎么都没听说过啊?真够神秘的!”小九很想再多问出点什么来,或者说想随便说点什么话缓解一下紧张无聊的气氛。可辛苑咬着下嘴唇,一声不吭。 小九搬了辛苑的肩膀说:“不用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他会没事的!” 辛苑含泪点了点头。她问:“小九,你信命吗?” “我信命,但不认命!信命呢,是因为很多事,我们真说了不算。比如说你跟袁明清处得好好的,怎么他就非得回那死冷的哈尔滨继承家业跟你分手呢?再比如,你怎么就在地铁上晕倒碰到个葛瑞风就嫁给了他呢?” 小九心里想的是自己的命,遇到袁明清,自己还没张口说爱,他变成了闺蜜的男朋友,再一眨眼,他变成了闺蜜的前男友。她原本打算悄悄跟随他去哈尔滨的,却不想父亲的病……一切可不都是命吗? “瑞风对我很好!” “如果对你好你就能嫁给他,那这世界上的人对你好的多了去了。对了,你们做周末夫妻,你都没意见,不是因为你不爱他,至少是不够爱他吗?” 辛苑抬头看小九,自己的内心深处会是这样想的吗?不,不是这样,她爱瑞风。她跟瑞风呆在一起,很安宁。内心安宁,这很重要。 有护士走过来,辛苑急忙拉住小九不让她说。 一个俊俏的小护士对另一个说:“你先帮我值会班,我去门口那家店给葛大夫要碗云吞面,他挺爱吃那个的!这个点跑来做这么一台大手术,一会准累得虚脱!” 另一个胖胖的小护士说:“小棠,上回葛大夫说谁娶了你谁幸福,你还真打算把这幸福都给葛大夫啊!” 俊俏小护士掐胖胖小护士一把:“让你胡说!” 两人走远。 小九看着辛苑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距离没产生美,产生的是小三。现在的小姑娘,凶猛着呢!” 辛苑的心乱成了一团麻,她问自己:此时此刻,躺在病床上与死亡相搏的袁明清和那个站在手术台前挽救袁明清性命的葛瑞风,她更爱哪个呢?她很恨自己这样想,作为人到,怎么能这样想呢? 人心不是电子秤,人站上去,几斤几两,一目了然。 很多时候,人最不了解的就是自己。 第三十章 追爱女逆袭 章小娅提着行李箱在安思源住的小区门口来来回回走了有几十遍。弄得保安大哥也彷徨无措,过来问有需要帮助的吗? 章小娅摇头,保安离开,但总是拿眼睛瞄着章小娅。这女孩是不是头脑有佬问题啊? 天阴了下来,乌云迅速地聚拢到一起,像是在密谋什么。也果真效率快,说话间雨点霹雳啪啦砸下来。 章小娅的心动摇了一下,她想:也许老天爷就是在提醒她别再穿新鞋走老路。男人的一时心软不是爱情。电视上那些爱情专家不也说吗,如果他不爱你,你做什么感动他的事都屁用没有。就算他免强接受了这份感情,他也还是要跑掉的。 章小娅一向不是个磨磨叽叽的女孩,但爱了一个人,就有了致命的弱点。一点点小事非得在心里辗转反侧成了一张糊掉的烙饼也没个结果。 还是下了决心,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行,或者不行,又能怎么样呢?自己死都不害怕了。大不了在辛安面前再丢一次脸,也不是第一次了。 章小娅定下心来,咬着牙拔了电话号码,她说:“安思源,我在你家小区门口,我命令你立刻马上下来接我。五分钟,过时不候!” 一口气说完这句话,没给安思源说话的机会,赶紧挂掉电话。 保安大哥人很nice,拿了把带着某饮料宣传语的大绿伞给章小娅。 章小娅的行李箱是桃红色的,人穿着件粉红色的纱质篷篷裙配着件hello kitty的t恤。擎着绿色的广告伞,整个人很卡哇依。 章小娅的心扑通了好几个来回,她有点恨自己给脸不要脸了,明明知道安思源不喜欢自己打扮得这么低龄幼稚,他往后退了,愿意跟她重新开始,她要得寸进尺挑战他的底线是正确之路吗? 只是,从前,为了这份恋情,是她一直往后退,退到悬涯边上都没停住脚步,现在,不应该是新帐旧帐一起算的时候吗? 况且,来之前自己在网上逛“女追男”的帖吧都是白逛了吗?有成功的前辈总结经验说:女追男,追得狼哇哇的,让男人觉得你离了他就不能活,那是下下策。上上策是,欲擒故纵,有收有放。 那姐们不光有实践,还有理论。她说,从战略上讲的,在实际行动中,如果一味大胆抢攻,臭男生们反而有时候会产生抵触或疑惑情绪。兵法曰:“逼则反兵;走则减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兵不血刃。”意思是说:直接进逼敌方,敌方就会硬拼;顺应着敌方,敌方会自然减弱,既不能放开敌方,又要避免直接进逼。这样就做到了削弱敌方的实力,又做到了瓦解敌方的斗志。等待敌方的精力自然消耗殆尽,就可以被我一举擒获,所谓不废一兵一卒就取得了胜利。 这段话,章小娅打印出来,装到包里,她决心把这作为自己卷土重来的理论指导。那叫战略方针。 命运是颗每天不停融化的糖,享受它的好,它甜。不好了,它黏搭搭粘牙。安思源从楼群里跑出来时,章小娅觉得那颗糖融化在嘴里。她很想哭,可是她不能,她还有狠话要说。 安思源很快地跑了下来,看着她满脸是笑。 站在那硕大的广告伞之下,章小娅扬着一张向日葵般的小脸故作镇定地说:“安思源童鞋,别以为我是来投怀送抱了。我妈有了新男朋友,我当电灯泡不合适。我的新工作还得过一个月才能领薪水,如果你愿意江湖救急让我住,我可以付你房租!” “哦!”安思源似笑非笑看着章小娅。 “哦”是什么意思,行还是不行啊? 章小娅的脸成了一面红旗,别有用心得也太明显了吧?不然呢?但他并不戳穿她。 “如果不行,我马上……”她的欲擒故纵火候简直就是太浅嘛。但他安了心不揭穿,她便像最拙劣的八线小演员一样撑着往下演。 “我愿意!我肯定愿意啊!”安思源极力忍住笑,伸手接过章小娅的行李箱。 两个人站在电梯里,安思源伸手帮章小娅擦额前的雨水。擦了一下,又擦了一下。 其实,这动作是章小娅想做的,只是她极力忍住了。她要把自己的贱行贱语都改掉,从此走高大上冷艳的公主范儿,只是,她有这范吗? 电梯门要合上时,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跑了过来。安思源急忙帮按住按钮。 女人穿着裸色雪纺不对衬领小衬衫配深棕色短裤,裸色鱼嘴皮鞋,长发编成辫子盘在脑后,整个人古典知性,像从八十年代油画里走出来的静谧女子。 章小娅再一次为自己的打扮后悔,这女孩才应该是安思源喜欢的女孩类型吧。 安思源问:“这雨可真大。辛苑姐,这是我女朋友章小娅,哦,你们应该见过的!” 辛苑嫣然一笑,进电梯她就认出了章小娅,褪去婴儿肥的章小娅变漂亮许多。安思源按了按键。他说:“小娅,这是咱们楼上的辛苑姐,上次你……” 章小娅想起眼前这个漂亮姐姐是谁了,她可不想提那次跳楼的丢人事,好在还有辛安这层关系,立马嘴上抹了蜜:“辛苑姐好,我是章小娅,我跟辛安是闺蜜,以后咱们做了邻居,多多关照!” 辛苑笑了笑,说:“好,有空来家里玩。你们……看样子……”辛苑没往下说,章小娅冲安思源噘了嘴。三个人都笑了。 到11楼,两个人下楼,章小娅唠叨:“这个姐姐有些高冷啊,不过,那天倒是挺好的,哎,她是你喜欢的类型吧?怎么都没近水楼台,哦,想起来了,辛安的表姐结婚了!” 安思源笑了,“她就那样的性格。其实,人挺好的!” “当然好了,我就知道她那样又淑女又仙的女孩才是你喜欢的款,小安子,你不喜欢我没关系,真不用免强,我不都放下了吗?” 妄自菲薄是种病,章小娅这病一时半会还真没办法治愈。 安思源伸手拍了章小娅的头一下:“脑子里都想的什么啊?就算我是雷锋叔叔,我也不能牺牲自己成全一不着调的小姑娘的爱情吧?” 章小娅眯了眼:“嗯,你还真不是!那是蓦然回首,突然发现原来最爱的人是我了?我跟你说,看不上我,您老人家直接说,别将就。哎,你刚才跟辛苑姐介绍我是谁来着?” 明知故问嘛。只是那个称各太梦寐以求,所以她想再听一遍。 安思源笑着揽着章小娅的肩膀掏钥匙开门。 “我说你是我心爱的女孩,满意了吧?”安思源的目光竟然满是宠溺。 小娅撇撇嘴,“这还差不多!”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但是,她提醒自己,忍着,不能让她发现。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并不是表演派,她的烂演技早就出卖了她。 安思源的家章小娅来过一次。 那次她大半夜喝醉酒打电话给安思源,安思源去酒吧把她扛回来。 第二天章小娅酒醒后,安思源给她下了最后通牒,他说:“小豹子,以后你就是进监狱进医院再或者是进了狼窝,你爱找谁找谁,别找我!” 那之后安思源去了天津,章小娅没皮没脸地追过去。 章小娅拖着行李箱探头看了看两间卧室,她径直走进其中一间小的,打开行李箱,往床上倒腾衣服。中间拽出来的还有两只粉红色的兔子,几款限量版的hello kitty。 安思源换了件t恤出来,递给章小娅条毛巾:“把头发擦干,别感冒了!” 章小娅接过毛巾擦头发,一转身,背对着安思源脱下身上的t恤,拉了件衬衫套在身上。 安思源有些懵,半晌,他说:“我说,那什么,好歹我也是个身体健康,一切正常的男人,你别……这样好不好?” 章小娅凑到安思源跟前很媚地笑:“你不是说了嘛,对我这样的女孩不感兴趣。我也知道自己是不会让男人流鼻血的类型,所以,你权当我是你哥们儿!” 安思源做无语状,好半天,他说:“那你不答应做我女朋友了吗?况且我们也不是没……那样过!” “那样是哪样?”章小娅还是红了脸。 安思源腻了上来,章小娅急忙推开他。 “打住,安思源,我可告诉你,我们不能做那种鬼混到一起的狗男女。我们要从最纯洁的恋爱谈起!所以哦,就算是住同一屋檐下,你也别做非份之想哦!” 章小娅说这话时偷瞄了几眼安思源的腹肌,暗暗咽了口水。她心说:别以为只是你在煎熬,其实,姐也很想立刻把你扑倒。不过,为了长治久安,还得从长记忆。 不然,像世界末日那回,扑倒不也没得到吗? 安思源低吼了一声,他说:“小豹子,你还真别挑战我的极限,别以为老虎吃不了你!”安思源属虎。 “好啊,放马过来!”章小娅“咚”地躺在床上,脚抬起来,碰了碰安思源的下巴。安思源有些恍神。章小娅也恍惚了一下,自己刚刚还说要纯洁的男关系,这不就是诱惑他了嘛。搞什么嘛。 第三十一章 唇印卖身契 安思源还是忍住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她在他眼前晃的呢?她那么炽热的爱,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到?有好几次,他都要缴械投降了,可是,噩梦袭来,他还是怕了。他不愿意像父母那样过一辈子,不愿意跟一个女人仇敌一样过一辈子。他拒绝婚姻。他甚至也拒绝恋爱,在他心爱的姑娘因为自己车祸死亡之后! 可那天她搂住他哭,然后跟他告别。再然后从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里消失。他以为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反正自己又不喜欢她。她那么幼稚,穿得什么啊,乱七八糟的,跟她出去,还不跟带着大女儿似的啊。她喳喳呼呼的他也不喜欢,还有,她什么事都做不好,什么事都要他拿主意,这跟老妈很像。他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走上老爸的那条路,他怕无忧无虑的小豹子也会有一双老妈那样幽怨的眼睛。 他在电脑前坐了两个小时,门外的每次脚步声他都有所期待。手机每响一下,他都用最快的速度伸手过去。他意识到自己是在等她时,沮丧占据了整个身体。他摔了送进来的开发方案。他在电话里跟客户发了脾气。他什么都做不下去,索性拿了车钥匙开车出去。 车在路上逛了很久,他想起了辛安。 那是章小娅野心的一部份。她介绍身边不多的朋友给安思源认识。她腆着脸说:“我希望你能融入我的朋友圈。我也希望能融入你的朋友圈!” 可他很恶劣地说:“你又不是我的谁谁谁,凭什么混进我的朋友圈!” 她哑口无言,黯自神伤。他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辛安的店他不是第一次来。 那次章小娅喝醉酒在他那住了一夜,他说了无情的话之后,她问:“你能送我回去吗?” 安思源送章小娅回去的地方就是辛安的店。 辛安穿着牛仔裤、白衬衫,干净得如同一棵小白杨。章小娅扑过去抱住他鼻涕眼泪一起往他身上抹。 安思源看到辛安想杀了自己的表情。他说:“把她交给你了!”转身出来时,忍不住回头往店里看,心里不无怅惘地想:“也许这个男生才应该是她最好的选择。他叫辛安。嗯,他那么喜欢章小娅,会让她心安地过上幸福的日子吧!” 安思源以为辛安不会告诉他小娅的联系方式。可他没想到辛安拿出了一张纸,写下了章小娅的电话号码和住址。 他说:“如果你还是个人,那请慎重地为一个爱你的女孩考虑。如果爱,去找她。如果不爱,就请有多远滚多远。” 那次安思源还是做了懦夫,他向她道歉,看着她悲伤成河从小公园里跑出去。那之后,他把自己埋在工作里,宛如经历了一场失恋。他一再地问自己:如果生活扬着一张笑脸送自己这世间最美的礼物,自己为什么不能高高兴兴接下来? 他还没给自己找出答案,命运再次把幸运给了他。 产品推广会上,她晕倒在他面前。 没有谁比他更心疼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他从来没那么恨过自己。自己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啊。他像混蛋一样在世界末日跟她滚了床单,迅速地逃离。风清月白地跟她划清界限……他却做了感情战场上的懦夫。 看着洗手台上满满的瓶瓶罐罐,安思源有些恍范儿,章小娅不一向素颜出镜吗?她……化妆?客厅里也多了章小娅的很多东西。 虽然自己充分地做了从心里接受她的准备,但是,现在这种状况会不会太快了……安思源一脑子浆糊,从小到大,自己一直被称赞为高智商,可怎么在爱情这件事上智商比水母还低呢? 恍然如梦。章小娅的房间里霹雳啪啦地不知道做些什么,弄得ac米兰和国际米兰的德彼大战安思源看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章小娅穿着粉红色的睡裙晃荡到安思源面前。 “签字!”章小娅递过来纸和笔。 安思源愣了一下,“什么啊?” 一张a4纸上白纸黑字。 自动放弃一切权利协议书 甲方安思源自愿放弃自身一切权益,卖身于乙方章小娅。生是章小娅的人,死是章小娅的鬼。为期一生,不得反悔,立字为据。 立据人: 年月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卖身契?”安思源挑起剑眉忍住笑问章小娅。 “算你聪明。《一生为奴》看过吧,就是那意思。安思源,你可想好了再签,我章小娅可从来不逼人,咱得本着自愿原则。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这字要真签下去,有什么后果……”章小娅摇着手里的笔啰里啰嗦,不是不心虚,也在想,万一安思源翻了脸,自己怎么找退路。 “哦?有什么后果?”他的眼里带着笑意。 “这个嘛……”很显然,章小娅也没想到底有什么后果,现想:“签了就具有法律师效力啦,你要反悔,那我就替天行道……” “杀了我?”安思源接口说。 章小娅的神色突然黯淡下来:“那倒不至于,反正,你签不签吧!” 安思源从她手里抽出笔,龙飞凤舞地签上字,递给章小娅,“还有别的妖娥子吗?” “那个……光签字不行,还得按手印!” “没印泥吧?要不,我咬手指头给您写个血书得了!”安思源觉得章小娅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太好玩了。 “不行,打今儿起,你得给我记好了,你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那血能随便说淌就淌吗?用这个!”章小娅变魔术一样手里变出一管口红,“这可是迪奥的,得,今儿我就豁出去了!” 安思源伸手去拿那口红,章小娅却不松手,她拧开,说:“抬头!” “干嘛?”章小娅一手抬着安思源的下巴,一手往安思源的嘴上涂口红,“嗯,好了,咱别按爪印了,一点创意都没有。按唇印!将来你要是变了心,我就拿这张纸把你的嘴给切下来……” 安思源做欲哭无泪状:“苍天啊,大地啊,我安思源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 章小娅按下安思源的头,安思源的嘴跟那张卖身契有了个亲密热吻,安思源抬起头时,卖身契上留下了个鲜红的大唇印。 章小娅心满意足,她拍着安思源的肩膀说:“小安子,从今往后,你生是我章小娅的人,死是我章小娅的鬼,跟着我,有肉吃……” “你说的!”安思源唇上的口红变成了血盆大口,他说:“小娅姐,我现在就想吃肉!” “呸,不要脸!” 安思源起身抱起章小娅,“是谁不要脸霸占了我的人的?” “是谁我死命追,他还死命跑的?”章小娅可没打算捐弃前嫌,计往不究。 “我说,我都一生为奴了,咱不提从前行不行?” “当然不行!我那受伤害的心灵还汩汩地往外冒血,它说还不能接受你。革命尚未成功,亲爱的还得努力!”章小娅手里捏着那张“卖身契”拍了拍安思源的脸蛋,转身飘进了卧室。卧室的门“咔”地锁上了。 安思源双手垫在脑后,情不自禁地笑了。 手机响了一下,安思源拿起来一看,是章小娅的微信。 “小安子,好梦哦!” “梦到你怎么办?”他越发把没皮没脸发挥到极致。这不便是爱情吗?爱情里,再理智了不起的男女都变成了最幼稚可笑的小孩子,说傻话,肉麻的话,无聊又没营养的话,却乐在其中。 “会是少儿不宜的吗?” 这死丫头 ,居然这样问,不是赤裸裸的……“这是你提醒我的哦,其实,我只是有点想念你的唇,它挺像鱼丸的,很q!那酸爽,根本停不下来……” 一秒钟,章小娅从卧室里冲了出来,她说:“安思源,你个色情鬼,你说谁的嘴唇像鱼丸啊,还很q!你有没有文化啊……还有,你的嘴才是老坛酸菜方便面……” 安思源没给章小娅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他吻住了那很q的唇。电视里,国米进了一个球,安思源完全没看到。 好半天,他把她拥在怀里,说:“我记错了,不像鱼丸,像樱桃,像草莓。还有,像毒药……” “毒死你怎么办?” 章小娅意乱情迷,连声音都温柔了起来。 “只要你时不时地给点解药就行!哎呀,我靠,什么时候进的球啊?”安思源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了电视上。 章小娅噘着嘴,她说:“小安子,老佛爷很生气。解药不给了!” 安思源顾不上看球了,抱住章小娅,轻声细语地问:“你还没告诉我,我不签那个卖身契会怎么样?” 章小娅吻了思源一下,很认真地说:“我会离开,到你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安思源暗自庆幸,幸好,幸好! 毛姆说:“人们究竟为什么会爱上另一个人,我猜也许我们的心上都有一个缺口,它是个空洞,呼呼地往灵魂里灌着刺骨的寒风,所以我们急切地需要一个正好形状的心来填上它。” 章小娅会是那个填上安思源心里空洞的那个人吗? 第三十二章 一只手的距离 白衬衫,黑色伞裙,黑白拼色高跟鞋,长发编成辫子盘在脑后,高贵优雅得如奥黛丽赫本,她在掉眼泪,每一颗眼泪都如珍珠般珍贵。 “别,你别哭……” 他心如刀割一般,眼睛酸酸的,很想收起她的眼泪,可是,做不到。 她身后的银杏叶纷纷扬扬飘落。 场景渐渐模糊…… 袁明清的头疼得像是个马上就要炸开的炸药包,身上的每根骨头都像被拆了下来。 一激灵,他醒了过来。满头大汗,整个人如在水里泡过一样。 那位白衣黑裙的女子就站在他的床前,泪意盈盈。这真的不是梦吗?梦里,她就这样哭得梨花带雨。老天,真的给自己了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吗?幸福感像烟花一样迅速腾空而起。 头疼突然就减轻了。 他努力地推开脸上重如锈掉了的大铁门一样的肌肉放出一点笑意来,伸出手去抓住她的手,像那年秋天纷纷扬扬飘落的银杏树下一样。 “小苑,别哭,笑,我喜欢你的笑!” 他的声音比飘落的银杏叶还轻柔,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那是他们分手时,他说过的话。他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再说一次的机会。 恍然若梦。恍然若梦。 “告诉我,我不是死了吧?告诉我,我这不是在梦里吧?小苑,是你吗,我刚刚梦到你!” 他的手握到她的手。 她的手纤细微凉。他想起她从前的那个网名:指犹凉。那时,她的胃就不好。 她没说话,滚着眼泪眉眼却笑了起来。 她说:“明清,既是如此,何必当初!” 原来,她并没有忘记从前。幸福再次如烟花般炸开。活着真好,活下去真好。 病房的门开了,进来个高大英俊的大夫,他瞥了一眼辛苑。辛苑把手从袁明清的手里抽出来。这应该就是她的老公吧?他很想再去找她的手,但全身的骨头像拆开了一样,巨痛。他确定自己还活在人间,只有人间的痛苦来得这样痛彻。 大夫对袁明清说:“葛教授已经帮你联系好了转到北京的医院做进一步治疗!车马上就来了!” 一群人进来,哭的哭,叫的叫,进来的正是袁明清的父母。袁明清努力扯出一点笑告诉他们自己没事。 辛苑退了出来。跟在葛瑞风的后面走出病房。她故意忽略了袁明清依依不舍的目光。 “回家吧,妈熬了骨头汤!我帮你叫车。” 葛瑞风的目光始终没接辛苑的目光。 他什么都不问,这让辛苑无比难受。她想他问的,他是自己的丈夫,他有权利问,可他为什么不问呢? “瑞风……我……” 辛苑像做错事的学生忐忑不安。她要怎么跟他说自己在他的病房里跟他的病人手拉手对着垂泪这件事呢?有哪个男人会理解这样的事呢? 前男友,ex,那不应该是你若不好,便是晴天吗?怎么还弄成了情深深,雨濛濛了呢? 瑞风拍了拍辛苑的肩膀,“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 他没给她说更多话的机会匆匆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辛苑累了,她在医院里呆了一天一夜,全身的骨头快要散架了一样。 她也并不急于跟瑞风做什么解释,如果他信她,她自不必说什么。如果他不信,她说什么说多少又有什么用呢? 小九好几次提醒她别把失魂落魄的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她说:“别忘了你老公在这里,他看在眼里是什么感受?难道不是往心里扎刀子吗?” 跟瑞风在一起的这些年,辛苑没有仔细分析过自己的感情。她没想过爱或者不爱。就像火热烈地燃烧过,剩下的只是温热。 她跟瑞风之间就是那种温热的感情,不浓烈,也不至于枯燥。不粘腻依赖,也没有到冷漠互不关心。 她跟小九说过她喜欢这种状态,很舒服,独立,踏实。 小九把嘴撇到耳根子后面,她说:“你那是自欺其人,情儿,有一天,遇到一个人,你心里那团死灰复燃,你会被烧得一点不剩的!” 当时,辛苑笑笑,不以为然。有过一次山崩地裂的爱情就够了,以后的日子细水长流就好了。可是,她还是贪心了起来。她很鄙视自己,纠结,懊恼,却又无可奈何。 她从来都不是长袖擅舞的女人。她没办法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她也没想过要做重新选择。 只是,袁明清重新闯进她的生活,打乱了一切既有的生活。 此时,从前自己炽热爱过的人在死亡线上挣扎回来,他还爱着她,她的真心在哪儿呢? 她确定的是,她没想过要打碎自己现在的生活重新来过。她告诉过袁明清,她是不会回头的人。从来都是。 小九开车送辛苑回家。 一进门何素秋就唠叨:“你们可真是的,大晚上出去,两天都不见个人。小苑,瑞风那医院到底在什么地方啊?怎么你家亲戚还跑那住院去了?” 我家亲戚?辛苑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那应该是瑞风跟婆婆做的交待。 辛苑答了一下,进去洗澡。还好他活着。 小九说他来北京很大程度是因为自己,这不太可笑了吗?自己已为人妻,过着安稳的日子,他能做什么呢?5年前,他义无返顾地离开,接受父母安排的婚姻,现在想重新拣回来,这世界上哪有这种事? 虽说如此,花洒里的水落到身上,辛苑的眼泪还是一同滑落下来。 当初袁明清选择了回哈尔滨,那对心高气傲的辛苑来说便是一种背叛。 她曾经那么恨他。这些年,她以为自己已经平复如初,已经不再爱也不再恨了,这个人完全被屏蔽到她的生活之外了。 可是他出现了,她的生活还是如同一块酥心饼干一样快要碎掉了。她告诉自己不能动摇,绝对不能动摇,但真的纹丝没动吗?那也不过是自欺其人罢了。 她把头发全都拢到脑后,她问自己,真的能舍弃这个家吗?她的眼前闪现出瑞风的样子。 婚礼上,他笑吟吟地握住她的手,他说:“从今天起,把你的幸福都交给我吧!” 他帮她启开黄桃罐头的盖子。他帮她选她喜欢的衣服。甚至好几次她出差回来,桌上都摆着她爱吃的栗子,皮都是剥掉的,又没硬掉,刚刚好的。 出去旅行,碰到条小河,他先跑下去试试水温,然后跑回来把后背给她,背她过河。在一个向阳的小山坡上,辛苑趴在他的腿上睡着了,醒来,看到他的手搭成凉棚在给她遮阳。她装作没看见他的小心思,心里却不是没感动。只是,她不习惯于把这感动表达出来。 人心是有温度的,那些好一点点温润着辛苑的心,让她的心安之若素,很难得。 好几次,小九无比羡慕地感叹这世上唯一的好男人让辛苑瞎猫碰上死耗子给撞上了。她说:“你家葛瑞风看你的眼神都是韩剧范儿。情儿,你家要是有一出轨名额的话,肯定是你,不会是葛瑞风,我打赌!” 但小九应该也是纠结的,毕竟当年,袁明清与辛苑郎才女貌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他们分开,一众人等扼腕叹息。 小九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你们都分了,让我还怎么相信爱情!” 所以,事到如今,她还是立场不明地帮着袁明清。这是辛苑对小九的理解。 她并不知道的是小九暗恋过袁明清。情路的岔道口错过了,小九倒宁愿自己的退让能有个圆满的结局。 辛苑笃定自己不会做出轨那种事。她从来都是遵守规则的人。婚姻就是两个人缔结的契约。就算是不能在一起了,也一定先把合同解除了,再重新开始。这点道德感,根深蒂固。只是感情有时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并不同人控制。 洗澡出来,辛苑喝了骨头汤,然后回到屋里睡觉。人躺在床上,轻成了一片柳絮。 做梦,梦到袁明清浑身是血站在离辛苑很远的地方,他说:“这辈子没缘份,我们下辈子……” 辛苑浑身是汗醒了过来。他说他梦到自己,梦到了什么呢? 瑞风回来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盏昏暗的灯照到他的脸上,表情模糊看不清楚。 辛苑坐了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 “回来好一会儿了。做噩梦了吗?” 辛苑起身抱住瑞风,眼泪无知无觉地淌了下来。 瑞风弯身抱起辛苑把她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别感冒了。” “瑞风,你听我说……”辛苑觉得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向瑞风说明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是谁。 “小九都跟我说了。小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那是在认识我之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历史。就是现在,我也不害怕跟他pk。还有,小苑,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快乐幸福。我尊重你的选择!” 瑞风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这许多年来,他没有像很多跟着单亲妈妈生活的独子一样变得懦弱,只知道听妈妈的话,相反,他独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如何生活。 虽然,他也有些小心思,比如会悄悄偷看一眼辛苑的手机,或者有意无意地偷听一耳朵辛苑打电话。在意一个人,才会处处小心,时时在意的吧。不然哩,你会关心路边卖烤地瓜的老大爷给谁打电话吗? 瑞风的话让辛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瑞风,我根本没想做什么选择。我们的一切都结束了,我去看他,不过当他是个老朋友。还有,他出现了,我若说我的心情毫无变化,那也是在说谎。但我们之间什么都不会有,这一点,请你相信我!” 辛苑再次抱住瑞风,那更像是给自己一点把握。 他拍了拍她的背:“我相信你。很晚了,睡吧!” 瑞风躺在辛苑身边,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她揽在怀里,他们之间隔着一只手的距离。 这一点辛苑很敏感。但她又能说什么呢! 夜弥漫下来,如同心事。 她说:“我们要个孩子吧!” 他答:“好啊!” 但谁都没有行动。也许是太累,也许是没心情。 不过,辛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也暗自下了决心,袁明清无生命之虞,她是不必再去看他的。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瑞风给了她安定的生活,她不希望把自己重新放到漩涡之中。她害怕那样。 第二天,辛苑醒得很早。她悄悄进了厨房。 瑞风醒来时,两枚红烧荷包蛋端到了他面前。 那是辛苑最拿手的菜。把蛋煎七八成熟,蛋青金黄,蛋黄微凝,再在锅里加酱油、水、糖,把煎好的蛋放进去滚一滚起锅。不知道那是不是辛苑的独创,瑞风很给面子地称那是“辛式红烧荷包蛋”。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瑞风双眉浓墨重彩,双眼温良如玉。他打量着自己的爱妻,目光已恢复了从前的温度。 “今天别去学校了,在家再休息一天!还有,明天我休息,咱们一起去看看你那老同学。果篮我来买吧!” 辛苑点了点头,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知道自己在瑞风心里的份量,也知道男人心里的小心眼,如果自己不跟他去,他会以为自己偷偷去吧! “放心,他只是断了骨头,没有别的事,静心养养就好了!还有,告诉小九,以后再给我老婆找机会见旧情人,我就不给她介绍我们医院里的帅哥大夫……” 瑞风已经能轻松开玩笑了,辛苑松了一口气。 瑞风的话没说完,何素秋穿着睡衣出来了。 “找机会见谁?” “哦,我跟小苑开玩笑呢!妈,这两天咱们仨去看看车吧,买了车,我有空时带你俩自驾游!”瑞风把话题绕过去。 “北京不是摇号吗?还有,你忙得四脚朝天的,带我们娘俩去自驾游,那么猴年马月啊?”何素秋盛了碗粥坐下来。 “妈,他忙,咱俩去,我也有驾照。咱们俩出去更好!”辛苑也乐得把气氛弄热闹点。 何素秋果然乐了起来,兴冲冲地说:“我这岁数能不能考驾照啊,要不,我也去学个本吧!” 瑞风吹着口哨走出家门时,辛苑看到了电视柜上的那只木头手的手指攥成了拳头。 她兀自发了会呆,笑了。她把那只橡木兔子摆在那件木头手的下面,小兔子像是依偎着那只大手。 她跟何素秋说:“妈,我跟瑞风决定要孩子了!” “真的?”何素秋的眼里全是喜悦。 “我就说嘛,两个人过日子渐渐就都没话说了,有个孩子那才叫是个家!” 辛苑点头。她不是随风飘摇的柳枝,她以为自己可以撑握人生。可是,很多时候,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很快,辛苑继续山高水长小日子的平静生活就被打破了。 第三十三章 双子座云朵灯 辛安懒懒地靠在工作室的圈椅上,屋子里循环放着苏打绿的《再遇见》,音量很小,若有似无。整个人也是那种无意识的状态。 偶尔,辛安会认真想一想自己为什么有一点不高兴,仔细想下来,根源在章小娅。 她在电话里兴奋得像只麻雀,她说:“瓷,我……们在一起了,我让他签了卖身契给我!” 很难说那是晴天霹雳。在辛安的心里那个结果一直在一米远的地方立着,只不过这次章小娅走过去,把它拾起来而已。 辛安很早就明白自己的处境,他一直呆在她身边,她都不肯看自己一眼,最受挫折时,也还是把他当成是好闺蜜,没把他发展为备胎甚至是正式男朋友,他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之内。所以,跟不跟安思源在一起,并没多大区别。 但是,章小娅求而不得是一回事,“实锤”落下来是另一回事。辛安心里小小的不舒服就在这里。 辛安“哦”了一声,很不走心地说:“恭喜!那就好好在一起吧!” 电话那端,小娅絮絮叨叨地开始说两个人的恩爱日常。那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每对恋人都觉得自己的爱情是独一无二的,无可比拟的。说的人兴致盎然,全然不顾在一个劲给听的人嘴里塞狗粮。 作为朋友,闺蜜,还能说些什么呢?辛安是希望章小娅幸福的,但这份期望又有些苦涩的味道。他尽量不让章小娅感受到自己的不舒服,这也是辛安的善良。 挂掉电话,辛安失神了那么几秒钟。窗台上的绿萝绿得让人心动,窗纱随风摆动。 门开了,进来个穿着板裤白t干干净净的青年,他略有些羞涩,“请问你这儿能定制灯吗?” 灯?辛安愣了一下。 羞涩青年报名去贵州山区支教一年,临走前他想送一样东西代替他陪伴着女友。他们都是双子座。女友是老师,经常晚上会批改学生作业,他想送她一盏灯。让它代替自己陪伴她度过黑夜。 那并不是辛安擅长的,但是他决定接下这个活。 从那天开始,辛安开始设计一盏灯。设计了很多图样,同心圆、连理枝,两条鱼,都被他一一否掉了。 正烦恼间,他接到了小九的电话。 电话里小九带着哭腔说:“辛安,我被人骗了!” 辛安赶到派出所时,派出所一个胖墩墩长得很像《重案六组》里大曾的警察瞥了辛安一眼说:“是你女朋友?” 辛安没想好要怎么答,警察说:“领回去测测智商,简直要被她蠢哭了。我跟你说,要不是这阵子这骗子蹦跶得欢,直接被我们抓了,她且得在拘留所里呆一阵子呢!” 小九不是受害者吗?怎么她还差点在拘留所里呆一阵子呢? “哎,警察同志,你这样说信不信我找律师……”小九还逞能。辛安赶紧拉她走,回头给警察叔叔赔笑脸。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敢顶撞警察。辛安叹了口气,小九姐啊! 在一家面馆里坐下,小九狼吞虎咽地吃一碗面。 辛安帮她把额前的头发往耳根后别了别,递了水过去:“别着急,慢点吃!” 她一向都是那么有主张的女孩,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求人,想到这些,辛安的心里涌上异样的情愫。 吃到一半时,小九开始掉眼泪。 辛安递了纸巾给她,也不知道要劝慰什么,只是默默地陪着。 从前,小九在辛安眼里全然一副女汉子的样子,每天风风火火,五马倒六羊。今天给长城贴瓷砖,明天给太平洋做盖子这样的胡话也不是没说过。不过,没伤着谁也不害谁,一个女孩在北京漂得不容易,表姐辛苑的闺蜜,辛安也一直把她当姐姐看待。 辛安还在上大学时,辛苑和小九吃饭,经常叫着他。辛安家境好,有闲钱,不跟章小娅混时,也经常叫着两位姐姐出去吃饭。 那时辛安眼里还只有章小娅一个人,不会对别的女孩有想法,更何况是个姐姐。 那么久以来,辛安第一次看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九掉眼泪。 哭了一会,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使劲吸溜了一下鼻子,他递了纸巾过去。 她说:“丢死人了。不许跟你姐说!” 辛安点了头:“不说!” 那不过是最细小的细节,他却像替她守住了一个大秘密一样。 小九掏了半天,掏出皱巴巴的一只烟盒,抽出一根烟。 辛安接了过去,折了折扔掉:“女孩抽烟对皮肤不好!” 就好像他是她的谁谁谁一样。好在,她烟瘾也并不大,没把这事放心上。 “我是实在不知道找谁,扒拉半天通讯录才决定找你……”显然小九对自己找辛安帮自己处理这麻烦心里很不安。“我不想找你姐,她自己一身麻烦,再说这种丢人的事……” “找得好,小九姐,谢谢你在困难的时候想到我。我有人品爆棚被人当成是依靠的赶脚呢!”一向不太爱说笑的辛安难得地顽皮了一下。 小九正视了一下面前斯斯文文的大男孩,眼睛有些湿润。 半个月前,小九七扭八歪地从朋友的朋友那认识了个叫老印的牛人。给某著名导演做过制片人,家里开着矿,家族企业正在纳斯达克上市。 小九的朋友的朋友眼冒着贼光对小九说:“姐们儿,别怪我没提醒你,拿下他,你家祖宗八辈就高枕无忧了!” 小九很不屑地瞪了那姐们儿一眼:“我家祖宗八辈早就高枕无忧了好吗?” 可不无忧了吗,人都在黄土下躺着呢,忧的就是小九一人儿。 一个女孩在北京东一头西一头地混得并不容易,她能折腾,不定性,做什么都三五天热度,不像辛苑那般安定。 有朋友说辛苑像水,温婉细腻,小九像火,热烈火辣。两个人成为莫逆之交倒也神奇。很多时候朋友都是互补的。辛苑喜欢小九的爽利热烈,小九也愿意跟温润如玉的辛苑在一起。 小九从感情到事业一直都没安定下来。辛苑有时很替她着急,把学院里的年轻老师介绍给小九,小九见了一次就再不联络人家。她见不得男人磨磨叽叽,没个担当。辛苑有次开玩笑说:“要不你去俄罗斯找一个吧,战斗民族的爷们,估计能hold住你!”小九听了哈哈大笑,大叫靠谱。 一混混到三十这道坎儿上,越发高不成低不就。也不是没人喜欢,小九浓眉大眼,为人爽气,有喜欢她的,总是缺了那么一点意思。 每次生意失败,被房东赶得东跑西颠,都发下狠傍一有钱人。 可清醒过来,小九跟辛苑说:“你知道有钱人大概是太有钱,个个都腻得跟块猪头肉一样,真是下不去嘴!” 辛苑笑喷,说:“哪有可口的小鲜肉让你吃去,小姐,你还是从云端落到地上,清醒清醒吧!再说了,你又没吃过,怎么知道一口下去不是油而不腻呢?” 宁缺勿滥也是一个原则。找不着合意的,单着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及至等到老许,从闪婚到闪离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表面上小九毫发无损,却不知道内里被震成碎沫。她恨的是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受骗呢?还什么周末夫妻,人家明明就把她当成了外面的女人。一份失败的感情给人最深的打击是自我怀疑,自我否定。怀疑自己不够好,怀疑自己有问题。这种挫败感会让人一蹶不振很长时间。 那一段,小九看着袁明清和瑞风两个人实心实意地对辛苑好,心里不是没有嫉妒的。 两相地照,她的孤独越发瘦骨嶙峋。老妈打来电话诉苦说药又涨价了,钱花得跟淌水儿一样。 小九沮丧得想:自己又不是印钞机。房东一直催着交房租,有天小九走到一家夜店门口,看到年轻的女孩子进进出出,一晃神,她想,如果堕落可以的话……赶紧打住了那个念头,逃也似的离开。 那阵子看《欢乐颂》,小九看樊胜美看得泪流不止,虽然家里人没那么恶,但也差不多了。没事不来电话,来电话,肯定就说到钱。哪管她死她活呢,就跟自己是提款机一样。真是累,累得她想躺下再不起来。 所以,对闯进生活里的老印,小九没有拒绝。她想:人生过得这么无聊,如果没有许多爱,有许多钱也可以吧? 可人总是抱有一些幻想的,比如幻想着撞到完美爱情。 老印清瘦,头发到肩,也没像刘欢那样用橡皮筋扎着,就披散着,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跟尘世里的人隔着十万八千里。话也不多,但小九明显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往自己身上瞟。她不禁笑,看着跟性冷淡似的,原来也是凡夫俗子啊。 别看小九外表爽气,骨子里却还有着文艺女青年的底子。这点跟辛苑刚好相反。辛苑外面是女文轻的样貌,骨子里却清醒现实着。 老印约小九吃过一顿饭,是家素食餐厅。 一顿饭吃得寡然无味。但于小九,却吃出了爱情的味道。小九在社会上混这许多年,太清楚男人们荷尔蒙的威力,吃完饭恨不得直接开房间把人按床上。就算是老许,聊完人生,不也还是最喜欢床上运动吗? 可是老印没有,这一点,老印还真是不同凡响。 老印聊着去日本京都旅游的见闻,清幽典雅,宛如穿越到唐朝,再就是去普罗旺期看薰衣草的震撼,人置身于苍茫无际的花海中,觉得自己都变成了一株散发着迷人气味的薰衣草。 小九的鼻子痒了一下,她没去过普罗旺斯,但在国内某个公园遇到过那么一片薰衣草,说句实在的,那味道真没有做成精油什么的好闻。她当然不会扫兴说这个。她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小意思。 小意思还在后面。吃过饭,男人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了两枚绣着兰花的丝绸手绢,小纸盒里装着,很精致。 他说:“现在女人的心都被物质包裹着,我却知道送你这个比送你一个香奈儿的包更恰当!” 小九跟辛安说:“你想想一个家财万贯的人不用钱砸你,给你的是这种小心思,我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 辛安差点被杯里的茶呛到。他以为章小娅就二得人间难觅,现在才知道一“二”更比一“二”强。 “我觉得还是送香奈儿好些,至少钱贵到他心疼,也能证明爱情的价值!”辛安说。 小九笑了,笑罢冲辛安眨了眨眼睛说:”其实我也更喜欢香奈儿,谁知道那会被糊涂油蒙了心呢!爱情里女人智商为零,更何况女人看到了钱,智商为负数。“ 骗子通常是最好的心理学家。三下五除二,把小九迷得七荤八素。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小九坐在辛苑的房子里跟辛苑谈自己的这两段往事,她盘着腿,沉吟很久说:“情儿,我真是能给大龄剩女打样儿,不能急,人一急,心态就全变了,一点智商都没有,人不骗你骗谁?” 老印说自己谈生意让小九过去见一见他的朋友时,小九丝毫没有怀疑。 酒席上,老印跟几个广东客户谈的是房产买卖。小九一直没搞清楚谁卖还是谁买。只是老印把合同推到小九面前让小九签名时,小九想也没想,刷刷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身份证号码,电话和居住地址。 那晚,老印有点小激动。老广离开后,在小包间里刚想抱着小九来点动作,电话响了,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急匆匆地说有点急事要回去处理一下就走了。 小九还陷在爱情的迷幻里,等反应过来发现帐单都没结。花了两千多结了帐,就这都没想到这是一骗局。还热辣辣地给老印发微信,说自己一定做他的好搭档,两人好好做生意,先定个小目标,挣它一个亿。心里都开了花,一朵一朵的。 等警察查上门来时,小九还不相信。她自己的全部私房钱都投到他筹备的新片里了,她说出了那导演的名字,她说他都跟名导合作过,她在网上查过他。 警察说,网址是他给你的吧?小姐,如果网上的东西都是真的,还要我们警察干吗? 小九石化在原地,世界再一次像老许老婆出现时那样,成了黑白的。可是,老印那么仙风道骨,老印那么飘逸出尘,老印那么地无欲无求……怎么会…… 小九激凌一下,想到蔡琴,他不睡她,不会是因为对她没兴趣吧?他是因为对她没兴趣才没顺手牵羊对她有所动作的。这样一想,曾经有过的挫败感又袭上来,小九简直觉得自己愚蠢透了,简直就不应该活下去了。没法活了! 还好很快警察明查秋毫,查明小九也是受害者,并不是同案犯。她这才能出来坐在辛安对面吃饭。 “被骗走了多少钱?”辛安问。 小九侧过身子,不说话。再抬头时,眼里全都是泪了。 “人没事儿就比什么都强。钱没了还能赚回来!”辛安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意识到小九是个女孩子,她需要一个男人保护。 “挺不好意思的,麻烦你!我不想让你姐费心,这段时间,她应该也挺不好过的……说起来让人伤心,混了这么久,真有了事,能找的人滤一遍,还真没有谁!” 小九擦掉眼泪,眼睛红红的。 辛安突然想起了老印送的丝绸手绢,他是知道他骗过的女孩会掉眼泪才送的吗? “李初,如果你还说这话,那我真的生气了!”辛安说得很严肃。他没叫她小九姐,而是叫了本名,小九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闪出去。 傍晚,黯蓝色的天空上飘着几朵云,一会散开,撕扯得一条一条的,一会聚拢。 “挺可笑的是吧,我一直觉得自己聪明,结果每次受骗上当的人都是我,真讽刺!也好,让我清醒点,不再假聪明了。打脸啊,啪啪的。” 辛安侧着头看小九,突然有了那盏灯的创意。他问小九:“你什么星座?” “双子,怎么啦?”小九扬起脸问。 真巧,辛安也是双子。 “没什么,其实我们都是傻子,在这世界上懵懵懂懂地前行,跌倒了,撞到了,爬起来就行了。所以,没关系的!” 辛安伸手握住小九的手,小九犹豫了一下,任由辛安握着。 晚上,辛安做图,压模,弄到很晚。但心里装了一个人,想起来甜甜蜜蜜的,累也不觉得累了。 大清早被敲门声吵醒。他穿着背心短裤拉开门,门前站着拖着巨大行李箱化着烟熏妆的小九。 辛安急忙进卧室套长裤穿衬衫。小九径自走进来说:“弟,我无家可归了!” 小九回到出租房时发现她的东西都堆在房子中间的地上,房东用见到鬼的嘴脸看着她:“这么快……就出来了?不用判吗?” 小九心想幸好回来得及时,晚一步这些东西的去向都是问题了。 她没力气生气或者吵架,她说:“总得让我住到明天早上,不然,我要真出事,我就让我家人闹死你们!” 房东自觉理亏,没再坚持。 辛安看了看自己房子,有一间十平的小屋子他当成工作室再用,他说:“我把那间腾出来,你住就行!” 不料小九指了指辛安住的大卧室说:“我东西多,我住这间!” 辛安愣了一下,说:“好吧!” 小九往辛安的卧室里拉行李箱时说:“我爷爷说这就喜鹊占了凤凰窝。弟,姐亏不了你,姐下个生意谈成了,投资你的工作室,邻居家死只老鼠,多大点事儿啊!”小九是故意的,她除了能用无礼和厚脸皮来掩示她脆弱的自尊心,还能怎么样呢? 行李箱卡在门口,辛安过去帮忙抬了一下,两个人接头碰脸差点撞上,辛安的脸红了一下,退了出去。 第三十四章 两个人的桃花源 章小娅打电话给辛安,问最简单的菜是什么,就是笨蛋都会做的那种。 “大小姐,您还要洗手做羹汤啊?”章小娅算是个吃货,但辛安从认识她就见她泡过方便面。现在居然来问如何做菜,看来爱情对一个人的改造,还真有点沧海桑田的意思。 “那当然,我跟你说,蜜,我要是贤惠起来,我自己都害怕。”章小娅的心情好得像大晴天,声音清脆得像黄鹂鸟。 辛安想了一下说:“冰箱里有什么啊?”问什么菜最简单,那就泡面吃啊,不还是想弄出点花样来嘛。 章小娅拉开病箱翻腾了两下,看到一包速冻鸡翅。 辛安说:“那就做可乐鸡翅。你们两个人,八只鸡翅应该够了,一听可乐,一小碗酱油,都倒锅里,煮熟了就行!” 这么简单啊!o了。 章小娅打电话给安思源让他下班回来的路上带两个馒头回来,她说:“我做可乐鸡翅,敬请期待哦!” 牛吹出去了,章小娅才发现家里根本没可乐。到阳台探头出去,外面下着小雨,最近的便利店都得几百米…… 章小娅眼睛一转,有了主意,楼上可不就住着辛安的表姐呢嘛!借罐可乐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趁这个机会还可以串串门,联络一下感情。 小娅很喜欢辛苑的,那个姐姐看着就很让人舒服。辛苑和辛安姐弟都是那种让人舒服的类型,跟他们做朋友,一点都不累。 给章小娅开门的是系着围裙的何素秋。 章小娅略略愣了一下,马上笑脸迎人:“阿姨您好,我是楼下的,我叫章小娅,您是……这不是辛苑姐的家吗?” 何素秋一个人闷在家里正无聊着,来了个粉嫩娃娃一样的漂亮女孩呜哩哇啦地说话,又说是邻居,再高兴不过。来北京后,除了辛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是闷死了。 章小娅说明来意,何素秋转身去冰箱里拿出两罐可乐。 章小娅说:“阿姨,回头去过超市我还您啊!” 何素秋板着脸说:“你这孩子净说这见外的话,远亲不如近邻,两罐可乐,还说什么还不还的!还有啊,我做的酸菜粉条你们爱吃不爱吃,爱吃的话,我给你盛一碗!” 何素秋一向是热心肠,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姑娘,送了可乐,又送菜。 章小娅端着一大碗酸菜粉夹着两罐可乐进家门时,简直幸福满满。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做一个能干的家庭主妇。 可乐鸡翅还真不像辛安说得那么容易做。章小娅先还试图用天然气,比划了半天,觉得不行,好在电饭煲能做菜她是知道的。鸡翅放到电饭煲里才想起要洗一洗,好在没放可乐,不然…… 洗了鸡翅放进锅里,放上可乐,刷了会微博,才猛然想起根本就没插电嘛。手忙脚乱插上电源,设置几分钟时,章小娅犯了糊涂,好像鸡翅挺不容易熟的,多几分钟…… 饭桌上,安思源挺给面子,把黑乎乎的鸡翅都啃了,章小娅简直激动得要哭了。她说:“明天我就去买做菜的书,我一定好好学做菜!哦,对了,我去跟楼上的阿姨学,她人很好!” “小娅,其实……”安思源的目光落到章小娅的脸上,说话有些犹豫。 章小娅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他不会又反悔了吧?“我不听,我不听!”她捂上耳朵。 “我是不想你这么累。我找女朋友不是让她给我洗衣服做饭的!”安思源走到章小娅面前,手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地吻了下去。 好半天,章小娅缓过神来,她舔了舔嘴唇傻乎乎地说:“全是可乐鸡翅的味道!” 其实,是幸福的味道。这份苦熬来的爱情,章小娅刚尝到一点甜蜜的味道。很甜,甜得有点不真实。 晚上,安思源坐在电脑前工作。章小娅不愿意在自己的卧室里呆着,她坐在沙发上看唱歌比赛,看着看着睡着了。恍惚间她被腾空抱起,她的手勾住他的脖子,她没睁眼睛,只是迷迷糊糊说:“安思源,你知道现在的生活就像微风吹过湖水,一树一树桃花开了,我们在桃花源里……” 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啄:“好好睡吧,我的诗人姑娘!” 她落到床上,不肯松手。他躺在她身边,像守着珍宝。 安思源问自己:“她这样爱自己,自己真的有信心不会辜负她吗?” 昏暗的灯光下,她像个瓷娃娃。睡得并不安生,嘴里嘟嘟嚷嚷说着什么,睫毛在脸上打出阴影。唇像四月市场上最新鲜的红樱桃,他有想亲吻她的欲望。但他忍住了。 最真实的爱不是占有,而是珍惜。他爱她爱得这么深了吗? 可一个人习惯了,两个人还是会有些鸡飞狗跳。章小娅做过饭的厨房像是车祸现场。从前安思源一个人住,两天会有钟点工上来打扫一次。他受不了脏乱差。又等不来清洁工,就自己动手清理。 洗手间也是一样。洗手台上,章小娅的化妆品瓶瓶罐罐像是夜市的摊子。他拎了拎,好几瓶都是空的。他大声叫章小娅,问收集那些瓶子干什么。章小娅跑过来拧开盖子给安思源往外倒,说:“怎么没有啊,还有好多呢!”那好吧。安思源的牙缸委出地置于一角,他仿佛突然看到了后面的日子,章小娅坐在一堆衣服中间,篷头垢面,一个哭个没完没了的小屁孩坐在尿布湿上,而自己肩膀上搭着毛巾,手里摇晃着奶瓶,时不时放嘴里试试温…… 还有,他的眼前出现一男一女面对面嘶吼的情景,谁都不让谁,像斗急了的公鸡和母鸡,谁都恨不得吃掉对方。爱到最后,成了仇人,这种思源很害怕。 思源的心里激凌一下。想起某本心理学书上说的,儿女常常会拷贝父母的婚姻。就算是那些不幸,也常常无法避免。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从那个家里挣脱出来,然后自己成为另一场家庭大战里的主人公,太可怕了。 他回手按了马桶,却猛然发现厕纸没有了。他一向是个做事严谨的人,这种事从前从没发生过。心里的沮丧再添一层。 坐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不得已喊了一声章小娅,章小娅立刻站在了洗手间门外,他清了好半天嗓子才磨磨叽叽地说出口,章小娅答得倒一点没含糊,“等着!” 很快,洗手间门开了,她倒着进来,手递过来。他接过厕纸,心里觉得这会不会是这鬼丫头故意的啊。但这样想又觉得恶心了点,人还真没那么恶趣味,想看你上如厕的样子。 只是,他从洗手间出来,看到章小娅不怀好意的笑脸。他说:“桃花源里的那位姑娘,咱能约法三章吗?” “约定以后我不可以用你的手纸吗?” “是这个!”安思源指了指章小娅身上穿的他的白衬衫。她把他的衬衫当成是睡衣穿,露出两条修长的腿,这是想让他流鼻血的节奏吗? 章小娅把腿往衬衫里缩了缩,噘嘴说:“你都是我的啦,还这么小气!” 安思源越来越觉得自己落到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里,只是自己还沉迷其中。 自己一直不喜欢的小姑娘,最终成了他的爱情劫,人啊,什么时候都别把话说得太满,早知道有现在,当初何苦那样折磨她?她要是真的一头栽到楼下,这辈子他真的能睡得安稳吗? 不管前路如何,现在能爱,就努力爱着好了。 第三十五章 女人宫斗 袁明清的伤势恢复得不错,小九跟辛苑说这些时,辛苑很敷衍地答应着。心里还是有些怪小九多事的。 她已为人妻,日子过得四平八稳,不用谁来煽风点火。辛苑也有些生自己的气,人家煽风点火,你就要四处冒烟吗?你平日里的娴静淡泊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袁明清转院后,除了跟瑞风去的那一次,她没再去单独探望他。他们已经分手,她真的不想再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困扰。事实上,她的生活已经不那么安宁了。 婚姻本就是条风浪中的小船,谁知道哪一个浪头就会掀翻这艘小船呢?辛苑并没对婚姻抱有特别大的期待。但人在船上,也还安稳,总不希望落到水里吧? 车子并没买,能买起的看不上,看上的车子就贵得买不起。 再说就是买了车,一天几小时耗在堵车的大军里,也真是耗不起。医院里病人多,医生少,瑞风又如常住在医院里,周五晚上回来,周一早就过去。这城中很多人就是这样过的。自己学校里的很多年轻老师都是周末恋人,周末了才回家,平常就住学校宿舍,吃食堂,跟学生一样。 辛苑已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孤单是孤单了些,但辛苑生性安静,不是守不住寂寞的人。况且,因为心里的那一点点因为袁明清而起的动摇,她总觉得欠着瑞风一点什么。在他们之间有些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辛苑希望自己积极的态度可以弥补。 只是,现在屋檐下多了个婆婆,两个原本没血亲的人突然生活在一起,小磕小碰再所难免。 辛苑的胃不好,不能吃油腻的。可何素秋做的东北菜重油重盐。辛苑又不好意思说,只好死要面子活受罪。吃饭时少吃点,回到房间里啃饼干零食。 何素秋撞到过两次,老大不高兴,像训小护士一样训辛苑说:“你挺大个人了,还是做老师的,那些东西是垃圾食品,没营养你还不知道。还有,你不是做过胃切除手术吗?怎么还吃那黄桃罐头?爱吃也不行啊,你就是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还得为将来的孩子着想呢!” 何素秋做护士长时养成的习惯,训人是暴风骤雨式的,不让人有喘息的机会。 辛苑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她总不能说:“妈,你做的饭菜我不爱吃” 吧? 她也不想再跟瑞风说了。说了有什么用呢?他做夹心饼干,也为难。再说多了,没准心里就觉得自己容不下孤苦无依的婆婆。她不想原本她和瑞风之间的一点点小裂痕变得更大更深。她只好沉默。 辛苑沉默了,何素秋倒觉得儿媳妇这是在无声抵抗,不把她这个当婆婆的放在眼里。倒变本加厉起来。完全把辛苑当成了家里保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几次之后,辛苑发现何素秋这点很厉害。在自己面前厉害得像刀片一样。在儿子面前,对辛苑客气亲切得厉害。 甚至让辛苑觉得她是在表演看自己的脸色。她把这感觉跟小九说了,小九说:“完了,完了,情儿,你婆婆这是在跟你玩宫斗呢!” 辛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宫斗的。小九点了辛苑的额头一下说:“你傻吧,你!她就一个儿子,儿子跟了媳妇好。她能不失落吗?从前工作忙顾不上。现在来北京,眼里心里可不都是她的儿子,你可不就成了假想敌!老太婆阴险着呢,你联着点吧!” 辛苑笑了,这倒也还不至于吧?她想怎么样?把自己跟瑞风挑拔离婚了?怎么可能?哪有当妈的不希望儿子过得幸福的? 小九叹了口气:“她当然希望她儿子幸福,但这幸福也许就不是你呢?” “那是谁?”辛苑问。 小九点了点辛苑的额头:“你就不觉悟吧。等你觉悟了,别后悔。” 小九这样一说,辛苑倒真想起了一件事。 那阵淘宝年中大促,她在网上给瑞风买了一件衬衫。瑞风回来,辛苑让他穿上试,瑞风穿上挺开心的,跑到客厅里去晒。 何素秋冷冷地瞭了两眼目光重新回到手里的晚报上说:“淘宝上买的东西能有什么好货?” “妈,这个是旗舰店的,跟商场里的是一样的!”辛苑解释。 何素秋提了提那衬衫,扔到床上,“我像你这么大那会啊,就算自己不吃不喝,也得让瑞风他爸穿得板板正正的!” 这句像是批评,但又没说得很严厉,辛苑笑了笑,并没放在心上。 隔了一天,何素秋从外面回来手里提了好几个购物袋,恰好那晚瑞风也回来了,何素秋把购物袋一个一个倒出来,她竟然给瑞风买了三件衬衫。 她说:“你是大夫,咱手艺不差收入不低,把淘宝上买的便宜贷都扔了!穿得不好让人看不起,还有,你这身材,不穿点好的,也对不起自己啊,我儿子比那个王凯李易峰帅多了!” 这些话都像是说给辛苑听的。 那个晚上,辛苑的心里真的有些堵得慌了。这是干什么啊?又不是讨好竞赛,我买一件,你还弄三件。再说了,瑞风是自己的老公,她怎么会舍不得钱给他穿好的呢?婆婆是不会看,她悄悄看了婆买的,完全就没自己买的贵嘛。自己这样一比较也很讨厌,跟个老人家计较什么呢? 瑞风也看出辛苑不高兴来了,他哄辛苑说:“老小孩,老小孩的,妈心疼儿子,你别跟她计较!” 辛苑能计较什么呢?她给自己的儿子买三件衬衫犯着国法还是犯着天条了?辛苑从小到大都不会吵架,跟婆婆,她更不想吵。况且,婆婆这种,又不明着说,又不针对自己说,吵都没法吵。 瑞风是医生,每天跟上战场一样,若为家里的事烦心,一个分心,再闹出点什么事来……所以,只能忍。 辛苑冲瑞风笑了笑说:“妈爱买还不好,以后妈都给你买,我还省钱了呢!” 衬衫事件印证了小九的理论。 辛苑想,那就让婆婆知道自己并无意跟她抢瑞风就好了吧!可事情远没她做退让就万事大吉这么简单。 一山难容二虎,一个家里,有两个女人,这事也还真是个问题。 那天,辛苑下班时碰到章小娅上来送碗。辛苑倒也没什么不高兴,不过吃饭时跟何素秋说了句:“妈,您一人儿在家,最好别随便给人开门。咱这小区虽然不错,但也保不齐……” 何素秋立刻脸拉得山长,“她一个小姑娘能把我怎么着啊?人就借两罐可乐,至于嘛!” 辛苑说的当然不是邻居章小娅,万一开了门,外面站的是坏人呢!但她忍了忍没说下去。辛苑想,或许真的是自己的沟通有问题,以后再有什么事要就让瑞风说吧。 瑞风回来,还没等辛苑说,何素秋就说了。 等到辛苑说时,显见瑞风已经知道了。 辛苑也委屈:“我是好心,咱这北京,不比那个小县城,真要出点什么事儿……” 瑞风拍了拍老婆的脸:“知道。其实妈是太闷了,你想咱俩白天都上班,就她一人,她习惯了忙忙乎乎的过日子,这么闲着,还真不是个事儿。要不,下周我带她去我们医院呆两天?” “哪有去医院玩的?再说了,谁上班还带个妈啊!改天我带她去社区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动让她参加参加吧!”辛苑终究是心软的。 瑞风握住辛苑的手说:“小苑,你也知道从小我爸就不在我身边,我的亲人就是我妈一人,无论怎么样……” 后半截话瑞风没说,辛苑却知道其中的力量。如果自己真对婆婆怎么样了,瑞风是不会原谅自己的。可话又说回来,自己不过是好心,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呢?哪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每一件都像是硌在床垫下的豌豆,让人那么不舒服…… 那晚,辛苑背对着瑞风,他跟她说了几句话,她都装睡没理他。明明知道不怪瑞风,可不在他这出气,又在哪出气呢? 何素秋做护士,有洁癖。 辛苑头发长,总不免哪有一根、两根的掉发。何素秋拣着了,便大呼小叫拎着到辛苑跟前,说:“你看,你看,这头发到处掉,会长尘螨你知道不知道?” 辛苑那阵都有点强迫症了,坐到屋里,眼睛就到处看哪有没有头发。还怕装到垃圾桶里会带出来,特意找了只小塑料袋,拣到就装到里面。瑞风不知情,有次笑她在拣金条。气得辛苑不理他。 那段时间真是累,吃不下饭,还总是干呕。辛苑又不想让瑞风和婆婆知道,一切都自己撑着。 就这,也还惹出了大事。 何素秋拉开洗手台的手屉找浴帽,一下子看到那只塑料袋里的头发。头发长在头上挺美的,真若在某处,一大团黑漆漆的头发,还真是阴森森的。 何素秋“啊”一声,脚底一滑,人摔倒在洗手间里,头不偏不倚刚好碰到浴缸沿儿上。 好死不死,那天本该回来的辛苑系里一个叫骆雷的男生吞了一百片安眠药,辛苑在医院里呆了一天,到家时都晚八点了。 辛苑打开门正撞到急着要出门的瑞风,辛苑还挺纳闷:“你怎么回来了?我都忙懵了,今天是星期五吗?” 瑞风的一张脸拉到脚面子上,手里提着只手提袋。 辛苑觉出了不对劲:“妈呢?你干什么去?” “妈住院了。辛苑,你这么晚才回来,你就不能往家里打个电话?她一个老人家在家……这多亏发楼下小娅和思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瑞风完全是指责辛苑的口气。 辛苑几乎一整天没吃饭,血糖有些低。 人靠墙站着强撑着问:“妈倒底怎么了?我的手机没电了……” 实情是辛苑真的忘了。骆雷整个人像面条一样被抬上救护车,辛苑腿都软了,她以为这孩子真的救不回来了。可是还好,人的生命力还是挺顽强的。没想到,班里的事刚处理完,一天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家里还出了事…… 愤怒之下的瑞风进洗手间拎了那只装头发的塑料袋出来,“你看看你办的好事,这是什么,这是?好好的装着人的头发,谁看着不疹得慌啊?妈就是被这个吓得摔倒,人磕在浴缸上,要不是章小娅来送那两罐可乐听到妈大声呼救……”瑞风哽咽着说不下去。 “我跟你去医院!”辛苑身上虚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也很想争辩,很想说那怪得了她吗?她也是职业妇女,她总不能不上班在家里看着婆婆,况且头发也不是她愿意弄的,还不是婆婆每天把拣头发当成天大的事来抓。总不能拣到一根就扔到楼下去吧…… 可是,婆婆在医院里,自己跟瑞风吵架有什么用呢? “这么晚了,你就明天再去吧!还有,赶紧把这个扔了吧!” 瑞风关门的声音很响,“咚”地一声,辛苑的心忽悠了一下。她倒到沙发上,眼泪一串串往下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电话叫醒。 电话是辛安打过来的,他说:“姐,在哪儿呢?我跟小九姐在你家门口,你来开个门!” 辛苑虚飘飘地走到门前,用力拉开门,让小九跟辛安进来。 “姐,我们给你带了外卖,吃饭没,没有正好吃点,还热乎的!” 辛安进厨房找了碗筷出来,一盘子热腾腾的烧麦刚倒出来,辛苑胃里就一阵翻腾,人赶紧冲进洗手间翻天覆地地吐了起来。 小九跟到洗手间一边帮辛苑捶背一边小声问:“情儿,你这是不是有了啊?” 辛苑脑子又懵了一下,头疼得像要炸开花,不能思考,眼泪却哗哗地流了下来。 小九被辛苑给弄懵了,辛苑一向理智,外柔内刚,从没在自己面前这样哭过。就算是袁明清转身回了哈尔滨,她都没这样过。 “情儿,情儿,你别哭啊,你跟我说,倒底出了什么事?” 辛苑坐在沙发上,喝了辛安递过来的热牛奶,人缓了过来。她把婆婆摔倒入院以及瑞风的态度说了说。小九几乎是拍案而起。 “妈就了不起啊?看不了头发了,还?她是尼姑出身啊?惯得她熊猫脾气。葛瑞风也不能因为是他妈,就不分青红皂白啊,她摔倒是是老天爷给的报应!”辛安拉了拉小九,觉得她说得有点过了。 辛苑越发地掉了一盆子金豆子。也许是这一段时间积压在心里的东西找到了个释放的出口。 表姐哭,辛安心里难过,却又不知道怎么劝,只是把带来的啤酒一罐罐喝了,很快酒精发作,整个人瘫软到沙发上。 小九跟辛苑进到卧室。小九说:“有句话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从前你跟葛瑞风过得静水无波,也可能是死水微澜,你不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但直觉上,你好像对他并不那么用心,不然,怎么可能做周末夫妻?情儿,现在夫妻俩天天躺一张床上,都可能同床异梦。你们这年轻夫妻,医院又是女人成堆的地方,你也是年轻貌美,怎么两个人都对彼此这么放心呢?你跟我说实话,如果你真的对葛瑞风没什么感情,只是搭帮过日子,那就不妨回头考虑考虑袁明清……” “别说了,我们不可能!”辛苑的目光落到墙上的一幅照片上。那是两人在新疆玩时路人帮着拍的。蓝天白云,辽阔的大地,照片上的辛苑和瑞风努力地向上跳着,眉宇飞扬着,隔着照片仿佛都能听到笑声。 “你别死心眼,怎么就不可能啊?”小九犹豫了一下,她说:“情儿,你知道那次我为什么去哈尔滨吗?你知道去哈尔滨之前那段我总说忙,我们很久都同见面吗?我跟一个男人闪婚,哦,不,是我以为我跟他闪婚,还做了周末夫妻……” 小九跟辛苑讲起那段,像在讲别人的人生一样。这些是辛苑第一次听到,她不知道小九整日嘻嘻哈哈什么都能搞定的样子还有这样的经历。她握着小九的手说:“你还叫我情儿情儿的,这么难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 小九苦笑:“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讨厌自己,再说了这种走麦城的时候谁想说啊!前车之鉴啊,情儿,真不是我替袁明清说话,我是眼见你们这一路走过来的,他是做错过事,但那时不年轻吗?袁明清这次来北京投资,为什么啊?他失去过,才更后悔,才更会珍惜。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在燕郊那段路出车祸吗?他是为了你,为了去找葛瑞风!”那些话应该是在小九心里呆了很久,井喷一样蹿了出来。 那不过是一点铀,却把辛苑炸了个粉碎。 “什么?他去找瑞风?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去找瑞风?”辛苑觉出了自己的歇斯底里。其实,她是不知道该怪谁。 “情儿,你敢说你心里没有他?他在抢救室时,我比谁看得都清楚,还有,你若真跟他什么都没有了,刚刚我说那话时,你不用这么激动吧!”小九像最有把握的外科医生,试图用最精准的手术刀剖析辛苑。 辛苑恼了:“李初,如果你还是我的朋友,你就不应该说这番话。我和瑞风有什么问题是我们之间的事。我跟袁明清也不用你来扯皮条!” 一向温婉敦厚的辛苑从没说过如此难听的话,小九愣眉愣眼地停了一下,起来拍拍屁股说:“好,算我李初多管闲事。不过,辛苑,生活从来都不是非白即黑,非此即彼的选择题,还有中间项,吃回头草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与其跟一……”后半断话小九没再说下去。 小九还有一句想说没说的话是:“如果哪一天瑞风跟老许一样在外面跟别的女孩也来周末夫妻这一套,辛苑你又该怎么样呢?” 小九出去叫辛安起来回家,辛安糊里糊涂地进来跟表姐打招呼,辛苑“哦”了一声。辛安说:“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去医院!” “不用!”辛苑回得很生硬。 小九站在门前阴阳怪气地接口道:“你姐的生活她自己做主,咱就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你明明不能喝酒,还喝什么?真是!” 辛安不知道两个大女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得跟在小九后面离开。屋子里空了下来,辛苑想:“什么时候他俩成了‘咱们’了?” 给瑞风发短信:“妈怎么样了?” 没回。 夜深了。肚子饿了起来。想起小九和辛安带来的烧麦,想吃。辛苑进厨房时还是好好的,打着火,烧麦热起来的气味扑了出来,肚子里就开了锅,跑到洗手间掏心掏肺地吐了一回,胃里没什么东西,只吐出来酸水。倒是眼泪鼻涕一起淌,再没了吃东西的胃口。 人恹恹地躺上床上。如果人能飘起来,彼时彼刻的辛苑应该会飘起来了。 这样也好,没力气想些什么,就真的什么都不用想了。人没有意识,不去想事情,也未偿不是件幸福事。 不知多久,恍然间听到门响,听到有人进来,睁开眼,看到天亮了。 瑞风黑着一张脸进来:“你还真是好心情,妈进了医院,你还有闲心喝啤酒。” 辛苑想了一下,咧嘴笑了笑,她能告诉他那些啤酒是辛安喝的吗?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吧?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跟瑞风之间有越来越多的话不能说没法说了呢? “咱俩得谈谈,这日子……你没按时回家,是不是去接袁明清出院了……哎,辛苑,辛苑,你怎么了?” 辛苑记得自己好像是努力地笑了一下。她好像说了句:“葛瑞风,算我白认识你一场!” 只是,她不知道这话葛瑞风听没听到。或者,只是她想说,却没力气说出口而已。 不过,那些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辛苑的心一点点结上了冰。 第三十六章 各在天涯的心思 何素秋只在医院住了一晚就回家了。 她的脚踝是软组织挫伤。头磕了一下,起了个包,也没达到脑震荡的地步。她在医院工作了这么多年,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什么样。但她没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相反,她必须要进医院,要让儿子着急上火带冒烟。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折腾的后果会那么严重。 何素秋的初衷是想治一治辛苑。 从前她当护士长时,那些新进来的自以为是的小护士,她总是会寻一两件事,来个下马威,然后小护士就服管了。 辛苑表面上文文静静,不声不哈的样子。阅人无数的何素秋知道越是喳喳乎乎的越好收拾,倒是蔫人出豹子,越是这种表面什么事都没有的心劲才厉害。所以,儿媳妇辛苑是个厉害角色。自己必须一举占了上风,让她知道跟自己对抗根本就不可能,这样才行。 买三件衬衫那样幼稚的事干一次也就算了,劳民伤财不说,还拉低智商。 拿头发说事,何素秋虽然占了上风。但这也不过是小得都拿不上台面说的事。人就掉头发了,还能怎么着呢?况且饭桌上辛苑怪她给陌生人开门,媳妇又扳回一盘。 最让何素秋难堪的是那天早上,她在洗手盆边的浴液瓶上拎出来一根头发拿到辛苑面前,辛苑很轻蔑地瞟了一眼说:“妈,您什么时候见过我染发?” 那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何素秋的脸上。 何素秋咬了一下唇,转身进了卧室,自己真是老糊涂了,拣到根头发就去兴师问罪,怎么就没看清那根头发染的是栗子红,也短,根本就是自己的。 虽然辛苑没说那是她的,但那比说了还更让何素秋难受…… 也就是那天下午,何素秋洗过澡拉开抽屉找包发巾,翻出一个塑料袋,一抖落,里面是一团头发。心一哆嗦,脚下一滑,人摔倒在地。 她晕了一下,这么多年在医院里忙忙碌碌,身体不好还真扛不下来。她真没那么娇贵,也还真没那么老,磕一下,碰一下,就成了瓷娃娃碎一地。但她想,这戏挺好,可以做做文章。 正坐在那想要给谁打电话时,敲门声响了,是楼下的小姑娘。 何素秋想,机会来了。 门外的章小娅大声叫着:“何阿姨,何阿姨,您在家吗?” 何素秋咬着牙起来扶着墙走到门前给章小娅开了门,章小娅看何素秋睡衣上水淋淋的,大叫一声,何素秋腿支撑不住,倒到门前的脚踏上。 章小娅大呼小叫地冲下楼,很快,安思源上来背上何素秋送她去了医院。 在去医院的路上,何素秋说了儿子的电话号码。 章小娅本就是没经历过什么大事的小姑娘,把电话打过去,渲染得很严重。 葛瑞风赶过来时,小娅和思源陪着何素秋刚做完检查。其实何素秋已经有点后悔了,没想到这医院还真什么检查都让做,这一套做下来,得花多少钱。只是,到了这裉节上,也真的顾不了许多了。 瑞风问:“小苑呢?” 何素秋闭着眼睛“哼哼”,章小娅跟安思源面面相觑,葛瑞风打电话,辛苑的电话关机。 瑞风谢了小娅和思源,让他们回去休息,改日登门道谢。小娅和思源也看得出来葛瑞风的脸上乌云密布。安思源低声跟小娅说:“咱们应该先找辛苑姐的!” 章小娅傻乎乎地问为什么。 安思源看了小娅一眼,心里叹了口气,心思简单的姑娘,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这个傻媳妇啊。 章小娅跟安思源往医院外走时,刚好碰上葛怀德。 章小娅很惊奇地叫:“葛叔叔,你在这家医院啊,真巧!” “哎,小娅,你怎么来这了?怎么不回家,我还想做好吃的给你呢!” 葛怀德还挺喜欢这个说话做事都有些男孩气的小姑娘的。只是她在家里住了没几天就说不当电灯泡搬出去了。 傅苏一副怒其不幸,恨其不争的样子说:“哪是不当咱们的电灯泡,是傻不啦叽被一男孩鬼迷心窍送货上门了!” 章小娅献宝一样把安思源拉过来:“葛叔叔,这是……思源!” 很难得地现出小女孩的娇羞,葛怀德自然明白这就是让小娅哭过死过的那个“冤家”,不过,这男孩并不像市面上那些目中无人的小子,他很有礼貌地跟葛怀德打招呼,葛怀德心下赞赏:小娅的眼光不错。 “知道,知道,思源,有空跟小娅一起来家里玩,你们这是……” “哦,楼上的一位阿姨摔倒了,我和小娅送她过来。她的家属来了,我们就回去了!” 安思源听小娅说过这位“准继父”大人,一见之下,倒也挺让人安心的。 “这样,我现在有点忙,不然就请你俩去喝杯咖啡!”葛怀德看了一下表,一会有个会要开。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就回去了!” 三个人正寒暄着,葛瑞风跑了出来。“哎,思源,等等,差点忘了,我把你们垫上的医药费给你!” “瑞风,住院的人是谁?”葛怀德看到瑞风,愣了一下。 “你们认识?”章小娅很纳闷。 “哦,葛医生。”瑞风仍然不情不愿地保持着距离。 章小娅倒心无城府,“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芝麻掉进针眼里,太巧了。你们都姓葛啊。瑞风哥,这是我的准老爸,这呢,是我家楼上阿姨的儿子。住院的就是瑞风哥的老妈。” 安思源拽了拽章小娅,章小娅浑然不觉有什么问题。 “瑞风哥,钱不着钱,回去再还就行!葛叔叔,告诉我妈,下周我跟思源回去吃饭啊!” 两个人走掉了。走廊里剩下了瑞风和葛怀德。瑞风的脸更黑了一层。章小娅说他是她的准老爸,难不成…… 虽然瑞风不想理葛怀德的事,但终究是老爸,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还很不舒服。 “你妈她怎么样了……” “摔了一跤,没什么事儿,留院观察一宿!”瑞风说完转身离开。 葛怀德看着瑞风的背影怅然若失。他叫了护士问了何素秋的病情,交待说,病人的儿子离开,你就来喊我一声。 护士用很莫明其妙的目光看了看葛怀德,很郑重地点了头。 葛怀德出现在病房里,何素秋还是吃了一惊。 第三十七 来自父亲的忠告 “怎么这么不小心?住得不习惯吗?”他在她面前说话小心,但又总是因为小心而犯错,这几乎成了定律。 小心不小心也不关他的事吧?话到嘴边,何素秋把它咽了下去,换了另外的话。“你在这家医院啊?” 这很多年,那口怨气还在,但再赌气说出来还有什么用处呢?何素秋心里还有他。 岁月对男人真是仁慈。三十年的光阴,她成了老太婆,头发不染都白了,脸上的皱纹一大把,可他并没有老多少,身板还是拔得很直,衣服穿得纤尘不染。脸上有皱纹,但笑出来,装的全是成熟男人的魅力。他仍然是那个她爱着的意气风发的男人。 何素秋轻轻叹了口气。 “是啊!我看了你的病例,没什么事,软组织有些挫伤,需要养些日子。到了咱们这年纪,骨质疏松,你也是搞医的,什么不懂,得注意着点,还当自己是小姑娘吗?” 那副殷殷心肠,让何素秋心热眼湿。自己原本是想给儿媳妇点脸色看,倒没想误打误撞到了他的医院。 “可不是嘛,老了,不中用了。来了就给小风添麻烦!” “自己儿子,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就是……有句话我也不知道当不当说,我挺害怕你刚来北京,瑞风又在那么远的地方上班,一周回来一次,如果你跟媳妇处不好……辛苑看着是个懂事的孩子,只是现在的孩子都太有个性,不习惯跟老人一起住……” 葛怀德一句话把何素秋的眼泪惹了出来。前尘往事加上眼前事,何素秋的眼泪汇成了一条河。断断续续,她把在儿子家的种种嫌隙说了个七七八八。 面对前妻,葛怀德不是不感慨,他握了她的手,说:“别哭 ,有什么事都好解决!” “怀德,我真是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太失败了。没守住你,现在连儿子也……我一天天老了,我不来投靠他又投靠谁呢?我一个人过了三十年,我害怕守着那间空房子醒不来都没人知道……” 不能说何素秋说的不是真心话,此情此景,心酸多过胃酸分泌是肯定的。 一个女人一辈子的伤心事能说给她怨的那个男人听,怨里多少总会掺杂着撒娇的成份在。 怨也是爱,无爱也就无怨了。 葛怀德也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他听到了心里。 他说:“素秋,别哭。瑞风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实在不行……我正在筹备一家医院,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过去帮帮忙,你的身体也还好,有点事做,总比闲着胡思乱想要好。还有,我有一处小房子,你也可以住。” 朦胧的泪眼里,听到这番话,何素秋还能怎么想?她的心里那朵枯萎的花浇了水,施了肥,欣欣然迎来了春天。 她紧紧地握着葛怀德的手,以为一切可以回到从前。“怀德,我……” “你把身体养好,不用多想。听话!” 葛怀德的风度一向如此。只是这一切在前妻的眼里,那便是余情未了。 周周转转三十年,他们之间也并不是毫无联系,换个角度上说,她何素秋于葛怀德是有恩的。 她把儿子给他们葛家培养的那么出色,他后继有人,这份情,别的女人能替代吗?再说,他这么多年未娶,周周转转再次遇到,怎么就不能来个破镜重圆呢? 两个人正有些旧情要诉,葛怀德的电话来了,傅苏打来的,两个人约好晚上一起去吃日料。 何素秋虽然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但她还是很明事理地让怀德赶紧去忙,这么多年,她什么事都可以。说完,眼眶又有些红。 葛怀德忙安慰,说自己忙完就会过来。有什么事找护士,他都交待好的。何素苏握了他的手,好半天,才松开。 何素秋的心情好了起来。这一摔,摔得值得,太值得了。这简直就是老天爷给他们创造的机会嘛。 心情一好,也再没了装病的耐心。 瑞风守在老妈病床前时,都不知道她高兴什么,还以为是自己陪在她身边,她开心。他还挺替老妈心酸的。她太孤单了,在偌大的北京城,除了家里的几个人,连个朋友都没有。 瑞风办出院手续时,又见到了葛怀德。他说:“找个地方坐坐,我有两句话想跟你说说!” 他一向在瑞风面前卑微,这次却把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 瑞风没有闹别扭,跟在他的后面进了他的办公室。大概总是加班,办公室的里面一间是个卧室,摆了一张床和一套小沙发。 葛怀德沏了茶,给瑞风倒了一杯,“明前龙井,喝喝,味道不错!” 对茶,瑞风没什么研究,喝起来都是一个样。 “瑞风,昨天我去看你妈,她哭了一鼻子。这才来多久……” 瑞风抬起头,看着葛怀德,人不言不语,态度却是不哼不哈,摆明了“你什么时候关心她了”的意思。 “我知道我没什么资格指摘你们母子间的事。只是,瑞风,你妈这辈子不容易。她为了你……”葛怀德谴词酌句,瑞风打断了他,“我妈为我做了什么,我比您更清楚。如果您只是要说这个,那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你听我说完!”这句不容质疑,不管怎么说,葛怀德倒底还是葛瑞风的父亲。 瑞风欠起的屁股又落到了沙发上。 “不管你当不当我是你爸,我都是。有些话也许不应该由我这个当父亲的说。但我还是想跟你说。毕竟你是我儿子,我不希望你是蒙在鼓里的人,我相信你能很好地处理这件事。”倒底是骨血关系,儿子的事,葛怀德不能坐视不管。 瑞风用狐疑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老爸,他倒底想说什么,难不成他对老妈还有情,他们会复婚?如果是这样,瑞风还真没意见。可辛苑说那天他走时,有个女人开车来接他…… “我第一次见辛苑,是在我要建的医院的投资人的一个派对上。那人你知道,就是前几天出车祸的那个袁明清。当时,袁明清给大家介绍辛苑是他的女朋友。事情很巧吧?后来辛苑给我解释过这事儿,说袁明清是她的前男友,她那次冒充他的女朋友纯粹是帮忙。这事她跟你说过吗?” 葛怀德的目光撞上瑞风的眼睛,目光里是探寻和关切。那完全是父亲的担忧。 瑞风的眉头拧成了大疙瘩,但他并不愿意葛怀德质疑他们的夫妻感情。他说:“我知道这事儿。我相信辛苑!” “还有,你妈说昨天打不通她的电话,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你们这样周末夫妻,年纪轻轻,也不是事儿……” 瑞风的心悬悬地提到嗓子眼,他没回答葛怀德的话。他有些讨厌父亲这样干涉他的感情生活。他想告诉他什么?辛苑不忠于他们的婚姻? “昨天袁明清出院。我并没有看到辛苑,但是……瑞风,我并不是怀疑什么。只是,你们是年轻夫妻,感情需要经营。你别像我年轻时天天忙于工作,女孩子被疏忽了,也许就到别处找寄托了……” “我妈并没有找别的寄托,并没有负你!”瑞风心里的怨气没处出,冲了老爸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袁明清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我看得出他对辛苑还有情,如果……”葛怀德尽量说得很娓婉,他不希望儿子的婚姻有任何问题,但也不知道真的有什么问题,儿子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虽然儿子没在自己身边长大,但他真的是自己骄傲,他了解过瑞风,瑞风肯吃苦,肯钻研,会是个很好的医生的。 瑞风没听进去葛怀德后面说的话,他的脑子里记得辛苑告诉他的是她晚归,是因为有个学生吞药自杀。如果她心里没有鬼,她干嘛说谎? 瑞风心里冰天雪地,但他撑出一片春暖花开来温温地笑着告诉他那并不亲近的老爸:“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不过,这些我都知道。我想我跟您的最大不同是,我知道如何对待我的婚姻,我们之间,没有问题!” 最后的话嘴上说得扎扎实实,心里却是颤颤微微。他从葛怀德的办公室走出来,身子虚浮出一身汗来。 走进病房,老妈已经准备好了。看样子心情是不错的。瑞风当然不知道老妈心情好的点在哪里,他本想给辛苑拔个电话,手机攥在手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一进家门,茶几上横几竖八躺着几只喝空的啤酒罐,何素秋的火气蹿了上来。“小风,辛苑太过份了,我这躺在医院里,她倒有心情在家把酒言欢,她把我这个婆婆放在心里了吗?” 瑞风大步冲进了卧室里,很快跑出来,大声喊:“妈,妈,小苑她,小苑她流了很多血……” 何素秋顾不得脚腕疼,拖拖捞捞扑过去。辛苑流产了。她的眼前一黑,坐到了地板上。 第三十八章 横刀立马章小娅 窄小的马路这边,煕来攘往的人流里,章小娅一眼看到安思源,心里的喜悦一点没比最初少。都说相爱容易相处难,可住到安思源那,章小娅却越来越喜欢他了。 如果能骗着他去领证就好了。领下证来,受法律保护啊,哪个女人胆敢来觊觎她的思源,她章小娅必横刀立马杀她个片甲不留。 傅苏却点头女儿的额头说:“你是我女儿吗?脑子里有水泥吧?领证要是安全的话,那这世界上就没有流泪的女人了。男人是靠证来拴住的吗?” “那靠啥?”章小娅其实是很虚心地请教老妈。她深知在对付男人这方面,老妈是哈佛教授级,而自己不过是幼儿园小班。老天爷还真是的,把这方面的才华可着劲一股脑都给了老妈,到自己这,得,给一点残渣。 “靠啥?靠脑!”傅苏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医院时抱错了孩子,怎么这丫头爱上个男人就这么一根筋呢。 “别提那玩意儿,我没有!”章小娅真的没打算跟安思源斗智斗勇。爱一个人,明明白白告诉他,干嘛要绕弯子啊?像现在这样,她爱他,他也爱她,简单纯粹不拐弯,多美好! 此刻,章小娅拉着安思源的手指着小胡同里的一家甜品店说:“我要吃那个!”安思源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很潇洒地大步走过去,章小娅小跑跟着。 她穿了印着雏菊的印花背心,配着姜黄色吊带连衣裙,像个高中生一样。 一客蓝莓芝士被章小娅吃个精光,安思源喝着一杯咖啡,章小娅嚷着要喝,他喊侍应生,她拦着,下巴点了他的咖啡杯:“我就要喝你的!” 他笑了,端了杯过去,她喝了一口,闭着眼睛摇头回味。 “都沾嘴角了!” 她把头凑过去。 “干嘛?” 章小娅睁开眼,有些恼怒,“从明天起,你要看韩剧!” “为什么?” “因为你得学学韩剧里帅哥们玩的浪漫……” 章小娅的话没说完,安思源伸手细心地把章小娅嘴角的奶沫抹了去。 章小娅突然有些羞涩了起来。小脑袋瓜里想,韩剧里那些买发卡系鞋带的情节她都要跟安思源做一遍,还要去韩国,去南山塔上锁上个情人锁。这样一想,更害羞了。 安思源笑得如同阳光本身,“哟,哟,小豹子还会害羞啊?” “我喜欢吃甜的,嗜甜族,你买给我吗?” “买!” “那胖了呢?胖了你还爱我吗?” “爱!” “撒谎!你根本都没那么喜欢我!你原来说,我喜欢你哪,你改!” 女孩的心思就是七八月的天,刚才还丽日晴空,转眼就电闪雷鸣。想起自己为这份爱付出的这些,受的那些委屈,甚至就算到现在,他也未必有多爱她,章小娅不禁悲从中来。 “你等等我!” “干嘛去?” “买把刀来!” “买刀?买刀干什么?” 安思源的笑藏在眼角里。“剖开肚子,把心拿出来给你看看啊!” “讨厌!”乌云闪电都过云了。章小娅依偎在安思源的怀里。她拉着他的大手挡在自己的额前,他不明就理问干嘛,小娅瞪了他一眼说:“明天起,一天看一集韩剧,把里面的桥段都说会!” 思源还是不明白这是干嘛。小娅说:“韩剧里,女主睡觉时,男主都是这样给她挡阳光的啊!” 安思源抬手把车里的遮阳板翻下来。“这样才是正确的姿势吧?” 章小娅看了安思源半天,叹了一口气:“我究竟是怎么喜欢上你的?这是世界第八大未解之谜啊!” 恋人之间这些打打闹闹,耍花腔不就是爱情本身吗? 在小区门口,思源和小娅看到一辆救护车。恍然看到救护车门口站的是葛瑞风。章小娅以为瑞风妈又怎么了,急忙跑过去:“瑞风哥,阿姨……” “哦,对了,我们去医院,你们如果有空,去我家帮我照顾一下我妈啊!谢谢了啊!” 救护车风驰电掣地开走了。安思源看了一眼章小娅,笑着说:“雷锋小姐,做好事做上瘾了吧?” “辛苑姐怎么啦?你说她会不会是太自责,自杀?” “你以为是你呢,拿生命当儿戏,动不动就自……”安思源的话没说完,章小娅的脚就踢了过来,安思源一躲,章小娅落了空,她转身就走。 “哎,哎,小豹子,你这就没幽默感了啊,怎么说生气就生气啊!”安思源追上去拉住她。 “放开!” “不放!” “不放是吧?”章小娅瞪着安思源,突然手脚并用,又踢又咬。 安思源使劲抱住她。好半天,她如同疲累的小兽一般一动不动在安思源的怀里。有邻居出出进进,看着两个闹腾的年轻恋人偷笑。 “我那样,你是不是特瞧不起我?” “傻丫头,你今天怎么了?” “思源,你跟我说实话,真的,我现在不会再寻死觅活了,就算离开你,我也会好好活下去。你是不是不爱我,又没找到更爱的女孩,所以……哪一天,你碰到你喜欢的那款女孩, 对了,你喜欢的那款女孩像辛苑姐那样的吧?带着仙气的。她出现了,你肯定会把我扔下去找她了是吧?” 章小娅的身子在发抖。安思源紧紧地抱住她,心里万分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那么狠心,那么重地伤了这丫头的自尊心呢! “我在你心里是那么坏的男人吗?章小娅,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从没把你当成是备胎。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我若想找,我立刻可以找到。只是,我愿意跟你在一起,我爱你! 只是,你得原谅我的木讷,原谅我的后知后觉。你说了再不打扰我时,你从我的生活里消失时,我吃不好睡不好,我没想到自己会沦陷在你的手里。真的。还有,你真的以为我是那么乱来的人吗? 在世界末日,我愿意跟你死在一起,你以为我是真的找不到别的女孩吗?说你笨,你还真就举例子……” 章小娅眼泪和笑一起涌出来,拳头落到安思源的身上,“不够,你还要爱我更多一点,还要更多一点!” “遵命,女王陛下!”安思源再次感叹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前面的女友车祸过世后,他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爱了,可是,感谢老天,尽管会有烦的时候会有怕的时候,他还是喜欢这感觉。 “女王陛下现在要去看何阿姨了,小安子,起驾回宫!” 安思源把胳膊抬起来让章小娅的胳膊架上去,做老佛爷回宫的架势。两人的戏演得很足,安思源坏坏地笑:“您老人家真的让小的做小安子吗?” 章小娅红了脸,偷偷掐了安思源一把。安思源跳了起来:“家庭暴力,你这是家庭暴力!” “你还有事没交待呢,为什么叔叔阿姨都在,你那么不孝说自己没爹没娘啊?” “你的问题还真多,以后叫你十万个为什么得了!”安思源捏了捏章小娅的鼻子,宠溺万分。他想,或许真的要带她见见自己的爸妈,也见见她的两套父母了。不然,她天天穿着睡袍在自己面前晃,吻可以吻,再就什么都不能做了,再这样下去,自己真有成小安子的危险。 想到这里,安思源自己鄙视了一下自己。安思源啊,安思源,你不恐婚吗?你不不婚吗?你也有今天!当初有多牛,现在就有多打脸。 小娅与思源也并不知道,他们爱情的长征不过才过了金沙水拍云涯暖,后面还有雪山草地大渡桥横铁索寒等着他们呢。 第三十九章 自尊终惨胜天真 小九站在辛苑的病床前恨得牙痒痒。 “什么事你都死撑着,这下好了吧?情儿,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朋友朋友你不靠,男人男人你也不靠,你就靠你自己是吧?靠你自己别一次次把自己弄得这么让人心疼啊?” 辛苑眼里蓄着一包泪,人却笑着说:“还说我,你还不一样?” 辛安悄悄拉了拉小九,“你拉我干什么?我就是要点醒她。什么委屈都自己心里憋着藏着,你以为别人都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啊,你不说人家就会知道?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说情儿,你能不能醒醒,这世界上没有心意相通的人,那种爱情……算了!说了你也不清醒!” 小九自己说得沮丧,辛安侧着头看她,心想:她真的不相信爱情吗? “我懂,只是,小九,那你告诉我怎么办?日子不往下过了吗?”辛苑的泪水涌了出来。“我要求不高,我只是想大家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我没想到这么难……”辛苑哽咽着说不下去。 葛瑞风提着热粥一只脚迈进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话,怔在门口。 他恨死自己了,自己是医生,每天见那么多病人,怎么会粗心到老婆怀孕这种事都不知道? 还有,老妈的脾气性格他不是不知道,摔倒也是意外,他怎么会为这种事对她大发雷霆,甚至都不让她来医院探望?辛苑是那种表面不声不响,却心思细密如针的女孩,她怎么能受得了这种冤枉与冷落? 自己是昏了头,说是不在意那个袁明清,可是心里还是把他当成是威胁的。如果袁明清真的跟自己抢辛苑,自己有胜算吗?他不知道。 辛苑是那种情感内敛的女孩子,跟他在一起,从不像别的女孩那样粘着他。不然,怎么可能做成周末夫妻?从前很喜欢她这种独立,现在,突然有点害怕这种独立。她不需要他,不依赖他,那也就意味着她随时都可以离开他! 医院里葛怀德说她那天没按时回家很可能是因为袁明清出院,她跟他说了谎……就算她去接袁明清出院又能怎么着呢?那不过是一段过去式的感情…… 可是……可是,她怀了他的孩子,她因为他的错误失去了那个孩子。自己怎么可以那么责怪她?怎么可以对她那么冷淡?自己不在身边,她一个人跟母亲相处,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自己真是…… 她晕倒前的那句话他听到耳朵里了,她冲自己凄婉悲凉地一笑,说:“葛瑞风,算我白认识你一场!”那十一个字,字字如针,刺进瑞风的心里。 辛苑醒过来,瑞风握着她的手涕泪横流,他说“对不起”,她却闭着眼流泪,一声不响。这让他无比心疼。他说:“小苑,我明天就去买车,我天天回家陪着你!” 辛苑拒绝跟他做任何交流。无奈之下,他打电话给小九,小九跟辛安火速赶了过来。 “我买来了鲍鱼粥,趁热喝一点吧,医生说身体太虚,得好好补补!” 瑞风拖着沉重的身子闯了进来。前面是老妈进医院,后面是爱人进医院,瑞风疲累得像一架转不动的风车,但他力图让自己表现轻松。 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他只能做和平的使者。婚姻这场战役里,他更不想挑起事端。对辛苑,所有的愧疚像个结,他缺少打开它的力量。 小九的角色永远是太平洋警察。她冲过来训瑞风:“你是怎么当人老公的?你不是医生吗,她怀了孕,你不知道?你妈那老太婆刁蛮不讲理,还不许人掉头发啦?看到掉下来的头发就吓得摔倒,我的妈呀,你妈不是医院里见惯了生老病死的护士长吗?真的有那么脆弱吗?” 小九霹雳啪啦一通冰雹砸下来,瑞风的火气还是冲了上来。 “你以为辛苑这样我不心疼吗?可是,你是辛苑的朋友,你也要尊重一下我的母亲!她有她的生活习惯,她和辛苑需要磨合。”瑞风能说的也只是这些。无论到什么时候,他都要出来维护母亲的尊严,他不允许谁指责她。这是当儿子的本份。 “小九,辛安,你们先回去。我没事,真的,今天就可以出院了!”辛苑赶紧拦住这位爆脾气的闺蜜。 “辛苑,我那天跟你说那些话,你还跟我翻脸,你看看你老公这态度。心疼就行了?他必须为他的行为做出道歉!”小九不依不饶。 “小九姐,咱们先回去,我姐和姐夫会好好处理他们的事的!”辛安做了灭火队员,拉走小九。 瑞风坐在,拿出碗盛了粥舀了一勺放嘴边吹凉喂辛苑。辛苑自己接过碗,吃了两口放下。 “小苑,对不起,我知道你很委屈,可她是我妈,就我这么一个儿子。除了我,她没处可去!” 瑞风说得哽咽。他颓然地坐在辛苑的床边,一向衣衫整洁的他衬衫皱成了抹布,头发垂到额前,腮都凹了下去。 婆婆来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努力回家来住,公公突然出现,他心里不是没有纠结,再加上工作的压力,袁明清的出现,瑞风心里的难过自己又何偿知道呢?自己非但没帮他减压,相反还跟婆婆…… 辛苑心一软,脸上冷硬的表情融化了。 “妈的腿好些了吗?”辛苑问得艰难。 瑞风握住辛苑的手,哽咽道:“结婚时,我说过一定会让你幸福,可是……可我一直都没能力做到……” 辛苑别过身去,眼泪落了下来。 好半天,她转过身,伸手把瑞风的头揽到怀里,她说:“傻瓜,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过得平和安宁,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是,可是你跟我说些什么?如果你真的介意我跟袁明清的那段过往,那我也没办法,我没办法抹掉它……这次,我真的不是去见袁明清,我的学生骆雷吞药自杀,你可以去学校问问……” 瑞风的目光落了下去:“我是害怕,小苑,有个晚上我做梦,梦到我丢了很多东西,一路走,一路丢东西,我都没害怕,可是到了最后,我发现你丢了,惊醒过来,全身都被汗湿透了。小苑,袁明清抢救的那个晚上,你守在病房里,我一夜没睡……” 瑞风抱住妻子,哭得像个孩子。 辛苑拍着瑞风的背,心里冰封住的东西渐渐融化成了一滩水,水会干,但会留下印迹。 她说:“傻瓜,都说了你是傻瓜,我们是过去时,永远的过去时了,而我和你,不光拥有现在时,还有将来时,你想扔下我跑掉,门都没有!” 那是一场势在必行的和解。两个人都念着旧情,没有谁把对对方的怨往前再推一步。 却不知,那道裂痕没有弥合,不过盖着爱的稻草,虚虚掩掩,总有一天,会成巨大的断裂带,会分崩离析。 辛苑很快回家了。瑞风跟医院告了两天假,在家伺候老婆和妈。 辛苑跟何素秋认了错,她说:“妈,都是我不好,不应该把头发攒一起的,要是及时扔了就不会……” 何素秋也很后悔有这样严重的后果,如果她知道,那点头发,和儿媳妇那点鸡毛蒜皮的嫌隙跟孙子相比,算得了什么呢?可是,事已至此,多少悔恨也没用了。 何素秋又不能在辛苑面前落了下风,她拉了辛苑的手细细地抚摸,目光铺陈成一片薄薄的毯子把辛苑裹住:“小苑哪,我是一个人住习惯了,冷不丁闯进你们的生活 ,我知道挺烦人的!孩子的事,妈心里真是很难过。不过你别上火,你和瑞风都还年轻,好好养身体……” “哟,哟,你们娘俩说上体己话倒把我排挤在外啦。好啦,皇太后,皇后娘娘,尝尝朕的手艺如何?” 瑞风瘦了一圈,但他像上了发条的青蛙,努力把家里的气氛调节到了才是轻松甚至是搞笑的频道才满意。 何素秋体谅儿子的心情,努力地配合着。辛苑也不是拂人好意的人,在这点上,婆媳倒是配合默契,原因只有一个,她们在意这个努力讨好她们俩个女人的男人。 红烧排骨、干扁四季豆、香菇炖鸡、家常豆腐,外加一个鲫鱼汤,何素秋着实有点被儿子给惊着了,她指着桌上的四菜一汤问瑞风:“都是你做的?” 瑞风笑着点头,扶着辛苑坐下。 何素秋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心肝宝贝一样养大的儿子结了婚进厨房,从前,她再忙再累,也没让葛怀德进过厨房做过饭。 她还全然不知,没给她做过饭的葛怀德也在系着围裙给别的女人做大厨。 人啊,不屑于给一个女人做皇帝,却情愿给另一个女人做奴隶。这要怎么衡量呢?如果有爱,做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如果不爱,天天被顶在头顶顶礼膜拜人也不稀罕。说贱也真贱,说犟也真犟。古往今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狂风暴雨过后,日子还是归于了平静。每个人心里有着怎么样微妙的变化,静水微澜,风浪没来时,没爆发时,谁都不知道。 骆雷跟几个同学一起来家里看辛苑,给辛苑带了一大束白色的百合花。 辛苑见了学生脸上见了笑容。 骆雷仍然脸色苍白,但人活泛了很多。他给了自己一巴掌说:“导员儿,你肯定是为我急的,我真是混蛋!” “说得没错,是混蛋。你爸妈把你养这么大,供上大学,就是为了让你为一个女孩自杀的吗?” 辛苑训骆雷的语气像个大姐姐。 瑞风在一旁看着微笑着替骆雷解围:“谁年轻时还没点疯狂的事啊。没事儿,经历过这一回,以后就知道路怎么走了!” 辛苑班里的女生悄悄对辛苑说:“导员儿,你老公好帅哦!” 辛苑笑了,问:“要合影吗?” 那原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却不想九零后的孩子根本不是八零后能理解的。“好啊,好啊!” 几个女生齐刷刷地把瑞风围住,掏出手机自拍,嚷着要发朋友圈。 学生们走后,瑞风半自豪半无奈地说:“老婆,为了你,我都出卖色相了,我!” “美得你!”辛苑笑了。 一切完好如初。没人看到生活光滑平顺轨迹表面下的暗流汹涌。更没人知道顽皮的命运会在什么地方“啪”地打个响亮的响指出来。 第四十章 人民和人民币的关系 辛安提着酥园西点屋的提拉米苏和巧克力慕斯等电梯时,电梯门开了,电梯里一对男女正在拥吻。 辛安侧到一边,不想女孩转过头来竟然是章小娅。 章小娅大呼小叫奔向辛安:“瓷,是你啊!” 安思源在一旁装腔作势地咳嗽着,他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那尴尬并非是在公共场所热吻女友,而是他跟章小娅那么狗血的恋爱经历面前这个人像观看电影一样明明白白地看着。当时自己那么牛轰轰,到今天这么没皮没脸…… 安思源提醒过章小娅辛安喜欢她,不然,哪个男生会始终死忠地站在她身旁。甚至为了她,辛安找过安思源,且很自不量力地给了安思源一拳。安思源一米八的个子,有八块腹肌,如果他认真,文弱书生辛安怎么是对手。 只是,安思源没有回手。他对辛安说:“如果你是男人,你回去就跟她表白,告诉她你爱她,让她别再东张西望打扰别人了!”他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让眼前这个爱着章小娅的男人觉得他在嫌恶他喜欢的女孩。说得像你把你家的脏狗领回去,别让它烦我一样的。 辛安想到他于章小娅,天边的星一样,而自己,不过是陪在她身边的一个朋友,连备胎都算不上,不禁黯然转身离去。 章小娅再来找安思源时,安思源跟她讲了这段,她斩钉截铁地说:“他是我闺蜜,我们之间的关系超过友情,甚至……超过爱情。安思源,有一天,我可能不会爱你,但我还是会喜欢辛安。你这种心肠冷酷的人不会明白的,我们之间超越了爱情与友情!”因为不爱,才坚信某些友谊的真实存在。友谊的确是个很好的幌子,但如果有一方有了其它的想法,这友谊就纯粹不下去,不是吗? 这是什么强盗土匪的逻辑?安思源简直就是咬着后槽牙问的章小娅:“既然知道我冷酷无情干嘛还缠着我?我又不能当饭吃!” “你是不能当饭吃,但是,没你,我吃不下饭!”章小娅答得没有半点含糊。爱与不爱之间,就是这么残酷无情。 安思源无语。 过了一会儿,章小娅小猫一样凑过来抱住安思源的腰,语气却是蛮横霸道的:“我那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丢丢会死啊?” 安思源对辛安暗恋小豹子的事确信无疑,只有傻丫头那么傻才会把那当成是超越男女之情的第三类情感。 只是,现在,他也喜欢上了傻丫头,辛安的爱终于成了镜中月、水中花,他该同情他还是防备着他呢?这多少让安思源有点纠结。 按照常理,他应该很自信才对,完全无视于辛安。但爱一个人,心态就完全是另外一番模样,就算有十足的自信,身体里的嫉妒还是会冒出来。 “你是来看辛苑姐的吧?瓷,你是不是想说,真是缘份哪!可不是嘛,北京城这么大,怎么我就跟辛苑姐住了楼上楼下了呢!” 章小娅开启了叽叽喳喳的麻雀模式,说起来没完没了。说还不打紧,身体凑到辛安身边,胳膊自然而然搭在辛安肩上。 安思源一不留神,发现三个人又都站在了电梯里。他很自然地把章小娅拉回到自己的身边,说;“哎,章小娅,咱们不是去超市嘛?怎么……” “什么时候不能去超市啊?辛安去看辛苑姐,咱俩正好也过去看看何阿姨。还有,楼上楼下走动走动,这样,你有事不在家时,我就能去何阿姨那蹭饭啦。还有,我不在家时,我得让何阿姨帮我看着点你!”章小娅说得理所当然。手又很自然地搭到了辛安身上。 这丫头这毛病回去得让她改改,她现在可以有男朋友的人,怎么能跟男人这么随随便便呢?安思源的心里打翻了老陈醋。 安思源瞪了章小娅好半天,这妞竟然没反应过来她做错了什么。安思源只好自己动手拉了章小娅的胳膊围到自己的腰上。 辛安瞥了他俩一眼,“嘁”了一声侧过脸去笑了。“小安子,你这是在吃本女王的醋吗?” 章小娅捏安思源的鼻子。她终于意识到安思源的不高兴来自哪里,但她是高兴的,安思源居然会吃醋了,吃自己跟别的男人的醋啊?这通常不都是自己做的吗? “是啊,是啊,女王陛下,您身体贵重,不能随便碰别的男人的身体,否则……” “会怀孕?”章小娅火星人的思维让两个男人齐齐呛了一口。 辛安红了脸,安思源笑岔了气儿。 辛安带的糕点都是辛苑最爱吃的。她从小就爱吃甜食,她自己说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需要很多能量来填补。还有,她看到书上说,吃甜的,会容易长出幸福感。 章小娅本就自来熟的性格,况且跟辛苑几次接触印象都不错,她马上就跟辛苑热络了起来,她说:“姐,以后呢,你就是我亲姐。真的,你别嫌我烦啊,我没啥心眼,也没啥要求,就是出去吃喝玩乐时带着我点就行!” 辛苑看着思源笑了。她想起电梯里帮她拉拉链的那一幕,人跟人的缘份还真是神奇。她挺喜欢这一对的,女孩活泼可爱,男孩帅气稳重。 只是……她瞟了一眼辛安,辛安那么喜欢章小娅,一直喜欢,但爱情是最让人没办法的事,爱就爱了,不爱,千军万马也帮不了他。 她问辛安:“小九是不是还生我气呢?” “她是挺难过的,不过,她说这辈子跟谁掰了也不会跟你掰,她去哈尔滨送袁明清了!” 小九去送袁明清了?辛苑的心里悬了个问号,该不会小九跟袁明清有点什么吧?如果有,将来自己要怎么面对他们呢?辛苑急忙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如果小九真能跟袁明清修成正果,未偿不是好事一桩。为着小九着想,自己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人都是自私的。这点辛苑也不能免俗。 “我也说袁明清家那么多人,她又不是大夫,干什么非送人回去啊?”辛安竟然也表示出了不满。 辛苑看了弟弟一眼,想这孩子好像哪不对劲。 “小九是谁啊?瓷,你不会是有情况隐瞒不报吧?不行啊,你要是……哎,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你常说的辛苑姐的闺蜜啊?”章小娅没心没肺地问。 辛苑瞟了一眼安思源,安思源冲辛苑耸耸肩,做无可奈何的样子。 辛苑笑了:“小娅,以后常来家里玩吧。我这人好静,没课时就在家里宅着,如果你们不嫌闷……” “肯定不嫌啊,是吧,思源,你也喜欢辛苑姐吧?辛苑姐,你不知道我家小安子理想女友的类型就是你这种,跟小龙女似的,带着仙气的!” 章小娅吧啦吧啦说出一篇话,安思源假装气恼地捂章小娅的嘴。 章小娅挣扎着把剩下的话说完:“可惜啊,我把他给收了!我告诉他啊,那么有仙气的小仙女只能配高大帅气的瑞风哥,至于他,虽然也很帅,但也就我免为其难地收了他吧!” 辛苑和辛安都笑了。 辛安补刀:“这话在别人面前说说兴许还行,在我面前说,你也不心跳脸红腿抽筋?” “瓷,咱俩是什么关系啊?那就是人民和人民币的关系啊!你出卖谁也不会出卖我啊?” 安思源眼看着章小娅往辛安身上靠过去,眼疾手快瞬间移动,自己挡在辛安与章小娅之间。“我说,你这随便就往男人身上贴的毛病是不是得改改啊?” 章小娅咬着嘴唇笑。辛安白了两个打情骂俏没够的人一眼说:“能不能不这么秀恩爱刺激人的啊?这狗粮洒得也太肆无忌惮了吧!哎呀,好饱!” 安思源看了一眼辛苑,挠头笑了起来。身在爱情里,谁都没办法做哲学家。 辛苑拍了拍辛安说:“别总往这跑了,看一天店挺累的!”辛安点了点头。 年轻人们说说笑笑时,没有注意到客厅里来了客人。 客人是葛怀德。 何素秋故意没有叫辛苑。 她开了门,把葛怀德让进门:“瑞风出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应该会回来。辛苑有客人!到我的屋坐坐吧!” 何素秋的屋子纤尘不染,屋子里有股淡淡的艾草的味道。这味道葛怀德熟悉。 何素秋端了杯茶进来,腿还不太敢使劲,葛怀德赶紧让她坐床上,自己则坐在床头的小圆凳上。 两人空坐半晌无语。 再一会,葛怀德想起来意:“腿好些没?” “好些了!唉,要是没这出,再过十个月,你就当爷爷了!”何素秋脸上的失落一眼可望,她摇着头想起那事还是唏嘘不已。 “人生的很多事不能强求。素秋,活了这把年纪,我们应该比谁都更明白!”葛怀德心里也不是没遗憾,人到这种年纪,在路上,在公园里看到个小孩都喜欢得恨不得是自己家的。如果有个小孙子,瑞风做了父亲,会不会更理解一点自己呢? 何素秋看葛怀德的目光里多了几许温柔。 “是啊,我个性太强,这点我知道……怀德,我想好了,我想试试你的提议。我现在身体还好,光在家呆着,也只会给他们添乱,倒不如发挥余热。只是,我住你那,不会不方便吧?”那是试探,更是期许,期待着葛怀德能给自己一句她想要的话。 葛怀德其实是来收回那番话的。那天激动之下说出了那样欠考虑的话。 他回去跟傅苏说了这事,傅苏的脸上娇媚收场,挂了一层寒霜,她说:“老葛,按说咱俩没登记结婚,我没什么权利过问你和你前妻的事。但就算是朋友,我也要提醒你一句,她再没嫁人,你保证她心里已经没有你了吗?如果没有,那当然最好。只是,我相信不可能有两个好好分手离婚的人,如果好好的,就不会离婚不会分手。如果她还对你有感情的话,那你得好好考虑考虑!” 葛怀德一辈子钻研医术,对女人的心理还真是没研究。听傅苏一说觉得有理,他说:“这没事,我找个借口把这事推了就行了。小苏,你别生气,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真要有什么,也不会等到今天了!” 傅苏冲葛怀德淡淡一笑,说:“我傅苏这辈子最明白的就是男女之事。你们就算是破镜重圆也没关系,我会真心地点个赞的。还有,你觉得我这样,会嫁不出去吗?还是那句话,你留下,我欢迎。你离开,我不追!” 傅苏那种洒脱的态度正是葛怀德欣赏喜欢的。但事到临头,又是他害怕的。他跟傅苏在一起,很自在,也很甘心。他是抱着跟她一起过余下的日子的心情交往的。他不希望她对自己有任何的误解。更不想前妻成为两个人之间的障碍。 葛怀德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已久的戒指,他说:“原本应该有玫瑰有红酒,只是 ,此时此刻,我想没有什么更能表示我的心意!” 傅苏微微一笑,妩媚妖娆地问:“你真的不用再考虑考虑?” 葛怀德郑重地把戒指给傅苏戴上,那是他的承诺。 葛怀德便是带着推翻之前跟前妻的承诺的态度来看何素秋的。 不想何素秋先提了那档子事:帮他筹建医院,去住他的那套小公寓。 “这两天瑞风请假照顾我和辛苑,人瘦了一圈。看着儿子夹在我们中间,我真的挺难受的,我还想,幸亏你帮我找了出路,不然我就只有回老家了……” 何素秋脸上浮着笑,眼里却闪着泪光。都是有人生悦历的人,这样的笑中带泪,其中的心酸,葛怀德再明白不过了。 葛怀德到了嘴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他搓了搓手说出来的话是:“素秋,你什么都别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从瑞风家里出来,葛怀德的心情还是挺沉重的,他想起了某部电影还是电视剧城的一句话:散了买卖不散交情。他跟素秋的缘份虽尽了,但中间还有个儿子。自己上学那些年,毕竟还是靠她支撑着那个家,这么多年把儿子带得这么优秀,人得知道感恩。他从事的是救死扶伤的事业,他心软,不能看着她一个人做难。 他相信傅苏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只要自己光明磊落,不暧昧,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只是,要如何跟傅苏说这件事,自己还真得好好想想。 第四十一章 心底的牵挂 辛安和章小娅、安思源三人一起从葛家出来,章小娅意犹未尽,嚷着要吃炸鸡喝啤酒。 辛安用眼角瞥了一眼安思源,他显然不愿意自己继续当电灯泡,自己也识趣点算了。 辛安手插在裤袋里,淡淡地说:“你们去吧,我回去还有事要做!” “瓷,有些事你可没老实交待啊。你跟那小九住在一起?这不是你的风格啊?”章小娅八卦之心不死。 “我什么风格?就许你跟人住一起,就不许我找个合租的?” 辛安不死不活的样子很让安思源感到很好笑。 章小娅这个笨蛋,到现在还不知道面前这男孩喜欢的人是她吗?那小九又是谁呢?是他的新女友吗? “合租?你开什么玩笑,你那房不是你自己的吗?你开店都没想挣钱……还有,刚才你说小九送那什么唐宋元明清的,你那明明是吃醋的样子,跟我们家小安子一模一样,是吧,亲爱的?”章小娅化身福尔摩斯,开始分析辛安的感情,居然头头是道。 “章小娅,别以为你那样,别人就都跟你一样!”温和地辛安居然摆着扑克脸。 “得,算我没说!”章小娅适时闭上了嘴,辛安坐到自己的车里拧了钥匙。 “哎,我得罪你了吗?你干嘛对我摆着一张臭脸啊?辛安,你……”大概从来没被辛安这样对待过,章小娅颇为不服气。 辛安开车走人。安思源若有所思地看着章小娅,”喂,你不更应该在意我的情绪吗?你们再这样,我可不要你了!“ 章小娅噘着嘴,半边身子靠在安思源身上。 ”你们这些大男人啊,看着那么大一只,心眼就那么那么小,跟芝麻粒似的!“ 安思源搂过章小娅,笑了,”还不是你这样磨人的小妖精给闹的!“ 辛安回到工作室的确有活。他做的那个云朵灯的用户定了傍晚来取货。 小九居然回来了。 那两片云做成的灯一高一低挂在工作室里,小九偎在一只圈椅上睡着了,怀里抱着本书。 辛安拿了条毯子给小九盖上,书落到地板上,辛安拣起来,是冯仑的《伟大是熬出来的》。 他的嘴角咧了咧,这姑娘跟章小娅和表姐都不一样,她每天风风火火,努力挣钱,想成功。只是,一个女孩子这样,不累吗?想起她被骗走的那些情和那些钱,辛安都替她难过。难过的不是钱的多少,而是她为了攒那些钱经过的那些努力。难过的还有她那么渴望爱的一颗心被人扔到雪地里还不算,还踩在雪里搓…… 小九跟辛苑说的那些话,辛安都听到了,他很想把那个叫老许的混蛋揪出来狠狠地揍一顿,他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想打过人。 这些小九从来没跟他谈过。或许那仍是她心里最深的伤口吧? 这段时间晚上闲着没事时,小九会像讲故事一样讲自己跑买卖的那些经历。在酒桌上被谁揩点油摸摸腿那都不算事,最厉害的时候是跟人拼酒,酒摆在你面前,喝呢,这单生意就签,不喝呢,这单生意就废了。 小九问辛安如果是你,你喝不喝? 辛安摇头,小九大笑,拍着辛安的肩膀说:“那是因为你命好,你不需要养家,不会因为没钱付房租行李就会被扔到大街上,不会兜里没钱就饿肚子,不会一听到家人的电话心就砰砰跳,不会给家人打完钱,卡上就只剩下几毛钱……可是,喝归喝,还得保证自己能清醒地回到家里,不然……” 小九的眼睛有点湿了,辛安扯了纸巾递给她:“为什么不找个公司安安稳稳地挣份薪水?” 小九好半天才说:“很多人把我当成是物质女孩,我认识的人里也有很多人传我是公共汽车,人尽可夫。” 小九笑了一下,略见苍桑,缓口气才说:“我就是爱钱怎么着?我的钱不偷不抢不出卖自己,都是干干净净挣来的,姐吃得香睡得着,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 辛安笑了,说:“小九姐,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真的挺棒的!” “当然有啊,一火车一火车的!”辛安想到小九说这话时的神情,情不自禁地笑了。 夕阳的余晖落进来,淡淡地洒地小九如同婴孩的那张脸上。小九没说,辛安也知道了她家里那些事。那是辛苑知道小九搬到辛安那借住时悄悄叮嘱表弟的。 小九的家境原来还不错,父亲经营养一家小超市,日子小康。在小九大学毕业的最后一年她父亲查出了尿毒症,还好做了肾移植手术。卖掉小超市的钱刚好用来做手术。术后每个月还要至少一万块来维持。小九是家里的独女,她不挺身而出,这个家又能靠谁呢? 辛苑说:“弟,小九好逞强,你观察着点,如果她缺钱,帮帮她,但要讲究方式方法,别明着给!她那人表面上什么都不在意,心强着呢!”辛安答应了下来。 工作室的门开了,订灯的男孩探进头来,跟着进来的是个清秀的女孩。男孩大嗓门:“灯做好了没?” 辛安的中指落到唇上,本想做个让他们小点声的动作,却不想小九醒了过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哇!”女孩抬头望见那盏灯,脸上绽放出喜悦的光芒。 “哇!”男孩也跟着叫了起来。他低声说:“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只是,我今晚就得走……” 女孩抱住男孩,泪水涟涟:“我等你回来!” 男孩别过头问价钱,辛安还没来得及说,女孩抹了泪说:“老板娘,给我们便宜点吧,我们真的没什么钱!” 辛安侧过头看小九,小九似笑非笑站起来,伸手去够那灯,够不到,还是辛安去摘下来,把插头线卷起来装盒。 小九说:“这个算我们送你们的!” 辛安看小九吐了吐舌头,青年男女却不好意思起来,千恩万谢。两个人捧着云朵灯离开工作室。 辛安说:“小九姐,很贵哎,不算我的手工,光那些材料……” 小九伸了个懒腰说:“我刚才真的很嫉妒那女孩,如果有个男的对我这么用心,唉……晚上吃什么?我做意面你吃吗?” “虽然你让我赔了本,但本老板还是决定请你出去吃烤鱼!”辛安心里说的一句话是:“小九姐,你绝对值得一个男人好好对待你!” 辛安不喝酒,小九一个人喝。 她问辛苑跟瑞风怎么样了,辛安说:“还能怎么样?孟光接了梁鸿案了呗!她问你来着,我说你去哈尔滨送那袁明清了!哎,你们还真的不打算再见了还是怎么啊?” 小九扬头把杯里酒喝干净,说:“小安,你姐,你姐就是一个傻狍子,什么事都自己往心里去,不说出来。但我也挺羡慕她的,羡慕嫉妒恨,袁明清和葛瑞风都爱她,都是真心爱她。我希望她幸福,真的希望她幸福!” “你为什么要送袁明清呢?”辛安还是问了出来。 “仗义啊!你姐又不去,你不会以为我喜欢那人吧?他是挺好的,人长得挺帅,也有钱,可惜啊,当初都没成,还能有啥?啥都没了!”小九喝光瓶里的酒,脸红扑扑的。 辛安挪开小九面前的啤酒瓶,他说:“小九姐,你也会幸福的。一定!” 小九醉眼惺忪:“真的?” “真的!” “拉钩!” 辛安的手指跟小九的手指拉在一起,辛安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自己真的能为她的幸福担保什么吗? “弟,下次换草时,姐一定给你介绍个好姑娘。又漂亮又懂事的。一定!“ ”我不喜欢你叫我弟。我又不是你弟!“ ”那叫啥?弟,我一直希望有个弟弟能帮我撑一撑,真的,我太累了,累得有时躺下都不想醒过来!“ 小九倒在辛安的怀里。 辛安拨开挡在她眼前的头发,心里的感觉又有了些许不同。 那晚,辛安背着小九回的家。小九说了很多的醉话,辛安都听着,他帮她洗了脸,盖好被子,她拉着他的手,让他别走,他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睡得如同婴儿,那一夜,漫长又短暂。 许久之后,辛安想起那一晚,心里都会暖暖的。 只是,第二天,小九醒来,假装不记得前一晚的事,辛安心里的失落如同秋天的落叶,大片大片地往下落。 他装成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继续守着他的小店。她仍是城里四处奔波挣钱的爱钱的女孩。偶尔回来得很晚,辛安会惦记,会追一通微信过去。有时她回,有时她不回。 他都不好意思再追问过去,只是侧耳倾听着她回来的声音。 因为这个,一向睡眠很好的辛安竟然有些失眠了。他会想,她在跟别的男人喝酒吗?那些男人的手放在她的腿上,她都忍着不发火吗?想着想着,就有些沮丧,恨自己不是个大富翁,扔下一笔钱,帮她解决所有的问题。 有些东西慢慢在生根、发芽,只是,当事人没有意识到而已。 第四十二章 有多少破镜能重圆 瑞风的车还没买回来,何素秋就在饭桌上说了她要去帮着葛怀德去筹办医院的事。 她夹了一筷子菜给辛苑,叹了口气说:“如果孩子还在,我就不揽这活儿,安生在家呆着等着看孙子。” 辛苑的目光少了下去,瑞风握住辛苑的手,仿佛在给她力量。 “现在……小苑,别记恨妈,妈这么多的上一个人住习惯了,我也知道我这臭毛病。还有,小风,你也别记恨你爸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不容易,再怎么着,他终归是你爸……” 何素秋也在很艰难地说这段话,这是她在心里反复掂量反复斟酌的。 何素秋没有等来她想听的话,但是,她也明白那么长那么长的时光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生疏感还都在,况且这般年纪,哪还能像年轻人一样头脑一热,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呢!没关系,好饭不怕晚,慢慢来吧! 瑞风放下了筷子,脸阴沉得像马上就有场倾盆大雨。他不明白老妈怎么就不能跟着他们好好过日子,为什么非要搅到他的生活里呢?当年,他就不要他们母子了,除了血缘上的一点关系,他是葛怀德的儿子,她还想要什么呢?但老妈现在这么玻璃心,他要怎么说才不伤了她又让她懂得呢? 辛苑急忙表态说:“妈,我知道您初来北京,很多地方不适应,慢慢会好的。我不是有什么坏心眼的人,我就是嘴笨不会说,您真别往心里去……以后我会多抽些时间陪您……” “跟你们真没关系,我就是贱命,闲不住,况且,我想帮帮他!” ”他会要你帮吗?“瑞风还是没忍住呛了老妈一句。 何素秋说得情深意切,辛苑倒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是偷瞄了瑞风一眼,不再吭声。 瑞风一直到吃完饭都黑着一张脸没再说一句话。 收拾完厨房,辛苑有些不知所措,是留在客厅陪陪婆婆,还是回卧室呢,正犹豫着,瑞风说:“辛苑,你把电脑打开,帮我润色一下论文!” 辛苑明白那是要支开自己,母子说体己话的意思,便答应着进了卧室。 客厅里,瑞风给老妈沏了茶,他坐在她对面,沉吟了半天问:“妈,您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他?” 何素秋知道儿子问的一定是这话,她说:“他有套房子空着,让我住,他筹建的医院让我去帮忙。瑞风,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怨他,妈也怨过,但这么多年了,能过去的都过去算了,干嘛非把那些怨带到棺材里呢?妈不是觉得儿子、儿媳不行,只是你们整天都有工作,都忙,我一个人在这空落落的楼里,谁都不认识……” “他跟你说他有了别的女人吗?”瑞风试探着问。 何素秋怔了一下,心里狠狠地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但她很快掩示住自己的表情。 她当然想过这种可能,她知道他没再婚时,都暗自念了一千遍“佛”,他这种成就这种风度,没有女人倾慕那才真叫怪了呢。想当年,他在小城医院时就迷倒一众女大夫和小护士。 “小风,你妈没那么天真,这么多年,他一个单身男人,又那么出色,身边没女人是不可能的!我也没期待能跟他破镜重圆,到了这把年纪,能做做朋友,和平相处,已是福份!” 瑞风用质疑的目光看着老妈,他很想看出老妈是不是在口是心非。一个女人这一辈子都逃不出一个男人的阴影,这个值吗? 何素秋的表情无悲无喜,瑞风喝了一口茶,说:“妈,如果你真的觉得这样你会快乐自在,那我没意见!只是……”瑞风沉吟了一下。 “只是什么?”何素秋挑了眉追问道。 “只是他跟那个女的好像并没住到一起,妈,我知道我说这些……”瑞风再次犹豫了起来。 “你是我儿子,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其实,就算是瑞风不说,何素秋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瑞风并不在意葛怀德怎么样,他是害怕老妈对葛怀德余情未了,她在葛怀德和傅苏两个人之间受到伤害。但这话明明白白说给心高气傲的老妈,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呢? 夜里,瑞风辗转反侧成了一张烙饼。 辛苑打开灯,下床给他倒了杯水。她说:“妈不会是在怪我赌气才要去爸那的吧?上回来接爸的那个开车的女人……” “就是南墙,也得让她撞了才会死心。这么多年,很多人给妈介绍,她都不找,心里恐怕……”瑞风盯着天花板的某一处,忧心忡忡。 “如果能破镜重圆,倒是挺好的!”辛苑偎在瑞风怀里。 瑞风伸出胳膊紧紧地揽住辛苑:“童话小公主,这世上有多少破镜能重圆呢?” 辛苑一下子想到袁明清。 白天,她从学校出来,看到他在学校门口。 一场车祸,他瘦了很多。她亦是。 两个人坐在咖啡馆里。时光仿佛轻轻流转到5年前。那时,他们最爱去的地方就是校园里的小咖啡馆。辛苑看书,袁明清用笔记本打无聊的游戏,连话都没好好说。那时候以为会在一起的日子有都是,漫漫人生,想说什么说不了呢! “你瘦了!”袁明清说。 “你也是!”辛苑说。 两个人都笑了。 “小九告诉我说我出车祸那晚,你守了我一宿!”他的手指像弹钢琴一样弹着杯子,那是他的老习惯。 时光带走了很多东西,也有很多东西固若金汤。感情倒是最不坚固的东西,或者说,没有想象的坚固。 “老朋友是做什么的,不就是这样的时候用的吗?”辛苑故意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定位在“老朋友”上。 明清无声地笑了。他当然不会认同”老朋友“这个称呼。但又能怎么样呢?他不甘心。眼前的辛苑还是他喜欢的样子。兜兜转转,回到原地,发现还是她最好。当初…… “我刚刚听说你老公葛瑞风是跟我合作的葛怀德教授的儿子!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咖啡端上来,袁明清轻车熟路地给辛苑加方糖、加奶。 辛苑拦住了,“现在换口味了,我喝清咖!” 辛苑想自己身上没变的东西是什么呢?跟袁明清分手时痛苦到什么事都不能好好做,到处都是他的影子,去哪家餐馆吃饭,会有回忆。吃到某一样菜,会想到他们一起吃时的情形。那段日子,她跟回忆接头碰脸地撞到。辛苑是那种反射弧很长的人,刚分开时,并不会觉得那么痛苦,但痛苦会跟随她很长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她像戒毒一样戒掉袁明清。那些和他一起养成了习惯,她一样一样改,喝咖啡的习惯就是其中之一。虽嫌故意,但努力遗忘,是彼时她唯一能做的事。 前尘往事,不过五年,却恍若隔世。 “你的胃不好,还是少喝咖啡好些!”袁明清看辛苑的目光里放了奶和糖,不似五年前炙热,增加的是浓度。 辛苑的目光躲了出去,她说:“我的胃少了四分之一,不过,它现在学乖了,闹脾气的时候还挺少的!”说得顽皮,不过是想轻松一下气氛。也是因为有瑞风,瑞风是大夫,什么东西养胃,他比辛苑自己还更在意。 “他对你好吗?”袁明清问这话时,目光落到咖啡杯上,并不敢看辛苑的眼睛。 辛苑突然抬起头,目光炯炯。她努力地抿着嘴笑了一下:“你好像……没有了问这话的权利!” 袁明清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辛苑看到他的手微微有些抖。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也只能如此。她和他的那一页都翻过去了。无论曾经多么爱,事到如今,那都只能是段发黄的记忆罢了。或者,记忆都已经变成了被水浸过的纸张,模糊不清了。没有人能站在原地,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岁月可回头的。 “明清,也许是我太敏感了,如果是我会错意了,请你别在意。我想说的是,我很满意我现在的生活。我老公对我很好,我的工作家庭都很稳定,你也知道我是胸无大志的女人,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平凡的生活,所以,我说如果啊,如果你还念着我们从前的情份,请你……祝我幸福吧。” 辛苑努力把话说得平和,像是在说服袁明清,也是在说服自己。她甚至也问自己,在心里,瑞风和袁明清哪个更重一些。想来想去,心都乱了。其实,已为人妻,又何必做这种选择题呢?过去的总归是过去了。 “连朋友也不能做吗?”袁明清的目光也并没有躲闪,而是笃定地落到辛苑的脸上,那目光里的关切太过情深,让辛苑无法直视。 “你觉得我们还能像你跟小九那样做物我两忘的朋友吗?至少我现在没那个心胸!”辛苑的声音有些颤抖。 袁明清抓住辛苑的手急切地说:“小苑,这就说明你没忘了我,你的心里还有我!” 辛苑抽出自己的手,站起来,她说:“袁明清,看来你还真是不太了解我。你不记得当年我跟你说过什么吗?我说,你走,没有人会站在原地等你!” 辛苑不喜欢那个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自己。唯有让自己的心硬成一块石头,日子才能安然过下去。 袁明清看着辛苑绝决离开的背影,狠狠地把桌上的那杯咖啡喝掉。他说:“傻丫头,你别嘴硬!我们会在一起的,我发誓!” 那晚,辛苑搂住葛瑞风,抚慰他也安抚自己,她说:“没事,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十指相扣,彼此的呼吸落到对方的脸上。 辛苑有些心慌,“明天咱们陪妈到那边去看看。没事儿,再怎么样,妈还有咱俩。我跟你发誓,我辛苑一定会好好孝顺老妈的。” 辛苑把诺言说出口自己倒吓了一跳,自己为什么要急吼吼地跟瑞风做这样的承诺呢?她一向的风格都是只做不说的。 瑞风吻了吻怀里的妻子,仍心事重重。他太了解老妈那宁折不弯的性格,她太好强,嘴上说他是她的前夫,怎么样与她无关,心里真的能那么心无芥蒂吗?她到了那样的境地,除了会受伤更深,还能有什么结果呢?他这个做儿子的,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妈面对那样的境地吗? 还有,葛怀德跟谁合作不好,偏偏合作的那人是辛苑的初恋情人袁明清,这小子出现就没什么好意,所有的事乱麻一样绞在一起,还真不是一个“烦”字能说得清楚的。瑞风心乱如麻,又不能什么都讲给辛苑听。 辛苑在他的怀里睡着了。瑞风像捧着珍宝,他爱她,可他有信心保卫他们的婚姻吗?他拿什么来保卫他们的婚姻呢?提前打开盖子的黄桃罐头吗?不买背后有拉链的裙子吗?葛瑞风从没像此刻那么渴望成功,渴望功成名就,仿佛那样,身边的女人才不会离开。 漫长的陪伴真的抵得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吗?他遇到她时,是她受情伤最重的时候吧?自己跟她在一起,真的不是趁人之危,或者说是她需要个替代品吗?越想越没信心。瑞风看着怀里的辛苑,有那么一刻,觉得陌生,她心里也一定有很多话,没能对自己说吧?他们是夫妻,睡在一张床上,可心事呢? 他紧紧地搂住她。像是要守住自己婚姻的决心。 有人说男人和女人来自不同的星球,这话也许说得没错。彼此对对方世界的误解,很容易让一方的信心在某一时刻土崩瓦解。 然后,昏招连连。 第四十三章 换个角色再来一次 章小娅怎么都没想到会收到by公关公司hr的电话,直到对方把电话挂了,她还傻愣在那里,感觉像脚踩了棉花做梦一样。为避免乌龙,她没告诉安思源,一个人背个大包去了公司。 从by公司气派非凡的写字楼出来,章小娅有些头重脚轻,踩棉花团的感觉还在,只是,心里纠结成了一篇乱码的文章。 那个戴着圆圆眼镜的主管接待了她,说他们很欣赏章小娅面试时的表现,只是,现在能提供的是去济南分公司的职位。 章小娅顿时觉得头顶冒烟,自己刚刚和安思源在一起,这是要分居两地的节奏吗?命运啊,你要不要这样狗血淋头…… 章小娅舔了舔干掉的嘴唇,很艰难地说:“我有男朋友,我害怕……” 圆眼镜的眼睛笑成了一道缝儿,“济南到北京高铁才二小时,比天安门到八达岭还要快呢!你也知道等着进我们公司的人排着大长队……” 这些章小娅当然知道,要不然爱情比天大的她不会有半点犹豫。 换句话说,这事儿如果发生在从前章小娅跟在安思源屁股后追他时,她也不会有半点犹豫。可是现在,她犹豫了。 老妈傅苏说如果把人生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那是件可怕的事。这事儿她试过了,不想重蹈覆辙。 闺蜜辛安说如果他爱你,无论怎么样,你们都不会分开。章小娅很想试试安思源的“猛回头”是因为没遇到别的女孩,还是因为真正离不开自己。 章小娅没有回到安思源那儿,她打电话给老妈傅苏,她说:“老妖精,请我吃点好的吧?” 章小娅到那家饭店时,桌上已经摆上了她爱吃的松鼠桂鱼和干烧鳜鱼。 章小娅是属猫的,从小到大就喜欢吃鱼。拿起筷子夹了就往嘴里放,嚼了两口连声说“好吃”。 傅苏笑着把菜谱推到章小娅面前:“看还想吃什么,再点!” “够了,就咱们两个人,吃不了!”章小娅往嘴里忙乎着,眼睛却瞟到菜谱上。 “跟你妈还客气什么?那安思源好歹也是一青年才俊吧,怎么就这么苛刻我闺女呢?” 傅苏的长发盘成圆髻,穿着一袭改良的中式旗袍模样的暗色格子裙,素雅知性。 章小娅又点了两道菜,看了一老妈说:“跟您一比,我还真不像个女人!” 章小娅一身宽松肥大仿佛能装两个章小娅进去的休闲装,那是跟安思源一起去买的,情侣套装,穿上就不舍得脱下来。 傅苏笑了,再问:“小妖精,有什么事,说吧?” “没什么事,想见见您都不行啊?”章小娅撒娇,眼睛却把心事都兜了出来。目光一抬一落之间把底兜了出来,倒底说了实话。 “我被by公关录取了!” “好事啊,他们是行业内最好的公司了吧?我女儿还真是人才!”傅苏很开心。 “可是……可是他们要派我去济南!”小娅眉头紧锁。 “啊?那么远啊?”傅苏皱起了眉头。她几次劝女儿来帮她做事,无奈小娅对服装行业根本没兴趣。 “高铁两小时,主管说每周都可以回北京,回北京总部出差的机会也挺多的!只是……”章小娅从来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孩子,现在犹豫着在爱情与事业之间做选择,傅苏还是高兴的,这意味着女儿成长了,不再爱情大过天。 “只是舍不得思源是吧?”傅苏一眼看穿女儿。 她一向民主作风,女儿感情的事,她不过多干涉。她害怕走自己父母的老路。当年,她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了章小娅的父亲,两个人完全是两条路上的人。 章小娅两岁时他们办了离婚手续。之后这一生,寻寻觅觅,红颜薄命,没断过男人,也没遇到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遍体鳞伤。 “唔!”章小娅吃得没滋没味的。 “小娅,要按我说呢,我也是不希望你去济南的。就算by是很好的公司,你一个女孩从小都在北京生北京长,为一份工作,背井离乡,不值得。但从另一方面说,我倒觉得是个好机会!人生就像是在胡同里穿行,你不知道下一个路口会遇到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换句话说,你遇到一个人,咔嚓一下就爱上了,谁又能确定他就最适合你呢?你妈找了一辈子,都还没靠岸。”爱情也需要一点考验,过关了,才好安心地把女儿送到那个人的手上。 “嗯?”章小娅的目光探寻着让老妈继续说下去。 “我的意思是你跟思源的感情需要考验。虽然一个人去外地妈会很担心,但这于你们或许是件好事!换作辛安,老妈不会考验他。但是思源这孩子,心思太活泛,之前又是你那么要死要活地追他,我怕他也只是一时被你感动……” 章小娅笑了,“妈,您觉得什么感情能经受得住考验呢?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我怕我这去济南,异地……” “你们的确是好不容易在一起,可是怎么在一起的呢?是你一直追着人家的屁股跑,又是去天津,又是闹自杀,一个女孩所有的自尊心都不要了跟他在一起这样他都没点头……想起这些,我就恨不得踢他几脚……” 傅苏还不知道章小娅和安思源世纪末日那场床戏的事。 “到最后你破釜沉舟离开他,他才犯贱回头找你。小娅,不是妈说你,换做我,我肯定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这不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吗?你们现在在一起了,你知道他是真的爱你还是被你的爱感动了吗?小娅,感动不是爱情,不会长久。所以,你和他,都需要时间和空间来辩析你们的情感。” 傅苏对安思源一直是有怨气的。她心肝宝贝一样的女儿到他那就成了一文不值的野草了。凭什么啊?但女儿喜欢,她也唯愿两个人能真正认清自己需要的是什么,然后再清醒地走入婚姻。 章小娅咬着唇沉默不语。 “小娅,妈一直想跟你说的是,爱情从来不是攻城掠地,不是你打败了他,他就会死心塌地地爱你。在这份爱情里,你已经输了第一招,你没给对方留余地,没有适时鸣金收兵,你选择了死缠烂打。那么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如果你对你们的爱情,对他有信心的话,那你就去济南,让他看清他是真正地爱上你,还是只是被你感动……” 小娅听得很认真,其实在来见老妈知道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过是想让老妈给自己下更大的决心而已。她的目的达到了。 “傅小姐,你跟克鲁尼打算就这样过下去吗?” 傅苏笑了,女儿真是长大了,知道关心老妈的感情问题了。 “我们都一个人太久了,这把年纪再花时间和精力去适应一个人太难了!” “可相爱不就是要在一起吗?老伴儿,老伴儿,不在一起,妈,你不害怕克鲁尼被别的美女勾走吗?”小娅替老妈担忧。 ”能勾走的那都不是爱人。你妈这点魅力和自信还是有的。看到邓文迪没,人找的都是小鲜肉,我这个克鲁尼啊,什么花花草草没见过?我呢,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我们从人群里走过来,遇到彼此,都很珍惜!“ ”妈,您说的跟诗一样!“ 章小娅很羡慕老妈的通透了。能活得像她这么明白,人生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从饭店出来,葛怀德的车子在门口等着了。 章小娅过去打了招呼,葛怀德说:“上车,我送你!” 章小娅赶紧摆手说:“我男朋友来接我,马上就到了!” 傅苏一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样子,她说:“小妖精,今儿这事做得挺对的,你可以不按照你老妈的意见去做,但可以听听做参考!” “知道啦,啰嗦!”章小娅帮老妈关上车门。 起风了,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给安思源打电话,他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先回去就行,我在跟客户谈合同!” 挂掉电话,看着混沌不明的夜空,路上车流仍堵得一缸酱一样。 章小娅觉得自己孤单极了。她很想哭,却没有可以看她哭的人。强忍住,心里的决定越发坚定了。 其实,章小娅跟思源说自己要去济南时,心里还是存着小幻想的,如果他真心挽留,说舍不得她离开,她会为他留下来。她本就不是事业心重的女孩,她要的不过是守着一个爱的人过平平常常的日子。女孩总是那样,想要,不肯明明白白说出来,别人想到了,主动给,喜悦才会更大些。 可是,她失望了。 安思源听她说了整件事,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是个好机会,我觉得你应该去!” 依照章小娅从前的性格,直接就爆粗口了,谁让你当“知心大哥”拿主意了,“跟毛线聊天都比跟你聊天有意思!” 章小娅一转身回自己房间,“啪”地扣上了门。 第二天一早安思源起来前,章小娅都没出卧室。他来敲门,她也没回应。 上午她去公司办入职手续后回来便收拾行李,下午坐上高铁。这期间安思源打了几遍电话,章小娅都没接。 坐在高铁上,章小娅的眼泪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真如老妈说的,他不过是因为被自己的追求感动了才跟她在一起的,并不爱她,她真的能放下吗? 收到安思源的微信。 他说:“小娅,如果你不想去,咱就不去。工作可以慢慢找,反正咱家又不缺米不缺油的……” 章小娅“嘁”了一声,破涕为笑。心里的不舒服好了一些。 好半天,她回过去微信。她说:“思源,我们换个角色,再来一次,可以吗?” 她会像自己那样痴心地追到天津,会像她那样,纵使他没时间,也会在那座陌生的城市里逛,为的不过是和他离得近一些,呼吸到有同样浓度雾霾的空气吗? 他能做到这些吗? 火车飞速地划过那些景色,章小娅泪眼婆娑。那是她再一次对自己的爱情没了把握,她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叫停了火车,跳下去,回去找那个她爱得欲生欲死的男人。 第四十四章 先来后到没有用 傅苏见章小娅那天其实是跟葛怀德生着气的。 她没想到葛怀德一把年纪,办事那么轻率。他把前妻招来帮他做事,还让她住他的房子,那他把自己置于何地呢?她从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在葛怀德面前装着贤良淑德,忍气吞声,那绝对不是她的性格。她做自己做了一辈子,没道理老了老了再找一男人,自己要演戏给谁看。 她双手抱在胸前扔下一句话:“葛怀德,我跟你打赌,如果你前妻对你没想法,我的傅字就倒着写。” “她有什么想法是她的事。我能做的也只是尽我的情义。毕竟她是我儿子的妈,帮她,也是帮了瑞风!” 葛怀德不温不火地说。这些年当医生,多么难缠的病人都见过,脾气也都磨出来了。 “说得也对。我又不算你什么人,也还真没权利对你指手划脚!” 过气美女也还是美女,美女身上的特权和脾气一样都不少。 章小娅的任性不是没来由的,傅苏的任性在葛怀德看来倒是魅力的一部份。何素秋再不会撒娇发嗲,她有的也只是怨气和劳骚而已。相比于女人的硬气和怨气,男人当然更愿意接受可以让骨头酥掉的娇气与任性。 虽然葛怀德不想这样比较。但不自觉地还是会拿来比较一下,前妻与“准妻子”之间,总还是会放到一个天秤上掂一掂。虽然可恶,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既然傅苏说了这话,无非是要个名份。这也好办,他也想着新医院开始前,能跟傅苏有个名正言顺的家。这样,一方面平了傅苏的怨气,另一方面也断了何素秋的念头,再就是两家人正式见一见,尘埃落定,自己也好全身心地去建那医院。 只是,想起儿媳辛苑和袁明清,葛怀德的心里还是有些芥蒂。怎么偏偏是这样的关系呢? 葛怀德找时间跟袁明清谈了一次。他这个当父亲的,过问儿子的感情问题是有点越界,但知道了,总不能装糊涂。也希望大家都是成年人,都能在理智的范围内处理问题。 葛怀德跟辛苑几次不多的接触过程中,悄悄观察过这女孩子。她温润如玉,不多言多语,应该不是那种水性扬花的女孩。也可以看得出瑞风很爱她,很在意她。他们是很般配的一对,葛怀德不希望儿子也像自己一样离了婚。 这些年一个人,自由也孤单。而且说没牵挂也是不可能的。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更希望能跟傅苏成个家,安度晚年。再怎么不服老,也终究是老了,会有体力不支的时候,会想着回到家里,有温暖明亮的灯在等着自己,耳畔有个能听自己说说话的人。再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跟自己一起开着电视,躺在沙发上小睡都是好的。 跟袁明清看医院建设时,葛怀德还是跟袁明清谈起了辛苑。 “你跟我儿媳妇辛苑是大学同学吧?” 袁明清没想到葛怀德会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 “哦,是大学同学。……大学时,我们好过那么一段!”他的目光澄澈,诚实坦白,这倒是葛怀德没想到的。 “嗯,那次酒会上,你说她是你女朋友,后来在我儿子那见着她,哦,我跟我儿子的关系最近才有缓和,之前我没见过辛苑。在我儿子家见着她,我还真吓了一跳。她跟我解释了一下。你出车祸时,她守在你身边。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你们当初是怎么分手的?你可以不说,我这老头子好奇心重!” 葛怀德并没有摆着长辈的谱,他跟袁明清的关系一定在亦父亦友之间。 “大学毕业,我要回老家继承家业,她不愿意离开北京,就这样!”袁明清心境澄明,毫无隐瞒。 “明清,有几句话,可能不中听,但我还是想说,你是我这项目的投资方,瑞风是我的儿子,于情于理,我都想把话说在前面。男女感情之事,很微妙。我知道你家从前是做手饰珠宝的,投资医院行业,来北京发展,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对辛苑的感情因素。如果有,也是人之常情。但我希望你们都能光明磊落,不要伤及无辜!” 葛怀德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尽管他知道自己这番话可能一点作用都不起,但说了,总比没说强。 “葛教授,这您放心。我袁明清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我不会因为感情的事,把投资当成是儿戏。我比谁都希望辛苑得到幸福,她是个好女人!” 话已至此,再不能多谈什么了。 葛怀德拍了拍袁明清的胳膊,快步走到前面。 葛怀德去饭店接傅苏。傅苏坐进车里,情绪低落。 葛怀德这倒底是什么意思啊,本来以为很时髦地跟他做周末夫妻,也以为自己有情海里经历了这么多可以拿得起放得下,可是,一丈之内不才称之为丈夫吗?现在自己和葛怀德这算什么呢? 所以怀德对前妻的态度让她心里的恐慌迅速集结成军。她得好好想想个人的关系。 葛怀德用下巴指了指副驾驶前面的抽屉:“帮我把里面的盒子拿出来!” “什么盒子啊?”说着话,傅苏拉来抽屉,抽屉里放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傅苏看了一眼葛怀德,葛怀德调了一下碟,车子响起了蔡琴的《新不了情》。 傅苏手里拿着那只盒子,白了葛怀德一眼:“这曲子你该放给瑞风他妈,你们俩谱一曲新不了情,才应景!” 那份娇嗔跟她的年龄很不相配,有些像小女孩。 葛怀德笑了,说:“嫁给我,就不会吃醋了吧?” “谁稀罕吃你的醋啊,以为你真是乔治克鲁尼啊!”嘴里还说着不稀罕的话,手却伸到了戒指里。 戒指戴到手上,刚刚好。 傅苏戴着那只戒指对着车窗摆来摆去,样子不是不欣喜。 之前,葛怀德求过婚,但傅苏一直没下定决心。大概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傅苏走在马路上、坐在地铁里时,特别羡慕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彼此搀扶着,嘴里说着柴米油盐的生活。那曾是她鄙夷的日子,现在却无比羡慕起来。晓娅会嫁人,会有她自己的生活,自己呢?一想起一个人守着间大房子孤独终老的日子,傅苏就特别害怕。这次因为前妻事件,倒也下了决心。她还有自信跟一前妻pk,她也真的累了,想要有个伴儿了。 “别犹豫了,嫁给我吧!”葛怀德看着他的女孩,竟然也有初恋的感觉。 傅苏没再说什么,目光投向窗外。 葛怀德的手覆盖到了她的手上,他说:“我知道怎么做的,你放心!” 傅苏的头歪了一下靠在葛怀德的肩上,“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希望我是第一个知道的那个!” 葛怀德点头答应。 “还有,我们……还是住一起吧,无论多忙,我都希望早上起来能看到你!”傅苏的眼里含着泪,葛怀德紧紧地握住傅苏的手:“这也是我的愿望!” 何素秋已经风风火火地在新建的医院里替葛怀德管事了。她对医院太熟悉,哪应该怎么做,规则章程,这些葛怀德头疼的小事,何素秋安排得很有条理。 那晚下班,葛怀德在医院外等何素秋,他说:“我送你回去!” 何素秋的眼角抬了抬,他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吧?心无端地有些慌,但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车上,何素秋给葛怀德提建议:“我虽然能帮你管琐碎的事,但我毕竟只做过护士长,很多事还是没法做得周全,整个医院的管理还真要聘请专业人士来负责,这样才有利于医院将来的发展!” 葛怀德知道何素秋说得没错,人袁明清已经在找猎头寻找了。 他说:“素秋,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何素秋淡淡地笑了,她说:“老葛,咱俩之间还说这样的话,也太没什么意思了吧?” 到了小公寓门口,何素秋下车,葛怀德也跟着下来,继续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何素秋很仔细地看着前夫,很想从他的神情里看出点端倪,虽然之前瑞风在自己耳边敲过边鼓,她在医院里也耳闻葛院长有女朋友。但心里难免还有些许幻想,期望大家说的都不是真的,他还…… “上去喝杯茶吧?”说完,她走在了前面。人冷静下来,想,如果不是说瑞风的事,他可能真要说点关于他和她之间的事了。他跟她如果还有些许可能,他不会这样张不开口,那剩下的……还是听他怎么说吧! 烧了水,沏了茶端上来。“正安白茶,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杯子里的茶片片翡翠起舞,颗颗白玉卧底,汤色鹅黄明亮,葛怀德喝了一口,甘醇生津。 “不知道你对茶还有这等喜好?” “白茶明目护肝,促进血糖平衡,得了糖尿病之后,好上这口的。你也知道,一个人,又忙,能对自己好的部份也有限……”何素秋说得很从容,心里却是万马奔腾。 葛怀德沉默了一会,艰难开口:“素秋,这周末我想请请客,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何素秋的心里“咯噔”一下,却也立刻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脸上马上招集了笑容出来说:“好啊,老葛,我早就想认识认识你家的那位了。但又害怕她不愿意见我,你也知道前妻后妻,难免……不过,现在这年代,咱俩分开这么久,有什么关系……我是没关系的!” 愣住的倒是葛怀德,他没想到何素秋竟然知道了自己跟傅苏的事……她从没问过,难道是辛苑说的?或许自己跟傅苏真的是多虑了。何素秋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当年她就很坚决地分开,她说她不想耽误他的前程。 葛怀德像卸下了千金重担,轻松了下来。“她也是个爽快单纯的女人,你们没准会成为好朋友的!” 何素秋的笑容像敷了一层蜡一样僵在脸上。最单纯的人不是面前这个男人吗?他手艺精良,最复杂的心脏都搞得定,却揣测不到女人的心。或许男人的心思总是简单,觉得一切爱他的人都可以划为同一阵营,成为好姐妹也未可知。 “请客,是办婚礼的意思吗?”话问出口,她又有些后悔,鼻子酸酸的,脸上的笑意还在,只是已堆成了隔夜的那杯茶,生涩凉薄。 如果是,她真的能有那么大的肚量去喝前夫一杯喜酒吗? “也不算是,我们还没领证。就是想叫上瑞风两口子,小娅,哦,是她的女儿,大家认识一下,以后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也是你们是一家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吗?何素秋心里想,没听说过前妻与现任妻子亲如一家人的。但她嘴上说:“行,用我跟瑞风两口子说吗?” “我自己说就行。但你还是得帮忙说说好话,我怕瑞风那臭脾气不给面子。嘿嘿,我这老爸当的……” “你放心吧,瑞风会去的!天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我也累了!” 何素秋没送葛怀德出门。甚至他走,她坐在沙发上都没动。她觉得自己石化了,不能动,一动就会风化成碎沫飘洒在空气里。 很久,敲门声响起。门外辛苑在喊:“妈,妈你在家吗?” 何素秋仍然一动不动,再过了一会,门外没了声音。手机响了两遍,消停下去。 何素秋抹了把脸,骂了自己一句:“这么多年了,还做什么梦呢!”开了火,煮了一碗面条,吃着吃着,眼泪和了进去做了卤。 很咸,很苦。 像那么长的一生。 第四十五章 少年如爱如佛 小九像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辛安看着她提着巨大的箱子往外走时,心里突然很舍不得。 人就是这样,一直是一个人时,安然若素。一个人来了,又走了,就觉得房间里空出一大块来。 习惯了那个人在,她走了就全是思念。 那是日久生情吗? 辛安用很长时间爱上章小娅。会用很长时间看上小九吗? 辛安堵在门口,像耍赖的孩子。 小九直起身子,拍了拍辛安的胳膊,笑容在,有些许免强。 辛安说过挽留的话,再不知道从何说起。突然想起什么,跑到工作间,半天,抱出大纸箱,说:“这个送你!” 小九愣了一下,问是什么,辛安说“云朵灯,特意做给你的,本想……” 辛安心里有些难过,没再说下去,他说:“我做了改良,比那个更好看。” “哦,那……可以暂时放在你这吗?我……拿不了!” 小九的为难写在脸上。 辛安会错意,却像是猛然之间有了借口一般:“没关系,我送你过去,正好认认门,还有,这灯,别人也不见得会组装……” 小九没说行或者不行,一个男人站在了门外,他喊:“李初,快点!” “哦!”小九瞄了一下辛安,说:“让他拿吧,安不上我再找你。那这个,弟,我走了!” 两个人踢踢蹋蹋走了出去,透过玻璃窗,辛安看到小九坐进车里,车子像条鱼,游到车流里不见了。 辛安的心也像沉到了大海里,浮浮沉沉,心灰意懒。难道又是一场单恋吗? 有个中年男人走进来,东瞧西望,辛安并不上前搭讪。 男人过来大咧咧地说:“哎,你是店主吧,我是朋友介绍来的,我要定制云朵灯。这是我的名片!” 辛安看了一眼,是家礼品公司的经理。他把名片放到桌子上,脸上浮起一点笑说:“不好意思,这款灯不再做了!” “为什么啊?价格好商量!”男人仔细地看着这间小小的工作室,很有兴趣的样子。 辛安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没了耐心,心情糟透了,他说:“不好意思,我们要关店门了。” 中年男人笑了,“我劝你还是想想,真别摆艺术家的脾气。你这是碰上我这种尊重艺术的人,不然,拿着那样品的照片到义乌小商品工厂,我保证不出一个月,哪儿哪儿都是!”眼里是商人的精明,辛安并不喜欢。 “那你就去义乌好了,不用跟我谈!”辛安起身开了店门。 中年男人用看怪物的目光看了看辛安,嘟嚷着离开。 辛安打电话给章小娅时,发现章小娅的手机关机。他又恼了一下,真是,肯定又忘充电了。她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呢! 辛安更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很多天没想章小娅了。还真是重色轻友,有了男朋友,连个微信都没有。想起翻翻微信朋友圈,看到章小娅一天前写的一段话:我想要的,你永远都不知道。是不屑于关心还是装聋作哑呢? 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吗?辛安再次打电话给章小娅,这回是个陌生男子接的,辛安问:“喂,你是谁?” 那哥们答得脆生生的:“是你爸!” 这玩笑开得有点大。 辛安刚想回句什么,电话被生生挂断了。再打过去,关机。 辛安给安思源打电话,安思源说:“辛安,我正想给你打电话,我联系不上章小娅了!” “混蛋,你究竟做了什么?她要是出事,我饶不了你!”辛安心里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她去济南分公司了,你知道吧?要么是很忙……” “很忙?那她的手机怎么在陌生的男人手里?”辛安几乎是吼了一声。 还有,她这么大的事居然连说都没跟他说一声,原来,自己在她心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自己在小九里心也是一样的吧? 这样一想,心里的失败迅速长成高楼。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会不会是手机丢了?应该很快会来电话的!”安思源倒是比辛安镇定许多。 挂掉电话,辛安心里的烦又加了一层,他打开电脑把天涯章小娅写的那个帖子给安思源发了过去。他说:“如果你真的爱她,请珍惜。如果不爱,离她远点!” 只一分钟,安思源给辛安发了一条短信,他说:“这帖子我不光看过,还回过。小豹子的名字还是我给她取的!” 辛安撇了撇嘴,他这是什么意思,宣誓主权吗? 半小时后,辛安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 辛安接了,是章小娅。 她说:“瓷,你还真生气啦?我家老安说了,你的火气得叫119才能灭得了。我说,不用麻烦消防员叔叔,我就把他灭了。” 辛安没接章小娅的话茬儿,只是问:“是把手机丢了吗?你怎么就不把自己丢了呢!” “手机是丢了,我也得丢得了算啊,瓷,你不知道我家老安着急的,电话都打到我们公司总部去了,公司总部把电话打到分公司,我们分公司经理特意跑到我住的地方,糗大了!”说是出糗,炫耀的成份明目昭昭。 “没事就好。挂了!” 辛安挂掉电话,章小娅马上又打过来,她说:“瓷,你干嘛啊?你是不是为我来济南没告诉你生气啊?其实,我也一直没想好要不要来这么远工作,背井离乡的……对了,高铁两小时,你来不来看我啊?” 辛安真就没了脾气,有时他会想,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喜欢她呢还是故意装聋作哑?如果是前者,那自己的暗恋还真是成功。如果是后者,她未免有些自私。这样一想,他倒宁愿是前者了。 可真的做前者,他又觉得亏得慌,自己爱得百般纠结,人家风清月白一点都没发觉,这不也太悲催了吗? 不过,自己心里有了另外的人,章小娅怎么着,也真的不归自己管了。可那个人怎么着,轮得着自己管吗?那个开车来接她的人是谁呢?怎么从来都没听她说过呢?心里翻腾着千遍万遍,想着网上说的那句话:想一个人,打个电话过去,再不然就去看看她。多简单的事。简单的事,却不能简单地做,做多了会是打扰吧? 有次辛苑说过这个小表弟,说他应该主动点。姐夫瑞风还开玩笑说:”就是嘛,当时你姐啊,冷若冰山,你看我,没皮没脸,硬往上贴,化了冰山,抱得美人归!“ 辛苑掐了葛瑞风一下,两个人之间的甜蜜辛安都看在心里。 真的是自己犹犹豫豫的性格影响了自己的爱情吗?如果跟章小娅是自己把女友变成了哥们,那跟小九,中间似乎更是隔着座大山。辛安的心里烙着一张饼,反反复复。他需要一点勇气。他知道。 直到吃晚饭,小九都没来个电话,短信、微信、甚至微博、朋友圈,他都刷了好几遍,没有任何消息。 还是下了决心,他发了微信过去,打字,没语音,他问:“都安顿好了吗?” 她很快回过来:“正在收拾呢!” 辛安心里开了一朵小小的花。 “来帮你搬家的那个男人是你朋友吗?”辛安一个字一个字打上去,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他很气自己的窝囊,跟章小娅时是这样,现在对小九还要再来一遍那样的虐心之恋吗?但人总这样,习惯了一种模式,改变起来,并非易事。 “那个……灯挂上了吗?”发出去的消息居然是这个。 “还没……” 辛安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窗外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窗上,迅速集结成队,滑落下来。 难道自己不是喜欢上了小九吗?难道自己跟章小娅的故事要再来一遍吗? 印在模糊窗上的辛安简直成了忧郁少年,少年如爱如佛,有爱人心,无爱人胆。 隐约想起自己感冒发烧那晚,他好像握着一双手,说了很多话,那是在做梦吗?他好像记得她在哭,难道…… 辛安的心沉了下去,如果自己不伸出手拉住她,她会从自己身边跑开吧?那个傻姑娘,受了那么多的伤,难道真的是自己表白,她害怕了才逃开的吗? 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辛安迅速地把窗帘拉上,从小他就害怕雷雨天,害怕闪电。 也仿佛就是那道闪电让他下了决心,他掏出手机,飞快地按下一行字:“我很想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消息长了翅膀飞出去。辛安却后悔了,想变成千手观音把它抓回来,可是,为时已晚。 又好像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可以安心地睡觉了。 居然倒到床上就睡着了。 睡不着的人是小九了。 小九就是发现了自己跟辛安之间那点暧昧不清的情愫才迅速逃离的。 她拿什么爱辛安呢?他是那么清朗的男孩,从她认识他起,他就是又乖又帅的好孩子,每次见到,都很有礼貌地照顾着她和辛苑。从不讲人是非,从不跟人激辩,安安静静地守在一旁,那时小九就跟辛苑说,辛安是最佳男朋友的代言人,沉默的美男子,这一款很招女生喜欢。 辛苑说,喜欢也没用啊,人是个死心眼,暗恋一个姑娘又不肯说。 小九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跟弟弟样的辛安有情感的交集,更没想到,有了这样的情愫时,自己已是千疮百孔。 泄露秘密的是辛安做的双子灯和辛安的眼神。小九再怎么大而化之,也还是懂那目光里的含义。不管那结婚证是真是假,在小九自己的印象里她是结过一次婚的人,那还不算,自己被老印骗的事辛安也都知道…… 那些日子辛安不分白天黑天地做双子云朵灯,然后感冒发烧。小九半夜跑出去给他买药,然后整夜守在他的床前。 发烧烧糊涂的辛安拉住她的手说:“别走,求你!” 她抚摸着他的头,说:”好,不走!“ 他说:”我喜欢你,小九姐,我真的喜欢你!“ 他像个无助的孩子,脸红到脖子,不知道那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表白。 小九把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泪水滚滚而下。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她愿意安安静静目无旁人地等着遇到他。可惜的是,遇到他时,不,不对,是爱上他时,她已历经苍海桑田。 她没资格爱他。 只是,爱情里,谁又要什么资格呢?你爱他,他碰巧也爱你,就是最好的资格。 不然呢? 什么又是资格呢? 不然呢? 这世界上又为什么有一种叫爱情的东西呢? 第四十六章 私人物品他人勿动 安思源穿着那套情侣休闲服出现在章小娅面前时,章小娅正在绞尽脑汁写活动策划。皱着眉头对着电脑噘着嘴的样子,安思源看了好半天,想自己怎么能让这么可爱的女孩等了自己那么久? 安思源站在她身边不说话,章小娅沉浸在策划里头也不抬,突然想到什么,抓起打印机上打印出来的东西递给他说:“再给我半小时,半小时后,你看完这个,接着看下面的!” 应该是把安思源当成了她的某个同事了吧?安思源忍住笑,迅速翻了翻手里策划,把那几页纸扔到章小娅的桌子上,他故意粗着嗓子说:“就这水平,济南街头一找一堆,还用从北京首都派过来,别给首都人民丢脸了!” “喂!”章小娅头一抬,两个人挨得太过近,章小章的头撞上安思源的下巴。 安思源下巴疼得跳起来:“小豹子,你还练过铁头功啊!” “小安子?”章小娅又惊又喜的一嗓子把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章小娅立刻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安思源托着下巴,迅速地把章小娅的笔记本合上,说:“嘘什么嘘,找个地方给我疗伤吧!” “我在上班呢,经理一会就来拿策划案!”章小娅压低嗓门说。 安思源似笑非笑,“看来我教你的那些职场窍门你都就饭吃了。就你写的那烂东西,还敢往外拿?走,前辈教教你怎么写策划案。” 章小娅表面不高兴,心里却乐天了花。 这是自己来济南的第三天,这家伙就追过来,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他紧张她呀,还有,他这样大鸣大放地出现在她的公司里,明摆着就是想给她的脑门子上盖一戳儿——私人物品,他人勿动,违者必究,后果自负嘛。 有了归属感的章小娅极度满足,心里盛开了满满的一个春天。 安思源拖着章小娅的手坐进了一辆车里,章小娅大呼小叫:“你开车来的济南?” 车子开到一家酒店门口,章小娅突然有些犹豫了,“安思源,你不会……” “不会什么?”安思源一手提着电脑一手拉着章小娅走进酒店。 章小娅心里小鹿乱撞,他这也太急吼吼了吧?她还没完成策划,难道他……章小娅脸红心跳偷偷看安思源。 安思源自然知道章小娅的小脑袋瓜里想的是什么,伸手点她的脑门,“喂,能不能矜持点!这么色迷迷地。“ ”这话应该我说好不好?大老远地来,人家还在工作呢,就把人家拉到酒店来,狼子野心……“ 安思源撇了撇嘴,“想得真多!” 十分钟之后。 章小娅倚着床头拄着胳膊花痴似地看着电脑前忙碌的安思源。 “喂,就算好看吧,也不能这么没完没了地看啊!警告你啊,别再看我啦,再看我,写不下去了!”安思源头也不回地说。 “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嘁。”章小娅心里的台词是:专心工作的男人真是有魅力。结了婚以后,有了老公帮着写策划,哎呀,自己简直就是人生胜利族。 “少打我主意哈。这次帮了,下次再不会帮了!”安思源竟像是看穿了章小娅的心思似的。 “哎,为什么呀?” “呆会告诉你!” 安思源的嘴角咧出一点笑来。他抬手,打上了最后一个句号,再点开邮箱,把活动策划的ppt发给章小娅经理的邮箱。 “齐活!”他再一回头,看到章小娅已经睡在了床上。 “真是……” 安思源也上了床,往里挤了挤章小娅说:“让让地方,我也困了!” 章小娅的胳膊伸了过来搂住安思源,人像小懒猫一样。 安思源假意恼了,“你这丫头还真是,还让不让人睡了?” 章小娅的唇吻住安思源,手伸进安思源的衬衫里。 安思源低吟了一声:“小妖精,是你不想睡的!” 章小娅眼睛仍然闭着,但手却很不老实地解开了安思源的衣扣。 一场欢爱势在必行。 ----- 傍晚十分,两个人醒了过来。 “我饿了,你要尽地主之谊!”安思源吻了章小娅,章小娅没让他蜻蜓点水的吻溜走。 一吻过后,安思源瞪章小娅:“你这丫头,哪有女的这么主动的?” “不一直都是我这么主动的吗?喂,安思源,我都没跟你说,我心上那些伤口阴天下雨还沽嘟沽嘟往出冒血呢。你得负责!” 在爱的人面前,每个女孩都是任性娇嗔的小公主。 “那我现在就负个责?”安思源坏坏地笑。 章小娅先颓了,“倒底还饿不饿啊?我可饿了。两眼冒金星!我看怎么不像呢?” 安思源笑了起来,谁饿了是那种表现啊? 章小娅腻在安思源怀里,她说:“真想做袋鼠妈妈!” “嗯?”他问。 “把你装在怀里,不让别人看到你,我天天带着你!” 安思源吻住章小娅,他说:“我天天好累!” “为什么?” “你在我的心里,满满的,太重了!” 章小娅笑了。 “你这态度,本宫很满意!小安子!” “真的是小安子?”安思源坏笑,手变成了一只手把,所到之处星火燎原。 继而是熊熊大火,把两个人都要燃成灰烬。 “好吗?”她吐气如兰。 “嗯!” “不许嗯!” “好,好死了!” 小娅吃吃的笑。 “好想做袋鼠!” “你是男的,做不成袋鼠妈妈!”小娅又吃吃的笑。 “我在想,我错过了什么,如果……” “没眼光的家伙!讨厌的家伙!” “骂得对!长眼睛是为了喘气的吗?那么个妖精摆在眼前,还逃?”安思源学着小娅骂自己。 ”就是,再要是看那些腿长腰细大胸的美女,把眼睛挖下来,当泡泡睬!“ ”真的?歹毒的小妇人,哎呀,我这命啊!“ 两人笑闹到一处。 ”起来,我饿了!“小娅说。 ”亲我一下,我就起!“ ”不亲!“ ”那我就吃你!” “你敢!” “这可是你说的!” 小娅立刻亲了一下安思源。 安思源又亲了回来,那张床仿佛就是整个世界,世界上就两个相爱的人。 真好!他说。 真好!她也说。 两个人手牵手去吃路边摊。吃一个肉串,也要你喂我,我喂你。 不远处,一对情侣在吵架。女孩很生气地背包就走。男孩大声喊:“走了你就别回来!” 章小娅叹了口气,“你知道吗,那时你说,你喜欢我什么,我改时,我的心都碎了。真的,我觉得我特别地无赖,特别不好,你居然那么讨厌我。那时我总做噩梦,梦见你恶狠狠地看着我,梦见你说,你喜欢我,我去死行了吧!” 安思源摸着小娅的头说对不起,他说,当时年纪小,原谅我吧! 章小娅笑了,“有今天这样的日子,就是以后咱俩分手了,我也心满意足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哎,章小娅,给你点脸了是吧?说什么呢,那是?” 章小娅噘着嘴,也吼起来:”哎,安思源,声大了不起啊!“ 烤串的摊主摇头嘟嚷:”今儿是什么日子啊,一个个的都吃火药啦?“ 吃过晚饭,两个人手拉手走在大明湖畔,章小娅拿腔作调:“皇上,皇上,你可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安思源揉了揉章小娅的头发,说:“搞错辈了,说这话的是紫薇!” 路过某个夜市的摊子,章小娅在选手机壳,一转身不见了安思源,有些慌。 很快,安思源一头汗挤了过来。章小娅问他去干什么了,他说拉错手了。章小娅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逛完大明湖,安思源问:“不带我去你的宿舍看看吗?” 说是宿舍,不过是公司给她租的一间旧楼。楼道很窄,两个人,安思源要侧着身才能走过去。“这什么鬼地方?章小娅,你赶紧跟我回北京啊!” 章小娅喜欢安思源这样为她着急,但似乎……还不够。 一室一厅,屋子里被章小娅弄得乱七八糟的。最雷的是,地中间放了一个纸箱,箱里全是饼干。 安思源踢了一脚问这是干嘛。 章小娅噘个嘴说:“我喜欢吃的那种夹心饼干,我记不住是什么牌子了。我常去的那家超市放在固定的位置,现在换了地方,我就怎么都找不到了,所以,我都买回来,试吃找找哪个是我吃的那种……” “嘁,你啊!”安思源又爱又恨。他看到床上放着一只手电筒:“这个,好像跟我从前的那个有点像啊!” “其实……就是那一支。思源,就是那一晚我爱上你的。我以为你是我人生中的一道光,谁知道……” “说什么?”安思源佯怒。 “谁知道……还真是道光!”章小娅顽皮地笑。 安思源突然把章小娅搂到怀里,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子,他说:“姑娘,我是带你回去的,嫁给我吧!” 安思源突然从天而降对章小娅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他帮她写活动策划,简直比暖男还暖男。现在竟然…… 章小娅紧紧地抱着安思源不肯松开,她说:“不带这么开玩笑的。小安子,你重说,姐要再听一遍!” “小娅,我从前是个混蛋,不懂事,让你受了那么多的伤。你在天涯写的帖子我都看了,楼好高啊,那帮混蛋绝对是嫉妒我,没有一个说咱俩会大团圆结局的,我命令你明天就去发帖子,说咱俩修成正果了!” 章小娅突然推开安思源,眼里泪光涟涟。“安思源,你就为了证明给网友们看你不是人渣才向我求婚的吗?” 安思源真是不了解女人这种动物,他说的重点是……唉,她理解哪去了?谁会为一群吃饱了撑的给人家安排家事的人证明什么啊? “没有,绝对没有。章小娅,小豹子,我是爱上你了,苍天可鉴!给你一次折磨我报复我的机会行不?” 章小娅破涕为笑。她说:“我想过一百次你向我求婚的情景,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没想到……连花都没有!” “在我心里,没有比你更美的花!”安思源终于会说话了。章小娅爱听,“哼,恭喜你终于视力正常了!” 安思源暗自擦了一下冷汗。 章娅打开戒指盒,那什么破戒指啊,戴到拇指上都晃荡。 “小安子,你这是给肥婆买的吗?” “刚刚在夜市买的。回去给你买好的!” “不!” “嗯?” “我要努力变成肥婆,手指这么粗!” 安思源把小娅搂进怀里:“可爱死了,怎么办?” 爱情在,什么样的戒指都是钻戒。 爱情在,什么样的戒指有什么关系呢? 第四十七章 巴尔干火药桶 陪婆婆逛街这事,辛苑做过,有心理准备。但事实还是超出了她了预料。 辛苑陪婆婆逛得腿都快断了,也没选出来一件合适的衣服。并不是合适的衣服少,而是挑剔的心情之下,哪一件都不中意。 辛苑是理解婆婆此刻的心情的,前夫携现任妻子宴请吃饭,前妻既要隆重大方又不能显得太过在意,既要盖过至少不能输给他的现任,又不能显得太过刻意。 女人多大岁数那点心思都是一模一样的。心境复杂,每一件衣服肥了瘦了淡了艳了长了短了,就都是毛病。 最沮丧的还是何素秋,她从更衣室出来,要换的衣服搭在了手腕上,身上穿的仍是从家里穿来的那件刻板的咖啡色西服,她说:“咱回去,不买了!” 辛苑趁何素秋去洗手间时,赶紧跑到她试过衣服的那一家把那条婆婆穿着很好看的香云纱裙子买了下来。她知道这件婆婆是看中了的,只是嫌它贵,不舍得买。 辛苑从心里希望婆婆能不输给公公后面找的女人。她不明白自己这是什么心理,但她就是这样想的。或者,在感情上,她跟瑞风一样,站老妈一边。再或者女人总是跟女人是一国的,她不愿意婆婆的一片痴情在失去了那个人之后,在气势上也弱了下去。 辛苑硬拉着婆婆去美容院烫了头发,烫发时,她说:“妈,您搬回来住吧!” 何素秋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她说:“等医院上了轨道,我就不去了。他在那女的那住,不碍事!” 再过了一会,何素秋又说:“你是不是觉得妈特可笑?” “妈,我觉得您特了不起。换了我,我做不到您这样!” 辛苑说的是真心话。她会离得远远的,不会再见他,更不会去帮她。她觉得自己没这个胸怀。 何素秋笑了,说:“到什么山唱什么歌,遇到什么事说什么笑,不然怎么办呢?我这辈子好强,没输过谁。可不认输,也只是逞强,到头来谁又是赢家呢?” 小师傅问何素秋染不染头发,何素秋的很多头发都白了,但她说:“不染,白着吧!” 辛苑劝:“染染吧,染个栗子色,您皮肤白,这个颜色也显气色!” 何素秋没再反驳。 头发烫好,何素秋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辛苑想,婆婆这一生其实是很可惜的。遇到个知疼知热的人,相互做个伴,总比现在这样单着苦着好。但人生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葛怀德的家宴规格很高,酒店豪华气派。 何素秋在辛苑的赞美和瑞风的吹捧下穿上了那条香云纱的裙子,齐耳短发烫过又剪了剪,有小小的弯,很自然。 辛苑把自己结婚时,老妈送的金耳环和项链给婆婆戴上。何素秋死活不肯,从来都是婆婆给儿媳金子,哪有反过来的。 辛苑笑了,说:“妈,金子还是要有些阅历的人戴着才能压得住,您戴着好看!” 瑞风敲边鼓:“您看您这老太太,给您戴,又没说给您,您这还想要了去啊!要还的。您啊,再不然,可以多还点。” 何素秋转头冲辛苑笑:“你看,你看,养儿子什么用,这就替媳妇来向妈讨帐来了!” 辛苑白了瑞风一眼,说:“我不要,妈都给我买!” 瑞风假装吃醋:“看把你得瑟的。妈,到底谁才是您亲生的啊?” 何素秋很高兴儿子儿媳都为自己张罗行头,他们都站在自己这一边,自己还有什么害怕的? 开始还打算着临时找个什么理由不去,现在倒是逼上梁山,倒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就去看看他找了个什么样的人也好。 辛苑两口子陪着何素秋到酒店时,葛怀德和傅苏已经在包间里了。 葛怀德一身轻松的休闲装,表情却明显不轻松。 傅苏穿着一件藏青色的连体裤外配着白色的外搭小衫,高跟鞋,人高佻挺拔,却又很随意自然。 辛苑都不禁在心里赞了一声,再看经自己手打扮的婆婆,终究有些小家子气似地刻意。不过,也没什么可比的,比什么呢? 葛怀德给何素秋介绍傅苏:“素秋,这是我爱人傅苏。小苏,这是瑞风的妈妈素秋。” 辛苑相信这番介绍是经心考虑过的。 公公说:“这是我爱人傅苏!”然后又叫傅苏为小苏,孰亲孰远明摆在那呢。再一句:“这是瑞风的妈妈素秋”,意在表明他与她的关系也只是因为儿子,亲疏,不言自明。 辛苑想,公公再怎么样和善,倒底还是男人。男人只顾及到新人的感受,哪会想到伤了儿子母亲的心呢!没准这场家宴,也是为了给傅苏证个明呢。 前妻后妻也都是兰心惠质的角色,两句话听下来,一个心境颓然,一个心生欢喜。 只是,如高手过招,暗地里气来气往过了十八招,表面上却风平浪静。 傅苏是场面上的人,笑意盈盈:“素秋姐,怀德早就说过您,把瑞风带得这么好,很了不起。我也是单亲妈妈,知道养大儿女的不容易!” 何素秋轻言浅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爱人可以变,可以离,儿女却再怎么样也变不了!离不了。不养着,怎么办?”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让场面有点冷。 幸好章小娅和安思源进来。“呀,我们晚了!小苑姐,瑞风哥,你们好啊!这位是阿姨吧,真年轻!” 何素秋并没给章小娅个笑脸,瑞风也一脸阶级斗争。 倒是辛苑背后悄悄碰了一下瑞风,在家里她反复做思想工作,无论怎么样,他始终是他的亲生父亲,以后关系怎么样另说,当下的场面还是要做做的。 瑞风本无意来给老爸捧这个场。 这么多年,自己跟老妈相依为命,偶尔他会想起小县城的那个傍晚,他和他在小馄饨馆里,面前是一碗热腾腾的馄饨面。他说他的理想,可是自己和老妈和这个家是不在他的理想里的。 今天坐在这里,看着他春风得意,带着他的新欢,他的心里是有些恨意的。这让他很没想到。原本他以为那个人如同陌生人一样,生或者死都与他无关。可是,竟然还会在意,还会恨。 但他不能不来,因为他得陪在老妈身边,他得保护着她,让她不能觉得孤单。 瑞风并不愿意老妈去葛怀德的房子住,也不愿意她去帮他什么弄什么医院。 辛苑劝住了他,她说:“只要妈高兴就好!” 那原本就是一顿彼此尴尬的饭。大家吃起来都很努力。 葛怀德一方面不敢冷落前妻跟儿子,那是他极在意的人。另一方面还得努力地应酬傅苏的女儿与准女婿。第一次见安思源,之前听傅苏说过与小娅之间的好多事,对这个男孩没什么好印象。一见之下,倒觉得阳光帅气,还不错。 傅苏尽着主人的本份,她不想挑事,但也对前妻的虎视眈眈不害怕。 见到何素秋之前,说一点都没不担心,绝对是假的。毕竟人家有那么大一儿子,曾经也算患难夫妻。 可见了面,打量了一眼何素秋,她的心便消停地放回了肚子里。如同何素秋这个名字一样,寡淡严肃,这样的女人适合做同事,却没法做爱人。她了解葛怀德,葛怀德除工作之外,是有些情趣的人,他们真的不适合。更何况分了那么多年。 傅苏小女人般的娇媚hold住了整个包间。这一点何素秋何尝感受不到?她很后悔自己来凑这个热门,来给他们捧这个场。 她清清楚楚知道瑞风是不愿意来的,那自己又跟葛怀德有什么关系呢?二十多年了,他没在自己身边,却从没离开过自己的心里,他太霸道了,凭什么? 心酸如同河水漫过心脏,几乎把她整个人淹没。但表面上,她不能塌了台面,她不能把自己二十几年撑住的尊严打碎在地。 她端起酒杯:“葛院长,傅女士,来,我敬你们一杯,先干为敬!” 何素秋一仰头把杯里的酒喝掉,亮了亮杯底。 傅苏和葛怀德也端起了酒杯。傅苏瞟了葛怀德一眼,伸手把他的酒杯接过来:“素秋姐,老葛喝不了酒,这你肯定知道。他这杯我替他喝!” 何素秋的笑明晃晃地写在脸上,那是不屑的笑。她说:“葛院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能不能喝,这我还真就不知道。再说,就算你不能喝,你前妻敬你的酒,也轮不到别的女人替你吧?” 包间里变成了巴尔干火药桶,火星四溅。 葛怀德急忙从傅苏手里拿过酒杯,当然,拿过来时有些小费力,傅苏暗中使了一点劲,很快放弃,她是来宣誓主权的,宣誓到位也就好了,犯不着动了真气。 葛怀德端着酒杯一扬而尽,也向大家亮了亮杯底。他说:“今天呢,大家能赴这个约,我跟小苏都很高兴。素秋,我得感谢你,这么多年,你含辛茹苦把瑞风带大,瑞风这么优秀,我真的……” 有些哽咽,那是发自肺腑的一句话。但这话在何素秋听来,却完全不是滋味。原来,她跟这个男人之间,也不过就是因为儿子而已。他现在帮她的,也不过是因为她帮他养了儿子。 “葛怀德,这话你倒不用说。我养我儿子,那是尽本份,我没图什么人谢不谢的。你选择了你的生活,你的梦想,这挺好。你能顾念前情,借我房子住,帮我打事做,这我得感谢你!至于瑞风,他愿不愿意接受你这个父亲,那是他的事。我这当妈的无权干涉。哎,傅女士,你怎么不喝啊?难不成我这酒敬得不对?”何素秋的话说得软中带硬,顺便一枪拐向傅苏。 傅苏冷眼看了一眼葛怀德,把酒喝进去,说:“咱们这两家人聚在一起不容易,虽然我觉得挺难,但还是希望以后大家能常来常往。思源跟瑞风住一个单元是吧?这就是缘份。缘份这东西呢,求不来。既然大家这么有缘份,咱们一起来喝一杯!” 应者稀稀落落。 章小娅不高兴何素秋那样夹枪带棒地攻击老妈。瑞风没想着给这后妈捧场。倒是两个外来人辛苑与安思源端起了酒杯,无奈之下,小娅与瑞风也只好站起来,7个人的酒杯碰到一起,酒喝进肚子里,每个人心里的滋味都是不一样的。 一杯酒下肚,全体落座,倒冷了场。谁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傅苏说:“大家吃鱼,这儿的鱼做得特别好……”大家还没来得及给个反应,包间的门开了,服务员说:“葛先生,有位先生找您!” 话音未落,袁明清出现在包间门口。 辛苑的心里“咯噔”一下。他出现在这干什么?瑞风的目光在辛苑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飘出去,心里的不痛快又加了一层。 “我刚跟朋友在这边吃饭,恰好看到葛院长的车,不打扰你们吧?” “不打扰不打扰!袁总进来喝一杯!”傅苏不知道袁明清跟在座的某一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倒想着来了个外人,打破僵局,不至于那么尴尬。 傅苏说了这番话,倒让葛怀德没办法拒绝了。 “那我就打扰喽!”袁明清从进包间到落座,目光都没在辛苑脸上停留。 辛苑的目光落在包间的某一处,漫不经心地空洞。 知道辛苑跟袁明清关系的不过两人:葛怀德父子。 葛怀德心里暗暗叫苦,瑞风一直都没给个笑脸,袁明清再一出现,这顿饭恐怕就更难吃下去了。 袁明清倒是东北人的个性,没把自己当外人。他示意服务员再上瓶酒,他说:“葛院长和傅阿姨我们就不必说了,何阿姨和瑞风都是我们黑龙江的,老乡。何阿姨这阵子在医院里辛苦了,瑞风算我半个救命恩人。小娅我久有耳闻,第一次见面,这位帅哥……” “安思源!”思源起身,递了名片过去。 “哦,软件公司,it人才,了不得。希望有机会合作。今天我借葛叔叔的一杯酒敬大家,改日一定专门请大家,来,我袁明清先干为敬!” 袁明清点了所有的人,除了辛苑。 辛苑倒没想让他提她点什么,但他什么都不提,又难免让人心生疑虑。当然这疑虑是指瑞风。 瑞风端起酒杯,一口喝下去。再倒上一杯,说:“袁总刚才倒忘说了一点缘份。那就是您跟我爱人是同学。” 瑞风笑了下:“我们这群人还真是有缘份!来,不管您是老总还是谁,我必须得敬您一杯,感谢您照顾过我们家辛苑!” 辛苑悄悄拉了拉瑞风的衣服,脸很烫。她很显然低估了一个男人的嫉妒心,没想到瑞风会做出如此孩子气的事。 “照顾不敢当,不过,我倒是很羡慕瑞风兄,把我们系的系花娶到手。不过,你也要小心哦,你要是让我们的系花伤心难过,我会代表我们的那帮兄弟收拾你的!”袁明清喝过酒,伴着一点醉意说出这些话,有些故意。 辛苑冷着脸,“袁总还真是喝醉了。别人夫妻之间的事,你和你代表的兄弟有什么权利管?” 葛怀德赶紧往回圆场面:“来,来,来,喝酒!对了,瑞风,我和袁总还商量着希望你能来医院工作。一来呢,新医院建成,缺人手。二来呢,我岁数大了,也需要个助手,我希望把我的医术能传给你……” “葛院长,谢谢您的好意!做人得有良心,燕郊的医院对我不薄,我还没有换医院的打算。” 章小娅小声对辛苑说:“辛苑姐,这个袁总是不是暗恋你啊,他说话的口气不太对啊?” 安思源瞪了章小娅一眼,章小娅噘嘴嘟嚷:“瞪我干嘛?我跟姐又不是外人?” 何素秋盯着儿媳妇的脸看,辛苑嚅嚅喏喏:“他喝多了,说话没了分寸!” 辛苑转身问何素秋:“妈,我去洗手间,您去吗?” 何素秋起身跟辛苑一同去洗手间。 出了包间,何素秋问:“那个袁总怎么说瑞风是他的半个救命恩人呢?” “哦,前不久他出了车祸,是在瑞风他们医院抢救的!” 何素秋疑惑地看了看辛苑,没再说什么。 从洗手间出来,走到包间外面,就听到里面的嘈杂声。 辛苑咬了下唇,抢先一步拉开包间的门,迎头撞上的是瑞风,瑞风黑着脸一把拉住辛苑不容分说向外走:“走,回家!” “哎,哎,怎么了?”随后跟过来的何素秋不明就里追着问。 辛苑跟着瑞风离开前,瞟了一眼包间里的袁明清,他的一只手捂着脸,安思源和章小娅站在他旁边。 辛苑的心沉了下去,害怕公婆吵起来,结果是瑞风跟袁明清有什么吗? 他们…… 第四十八章 埋下地雷 那天的事,是章小娅学给辛苑的。 章小娅是不知道瑞风哥和那个袁总什么会红眉毛绿眼睛相互看不顺眼的。她说:“好好地吃饭,我都没听到他们聊了些什么!” 小娅说她并不清楚两个男人是怎么打起来的,她注意到他们时,袁明清已经揪住了瑞风的脖领子,而瑞风的巴掌已经落到了袁明清的脸上。 那巴掌煽得很响,显见心里积压的怒火已久,终于凝聚了力量爆发出来。 章小娅说:“我跟思源说,多亏没有手术刀,不然瑞风哥一定把袁总给豁了!辛苑姐,我吧,女人的直觉觉得跟你有关系,是不是那个袁总对你还念念不忘啊?” 辛苑苦笑了一下,如果袁明清真是因为这个来这个家宴来闹场,那太过份了。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那瑞风呢,瑞风并不是个爆脾气,怎么就当着长辈的面闹了起来呢?这以后让她这个做媳妇的还怎么在公婆面前站呢? 那天回来之后,瑞风理都没理辛苑,“咣”地一声把自己关到书房里没出来。 那晚,辛苑在床上哭了好久。她觉得很迷茫。自己只想要份平常的日子,但这日子越来越兵荒马乱了起来。她很想跟瑞风谈谈,但是谈什么呢?她又做错了什么呢?袁明清那一页已经翻篇过去了,这样一闹腾,倒底是要怎么样呢? 两个男人谁考虑过她的处境了吗? 第二天清晨,辛苑起床,瑞风已经去了医院。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辛苑的心也空了一大块。 何素秋打来电话,闲聊了几句,说起前一晚饭桌上的事。辛苑不知道他们走后,剩下的人说了些什么,尤其是公公,会怎么说自己合作者和儿子之间的嫌隙。 何素秋说:“小苑啊,妈想给你个建议,男人呢,都说心胸宽广,但对自己的爱人,又都是最小气的。瑞风在意你,所以,你一定要让他知道你的想法!” “妈,我知道!”辛苑很无奈地回答。她以为自己不必向瑞风表忠心。但两个人显然并没做到那么默契。 一星期过去了,周六、周日瑞风都没回来。也没打电话过来。 辛苑也很犟,没打电话给他。 周一下午辛苑没有去学院。辛苑心里也气,她做错什么事了吗,他要对她这样?她赌着气不肯给他打电话。嘴角上火,吃不下什么,打开冰箱,摸出一瓶黄桃罐头来,拧了一下没拧开,突然很想哭。 敲门声响起来,辛苑急忙去照了一眼镜子,冷若冰霜地去开门。 门前站着的是穿红挂绿的小九。 小九提了提手里的大购物袋说:“情儿,你太不够意思,那么大的八卦都不第一时间通知我。怎么样,刺激吧?” 辛苑接过购物袋,“就是不想让你这种人兴灾乐祸。你这消息有点落后啊,这都多少天的事了?” “我这不正经上班了嘛。哎,我没跟你说啊,我去了家外贸公司,那老板我我当马使唤,不过,看在钱的面子上,老娘忍了!” 小九抄起果盘里的一只苹果咬了一口,人歪歪斜斜倒在沙发上来了个葛优躺。 “说吧,怎么个情况啊,新欢旧爱争风吃醋的戏码我最爱看!” 辛苑给小九倒了杯水,坐在另一只沙发上。“你还情儿情儿地叫,你没看我都快孤家寡人了吗?” 小九“腾”地坐起来:“怎么?你家葛瑞风离家出走了?我靠,他是不是男人啊?绿帽子没给他戴上呢,他闹什么小孩子脾气?情儿,我跟你说,这男人不能惯!” “这事儿谁跟你说的?袁明清又找你去诉苦了?” 提起袁明清,辛苑倒是一肚子气,他们本不就是桥归桥、路归路了吗?他什么意思啊,有钱,失婚,觉得他可以追回来失去的东西吗?他把她看成什么人了?他明明知道那种场合他出现不合适,还是出现,不是搅局是什么?就算是搅局,把水搅浑了,他倒没事人一样无声无息了,是等着辛苑自己往上扑吗? “他打了个电话给我,他说,你的日子可能不好过,让我来陪陪你。我要不是出了几天差,我早就过来了!不过,情儿,袁明清对你倒还真是痴心一片!当初你俩分开就是个错误。” “嘁,痴心一片?是添烦添乱好不好?谁叫他再来干扰我的生活了?如果他有点点良心,离我远一点不好吗?”辛苑一想起瑞风的态度就越发心灰意冷。 小九把手放在辛苑的手上:“未必是坏事。如果你跟葛瑞风之间没有问题,谁都破坏不了你们。如果有问题,早发现比晚发现好。趁现在,你还美貌如花,还可以重新选择生活。总比人老珠黄……” 辛苑的目光如飞刀一般刺向小九,小九的话终于被拦了回去。 “你告诉袁明清,无论我跟葛瑞风之间有什么样的结局,我跟他都没有一点可能。我从前说的话他大概都忘了,我说我辛苑一旦决定下来的事,就决不会再回头。当年他离开,我们就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辛苑很不高兴小九总来替袁明清说话。不管怎么着,自己还跟瑞风是夫妻。至于将来,她还没想过……她不是那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的女人。如果袁明清以为她会那样,那真是看轻了她。 好久没见过小九,本来想一起吃个饭的。但辛苑实在没心情。恰巧小九接了个着急的电话,急匆匆地要走。 在玄关处,小九弯身系鞋带看似漫不轻心地说了句:“哎,情儿,辛安那孩子好像……爱上我了!” “啊?”辛苑愣了一下。“他怎么说?” “没怎么说,就是……感觉!”小九站直身子,把包背到身上,眼睛却始终不敢看辛苑的眼睛。 这些话在她的心里也画魂画了很多日子。她想过,如果背着辛苑不说,这事迟早都会败露出来,到时候,自己更没法面对自己的闺蜜。唯一可行的就是自己招认,然后试探试探她的态度。 小九也不是不沮丧,不过是男欢女爱,碍着谁了?不过是她大他几岁,怎么弄得跟偷了人东西做贼似的呢? “因为这个才从那搬出来的吗?”辛苑见过辛安和小九在一起的情形,心里也不是没打过鼓。只是小九自己招认了,还是有点吃惊。 小九点了点头。 “你呢?怎么想?” “我一直把他当成弟弟,但是……算了,我得走了,一句两句说不明白!”小九是想打探一下辛苑的口风,果然,在她最好的闺蜜这儿,这份恋情也只是惊吓不是惊喜。还能说什么呢?说自己也喜欢上这个弟弟了,求闺蜜的祝福?这话,她李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还真是很沮丧。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沮丧。 那天之后,辛安来给小九安上灯,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提短信的事。小九煮了面给辛安吃,辛安帮小九修好了卧室的门。 那之后,辛安也还会来,买很多东西,有时小九有不家,他就写了条放在门卫处。 小九拿到那些吃的用的,心里又暖又酸。 每天,他做什么都会发条微信给她。 比如:“早上好,我开始吃早饭了。今天早上煎的蛋糊了,被牛奶烫到嘴了。你呢,早餐吃了什么?” 比如:“今天来了一对情侣,他们在我的店里吵了起来,女孩拿着白玫瑰砸了男生,玫瑰的花瓣落了一地。心疼那些玫瑰。对了,你喜欢什么花?” 比如:“这么晚了,睡了吗?看了会书,想到你,睡不着!” 小九会一遍一遍看那些微信,但她都努力忍着不去回复。她想冷淡他。但他不管,仍旧像写日记一样,把生活里的点点滴滴写给他。 “今天买了新鲜的虾,白水煮了下,很鲜。一个人吃着有点多,想到你在多好,可以剥给你吃!” 那种被人惦记,被人需要的感觉真的很好。 手机里的空间不足,但小九都不舍得删那些微信,她都好好地留着。 “李初,无论怎么样,都……别伤害那孩子,好吧?”辛苑的口气恳切。 “瞧你,把我说得跟黑山老妖似的!放心吧,我也是善良的姑娘!走啦!”小九像一阵风,忽地刮来了,忽地又刮走了。 辛苑一个人失了会神。想打个电话给辛安,却又不知道打电话该说什么呢? 心思又转到瑞风那,一个星期他不回来,换洗的衣服总还是要的吧?拉开衣柜,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打了车给瑞风送过去。 那间医院辛苑去的次数不多。上一次还是袁明清车祸那次。 认识辛苑的人也不多。她直奔瑞风的办公室。 办公室空着,瑞风没在。 辛苑刚坐下,进来个眼睛乌溜溜的小护士,小护士冲辛苑嫣然一笑露出腮边小小的梨涡,很甜。 “来找葛大夫的吧?我知道你是谁!” “嗯!嗯?”辛苑也笑了。 “你是……”小护士指了指瑞风办公桌上玻璃板下面压的照片。如果小护士不指,辛苑倒不知道现在还有人在玻璃板下压照片。仔细看过去,多是医院里医生护士的工作照或者集体照,只有一张是辛苑和瑞风去无锡樱花谷的合影。 樱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辛苑仰着头,伸着手,大笑,瑞风落在辛苑身上的目光满满的全是爱意。那是一位摄影爱好者帮他们拍的。这张照片两个人都特喜欢,放大了挂在家里。没想到他还洗了放在办公室里。 小护士说:“刚来了急救病人,葛大夫正在忙,姐,我帮你倒杯水吧!”小护士很善解人意。 “哦,不用了……” 小护士又冲辛苑莞尔一笑:“没事的。葛大夫忙,我招待嫂子,应该的啊!” 她轻车熟路地开了柜门外拿出一只杯子,倒了一点水进去涮了下倒掉,再倒满杯子端到辛苑面前。 衣架上,瑞风的换洗的白大褂和外套皱巴巴地搭在那,小护士很麻利地拿下来:“这阵子也不知道怎么了,病人都跟赶集似地来医院,葛大夫太忙了……” “把这衣服都给我吧,我带回去!”辛苑从小护士手里接过瑞风的衣服,小护士也没闲着,开始仔仔细细地打扫瑞风的办公室。 辛苑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站起来,“请问你叫?” “哦,瞧我这脑子,我叫林小露。” “哦,小露,这是我给葛大夫带的换洗衣服,他回来,你交给他就行。我得先回去了!” 辛苑从医院里出来时,有病人或者是医生护士端着饭盆去打饭。 夕阳正红。辛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楼,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站在路边出租车倒是一辆一辆地空着过来,只是问了辛苑去哪,都以“交班”为借口走掉了。 辛苑往最近的公交车站走,后面有人追了上来。他说:“美女,请你吃顿饭行吗?” 辛苑没回头,鼻子却酸酸的。 肩膀被人揽住,熟悉的味道包围了她。 她还生着气,她说:“你还认识我是谁吗?” “这个……我听小露说有位美女来找我,心跳一百八十迈,不信,你试试!” 瑞风抓起辛苑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辛苑没绷住笑了场。 “讨厌!我可没打算理你。要不是害怕你太脏被病人投诉,我才不来……”嘴还是硬的,心却软了下来。 “我挺你,就不应该理那个坏家伙。那么好的老婆还惹她生气,简直就是混蛋嘛!好好敲他一顿,对了,这家湖南菜馆不错,进去点一桌子,让他心疼得肝颤儿!”瑞风一惯的风格又回来了。 “油腔滑调!” 辛苑瞪了瑞风一眼:“我得回去了,明天还有课,还有,你给妈打电话了吗?她心里肯定不好受,别让她在那了!” “吃完饭我送你回家!”瑞风握着辛苑的手不肯松开。 路边有家湘菜馆,两个人进去,桌椅都还干净,也没几个人,辛苑和瑞风找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瑞风体贴地替辛苑涮杯子和碗筷。 辛苑仔细打量着瑞风,他瘦了,眼睛里也有红血丝。 “护士说这阵子病人多,病人再多,你也得好好休息,不能大夫先病倒了!”辛苑很心疼地说。 “遵命!” “还有,妈在那处境一定很尴尬,看什么时候,咱们去把她接回来吧!”辛苑还是挺记挂着婆婆的。 “妈那脾气谁能说得了?一定要把事做完才回来。”瑞风给辛苑夹了青豆腊肉小炒。 “还说妈那脾气,你还不一样犟。那天……”辛苑没忍住开始跟瑞风算帐。 “亲爱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几天我不敢联系你,就是一直在反省自己,葛瑞风,你就那么没自信吗?你怕那个男人什么呢?他是过去时,你是现在时,还可能是将来时……” 辛苑的指尖点到瑞风的头上:“这你什么都懂了,混蛋时怎么都没想着了?亏你还是当医生的!” “当医生的怎么了?”瑞风装娇憨。 “医生不应该很理智吗?” 瑞风握住辛苑的手,好半天说:“我才知道,爱上一个人便有了个死穴。有了这个软肋,谁还能理智?” 窗外的夕阳斜斜地照进来,照亮了瑞风的半边脸,辛苑的手抚摸了那张脸,叹了口气,夹了醋煎鳕鱼给瑞风:“这个应该合你胃口!” 瑞风尝了一口,做出夸张的表情,辛苑笑了,说:“我跟袁明清真的是过去时了。你知道我……” 辛苑的话还没说完,瑞风的手机响了,“什么?自杀?哦,我马上回去!” 瑞风挂掉电话,“老婆……” “赶紧走吧,我自己回去就行!”辛苑太熟悉这种情形。有时夜里睡得好好的,电话打来,身边的这个男人立刻就得赶到医院。 瑞风拍了拍辛苑的脸,突然紧紧地抱了她一下,转身离开。 辛苑一个人食之无味,打了包,出门拦出租车拦了好半天,仍然没人愿意大晚上的跑那么远的路。 倒是有辆黑车过来,他说:“美女,我送你吧。” 辛苑犹豫了下,坐进了那辆车。 第四十九章 爱的困局 小九摊上了大事。 那天老妈打过来电话支支吾吾没说清楚,小九就知道肯定是有事。她想的有事也不外是家里又揭不开锅了,需要钱。小九去柜员机刷了一下卡,卡里只剩下3300块,留下300,给家里打了三千。 小九给老妈打电话,说打了三千块。电话那端停了半天,传来了哭声。小九的心沉了下去,她颤颤地问:“妈,怎么了?” 有事也不外乎就是要钱,可这次的事不单单只是钱那么简单了。 小九站在街边耐着心思听老妈把事情经过讲完,人像脱了水一样,虚虚地坐在了马路边。这些年,一直害怕的就是家里的电话。每次家里来电话,再想想银行卡上的余额,心都颤。 来来往往的人中不乏有好心人过来问一下需要帮助吗,小九无力地摇头,心里的话却是:需要,没有比她更需要帮助的了。只是,溺在湍流的河里,就算有人真心想救,谁又能救得了呢?人这一辈子,不能选择的事有很多。 父母就是其中一件。什么样的父母都是父母。如果你做不到丧尽天良,父母惹下了什么事,除了扛着,还能怎么办?他们养了你,你就欠了无穷无尽的债。 小九很羡慕自己的那些朋友,再怎么难,也还有个家是个港湾,也还有父母是个靠山。而自己,只有债主。逃都没法逃的债主。 电话响了,小九看也没看抓起来哑着嗓子使劲吼:“就算剥我皮吃我肉喝我血也得让我缓缓……” “李初,是我!”电话是辛安打来的。小九的眼泪在那一刻淌了出来,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后来很多时候,小九问自己有没有把辛安当成是救命稻草。应该有。彼时彼刻,别说是救命稻草,就是颗毒草伸过来,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抓住,吃下去。 辛安陪小九回的老家。 小九见了老妈母女俩抱头痛哭,小九妈边哭边骂:“他怎么不早点死了啊,早点死了就不祸害人了!” 那个他说的自然是小九爸。这也就是气话,这些年,小九拼死拼活,也不过是为了挣钱给老爸治病。他大概也是太内疚了,想替女儿减轻些负担…… 小九的老爸听信人言把家里的房子拿到银行做抵压贷出钱来给骗子,知道上当受骗受心里不知经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去找骗子。骗子大概看着小九爸忠厚,再或许是被他磨得没办法了,让他做个托,帮着宣传一下那根本就不存在的产品。小九爸太想把自己被骗的钱拿回来,现身说法,卖力帮着拉人头,结果骗子犯了事,小九爸是共犯。这还不算,还不上银行贷款,银行来收房…… 纸里包不住火,小九妈这才给远在北京的小九打电话说明情况。老妈说:“他的那个病,再加上这些事,九啊,妈真是没办法了……” 几天后,小九在看守所门口接出老爸时正是傍晚,夕阳洒落在老爸驼下去的身影上,无比悲壮。 小九过去搀住老爸,极力掩示着不让泪水落下来。倒是小九爸看了看陪在小九身旁的辛安,老泪纵横:“本不想拖累你们,结果……小九,你得对人家好!” 小九看了一眼辛安,心里五味杂陈。 小城的房价不高,但加上罚款、找律师取保候审费用,小二十万。那些钱都是辛安帮着交的。哪来的钱,小九没问。 回北京的路上,小九都很沉默。回到北京那晚,两个人找了家小饭店吃饭。小九要了瓶小二。辛安不喝,小九自己喝。舌头喝硬了,她说:“我知道自己这么说话挺不要脸的,但我欠了你这么大个人情,我总不能闭着装聋作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吧?我知道你喜欢我,如果你愿意……” 辛安从小九手里抢下酒杯,拉起她就走。小九的酒劲上来,死活不肯离开。她问辛安是不是嫌弃她,是不是觉得她这样的剩女甩卖都没人要,现在还要高价抵债? 辛安弯身抱起小九大步走出小饭馆。 到辛安的小店门口时,小九倒在辛安的肩膀上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珠。辛安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生怕动一动这姑娘就醒了。 自己的心是从什么时候变的,辛安并不是很清楚。 这许多年来,他的生活里只有那个没心没肺的章小娅。章小娅的快乐悲伤从来都从她自己出发。高兴不高兴都挂在脸上。追个男人,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受了委屈,难过,也恨不得全世界都陪她难过,悲伤。 可小九不是。 最初认识小九,辛安对她并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不过跟辛苑一样,是个姐姐。能言快语,风风火火。 那段下定决心放下章小娅的日子,辛安像个小弟一样跟着小九混迹于各种聚会,美其名曰“换草运动”,不过是在北京这座城市里漂着的寂寞的单身男女凑在一起吃饭聊天。 辛安在众女眼里是块“小鲜肉”,小九总是替他挡着,她对那些“狼女”说,这孩子死心眼,没真心,别来逗人家。 狼女们便起哄说小九这是怕肥水流了外人田,想自己留着可口小鲜肉吃。小九便回击她们说是,怎么着?话音一落,转身看到从洗手间出来的辛安,小九也不躲避,过来揽了小九的脖子说:“这帮大姐……” 那个晚上,辛安的小店门口,路灯昏黄,辛安看着倚在自己肩膀上的女孩笑容挂在嘴角。这一刻幸福得让他有些不舍得。 他的小店开得不死不活,一向没有什么钱。他打电话给远在国外的父母,他说他爱上了一个人,需要重新装修装修房子。老爸老妈马上就要买机票回来,辛安急忙地拦,说过一段时间带着她去看他们。 就算是江湖救急,辛安也会做。他没想到这些钱会让他们的感情有了负担。她知道他喜欢她,她愿意什么?愿意以身相许还他的债?当他是什么了?二十万,也太便宜了吧? 辛安突然有些懊恼,早知道会这样,不如自己想个办法,不说那些钱是自己的,现在这种困局,她和他要怎么继续下去呢? 第五十章 突遇凶险 那晚的事,很久之后辛苑想起来都是一身冷汗。 一起吃过饭,瑞风接了急诊的电话急匆匆地回医院。辛苑打不到车,只好坐进那辆黑车里,坐进去才发现车上并不是一个人,后座上还坐着个瘦小的男人。 男人的目光并不直视辛苑,而是偷偷地瞟她,辛苑觉得有些不对劲,哪不对劲,辛苑说不清楚。她伸手推着车门说:“不好意思,我不坐了……” 车子“嗖”一下子开了出去。辛苑的心里忽悠了一下,心里想坏了。余光瞄到驾驶位上的那个男的,他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墨镜,板寸,人并没多强壮。但整个人的状态就写着“不对劲”三个字。 镇静,没准是自己多心了。辛苑的头稍稍往后偏了偏,目光再次从倒车镜里往后看,却不想正好对上后面的瘦小男人的目光,他恶狠狠地踹了一脚辛苑的座椅用东北话嚷了句:“瞅什么瞅,老实点!” 辛苑的嗓子摆了一只麻辣锅,嘴唇干成了一块枯木。她使劲舔了舔嘴唇很艰难地说:“大……大哥,咱们有话好说,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包里的钱,银行卡,密码……” 板寸横了辛苑一眼,说:“闭嘴!” 辛苑挺直腰板坐正,仿佛唯有这样能让自己有一点点对抗下去的信心。 外面的夕阳落了下去,天空是晦暗不明的颜色。辛苑继续用余光看板寸,板寸从倒车镜看后面的瘦小男人。辛苑突然想起从某个法制节目上看到被劫持时的防卫,她的身子向前欠了欠,一只手拉住了领口,据说那样可以防止后面勒上来的绳子。他们是谁?图财还是害命呢?自己不会真的就这么挂了吧?辛苑身上出了一层毛毛汗。 包里的手机响了。辛苑的精神一震,一定是瑞风,如果是瑞风自己要说些什么他才会知道自己身陷危险中呢?她看着板寸,板寸明显也很惊慌,他说:“接,按免提,别瞎说,瞎说你就死定了!” 电话是袁明清打来的,怎么会是他?辛苑“喂”了一声,声音居然很平静。 他说:“辛苑,你把电话给你身旁的人,没事儿,有我呢!” 辛苑愣了那么两秒钟,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处境?辛苑把电话递给板寸。板寸瞪了辛苑一眼。 辛苑向车后看,车后的小个子的手推过来,辛苑急忙转过头,不敢动。前方的路无限延展,没个尽头似的。 袁明清是打电话给小九时知道辛苑去燕郊给瑞风送东西的。 小九说:“袁明清,你倒底是怎么想的啊,你真以为辛苑跟瑞风离婚了就会跟你破镜重圆……不,重修旧好吗?你不知道辛苑是什么性格吗?你这样是爱她还是害她啊?” 放下电话,袁明清愣了好一会,他想关于那天在酒店跟瑞风动手的事自己要给辛苑一个解释。 车子开到燕郊瑞风的医院门前,他却犹豫着要不要给辛苑打电话。正犹豫间,看到辛苑一个人出来,他很想上前打招呼,却看到不远处有一辆车很眼熟,一个人跑下来买烟,袁明清的心咯噔一下,那是上午还在医院大闹的病人家属武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上午,袁明清还看着葛教授处理这事来着。 正合计着,瑞风跑出来,夫妻俩去了附近的小饭馆。袁明清看到武强的车也跟了过去。 辛苑从饭馆出来时,袁明清正在跟葛怀德通话,他说那个患者家属扬言一定要会让葛教授做手术。 葛教授说:那人有前科,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但是他母亲的手术还真不能马上做,他不理解……两人正说着,一个疏忽间,辛苑竟然坐进了武强的车里。坏了,袁明清赶紧开车跟上。 武强的车子停顿了一下,突然加速。袁明清心里大叫不妙,这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巧合。他掏出电话打给辛苑。 电话里袁明清沉着冷静地说:“武强,你立刻把车停下让那女的下车,咱们之间的事都好商量。况且,你也知道她只是葛教授的儿媳妇,你拿她威胁葛教授,你觉得葛教授会受威胁给你妈看病吗?” 辛苑一头雾水,这两个人不是偶然绑架勒索,而是故意的? 板寸冲着电话大吼:“你是谁?关你屁事?有本事你让姓葛的那混蛋医生来跟我谈。我跟你说,过了今晚,我妈的手术还不能做的话,我担保你们见不着她的全尸!” 板寸打开车窗,把辛苑的手机扔了出去。 电话突然被挂断,前面的车扔出来一个东西,袁明清来不及分析那是什么,咬了咬唇,紧紧地跟上前车。 窗外昏暗不明,路上并没有很多车。辛苑从倒车镜往后看,看到一辆宝马x6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是袁明清,可他怎么会……辛苑稍稍放松了一点,她试探着问:“阿姨……得了心脏病吗?” 板寸很厌恶地斜了辛苑一眼,说:“是,我妈得了很重的病,在那个医院排期做手术都排了半个月了,本来都说昨天能做上手术了,可临时来了个什么有钱人的妈,把我妈往后挤了。妈的,你们这帮子人就是吃肉喝血,不给你们点厉害瞧瞧,就以为我们好惹。虎子,打电话给那老王八蛋,让他立刻给我妈做手术,立刻!” 在辛苑所有的人生想象里,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卷到一起医患纠纷里。她更是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牵涉的医疗纠纷不是事关自己的老公葛瑞风,而是那个刚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没多久的公公葛怀德那里。 电话里葛怀德似乎在解释什么,辛苑听不大清楚。那个叫虎子的人冲着电话嚷:“我不懂你那些狗屁理由,我哥说了,你必须马上给我妈做手术,不然,这女的就死定了。” 虎子把电话突然按到辛苑的耳朵上,板寸的手一把揪住辛苑的头发,辛苑发出尖叫声,只一刻,她停住叫喊,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对着电话说:“爸,我没事儿!” 虎子收回电话,说:“现在没事可不代表一会没事儿……” 虎子突然大声喊:“哥,小心车!” 板寸猛打方向盘躲过横在面前的宝马车。 辛苑惊出了一身汗。宝马车又赶了上来,虎子没有心思再打电话,板寸冲着辛苑吼:“给他打电话,他要不想让你死的话,赶紧滚!” 辛苑不吭声,板寸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辛苑的电话给摔碎了。 板寸的车是很破的捷达,跟宝马硬拼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瘦小的虎子显然也慌了,“哥,这人要是报了警,很快警车追来,咱们……” “这女的在咱们手里你怕啥?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大不了都给咱妈当陪葬,咱们一条贱命,有什么死不起的!”板寸恶狠狠地说。 辛苑倒冷静了下来,如果这是人生的最后一点时光,自己能做些什么呢?已然没办法向自己的亲人告别,瑞风,瑞风正在某一台手术上争分夺秒吧?身后的那辆宝马车仍然不屈不挠地跟着,板寸把车子开得像电影大片里的特技。最难过的人肯定是自己的父母,老年丧女,让他们情何以堪呢?不行,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辛苑听到自己说:“我知道你是孝子,你为你母亲的病忧心如焚,却又毫无办法,我理解这种心情。我不知道要怎么帮你,当然,我的命在你们手里,就算咱们三个同归于尽,我也毫无办法。我只是想说,在事情没激化之前,我希望你们能收手,我保证不做不利于你们的证词,我也会说服我公公给阿姨做手术,你知道没有造成事实上的伤害,你们不会受到什么罚处,如果你们相信我……我的父母也都年纪很大了,我也很害怕他们生病。我公公是个好医生,他绝不会因为钱或者其他的让你母亲……你相信我!”辛苑也顾不得逻辑,只是一直说一直说,希望哪一句可以说通板寸,让他放过自己。 车后面的虎子开始呜呜地哭,他说:“哥,万一咱们都死了,把咱妈一个人扔在医院里可怎么办啊?” 板寸喝斥了虎子一声,他说:“你是怕死了?” “小翠……小翠肚子里怀了我的孩子。再说,咱们都被盯上了,往哪逃啊?那老头说不是不给咱妈做手术,是手术的各项指标没降达到,不能手术……你非逼着他现在就给咱妈做手术,这不是要害死咱妈吗?” 板寸一分心,车子“咣”地一声撞到了路边的广告牌上。 板寸骂了一声,猛踩油门,车子却哼哼叽叽不肯动弹。 袁明清的车拦到了捷达的前面,他开门冲下车冲到板寸的车门前使劲拍门,他喊:“开门,什么事我们好好谈!” 身后警车呜哩哇啦地响起,板寸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把刀,刀横在辛苑的脖子上,辛苑背着身被板寸拉出了车子。 夜浓墨重彩地出现在辛苑面前。风有些硬。辛苑的脑子成了浆糊,混钝,麻木,吹一吹,头尖锐地疼了起来。 板寸用力过猛,辛苑的一只鞋子落到了车上,脚踩在地上,却没意识到疼。辛苑只是机械地说:“现在还不晚,停下手,他是我朋友,不会伤害你们的……” 面前警灯亮成雪白的一片,葛怀德推着个坐轮椅的白发老太太,老太太无力地喊:“小强,别胡来,妈求求你别胡来。你这样,我宁可这病不治,也不活了……” 尖锐地疼痛像要把辛苑击穿了一样,但她分不清是哪在疼。 她只听到板寸在大声哭:“谁让你们把我妈带来的,谁让你们不给她做手术的?” 辛苑的身体再次被冰冷的东西触碰到,是的,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她看到袁明清冲了过来,奋不顾身,板寸倒在了她的脚下,她没倒,她被袁明清抱住,然后,雪亮的车灯光下,她看到一脸惊愕的葛瑞风,她想张嘴喊他,嘴却像一道石门,怎么也推不开,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世界漆黑一片。安静,松驰。那是辛苑喜欢的状态。 瑞风,瑞风,又见到你了,见到你真好。 眼前开出一朵花来,世界变成了五颜六色的。 “小苑,小苑,你醒醒!” 辛苑努力想着这是谁的声音。世界安静了下来,真安静啊。 第五十一章 生长的爱情 坐在高铁上安思源读电子书,这已经是他这个月读的第五本书了。平常忙于这事那事,书越读越少。但这段与章小娅分隔两地,倒是来来回回坐高铁的时光成了最好的读书时光。他甚至有些享受这样的时光。心里思念着一个爱的人,一个人拥有一段美好静谧的读书时光,人单纯得像是回到了青春。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一直以来都在忙,忙着工作,忙着约会,忙得快没有了方向。 安思源追回章小娅,两个人腻在一起,安思源几乎用命令的语气让章小娅放弃在济南的工作。他理所当然地以为章小娅会二话不说听从命令,却没想这丫头梗起脖子说:“那不行,我必须把从前的屈辱一点点找回来才行!” “什么屈辱?”安思源假装听不明白。 章小娅捏了捏安思源的鼻子说:“你在天津时,我都跟孟姜女似的千里寻夫,关键是啊,还热脸贴人冷屁股,人还带理不理的,放我鸽子还不算,动不动还弄出一美女来刺激我。小安子,你知道我一个人在冰冷的快捷宾馆里就像冷宫里的妃子等待皇上临幸一样,多凄惨啊!” “打住,打住,冷宫里的妃子皇上看都不看,还临个什么幸啊!”爱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从前那么高冷酷炫的安思源现在却很愿意跟章小娅有一搭没一搭地贫嘴,并以此为乐。 “我不管,反正现在轮到你了!” “我说妞儿,咱不带秋后算帐的!”安思源也不是不后悔,从前装的酷都变成现在打的脸。没办法,谁叫自己曾经那么得瑟了呢? “怎么啦?想我?再不然,不放心我?嗯,也是,我这种貌美如花的女孩是不让人放心,我们公司老总家的那个公子你见过吧,麻省理工毕业,老约我去济南府吃正宗鲁菜,哎,你说他长得像不像韩国那个李敏镐?”章小娅憨傻疯痴的样子摆出来,恨得安思源牙痒痒。 “我还当是什么人物,不就是一铁锹还是一刨地的镐嘛,至于还弄到棒子那。章小娅,我跟你说,你要是敢跟那铁锹还是镐的去吃什么鲁菜,可别怪我粗鲁!”亚洲醋王诞生了。 那正是章小娅要的效果。 “嗯,我的政策你也是知道的,规规矩矩,姐自然对你好。你要是意图不轨,偷鸡摸狗的,我可就杀无赦,斩立决了!”章小娅捏着安思源的脸,嘻嘻哈哈地说。 “这么狠?” “必须必啊!” 安思源噘着嘴,他说:“跟我见见我父母吧,然后咱们领证结婚,我就不信以我安公子的魅力还把你拉不回北京?” 章小娅的眼睛忽忽地往外冒桃心,但是她赶紧用长睫毛把桃心都给压回去,她可不想让安思源太过得意,得矜持。这是辛苑姐说的还是辛安说的来着?不管谁说的,好不容易跟安思源走到这一步,一定不能大意失荆州。 “问你件事,从前为什么说你父母都不在了呢?”章小娅依偎在安思源的怀里,很认真地问。这个问号在她的心里悬了很久,终于有机会问了出来。想当初,没爹没娘,有车有房,那可是章小娅最理想的结婚条件。 安思源沉默了好一会才轻描淡写地说:“他们感情不好。我爸忙于自己的事业,几乎不回家,我妈除了逛商场血拼就是打麻将。” 章小娅亲了一下安思源,说:“那你一定很孤单吧?我去,你早点认识我,亲,咱俩互粉,没准孩子现在都能打酱油了!” 安思源笑了,回亲了一下章小娅。 “小时候,我很羡慕我那些同学。放学时,他们的父母骑着自行车来学校门口接他们,会带他们在学校门前的小摊子上买爆米花,炸串,可是接我的与永远是我家那个说着听不懂的湖北口音的老阿姨。同学们都笑话我说那是我妈……” “好可怜的娃哦。以后我一定不欺负你,好好爱你,拉钩!” 安思源宠溺地亲吻着章小娅的头发,他说:“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章小娅短暂的人生里还没接触过死亡这么重大的事件。所以,她站在墓园的某一块墓碑前,看着墓碑上那个长发披肩笑意盈盈的女孩时,有点茫然不知所错。“许笑言之墓。爱人安思源泣立!” 安思源把一束白菊花放到墓前,他握住章小娅的手,轻声说:“笑言,这是小娅。我的女朋友。这么多年,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风吹过来,吹到章小娅的脸上,她摸到凉凉的东西,是眼泪。她说:“笑言姐姐,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我的气,但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地替你照顾思源,一定!” 安思源把章小娅揽在怀里。 在回去的路上,安思源给章小娅讲了他跟许笑言的故事。 他们是大学同学,是彼此的初恋。安思源说那是他第一次有人陪伴,心是有归处的。放学后,有人等他吃饭,上课前,有人等他一起去教室。那种感觉真的很美好。可是,一场车祸改变了所有的一切。车是安思源开的,开车时,他情不自禁偷吻了一下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笑言,一辆大货车冲了出…… 章小娅很懂事地安抚了安思源。但心里还是不舒服。原来,她的情敌已经在天堂里了。那是最不可能战胜的不是吗?但她没把这些话说给思源听。说什么呢?让他彻底地忘掉她?那样不尽人情的话小娅说不出来。可是,可是…… 那天晚上,章小娅还是盘腿坐在了辛安的小店里。辛安清瘦了不少,章小娅说:“瓷,你能不能去练练肌肉啊,你这样晃晃当当的,看人再把你当成是瘾君子啥的!” 辛安苦笑了笑,递给章小娅一罐迈动,“说吧,你跟安思源又怎么了?” “什么叫又怎么了啊?我们俩如胶似漆锦上添花好着呢!他每周去济南看我,比钟表都准时……” 辛安的目光盯住章小娅看,章小娅放弃道:“好啦,好啦,什么都瞒不住你。我跟你说过他有过一个车祸过世的女友吗?” “说过,怎么啦?” 章小娅把安思源带她去给许笑言扫墓的事说了一遍。 辛安的目光扫了一下章小娅,“算他还有良心,怎么?你心里不舒服?” 章小娅支支吾吾,“也不是不舒服……其实,是啦。都说最不争的就是死人。那个女孩因为思源的失误死了,难怪他死活都不肯接受我,我还死缠烂打,我现在自己想想都觉得自己讨厌死……只是,只是,怎么办呢,他的心里还有她,我一想到这事……” 辛安不明白章小娅倒底想说什么,或者,她只需要一个倾听者。那他就当那双耳朵好了。 章小娅七七八八说了一卡车的话,说得自己泪水涟涟,觉得自己寻死觅活要来的爱情最终变成了这样的鸡肋,自己怎么能跟一个过世的人争夺爱情呢?可是,她又实在不能容忍他的心里有那么大一个位置给别的女孩,那怎么能行呢? 章小娅说累了,辛安叹了口气,他说:“姑娘,这世界上的事无外乎是看你怎么选择。如果你爱他,又能怎么办呢,只能放下他的过去。你都说人过世了,你不能跟她争,同样,她也不能跟你争,你们有大把的未来要一起过,你怕什么?” 那或者正是章小娅最想听的一句话。 被赐予力量的姑娘抹了把眼泪,起身抱住辛安说:“瓷,我就知道你是知心姐姐,什么事跟你说说,豁然开朗!” 小店的门开了,门口站着提着大包小包菜和零食的小九。 辛安立刻推开章小娅,跑过去接小九手里的菜,小九脸上的笑很不自然,她说:“我来得不是时候,其实,你们……” 辛安一把拉过小九揽在怀里,他说:“小娅,郑重给你介绍一下。我女朋友李初!” 章小娅和小九同时愣在原地。 章小娅冲口而出的话是:“瓷,你不地道啊,你们俩什么时候混在一起的啊,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 这回不高兴的人是小九,她沉了脸说:“章小娅,就算我们混到一起,凭什么要告诉你一声啊?还有,刚才的事,如果辛安不做我是他女朋友的介绍,我也不会说。既然他做了这样的介绍,那我就不得不维护自己的主权说两句。打这往后,辛安是我男朋友,哦,也许会是老公,那么无论你俩从前是多么相亲相爱的男闺蜜女闺蜜,我都希望各自恪守本份,别搂搂抱抱的,我年纪大了,看着不习惯!” 章小娅冲辛安吐了吐舌头,噘了噘嘴说:“瓷,小九姐这河东狮一吼,我看咱俩这朋友……” 辛安使劲地搂了搂小九朗声道:“亲,你有了安思源,我有了我家九儿,以后各过各的日子呗!” 章小娅张口结舌,好半天用手指点着辛安说:“好,好,辛安,我今儿才看出来,你还真是有异性没人性,赶情这么多年,你一直跟我混,是因为身边没女朋友啊!小九姐,你不知道,我老怀疑他性取向有问题……” “你傻吧你,我家辛安那是暗恋你,结果呢,你还……”小九说出这话也有些后悔,干嘛告诉她呢,自己不也是嫉妒章小娅的吗? 女人八卦起来还真是挡都挡不住,辛安可不想让自己的暗恋与新欢在一起探讨自己的性取向。他瞪着章小娅提醒说:“你不说安思源要带你去见他父母,这都几点了?” 章小娅妈呀一声,提起包就往外跑。 小九回过神来把自己买的东西往辛安的冰箱里放,她问:“哎,辛安,我可是你姐,你说清楚点,谁是你女朋友啊?”小九转身问辛安。 辛安挠了挠头:“我这不努力追呢吗?李初,给点机会呗!” 小九揉了揉辛安的头发,口不对心地说:“都跟你说了,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别以为我来给你买这些就是喜欢你,我不过是有诚信来债主面前晃晃,说我没逃跑呢……” 辛安突然抱住小九以吻封缄。 他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勇敢过。正如同小九这辈子从没这么懦弱过一样。 真爱摆在面前,谁都不是正常人。要正常干嘛呢?如果有爱情在,谁不想疯狂一回呢? 小九拒绝了一下,但辛安紧紧地抱住她不放。那么温柔的辛安坚决而固执,他的吻细细密地落下来,她终于迎合上去,彼此像一声叹息,融进对方的生命里。 爱情如花一般绽放开来,阳光照进来,小九觉得自己不再那么孤单,也终于不用再在这座城市里飘泊无依了。 这种感觉真好。 章小娅给安思源发微信说:“亲爱的,我很嫉妒笑言。嫉妒她变成了永恒在你心里,嫉妒你会长长久久地拥有她,而我,也许只是你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安思源回:“没良心的死丫头,看回来我怎么收拾你!” 小娅笑了,那是他们之间的亲蜜。 那晚小九给辛安微信,她说:“不知道是不是单身太久了,那个吻,我喜欢!” 半小时后,辛安站在了小九的门口。 小九穿着睡衣替辛安开了门,他说:“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喜欢你说你喜欢我的吻!” 小九抱住辛安。 他身上有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 那也是爱情的味道。 第五十二章 红茶与绿茶 全身的肌肉一块块苏醒过来,疼,疼得辛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眼睛肿得睁不开。那是辛苑不曾有过的经历。 人总得经历各种各样的事之后,才知道自己承受的界限在哪里。 她的手被一双手握着,辛苑很想用点力气握住那只手,只可惜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手上落了水滴,有人在哭。辛苑很想睁开眼安慰说我没事,只是那个念头瞬间消失在疼痛里。意识被痛疼掩埋。 昏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今夕是何年,辛苑再次醒过来,病房里暮色沉沉。 面窗而立的是袁明清, 他的背微微地驼了一点,整个人如同一个叹号。 辛苑想起大学时的某一个时候,她重感冒,高烧。袁明清送她去医院,然后就是这样守在自己的床边。那都像几个世纪的事了。那么遥远,但又清晰如昨。以为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可是,某一刻,那些回忆又都浮现出来,历历在目。 每个人都期待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但经历了,没有结果,那些刻骨铭心会夺去人爱的能力。自己爱的能力丧失了吗?辛苑也不确定自己跟瑞风之间是爱还是适应或者说是依赖。只是,她觉得跟瑞风在一起,很舒服。 瑞风是个有趣的男人。他温柔体贴,是很多女孩梦中最理想的老公人选。只是,她和他之间,少了那么一点铭心刻骨。 自从袁明清重新回到自己的视野中,辛苑就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得陇望蜀,不要人心不足。瑞风足够好,她不能负了他。 “什么时候了?”辛苑的声音如同落在水面上的雨滴,打破宁静。身体里的疼痛仍然在,但那已经不是唯一的知觉了。 终于活过来了。 袁明清转过身来:“醒了?”他看了一个腕上的表,“晚六点一刻,这一觉睡得好吧!” 辛苑想扯出一点笑容来,用力过猛,笑容在脸上漫延成大笑,只一瞬,笑容收了回去,化成尴尬。万幸,所有的知觉都回到了身体里,当然,烦恼也随之而来。那一晚经历过的事水一样氤氲漫上来,想起来。无数个问号挂在那里。袁明清怎么会跟在自己被劫持的车子后面呢? “你……一直在?”辛苑看了看病房门口,瑞风在哪儿呢?他怎么会把自己和袁明清这样扔在病房里?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醒了。小苑,你不知道,我自己的车被撞上我在与死神面对面时都没有这次这么害怕……” 袁明清握住辛苑的手,他的手微凉,辛苑把自己的手缩回来。 “明清!”她唤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已复往日模样。 “还记得那天同学聚会吗?单明明并不知这些年我们再无联络,劝酒时,她问你我的酒量怎么样,你看了看我说,我也不知道呢!我仰头干尽杯中酒。明清,其实,不只是这五年,而是从我们相识开始,你就不知道我的酒量……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是彼此的初恋,当年,我们爱的都是自己眼里的对方,现在你留恋的好也只是你把记忆里我的不好过滤掉之后剩下的美好回忆……” 辛苑笑了,安娴自在,恍若坐在咖啡厅,她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给自己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学生细解情感困惑。 袁明清的脸辛苑看不大清楚,他的身子微微倾下来,帮辛苑调了一下床的高度,他说:“你刚刚经历过那么大的一场劫难,现在咱们不说这些……” 病房的门开了,何素秋大包小裹地进来。 “我就猜你这个点差不多醒了,多悬啊,差那么一点点就刺到心脏!” 何素秋的拇指和十指捏在了一起比了那么一下。 辛苑笑了,问瑞风呢,何素秋“哦”了一声,脸上飘过一点不自然说:“他有点儿事儿,晚点过来!” 辛苑的心沉了一下,有什么事会比此时此刻陪在自己身边更重要呢? 何素秋瞟了一眼袁明清,脸上略有冷落地说:“不好意思,我要帮辛苑换衣服,您就先回去吧!” 袁明清的目光在辛苑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钟,他说:“那好,有什么事打我电话就行!” “袁总,您也挺忙的,我们小苑有婆婆有老公就照看着呢,就不劳您费心了!”何素秋脸上笑着,却不软不硬回了这样一句。 袁明清又看了辛苑一眼,辛苑尴尬地冲他笑了笑说:“谢谢您救了我,等我出院后一定跟瑞风登门拜谢!”一句话把袁明清推出十万八千丈那么远,袁明清还能说什么呢?他看着辛苑,欲言又止。也只能欲言又止。 病房里只剩下了婆媳俩,辛苑再次问了瑞风去了哪里。 何素秋叹了口气说:“小苑,你一定不能负了我们瑞风,你不知道你被刀捅了之后失血过多……” 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瑞风捧着一大束玫瑰走了进来,声音清朗到有些故意很大声很愉悦地说:“老婆,这一觉睡得好吗?” 辛苑的心里突然就暖了,瑞风走过来给了辛苑一个大大的拥抱,全然不顾老妈在旁边“小心刀口”的大呼小叫。 世界重新安静了下来,婆婆很知趣地退了出去。 “小苑,对不起!”瑞风把辛苑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无比爱惜地说。 “嗯?” “如果不是因为我爸……如果不是去看我……如果我送你回来……”瑞风有些哽咽了。 辛苑捧着瑞风的脸深情地看了好半天说:“你知道你的排比句很琼瑶范儿吗?”一句话破了梗,瑞风笑了出来。 “怎么才来?”辛苑想起婆婆没说完的半句话。 “回了趟医院……” “撒谎,刚才妈说我失血过多,不会是……不会是你输血给我的吧?”看着瑞风苍白的一张脸,辛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跟瑞风都是b型血。 “小的很荣幸能为皇后娘娘效劳。想吃点什么,我让妈给你做!”瑞风转移话题。 “别打岔儿,脸色怎么这么差?”辛苑的注意力全在瑞风身上。 辛苑被送到燕郊医院,偏巧那天b型血都用光了。瑞风挽起袖子让抽自己的血,医院的大夫们抽了40便停住了,瑞风急了,说:“我是做医生的,我自己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抽!” 袁明清也撸起袖子让抽他的血,他是o型血,但瑞风没同意。 “不许小瞧我哦,小苑,你老公的体力你还不知道!”瑞风的调侃让辛苑红了脸,她轻轻地打了瑞风一下,笑了。 瑞风的神色却恍惚了一下,他问:“小苑,你真的没怪我吗?” 事实上,瑞风抽完血之后又守了辛苑一整夜,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这一段,家里的事、医院的事都不太省心,工作又累,身体透支得还挺厉害的。何素秋心疼儿子,一大早赶到医院,死活让瑞风去休息,自己守着辛苑。 瑞风并没有去休息,他刚从辛苑的病房出来就遇到了袁明清。袁明清也是一脸疲惫,他说:“可以找个地方喝点茶吗?” 那应该是很早就进行的会晤,尽管瑞风并不觉得袁明清有跟自己会晤的资格。但是无可避免的话,逃避也不是瑞风的风格。 两个人坐下来,袁明清要了杯绿茶,瑞风要了杯红茶。袁明清嘴角轻扬,说:“这倒跟辛苑不同,辛苑喜欢喝绿茶!” “夫妻间倒不一定要事事一致,你没觉得咱俩正好是两种类型的男人吗?绿茶凉薄,红茶暖心!” 瑞风并没打算让着袁明清,他讨厌一个男人在利益面前把女人甩掉,得了利益再回来找那份感情,没有谁能站在原处。只是……经历了很多事之后,他有些疑惑,自己跟辛苑之间的感情真的坚如磐石吗? “哦?凉薄?葛大夫,我挺感谢这5年多你对小苑的照顾,你也知道我们并不是感情不合才分开的,当时的确是太年轻,如果你能给她很好的生活,我也就不计较了,可是,你们现在这样婚内分居……不好意思,我这样说也许会伤到你……” “婚内分居?谁跟你这样说的?”瑞风的火气腾地蹿到头顶。辛苑这样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吗?她被那两个坏蛋胁持时为什么他巧好在?难道是他们约好的?他去接她吗? 人在劳累疲倦情绪糟糕时难免把事情往极端了想。一段日子以来,瑞风变得越来越敏感,他讨厌这样的自己,但真的没办法,越是害怕失去,就越草木皆兵。还有,他跟辛苑两个人又很难打开心扉聊一聊。那次辛苑说的“瑞风,我算白认识你了”的话言犹在耳,瑞风变得越发没自信。 即便是这样,他袁明清是谁?他有什么资格感谢他这5年照顾了辛苑?瑞风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他不想把自己心里面对自己婚姻的不确定表现在袁明清面前。感谢这五年多他对辛苑的照顾?他是谁啊?用得着他来感谢自己吗?笑话。 袁明清转了转手里的杯子,很轻漫地说:“葛大夫!” “请叫我葛瑞风!”瑞风一向自诩成熟稳重,但在强劲的情乱面前,自乱阵脚再所难免。 “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俩个都爱辛苑!我们是彼此的初恋!到现在为止,她也是我唯一深爱过的女人,我不相放弃。尽管这样说起来有些无耻,但是,如果你真的爱她,我想,爱是超越占有之上更伟大的情感,你会希望她过更好的生活!”袁明清拿出了商场上谈判的手段跟瑞风谈,这一段他在他发生车祸之前就想与瑞风谈了。没想到拖了几个月,中间发生了这么多故事。 “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好!袁总,我想对你说的恰恰跟你想的是一样的,如果你爱辛苑,那么现在不打扰就是最伟大的情感。还有,我会尊重辛苑的选择,她愿意跟你走,我会二话不说放手。她不愿意,就还是我葛瑞风的妻子。这种情况下,你没什么立场说三道四!”葛瑞风站起来转身离开。桌子上那杯红茶袅袅地冒着热气。 从茶室出来,瑞风想回到医院守在辛苑身边,不想在医院门口碰到了提着个果篮的葛怀德。 葛怀德见了瑞风一脸尴尬:“瑞风,我真没想到这事竟然牵连到辛苑……” 瑞风心里正不痛快着,“葛教授,这二十几年,我们母子没有得到您的恩惠,我们生活得很踏实很安心,我们没想沾您的光,也不想受您牵连,现在,算我求求您,离我们远点行不行?” 瑞风走了两步转过头来说:“葛教授,我见过那个伤害辛苑的两个人,他们不是坏人,我希望在可能的情况下,您能救救他们的母亲!” 望着瑞风转身离去的背影,葛怀德不无失落又不无欣慰,倒底是他葛怀德的儿子,医者仁心,恩怨分明。 只是,自己有生之年,他们父子就真的不能尽释前嫌了吗? 这样想着,心里又暖又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人生有取有舍,哪得完满呢? 葛怀德的电话响了,是傅苏打来的,她的声音有几分少女的韵味,她问:“晚上打算吃点什么?” 葛怀德这才想起今天是周末,是他们一周一见的日子。只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事情的缘起还是自己,瑞风都这样怪自己,素秋那……犹豫了一下,葛怀德决定实话实说:“我在燕郊医院,辛苑出事了!” 第五十三章 醋罐子小姐大婚 章小娅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地跟安思源领证结婚,更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心境复杂地走入婚姻。她是那么容易快乐知足的一个人,可是,命运那只变幻无常的大手面前,她觉得自己渺小得像个小女孩。 从民政局出来,她仰着头问安思源:“我们真的没做错什么吗?” 安思源无比宠溺地吻了吻章小娅,“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做错!” “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安思源握住章小娅的手:“傻姑娘,我确定我们都在做梦。这是美梦的开始!” 原本快乐的恋爱终结在章小娅见公婆那天。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安思源愿意带她去见她的父母,足见他对这份感情的重视与认真。 章小娅很少会穿着一身白色长裙正襟危坐在谁的面前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说话。用她的话说就这规格见慈禧太后也不过如此。 很显然,安思源的老妈不是慈禧太后,但绝对不比慈禧太后好哄。 章小娅短发淡妆,白裙飘飘,双腿侧四十五度,右手扣着左手坐在安思源家空旷的大客厅里,自己都觉得自己深陷在某个马丽苏的偶像剧里。 安思源攥了攥章小娅冰凉的手低声说:“你只要记得这一点就可以了:你搞定了核心人物,其他人并不重要!” 章小娅噘了噘嘴,说得真轻巧,他们是其他人吗?他们是她章小娅未来的公公婆婆。只是,章小娅真的还挺奇怪安思源跟他父母的关系的。安思源说如非表示对章小娅的重视,他宁愿她一辈子不见他们。章小娅也没想要丑媳妇见公婆,是老妈提醒她说的,别光傻乎乎地只谈恋爱。真的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是要融入他的生活圈子。这包括认识他的朋友,拜见他的父母,不然被隐藏起来,那爱虚浮得像蛋糕上的那些奶油,甜是甜,抵不了饿。 章小娅那样一副贤良淑德的形象出现在安思源面前时,安思源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个够,末了坏坏地笑:“其实,穿你原来的粉红色就挺好!” “啊?你妈妈喜欢那样的款?那我回去换!” 安思源拉住意欲转身的章小娅,“当然不是,我是说,你不必费这个心思。因为无论你打扮成什么样,她都不会满意!” 章小娅踢了安思源一脚,这不成心吗?自己本来就紧张,他还这样雪上加霜,什么叫无论我打扮成什么样,她都不会满意?难道她要找的媳妇是天仙吗? “我妈这辈子就没对什么人什么事满意过。所以你真的不必纠结,我就是把汤唯带回家,我妈也不会满意!” “你心里的女神是汤唯?”章小娅敏感脆弱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难怪你不喜欢我,我还傻不啦叽地死追活追,小安子,你跟我说实话还不晚,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被我烦得没办法了不得已才从了的?真的,你说实话没关系,我现在不会跑阳台上往下跳了,我会安静地离开,然后……好好的……找个男人嫁了,我保证不恨你,真的!”章小娅自己把自己说得眼泪盈盈欲坠。 安思源以吻封缄,好半天才缓缓地说:“傻丫头,你是故意让我心疼的吗?我倒底还要为我从前的所做所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才会觉得我是真心爱上你不是被逼无奈啊?” 章小娅抬起头,眼睛风清月白地看了安思源好半天说:“你刚才说的句子太长了,我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安思源被逗笑了,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我是说,现在就是有人拿着枪逼着我离开你,我也不离开。当初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女王大人恕罪!这回听明白了吗?” “喂,你说谁是泰山?你还猿猴呢?”章小娅心里开了一朵又一朵喜悦的花,嘴上却说着无喱头的话遮掩。 “救——救命啊!没文化还——真可怕啊!” “现在才知道?晚啦!” 两个人打打闹闹,见公婆的紧张感消退很多。直到章小娅坐在安思源家的客厅里,佣人问她要喝什么时,那种紧张感再次袭来。 佣人说:“章小姐,您稍等,夫人马上就下来!”安思源不满意地嘟嚷了一句:“总这样,把自己的每次出场都弄得跟英女王出巡似的!” 不走寻常路的章小娅再次展现了脑回路的不同,她贴在安思源的肩膀上问:“总这样是什么意思?” 安思源捏章小娅的鼻子:“就是说我每带一个女孩回来呀——” 章小娅怒目圆睁,双手呈半圆状假意掐安思源,安思源急忙投降:“女王饶命,我向汤女神发誓,我带回这个家的女孩就只有你一个!” “带回家的就我一个,那……” “我能叫你醋罐子小姐吗?”两个人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暂时忘记了环境的凶险。 跟很多偶像剧里的情节一样,霹雳一声震天响,最具有女巫气质的婆婆大人出场了。她穿着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脸若冰霜。她的第一句话不是对章小娅说的,而是申斥佣人:“客人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为什么不提醒说咱们这个家是不能大声喧哗的?” 那话如同凛然一巴掌打在章小娅的脸上。依照章小娅惯常的脾气,冲到老巫婆面前灿然一笑说:“真不好意思,误闯尼姑庵打扰你的清修了!” 但谁叫爱就是致命软肋呢?她爱上了老巫婆的儿子,总得低眉顺眼忍一时风平浪静吧?表面上笑眉笑眼地恭迎准婆婆大人,脑子里却过了一百部韩剧里婆婆欺负儿媳妇的面画。 她很拘谨地站起来,安思源本来还大而化之在坐在沙发上,看到小娅站起来,急忙也站起来,两人的手在身后纠缠着,女巫一眼洞察猫腻,都是那时候过来的人,这点小心思谁还能看不出来。 这个长得跟樱桃小丸子一样的女孩竟然是儿子的结婚对象?他这审美还真是跟他老爸的一样没品。咦,这女孩怎么看着有点似曾相识? 安思源敷衍潦草地介绍了已然心知肚明对方是谁的两个人。“坐吧!”女巫坐在沙发的另一侧,章小娅欠着半边屁股坐下。安思源很不满意她的坐相,一伸胳膊把她揽到身旁:“都跟你说过了,在我家母后大人面前不用慎着,你装成什么样,她都能用显微镜挑出你一万条毛病来!” 女巫拿儿子是最没办法的,“说得这叫什么话!看吓着小娅!” 话这样说,章小娅却发现她根本瞟都没瞟她一眼。 “母后大人,我跟你说得够明白吧?我非这妞不娶,所以考核啊,问家谱啊,查祖孙八辈那一套,您就别费劲了,我们的事,您和我爸伸手点个赞就完事大吉!” 章小娅万没想到安思源会在父母面前如此强硬地告之他们的关系。如非当着这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母后大人,章小娅真想抱着安思源狠狠亲下去。她看着安思源有点眼泪汪汪,手不自觉地与他十指相扣。 女巫看不下去了,脸快沉到脚面上了。“既然如此,那就直接领证结婚就完了,何必还多此一举带回来让我们看?” “我是不想,不过我家小娅是懂事的好姑娘,没见公婆的婚姻她不踏实。所以,母后大人,您千万别想偏了,以为我带她回来是征得您们的同意,其实,我是为了让我家小娅安心……” “放肆!”应声进来的是一位跟安思源长得很像的中年人。相比起女巫,他真的只能算是个中年人。章小娅很疑惑地看安思源,心里的os是:“是姐弟恋吗?” “爸!”见到老妈,安思源还是显得紧张了很多。 “叫小娅吧?别紧张,坐!”安父坐在女巫边上,章小娅发现他们之间是刻意保持的距离,而且两个人全程无眼神交流。她听思源说过他父母感情不好,是很多年的形婚,但她真没想到两个人会这样。 偌大的客厅气氛有点怪异。还是女巫先开了口,她终于瞄了章小娅一眼。章小娅发现她的两只眼睛基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看人。而且,她提问的最后一个字总是习惯性地拉长。比如:“听说你爸妈是离异的——” 章小娅侧过头看了安思源一眼,看来在带她见他父母之前,他把情况汇报得还挺详细。或者在他的心里,他也并非像他表现的那样完全不看重他父母的意见。 “是的,阿姨,我很小时父母就离异了。我一直跟我母亲过!”章小娅倒不紧张了。像思源说的,核心人物是他,只要他们相爱,就算是过九九八十一关也会取得真经。 “你母亲没再成家——”安母的目光仍然没在一条线上。 “最近成家了!”章小娅回答得很别扭,她不明白自己拜见公婆为什么要说老妈的事。 “妈,小娅的母亲是知名的服装设计师。‘复苏’女装知道吗?小娅的老妈就叫傅苏……”在爱情面前,没有谁是淡定份子。安思源不过是想打破客厅里某种尴尬的氛围,一出口竟然比斯诺登报出“棱镜门”更为劲爆。 安母脸上的冰霜在停了三秒钟之后立刻雪崩。她起身往楼上走时,脚步是散乱的。有两次差点瘫软下去。 安父倒是沉得住气,只是章小娅看到他端杯子的手抖了抖。“安叔叔,您们……我老妈她……得罪过您们吗?” “你的母亲是服装设计师傅苏?”安父的声音有些哑。 章小娅急忙点了点头。“您们认识吗?” 她没有得到答案。 “章小姐,您先坐一坐,思源,你跟我到书房来一下!” 书房的门打开,又重重地关上。 章小娅觉得世界变成了两个。一个是自己在这空旷孤单的世界,另一个是安氏父子的世界。那个世界的门真厚,她推不开。从前追思源不得时的慌恐再次袭来。 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恨自己:“真是太贪心了,跟他在一起就好了,要什么自行车啊?干嘛非要见他父母啊?可是……可是,他们认识她父母吗? 章小娅发微信给老妈:“妈,你认识安氏集团的安光磊吗?” 章小娅等了好半天都没等到老妈的回复,应该还在忙吧? 书房的门打开了,安思源一脸灰败从书房里出来,脚步在些踉跄。 章小娅走上前挽住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安思源牵着章小娅的手走那幢富丽堂煌的小别墅门口时,她听到楼上玻璃破碎的声音,她听到安母声音锐利得如同刀尖划过玻璃:“你们安家就这么好?老的没攻进来,小的又来抢占地盘?我告诉你们,没门,除非我死了,否则,她们母女谁都别想踏进这个家半步!” 章小娅的目光落到安思源的脸上,安思源片刻都没停留带走自己心爱的女孩。 车子疯狂地开了出去。 章小娅手脚冰凉地坐在安思源旁边,手机提示音响了。是傅苏的回复:“难道他是……思源的父亲?” 电话拔了过去,章小娅的声音颤抖着问:“妈,您跟思源的父母有过节?他们对我那个态度,为什么啊?” 安思源伸手抢过章小娅的电话挂掉。车子疯狂地往前开,章小娅吓得一路大呼小叫。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两个人静静地坐在车里,谁都不说话,仿佛一说话就会破坏什么。好半天,安思源说:“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章小娅侧着头看着安思源说:“我妈跟你爸好过,是吗?” “吃印度菜吧?我想吃咖喱了!”他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章小娅伸手握住安思源的手,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他们是在为我妈才关系不好的吗?” 安思源伸手摸了摸章小娅的头:“他们是他们的事,咱们不管!” 一大盆椰香咖喱鸡摆在安思源和章小娅面前时,章小娅还恍着神儿,安思源帮她夹菜,她紧张地拉着思源的胳膊问:“这是最后的晚餐吗?不会吃过这顿饭,你就再不理我了吧?思源,我说我会安静走开的话都是假的,我……我把山东那边的工作给辞了,不,不是,是我辞职时,总公司这边说如果我执意想回北京,他们就调我回来……” 章小娅说得语无伦次,眼泪再次大颗大颗地往外涌。 安思源轻轻地替她揩掉泪珠,他说:“别胡思乱想,吃饱了咱们去阿姨那!” “去干嘛?不带退货的,安思源,你要是敢找我妈算帐,我就……”就怎么样,她也没想好。她实在拿他怎么样不了。 “我们去取户口本,明天八点,我们去领证。小豹子,我爱你,谁都阻挡不了我们在一起!” 章小娅“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安思源怎么哄都哄不好。只好假意跟着她一起哭,他一哭,章小娅停住了:“你哭什么?” “让我心爱的女孩这么伤心难过,我真是恨死了安思源这个坏蛋了!” 章小娅破涕为笑。 包里揣着各自的户口本,章小娅脑子里想的却是前一晚老妈忧心忡忡的一段话:“我不知道噩梦这么久还没结束。那时我跟安光磊是同事,我们……相爱不是错,只是我们都晚了一步,遇见时,使君有妇,罗敷有夫。我们也是昏了头,我跟你父亲离了婚,他妻子寻死觅活不肯离,我当时很怪他,我们闹得很不愉快……我不知道我做的孽会影响你的幸福! 小娅,事已至此,没法挽回,老妈只能提醒你,你和思源的婚事要慎重考虑,就算你们相爱,婚姻也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思源再不在意他父母的看法,他们也毕竟还是他的父母,你不能一辈子不进安家的门,就算你们一定要在一起,也别一时意气……” 那些章小娅是听不进去的。上一代的恩恩怨怨都那么久远了,安父和自己的老妈两个人都在各自的生活里,安母就算一时拧不过这个弯来,天长日久,也一定会接受自己的。 两个人手牵着手走进民政局,嘴里商量着办完证去超市准备买些菜和啤酒开始柴米油盐的小日子时,思源的电话响了。 章小娅的太阳穴直跳,她听到思源的声音颤抖着说:“哪家医院?好……好,我马上去!” 在安思源和章小娅领证的前一秒,章小娅的婆婆安思源的老妈中风进医院了。 章小娅真是恨死自己了。原本就是爱一个人,怎么会想到一再地伤了他? 第五十四章 事已至此 小九来看辛苑时,辛苑的心就像北京黄昏的三环,堵得水泄不通。 辛苑从医院出来后,何素秋搬回家里照顾辛苑。 开始两天瑞风还每天回来,可何素秋心疼儿子,不让他来回跑,辛苑也不希望瑞风那么累,毕竟急诊是需要高度责任心的工作,急救不是开玩笑。瑞风不回来,每天婆媳两四目相对,加之前面的那些小芥蒂,辛苑很不舒服。 这还不算,何素秋做的东北菜又咸又油,辛苑吃得少,何素秋就不高兴。 最让辛苑不开心的是何素秋摆脸色给辛苑看。辛苑也知道婆婆不高兴的点在哪里,只是,自己怎么跟她说呢? 辛苑没法主动开口说,何素秋倒是没忍住,她拿了团毛线递给辛苑让她帮着撑着自己缠线。 她说:“辛苑,你别怪我说话直,你跟那个袁明清还是宋明清的倒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个在夫之妇扯三挂俩的,这算怎么档子事呢?你看你躺在医院那阵子,那个啥明清的比瑞风都紧张。” 辛苑的脸一阵子发烫,像被人煽了耳光。“我们之前处过,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我都跟他说清楚了……” 何素秋的目光满是怀疑。“说清楚了他还没皮没脸往上扑?辛苑,我知道他是有钱人,现在的女孩也都看重这个,如果你真是对他有情,那你趁早说,我告诉你,我儿子还真不愁找对象!” 话说得很难听了,辛苑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 幸好小九来了。何素秋也没给小九个好脸,她拿了毛线团出去。 小九轻手蹑脚把房门关上,轻声问辛苑:“老巫婆怎么了,摆着一张阶级斗争的脸?” 辛苑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从何说起。 何素秋拿着一件旧西装用皮尺量来量去。她打算给葛怀德织一件毛衣。天渐凉了,何素秋便想着织件毛衣给他。想法一出,便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她去买了线,买了织针,却发现自己那么久没织了,很多花样都忘记了,她又专程跑了趟书店买了本编织的书,有了书就好办了。 何素秋住在葛怀德的小房子里,那儿离葛怀德自己住的那个房子只隔了一条马路。 辛苑被刀刺伤的那天,何素秋和葛怀德在燕郊的医院里见了面。他憔悴了很多,嘴里一直在说对不起的话。何素秋心很疼,但在医生护士面前,她什么都不能做。 第二天何素秋打电话给葛怀德,她说想找他聊聊。 葛怀德让司机来接她,接她去的就是他住的那套公寓房。 屋子里有些零乱,沙发上扔着葛怀德平常穿的几件衣服,茶几上摆着隔夜的凉茶,还有两盒药。葛怀德穿着睡衣,头发乱篷篷的。 何素秋进厨房拿了碗把保温壶里的鸡汤倒出来,递给葛怀德,葛怀德也不问,安静地喝下去。何素秋拿了茶几上的药盒看了一下,是治感冒的。 “感冒了?”她问。 “有点!”他打了个喷嚏,她递了纸巾过去。手很习惯地伸过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那是护士的动作,在两人之间却显得过于亲密。手缩回来时,她赶紧打破那一点尴尬:“亏你还是大夫,发烧呢!” “素秋,你坐,我没事儿!” “家里有退烧药吗?” 葛怀德摇头。 “酒呢?”没等葛怀德答,何素秋已经看到了酒柜上的酒。她过去挑了瓶打开的,去洗手间拿了毛巾,“躺下!”她命令道。 葛怀德躺下,何素秋往毛巾上倒上酒,帮着葛怀德擦了起来。为免尴尬,找些话题说是聪明的做法。 “瑞风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是我不好,没为孩子做什么,还连累他!”他对自己的儿子,除了愧疚,竟然什么都不能给什么都不能做。葛怀德总想起瑞风小时候,自己背着他,给他讲外面世界的故事。仿佛就是一恍惚的功夫,他就长大了,成家了,变成那么英俊有才华的医生了。他心里是为儿子高兴的。但同时也是伤感的。如果他一直在自己身边,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血浓于水,怀德,你要给瑞风时间。他现在工作压力大,家里也不省心,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得原谅他!” 因为葛怀德连累到辛苑受伤,何素秋就心里暗暗叫苦,她知道瑞风父子之间原来的结还没解开,这事一出,这结恐怕又拉得更紧了,更难解了。 “我知道!我不会怪他。”葛怀德说得有气无力。 何素秋握住葛怀德的手,感觉陌生又熟悉。 两个人正想说点什么,房门开了,穿着米色风衣配着大链条的h牌丝巾的傅苏站在了门前。 看到两个人的状态她显然吃了一惊,但傅苏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她在何素秋的位置上也被别的女人撞见过。她微微一笑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你们聊,我过会再来!” “小苏!”葛怀德坐起来,傅苏却转身离开。 “我去跟她解释!” 何素秋跟傅苏坐在咖啡厅里,傅苏点了杯摩卡,何素秋犹豫了一下,问有白开水吗?服务生翻白眼,傅苏说:“来杯果汁吧,橙汁可以吗?”何素秋没异议。 “你大概是误会我跟老葛了。”何素秋先开了场。自己竟然还要扮演这样的角色,心里不是没心酸。只是,那又怎么样呢?她是葛怀德在意的人,自己受人恩惠,就不能再赖皮赖脸给他添麻烦了。 “没什么好误会的。我们这个年纪的人了,不是小孩子谈恋爱。”傅苏说得云淡风轻,心里还是乱得如同车祸现场。 她这一生在情场上摸爬滚打,虽历经忐忑,被好多男人手心上捧着,嘴里宠着。但傅苏心里清楚能放下身段安心陪她一路走下去的人是什么样的。葛怀德是那样的人。她再怎么傲娇作风,再怎么作,也还是希望自己能在一个男人的爱与体贴里走入人生晚景。前妻是什么样的物种,傅苏比谁都明白。两个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傅苏怎么会看不出葛怀德对瑞风的那份牵挂与愧疚呢?这份感情完全也可能移植到他的母亲身上。 认识葛怀德,两个人如同青年男女一样相互看不顺眼了一阵子,她是不听话的患者,他是最严厉说一不二的医生,吵吵闹闹,葛怀德从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患者。傅苏也从没见过对自己这么强硬的男人。 某一天,她不舒服得哭,恰好护士都不在,他手足无措,她说:“你就不能让让我嘛!”那已然是女孩撒娇的语气,哪个男人能逃得过这种桃花劫呢? 傅苏赢了。 葛怀德笑了,让她换下病号服带她出去吃了西餐。 那之后开始交往。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也让傅苏觉得舒服。她本就不是一日三餐做着照顾着男人起居用度那样的居家女人,两个人住在一起,的确是很不方便。 怀德周一到周五都忙,而她自己的品牌需要操心的事也是千头万绪,周末彼此放下工作,在一起,出去吃个饭,或者短途旅游玩一玩,宛若新婚。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前妻来,都说前妻猛于虎,最开始她还真没把何素秋放在心上。 他们分开二十多年,若有情,他未娶,她没嫁,早就在一起了。 可从葛怀德让何素秋住了他的房子,她就觉得心塞了。但依照傅苏的脾气,她是不屑于把介意的话说出来的。更何况葛怀德求了婚,把她隆重介绍给前妻和儿子、儿媳,那摆明了就是给她个正大光明的位置。 可是……何素秋出现在葛怀德的家里悉心照顾他。他们之间除掉时间,仍有太多的牵连,那是她傅苏没法介入的。 若真如此,也唯有放手而已。傅苏在葛怀德面前是风情万种的娇弱女人,内里却如同古城墙一样坚不可摧,就算是心痛,也绝不会轻易表现出来。一个女人经历了无数次情祸现场,再没有如此修为,不是蠢笨就是不可救药了。 “我家儿媳妇出了那档子事,我知道老葛肯定心里不好受,所以我来看看!老葛在发烧,我是做护士的……” 何素秋也是聪明的女人,该解释的三言两语就说清了,两个人似乎再没什么可说的。又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有句话也许不应该我说,但是,我是直肠子,有话存不住。老葛再怎么不承认,也还是老了。纵然他是医生,他也没办法照顾自己。老伴老伴,就是老来是个伴儿,所以,你们决定在一起,就别再赶时髦做什么周末夫妻了,住在一起彼此也有个照应!” 傅苏抬起头正视说这番话的这个女人,同为女人,她自然清楚坐在对面的这个女人对葛怀德是什么样的感情,但她没离间自己跟怀德,反倒劝他们在一起,这让她对何素秋肃然起敬。 “谢谢您能跟我说这番话,我会认真考虑的!”话已至此,再无可聊,何素秋站起来说:“我回怀德那拿保温壶,一起回去吧?” 傅苏摇了摇头,说:“我一会还要见一个模特,跟怀德说一声,我晚些时候去看他!” 资讯如此发达的时代,口信实在是最无用的东西。何素秋笑着答应了。 去葛怀德家的路上,何素秋去了趟超市,一样一样挑选吃的用的。出来时想了一下,拐到大商场的男士内衣处,买了几条男士内裤。她进洗手间时,看到晾衣架上晾着条挺旧的男士内裤。 葛怀德一向很有品位,只是,再怎么样会打理自己的男人,没有了女人的悉心照料,也还是会有粗枝大叶的地方,更何况,他太忙了。 何素秋进门时,大概是感冒药的药力起了作用,葛怀德睡得很沉。何素秋替他盖好被子,在床边站了好久,穆然转身。 她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他来北京,她没有紧紧跟住他,吃苦也好,要饭也罢,跟着他在一起,走到哪一步都比现在强。可那时怎么脑子就那么僵呢,非守着一个铁饭碗不松手? 这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如今把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托付给另外的一个女人这样的心情谁能理解呢? 和了面,烙了几张不放油的饼,熬了粥,凉拌了土豆丝,素炒了西芹和苦瓜,摆在餐桌上,再到床前看了看葛怀德,他睡得跟孩子一样,嘴不时嘟嚷着什么,听不清。额前的头发落下来,何素秋伸手把那头发拔开,手停留在他的脸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松开手,匆匆转身离开。 葛怀德其实是醒着的,他的觉轻,她站在他床前,他就醒了,只是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 她的手指落到他的脸庞上时,他竟然很想抓住那只手。只是,他们都不再是冲动的孩子。 事已至此,他们除了硬着头皮往前走,还能做什么呢? 从葛怀德那回来,何素秋又老了几岁似的。她对辛苑越发不耐烦起来,真不知道儿子喜欢她什么,总是素静着一张小脸,冷清得都能去守灵了。她若是肯听话,早早生个孩子出来让自己有含饴弄孙之乐,自己何苦还眷恋旧情呢? 何素秋板着一张阶级斗争的脸,辛苑心里有苦难言。瑞风回来累成了一摊泥,她又不是跟老公说杂七杂八闲话的性格。一家人便像只焖罐一样,每个人心里都有话,每个人都没说。 袁明清来过两次,何素秋都没给好脸。辛苑自然也只是尽着礼貌,何素秋出去时,她说:“如果你真是为着我好,拜托你别再来了行不行?” 袁明清盯着辛苑看了好半天,人有些哽咽,“小苑,你过得不开心何苦折磨自己?” 辛苑不语。 袁明清倒是没再来,来的是微信和快递。辛苑不得已把微信的声音关了。快递倒是怎么也藏不过何素秋的眼睛,只是她不知道那是袁明清送的,她说:“这在家里呆着都想法花钱,你们这样花钱如流水,难怪这日子过得上气不接下气!” 袁明清给辛苑寄的东西五花八门,他觉得好看的衣服,化妆品,mini ipad,还有被子,零食。 辛苑不是铁石心肠,打动她的也并不是那些东西,而是润物无声的心意。一个男人能够这样事无巨细地为她着想,单是这个,就很让人心动了。 她没办法把这些东西退回去,她发微信给袁明清,如果你对我还有些许情谊,请什么都不要做,老实呆着就好。 微信发出去,她自己发了好一会呆。 瑞风回来看了那些东西,再看了看辛苑的脸色,他说:“小苑,身体再好些,我跟医院请个假,咱们出去度个假吧!” “好!”辛苑靠在瑞风的身上,她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他不说。 只是,那次度假终没成行,他和她就分道扬鏣了。 事世难料谁曾料呢? 第五十五章 当仁不让 情到深处人孤独。但心里有个可以想念的人,也是幸福。 小九便身处那样的幸福与矛盾中。这许多年来,她一个人漂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吃没吃饭,穿没穿暖都没人挂记着。 当初跟老许在一起,像做地下工作者一样,电话不能打,短信不能发,她以为这便是她与众不同的爱情。周末两个人在一起时够疯狂就可以了。直到遇到辛安,她才知道被一个人爱的好。 那天辛安的吻她一直都记得,只是,她逃得远远的。她害怕,她不敢。 人在一份深切的爱里无论多优秀都会自卑的,会夸大对方的好,会减弱自己的好,自我怀疑。 小九就是这样。她比他大三岁,她跟老许有过一段似是而非的婚姻,她有很重的家庭包袱。而辛安是个眉目清朗的男人,他有着一份食食无忧的工作,有着良好的家世背景,只要他愿意,有大把小鸟依人的姑娘愿意站在他身边。她把他带到换草运动那里,她的那群女友们哪个不两眼放光啊?他有那么多的选择,那么好的条件,怎么会选上自己呢? 他爱她,不过是日久生情,不过是同情大过天。他糊涂着,她却是过了糊涂的年龄。她害怕,害怕一觉醒来,他转身离开,她呢,该如何面对那样的局面呢?不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那就是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法。小九想那样抱紧自己,保护自己。 小九背着硕大的包走在城市如同谜宫的街道上。阳光照下来,影子拉得很长。她一直用很大的包,包里差不多是小型超市,什么都有。有心理学家说用超大包的女人心里都缺乏安全感。小九深以为然。 她在网上看一个名人发微博让人帮她从上海带条裤子去北京,她哑然失笑,觉得真够矫情。她能不麻烦别人的时候,就绝不麻烦别人。更何况是条裤子这样的事。 她没谁可以依靠,所以,什么都得自己准备。这点她和辛苑截然不同。 辛苑一向是生活的宠儿。从前被袁明清宠着,后来被葛瑞风宠着。而她,从来都得靠自己。不光靠自己,整个家还要靠着她。 电话响了几回,都是辛安打来的。她不接。所有的联系方式一起轰炸了进来。 “吃饭了吗?想吃你做的意面想吃到要哭!” “秋老虎猛烈,但早晚凉,出门别忘了带件外套!” “李初,我不知道要怎么样让你知道我的心,要不然,我让葛教授把它拿出来让你看看行吗?” “亲爱的,爱上我是你的命运,拜托你就别再和命运较劲了好不好?” “父亲:你知道为什么袋鼠的肚子前面有个袋子?”小孩:我想一定是用来装小袋鼠的。父亲:但小袋鼠的肚子前面也有一个袋子,这又作何解释呢?小孩:那肯定是用来装糖果的!我买了各种果味的软糖,想帮你装在各个袋子里,据说吃甜的东西会让人有幸福感!” “来定云朵双子灯的人多了起来呢,李初,你不回来,我一个人忽悠不来!” “我猜你笑了,对吗?哦,不许讨厌我!” 小九是笑了,笑着笑着流出眼泪来。她想说:“傻瓜,你这都是爱糊涂了吗?” 她试图说服自己,破釜沉舟爱一次又怎么样呢?输了又怎么样呢? 她不舍得,就像小时候有了好吃的东西总是不舍得吃,害怕吃了就没有了。她害怕真的跟辛安不爱了的那天自己会觉得人生没意义,她害怕习惯了他的好,再一个人孤单过不下去。 公司里派人去广州出差,同事推三阻四都不愿意去。只有小九自报奋勇。一个人到了机场,不停地翻看手机,密集轰炸的信息消失了。他没来电话也没发任何消息。是因为自己不理不睬他后退了吗? 马上过安检了,辛安的电话响起来了,小九犹豫了一下接起来了,辛安说,李初,对不起,我不能爱你了!说完就挂了电话。小九愣了一会,后面的人在催,小九退到后面,拔了电话回去,她问辛安怎么了,辛安说如果不能给你幸福,如果不能陪你到白头,我不能那么自私…… 小九慌了,大声喊:“谁说要跟你白头了?辛安,不是我李初要招惹你的,你以为老娘是菜市场啊,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倒底自私了?” 小九拦了车从机场一路奔到辛安的小店时,已是黄昏。 小店安详如故。 店门开着,门口挂着云朵双子灯。 唯独不见辛安。小九慌了神,大声喊。 辛安从一扇门里出来,目光里含着一条河。 “你……什么时候查出来的?医生怎么说?会不会是查错了?”小九机关枪一样一排问题扫射过去。 辛安紧紧地抱住小九,“我以为你真的不爱我,李初,你知道我是个死心眼,慢热,爱上一个人很困难,可是你那么无情,我发一千条信息,你理都不理我,我去你家找你,永远都只碰到锁头,我胡思乱想……” “我说弟,你能不能说个重点。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功夫做琼瑶男主角?” “他啊,要真有琼瑶男主角那两下子,何至于我这个爱情专家出马啊?” 章小娅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俩面前。 她拍了拍辛安的肩膀说:“瓷,你能再有点出息不,你这样比女人还磨叽,比说小九姐不喜欢你,我都不喜欢你!” “你不喜欢那就对了,我可没说我不喜欢!”小九不自觉地替辛安辩护。 辛安爱怜地看着小九,情不自禁地抱紧她。 小九倒糊涂了,这是什么情啊,这是? 章小娅嘴都撇到耳根后面去了,“哟,哟,都说我跟我们家小安子腻歪,瓷,你青出于蓝啊。不过,你可得记住,你们俩成了,我章小娅可是头号功臣,瓷,我的主意不错吧?要没有我这个编剧加导演,你还在这店里一个人伤心难过呢!” 辛安瞪了章小娅一眼,“你懂什么叫功成身退吧?赶紧以圆润的方式从这里出去好吗?” “哟,这就叫卸磨杀驴吧?” “等……等等,你们俩给我说清楚,什么主意?什么功臣?什么编剧加导演。辛安,你说!”聪明如小九似乎明白了眼前上演的是怎样一出剧! 辛安看了章小娅一眼,章小娅吐吐舌头赶紧拎包走人。 辛安抱住小九继续腻歪:“小娅出的主意,说想试你的真心多简单啊,上演个韩剧的桥段,你的真心立马就会露出来。所以,我……你真的别生气好吗?” 小九又好气又好笑,使劲捶辛安,“你知道我从安检口跑出来的吗?机票作废了谁给报啊,哎呀,不好,明天下午二点我必须见客户,如果晚了,我们老板会剥了我的皮!” 辛安深情地看着小九,他说:“去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去!” 小九叹了口气,“辛安,你说我这老牛吃了你这嫩草,你让我怎么去见你姐啊?” “她都知道。你觉得我姐是那么古板会反对咱俩在一起的人吗?” 辛安跟辛苑说他爱小九时,辛苑说给他的话是:“如果你确定你能好好珍惜她你们再开始。你别看小九表面嘻嘻哈哈,什么都无所谓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她敏感细腻着呢!” 小九听了辛安转告的闺蜜的话,眼眶一热,她说:“我家那么重的负累你都不害怕?我爸每个月吃药要上万块不说,他还总是闯祸……” 辛安摇了摇头:“你知道有多少人来订云朵双子灯吗?我都想好了,我把十二个星座的灯都设计出来,还有,你怀疑我的能力吗?我只是没动力挣钱罢了!” “你不介意我的过去吗?虽然那个王八蛋给我画了个假证,但在我这,我是结过一次婚的人,还有,我那些丢脸的被骗的经历你都知道……” “如果没有这些,我不知道会不会爱上你。李初,我爱你就是爱你的全部。你的智商不够,有我呢,以后动脑子的事都交给我吧!”辛安说得认真, 小九噘起嘴来,“喂,你这小毛孩敢这么说你姐……” 辛安笑着搂住她:“从今天起,让我来照顾你吧!” 小九的眼泪涌了出来,她想说句温柔的情话,说出口的是:“以后你再跟章小娅眉来眼去的,你就死定了!” 就算辛安有时间跟章小娅有点什么,章小娅也没那个闲心再管辛安的甜蜜情事了。她跟安思源之间,确切地说是她跟安思源的老妈之间的争夺战才刚刚开始。 让章小娅最为难过的是,她并没有赢的把握。 第五十六章 乌龟或者蜗牛 一天两夜,章小娅不记得自己拔打了多少次安思源的电话。 章小娅终于知道了这世界上她最恨的一句话不是“我不爱你”,而是“对不起,您拔打的电话已关机”! 人总是会给自己找理由的,她告诉自己,他的手机一定是没电了,他走得那么匆忙,肯定忘带充电器了。 可他去的又不是大漠荒山,他就不能借谁的手机给她打个电话,哪怕说一句也行啊?一定是他母亲病得厉害,他根本无暇顾及她了。可再怎么忙,哪怕去个洗手间的功夫,也可以给自己发条信息的吧? 时间越久,章小娅对自己的说服就越显得苍白。她开始不停地吃东西,后来不吃不喝,抱着膝坐在沙发上,耳朵醒着,听着门外有没有脚步声。眼睛醒着,盯着手机看,生怕错过一条短信息。 她和安思源经历过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先是她豁出所有追他,后是剧情逆转高富帅认定真爱,到现在,凭空出现父母恩怨,这倒让章小娅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难道自己跟小安子的缘份真的就这样了吗?他说的那些爱她的话,都是假的吗? 章小娅只想见到安思源,只想问问他,他真的有爱过自己吗? 天终于亮了,章小娅失魂落魄地敲开了老妈傅苏的门,叫了一声“妈”人就倒了下去。 傅苏惊慌失措,使劲把女儿拖到床上,涕泪直流。自己作的孽怎么惩罚自己都好,干嘛报应到女儿头上?看着女儿那副憔悴的样子,傅苏心疼得不得了。怎么也不会想到天生乐观的女儿情路会这么坎坷。原本都张罗着为女儿准备嫁妆了,怎么偏偏是安光磊家呢! 煮了粥,看着小娅一口一口吃下去,傅苏抚摸着女儿的头说:“小娅,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要相信,你们真心相爱,就没什么能拆散你们!” 章小娅的眼泪落到碗里。她说:“妈,我也想过了,为了这一份感情,我半条命都搭进去了。够了。能在一起,当然好。不能在一起,我也认命!” 傅苏把女儿揽在怀里,无比心痛。那么任性刁蛮的女儿也终于长大懂事了,这样的成长让她更加难过。她倒希望小娅一直是那个不谙世事任性妄为的小女孩。 思源那孩子真的会因为自己和安光磊的原因跟小娅分手吗? 找到安光磊的联系方式并不难,安氏集团的董事长灿若明星。只是,去见他,对傅苏来说是件极困难的事。她并不确定见了会有什么效果,因为她不相信他会反对他儿子和自己女儿的婚事。但为了女儿,她总得做些什么。 傅苏让安光磊的秘书去通报说章小娅的母亲傅苏求见。秘书很快出来,很殷勤地带路。 时光对男人总是额外仁慈些,安光磊仍然如同当年一样风度翩翩。傅苏摆明了章小娅母亲的身份拉远了她与安光磊的距离,当年他给她的伤害,她也都假装忘记了。再见面,彼此是儿女亲家的身份。 傅苏的手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杯子,说:“我女儿跟你儿子的事我不知道你听说了多少,他们在一起很不容易。安总,我今天来并不是求你的。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已经够了,我不想说谁负了谁,只是希望你能为两个孩子想一想,毕竟遇到一定相爱的人不容易!” 安光磊沉吟片刻说:“苏苏,你知道问题不在我这。但你放心,我会尽量……只是很多事……” 他仍叫她苏苏,他仍然说“尽量”,他做事业是个果决有魄力的男人,但对情感上的事,他一向都是优柔寡断。 她笑了,说:“我大概知道结果了!”是的,他跟从前一样,他能决定什么呢?“尽量”和“只是”,他能做的只有这些而已。 章小娅终于还是没忍住去了安氏集团,找前台套了话,毕竟是董事长夫人住院这么大的事知道的人不少,章小娅编了个小谎,说自己是老板派来打探消息准备去探病的,前台极爽朗的小姑娘悄悄告诉了她医院名称。 她说:“应该没多严重,不过,你懂的!” 章小娅假装了然,有钱人嘛,感冒发烧都是大事。 出门直奔医院,心里却跑了一千匹野马,安思源不会被囚禁了吧?这么古老的偶像剧桥段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吗?再不然,安思源的老妈根本就没病,她是……苦肉计? 那么安思源是什么态度呢?全世界什么态度她都不管,她只想知道她爱的那个人的心意是怎样的。 章小娅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就看到老妈跟安思源的老妈两个人从医院里走出来。章小娅像被雷击中了一样,出租车司机喊了两声她才想起忘给钱了。急匆匆给了钱然后紧跟在两个老妈后面。 一辆宝马停在安思源妈身旁。两个人一同坐进车里。章小娅急忙伸手拦出租,刚刚打算转头走的那辆出租又转回来载上章小娅。 宝马车开到安氏大厦。两个风姿绰越的女人款款走进去。 章小娅紧紧地跟在后面。前台已然认得章小娅,冲她使眼色。 秘书大概正手忙脚乱招待两位不素之客,章小娅跟到了安光磊的办公室门前。 章小娅听到安思源老妈的说话声:“怎么样,老情人见面,感慨万千吧?” “于红,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现在我们要说的是孩子们的事情!”说这话的是安光磊。 “是啊,过去了,傅苏,你也觉得这事过去了是吧?可你们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的心一直被扔在雪地上任人揉搓。安光磊,这些年,你是怎么对我的?我于红是古墓派的,守着个活死人墓。”于红咬牙切齿,唯独没有傅苏的声音。 “一想到你们做的那些事,我就恨不得抽你皮剥你筋!傅苏,老天爷是公平的,你终于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是很凄厉的笑声。 “你们母女还真是随根啊,你不顾礼仪廉耻勾引有妇之夫,你女儿又想嫁进我们安家,还真是母女同心……”每一句都咬牙切齿,都恨不得抽筋剥皮才痛快。小娅听了不寒而慄。 “于红,错都在我,两个孩子相爱,并没有错。我求你……”傅苏的声音是低微而怯懦的。小娅的心再次颤了颤,如果不是为了自己,老妈不必这样低声下气的。 “求我?好啊,你今天就跪在光磊面前,说自己是狐狸精,是不要脸的臭婊子……” “于红,够了!”安光磊怒吼。 “怎么了,心疼了?”于红的声音尖锐地飘出来。倒了茶出来的秘书看到章小娅,拦住她问,章小娅顾不上礼貌,只想着拉着老妈离开这个地方。 章小娅冲进办公室时看到老妈脸上身上淋着茶水站在那里。 “妈,我们走!”章小娅浑身发抖来拉傅苏。 傅苏倒是沉静异常,“妈没事,小娅,你跟思源没有错,错的是我,如果我能让她出了这口气……” “妈,乞求来的婚姻我不要!”章小娅伸手帮老妈擦去脸上的茶水,拉着她往门外走。 走到办公室门口,看到一脸疲惫的安思源。章小娅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来得正好,安思源,我章小娅现在正式通知你,你们安家的门槛太高,我章小娅高攀不起。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 说到最后两句,章小娅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安思源转身看着老妈,他说:“这回你满意了吧?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吧?当年,你为了一口气不肯离婚,这十几年,你让这个家安宁过吗?我爸出轨是有错,但你没觉得你不原谅不放手把所有人都拖到冰冷的地狱更残酷吗?你知道我多惧怕婚姻吗?我宁愿一个人到老到死也不愿意走入婚姻,我是害怕像你们一样,彼此仇恨着过完一辈子。如果不是遇到小娅,如果不是她让我对婚姻有向往……现在你们可以满意了,你们不只毁了你们自己的人生,也成功地毁掉了我的人生……” 安思源呜呜地哭了起来,章小娅亦泪如雨下。 “扑通”一声,办公室内的于红倒在地上。 她当然没有中风,只是,安思源回来那天,她已经开始绝食了。她失去的丈夫,现在儿子在那个贱人面前埋怨她,她怎么能受得了呢? 她说:“思源,如果你是我的儿子,你敢联系那小狐狸精一次,你就再没有妈了!” 她派人无时无刻不跟着安思源,她滴水未进,安思源也只能陪在她身边。安思源抱着虚弱晕倒的老妈从章小娅母女身边跑过去时,章小娅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 从此,她的人生都是雾霾天了吧!那个男人,她无比珍惜的男人还是要从她的生命里退场了。以后,再无往来,再无瓜搁。他会娶别的女人,自己也会嫁给别的男人。然后,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面无表情地生活下去。 会这样吗?一定会吧?想想这些,小娅的心如刀割。但她已不再是那个哭闹自杀的女孩,她必须坚强起来面对再一次失恋。 章小娅挽着老妈的胳膊说:“妈,今天能陪陪我吗?” 傅苏知道女儿心里的伤有多深,她自己红颜薄命,没想到女儿也是这个命。她点头答应,只是得回去换件衣服吧?章小娅故作轻松地说:“别看你是服装设计师,可是你穿的真是不怎么样,走,我帮你选几件有突破的。” 母女俩很久没那么贴心了。傅苏任由女儿摆布。章小娅给老妈选了破洞牛仔裤和涂鸦t恤,傅苏穿上,少了一点风情,多了一点率性。 章小娅抢着去划了卡付了钱,然后带老妈去吃西餐,她说:“卡上的钱都花光吧!”傅苏心疼女儿,看她兴冲冲的,又不忍拂了她的兴。她要做什么,她这个当妈的都陪着。 吃饭时,章小娅的手机响了几回,章小娅看了一眼就挂掉了。到最后,索性关掉手机。傅苏没忍住问是不是思源打来的。章小娅没回答,她问傅苏最近怎么都没见乔治克鲁尼。提到葛怀德,傅苏的心到了深秋。 何素秋跟傅苏谈过之后,傅苏也想着调整自己跟葛怀德的关系,只是,她没想到从那天起,何素秋倒没把自己当外人,频繁出入葛怀德的家,给葛怀德熬汤烙饼不说,还给他织了毛衣。最让傅苏介意的是葛怀德的态度。 他这算是怎么回事呢?跟自己谈情说爱,然后接受前妻的照顾?这是要脚踩两条船的节奏吗?傅苏跟葛怀德说了这番话,葛怀德说出来的话更伤人,他说:“傅苏,我一向敬你是知识女性,识大体,懂包容。我跟素秋之间若有什么早就有了,干嘛中间还隔着个你?她从老家来北京,跟媳妇处得别别扭扭,她还有谁可以说说?不就是我吗?我们之间就像是老朋友……” 傅苏冷笑着回过去:“葛教授,您还真是高估我了。我并不识大体,懂包容,我不过是个想守着一个男人到白头的平凡女人!” 傅苏从葛怀德家里出来时刚好遇到何素秋,何素秋提着一只大购物袋说:“别走了啊,我烙凉水饼炒酸菜土豆丝,还有炖大腿骨……” “你们吃吧,我还有事!”傅苏头也不回地离开。 何素秋看着进电梯的傅苏,嘟嚷着:“把自己当成皇后娘娘了吧,给谁甩脸子呢?” 傅苏当然不会把自己跟葛怀德这些烂糟的事说给小娅听。她只是苦笑了笑说:“大家都忙,见一面不容易!” 章小娅握了老妈的手,眼眶红了起来,她说:“傅小姐,如果你真的喜欢克鲁尼,就在一起吧。我是说,领证结婚,住在一起。公司的事能推就推推,最后能陪你走完人生的是老伴,不是工作。真的,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我也挺喜欢克鲁尼的!” 傅苏也红了眼睛,她说:“妈知道。你和思源……” “哎,吃得好撑,不行,得减肥。从明天起,减肥,美容,努力工作,面朝大海,等待春暖花开!”章小娅大声说。 章小娅回到安思源住的那栋公寓收拾自己的东西时,没想到会撞上安思源。安思源什么都不说,抱住章小娅哭得像个孩子。 章小娅咬住安思源的胳膊,安思源疼却忍着,好半天,章小娅松开口,她说:“多想做个吸血鬼。”又说:“从今天起,我会像个乌龟或者蜗牛,会很缓慢地把你从我的心里搬走。小安子,今生无缘,你要好好的,知道了吗?就算你以后爱上别人,也不许忘了我,知道了吗?” 眼泪顺着章小娅的面颊流下来。章小娅的手抚摸着安思源。安思源摇头:“我们不分手,章小娅,是你死缠烂打不放开我的,你不能说分手就分手,我不同意!” “我不要你了,真的,你知道我是双子座,花心。我很快就会把你忘掉的……”泪水淌进章小娅的嘴里,又苦又涩。 “你要乖,别怨恨你妈妈,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我妈就我一个女儿,你觉得我会让她在亲家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过日子吗?小安子,是我错了,一开始我就不应该非得追求不属于我的爱情……” 往事历历在目,她风风火火如同炮弹一样不管不顾地冲向他,不给他还手的余地。到头来,一切枉然,他们根本就没这个缘份。这种和着血泪的分别章小娅做梦都想不到。但是怎么办呢,爱到尽头,覆水难收。他们总不能只顾着自己面无表情地爱下去,他们不能。 “小豹子,你真的后悔了吗?”安思源心如刀割。他从没这么深切地爱一个人,他也终于了解情到深处人孤独的意境。他不想放手,可是,能怎么办呢? 章小娅坐上了回济南的高铁,她望着窗外迅速消失的城市,想,她真的要变成乌龟或者蜗牛,再怎么缓慢也要把他从自己的人生里搬出去。她知道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他会时不时地跳出来,让她痛苦不堪,但是怎么办呢?或许当初他们就不应该在一起。 泪水再次磨糊了章小娅的眼睛。 第五十七章 遗你远游 辛苑在电梯里遇到思源时吓了一跳,那么帅气阳光的大男孩瘦了一圈不算,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 辛苑试探着问了句小娅还好吗?安思源的眼睛变湿了,好半天,他说:“辛苑姐,能跟你聊聊吗?” 坐在咖啡馆里,辛苑做了最耐心的倾听者。原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么恩爱的思源与小娅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事。 “你还爱她吗?” “爱!”安思源回答得很笃定。 “那就不要放手!父母的人生他们自己负责就好了。小娅母亲和你父母的情债是他们自己的。没必要牺牲你们俩个。儿女亲家,好就可以多联系联系,不好,他们可以不必见面的。思源,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要执著一点。不然,你一松手,你们一辈子可能就错过了!”辛苑想起自己和袁明清,当初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执著一点,也不会…… 安思源郑重地点了点头。 “小娅是个好姑娘,不要错过她!”辛苑很喜欢小娅和思源,她不希望他们也像自己跟袁明清一样有遗憾。 辛苑说了狠话之后,袁明清再没有快递东西来。辛苑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她准备要上班了。这段日子在家休息人胖了一点,辛苑找了衣柜里的衣服出来试,何素秋从外面进来,脸色不大好。辛苑急忙把衣服收进去,问婆婆是不是哪不舒服。 何素秋一句话没说,转身进了卧室,“咣”地把门关上。 门铃响,辛苑去开门,进来的是骆雷,他提着个大果篮进门就给辛苑一个大大的拥抱。 何素秋卧室的门开了,何素秋走出来,刚好看到。辛苑尴尬地推开骆雷,她说:“不是说不让你来了吗,怎么还来,你又不挣钱,买这个干嘛?” “瑞风还真就是只傻狍子,自己天天累死累活在外面挣钱,这个家都快被野男人踏平了……”何素秋阴阳怪气地扔了一句出来。 “妈,您说什么呢?这是我学生,您又不是不知道?”辛苑的火气冲上头来,她真的受不了婆婆天天像看贼一样看自己了。自己做错什么了,婆婆动不动就旁敲侧击的。 “阿姨,我……我是喜欢我们辛老师……”骆雷本来就是情痴类型的,为情自杀之后,辛苑多劝了几次,移情到年轻女教师身上,但他说的喜欢也仅限于喜欢而已,在何素秋听却是不可思议,辛苑这有一个袁明清还不够,这又整出来个学生,这把她儿子瑞风当成是什么了? 辛苑心里急,这傻孩子说的都是什么啊?他这越解释越是一笔糊涂帐。这不火上烧油呢吗?她赶紧说:“你先回去,我下周就回去上课!” 打发走骆雷,辛苑没打算再跟婆婆掰扯什么,何素秋倒没打算放过辛苑:“辛苑我跟你说,瑞风听你哄,愿意跟你做什么周末夫妻,我可不信你这套。夫妻夫妻,天天不睡在一张床上,那能叫夫妻吗?你别想着一边花着我儿子挣的钱一边勾三搭四不清不楚地给我儿子戴绿帽子!” 辛苑极力压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冲上了房,她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污辱。 “您跟我说清楚,我怎么就勾三搭四不清不楚了?我怎么就给葛瑞风戴绿帽子了?您也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您说话得讲个证据!”辛苑气得浑身发抖。 “你还真别跟我大呼小叫的,我知道我在这碍眼。你很快就会如意了,我就走。不过,想骗我儿子,也没那么容易!你以为那些快递是谁发的我不知道吗?你以为你看着手机发呆我都看不出来吗?辛苑,我知道那个姓袁的有钱,现在的女孩都想嫁高富帅,你要是后悔嫁给我们瑞风,你大可以明说!” “妈,我叫您一声妈,您不能瞎说。您心情不好,我理解,但您不能把邪火都发到我身上。我跟袁明清的事,要问,也只有瑞风有资格问,您没有!” 辛苑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她长这么大,没跟谁这样正面冲突过,也没想要跟谁这样针锋相对过。可是,情势如此,怎么办呢?她的目光落到房间里的某一个地方,她不想展示自己的软弱与怯懦。她有她的底线。 “我不需要你管我叫妈。瑞风有资格我就有资格,瑞风都是我的!” “不可理喻!”辛苑摔门进了自己的卧室。她打电话给瑞风说:“葛瑞风,如果你让你妈监视我的话,那大可不必了!” 瑞风“喂喂”地问出了什么事,辛苑挂掉电话,眼泪直往下流。自己这样的人,怎么跟婆婆闹得就跟电视剧里的情节似的呢? 不知过了多久,瑞风打开房门问辛苑出了什么事时,辛苑说:“不用问我,问你妈就行!” “我妈去哪儿了?” 辛苑怎么知道。 瑞风去何素秋的卧室翻了翻,发现老妈的衣物都不见了。 辛苑也有些慌,她没想到一气之下何素秋会搬走。她猜测说:“搬你爸那住去了吧,这阵子你妈横瞧不顺眼竖看不顺眼的就是为了找借口搬走吧!” 瑞风横了辛苑一眼,打电话,何素秋的电话关机,打电话给葛怀德,葛怀德的电话也关机。 辛苑慌了手脚,手心里直冒汗,她在这北京城能去的地方也就这两处,不会出什么事吧? 瑞风急匆匆出去,辛苑越想越不对,怎么也得联系上葛怀德问问他婆婆去没去他那吧? 想来想去,辛苑拔通了袁明清的电话,那是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他说:“你放心,我马上就去找何教授!” 慌乱之中,辛苑有不好地预感。如果何素秋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跟瑞风之间,就真的没什么希望了吧?想到这里,她恨了一下自己,都什么时候了,不关心婆婆的安危,倒先想这些七七八八的事。 辛苑的预感成了真。所有人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何素秋真的出事了,她躺在了候车大厅的长椅上,大家发现她时,她已经没了呼吸。 何素秋死于急性心肌梗塞。瑞风赶到医院时,何素秋已经从抢救室里推了出来。葛怀德涕不成声,陪在他身边的是沉默的傅苏。袁明清接了辛苑去的医院,见到袁明清和辛苑,葛瑞风面无表情。辛苑的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她走到瑞风面前,想抱抱他。他闪开了。 扑到何素秋的白布单上,瑞风痛哭失声,辛苑去拉瑞风,被瑞风无情地推开。 辛苑被闪到一边,泪水在眼里打转,她想,母亲过世,瑞风难过,不能怪他。时间会淡化一切的。 何素秋下葬的那天下着秋雨。辛苑给瑞风打着伞,但被瑞风推开。辛苑脸色苍白到没有血色。婆婆骤然离世,就算瑞风不责怪她,她也会自责得要命。自己跟婆婆之间不知怎么一直沟通不那么顺畅,没想到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当初自己怎么就不能忍一忍呢?可是,瑞风这样对自己……辛苑不敢往深里想。 葛怀德没打伞,一个人在何素秋的遗像前站了很久。他跟瑞风说:“我帮你妈买块墓地,好好安葬她吧!”瑞风拒绝了,他要送老妈回小城。 瑞风回小城的前一晚,辛苑帮他收拾行李。她说:“我跟你一起去!” 瑞风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说:“我妈应该不愿意看到你!” 辛苑的泪水刷地涌了出来。她说:“瑞风,我想跟你谈谈!” 瑞风转过头去,半晌,他说:“回来吧,我回来咱们再谈!” 辛苑坐在床头,手脚冰凉。她看到瑞风的眼泪。这种时候,她很想给他安慰。可是,他像是裹了层硬壳,不让她靠近。这让辛苑无比难受。 瑞风回小城那几天,辛苑如坐针毡。她给瑞风发了几回消息,瑞风都没有回。 辛苑一个人去学院,回家,守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很多时候,什么都不做,躺在床上,或者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看好久,都不知道演了什么。袁明清打来过一个电话,辛苑很冷淡地说:“不打扰,就是你对我最后的恩赐!”说完挂掉电话,泪水无知无觉地淌了下来。 某一天人恍恍惚惚走在街上,差点被车撞到。司机探出头来骂她。辛苑从自我的状态里清醒过来,突然想,如果自己这样死掉,会有谁为她掉眼泪吗?人在悲伤绝望时,总是倍感孤单。在这世界上,从前她觉得无论什么时候,瑞风都是自己最坚强的后盾。可现在呢,他对自己不闻不问,任由她自生自灭。 那又如何?从前袁明清也是这样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现在轮到了葛瑞风吗?辛苑的心凉了一层,又凉了一层。一层一层凉下去,辛苑心里的慌张被封存了起来,那种淡然的气质又回到了她身上。 瑞风从小城回来时,北京城里下了第一场雪。 雪落地即化,整个城市给人一种黏搭搭的肮脏感。大概是从黑龙江回来的缘故,瑞风穿得很厚,但还是感冒了,不停地擦着鼻子。 辛苑找了感冒药,倒了水递到瑞风面前,瑞风很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辛苑愣了一下,悄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葛风把一张纸推到辛苑面前,他说:“咱们离婚吧!” 辛苑瘦得皮包了骨头,她抬眼看着瑞风,半晌说:“好!” 空气凝固了一般,两个人都成了石像。 电视柜上那只大手仍然保持着许久之前的“ok”的姿势,那只橡木小兔子仍然无比崇拜地抬头仰望那双手。一切都定格在某一刻该多好。终于也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辛苑起身去收拾衣柜,那条背后拉链的裙子还在,辛苑把它抱在怀里,眼泪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瑞风跟进来打开衣柜,“房子你住着,我住到医院那边就行!” “我住到学校里就行!”辛苑骨子里的倔犟又占了上风,就算是分开,她也不要半点施舍。更何况,这个家里有太多的记忆,婚姻完蛋了,她在这个家里要怎么住呢? “辛苑,我不希望我们走到最后,这点风度你都不给我留!”瑞风这话说得仍然恳切,让辛苑在那一瞬间产生错觉,他们真的走到了最后一步吗? 黄昏的光影照进他们这个共同筑起来的叫“家”的地方,两个人脸上都被光打得很亮,有很重的虚无感。 辛苑还是没忍住解释说:“瑞风,我没赶妈走!” “我知道,只是,我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太累了,我不想你过得辛苦,结果还是……小苑,对不起!” 辛苑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说“对不起”有用的话,又何必做那些伤人的事。对不起是太好的借口。 两个人都没有说想说的话。很多时候,面对面的两个人,心却天涯海角那么遥远。 辛苑的电话响了,是小九打来的。她说:“情儿,请你跟葛瑞风吃个饭行吗?” 辛苑看了瑞风一眼,推辞:“瑞风刚从东北回来,就别……” “我把自己嫁出去了,你们两口子都不来凑个份子吗?我不管啊,你要认我这个朋友就必须来。”不等辛苑再说什么,小九就把电话挂了。 小九一半是风风火火的性格,一半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心里的不确定。她跟辛安结婚,她不确定辛苑到底是赞成派还是反对派,或者说,她跟辛苑的关系要重新界定,她会有些害羞。 辛苑婆婆过世,小九是知道的,但具体什么情况辛苑没说,小九并不知道辛苑和瑞风走到了最后。 “小九和辛安领证结婚,说要请咱们!”辛苑艰难地开口,她不确定瑞风愿不愿意跟自己出席这样的场合。 “那是应该祝贺,送点什么呢?”瑞风竟然没拒绝。 那顿饭就摆在辛安的小店里,店里挂了很多盏云朵双子灯。 辛安和小九亲自下厨,客人除了辛苑、瑞风还有一位是章小娅。辛安不知道小娅跟思源已经分手,还问章小娅为什么不带安思源来。章小娅尴尬地说:“他啊,忙!”辛苑忙帮着岔开话题。章小娅知道辛苑婆婆过世,想找机会跟辛苑聊两句,但辛苑都避开了。 章小娅还是说了起来,她说:“瑞风哥,我还以为你跟辛苑姐会因为阿姨过世的事不开心呢,今天看你们一起来,我真的很开心。还是你们,情比金坚!” 小九看了一眼辛苑和瑞风,问怎么回事。两个人都搪塞过去。 五个人开了一瓶红酒,举杯时,辛苑突然想,这里面的三对,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了看似最不可能在一起的辛安和小九。 章小娅端起酒杯敬新婚夫妇,她说:“小九姐,你还真是厉害,把我的男闺蜜给收了。我告诉你,以后,以后你要是欺负他,我跟你没完!” 小九看了辛苑一眼,说:“我看出来了,今天请来的人敢情都是辛安的娘家人啊!” 辛苑浅笑:“我是你的娘家人。他欺负你,我帮你!” 辛安夸张地叫:“姐,你觉得有那个可能吗?” 大家说说笑笑,觉得红酒不够劲不过瘾,先喊换白酒的是章小娅。辛安不能喝,倒乐得大家喝得尽兴,跑去拿了白酒出来给大家倒上。 瑞风也不说话,只是喝酒。 小九端了酒杯跟瑞风碰杯,她说:“瑞风,说句实在的,你跟我们情儿我并不看好你,你这人吧,深情是够深情,但也城府太深,交不透。伯母走了我们都很难过,辛苑比谁都难过,可你看你那脸子拉得比李咏都长,我跟你说,我都想给你两巴掌了……” 一向好脾气的瑞风借了酒劲一口喝掉杯子里的酒,“啪”地把杯子摔到地上,他说:“李初,别当我不知道呢,我跟辛苑之间的事要没你掺和也到不了今天。煽我两巴掌?你以为你是什么好饼啊, 你不就看着袁明清有钱帮他拉皮条吗?” “葛瑞风,你说什么呢,你?”辛苑站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辛苑,咱俩离了,你就让她帮你找袁明清去,这多好!” 辛苑手起手落,一个巴掌煽到了葛瑞风的脸上。“你混蛋!” 那天不欢而散。辛苑很抱歉搅了闺蜜的家宴。小九抱着辛苑替她难过得无以复加。倒是章小娅自己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她说:“瓷,我孤家寡人了,我告诉你,你不许重色轻友。小九姐,我空虚寂寞冷时,你得把我瓷借给我!” 那个晚上,从辛安那出来,瑞风帮辛苑拦了车,辛苑却别扭着另外拦了车。两个人各自坐着出租车到了小区门口,站在电梯里,谁都不说话。 进了家门,辛苑进了卧室,再不出来,她听到卧室外再无声音,门开了一道缝,瑞风躺在沙发上,一只胳膊垂到地板上。辛苑关上房门。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诗集,翻了一页,是海涅的一首诗:我曾如中狂疾,遗你远游,发愿要走遍五湖四海,看看能否找到我的真爱,沉浸爱河,与她长相厮守…… 辛苑的泪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从袁明清到葛瑞风,自己想要的不过是一份相伴相守的感情,怎么到了最后,还是如中狂疾,各自远游了呢? 辛苑拿了毯子出去帮瑞风盖上,瑞风醉醺醺地说着梦话:“别走,别走……” 把瑞风的外套拿起来时,一张纸掉了出来。 那竟然是何素秋写给儿子的信。 儿子: 妈走了。想跟你说的话很多,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妈只想告诉你,妈绝望极了,并不是付出真心付出真情就能有收获的。无论怎么样,妈希望你好好的。你是妈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牵挂,妈妈爱你。 纸从辛苑的手里滑落到地上,眼泪从辛苑脸上滑落。婆婆对自己误会到绝望,自己凭什么让瑞风相信自己原谅自己呢? 辛苑看到电视柜上那只手,手掌伸在空中,无语问苍天。 那竟然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那竟然是他们最后的结局吗? 第五十八章 自由落体 生活似乎并没有特别大的不同。每天早晨,辛苑如往常一样起床,收拾,去学校跟那群青春荷尔蒙过盛的孩子作战。这个整宿整宿地玩游戏,那个处处留情弄得女孩哭哭啼啼。 还有女孩,不好好上课,打扮得花枝招展每晚出去笙歌。 辛苑苦口婆心地劝慰着他们,尽量把自己的人生体悟讲给他们听。 她一直说自己是个贪心的人,她想做影响她的学生一生的人。不管能不能做到,总得尽力才行。只是越到后来,那份放在阳光下的心会渐渐冷去,就像她和瑞风的婚姻。 没有一个女人走进婚姻里不是抱着期待和希望和他一起慢慢变老的决心的吧?辛苑一向是个对什么都要求不是那么高的人,她想要的不过是份最平常的相守、相知。 小九说,通常都是你这种说对生活要求不高的人最难答兑。像我,遇到什么是什么,那才是要求不高。辛苑苦笑笑。一直以来,自己在小九面前是有一点点优越感的。那种优越感轻微到自己都意识不到。她的家境小康,遇到的男孩都是真心相爱,不用为生计发愁。而小九,总是在不停地折腾。现在看来,还真是三穷三富过到老,自己省下来的那些苦只不过放在了后面。倒是小九跟辛安甜甜蜜蜜,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了吧? 习惯一个人生活也好。她对生活再没什么期盼,甚至对婚姻对爱情都没了什么期盼。好在她在的环境是校园,能够容下她这份平静。 看书,去食堂吃饭,日子过得了无牵挂似的。只是父母偶尔打电话来,她要撒个小谎,说瑞风工作忙,不在身边。遮遮掩掩也就过去了。 跟瑞风离婚后,见过一次袁明清。他请她去吃饭,在一家豪华的中餐厅,所谓豪华,不过是环境静谧,菜品精致,只是所有的菜都失去了原来的味道。 辛苑牛仔裤白衬衫搭件米色风衣,简单复古,宛如当年大学时的模样。倒是袁明清一身笔挺的深蓝色暗格西装隆重得如同要走红地毯。辛苑笑了一下,心里想,这或者就是两个人的不同吧。他已不再是那个目光温良似水的男生,他的眼里有着侵略感,那种成功人士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那是辛苑陌生的、不熟悉的袁明清。 倒底还是有了不同。这些年,他们经历了太多不同的事,没变化是不可能的。 给辛苑夹了香煎小黄鱼,袁明清说:“从前你最喜欢吃香煎小黄鱼,我们学校食堂里做的,总是糊很多面粉……” 辛苑笑了,她很想说跟他分手后,她戒掉了很多东西,如同戒掉那段让她心碎的记忆。香煎小黄鱼便是其中之一。对话艰难展开,似乎能说的也没有什么。 袁明清搜肠刮肚:“多吃点,你瘦了很多!” 辛苑不想袁明清把自己塑成悲苦形象,索性开门见山。 “我跟瑞风离婚了!” 袁明清说这事他知道。 “这不是我的选择。我跟瑞风之间有些误会,我还……依然爱他!”辛苑说得并不容易,这也是第一次她如此坦诚地面对她自己的内心。“ 他以为是我逼走了我婆婆,我能理解他的丧母之痛,我会给他时间……”悲从中来,辛苑眼里的泪水涌了出来。她没想到说出真心话的对象不是瑞风,不是小九,竟然是袁明清。 除了递纸巾,袁明清倒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了。 她是他深爱的女人,他以为一切都还不晚,都还追得回来,看来,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就算她离了婚,她也没有把他当成是个可以选择的对象。但这还不是最让他难过的地方,最让他难过的是她那么伤心,这仍然跟从前一样。从前,无论什么事,只要辛苑一掉眼泪,认错的就肯定是他袁明清。 当初,袁明清的父亲被查出肺癌晚期,他把袁明清叫回家里谈了整整一个下午,袁明清有点悲壮地从父亲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他的肩上担着一份为人子的责任。但他并没有想到这跟他与辛苑的恋情有什么冲突。带她回哈尔滨他一样会给她很好的生活。袁明清没想到的是辛苑那么固执,而他又那么骄傲,年轻时,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道理才是道理。换做现在,就算是异地,他们也可以坚持坚持的。只是当时,两个人都以为不听从自己的安排便是不够爱,一拍两散。 “这些,葛瑞风知道吗?”他嫉妒那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子了,他想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领子揍他一顿。辛苑这么善良他不知道吗?他怎么能把他母亲过世的责任赖到她头上。 辛苑摇了摇头,她使劲地擦了擦泪水,说:“明清,我不知道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做朋友,我想说的是,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找个好姑娘,认认真真相爱,人这辈子,能在一起,不容易!” 袁明清轻轻地叹了口气:“这辈子,我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跟你分手。我以为我们会有机会……” 辛苑摇了摇头:“明清,也许我跟瑞风也没了机会。但是,我们之间也不会再在一起了,过了那个时间,一切就都错过了!” 从餐厅走出来,北京的街头仍是车水马龙。秋风四起,辛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她说:“你远,先走吧,我走走,然后坐地铁!” “辛苑,你说过不分手后你不会回头,果然就真不回头。那我们做朋友还不行吗?我送你回家都不行吗?”袁明清开了车门,辛苑只得坐进车里。 小区门单元楼门口,袁明清替辛苑打开车门,熹微的灯光下,袁明清说:“我需要整理一下我的感情,给我点力量吧!” “什么?”辛苑还没反应过来,袁明清伸手把她揽在怀里,用力地抱了抱,松开,拍了拍辛苑的肩膀说:“无论什么时候,闷了,烦了,不开心了,都想着找我哈!” “能盼我点好吗?”辛苑笑着回拍了一下。 一个人往单元门里走,被一个人影吓了一跳。是葛瑞风。他说:“档期挺满,看来,我是瞎操心了!” 很多天没见到瑞风,辛苑还是很开心的。但又想着这小心眼的家伙看到刚才的那一幕肯定又搬了几坛山西老陈醋摆在了心里,想解释,再一想,就气气他,谁让他那么嚣张的。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就提离婚,离婚后就再没消息的。 “我档期满不满跟您有半毛钱关系吗?您会为不相干的人操心吗?”辛苑噎人的本事有,只是不用而已。 “前妻,也不算是不相关的人吧?” 瑞风的确是在吃飞醋。在辛苑跟袁明清吃饭时,他跟父亲葛怀德吃了顿饭。 那天法庭宣判了虎子兄弟,从法院出来,葛怀德追上瑞风,他说,一起吃个饭吧。 父子俩在法院不远处的一家馄饨馆坐下,葛怀德说:“小风,爸还记得爸决定去进修前的那个晚上,咱们爷俩坐有馄饨馆里……” “我不是个喜欢回头看过去的人,而且,我也不喜欢吃馄饨!”瑞风转过头问店小二:“你们这有汤面吗,给我来一碗!” 葛怀德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他也习惯了儿子的这个态度,这是他欠儿子的,这许多年,他无数次想象过和儿子一起吃饭,但现在坐在一起,已然物是人非……如果他说出来最后他跟何素秋的事,恐怕这辈子他都不会有跟瑞风一起吃饭的机会了吧?但为了儿子的幸福着想,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瑞风,你跟辛苑的事我听说了……”葛怀德是听傅苏说的,傅苏自然是听章小娅说的。 章小娅跟老妈说,这世界真是很奇妙,最牢不可分的两对都分了,最不可能在一起的一对倒跟牛皮糖一样粘在一起了。 瑞风倒没想到葛怀德会知道自己离婚的事,一下子怀疑到袁明清那。“情报还真是够及时的!” “瑞风,如果你跟辛苑是为了你妈妈的事分开的,那我想解释一下……”说出这事,葛怀德纠结了好些天,他这辈子欠何素秋的情怎么也还不上了,但人总得为着活人着想,辛苑是个好姑娘,他看得出瑞风爱她爱得很深,他不想他们就这么分开。 “你妈离开北京并不是跟辛苑有什么,而是,是我对不起她。我对她说了重话!” 何素秋还是会去照顾葛怀德,收拾房间,做饭,傅苏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爆发,她收拾东西准备跟葛怀德一刀两断,正好何素秋提着一壶汤过来,葛怀德情急之下对何素秋说:“素秋,我希望你明白,我们之间回不去了。我要与之共度我的剩余人生的人是傅苏。从今天起,你……不用再来了!” 那些话像耳光响亮地抽在何素秋的脸上。何素秋一辈子要强,她来照顾葛怀德并没有很清楚地意识到想得到什么,但现在葛怀德揭着脸皮说出来,无异于把她潜意识里的想法拉出来晒在阳光下,而且是在那个女人的目光之下。那个女人会把她何素秋想成是没皮没脸硬往男人身上贴的女人了。如果说当年葛怀德为追求理想离开她,她并没有恨他的话,那么现在,她恨他,她恨他当着他现在的女人的面这样打她的脸。 何素秋从葛怀德那出来,秋老虎正发威,人像一摊奶油一样要被晒得融化掉了,全身说不出的难受,恶心,想吐。找了路边的一个长椅坐下,眼前来来往往的车和人像电影胶片一样飞速闪过。有人过来问何素秋要不要帮忙,那是个面容和善的年轻人,有那么一恍神,何素秋把他看成了瑞风,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挥挥手让年轻人走。歇了不知道多久,人缓过来些,一步一步移回瑞风的家里。念头只有一个,离开这里,离开这繁华的北京城,回她熟悉的老家,坐着,或者躺着,哭,或者笑,一个人,活着,或者死去。 她终于还是没能躺在老家那张铺着被网上称为国民床单的那张小床上,她睡在了嚣闹无比的北京西客站,无声无息,像一片叶子落下,甚至没谁会多看一眼…… 从法院门口那家馄饨馆走回到自己的家里,瑞风的心上撒了盐一般,这许多年,自己在外面打拼,努力地爱一个人,筑一个家,他何曾认真地想过她?一年之中也只有春节一个假期回去,回去忙着跟朋友一场一场地聚,半夜醉醺醺回到家时,她还没睡,她想跟他说说话,却都被他打断……他用不容质疑的态度把辛苑带回家,根本没问问她的意见。当然,她也没有说什么。日子如同自由落体,他以为一切也便是这样,可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她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她的遗憾,她的埋怨,她的喜悦与悲伤,无人了解。她为了让他离家谎称自己找了个伴儿,那么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她有别人爱过她,她又爱过别人吗? 瑞风的泪水洒在秋天的傍晚里,他的耳畔响起葛怀德的声音,他说:“我跟你妈错过了这辈子,你跟辛苑不应该错过。即使你们之间站着别的人,你也不应该是那个自动弃权的人!” 瑞风问了葛怀德一个问题,他问:“如果时间可以回到从前,你还会做如同现在一样的选择吗?” 葛怀德拍了拍瑞风的肩膀说:“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回头看一看,满地碎片,只是,我们已无力让它复圆!” 瑞风现在还能弯腰捡起那些碎片,他不想后悔。他比谁都更清楚辛苑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他爱她,从未改变过。 可是,他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袁明清抱着辛苑,两个人相见欢。瑞风飞速脑补了一下两人共进晚餐的情形,也飞速想了一下两人约会分别的合理性。辛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再说,破镜重圆,依照辛苑那个性,必要的矜持还是要的。 “您老人家都说了是前妻,前妻是个什么呢?不是职称也不是同事,哦,李敖说,前妻是这世上最凶猛的动物。那你还不离这个动物远点?”见了瑞风,辛苑心情不坏,愿意跟他调侃几句。 瑞风凝视着辛苑,好半天说:“真的这么不想见我?” “不是你不想见我吗?”辛苑还是红了眼眶。 两个人进了家门,瑞风看到那双大手的拇指、食指与小指竖着,无名指与中指竖着,那是“我爱你”的意思,瑞风看了辛苑一眼醋意满满地说:“谁说你可以用它来表达对那个人的感情了!” 辛苑倒来一杯水递给葛瑞风,“都说了是前妻,你管我勾搭张三还是李四呢,也许是隔壁老张也说不定!” 瑞风黯然,“我跟爸吃饭了,他告诉了我一些事……” “哦?”辛苑转身去翻衣柜,瑞风离开得匆忙,秋天的衣服还有没带走的。 再怎么也是秋天了,早晚凉,她给他找出来一件休闲外套。 瑞风再次开口想说老妈的事,电话响了,医院有急诊病人,瑞风抓起外套往外跑,他说:“我们这周末一起吃个饭吧,辛苑,我觉得我们还没走到头!” 辛苑帮瑞风翻了衣领,送他出门。分手时,瑞风突然转过身来盯着辛苑看,他说:“能给我和他同样的机会吗?” 辛苑说:“路上小心!” 秋风有些凉,心里却有些暖意。 回来时,遇到说自己是二奶的那两位大妈,刚跳广场舞回来。辛苑主动打招呼,大妈赶紧问辛苑葛大夫什么时候回来,自己这胳膊肘总疼该不会是有什么大毛病吧?辛苑答得很痛快,说:“等他回来,我让他给您瞧瞧去!” 胖大妈凑到辛苑跟前低声说:“我说闺女,这男人啊,跟小狗差不多,放出去的时间不能长了,长了啊,就跟人跑了。现在外面的狐狸精多厉害啊,葛大夫长得跟明星似的,那还不都疯抢啊!” 瘦大妈赶紧拉胖大妈的衣襟:“你以为超市搞活动哪,还疯抢,家里放着这么漂亮个媳妇,谁还看外面那些……” “哎,你还真不懂,家花哪有野花香……” 辛苑赶紧笑着告辞:“大妈,我会小心的!” 坐在客厅里,辛苑给瑞风发短信:“我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字打出来,终究不是辛苑的风格,想想放弃。 周末,嗯,还有三天,辛苑去翻了台历,那天竟然是瑞风的生日。自己差一点就给忘了。 第五十九章 男神经病求婚秀 那天的活动在一个旧仓库改的酒吧。现在人都讲究个性,讲究到有些跑偏的程度,那些旧工厂,旧仓库,恨不得不见天日,挂着蜘蛛网的灰那才叫现代派,才有”格“。 请来的腕儿跟姑奶奶一样,习惯性皱着眉头根本不对章小娅说话,而是对着她自己的工作人员说:“你不说她?”那个“她”指的就是章小娅。 章小娅心里跑过几百头草泥马,脸上却还是赔着笑小心伺候着。 偶尔一恍范儿,心里的悲哀漫过堤岸,自己这么卑微努力地活着,为什么呀?连个爱的人都没有,自己还得伺候姑奶奶,当牛做马。 每每此时,章小娅总是狠狠地甩甩头,她一向是个阳光开朗的姑娘,就是为安思源闹过自杀,也不过是儿戏演戏的成份大过不想活的成份。只不过,马拉松只差最后撞一线了,结果裁判出来说你犯规,根本没资格参加比赛,你什么心情? 不过呢,章小娅知道,人生的事不能细想,仔细想想谁都没办法活下去了。自己当初以那么绝望的心情对安思源穷追猛打,好歹他们还有过那么甜蜜的一段,值了。 那些甜蜜的回忆小娅像是个贪吃的孩子一样,一遍遍回味。偶尔会有心痒的时候,会很想去找安思源,会想给他打电话。但她都努力忍住了。 好歹把那位姐伺候完,活动结束,章小娅喉咙都喊哑了,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 她一屁股坐在活动现场的一个角落里,心里想着谁能给递一瓶水来就太好了。 还真就有只手伸过来递了瓶矿泉水,章小娅看都没看那人接过水,发现瓶盖都是拧开的,一仰脖喝了一口,这才说:“谢谢啊!” 那人“嗵”地坐在她身旁,说:“这安全意识也太差了点,谁给水都喝,这水里万一放了东西……” 章小娅一口水呛出来,整个人瞬间定住,她不转头也不擦身上脸上的水,只是呆呆地说:“别说话,也别动,别告诉我是幻觉!” 那个人蹲下,双手捧着章小娅的脸,“小豹子,看清楚,我是小安子。不是幻觉!” 章小娅瞬间泪崩,拳头落到安思源的身上,继而紧紧地抱住他。 “告诉我,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我不说了,我们再也不见的吗?”章小娅又哭又笑,目光也仍然一刻都没离开过安思源的脸,他瘦了,瘦得两边的腮都削了下去,不那么帅了。 安思源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再看,再看就看出洞来了!” 章小娅伸出手摸那张脸,泪意盈盈,她说:“你知道你对这世界负有多么大的责任吗?” “嗯?”安思源不明白。 “男神不就应该好好爱护自己的花容月貌吗?谁允许你变丑了?” “我错了,我改,如果男神变成男神经病,你还爱吗?” 章小娅还没来得及说话,有保安过来说:“你们还走不走?我们这要正常营业了!” 章小娅吐了吐舌头,赶紧拉着安思源往外走。 安思源很夸张地冲着保安喊:“你们这不出租场地吗?我租了行不行?营业,我包场,包场不行吗?” 章小娅大笑:“知道你是土豪,不过,咱真快走吧,再不快走真的成神经病啦!” 章小娅挂在安思源的胳膊上走到仓库门口,仓库硕大的门拉开,黄昏在外面,惊喜在外面,玫瑰拼成的巨大的心形,还有站在黄昏里的辛安、小九、辛苑,辛安推着个大蛋糕,嘴噘得老高,“得给加时费啊,进去晃一下就出来得了,这么久,我们站着被围观,多傻啊!” 小九瞪了辛安一眼,“我就想这么傻一回,你木头人一样,就知道做灯,现在成灯匠了!” 辛安拥住小九:”真的?下次让他们在外面等着,咱俩在里面不出来!“ 小九拧了辛安的脸:”想什么呢,啊?“ 章小娅站在那抹眼泪,安思源搂住她:“傻姑娘,就算是被感动,也得矜持点啊,这么哭得稀里哗啦的,都不漂亮了。” 安思源晃了晃右手的无名指,无名指指尖套着一只钻戒。 章小娅再次泪奔,她说:“小安子,我们都分手了,我都说过了,那种和着血泪的分离一次就够了,你还真是男神经病……” 服务生们拍着手来唱“小苹果”,章小娅又是哭又是笑:“你还真是男神……经病啊,哪有求婚唱这个的?” 安思源把戒指戴到章小娅的手指上,“别再哭了,傻丫头,你知道你最大的优势就是没心没肺,你要是真变成林妹妹,我可要跑了!” 章小娅刚要说什么,安思源深深一吻吻下来,章小娅的世界从默片时代进入了彩色电影时代。 章小娅重新变成了唠叨鬼,她说:”谁要惊喜了?你不知道,我们分开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那么难熬。还有辛安你,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啊,你们这帮坏蛋,明明知道我难过,伤心,还能抻这么久,你们得对我的皱纹负责!“ ”就是,你们都得对我老婆的丑负责哈,赶紧的,凑份子钱,然后我老婆去拉个皮!“安思源贫嘴。 章小娅娇嗔地踢思源:”谁是你老婆,我可还没答应呢?“ ”戒指戴了都不算吗?哦,卖糕的。“安思源假装崩溃。 小九拉着辛安走,说:”受不了这两人,这狗粮撒得漫天漫地的!“ 那晚吃过饭,辛安带着小九和表姐坐高铁赶回北京,临走时他拍着安思源的肩膀说:“小娅交给你了,你要不好好待他别怪我……” 小九狠狠掐辛安一把,“你还真是太平洋警察啥事都管啊,就算小安子对小娅不好,这事也得我来管,轮不到你!” 辛苑笑了,这四个陷在爱情里的人幼稚得跟孩子一样,现在如果给他们两匹马,他们会不会唱《还珠格格》里的那首当:让我们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小九看出辛苑脸上的苦笑,她拉了辛苑说:“情儿,你真的不打算给袁明清机会?如果你真的铁了心,那咱就专攻葛瑞风,别整得麻杆打狼两头不靠啊!” 辛苑娇嗔地推了一下小九:“你就甭替我瞎操心了,听说你们小俩口快成土豪了?” 辛安的星座情侣灯系列爆红网络,义乌那边开始还有人来谈定单,但辛安那种没成名先有艺术大师范的臭脾气自然不把钱放在眼里,有出世的辛安,就有入世的小九。 小九跟辛安说,钱不是个坏东西,有了钱,会有很大的自由度,可以过想过的生活,做想做的事。 辛安从小衣食无忧,但他知道跟小九在一起,就要分担她肩上的重担。 他自己去郊区找了个加工的作坊,跟他们签了协议,与其让不能控制的工厂生产自己的作品,不如辛苦点自己看着。 辛安把第一批样品搬到小九面前时,小九激动得抱着辛安哭。 小九仍然在这个城市里到处穿梭寻找赚钱的机会,但她有了个家,有了个可以依靠的男人,他们在网上开了家叫“双子座云朵”的淘宝店,卖辛安设计的星座情侣灯,生意竟然出奇地火爆。 小九在电脑前给辛安看帐户余额时说:“这样下去,我会不会成富婆啊?” 辛安宠溺地抚摸着小九的短发,他说:“我努力!” 在章小娅小小的家里,两个人激情过后都有些恋恋不舍,仿佛那是世界末日的离别。 “思源,是我让你变得那么不孝的吧,阿姨要是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得多难过啊,我不愿意这样,真的……”回到现实世界,无忧无虑的章小娅怎么也乐不起来。 手捏住小娅的下巴,四目相对。 “小豹子,那是他们上一代人的恩怨,我们仍能遇到,相爱,这不是很大的缘份吗?我爸妈不幸福了一辈子,我相信他们如果爱我,不会希望我不幸福。一切都交给我,你只要安安心心做我的小媳妇就行!” 章小娅靠在安思源的胸前,这种感觉真好。 许久,安思源下去洗澡。突然停电。安思源大呼小叫,章小娅掏了她珍藏的手电筒去给安思源照明。 她说:“你还认得它吗?它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安思源知道章小娅爱他,但他没想到这傻丫头爱他爱得这么深沉。 “跟我回北京,也许一段时间之内,我们还不能住一起,但我实在不愿意过这种两地分居的古典生活了。我要想看到你时随时可以看到你!” 章小娅含着泪点头。 第六十章 中国好前妻 辛苑收拾衣何素秋的房间时收拾出一个小包,包里面是几张存单还有几件金手饰,那应该是婆婆离开前忘记在家里的吧? 再一翻,小包的里层竟然有一封信,纸质微黄,字迹也有些模糊,看样子写的日子不算短了。 信上写道: 瑞风: 我的亲爱的儿子,我刚刚参加了一个葬礼回来。就在昨天傍晚,我们医院的一个外科医生突然躺倒在病房外面,猝死,他才不过37岁。 虽然在医院里每天见到的都是生老病死的人,但眼见着自己的同事骤然离世,那感觉还是不同的,我们中午还在一个食堂吃饭,他还说他要去北京看看鸟巢,他说如果能现场看场国米的比赛人生就无憾了。他很爱踢踢球,可是到医院上班后就再没站上过足球场。他的人生再没有去看鸟巢的机会也再没有站在足球场上的机会了…… 你知道我不是个爱伤感的人,我只是觉得人生很可能戛然而止于某一刻,我不希望我离开时,一切都很突然,让你措手不及,也让我有很多事没说没做。 那个外科医生的妻子就连家里银行卡的密码都不知道,他的邮箱密码、qq密码也都不知道。 我不想那样。不管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世界,我都希望从从容容地离开。 妈这辈子活得简单,过得也简单。妈没多少积蓄,你结婚时,妈肯定会最大程度地帮助你。但肯定不是全部。这里面会留一些,每年递增一些,那是妈用来养老的。 我真的老到生活不能自理的那一天,我不希望拖累你跟你未来的妻子,我会去养老院。还有一点首饰。这是这些年我给自己添置的。 我不喜欢这些东西,上班也不能戴这些。但我还是买给了自己,我不希望出席一些重要的场合时,我太过寒酸,让人觉得没有老公的女人很可怜…… 瑞风,如果哪一天,老妈的生命也像那位外科医生一样戛然而止,这些东西都归你。 如果你并不缺这些,老妈希望你能捐助个生病的孩子,你我都是从医的,这世上没什么比健康更重要的…… 还有,无论到什么时候,你父亲都始终是你的父亲,我跟他之间有缘或者没缘,那是我们的事,我们之间是个悲剧,我希望你们之间能够宽容体谅。我们都能宽容体谅那些与我们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到了亲人就不行呢? …… 辛苑拿着那封信,手是哆嗦的。 婆婆是个内心那么丰富那么温暖的人,可自己怎么就那么任性那么自我,没能跟她好好交流呢?但凡她像对待她的学生一样耐心一点,或许都不是现在的结局了! 辛苑想自己其实是抗拒她的,如果自己真的真心接纳她,现在又会怎么样呢?这样一想,心里对何素秋对瑞风就多了一层愧疚。他不原谅自己,选择跟自己离婚是对的。换成自己,恐怕也会做这样的选择吧? 辛苑枯坐了很久,她起身换了身衣服拿上那个小包决定给瑞风送过去。 深秋了,大片大片的叶子落满了整条路。 辛苑走进瑞风的医院时,急救车刚刚回来,瑞风冲在最前面,辛苑急忙躲在一旁。 瑞风跟着护士们往医院里抬病人床时差点绊倒,辛苑几乎要冲上去。瑞风并没看到她。 在瑞风的宿舍,辛苑看到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看到床上多了一条珊瑚绒的毯子,直觉告诉她,这间宿舍应该有女生在打理。会是那个小棠吗? 辛苑去了洗手间,洗手间洁白的地面上有一根长卷发,辛苑努力地想那个小棠是长发吗?越想越想不起来,再四处扫了一眼,看到靠马桶的置物架上放着打开的半包卫生巾…… 任辛苑再是风清明月心无尘滓的一个人,她也终究还是女人。在瑞风提结束婚姻时,她心存愧疚,但也并没觉得两个人的缘份真就走到了头。 她想的是,彼此都需要空间,需要整理冷静一下,她愿意给瑞风这个机会。她万万没想到瑞风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她前脚从婚姻里离开,他后脚就带了新人进来。他真的厌倦了她吧?他不再爱她了吧?辛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她能怪他吗?婚姻里面的男人出轨比比皆是,更何况他已然是个离婚男人,他不负有任何道德上的义务要为她守着一份忠诚。是自己太过天真了。辛苑从那间宿舍出来时,把钥匙放在了桌子上。 她想着自己把何素秋的那个小包送给瑞风,他们之间也就真的结束了。 她累了,真的累了,像树上最后一片叶子,有些迫不及待想落下来。 原本打算找个护士转交一下,却不想在宿舍门口看到瑞风跟一个浓艳的女人在拉拉扯扯,女人用林志玲般发嗲的声音说:“葛大夫,我家那死人说啥你别放在心上。你要是不救他,他早就被阎王爷给招去了,你说你钱也不要,那人……” 葛瑞风很厌弃地试图摆脱贴上来的女人:“你赶紧去办出院手续,你老公那伤根本就没事,你们这样坑人钱也太不道德了……” 女人的脸几乎贴到瑞风的脸上,“你说怎么着都行,不过,葛大夫,你说我这人吧,可怪了,一般男人我看不上,打一进医院,我看你就……你懂的!” “懂个屁!”一个头上缠着纱布一瘸一拐的男人从后面冲了过来,辛苑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发现纱布男后面还跟着另外两个恶狠狠的男人,“胆太肥了,竟然敢给我宽哥戴绿帽子!我说嫂子,咱花钱看病,你也不至于献身吧?” “费话干啥,给我打!”纱布男上去就给瑞风了一巴掌,瑞风一个趔趄后退撞到墙上。 辛苑清醒过来,冲出来护住瑞风:“你们瞎说什么,我老公什么时候勾引你老婆了?” 纱布男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歪着头伸手拔拉辛苑:“哟,中国好老婆啊!咱俩不都是受害者吗?不应该统一战线吗?你给我一边去,我替你收拾这渣男!” 瑞风扶住辛苑的肩膀,又惊又喜地说:“你怎么来了……你先走,我没事儿!” “没事儿?嘿,哥们们儿,咱让他有点事,他不大夫吗,会自己给自己看病!” 纱布男叫嚣着,浓妆女赶紧站在纱布男背后嘤嘤地哭:“老公,你可得给我做主,你进医院时那么吓人,葛大夫威胁我说我不跟他上床他就……” 纱布男人抬脚往瑞风身上踹,辛苑想也没想冲了过去,窝心脚不偏不倚正好踢到辛苑的心口,辛苑眼前一黑,人倒了下去。 瑞风大喊救命,辛苑只记得暴风雨一样的拳头和脚落到自己身上,后来被什么隔着,但她仍能感受到,她很想说:“瑞风,我们的情义这样,也算是尽了!” 疼痛排山倒海一样袭来,辛苑什么都没说出来。 瑞风大声地喊着什么,瑞风头上流了血……一切都消失了,辛苑很想抱住瑞风,很想问问他还爱自己吗?她想要他回家,她一个人在家里害怕,她不想离婚,她不想未来的人生里没有他,她不想跟袁明清有什么…… 还有那么多的话要说,瑞风,瑞风啊! 辛苑睁开眼睛时,小九和辛安都在自己面前。四周是雪白的墙壁。是在医院里。 记忆一点点苏醒过来。她来给瑞风送婆婆的信,她看到有人打瑞风,瑞风,瑞风怎么样了? 小九的眼睛哭成了桃子,她说:“情儿,咱真离那个葛瑞风远点吧!你说说跟他落下什么好了,一次次进医院,再这样下去,你不死也得残!” 辛安拉了小九的衣服不让她说下去。 小九却不管不顾地往下说:“你啊,还真是中国好前妻。看到他挨打,你上去堵什么枪眼啊?赶紧跑啊,去报警啊?” “他呢?瑞风呢?瑞风怎么样了?” 全身的骨头架子没有一处不疼的,小九还真说得没错,这二年是怎么了?流产,被人捅伤,现在无缘无故挨了一顿揍…… “他啊,也是中国好前夫,看到那滚蛋打了你,葛瑞风就疯了,就他那样 ,一个打三个,那三个人一个断了四根肋骨,一个鼻梁折了,另一个大口吐血……” “我问你他呢?他怎么样?”辛苑有些急了,谁在意那三个滚蛋是吐血还是断肋骨啊? “他被送到了他老爸的医院,在icu病房里,不过,你别着急,他爸是教授,认识的人都是最顶极的专家,一定会没事的……” 辛苑的目光落到辛安的脸上,“小安,你说,你告诉我,瑞风是不是……”疼痛感消失了,人变得无比轻,如果瑞风走了,如果瑞风真的走了,他们的缘份就真的断了吗?不行,不行,她不能没有瑞风,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没断,他不能就这样无情无义地离开,不能。 “姐,小九没骗你,姐夫会好起来的,真的!”辛安安慰老姐。 不知哪得了力气一样,辛苑坐了起来,她说:“我去看他,我一定要亲眼看到他才行!” 在生死面前,辛苑的心里倒是豁然开朗,他好起来,只要他好起来,洗手间的长卷发和卫生巾算什么呢?就算他爱上了别人,她也要告诉他,她说,不行,葛瑞风,在我心里没把你赶走之前,你不能爱别人。 或者,她可以更勇敢一点,更霸气一点,直接告诉他:葛瑞风,我还爱你,你不能跟别人走! 她不放手,他就不能走。 就算他放手,她也要抓住他的手,告诉他,她爱他,胜过这世间的一切。 在爱情面前,要什么尊严呢? 辛苑真的都想明白了,她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不能失去瑞风,她还要他给她讲笑话,她还要让他给自己拧黄桃罐头,她还要陪他去祭奠婆婆,求得她的原谅,她还要给他生宝宝…… 他们之间,怎么会说散就散了呢? 第六十一章 悔恨之痛 章小娅抱着ipad疯狂看韩剧时,老妈傅苏提了大包小包来看她了。 她说:“小妖精,你这感觉怎么像个地下情人啊?你跟思源倒是怎么想的啊?我跟你说,安思源那个妈那是感情钉子户,安思源的爸拿她没办法,安思源也一样,你也甭想着她会同意你做她家的儿媳妇。” 傅苏对那段感情里曾是自己对手的女人耿耿于怀。小娅其实是有些介怀的。再怎么说,母亲在那段感情里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只是,她是自己的妈,再怎么样,也不能讲她什么吧? 章小娅从傅苏的袋里掏出个苹果就咬,傅苏大叫“没洗呢,还没洗呢”。 章小娅不以为意:“吃死更好!妈,这些我也都知道,不过,你看这个!” 她伸出无名指冲老妈晃晃,安思源求婚的钻戒明晃晃的,那是定心丸。他其实连戒指都不必送给自己的,只要他说他爱她,那就是最好的一枚戒指。 傅苏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洗好的苹果换下被章小娅啃了一半的苹果。 “慢慢你就会明白,那什么都不挡。现在你们爱得浓烈,戒指还是戒指。时间长了,他也累了,不想做你们两个女人之间的夹心饼干,他人一撤,你怎么办?” 对于老妈一再唱衰自己和思源感情的事,小娅有些无可奈何。她知道老妈心里的担忧,但是,没办法呀,谁叫她爱上的男人是老妈旧情人的儿子呢,这就是传说中的孽缘吧! “我说傅小姐,这还不好办吗?重打锣鼓另开张,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可不遍地都是吗?不说现在男人比女人多几千万,就凭我章小娅这长相,还愁找不着下家吗?” 章小娅故意举重若轻地说这些。这些也不是胡说,在这份爱情里,章小娅从最开始的飞蛾扑火,跳楼寻死到现在的理智对待,她觉得自己成长了。所谓成长,就是不再把爱情当成是人生里唯一的一件事,爱情,有,当然好,锦上添花。没有,也没关系,人生还得继续下去,没什么了不起的。 傅苏板起脸,“你能不能不贫?我这是跟你开玩笑呢吗?小娅,女人最好的年龄能有几年?我那时要不是……他妈弄得我名誉扫地不算,险些要了我的命,你知道我药都买好了……算了,这也是我作下的孽,报应到你身上……” 小娅看着老妈,纵然老妈保养得仔细,眼角眉梢还是有了细纹。变老的还有她的思想,原来那么酷,那么帅的傅苏女士,现在也会说女人最好的年龄能有几年这种陈腔滥调了。小娅倒有些觉得对不住老妈了,她自己的事还理不清,到现在,倒要为女儿的事操心。 “妈,你又来了。什么报应不报应的?就算你有错,这么多年,你的付出也够了。您啊,不反对思源做您的女婿,我们的事您就甭操心了!对了,您跟葛叔叔怎么样了?” 提到葛怀德,傅苏的脸上又添了一丝愁容。 何素秋离世后,葛怀德一直心存愧疚,虽然他没有说,但女人总是最敏感的。 葛怀德跟傅苏在一起时,总是愣愣地发呆,也很少说话。傅苏总是努力地逗他开心,可是,他总是心不在焉的。 傅苏想,是不是她和他之间的缘份也走到尽头了?傅苏内心的骄傲让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去低头乞求他的爱。她只是觉得一路走来太辛苦了,女儿看来是无意于自己的事业,那么及早找个人替代自己吧!这样想着心很凉薄。本来遇到葛怀德,傅苏心里想着,也许是老天垂怜自己,到老了,给自己个可心的老来伴儿,谁知临了还是这样。 也只能一声叹息,不然怎么样呢? 在安思源的公司楼下咖啡厅等到安思源。傅苏为见安思源,特意穿了身酒红色的长裙,在头卷发盘了起来,显得挺拔又高贵。 傅苏其实是犹豫的。她不知道在自己这个准女婿的心里,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现在爱自己的女儿,当然什么都好,谁能保证他的心里不对她心存怨恨呢?在孩子心里,很可能认定是她破坏了他父母的婚姻。很多不幸都可以归结到这个女人身上的。 傅苏并没问安思源喝什么就自作主张替他点了杯冰拿铁。她问:“你知道小娅最喜欢喝什么吗?” 安思源摇了摇头,傅苏指了指安思源面前的冰拿铁,说就是这个,小娅的胃不好,喝了咖啡胃会疼得厉害,但她又管不住自己。 安思源有些紧张,叫了阿姨,又急忙改口叫妈,他说:“妈,我跟小娅决定这两天就去领证。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傅苏喝了口咖啡,低头沉吟了一下,她说:”思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阿姨的,感情的事,很难说。但我也不想给自己开脱什么,你父母还在婚姻里,发生那样的事,的确是我不对!“ ”阿姨,事情都过去了,我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怨恨您或者我父亲……“安思源是个很明事理的孩子。 傅苏抬头看着安思源,思源长得很像他的父亲。她们母女的审美还真是一致,只是,自己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他像那个人呢? 傅苏开始说自己跟思源父亲的那段前尘往事。她说得很慢,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她说:“我知道我们的感情给你们的家庭带去了多大的痛苦,因为这些年,我跟小娅也一直在受着惩罚。小娅说因为这个,你开始惧怕婚姻,思源,我真的只能说抱歉。在此之前,我并没后悔我做的事,我只是爱了不该爱的人,可是现在,我真的后悔了,因为我的不当行为几乎毁了我女儿的幸福,这是老天给我的报应吧?思源,如果阿姨请求你原谅,会不会很过份?” 安思源看到面前坐着的风韵犹存,但眼角眉梢明显留下岁月痕迹的女人。 那是他父亲刻骨铭心爱过的女人,那是他爱的女人的母亲,爱恨情仇怎么能说得清楚呢?曾几何时,他咬牙切齿地恨过她,尽管他那时并不知道她是谁,他只是从母亲和父亲的争吵中知道有她的存在,在少年安思源的心里,她是恶魔,破坏了原本美满幸福的家。 可是,现在,她坐在他面前,请求他原谅,无力感袭来,他背不起仇恨。他没办法跟老妈一样背着仇恨过十几年,那需要太大的能量。他的力气不想用在恨一个人身上。况且,自己有了一些人生经历,情感经历之后,思源越来越理解了这世界上的感情。自己之前和小娅不就是个例子吗?那样相爱相杀,到最后还不是爱得谁也离不开谁? 这世上,最难解的情感谜题,唯有宽容谅解是解决之法,不是吗? 安思源从咖啡厅出来,家里的保姆打来电话说夫人喝醉了,刚好小娅上门,她发酒疯在砸东西。 在安家的客厅时,章小娅站在角落里哭,安母在大吼大叫,手上身上都是血。地上是碎掉的水晶花瓶。 安思源抱住被花瓶割到手鲜血淋漓的老妈,他无比痛苦地说:“你和小娅是我最爱的两个女人,如果你们能好好的,我该多幸福啊!可是,你非让我做选择题吗?你非要让我像你一样这么痛苦地过一辈子才开心吗?如果你说是,那好,我现在就跟她一刀两断,我就陪着您,一起恨老爸,恨小娅妈,恨这世界上所有相爱的人!” 安母伸手给了思源一耳光,她的目光里放出无数支足以射穿思源的箭,她说:“我知道你们都恨我,都觉得我碍事,我死,我死了,你们就大团圆了,就都清静了!” “妈,妈,咱不这样行吗?你倒底想不想让你的儿子幸福了!”安思源绝望地抱着老妈,泪如雨下。 章小娅默默地捡拾地上的花瓶碎片,心亦如那些碎片一样,他们不过是相爱,到底有什么错呢? 安母包好手,安思源哄她躺下,章小娅替她盖好被子,她说:“阿姨,我替我母亲向你道歉,我知道这丝毫不能弥补您的痛苦,但是,没人能回到过去不是吗?您可以把我当成是陌生人的女儿,您们可以不必见面的……” 章小娅说这话时,心也在滴血。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不可能像普通的亲家一样坐在一起聊聊儿女亲事。不见面不就可以了吗?这是章小娅的想法。 安母沉沉地睡去。 安思源拉着章小娅出来。他说:“别怪她。其实这些年,她过得也很苦!”一个女人,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拖住这个人,不让这个人拥有幸福,那一场消耗战里的日日夜夜,没有谁比她更有切肤之疼。 章小娅点了点头。她说:“小安子,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你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安静地离开,头都不回。不过,我会恨你的。很恨很恨!” 安思源搂住章小娅,吻她的头,说:“小豹子,你忘了你说我是你生命里的那道光了吗?我不敢保证将来激情过后会不会有那么一刻动摇,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一定不会让你像我老妈一样走进暗无天日的生活里。我保证!” 天渐渐地暗了下去,他们就那样静静地抱住彼此,不舍得松开。 多想,一天就是一年,一年就是一世。 如此,相爱一生,不曾改变。 第六十二章 只能嫁给爱情 辛苑在icu病房见到瑞风那天,刚好是瑞风32岁的生日。 原本他约她一起吃饭的。那是离婚之后的一次和好计划吧!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妙。如果没发生这样的事,瑞风宿舍里一切可疑的痕迹都会阻碍辛苑与瑞风和好,那么生日的约会也就根本去不成。 可即便这样证明了瑞风对自己的感情,辛苑也不愿意在这样的地方看到他。 辛苑握住瑞风的手,他整个人像失去了筋骨一样无力的躺在那里,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身上很多地方都有伤痕。他哪里会打架呢?从小到大,一路读书过来,跟人红着脸吵架都不会,为自己变成了一只愤怒的狮子了。 辛苑不声不响地坐在那,认认真真地看着瑞风,她有多久没好好看过他了? 跟瑞风在一起五年,感觉像过了一辈子,老夫老妻似的。他的那些好恍如昨日一般。 过年回东北,瑞风像回乡的农民工一样背最大的包。包里装的东西总让辛苑笑话,可以冲电的热宝,珊瑚绒的毯子,厚厚的ugg,辛苑笑他说这不过是回东北,又不是去南极。 可下了飞机一口冷风呛过来,辛苑立马觉得瑞风简直是上天派来的暖宝宝。 坐上大巴车,辛苑再次感叹瑞风所做的简直是太有先见之明。天太冷,大巴车上的暖风根本没什么作用。换下娇俏的小皮靴,换笨笨的ugg,腿上盖着珊瑚绒毯子,怀里抱着热宝,关键是想着老公的贴心,人都是暖的。 这两年流行暖男。瑞风就是个大暖男。一屋子人,他总会不自觉地照顾每个人,有他在,不会冷场。而辛苑有什么感受,他也总是第一个感知的人。所以,婆婆挑衣服时,瑞风才会注意到自己穿着高跟鞋。婆婆要吃完饭接着逛时,他才会替她找借口让她先走…… 小九那时跟辛苑揶揄瑞风说:“不会连内衣裤他都帮你洗吧?”辛苑笑而不答。 他们第一次在一起是在一起出游遇雨的一家小旅馆里。旅馆人满,他们到时只有一个单人间,一张小床,尴尬的两个人。 瑞风说:“没事,你睡,我上网!” 辛苑洗澡出来,瑞风坐在小小的椅子上睡着了。 辛苑拍醒他,他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笑,他说:“我睡地板!” 雨天,那么潮。他抱被子时被辛苑拉住了。 辛苑不是个很放得开的女人。但是,睡在瑞风的怀里,她很心安。女人需要有确定感的男人。瑞风就是这样的男人。跟她在一起,他从没左顾右盼过。他开始就是许辛苑以婚姻,这足以弥合辛苑那颗失恋受伤的心。 他的吻落到她的耳边,她的手划过他的身体…… 许久,辛苑落到瑞风的臂弯里,瑞风轻吻她的发梢说:“我只是想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我真的只想试试可不可以?” 窗外风雨交加,辛苑清清楚楚听到了那句话。 那晚,一向睡眠不好的辛苑睡得很安心。 那之后,他们携手去过很多地方。 瑞风就是一部旅游攻略,去哪里,吃什么,玩什么,瑞风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辛苑开玩笑说自己就是瑞风的一件行李。瑞风否认了辛苑的说法,他说,身边的人是谁,看风景的心情是不一样的。 但辛苑心里一直以为自己并没有那么爱瑞风,他不过是个陪伴,此生她最爱的人是袁明清。那是她心头的白月光,也是朱砂痣。她以为自己是退而求其次。 人总是不自知的。 直到袁明清重又出现在辛苑面前,名牌加身,香车坐驾,以攻城掠地之心对她这个昔日旧爱,辛苑想问的也不过是: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说离开就绝然离开,说要重新追回她就不顾道德不顾她为人妇的事实以为可以重新追回她?凭什么? 跟瑞风做周末夫妻,两个人,一座城,筑一个属于他们的小家,很难,也会有怨气,也会孤单。但是安心。纵使他不在家,他的痕迹也依然无处不在。那只表达着各种情绪的大手,冰箱里那拧松了盖子的黄桃罐头,衣柜里那些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辛苑去瑞风的宿舍,她发现他并没有像在家时那么整洁。她问他为什么,他说:“两个人在一起,就要努力让自己变好,一个人就可以任性随意点!” 辛苑不禁自省,在这段婚姻里,她可曾想过为了瑞风,自己要变得更好一点? 现在想起来,一点一滴的好,是一个男人对婚姻对爱人的全部承诺,只是,润物无声,很多时候身在其中的人都忽略了。 辛苑开始很慢很慢地讲他们这一路走来的过往。那些落在平凡日子里的点滴她讲起来,哭着,笑着,护士进来阻拦,葛怀德拦住了,他知道此时此刻陪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辛苑说:“妈离开了,我知道你怪我,我心里比你还难过。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怎么挽留你。我让你误会了我跟袁明清的关系,我同样不知道怎么样能让你清楚,我是爱你的。我总是想着,我们是夫妻,你会懂我的,我真是太傻了,话不说出来,你怎么会懂呢?” 瑞风的手动了一下,辛苑感受到了。 她喜极而泣,她说:“坏蛋,你不知道在你的宿舍里我看到那些东西,心像被挖掉一样痛。坏东西,我真的开始恨你了……我一直都不知道我那么爱你,那么害怕失去你。你知道我们离婚的这段日子,我有多难过。我不敢回我们共同的那个家,宁愿在学院的宿舍里呆着,也不愿意回那个家。一想到你恨我,你和我的人生再没有交集,我就心疼得要命,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辛苑把瑞风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你快点好起来,我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过,你说过要试试一生只爱我一个人,你的承诺不兑现,我会恨你的。我不能失去你!”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淌进嘴里,又苦又涩。 “不……许恨……我!”瑞风睁开眼,很艰难地说。 如果最初爱是一粒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长成苍天大树,然后疏于管理,落叶枯萎,那么那一刻,辛苑觉得自己心里那棵爱的大树枯木逢春,又活了过来。 辛苑又惊又喜,泪水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她说:“老公,生日快乐!” 瑞风醒来,被大夫们叫来的葛怀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看到瑞风和辛苑的手一直十指相扣在一起,更是欣慰。 瑞风受伤对葛怀德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许多年来,他一个人独来独往,上次生病,何素秋送汤送饭地照料让他意识到自己很渴望家庭的温暖。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为的是什么呢?人不能跟工作过一辈子,最后支撑着生命走到尽头的不过是家人的陪伴。 何素秋过世后,葛怀德一个人在家里,会听到门“咔嗒”一声,有人进来,会听到厨房有放水炒菜的声音,会听到有人走到他的床前喊:“起来喝点粥吧”的声音。睁开眼,整间屋寂寂无声,自己是幻听了。 傅苏来了,又走了。她是不进厨房的,她害怕身上弄上油烟味。葛怀德意识到自己在挑剔傅苏时,心里一惊。如果素秋还活着,自己会跟她再续前缘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是,一切停留在“如果”这里不能再往前一步了。 那么自己跟傅苏要怎么办呢?还真的要这样不夫不妻合则来不合则去的各过各的吗?他们这把年纪,还只把彼此当成是床伴好吗? 电视开着,新闻里把好莱坞老牌影星乔治克鲁尼终于情海收手决定跟律师女友走进婚姻,现在乔治克鲁尼都要当爸爸了。 葛怀德很少看电影,电视更是很少看,他并不知道那个长着一双电眼的克鲁尼有着怎么样的情史,他还是听傅苏说过的他像这人才有印象的。 刚听到瑞风跟人打架受了重伤,葛怀德的脑子有那么片刻空白。 瑞风在icu病房,辛苑握着他的手不停地讲,他睁开眼,他们四目相对。 葛怀德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人生的卢瑟(失败者)。 自己就快六十了,事业有成,德高望重,救活的病人无数,可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呢?如果自己有一天躺在病床上,会有人这样痛心疾首吗?他医好了无数病人的心脏,他自己却是个没有心的人。 他打电话给傅苏,他说:“傅小姐,有空一起吃晚饭吗?” 傅苏的语调轻漫,她说:“晚上我要跟设计师开会!” “我等你!” 定下心来,激情又重新回到葛怀德的身上,他脱掉白大褂扔给助理,他说:“从明天起,除了非我不可的手术,其它的事情都帮我推掉,尤其是那些会,我一律不参加!” 助理愣眉愣眼的,不知道葛教授是怎么了。 在去花店的路上,葛怀德的心雀跃得像小男生。傅苏不会做饭没关系,他做就可以了,还有,他们可以请保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陪伴。老来伴,老来伴,也就是这个意思吧?自己是真的老了,越来越怕孤独了。 一个帅大叔捧着一大束红玫瑰这种造型还是很吸引眼球的。 傅苏从工作室出来,一眼看到站在车边凹造型的葛怀德,她款款走过来,千娇百媚地瞪了葛怀德一眼说:“幼稚!” 葛怀德很绅士地打开车门,“傅小姐,您说得没错,克鲁尼13岁!” 那顿晚餐吃了很久,葛怀德很详细地跟傅苏说了自己的想法,他说,我们都不年轻了,还能有多少日子可以荒废呢?我不想再孤孤单单一个人守着间空房子,不想一个人没滋没味地找间餐厅吃饭,不想夜里醒来想说句话时能听的只有墙壁,我想跟你在一起,看你吃我做的饭,听你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声音,闻你在浴室里留下的香水味…… 傅苏别过脸去,她的肩膀不停地耸动着。葛怀德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他说:“把你以后人生都交给我吧!”他掏出卡地亚的戒指给她戴上,刚刚好。 傅苏打开包,掏出一叠文件给葛怀德看。 那是工作室的授权合同还有出国申请。葛怀德疑惑地看着傅苏。 傅苏说这些日子她一直失眠,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女儿的婚事不顺让她开始反省自己的人生,灰心失望,甚至很绝望。再加上葛怀德那种很游离的状态让她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失去了把握,她说想不清楚,没办法突破,她也不想去争取什么了,她想一个人离开,也许像张爱玲一样孤独地客死他乡…… 说这些时,傅苏仍然神色黯然,那时那么不确定的心情还有他的冷落让她愤愤不平。 她撒娇说:“别以为女人是任由你挑选的。怀德,我这一辈子到现在,能做的事就是嫁给爱情,不然,我干嘛等到现在呢?” 于葛怀德,傅苏正好可以让四溢的感情得到释放。他说:“还好我及时清醒过来,不然追你还得出国!” 两个人仔仔细细地计划着未来的生活,兴致勃勃得宛如少年。 那晚,葛怀德在书房看书。 傅苏端了切好的水果进来,她说:“教授先生,为了我们再活五百年的光荣使命,从今天起,你得按健康食谱养生啦!” 葛怀德顽皮地喊“遵命”。他合上书,陪傅苏聊天,他说:“瑞风和辛苑经历了这次的大难不知道能不能解开心结,合好如初!” 作为父亲,葛怀德是清楚的,他们小俩口谁都离不开谁。 爱情是份让人着迷的礼物,没有人会选择放弃它。 第六十三章 有话明说 袁明清来看瑞风时,瑞风已经可以喝粥了。 辛苑回去给他拿换洗了洗服,刚好没在。 袁明清站在病床前盯着瑞风看了好一会,瑞风开玩笑说:“看什么看,还是好汉一条,还想跟我决斗吗?” 袁明清哈哈大笑,给了瑞风一拳,瑞风疼得直咧嘴:“不带谋杀情敌的!” 气氛轻松了下来。两个男人之间心存的芥蒂在那一刻烟硝云散。他们斗有什么用呢?那个他们共同爱的女人的心在哪边才是重点。 瑞风明白了辛苑的心意,自然不再把袁明清当成是劲敌。 “我倒是很希望能跟你决斗。只是,她没给我资格。“ 瑞风自信地笑了:“这点我不跟你犟!” ”在我离她而去的那一刻,我就失去了资格。钱钟书说,钱是人的胆,这话说得很对,一度,钱做了我的胆,我以为我能够挽回她,给她幸福。可很显然,除了给你们的婚姻带去困扰,什么用都没有!” “你这是认输的节奏吗?”瑞风虽然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被拆了一样,但心里是爽的。 “连参赛资格都没有,何谈输赢?我来是想跟你谈谈医院的事。葛教授想要退休了,医院的事我是外行,当初想着投资做民营医院,也不过是想还个愿。我不绕弯子了,我想请你来管理我们的医院。” 瑞风刚一张嘴,袁明清就伸手拦住他:“先别急着拒绝,我也知道你资历浅,管理整个医院会有些力不从心,不瞒你说,我的私心是,有你在,葛教授不会完全放手不管。 从长远看,于你,也是极好的发展机会。我们也致力于把医院建成全国乃至全亚洲最好的心脏专科医院。给你三天时间,我希望我们不止可以成为好搭档,还可以成为朋友!” 袁明清离开时,瑞风的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当然是个极好的机会,但他真的可以接受吗?接受这份工作,意味着会跟辛苑的前男友共事,意味着要跟老爸和解。 辛苑开门进来,捧着一束百合说:“刚才谁来过了?花放在门口了!” 瑞风愣了一下,“袁明清不会玩这个浪漫吧,要不然,花是送你的?” 辛苑冷了脸,把花扔进垃圾桶:“葛瑞风,你这样有意思吗?” 瑞风这边没事了,但在辛苑看来,那仍然是一根刺,曾经隔住她和瑞风之间的一根刺,她还没办法能开这种玩笑。 瑞风知道玩笑过了火,连忙认错。 他还在病中,辛苑也没办法认真跟他做计较。 她拧了一下瑞风的脸蛋,瑞风疼得直叫,她说:“以后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就买瓶醋来让你一口气喝下去!”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辛苑,我有话要说……” 辛苑拿出换洗的衣服帮瑞风换。 “什么话,说吧!” 话还没说,敲门声响起来了。 敲门而入的是葛怀德、傅苏还有捧着大果篮的章小娅。 她最活泼了,说:“从今儿起,我正式叫你们俩哥、嫂啦!以后呢,安思源那混蛋要是欺负我,哥,你得拔刀相助!” “你是来探病还是砸场子的啊,你哥都躺这了,你还拔刀相助!”傅苏笑女儿。 辛苑跟着笑:“要真有人拔刀对着思源,第一个冲上去的肯定就是小娅!” “还说我呢,你还不是一样!”章小娅噘着嘴回口道。 瑞风笑得合不拢嘴,说:“住院其实挺好的,不寂寞!还有人伺候着,净吃好的!” “呸呸呸,乱说什么啊?你们都是当大夫的,哪有人愿意住医院的。还有啊,瑞风哥,你在我心里可是个大帅哥,型男,你可别一时贪吃,成了个啤酒肚大胖子,那样的话,我保证支持嫂子甩掉你!” 章小娅像挺机关枪,嗒嗒嗒就是一发子弹。 ”喂,我是你哥,她是你嫂子,你想好了要帮谁了吗?“瑞风抗议道。 ”我不管,我是视觉系,看脸!“ 小娅说得一本正经。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葛怀德拿了椅子坐在瑞风对面,傅苏赶紧招呼辛苑和小娅出去吃下午茶。出门前,傅苏按了按葛怀德的肩膀,示意他别让瑞风情绪太激动。葛怀德自然知道老婆的心意,冲她会心一笑。 父子俩从没聊过那么久。 何素秋是绕不过的槛儿。讲讲她,父子俩的心就近了很多。 ”我对不起你妈,但是瑞风,感情的事,也没办法强求。“ ”我明白,我妈也明白。小时候,我会怨恨您,觉得您抛弃了我们,现在不会这样想了。我想,我妈从来都没恨过您……“ 傅苏三人回来听到病房里还在聊时,自动隐退,傅苏说:“小苑,阿姨请客,咱们吃点好的,回来给他们打包!” 夕阳透过窗落到一对心有千千结的父子身上,两个人都在温暖的光里。 葛怀德说他这些年一个人在北京漂泊的不容易,做医生,每天都要面对生死。 有一次,刀口割开他才发现判断失误,一紧张,错上加错,病人死在了手术台上。当然,推卸责任,那也很好说,家属哪有谁懂这些呢? 葛怀德叹了口气,他说他当了逃兵,他偷偷去给那个老母亲扔了五万块钱。可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不安。他说:医生救多少人都是应该的,但一个失误,就会堕入深渊,谁叫你做的就是救死扶伤关乎人性命的事呢? 瑞风看到父亲的满头白发,想着他一个人每天手术室出来,身上的力气都像被抽掉一样无力,回到家,却冷锅冷灶,连杯热水都没人给端来,也不由得心酸。他也是做医生的,对父亲,对这份职业,很能感同身受。 瑞风伸手从枕头下掏出一个包,那是他清醒之后辛苑给他的。 辛苑告诉瑞风说那天她去医院,是为了给他送这个。 瑞风打开那个包,看到何素秋的那封信,沉默了好半天。 现在,瑞风递给葛怀德,他说:“我妈留下的。” 葛怀德打开那封信时,手有些抖。黄昏光线暗,葛怀德移到亮一点的地方去看那封信,读罢,停了很久,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末了,他说:“瑞风,你妈是个活得很明白的人,她值得拥有完整的幸福,可惜她找错了人……” ”她无怨无悔地爱了您一辈子,简单纯粹地活了一辈子,这是另一种幸福吧?“ 最亲的人之间,隔的却是最厚重的墙,相互之间因为不了解而错失彼此深爱的机会,真是可惜啊。可人世间就是这样,很多事,无法回头。 “您希望我去袁明清的医院吗?”瑞风仰起头问。 “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而且,我也希望可以把我的技术传授给你。我看过你做手术,很有天份!”这是葛怀德跟瑞风谈这次话最主要的目的。 瑞风没再吭声,坐在渐次暗下去的病床上,他心里做了决定。 跟辛苑说起他做的决定时,辛苑并没多说话,她说:“你决定了就行!” “你高兴我去那吗?”瑞风看着辛苑的脸色,揣度着她的想法。 “我好像没资格给你意见!”辛苑把瑞风换下来的衣裤装到袋里准备拿走。 瑞风一把抓住她:“我苏醒时,听到你说的那些话,听到你在哭,可是这些天,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淡呢?” 辛苑没回答,敲门声响起,接着护士小棠探着半边身子进来,进来后也不跟辛苑打招呼,旁若无人地直接抱住瑞风:“我们大家都吓死了!” 瑞风使劲推开小棠,辛苑转身说:“你们聊,我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 瑞风没事了,辛苑心里那个小小的结开始变大了。如果他真的有了别的女人,那个小棠还是小糖的,她心里还真就过不去。 小棠口无遮拦,“姐,你还真是中国好前妻,我们医院里的医生护干都给你点赞呢!” 辛苑冷笑道:“再好也是前妻,是吧,葛瑞风?” 葛瑞风一脸便秘的表情。 辛苑飘然而去。关上病房门的一瞬间,她看清了小棠是长卷发。只不过盘在头上而已。 洗手间的长发和卫生巾是她的吗?他们之间……葛瑞风昏迷时,小棠就来哭了一鼻子,谁劝都不肯离开。 后来还是葛怀德来说了重话,说:“小姑娘,不管你跟瑞风是什么关系,现在我认的儿媳妇只有辛苑而已!” 小棠愣眉愣眼地站起来,很局促地向大家保证:“我对瑞风哥没什么,我就是难过……” 秋风吹过来,辛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走。走了几步,想辛安那离得不远,遂跳上公交车去了辛安那。 那间小店时仍然亮着灯。门口停着辆大货车,有人从店里搬纸箱出来。看来,他们的生意不错。 大货车开走了,辛苑刚想开门进去,突然听到小九的声音:“就你高山流水高大上,我就世俗就是小市民,你命好,有好爹妈,不用为生计发愁,我得钻到钱眼里打滚才能吃上明天的早饭。既然你这么看不起我,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呢?没事儿,你后悔的话,我绝不纠缠你!” 辛安的声音小很多,透露出些许无奈:“我说什么了,我不就是说我不希望我设计的东西成为烂大街的产品吗?我不是说我不想你去郊区住着,我们很多天才能见上一面吗?” “我不愿意打扮得漂漂亮亮闲着去shopping去健身去护肤做美甲吗?可是,辛安,你不是小孩子,我们不能总是伸手向你父母要钱!” 小九的声音本来就高,夜很静,小九的声音有着金属质感叮当作响。 辛安当然吵不过她,他低声下气说:“我只是不想你这么累!” “你不想我这么累,你也不想累,我们都喝西北风不成?辛安,我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市侩,爱钱,如果你觉得你找错了人,我可以立马走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店门开了,小九走了出来,辛安没有追出来。 橘黄的灯光里,辛苑看到辛安侧坐的身影。她从黑暗里走过去,拉住小九的胳膊说:“情儿,咱俩找个地方喝一杯吧!” 很久没去酒吧,两个人都有些陌生。原想找个静吧,却不想闯进闹轰轰的一间闹吧。很多染着各种颜色头发的男孩女孩扭动着,吵闹着,仿佛这世间全然没有烦恼这回事。 也懒得换,两个人就扯着脖子说。 这样的好处是,那些原来不想说的话,一不小心就自己蹓跶出来了,吼着说,痛快。 小九一口喝掉杯里的酒,说:“情儿,我现在怀疑我们在一起是不是个错误,他太文艺范儿,太理想主义。要是他妈的理想主义能添饱肚子,我也理想主义,我也白衣飘飘,你不知道前些天他妈,就是我婆婆给我打电话那口气简直冻死人。我也能理解,给她儿子花钱,怎么花都没问题,现在有了我,就不一样了。我在养我的爸妈,我爸的医药费……不能说,说起来全是眼泪。喝,情儿,咱不醉不归!” 小九的眼里有了泪花,但她强忍着。辛苑知道辛安从小到大,不知人间疾苦,小九跟了他,会很委屈。 辛苑喝了一口酒,心里也不是滋味,“亲爱的,再怎么样,辛安对你是真心。瑞风,葛瑞风有了别的女人!” “什么?别逗了好不好,他为了你,都跟人打架进了icu病房了,就这,还不能证明什么呢?” 辛苑沉默不语。小九觉得自己的闺蜜也不是信口胡说的人,八卦之心顿起,眼睛瞪成了猫头鹰。 “他还有那根花花肠子呢?你为了他把高富帅都拒之门外了,他跟谁啊?证据呢?” 辛苑把那天去瑞风宿舍的事说了,又把那个小棠出入瑞风的病房,腻着不走,还哭的事说了出来。 小九抄起电话,“我得骂骂这孙子,什么情况啊,这是!” 辛苑往下抢,但怎么能抢下来呢,小九用调虎离山计,她说:“你给我们家辛安打电话,你问问他,如果他不想当爹,不想养孩子,那他可以继续做艺术家!” “什么?你怀孕了?那你还喝酒,你疯啦?”辛苑喊服务生端水来,也抄起电话。 一对闺蜜背靠着背给对方的男人打电话。 小九的风格是上来就骂,“葛瑞风你行啊,行情不错,你不会是外面有了情况,才找借口把辛苑给踹了的吧?理由也真他妈的奇葩,还把自己扮成个孝子,你牛,真牛!那都离干净了,干嘛还来一出英雄救美,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还进了重症监护啊?这什么戏码啊,我怎么就看不明白了呢?” 葛瑞风一头雾水,说:“李初,你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我有什么情况了,我?” “您能再装点吗?”小九跟瑞风唇枪舌剑。 辛苑和辛安倒是和风细寸。 辛苑说:“我跟小九在一起。” 辛安“哦”了一声,辛苑说:“你要当爸了,你知道吗?” “啊?哎哟!”电话那端传来霹雳梆榔的声音。 辛苑忙问怎么了。 “没坐稳,从椅子上摔下来了!”辛安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你知道小九的责任,过日子不是吹泡泡,你一个人怎么样都可以,可是,你要替小九想想,她要照顾父母,她还要做妈,别说钱不重要,某种时刻,钱是最重要的东西,有了它,我们的生活才不会崩塌,才会继续下去!” 电话打得很长,人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换个角度看别人的婚姻,一语中的,一箭穿心。换到自己看自己,总是花非花,雾非雾。 酒吧的门开了,穿着睡衣的辛安和坐着轮椅的葛瑞风握着发烫的电话出现在门口。 辛安冲过来抢下小九手里的酒杯说:“谁允许你喝酒了,我明天就去看工厂还不行吗?” 瑞风盯着辛苑的眼睛狠狠地说:“借用你的一句话,辛苑,算我白认识你一场。我一周都住在值班室,我宿舍的那根头发和那什么我也不知道是谁的,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破案?” 辛苑喝了酒,脸红扑扑的,她抱着瑞风笑了,然后又哭了。 其实,她也是不信的,只是,因为爱,眼睛里才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吧? 也是因为爱,小九才更在意辛安怎么看自己的。 第六十四章 跋山涉水遇到你 一年后。 梦里花落,人生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瑞风接了医院,做得也并不顺利,好在家有贤妻,辛苑是他的定海神针,无论他多焦虑,多心浮气燥,回到家里见到盈盈浅笑的辛苑,顿觉身上的污浊之气瞬间消散。 他把这感觉说给辛苑时,得到辛苑风清月白一白眼,她说:“咱北京城这雾霾大,您倒好,自家老婆就是空气净化气!” 瑞风腻着辛苑说:“我宁可自己吸雾霾也不舍得我老婆大人受罪啊,更何况,我家的小心肝……” 辛苑瞅了一眼微微鼓起的肚子说:“小九多有病,非嚷着让咱闺女给她儿子做老婆,近亲哎!” “就是,告诉她,就算不近亲,我也没相中她这婆婆,嘴跟刀似的,我闺女多受罪!” “你不想你闺女嫁土豪?我跟你说,辛安一接地气,他设计的东西还真是,据说都有外国定单了。只是,辛安为把关质量关,长住工厂,咱俩不周末夫妻了,他俩倒……” 瑞风给辛苑捏肩:“我倒觉得周末不周末夫妻不是问题,关键是信任和理解。我看小九挺放心辛安的,看来她心里的那个结解开了!” 辛苑知道瑞风说的是小九被那个导演欺骗的事。那人后来缠过小九好多次,小九报了警,那人才算罢手。 小九跟辛苑喝茶时说以为自己再不会相信男人,但跟了辛安,真的让她很心安了。 她说:“情儿,你知道吗?货款都直接打我的卡上,还有,每个月他都会主动去银行给我爸妈打钱!” 小九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这一年多,辛安为了让小九过上安定的生活,他改变了很多。他说自己可以用很少的钱生活,但妻儿一定要过得好。辛安本就有设计的天赋,被激发出来,做的设计作品竟然得了国内的几个大奖。 辛苑也为闺蜜高兴,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份有保障的生活,当然,如果生活有保障,再能跟爱的人在一起,那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 时间不早了,辛苑赶紧跟瑞风去老爸那吃晚饭。路过花店,辛苑下去买了束花给傅苏阿姨带上。 葛怀德终于可以放下工作,他陪傅苏去了趟欧洲。刚回来,就约儿女回来吃饭。 在公公那,辛苑见到了小娅和思源。他们搬走之后,辛苑就很少见到他们了。 小娅瘦了很多,不过精神很好。小娅拉着辛苑说个没完没了。她说:“嫂子,这阵特别忙,我还老跟思源说约上你跟小九姐咱们逛街呢!” 辛苑低声问:“你婆婆怎么样?” “很多事她都忘了,变得跟小孩一样,最近特别爱吃面饱,天天缠着我逼她买面包!” 章小娅一直跟思源过着“地下夫妻”的生活。平日里,思源住在家里,一有时间两个人就秘密约会。安母不知内情,快马加鞭地给思源张罗相亲。 安思源也不拒绝,老妈安排了,他就去,然后找各种理由不同意。即便这样章小娅也不开心,跟安思源闹。 有一次,安思源跟一富家千金在西餐厅里见面,章小娅居然也不知道在哪找了个俊俏的小鲜肉坐在他们邻桌。 安思源火大,起来拉着章小娅就走。 章小娅扬着甜甜圈一样的脸说:“安思源,你还真别给我玩猫腻,你能做出初一,姐就给你做十五,头上一片绿云,感觉不要太好哦!” 安思源一秒钟化身霸道总裁,横眉立目说:“你可以试试!” 章小娅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她去安家。先收买安家的佣人,买小礼物,帮着干活,没几天,佣人们便觉得章小娅做安家少奶奶真是太好了,换成别的娇骄二气大小姐,那佣人们还有活路吗?再不然,像整天不高兴的夫人那样,也郁闷死个人。 群众基础有了,章小娅就对公公用心。 公公喜欢喝茶,她就专心研究茶道,公公喝茶时,她能讲出一点子午卯酉来,安父自然懂得她的用心。再加上他爱过小娅母亲,爱屋及乌,他对小娅也是喜欢爱有加。 农村包围城市,只剩下婆婆。他们之间是敌我矛盾,化解很难。 安母每次见小娅来,都没个好脸。但好歹她是有身份的人,也不至于破口大骂。只是把话说得很难听。思源都听不过去,小娅反倒安慰思源说:“没事儿,你不知道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没心没肺吗?” 安母调动所有的社会资源给安思源介绍对象,安思源没有一个入眼的。 有一天她发脾气说:“你倒不如像你爸,花个心,我倒也不这么生气了!那个狗皮膏药一样的柴火妞倒底哪点好?她们母女上辈子都是狐狸精吧?” 安思源也不吭声。依照他的脾气他很想把结婚证摔在老妈面前,但小娅不让,小娅说万一老妈有点什么,这罪过自己担不起。 也真的多亏没这样,安母还是病了。她开始渐忘。洗完澡忘了关水,吃过早饭一会就问为什么还不吃早饭,一样的衣服买了两次。思源带她去检查,说是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俗话说的老年痴呆症。 思源有些懵,问要怎么治,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办法! 思源给小娅打电话时,哭了出来。小娅赶到安家,安母正在发脾气摔东西。 小娅上前抱住她,小娅说:“妈,以后我来照顾你!” 安母愣了一下说:“你是谁,我没有女儿!” 小娅帮安母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安母问:“你叫什么,我怎么觉得你挺烦人的。你是我家保姆吧?” 小娅点了点头,说:“我叫小豹子。是新来的!” “嗯,你这名字起得形象,你长得是像包子!” 从那天起,小娅变成了小包子。安母一刻也离不开小包子了,小包子也便住进了安家。 只是某一天早上,小娅从安思源房间里出来,正好撞到安母。 安母疑惑地看着小娅说:“你是狐狸精吧,你怎么住到我儿子房间了?不对,那男的我不认识,哎,小包子,你知道我儿子去哪了吗?”小娅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 小娅把婆婆的事说给辛苑听,辛苑知道小娅为什么瘦了,傅苏说:“人说父债子还,我这是母债女还。我欠她的,我女儿替我去还了!” 小娅抱住傅苏撒娇:“她是我婆婆啊,我不照顾她谁照顾她呢!” 辛苑笑了,那么任性的小娅也终于长大了。 葛怀德跟瑞风说医院的事说得很开心,葛怀德拍着瑞风的肩膀说:“爸没看错人,你做得挺好!”瑞风也很开心,得到父亲的认可,对他是件极重要的事情。 傅苏给大家扔发礼物时,辛苑的电话响了,是袁明清打来的。 辛苑看了瑞风一眼,拿着手机走到阳台。 袁明清说他要举办婚礼了,希望辛苑能去参加。他说:“跟瑞风一起来吧!”辛苑问:“怎么不直接跟他说?” 瑞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辛苑身后,他说:“请柬在我包里。忘了跟你说了!”电话那端袁明清大喊:“葛院长,你太过份了吧!” 瑞风拿掉辛苑的手机,按掉,他说:“走,我带你去买条漂亮的礼服,咱去袁总的婚礼上砸场子去!” 辛苑娇嗔地推了瑞风一下,说:“要不要我把新郎给抢来?” “那我去抢新娘?” 两人哈哈大笑。 小娅拿着电话跑来喊辛苑,“嫂子,嫂子,我刚给我闺蜜打电话,就是辛安,他说他在挨老婆骂,你能不能跟小九姐说说别总欺负我闺蜜啊?我看她特河东狮吼。” “小娅,给你四个字!” “哪四个字?” “少掺合!” “明明是三个字!”章小娅噘着嘴。 安思源过来揽过小娅的肩膀说:“嫂子说得对啊,人家夫妻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掺合,我吃醋啊!” 小娅阴险地笑,她说:“你吃醋我就放心了!” 葛怀德开了香槟,喊大家去吃饭。 辛苑看了一眼窗外,窗外华灯初上,万家灯火,辛苑突然有些感动,想到自己和朋友这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跟眼前的幸福相比,那些真都不算什么了。 每对相爱的人都不是随随便便遇到的,必是跋山涉水遇到,然后经历一千次的争吵,一万次的妥协,才变成了爱侣。但那也只是半糖夫妻,在后面的日子还要把彼此的生命放在对方的生命里熬煮,经得起岁月,才会越来越甜,越来越幸福。 选择了彼此,选择了做爱情王国里嗜糖的孩子,就要一路勇敢下去,不是吗? 后记:五加二的生活方式 终于讲完了辛苑与瑞风、辛安与小九、小娅和思源的故事。心里竟然有些不舍。当然,也告别了何素秋、傅苏、葛怀德老一辈们的感情纠葛。每每写完一个故事,都有些许愁怅,就像书里的人物真实在我的生活里存在过。 他们变成了我的朋友。 告别总是让人难过。 书名叫《半糖男女》,这源于百度百科。 百度百科有个词条叫”半糖夫妻“,指的是同城分居的婚姻方式。即夫妻二人在工作日独自生活,周末共同生活,夫妻两人过着5+2的生活方式。五个工作日各忙各的,二天的休息日共同体会二人世界的快乐。 从前,这样的生活方式,兴起于高学历、高收入的年轻夫妻群体中。据说有保鲜之功效。可随着房子越来越贵,在北上广这样的城市买一间房成为遥不可及的梦想时,很多夫妻也开始被动地接受”半糖“的生活。 前一种,是主动选择,为了是既保有各自独立的生活空间,又有夫妻家庭的温暖。后一种则是无奈被动的现实。 半糖的另一半,是苦味。 小说里的辛苑与瑞风就是后一种。他们都有着不错的职业。因为工作关系,瑞风不得不去燕郊做医生。也因为工作性质,他不得不工作日都住在燕郊。 选择燕郊是有原因的。 我有二个朋友。他们到北京打拼了很多年,在燕郊买了房。他们告诉我,燕郊是座睡城。 很多在北京工作的人,家都安在燕郊。 我的一个朋友,平常住在单位的宿舍里。周末才会回燕郊跟老婆孩子团聚。因为户口的原因,孩子也在燕郊上学。 他跟我说,北京是座让人又爱又恨的城市。他离不开北京,工作、朋友都在北京,但是,他就是没办法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每个周末,回燕郊,他都觉得像是次逃亡。心境复杂。 我的另一个朋友,做编辑,夫妻两个人在北京有房。但是,两个人的工作单位再加上那个家,形成巨大的三角,东城西城,南城北城,每天挤地铁想想都恐怖。于是就各自做了”单身狗“。 她说,这样的半糖夫妻,周末恋人,她周围的生活里太多太多。甚至还有了跨城的。比如在上海工作,在苏州住。 科技的进步真的会让天涯若比邻。可是心的距离呢? 我那个住单位宿舍的朋友感叹:有时会怀疑人生,为什么我年轻力壮的大好时光,要一个人守着一张床,我又不是没结婚的单身狗? 但这就是现实。 现实里的辛苑与瑞风别无选择。现实里的章小娅与安思源要相互考验彼此的忠诚度。现实里的小九与辛安会怕彼此靠得太近而分离。 每个人的生活都有弯路。心里的弯路尤其长。 三对主人公里,我很喜欢愣头愣脑的章小娅,她爱一个人,就不管不顾。但这样很容易伤到自己。小九是那种背负着原生家庭重担的女孩,她活得不轻松,遇到了几次不靠谱的人之后,遇到了辛安。辛安的确是能让人心安的好男人。但有时,他也像孩子,让小九头痛不已。好在,他们有爱情,爱情可以消解一切。 其实,我们大多数人还是像辛苑。辛苑表面温和似水,但内心倔犟。一段情伤之后,她选择了最平实的生活。 但那段伤的伤口还没完全长好,所以袁明清出现时,她有过动摇,最终也正是袁明清的出现,她才清楚了自己情归何处。 这不是个大开大合,千回百转的故事。故事里的事也都没有关乎命运的大事件。在那些细碎的小事当中,我希望会有让人感动,让人唏吁的地方。也希望如果我的读者愉巧也过着”半糖“的生活,能够认真地想一想自己的生活,如果彼此相爱,距离算什么呢?如果距离会让彼此的心疏离,那这也算一种所得吧。 当然,身为小说作者的我,总是喜欢写花好月圆。喜欢让我的故事给这底色荒凉的人生一点温暖。 希望我真的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