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殿下有喜了》 第001章:逃亡,野鸳鸯 “站住!站住……” 三月的帝京南郊花红柳绿,却响起尖利的喊声和杂乱的奔跑声。 树木掩映的官道上,一个姑娘慌不择路地飞奔,她的身后有几个持刀大汉狂追不舍, 仔细看,那姑娘不过十八岁,身穿男式粗布长袍,头发用布巾束着,不过很凌乱,脏污如稻草。她背着一个包袱,一张小脸沾了黄泥巴,脏兮兮的。 忽然,兰卿晓看见左手边是一片广袤的油菜花地,灵机一动,拐向左边。 这片油菜花开得正好,一大片的金黄灿亮,婀娜多姿,美不胜收。 然而,逃命要紧,她根本没有闲情逸致欣赏这优美的景致。 那几个黑衣大汉追赶而至,面面相觑,人呢?怎么眨眼之间就不见人影了? 她在油菜花田地里猫着身子慢步行走,担心被那几个人发现动静。 他们提刀放眼望去,那边!那边有动静! 于是,他们狂奔追去。 然而,兰卿晓并不在那边。她走到油菜花田地的中央地带,忽然看见金黄的油菜花里躺着一个男子。 这男子身穿一袭无纹无饰的紫衣,安静地躺着,双目阖着,一动不动,如死一般。 她戳了戳他的肩头,压低声音问道:“喂,你是活人?” 紫衣男子不动。 “莫非是死人?” 她嘀咕着伸手探他的鼻息,咦,他的气息若有若无,就跟风儿一样难以捉摸。她又摸他的心口,感受他的心跳,然而,心跳几乎没有,莫非他身患绝症,病入膏肓,在这儿等死? 这男子躺在油菜花地里等死非常的有新意呀! “那边没有,会不会已经跑远了?”是那几个黑衣大汉的声音。 “那小子应该还在这儿。” “我倒是觉得,那小子已经跑前面去了。” 从脚步声判断,那几个黑衣大汉朝这边走来,而且只剩下三丈的距离。 怎么办? 她使劲地咬牙,使劲地闭眼,使劲地憋着一口气……罢了,就这么做吧。 生死关头,保命重要,贞洁算什么?她还有全家的血海深仇没有报呢,再者反正这男子快要死了。 兰卿晓手脚麻利地扒开这男子的紫色衣袍,把他的月白中衣也解开了。她没有忽略这紫衣和月白中衣的上乘质地与精细缝工,不过根本没有心思去体会这绸缎的细腻柔滑。 她也没有时间仔细欣赏这具冰雪般莹白光滑、琼花般皎洁完美的男子躯体,接着扒掉自己的衣袍,只剩下只遮住前胸的贴身丝衣——姑娘家的脸皮到底是薄的。 最后,她把束着的头发散下来,遮住脏污的小脸。 那几个黑衣大汉一边用大刀在油菜花地里扒拉着寻人,一边走向她这边,越来越靠近。 一切准备就绪,她忽然下不去手。 虽然这紫衣男子俊美无俦,而且快死了,但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就冒犯他,她身为一个蕙质兰心、未出阁的闺秀,实在是做不出这种败坏家风、有辱门楣的龌蹉事。 然而,家已经没了,爹娘亲人都死了,家风、门楣重要,还是留着这条命为爹娘、为兰家伸冤报仇重要? 权衡利弊之后,兰卿晓狠狠地闭上眼,低下头亲他的唇,心里道:公子实在对不住,我这也是逼不得已。 软软的,凉凉的,像极了娘亲做的水晶糕,滋味还不错。 那几个黑衣大汉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她紧张得全身颤抖,手心、脊背都冒汗了。 像戏文里描述的那样亲嘴吗?还亲哪里? 形势紧迫,兰卿晓用力地吸,努力地啃,娇蛮地咬,脸庞亲了个遍,还有脖子肩膀和胸口。虽然毫无章法,但好歹看着有几分像。 “哟呵,哥儿们,这油菜花地里竟然有野鸳鸯。” 一个黑衣大汉大声喊道,语气里满是戏谑调笑。 其他几个快步走过来围观,啧啧有声——那对男女光溜溜的,可真劲爆。 那姑娘趴在那男子身上,莹白如玉的脊背被金灿灿的油菜花映衬着,越显得娇嫩、细滑,勾得人心痒痒。 那男子忽然抱住她,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她的脊背缓而有力地摩挲着。 兰卿晓的身子顿时僵住,怎么回事?这个行将就木的男子怎么忽然有知觉了?他方才明明心跳和气息都快没了啊。 “白日宣淫,真是世风日下啊。不过这娘儿们够辣。” 某个黑衣大汉笑道,另一个大汉道:“这对野鸳鸯应该是附近村子的农家,我们走吧。” 他们终于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调侃:“今夜回家我也把娘儿们拉到菜地里……” 兰卿晓几乎咬碎自己的贝齿,这些污言秽语听来真是刺耳。 这是事急从权好吗? 她正想爬起来,突然,她压着的男子一个漂亮利落的鲤鱼翻身,竟然将她压在下面。她的头有点眩晕,待回过神来,却看见他闭着眼低下头——被他吻了! “喂,就算是我不对,你也不能……” 还没说完,他已经闯入柔软的湿地,激烈地攻城略地,而她毫无招架之力,只剩下拼命地吸取新鲜的空气。 比较奇怪的是,他依然闭着眼,他究竟是清醒还是昏迷呢? 兰卿晓使劲地推他,然而口唇之间的交战越来越狂烈,她渐渐觉得胸口憋闷,双臂绵软起来……宛若化作一朵白云,在油菜花的上空自由自在地飘荡。 这是她第一次跟陌生男子亲密的热吻,而且被吻晕了。 脖间的刺痛终于让她清醒。 紫衣男子埋首在她的雪颈间,好像要吸干她的骨血。 她使出所有的力气推开他,终于把他推翻在地。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连忙把藏着的衣袍拿出来穿在身上,不对,要变装,才能躲过那几个黑衣大汉的追杀。 她的目光瞄向他的紫色衣袍,双手合十,轻声道:“既然你救了我,就好人做到底,把你的衣袍借给我。大恩不言谢,倘若日后有缘相遇,我一定知恩图报。” 说罢,她迅速把他的衣袍套在身上。 不过,他的衣袍太宽、太长,穿在她身上不太合身。 穿戴完毕,兰卿晓盯着他,越看越觉得这俊美得人神共愤的男子会勾走人的魂魄,即使他现在如死一般躺着,什么都不做,但依然勾走她的魂儿。 想了想,她把手放在他的心口,清澈的眸子登时一亮,太诡异了! 他的心跳竟然恢复了! 虽然还是虚弱,但比方才强多了! 忽然,她看见一双眼眸盯着自己,心神一跳。 第002章:劫财劫色? 这双眼眸形似桃花,眼尾微微上翘,眼神迷离,似醉非醉,看得人心神荡漾。然而,她没有忽略这双桃花眸深情、幽邃掩盖下的寒凉。 这寒凉宛若一支细长的银针,刺得人心里发毛,极其的不自在。 诡异的是,这男子并没有坐起身,依然躺着,只是静静地凝视她。 兰卿晓干巴巴地笑,“你没事了就好……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她匆匆收拾自己的包袱,拱手一礼,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那男子僵直地躺着,突然喷出一口乌黑的血。 这时,一个侍从打扮的青衣男子走过来,看见这凌乱不堪的场景,目瞪口呆。 怎么会变成这样? 殿下的身上只剩下月白绸裤,月白中衣落在一旁,紫色衣袍不见了! 不就是他腹泻跑去出恭的一会儿功夫,殿下就变成这副模样,好似被某个贼人劫掠、凌辱得这么凄惨。 有一个人走过来,是暗卫鬼见愁。 “流风,你发什么愣?殿下如何?醒了吗?” 鬼见愁刚说完,也变得瞠目结舌,跟流风的反应差不多。 流风惊慌失措道:“殿下不会是被人打劫了吧,劫财劫色?” “你瞎说什么……大实话,也对,咱们殿下是帝京公认的第一美男,劫色比劫财更有可能。”鬼见愁皱眉道,在四周寻找殿下的紫色衣袍。 “就是嘛。你快脱下外袍让殿下先穿上。”流风着急道。 方才他们对主子的调侃,没穿衣物的男子一字不差地听见了,险些喷出三升老血。 他们把他搀扶起来,给他穿上衣袍。 午时过去了,时辰到了。 被称为殿下的男子站起身,松松筋骨,攥紧拳头,骨节啪啪地响。 “鬼见愁,方才看见一个姑娘穿着本王的衣袍从哪个方向走了?” 这声音清寒如冰,一丝戾气缭绕其间。 鬼见愁道:“方才属下过来的时候的确看见一个人穿着紫色衣袍往帝京的方向飞快走了。”他忽地下跪,一本正经地认罪,“属下眼拙,没有认出那紫色衣袍是殿下的衣物,被贼人抢走,属下该死!” “你的确该死。只是这条罪吗?”身穿下属黑色衣袍的男子望向帝京的方向,眸光清寒。 “属下不该在殿下毒发、昏迷的时候离开,属下该死!”鬼见愁低头领罪。 “鬼见愁方才是去追两个贼人。”流风也下跪,心里满是懊悔自责,“殿下,小的也不该离开去出恭,小的有罪。” 让殿下受辱,是他们失职,他们有罪。 那男子往前走去,步履轻快而沉稳,“自己去领罚三十大板。对了,方才几个大汉看见本王在这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鬼见愁站起身跟上去,道:“是!” 看见殿下毒发、有隐疾的,无论是谁,都得死! …… 终于来到帝京了! 兰卿晓站在街头欢呼雀跃,虽然五脏庙空空如也。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街上依然川流不息,酒楼、茶楼、街边的小摊都飘出食物的香气。她下意识地摸摸肚子,拿出一文钱买了两个馒头,垫垫肚子。 刚刚啃完馒头,她忽然看见后边那两个青衣男子鬼鬼祟祟的,好像跟着她好一会儿了。 那两个青衣男子也是追杀她的? 她往前快步走一段,那两个男子也跟着走。 她忽然停步,他们也跟着止步。 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青衣男子跟那几个黑衣大汉不是同一拨人,因为她离开油菜花田没多久,就没有人追杀她,她非常顺利地进城。 那几个黑衣大汉是她在帝京南郊遇到的,她也相信他们跟杀害爹娘、家人的凶手是同一拨人,为的是杀她灭口。而这两个青衣男子又是什么来路? 兰卿晓漆黑的灵眸骨碌地转动,从街边捡了几块小石子,尔后走到人多的大街中央,突然大喊:“捡钱啦!捡钱啦!” 一边喊,一边把小石子抛到半空,尔后,她火速往前飞奔。 四周的行人听到有银子可捡,纷纷聚拢过来抢,吵吵嚷嚷,你推我搡。 那两个青衣男子飞速赶来,想去追她,却被捡“银子”的百姓挡住。 等他们挤出那群人,已经没有那个姑娘的踪影。 “鬼见愁大人吩咐了,一定要找到那个姑娘,秘密处决。” “赶紧找吧。” 他们立即前行去找人。 此时,兰卿晓奔进一家茶楼,穿过大堂直奔后苑,然后从小门出去。 她歇了一口气,从小巷出去,可是又看见那两个青衣男子。她立即缩回来,往另一个方向飞奔……于是,他们疯狂地追,她飞快地跑,在城里的大街小巷绕来绕去,把两个馒头消化得一干二净。 双腿如灌了铅,再也跑不动了,她靠在墙边剧烈地喘气,嗓子眼冒火,累死了。 然而,还没缓过气,兰卿晓就看见前面的十字路口蓦然出现那两个熟悉的人影。 真是阴魂不散! 她看见旁边是一户人家的小门,门虚掩着,她计上心来,火速躲进去,把门闩插上,尔后滑坐在地,有气无力地喘着。 歇了一会儿,兰卿晓才觉得活过来一般。 这户人家的后院没人,她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莫非这户人家是药铺的后院? 不管了!先进去躲躲再说,最好今晚有一处睡觉的地方。 走了一阵,兰卿晓愣住,前方有一个不大的药池,一个男子浸在药池里,背对着她。 那男子缓缓转过身,当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俊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心神一震,心头冒出一股转身狂奔的冲动。 后院漆黑,一盏灯笼也无,只有街上炫丽的光影迤逦而来,那张冰雪般的俊容沾染了几分烟火气,幽微流闪,神秘而清贵。 兰卿晓扶额,欲哭无泪,哪里不好躲,她竟然自投罗网、入了虎穴! “咦,这是哪里?” 她双目上翻,露出大片眼白,伸出双臂,似一个盲人往前摸索着。 不过,她迅速转身,迈步飞奔—— 浸在药池里的男子便是午时郊外被她扒衣、强吻的男子。 燕南铮盯着她,眸光冷寒,薄唇微勾。 很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ps:热乎乎、鲜嫩嫩的新书来啦,各位妹纸可以放入书架养起来哦,多多支持哦。 先前的书名,编觉得过于文艺,因此改了现在这个,和太子殿下有喜了这个书形成系列书。大家还记得那书的男主慕容彧的本家姓是燕不?还记得他和阿辞的幼子随了父亲的姓不?没错啦,本书男主就是慕容彧和阿辞的幼子后代,姓燕,封燕王,而且是世袭王爵,无比的尊贵哦。 第003章:贴身“肉搏” 兰卿晓还没迈出一步,身子就被定住,好似有一道凶猛无比的力道吸住她,任凭她怎么挣扎努力,也动弹不得。 燕南铮出掌,袭出一道白色气劲,凌厉如箭。 她身不由己地倒飞,砰的一声,华丽丽地跌入药池。 咕噜……咕噜…… 一落水,她立马闭气,挣扎着往上游。 忽然,一只大掌扣住她的头顶,死死地把她摁在水里。 兰卿晓又惊又怒,所幸她的闭气功夫还不赖,猛地抬腿狠狠地踢向他的腰腹下方。 燕南铮侧身一避,这个姑娘胆子肥得很,还有点拳脚功夫,越来越有趣了。 她狠辣的猛攻让他不得不松开手,不过他只守不攻,让她出尽全力。可恨的是,她专挑他脆弱的部位下脚,好像决意把他废了。 一时之间,药池里拳脚相向,水花四溅。 兰卿晓时而冒出水面呼吸一下,不过很快就被他摁到水里。她越着急越是手忙脚乱,心知被他耍着玩,这个曾经病入膏肓的男子手底功夫绝非寻常,她是打不过的。 现在,她被他死死地按在药水里,快憋死了。 心口胀痛,她的两只手在四周乱抓,忽然抓到一样东西,软软的,还有点弹性,像泥鳅,好像还急速变大。 忽然,头顶如泰山般的巨压消失了,她连忙跃出水面,抹了一把脸,大口地喘气,还难受地咳起来。 燕南铮步步进逼,她步步后退,直至后背靠在池壁,无路可退。 他周身上下散发出极度危险的寒凛杀气,好似下一瞬就会张开嘴把她吞噬。 她回过神来,方才抓到的……好像是他的……兄弟…… 她是黄花大闺女,也很糗好不好? “手滑……不对,手抽筋……我不是故意的……” 兰卿晓结结巴巴地说,窘迫地低头垂眸,不敢看他,恨不得再次钻进药水里。 燕南铮陡然伸臂,把她揽入怀里。 她湿透了的身躯撞入他的胸膛,沾了药水的小脸涨得红彤彤的,一双清眸却亮晶晶的,似有夺人心魄的光芒。 她尝试着挣了挣,然而,他的手臂、胸膛坚硬如铁铸,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她干巴巴地笑,比哭还难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缓缓俯身,薄唇贴近她染了朝霞的柔腮,“今日你不仅扒了我的衣,还羞辱我,现在又抓了……”他剑眉微挑,“你想怎么死?” 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语声沉哑而冰冷。 兰卿晓心弦一颤,全身僵硬,暗暗咬牙,又气又窘。 这是第二次跟他贴身“肉搏”,第一次形势危急、事急从权,这第二次,她被调戏了? 他应该是长年习武,身形修长,紧实健硕,无一丝赘肉,肌理线条分明,仿佛潜藏着无穷的力量。更让人惊叹的是,他肤色白皙,白如冰雪,滑若丝绸,水珠落在肌肤上,像是在玉盘上滚动。 她不自觉地吞口水,全身滚烫,好似四肢百骸都有火苗在燃烧。 “想好了吗?”燕南铮冷如冰的声音唤醒她想入非非的心神,没有半分杀气,却让人觉得死神已经降临。 “公子您俊美有气度,出身尊贵,何必跟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兰卿晓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道,“是!是我不对!我不该冒犯您,不过我不是故意的,是为了保命。公子您这是救了我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您一定会好人有好报,大富大贵,子孙后代一定个个有出息……” “说完了吗?” “若公子还没听够,我还可以接着说。”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燕南铮闲散地盯着她,似凶残的猎手漫不经心地逗弄着猎物。 与此同时,兰卿晓猛地抬起手肘撞向他的下颌,劲猛无比。 他敏捷地避开,而她趁此良机踢出一脚,然后灵敏地跃上池岸。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看着她一溜烟地跑了,缓缓勾唇,一双桃花眸浸透了森凉。 流风匆匆赶来,张望四周,“殿下,小的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 燕南铮靠在池壁,闭目休憩,语声低哑幽凉,“跟鬼见愁说,明日入夜之前务必抓到那个姑娘。” 流风应道:“是,殿下。” …… 兰卿晓做男子打扮混进一家名为“醉香楼”的青楼,刷碗洗衣倒夜香才有饭吃、有床铺睡。忙活了大半夜,她累趴了睡下,到次日午时才醒来。 青楼里的姑娘吩咐她去街上买几把花回来,她挎着花篮出去。 老天爷好似特别眷顾她,她才走了一条街,就看见一辆马车从身旁行驶而过。忽然,那辆马车停在前面二丈处,接着两个青衣侍从快步走来,面无表情。 兰卿晓从他们的面上看见了杀气,糟糕!不会是抓她的吧。 她把花篮用力地扔出去,立即转身飞奔。 “站住!” 那两个青衣侍从狂奔追去。 那辆颇为低调的马车调转方向,快速追赶。流风驾车,问道:“殿下不进宫了吗?” 马车里的燕南铮冷冷道:“专心驾车。” 流风不敢多话,扬起马鞭抽了一记,“驾!” 兰卿晓庆幸吃了饭才出来,飞速狂奔,拐入小巷,从小门进入醉香楼。 她一边找地方躲一边冥思苦想,哪里才是最安全的? 有了! 兰卿晓跑到三楼,从窗台爬入醉香楼当红姑娘月眉的寝房。 月眉刚起身,正在吃饭,看见她进来,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兰卿晓挤出两滴泪,凄苦可怜地祈求:“我是咱们醉香楼干粗活的,月眉姐姐求您救我一命。今后若我有了出息,一定会报答您的。” “你做错了什么事,妈妈要罚你?”月眉蹙眉道,对于此人的擅闯,有点不悦。 “不是。我得罪了一个人,他派人追我,要杀我。月眉姐姐,您让我在这儿躲躲吧。”兰卿晓跑到沿街的窗台一看,大吃一惊,“那人就在下面街上,他的侍从已经找上来了。” 月眉来到窗前往下望,燕南铮站在马车旁,人间芳菲三月天,那人一袭紫衣,清贵华雅,宛若万丈雪巅的千年雪莲,又似九重天的谪仙,令人一见难忘,思之如狂。 她双目一亮,“是他。” 兰卿晓诧异地问:“你认识他?他是什么人?” 第004章:燕王殿下的亵裤 “他可是大人物,你招惹了他,必定没有好果子吃。我帮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您只需告诉我,他是什么人。” “当朝王爷。你还是走吧,我招惹不起。”月眉冷冷道。 兰卿晓明白她的顾虑,不勉强她,退出去。 清眸一转,兰卿晓有了计较,往后院飞奔。 不多时,她取了一面铜锣,大大方方地来到街上,挑衅地看一眼站在街对面马车旁的紫衣男子,尔后使劲地敲铜锣,扯高嗓子大声喊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各位公子姑娘大娘大伯都来瞧瞧啦,今日我要卖一样非常非常非常珍贵的东西,你们活三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珍宝……” 燕南铮剑眉微蹙,她不逃命反而在街上敲锣叫卖,究竟想做什么? 流风一脸的迷惑,不过很欣喜,“殿下,小的去抓她。” 燕南铮摆手阻止,倒是想看看这个古灵精怪的死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知道她如何躲过自己的抓捕。 那两个青衣侍从从醉香楼奔出来,看见主子的眼神,没有动手。 响亮的锣声和叫卖声吸引了不少路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是什么珍宝。 “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稀世珍宝,诸位一定要来瞧瞧,不买也没关系,看看也是眼福嘛。看一眼,说不定你就飞黄腾达了。”兰卿晓笑着大声喊。 “究竟是什么稀世珍宝?”不少人问。 围拢的路人越来越多,将近百人,她取出一条男款月白亵裤,举得高高的,“诸位可知,这是谁的亵裤?” 围观的百姓起哄,不是转头不看就是骂人,一条亵裤算什么稀世珍宝? “这可是当朝某位王爷的亵裤。”她神秘兮兮地眨眸,“那位殿下昨夜在醉香楼风流一夜,留下这条无比珍贵的亵裤。这位殿下位高权重,貌若琼雪,宛若谪仙,文武双全,得太后娘娘倚重。这位殿下的亵裤不是稀世珍宝是什么?只要把这位殿下的贴身之物供起来,每日烧香祭拜,不仅可以逢凶化吉,还可以福星高照,飞黄腾达。” “不知是哪位殿下的贴身之物?”有人感兴趣地问。 “别急别急,听我说嘛。”兰兰卿晓巧舌如簧地说道,“只要在家里的祠堂供着这位殿下的贴身亵裤,经商的可以变成帝京首富,寒窗苦读的可以高中状元,乞丐可以一夜暴富,杀猪卖鱼的可以变成贵人,寒门之家可以变成世家权贵,总之就是飞黄腾达,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实现。” 燕南铮冷笑,这死丫头可真能胡扯。 流风又震惊又不可思议,生气道:“她怎么可以把这种……贴身之物公开叫卖?伤风败俗!太过分了!” 不少人八卦心爆棚,纷纷问究竟是哪位殿下的贴身亵裤。 兰卿晓笑容甜美,“诸位听好了,这条亵裤的主人就是……”她指向街对面的燕南铮,“就是这位殿下!” 所有人转头看去,瞪大双目,是他! 有人认得,欣喜道:“他不就是燕王吗?只有燕王穿紫衣,他就是俊美无俦的燕王!” 她窃笑,原来他是燕王。 燕南铮的俊容瞬间变成万年冰川,冒着森森的寒气,寸草不生。 流风一脸懵圈,瞠目结舌,那是殿下的亵裤?为什么他不知道? 兰卿晓拿着亵裤用力地挥啊挥,让所有人都看得见,扯高嗓子喊道:“燕王殿下尊贵无比,这条亵裤就是燕王殿下昨夜留在醉香楼的。你们想不想得到这稀世珍宝呢?来来来,底价十两,价高者得!” 有人不屑,根本不信她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不过有人还真有兴趣,来出价了。 流风气愤得快爆了,鼻子快歪了,“殿下,她她她……竟然败坏殿下的声誉,实在该死!” 燕南铮的俊脸乌云滚滚,心头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那两个青衣侍从得到主子的命令,上前拿人。 兰卿晓早已有所准备,立即声嘶力竭地大喊:“燕王殿下杀人啦!燕王殿下草菅人命啦!燕王殿下杀人啦!燕王殿下草菅人命啦!” 围观的众人一脸的惊愕,而那两个侍从听她这样大喊,担心败坏殿下的声誉,踌躇着不敢上前拿人,落人口实。 “诸位做个见证,若我今日横尸街头,必定是燕王殿下害我。”兰卿晓万分惊惧,不过摆出一副壮士断腕的慷慨气概,“我不求诸位为我作证,只希望诸位记住,燕王殿下害死了一个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你胡说八道什么?”流风气急败坏地过来,怒斥道,“大家不要相信她,我家殿下根本没有去醉香楼,那亵裤根本也不是我家殿下的贴身之物,这人信口雌黄,诬陷我家殿下,用心险恶……” “我跟你家殿下无冤无仇,诬陷他做什么?”她看见燕王寒着脸登上马车,松了一口气。 这回燕王还不气得吐血? 流风见殿下走了,明白殿下不想在街上受人指戳、议论,只能硬生生地咽下这口气,招呼那两个侍从立马闪人。 马车匆匆离去,兰卿晓大获全胜,朝那辆驶远的马车得意地抬起下巴,冷哼一声。 看来,昨夜在帝京追她的那两个青衣男子,应该是奉了燕王的命来追杀她的。 她冒犯、羞辱了他,的确有点过分,可是也不至于非要置她于死地吧。 …… 燕王府。 流风伺候殿下就寝,对于街上发生的那件事依然义愤填膺,“殿下,那姑娘败坏殿下的声誉,太可恶了!一定要把她抓来,好好惩戒一番才行!” 燕南铮坐在床边,语声轻淡,“鬼见愁已经去了。退下吧。” 流风退下,燕南铮坐在案边看书,却想起在醉香楼发生的那件事,眸色寒了几分。 过了一个时辰,鬼见愁回来复命:“殿下,属下无能,没有找到那姑娘。” “她早就离开醉香楼。”燕南铮早就猜到,那姑娘古灵精怪,不会在那青楼等死。 “是的。属下已经派人四处搜寻。”鬼见愁面含歉意。 “天亮之前,本王要看到她。” “是。” 鬼见愁领命退下,望着黑夜的眼神无比坚定。 之前他去醉香楼搜了一遍,没找到那姑娘,不过她那般折辱殿下,损毁殿下的声誉,死十次也不够!今夜,就算翻遍整个帝京,他也一定要找到她! 第005章:你想怎么死 兰卿晓接连找了好几家茶楼酒楼客栈,总算有一家客栈的掌柜见她可怜,让她洗碗干活,不过她只能睡柴房。 干活到临近子时,她直挺挺地躺下去,立马呼呼大睡,连有人进柴房、被人装在麻袋里扛走都没醒来。 她觉得越睡越冷,寒气透过衣袍直钻肌肤,她冻醒了,却有点懵。 东方的长空泛着鱼肚白,这里不是柴房,也不是客栈,她躺在青石地上,目光所及之处是花团锦簇的琼庭与雕梁画栋的屋宇。 她警惕地爬起来,看见一个黑衣男子从寝房走出来,是燕王! 燕南铮站在廊下,一袭华紫衣袍将他精致瑰美的容颜与冰雪清贵的气质挥洒得淋漓尽致。 兰卿晓脑筋急转,这回落在他手里,会不会死? “你想怎么死?”他语声轻淡,在凌晨清冽的空气里令人不寒而栗。 “殿下,我只是蝼蚁小民,哪里轮得到您这样的高贵王爷动手呢?您就把我当作一个臭屁放了就是了,眼不见为净,是不是?”她努力地挤出微笑,却僵硬干涩。 “你当街叫卖殿下的亵裤……那根本不是殿下的亵裤,你怎么能胡说八道污蔑折辱殿下?你毁了殿下的声誉你知道吗?你实在该死!”站在一旁的流风气得发抖,怒指着她数落她的罪行。 “我知道我做得太过分了,我该死,我的确该死。”兰卿晓重重地打两下自己的脸颊,现在的形势太恶劣了,她哪里斗得过当朝王爷?事急从权,她唯有服软,保全一命,“昨天我也是逼不得已,只是为了保住一条小命,真的不是有意冒犯您。您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跟我这蝼蚁小民一般见识的是不是?再者,倘若百姓们知道我死于非命,说不定会猜到跟您有关,那就更加有损您的声誉是不是?” “给你两个选择,你可以仔细考虑。”燕南铮根本不看她,从侍婢端着的金漆木案取了白布巾擦手。 兰卿晓正想问哪两种选择,看见四个侍卫提着两只大木桶过来,放在一丈外。 一阵十分恶心的臭味飘来,不仅酸臭,而且是茅房的那种气味。 她思忖着那两只大木桶装的不会是泔水和屎尿吧,这时,两个侍卫快步过来,不由分说地抓住她,带她过去。 兰卿晓察觉危险降临,惊慌地挣扎喊叫:“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流风跟着过去,得意道:“这两种,你选一个。” 即使她拼了全力也抵挡不住两个侍卫的力道,他们把她带到两只木桶前,幸好没有立刻把她扔进去。 单单看一眼,她就觉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一个是恶臭熏天,一个是酸馊吓人,太恶心了。 “再不选,我就替你选。”对于接下来的惩戒,流风非常期待。 “殿下,有没有第三种选择?只要不是这两种,我都可以接受……”兰卿晓急中生智,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殿下,您让我做什么,怎么惩罚我可以,只要不是这两种,都可以……”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还是快点选吧。”他得意洋洋地笑。 燕南铮接过侍婢递来的茶盏,优雅地饮着,不发一言。 流风指向那只装了满满屎尿的大木桶,“就这个吧,把她扔进去。” 两个侍卫得令,拽住兰卿晓要把她扔进去。 兰卿晓拼了老命反抗,声嘶力竭地喊叫:“不要……殿下,我知道错了……您打我抽我都行,不要把我扔进去……殿下,您是尊贵的王爷,怎么能做这么肮脏龌龊的事……传扬出去,有损您的声誉……” 流风怒哼:“现在你才知道有损殿下的声誉?昨日怎么就想不到?把她扔进去!” 两个侍卫把她整个人提起来,她使了全力企图扭转命运,凄厉地喊叫求救。 就差一小步,她就被扔进大木桶。 虽然他们竭尽全力,不过她就像泥鳅似的,挺能折腾的,数次让她逃脱。 只要看一眼,她就知道整个人被那些可怕的东西淹没的感觉是多么的酸爽。 然而,她如何敌得过两个盛年男子的力道? 就在她即将被扔进去的那一刻,传来一道天神般悠缓冷冽的声音:“且慢。” 两个侍卫松了力道,兰卿晓立即挣脱开来,迅速退开几步,却瘫软在地,全身发颤。 她有气无力地看向燕南铮,小脸发白,心有余悸地喘气,全身都是汗,好似经历了一回惊心动魄的生死抉择。 “吊起来。” 燕南铮语声冷凉,那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在透明璀璨的晨曦里如美玉如精瓷。 她还没回过神来,那两个侍卫就绑住她的双手双脚,动作非常熟练迅速,接着把她倒提起来。最后,她被吊在一株树上,头朝下脚朝上,“喂,你们干什么?” 燕南铮从流风手里接过宝剑,在琼庭舞剑。 她以为倒挂着就是燕王的惩罚,哪晓得还有更厉害的。她正津津有味地欣赏他舞剑的英姿勃发,忽然整个身子摇晃起来,吓得尖叫起来。 那两个侍卫站在两边,像荡秋千一样推她荡起来,荡过去又荡过来。 “啊啊……不要……” 兰卿晓忍不住尖叫,被荡得头晕目眩,而且是倒挂着,太难受了。 然而,那两个侍卫怎么可能停手? 在摇荡渐止的时候,继续推摇。 流风看着她受虐,又气又堵的心里终于顺畅一点。 这点小惩戒,其实已经便宜她了。 兰卿晓身不由己地摇来荡去,眼冒金星,头晕目眩,“快停下来!好难受啊……” 没人理会她。 燕南铮在花红柳绿的琼庭练剑,一招一式流畅如春水,优美若行云,却又潜藏着不为人知的力度与诡异的潜能。 她喊得口干舌燥,认命地住了口,满心悲怆。 在快速摇荡里,她看见那道华紫身影舞得越来越快,即使瞪大双目也看不清他的剑招,只见一泓银光如惊电般闪掠,只见一道紫色幻影神秘诡谲地流闪飞窜…… 不知摇荡了多久,兰卿晓只觉得天地颠倒,房屋花树和人都倾斜癫狂。 她的脑子里已经变成一团浆糊,眼前的景物模糊成虚影,脏腑更是气息乱窜,感觉整个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 第006章:被折磨得合不拢腿 忽然,一股流液狂喷而出。 那两个侍卫手忙脚乱地跳开,以免被那污秽的呕吐物溅到。 吐了不少东西出来,兰卿晓觉得舒服一点,但脏腑火烧火燎的,依然痛苦。 “一个时辰了吧,够了吧……我不行了,快把我放下来……”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殿下在书房,没有吩咐,你就要一直吊着。”一个侍卫一脸的嫌弃。 “殿下,殿下……放我下来……我快死了……”她扯高嗓子喊叫。 然而,即使她喊破喉咙,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 被冷风吹,被太阳晒,被王府的仆人围观,被人议论嘲笑,兰卿晓都忍了。 不能忍的是,五脏庙闹腾得厉害,喉咙干涩得快冒火。 她求侍卫给点吃的、喝的,他们说殿下没有吩咐。 她终于明白,燕王是要她倒吊着风吹日晒,活活饿死她。 怎么办? 熬到入夜,她以为这酷刑应该结束了,没想到燕王的侍从流风特意端着饭菜在她面前吃,吃得那个津津有味呀,勾得她险些破口大骂。 闻着饭菜的香气,她忍不住吞口水,恨不得飞去一口唾沫落在那饭菜上,看他怎么吃。 她使了各种手段求他赏一口饭,他就是不给。 “胆敢折辱殿下、损毁殿下的声誉,你就该受到严惩。殿下不杀你,我也会杀你。”流风气愤的语气没有半分同情。 “那殿下究竟要惩罚我多久?” “殿下气消了,自然就饶了你。” “两日?不会是三日吧。”兰卿晓欲哭无泪。 “三五日吧,你耐心等候。”流风啃着鸡腿走了。 她惨烈地哭起来,不过很快想到哭只会流失更多的水分,本来就极度地缺水。 她不能死,她一定要坚持下去! 总有一日,她会报今日之仇! 半夜,兰卿晓累了困了,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天亮后,她被仆人制造出的各种声音吵醒,觉得比昨日更难受了,全身发冷,头疼得快爆炸了,嗓子眼冒火。 流风心情很好,特意去看她,笑道:“哟,醒了?昨夜睡得还好吧。” 她的咽喉痛得厉害,干涩嘶哑的声音很难听,“我很难受……快放我下来……” “一日而已,就顶不住了?”见她受苦受难,他特别的开心,“我还以为你很有能耐呢,起码能撑个七八日。” “我受寒了……病了……好冷……”她昏昏沉沉的,有气无力地说着。 “病了?真真可怜。”流风眉开眼笑,好似终于为殿下报了大仇,“我会向殿下禀报的,你先歇着。” 兰卿晓见他离去,心里存了一丝希望。 他来到殿下的寝房,燕南铮正在用早膳,吃米粥的姿势极为优美雅致,好似经过精心的设计与雕琢。 实则,这是他自小养成的习惯,是皇室最正统的用餐礼仪,看着尊贵不凡。 流风禀道:“殿下,那姑娘好像病了。” 燕南铮好似没听见,低沉道:“昨日本王让你找的那几本书,找出来了吗?” 流风笑道:“找出来了,放在书房案上。” 燕南铮吃完后站起身,朝外走去。流风连忙跟上,去书房伺候。 至于那姑娘,殿下没有新的指示,说明殿下不会轻易饶过她。 那边,兰卿晓等啊等,等到午时,等到夜幕降临,也没等到流风回来。 冷风呼呼,她一边打喷嚏一边忍受病痛的折磨,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恨那个该死的燕王! 堂堂王爷,这么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还是男人吗? 香喷喷的饭菜香气飘来,她在饥寒交迫里想象昔日饱餐一顿的幸福。 眼前又开始模糊起来,她好像看见鸡腿在飞,无数美食在眼前一列排开…… 淅淅沥沥的夜雨从天而落,浇在她身上,很快她变成一只落汤鸡。 屋漏偏逢连夜雨,还能更倒霉一点吗? 被雨水浸透的衣裳贴在身上,潮湿的寒气钻入肌肤,兰卿晓冻得瑟瑟发抖。 此时此刻,她对燕王的恨毁灭天地,支撑着她坚持下去的意志。 淋雨半个时辰后,她昏过去。 夜色深沉,斜风细雨,水汽氤氲。 燕王府的灯火渐次熄灭,仆人大多歇下。 流风伺候殿下歇息,然后问道:“殿下,那姑娘淋雨一个多时辰,昏过去多时,会不会弄出人命?” 燕南铮盖上锦衾,精雕细琢的雪颜流闪着暗红的光影,“把她带到房间,吊起来。” 流风领命退下,燕南铮取了一本书看,眼神清冷。 …… 兰卿晓苏醒的时候,感觉自己快死了。 那种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感觉,刻骨铭心,一辈子也不会忘。 窗纸映出外面的天色,是东方的鱼肚白,崭新的一日又开始了。 四肢酸麻、疼痛得厉害,全身好似被马车重重地碾压过几遍。 她看了一眼,对于自己此时的姿势欲哭无泪:依然倒挂着,双腿、双臂分开挂着,似要撕裂她的四肢,将她五马分尸。 杀千刀的燕王! 此仇不报,她就不叫兰卿晓! 接下来,兰卿晓陷入了神智不清的混沌意识里,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不知何年何月。 好像见过两次流风那张可恶的脸,又好像见过一次燕王那张被冰雪覆盖的脸…… “流风大人,这姑娘吊了四日,奄奄一息,过了今夜,她一定会死。怎么办?” “闹出人命,殿下不会怪罪下来吧。” 两个侍卫忧心忡忡,因为王府的规定多如牛毛,且惩罚严苛,若无端地闹出人命,他们下场堪忧。于是,他们请来流风,要流风拿主意。 流风将一杯冰冷的茶水泼在兰卿晓面上,顿时,昏迷的女子被冷茶水刺激得苏醒,微微睁眼。 “还没死,把她扔出去。”流风一副大仇得报的模样,警告道,“再冒犯殿下、损毁殿下的声誉,下一次,可不会这么便宜。” “流风大人,您慢走。”两个侍卫谄媚道。 迷迷糊糊里,兰卿晓感觉自己被拖出去,然后被狠狠地扔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险些晕死过去。 她趴在地上良久才凝聚一点力气爬起身,全身痛得厉害,好似断了筋伤了骨,双腿不是她的,根本合不拢……她眯着眼,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地走着,每走一小步都痛得撕心裂肺…… 燕王,算你狠! 第007章:刺绣考核 “前些日子不是已经招选了吗?为什么今日还招选?” “管那么多做什么?我们有机会中选进宫成为宫女,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我听说上次招选的刺绣姑娘才四个人,宫里分配不过来,针工局不得已又招选一次。” “太好了!上次我就是没赶上,错过了。幸亏我在帝京多留了几日,否则就错过第二次。” 皇宫午门旁的楼阁前,围了三十多个姑娘,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个个都很兴奋,等候稍后的考核。 兰卿晓站在角落冷静旁观,对她而言,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在过去的五日,她一边养病一边思索,倘若她去刑部或大理寺击鼓鸣冤,不说她没有证据证明有人杀害兰家,而且她会暴露通缉犯的身份,会被关入刑部大牢,下场堪忧。再者,杀她全家的幕后凶手知道她在帝京,必定会再次派人杀她灭口。 因此,她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隐藏身份。 或许幕后凶手有权有势,她孤身一人,无权无势,如何与其对抗?如何为爹娘、为兰家伸冤报仇? 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保住小命,进宫爬到一定的高位,暗中追查兰家灭门的真相,最后再报仇。 成为针工局的刺绣宫女,是她人生目标的第一步。 再者,躲在后宫,仇家就不容易找到她。 兰卿晓暗暗为自己打气,信心十足。 “你叫什么?也精通刺绣吗?” 她听见一道轻柔的声音,转头看见旁边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我叫卿……卿,你呢?” 这姑娘眉目清秀,不过看起来冷冷的。她回道:“我叫素月。我十七岁,你呢?” “我年长你一岁。” “那我叫你姐姐,可以吗?” “可以。很高兴认识你。” “你不是帝京人士?为什么想进宫当宫女?”素月好奇地问。 “我……家里穷,我想着进宫或许可以出人头地。你呢?”兰卿晓胡诌了一个谎言。 “我喜欢刺绣,在针工局可以学到更精湛的刺绣技艺。”素月道。 这时,一个四十来岁的太监和一个三十来岁的宫女走过来。那太监自称为张公公,负责此次的招选。他介绍说身边的宫女是苏姑姑,是针工局资历最深的绣娘。 众女异口同声道:“张公公,苏姑姑。” 苏姑姑和蔼地扫一眼众女,然后道:“开始吧。” 三十多位年轻的姑娘依次坐在殿内,殿内摆放着四列小案几,张公公吩咐几个小太监把刺绣所需的白绢绷子、丝线、绣针等物分发下去。接着张公公扬声道:“此次招选考核共有两轮,苏姑姑从你们的绣品评判你们的绣工,绝对公平公正。” 众女窃窃私语,跃跃欲试。 苏姑姑温和道:“第一轮的考核题为,用你们最擅长的技法、针法绣出你们最喜欢的事物,时限为一个时辰。各位抓紧时间。” “才一个时辰,时间太短了,根本绣不出完整的。” “对呀,刺绣是精细的功夫,怎么能仓促而就呢?” “我平时绣得很慢,这可怎么办?” 几个姑娘低声抱怨,一脸的懊恼与沮丧。 张公公不悦道:“再不绣,你们就真的来不及了。” 素月和兰卿晓,还有其他姑娘已经开始绣,飞针走线,专心致志。 兰卿晓有点明白这考题的用意,一个时辰的确很短,绣一片叶子、一朵花还好,若要绣出一幅完整的绣品,那根本不可能。苏姑姑应该是要看谁能在短时内绣得又快又好。 她不再多想,全神贯注地绣起来。 苏姑姑边走边看,时而摇头,时而点头,时而微笑。 她停在兰卿晓案几边,看兰卿晓飞快地绣着,眼神有点惊讶。 时光飞逝,张公公宣布时辰到,要众人停手。 “你们一个个地把你们的绣品送上来,苏姑姑看过之后,若觉得不错,便会留下你们。” “是。”众女道。 “哇,你绣得真好。”素月赞叹道。 “你也绣得不错。”兰卿晓笑道。 姑娘们一个个地上去把绣品递给苏姑姑,有的黯然离去,有的欣喜留下。 素月绣的是一朵迎春花,苏姑姑赞了一句“清丽脱俗”,被留下了。 兰卿晓绣的是一朵鸾尾花,苏姑姑也赞了一句“栩栩如生,绣工精湛”,也被留下了。 至此,一半姑娘被淘汰,紧接着是第二轮考核。 苏姑姑柔和道:“你们都是绣工不错的绣娘,不过针工局要为宫里的贵人绣出华贵、美丽的衣袍,更需要灵性、悟性与广博的刺绣见识。这第二轮的考题是,以春日为题,绣出你们认为最美的事物,需要至少两种技法、四种针法。” 有的姑娘愁眉苦脸,有的认真琢磨,有的激动地笑。 兰卿晓想了想,开始飞针穿线。 对于已有十年绣龄的她来说,这考核根本不是什么难题。 苏姑姑特意站在她旁边看她绣,她没有半分紧张、忐忑,浑然忘我地绣着。苏姑姑满意地点头,接着去看素月。 第二轮考核的时限是两个时辰,大多数姑娘绣的是花鸟鱼,素月绣的是兰花,清幽雅静。 苏姑姑拿着兰卿晓的绣品端详半晌,不出声,张公公问道:“苏姑姑,怎么了?” “没什么。这凤尾竹颇有气节,是上乘之作。”苏姑姑笑道,“你叫什么?” “我叫兰……我叫卿卿。”兰卿晓心里欢喜,这么说可以进宫了? “你和素月一起留下吧。”苏姑姑道。 兰卿晓和素月相视一笑。 此次考核,三十余人最终得到苏姑姑首肯、可以进宫的只有七人。 楼阁前,七人面带微笑站成一排,苏姑姑扬声道:“今后你们便是针工局的宫女,听我安排。稍后我带你们去针工局。” 兰卿晓握拳抿唇,为这顺利的一日欣喜。 这时,一个太监快步走来,在苏姑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苏姑姑点点头,道:“卿卿,你的绣工是最好的。素月,你也不错,你们二人到燕王府当绣娘,伺候燕王。” “啊?为什么?”兰卿晓下意识地问,极为不情愿,“苏姑姑,我想留在针工局。” “这是宫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苏姑姑这样安排自有道理。”张公公喝道。 第008章:燕王府的绣娘 苏姑姑示意张公公不要生气,尔后和蔼地解释:“燕王府需要两个绣娘。太后娘娘一向看重燕王府,你们二人在绣工方面可以互补,你们去燕王府,我比较放心。” 兰卿晓知道,在皇宫,在皇室,她身份卑微,只能听从安排。 不过,怎么会这么凑巧燕王府需要绣娘? 她好像闻到阴谋的气味。 那五个姑娘被带往宫里,而她和素月被燕王府的太监带出宫。素月无所谓去哪里,这一路很开心。 “你为什么不想去燕王府?”素月低声问道。 “针工局好呀,可以学到很多刺绣的技艺。” 实情是,燕王府是虎穴狼窝,兰卿晓才在里面经历了一次惨绝人寰的生死折磨,险些丢了性命,她宁死也不愿再进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 现在,她欲哭无泪,可以逃吗? 很快,那个太监带他们进燕王府,安排她们住在一个颇为宽敞的房间,因为她们是绣娘,有专属的绣房给她们用。 素月看着宽敞、舒适、装饰颇为雅典的里外两间房,一边惊叹一边欢喜地笑,“这房间好漂亮啊,我喜欢。” 兰卿晓有气无力地坐在那儿,耷拉着头,愁眉苦脸。 “姐姐,你怎么了?”素月担心地问,“你真的不喜欢这儿吗?其实这儿挺好的呀,宫里那么多人,难免有明争暗斗。” “不是……我只是有点失落。”兰卿晓无法解释,只能道,“我没事,或许过会儿我就想通了。你先去把床铺整理一下吧。” 素月兴致勃勃地去了,兰卿晓在想,身在燕王府,迟早要遇到燕王,她要怎么做,才能不跟他碰面? 对了,会不会是燕王还想惩罚她,因此特意要苏姑姑把她安排来王府? …… 流风兴冲冲地冲进书房,好似发生了火烧眉毛的大事,急急道:“殿下,那姑娘竟然是针工局安排来的绣娘!” 燕南铮正在看书,闻言目光并没有离开泛黄的书册,轻淡道:“有事?” 流风震惊了,又十分不解,为什么殿下一点儿也不惊讶? “殿下,您早就知道了?” “她去应招的时候本王就知道。” “不会是殿下让针工局的宫人把那姑娘安排过来的吧。”流风知道,府里的两个老绣娘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出府回乡了。 “你觉得有问题?”燕南铮翻过一页,那双桃花眸清凉地眨动。 “不是……殿下为什么把她放在府里?” “把她放在府里,有人看着她,她还能再胡说八道吗?” “对哦,小的怎么就没想到呢?”流风佩服地竖起大拇指,“殿下就是高。” “退下吧。”燕南铮搁下书册,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 “对了殿下,有两件旧袍已经穿了两年,袍角被洗衣的丫头弄坏了,不如扔掉吧。” “不是有绣娘吗?拿过去给她们修补修补。” “好。”流风的眼眸骤然明亮,眼珠一转,“小的这就拿过去。” …… 燕王府的绣房位处西苑偏北,是一处闹中取静的仆从房。 兰卿晓在绣房检查整理前任绣娘留下的摊子,将绣线、绸缎、绣稿和纹样等物归类归档,登记在案,以后若要查询就简单容易得多。再差一点点,她就可以完工吃晚饭了。 这时,素月兴冲冲地奔回来,激动道:“卿卿,你知道为什么王府里只有我们两个绣娘吗?” “为什么呢?”兰卿晓坐在案前,头也不抬地记录着。 “前任绣娘年纪大了,自请回乡了。” “这就是答案?” “重点是,燕王府历来只有两个绣娘,这个惯例宫里也知道,针工局不会给燕王府多指派绣娘。” “然后呢?” 素月喝了一口茶水,在房里走来走去,煞有介事道:“虽然绣娘,也就是我们,只需负责殿下的刺绣活计,但要绣的东西那么多,两个绣娘怎么可能够?而燕王府绝不接受三个绣娘,你不觉得奇怪吗?” 兰卿晓记完最后一项,搁下笔,好笑道:“要不你去问问燕王殿下?” 素月瞪大清秀的眸子,“我才不去。” 好似燕王殿下是毒蛇猛兽,她吓到了。 兰卿晓把登记的册子收起来,“我把绣房的所有东西都整理归档了,你完成你的任务了?” 素月不好意思地挠头,“只顾着跟府里的其他姐妹打探消息,只完成一半。不过你放心,我今夜不睡觉也会把绣房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 兰卿晓无语地笑,“虽然徐总管说已经打扫过绣房,不过绣房里的东西都是燕王殿下日常要用的贴身之物,必须保证纤尘不染。吃饭后我帮你吧。” 素月搂着她的手臂,嘿嘿地笑,“还是卿卿最好。”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她们往外望去,兰卿晓一怔,怎么是他? 想避开不见,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面对面了。 而流风知道她是绣娘,燕王必定也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原本她还想着多逍遥几日,哪里想到来府的第一日就暴露身份。 素月见流风穿着较为金贵的仆人衣袍,想着应该是殿下身边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于是道:“您是……” “我是流风,在殿下身边伺候。”流风阴冷的目光扫向低着头的兰卿晓,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二位是新来的绣娘,我有必要跟你们耳提面命一番。殿下驭下极严,府里规矩严苛,不过也赏罚分明。今后你们在府里务必循规蹈矩,千万不要行差踏错,否则轻则打断腿逐出府,重则处死。” “我们二人定会循规蹈矩,绝不会胡来。”素月吓了一跳,惧怕地看一旁的兰卿晓。 兰卿晓不出声,依然垂首。 流风将双手捧着的两件衣袍放在案上,“这是殿下的旧袍,袍摆被洗衣的丫头扯烂了,你们务必修补完整。明日一早,殿下就要用。” 素月咋舌,“啊?这么快?就一晚上?” 他瞪向兰卿晓,眼里浮着算计的光芒,“你们可要听好了,殿下一向要求尽善尽美,你们不仅要修补好破烂的地方,而且要看不出来是修补过的。明白了吗?” 兰卿晓迫不得已抬头,迎上他得意的目光,“明白了。请流风大人放心,我们会尽心尽力修补好,让殿下满意。” 第009章:修补旧袍 流风离去的时候,饶有意味地扫兰卿晓一眼。 素月拿起紫色衣袍,找到需要修补的地方,哭丧着脸道:“破这么大的一个洞,怎么补啊?即使是补了,也不可能看不出修补的痕迹啊。” 兰卿晓抖开另一件衣袍,破烂的洞洞更大,而且形状是一个直角,修补的难度颇大。 “卿卿,殿下不会是故意为难我们吧。莫非殿下想看看我们的刺绣功夫?”素月愁眉苦脸道。 “不管怎么样,我们尽力就是。” 兰卿晓可以断定,不是燕王为难自己,就是流风,他们这是变相的报复。 然而,她不会轻易认输,只会遇强则强,奋力一搏。 灶房的人送来晚饭,二人一边吃一边冥思苦想,不过吃完了素月还是想不到看不出痕迹的修补办法。她惨兮兮道:“卿卿,我想不到办法,你呢?” 兰卿晓把衣袍平放在宽大的长形案上,把那破烂的地方放平整,右手托腮,蹙眉思索。 素月抓抓头发,狂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 “你别走来走去,会影响我。”兰卿晓道。 “我去里面死一死。”素月急得快哭了。 “我想到了!”兰卿晓忽然道,语带欣喜。 “当真?怎么修补?”素月立马转过身来,惊喜地等候下文。 “燕王殿下的衣袍都是紫色,色泽深浅略有不同,大多是用银线、金线来刺绣,纹样也不多。”兰卿晓看过前任两个绣娘留下来的册子,了解了个大概,“你这件衣袍绣的是岁寒三友,破烂的地方正好没有刺绣,你这样修补……” 素月听她说了一通,立即明白,“你那件呢?破烂那么大,怎么修补?” 兰卿晓眉心紧颦,“我再想想,你先修补。” 素月连忙去找合适的银线,忙开了。 不多时,兰卿晓也开始修补起来。 不知不觉的,就到了三四更天。素月修补完之后迷迷糊糊地晃荡到里屋,直挺挺地躺下。兰卿晓又绣了半个时辰才去睡。 翌日一早,她们被震天响的敲门声惊醒。 素月匆忙地去开门,原来是流风派人来催问殿下的衣袍修补好了没。 “修补好了,你顺带送过去吧。”她睡眼惺忪地说道。 “你不知道规矩吗?殿下的衣袍,都要绣娘亲自送过去。若殿下有什么不满意,要亲自交代你们。”那太监说道。 “这样啊……那我更衣、梳洗一下就送过去。” “速速送过去,误了时辰,殿下怪罪下来,有你受的。” 素月回房,赶紧把兰卿晓叫起来,说了这事。 兰卿晓艰难地爬起身,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哎哟,好像是闹肚子了,你送过去就行吧,下次我送。” 素月不敢耽搁,风风火火地收拾了自己,捧着两件紫色衣袍跟着那太监走了。 兰卿晓关好房门,躺下来继续睡。 她才不要跟那个故意整她的燕王见面!能拖几日是拖几日吧。 …… 今日阳光明媚,长空如水洗一般深蓝如宝石。 流芳水榭里紫色薄纱在晨风里轻扬如水,一汪碧水澄澈,日光洒在水面如碎金闪烁流动。 燕南铮坐在石案前吃早膳,石案摆了八小碟,都是精致可口的早点。他旁若无人地吃着,优雅如行云。 流风站在一旁,素月跪在冷硬的青石地面,双手捧着两件衣袍,低垂着头。 “殿下,两件旧袍修补好了,要看看吗?”他心想,那个卿卿必定是不敢来。 “嗯。”燕南铮淡淡道。 流风接过两件袍子,素月拿起上面的一件,提着衣领抖开,把修补的地方展示给主子看,双臂隐隐发颤,可见她很紧张。 燕南铮扫了一眼,“另一件呢?” 接着她展示另一件,见殿下久久不出声,心里十分忐忑。 他语声清冷,令人不寒而栗,“这两件都是你修补的?” “不是,奴婢修补的是流风大人手里的那件。”素月恐慌得全身发颤,结结巴巴道,“那件衣袍本身绣的是岁寒三友……奴婢在破的地方也绣上岁寒三友……算是呼应……若是绣别的,只怕会显得突兀……” “殿下,看着还行。”流风给主子闪了个眼色,“至于那件嘛,是另一个绣娘绣的?” “是卿卿修补的。”她诚实道。 “去叫她过来见殿下。” “是,奴婢这就去。” 素月心慌意乱地离去,想着卿卿修补的那件衣袍不会有问题吧。 不知睡了多久,兰卿晓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叫她,睁开眼,看见一脸紧张的素月,顿时觉得不妙,“怎么了?” 不知为什么,即使殿下什么都没做,什么重话都没说,素月就是害怕,以至于现在都心有余悸,“殿下让你去一趟。” 或许,那就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气势与威重。 兰卿晓哀叹一声,到底躲不过。 她匆匆收拾了自己,在太监的指引下赶到流芳水榭。 玉阙楼台,薄纱飘飞。 石案的早膳已经撤下,燕南铮正在品茗。执青玉壶的手如美玉雕琢,手指修长洁白,似一截剔透莹润的白玉。 那只手执壶斟茶的姿势太过优美,以至于她都看呆了。 她能联想起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却都及不上这一瞬的美与雅。 忽然,兰卿晓猛地甩甩头,想什么呢? “你修补的是什么?”流风质问。 “殿下,这件衣袍只在衣领、衣襟、两肩、腰间用银线绣了缠枝纹,下摆没有任何纹饰。”兰卿晓回话,从容不迫,“衣袍的破处在下摆,奴婢自作主张在破处绣了两朵鸾尾花,以做遮掩。但只有一侧有鸾尾花,显得不对称,奴婢便在另一侧也绣了两朵鸾尾花。” “你怎么可以自作主张?”他生气地呵斥。 “昨日流风大人也没说如何修补,奴婢只好自作主张。”她不卑不亢地解释,“殿下不喜欢这样修补吗?若不喜欢,奴婢重新修补。” 她偷偷地抬眸觑燕王一眼,燕王悠闲自在地饮茶,好似未曾听见这些话。 那张莹白的俊容宛若寒冬封冻的冰河,寒气袅袅,令人不寒而栗。 燕南铮道:“本王最讨厌鸾尾花。” 这声音极轻极冷,似是冰河里冰块相击的声响,叩击人心,似要将人封冻。 兰卿晓错愕,原来是触犯了他的忌讳,“奴婢不知殿下的喜好,奴婢拿回去重新修补。” 不知者不罪,他不会严惩她吧。 第010章:奇葩的惩戒 流风接到殿下扫来的冷冽目光,明白主子的意思,道:“殿下最忌讳的就是鸾尾花,你冒犯了殿下,该罚。” 兰卿晓心里愤懑,连忙伏地求饶:“奴婢知罪,殿下恕罪。奴婢愿竭尽全力补救。” 燕南铮举杯,悠然自得地饮茶,“本王给你两个选择,滚,或者水。” 又是这样! 她知道,这两种选择必定都是可怕又恶心的惩戒。 如今她在人家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殿下可以简单说一下,滚、水是什么惩罚吗?” “肯定不会比上次恶心的,你赶紧地选。”流风催促道。 “还有第三种选择,本王把你交给针工局,宫规处置。”燕南铮的紫色广袂静静流垂,似一朵飘渺高贵的紫色云,俯瞰众生。 “但凡是从宗室、王府交给宫里处置的仆人,从严处置,不是废了就是乱棍打死。”流风接着道,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你还是速速选一个吧。” 兰卿晓暗暗咬牙,怒火蹭蹭地窜到头顶。 半瞬,她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奴婢选择……水……” 她背负血海深仇与兰家二十多条人命的奇冤,不能死,不能残,要好好地活着,待有朝一日揭露兰家惨案的真相。 燕南铮清凉的桃花眸似有杀气缓缓洇染开,“这碧池东西长约一里,你从东边游到西边,往返不休。待本王气消了,你才能上岸。” 世上竟然有这种惩戒人的法子! 兰卿晓抽了一口冷气,难道他要她在碧池了游几个时辰,她也要照做?即使她水性再好,时辰长了也会吃不消。再说她熬到四更天才睡下的,体力比不得平时,必定撑不了多久。 流风喝道:“还不下去?” 她咬咬牙,心里再恨那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燕王,也知道自己跟他对抗是以卵击石。 身上的仆人衣袍虽然是窄袖,但下水后裙摆会拖累她。 她走出水榭,站在岸边,看向燕王——燕南铮拿起一旁的书册来看,那张精致、冷峻的脸庞美得鬼斧神工、人神共愤,却离红尘俗世很遥远,是万丈山巅的积雪,皑皑一色,寒光闪烁,可伤人,更可杀人于无形。 兰卿晓深深地呼吸,利索地脱掉外衣,扑通一声跃入碧池。 流风站在美人靠前饶有兴致地欣赏她游水的身姿,“殿下,没想到她的水性这么好。” “殿下,她游到那边了。” “殿下,她游的速度很快呢。” “殿下,她就像一条鲤鱼,姿势灵活好看。” “殿下,她已经游了五个来回。” “殿下,她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他喋喋不休地禀报,而他的主子已经搁下书册,凝视案边搁着的那件衣袍。 用银线绣的鸾尾花栩栩如生,似是幽紫水泽孕育的一株奇葩,清美娇丽。 一针一线,细细密密,缠绕着燕南铮的心。他忍不住伸手去抚触那微微浮出衣缎的刺绣,目光温柔如水,与平常大为迥异。 流风回头看见殿下那神色,知道殿下看见那鸾尾花,想起失踪十八年的老燕王妃,咳…… 殿下的母妃最喜欢的是鸾尾花,最喜欢绣的也是鸾尾花,为殿下绣的第一件衣袍更是鸾尾花。因此,方才殿下看见卿卿姑娘在那件旧袍绣的鸾尾花,必定触动了他的心神,让他想起一些往事。 殿下并不是讨厌鸾尾花儿,而是最喜欢,只是卿卿姑娘绣出老燕王妃才能绣的鸾尾花,殿下怎么可能不动怒? 流风再次叹气,殿下派人秘密寻找老燕王妃十几年,一无所获,这是殿下的一块心病。 兰卿晓一边奋力地游着一边趁浮出水面换气的一瞬望向水榭,殿下好像在看她修补的衣袍,眼神古怪。 时值春夏之交,碧池的水依然冰冷,她冻得全身僵冷,越发觉得胸口发闷,四肢越来越不灵活,似有千斤重。 头晕晕的,她快撑不住了。 忽然,她的右腿动不了了,抽筋了,她暗道糟糕,更加用力地游动起来,可是右腿根本使不出力,她渐渐往下沉,还喝了两口水…… 头晕目眩,黑暗的潮水没顶…… 流风回头看碧池,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惊讶道:“殿下,她不见了,会不会沉下去了?” “多叫几个侍卫救人。”燕南铮凝目看向碧池,眸光微闪。 “来人啊,来人啊……”流风奔出水榭大喊。 燕南铮看见碧池那处的涟漪已经消失,不知为什么,他的身躯涌起一股冲动,起身跃入碧池。 流风听闻水声,看见殿下下池救人,震惊地捂嘴。 殿下竟然会亲自下水去救那姑娘! 这是什么节奏? 四个侍卫奔过来,正准备下水之时,燕南铮已经把兰卿晓拖上岸,放在岸边的草地上。 流风急得几乎跳脚,吩咐侍卫:“去传府医,去吩咐灶房准备姜汤。还不快去?” 兰卿晓全身湿透了,小脸惨白,燕南铮也是浑身滴答着水珠,蹲在她身边,拍她的脸颊。 “她没有反应,会不会已经……”流风猜测道。 “不会。”燕南铮在她的胸口一按,内力迅速渗入她的脏腑。 忽然,她闭着眼弹起身,喷出两大口水。 流风险些把眼珠瞪出来,不敢置信看到的这一幕—— 她喷出的池水,正巧喷在殿下的面上! 这是天大的冒犯! 这是奇耻大辱!是亵渎! 这姑娘死定了! 燕南铮身子僵冷,一脸懵圈地被喷了个满脸。微微卷翘的纤长眼睫凝着细小晶莹的水珠,那双桃花眸缭绕着森凛的寒气。 流风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可以冒犯殿下?” 兰卿晓睁开双眸,迷迷糊糊道:“发生了什么事?” “若非殿下救你,你死定了。你怎么可以冒犯殿下?”他悲愤地斥责。 “奴婢冒犯殿下?什么时候的事?”她无辜地问。 “就是刚刚!”流风恨不得替殿下报仇。 “殿下,奴婢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兰卿晓想不通高高在上的燕王为什么会亲自下去救自己,不过觉得此时殿下眉宇间的杀气让人透体生寒。 燕南铮僵硬地站起身,脱了外袍,径自大步流星地离去,根本不理会她。 流风怒瞪她一眼,连忙跟上主子。 她望着他渐行渐远,心里的怒火平息了一些。 不过,是他惩罚她的,他救她一命,顶多扯平了。 ps:摇摇新书《有只奸臣要篡位》已经发布啦,精彩有趣的萌宠文,跪求各位小仙女移驾新书哈。 第011章:新衣刺绣 流风伺候殿下更衣后,端了一碗姜汤过来给殿下驱寒。 燕南铮在床榻盘腿而坐,双眸微阖,“不必。” 流风搁下姜汤,犹自气愤,“殿下,那姑娘一再羞辱、冒犯您,您为什么留她一条命?” 他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还要亲自下水去救那个卑贱的绣娘。 没有回答。 燕南铮只穿着雪色中单,姿态端正冷肃,衣裳如雪,面容如玉,只有那垂落的乌发溜光水滑,更衬得他整个人似雪砌,如冰凝。 “下去吧。” 这声音似冷玉清寒。 流风知道殿下要修炼内功,不敢再打扰,悄声退下。 殿下必定是心慈仁厚,才留那姑娘一条小命的。 “且慢。” 听见殿下的声音,流风欢喜地回身,“殿下还有何吩咐?” 燕南铮清冷道:“惩戒还没完,本王还有吩咐。” 流风立马来了精神,“是。” …… 回到绣房没多久,兰卿晓就病倒,全身发热,烧了一日一夜,热度才退下去。 素月伺候她吃药、吃粥,尽心尽力,她很感激。 她刚刚觉得清爽了些,想到到外面走一圈,就看见流风站在绣房,后面站着一个太监。 素月和兰卿晓连忙福身,“流风大人有何吩咐?” 流风示意素月站在一旁,“没你的事,一边儿凉快去。”他对兰卿晓道,“惩戒还没完。殿下做了两件新衣,他手里拿着的便是。你要在新衣刺绣,倘若殿下不满意,你有何下场,你心里清楚。” 兰卿晓问道:“殿下可有说,新衣想要什么纹样?” “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也要让殿下操心吗?那还要你这绣娘做什么?你是绣娘,这就是你要做的事。”他半是生气、半是嘲讽地呵斥。 “我昨日修补的鸾尾花冒犯了殿下的忌讳,我不知殿下的喜恶,担心再次犯了殿下的忌讳。”她压着怒气,憋屈客气地说道,“不知流风大人可否跟我说说殿下有哪些忌讳?我也是想更好地伺候殿下,是不是?还望流风大人不吝赐教。” “你这态度虽然是好,不过殿下是尊贵无比的王爷,他的喜恶、忌讳岂是我等仆从可以私下议论、言说的?”他可不会轻易上当,就是要她什么都不知道,再次犯了忌讳,被殿下严惩。 “我们也是为了更好地刺绣,没有别的心思,还请流风大人体谅。”素月帮腔。 “反正我是不会私下议论殿下的。”流风傲娇地抬头,“我告诉你,你必须在三日之内绣好两件新衣。倘若延误,要严惩。” “三日之内?怎么可能?即便是我帮她,也根本不可能绣得完。”素月着急地解释,“再者卿卿受寒病了,还没痊愈,根本承受不起这样重的……” “这是对她的惩戒,任何人不许帮忙,否则惩戒加重。”想到卿卿那么冒犯殿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那个太监把新衣放下,跟着流风走了。 兰卿晓呆呆的,泥塑石雕似的。 素月心急如焚,替她着急,“这可怎么办?三日之内怎么可能……” 兰卿晓猛地清醒,“我饿了,去给我拿点吃的来。我先想想衣袍绣什么比较好。” 素月立即去了。 兰卿晓把两件新衣挂在黄花梨木衣架上,一边打量一边思索。 杀千刀的燕王!堂堂王爷,为什么不放过她?有必要这么睚眦必报吗? 她不就是装作无意地喷了他一脸池水吗?那还是他惩戒她去碧池,她才腿抽筋溺水的。 她查了前任绣娘记录的案卷,大致知道了燕王的喜好。 然而,既然这是惩戒,他必定会挑刺。因此,她绝不能绣前任绣娘的纹样,以免给他挑刺的机会。 倘若她新绣了新的纹样,他更容易挑刺了,随便一句话就能处死她。 怎么办? 想得脑子快炸裂了,她还是拿不定主意。 素月取了两碗小米粥和一碟桃花糕回来,她们一边吃一边冥思苦想。 “卿卿,即使你想到好主意,可是三日根本绣不完,我偷偷帮你吧,殿下和流风大人肯定瞧不出来。”素月担忧道。 “你不能帮我,我不想连累你。你帮我准备绣针、绣线等物吧。”兰卿晓把桃花糕塞进嘴里,忽然灵光一现,“有了!” “你想到什么?”素月惊喜地问。 兰卿晓没有回答,神秘地微笑。 …… 三日的期限马上就到了,流风兴致冲冲地来到绣房,大声问道:“殿下的新衣绣好了吗?” 兰卿晓全神贯注地绣着,素月代为回答:“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快点快点,殿下等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就差几针了,流风大人稍候。” 素月折好新衣,仔细地整理着。 兰卿晓拿小剪子剪了丝线,把最后一件新衣折好,然后叠放在一起,双手捧起来,“走吧。” 流风看见她当真在短短三日里绣完两件新衣,不禁咋舌。 以往的两个绣娘,绣一件外袍至少需要五日,卿卿姑娘在三日内绣好两件,不可思议! 时值深夜,檐下挂着的素骨灯笼被夜风吹得打横飞起,昏黄的光影绯彩洒满琼庭。 燕南铮在书房看书,肩头垂落的一截乌发衬得他的俊容如冷玉、若琼雪。 有人推门而入,是流风和兰卿晓。 “殿下,卿卿姑娘说绣好了。”流风禀报道,“殿下要仔细瞧瞧吗?” “嗯。”燕南铮搁下书册,流水般的眸光扫向她。 兰卿晓将两件新衣放在流风双手,展示第一件新衣。 她闻到一股清雅的香气,书案一角的红泥香炉燃烧着香块,令人十分舒适。 流风道:“这件绣的是什么?” “殿下,这件新衣以金线绣了夔纹。”她的心七上八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以往的绣娘曾用银线为殿下绣过夔纹,奴婢用金线来绣,为这紫衣添几分金贵,适合殿下尊贵的身份。” “别人绣夔纹,你也绣夔纹,死板,不新鲜。”他嫌弃道。 “另一件。”燕南铮道。 “这件新衣奴婢用银线绣了棠梨花。”兰卿晓道,“棠梨花清新雅静,芳华内敛,风姿独具,是奴婢喜欢的一种花。奴婢大胆使用棠梨花,望殿下喜欢。奴婢不知殿下的喜恶,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降罪。” 第012章:火辣的姿势 燕南铮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几分小聪明。 一件新衣守旧,另一件用她自己的想法,以求达到平衡、功过相抵的目的。 再看她的技法、针法,看起来不比前任老绣娘差。 她年纪轻轻,能有这般高超的刺绣技艺,已经不容易。 再说之前她修补的旧袍,那鸾尾花绣得活灵活现,形状跟母妃绣的有五六分相似,针法细密平滑,比母妃好数倍。 他失去了严惩她的借口。 兰卿晓等候他的发落,心里忐忑。 流风适时地提醒:“殿下,这什么棠梨花,您喜欢吗?” “三天三夜绣出两件新衣,不同凡响。有人帮你?”燕南铮剑眉轻挑,扬出几缕厉色。 “两件新衣是奴婢亲手所绣,没有任何人帮绣一针一毫。”她义正词严地辩解。 “以往的绣娘至少五日才能绣出一件衣袍,你三日就能绣出两件,就算是针工局的苏姑姑,也不一定能做得到。你还说没人帮你?”流风厉喝。 “没有就是没有,奴婢绝不会撒谎欺瞒殿下。”兰卿晓柔音铿然,丝毫不惧,“殿下,苏姑姑,或者别的绣娘做不到,不表示奴婢做不到。奴婢就是那种绣得又快又好的绣娘,因为奴婢自八岁起就开始学刺绣。” 流风语塞。 燕南铮凝视华紫衣袍上的棠梨花,一朵朵清美娇丽,好似长在上面。光影洒照,那暗暗光华的银色花朵散发出冷玉般的辉光,闪闪烁烁,美若天成。 而那个娇弱的女子,想必熬了三日三夜,小脸苍白,双唇没有半分血色,那双亮若星辰的水眸变得无神,眼睑下还有两泊青黑的弧圈,形容憔悴至极。 她清简了些,身子纤瘦得不可思议,好似一阵狂风就能把她刮跑,摇摇欲坠。 “都退下。”燕南铮平静道。 “是。”兰卿晓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过了这一关。 “殿下……”流风还想着严惩她呢,没想到殿下竟然放过她。 他知道殿下决定的事不会再改变主意,只好退出去。 咻咻咻—— 冷寂的暗夜忽然响起尖利的轻响,划破黑夜苍穹的静谧。 书房里的反应非常迅速,燕南铮敏捷如豹地下蹲,以书案为躲避之物。 流风好似见过大风大浪,麻利地闪到一旁,躲在一排书架旁。 只有兰卿晓一脸懵圈地呆住,全身僵住,无数箭镞从她头顶、发梢、耳际、腰边掠过,凶险万分,生死瞬息之间。 与死神只有微末的距离。 流风大喊:“快闪避啊!” 她如梦初醒一般,奔向燕王的方向,这才知道,若非命大,方才就横尸当场。 利箭密集如雨,从房门、窗户射进来,连绵不绝,房里响起砰砰砰的声音。 纷乱的利箭阻挡了她的路,她只能钻入书案。 而燕南铮在书案的对角,他们合力将书案放倒,案上的物件哗啦啦地掉落,响声一片。 利箭射在书案,几乎插满,兰卿晓觉得此处不再安全,看见他的后面有一扇门,应该有一个休憩的里间。 于是她猫着身子爬过去,书房里插满了利箭,阴风劲劲,荡起她的鬓发。 她苦不堪言,从未像现在这般惊惧,源源不断射进来的冷箭随时能要了她的小命。 忽的,一支冷箭从她的鼻尖飞掠而过,她惊得往后缩,跌坐在地。 一只手拽住她,将她往后拖。 她变成躺在地上,任人摆布拖行,而刚刚离开的地方,掉落几支夺人性命的冷箭。 兰卿晓惊慌失措地抓住一支手臂,感觉到这手臂的沉稳有力,下意识地不愿、不想松手,甚至把这手臂往自己身上拉拽。 燕南铮本是蹲着,被她拽得失去平衡,扑向她。 她蓦然觉得身上一重,这才看见燕王扑在自己身上,惊慌地松了手。 这亲密的姿势,在第三人看来,好似在做不可描述的香艳事,暧昧而火辣。 这一瞬,她雪白的小脸噗的一下红起来,似有烈火燃烧。 流风想到殿下的安危,着急地看过来,却吃惊地捂嘴,殿下对卿卿姑娘做什么? 不对,卿卿姑娘对殿下做什么? 燕南铮撑起身子,顺带拉她起来,然后对她打手势。 兰卿晓会意,与他同时抬起书案,移动到里间门前。 尔后,他们进入里间,只是,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躲在门边的一道黑影扬起手臂,白色粉末立即弥漫在他们四周,他们晕了过去。 …… 兰卿晓苏醒的时候,觉得各种不舒服,睁眼看清楚后才知道自己被绑了个奇葩的姿势。 燕南铮幽幽睁眸,双眸立即清亮起来,雪颜冷峻。 她用力地挣了几下,挣不开,只觉得这细细的绳子越捆越紧。 这是郊野的草地,远处的长草在夜风里摇曳,月色清凉,星辉流转,墨蓝色的夜幕高旷而广袤,遥不可及。 这奇葩的姿势太难受了! 不知道是什么人把他们绑成这样! 多坚持一瞬,她都觉得煎熬。 因为,她坐在他盘起来的大腿,而她的双腿环绕着他的腰身,他们面对面,身躯无缝相贴,双手绑在身后。 这姿势太过火辣,有碍观瞻,但凡是看见的人都会浮想联翩、不忍直视,简直让人崩溃啊啊啊! 兰卿晓万分尴尬,险些再次昏厥过去。 她努力把身子往后仰,不然双唇很容易碰到燕王的下巴。 然而,她这么一动,捆着他们的细绳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好像收紧了一点。 “别动。”燕南铮的语声清冷如昆山玉碎。 “这绳子太紧了,殿下快想想办法。”她的小脸涨得红彤彤的,羞窘得不敢直视他。 “这不是寻常的绳索,是玄青索,用特殊材料制成,越挣扎就捆得越紧。” “啊?那怎么办?” “等本王的下属赶来。” “殿下的下属什么时候赶到这儿?”兰卿晓哭丧着脸。 燕南铮不再回答,淡然从容,好似根本不在意眼下的处境。 这时,死寂的郊野响起清脆的掌声,啪啪啪。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一个蒙面黑衣人如幽灵般蓦然出现,朝他们走来。 兰卿晓可怜兮兮地说道:“这位好汉,你绑着我,我没有意见,可是为什么要把我和他绑在一起?你可以把我另外绑着吗?” 那黑衣人道:“北燕国燕王从来不近女色,我倒是想看看,近了女色会怎么样。” 第013章:媚香 兰卿晓心神一动,黑琉璃似的眼珠微转,燕王不近女色? 难怪那次她在油菜花地里强吻他之后,他就阴魂不散地缠着她,数次杀她。然而,那次在药池,他又为什么揽着她,做出那么暧昧火辣的举动? 她转眸看燕南铮,他气定神闲,并没有因为眼下格外不妥的姿势而有半分尴尬与不适。 那黑衣人蒙着脸,但必定是奸诈地冷笑,“燕王殿下,我倒是小瞧你了。” “阁下行刺本王,不知为何人办事?”燕南铮语声清冷,如珠玉相击。 “想知道?看老子的心情。”黑衣人用内力改变了嗓音,沙哑低闷而邪恶,“燕王殿坚如磐石,不知能坚持多久?哈哈哈……” “你什么意思?”兰卿晓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黑衣人猛地扬手,烟粉从他手里飘落、弥漫开来,“这是令人欲罢不能的媚香,燕王可要好好享用。” 她惊愕地睁大眸,“媚香?” 他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黑暗里,她着急道:“殿下,快想想办法!” 燕南铮的雪颜并没有半分急色,依然从容。 淡天琉璃月,清风璀璨星,星月的清冷辉光落在他面上,恰好勾勒出峭拔立体的五官,冷峻清隽,如霜如雪。 兰卿晓呆呆地凝视他,忽然觉得这张俊脸剔透、瑰美如天神之手雕刻的玉石浮雕,散发出一种诱惑人心的致命魔力;这薄削的唇柔软而粉润,似带着桃花的淡香与清艳,勾得人心痒痒。 她直勾勾地看他,眸色愈发迷离。 发现她神色不对,燕南铮剑眉微蹙,“快醒醒!” 那媚香对他没用,对她却是灾难。 倘若她是自由身,早已把他扑倒。 “好热啊……”她难受地扭动,喉咙飘出一声嘤咛,“唔……怎么这么热……” “冷静!”他的桃花眸寒光四射。 兰卿晓双眸微眯,娇憨地笑,嘟着嘴一寸寸逼近他的薄唇。 燕南铮竭力把头往后仰,避开她的“羞辱”、“冒犯”。 她素颜朝天,虽然五官精致,但气色很差,形容憔悴,眼睑下方有两团浓重的黑圈,说不上有什么审美。在这星月朦胧的暗夜郊野,她嘟嘴吻人的模样,好比一个女鬼那般恐怖,是个男人都会被吓得灵魂出窍。 她笑吟吟地凑过去,只吻到一片温凉的肌肤,正是他的雪颈。 细腻,柔滑,对她来说是正需要的清凉,她好比一只小白兔饿了三日三夜似的啃草,贪恋地吻,奋力地啃,没命地咬。 若是流风见了这一幕,必定哭天抢地、悲愤哀嚎:好好的一颗白菜,被猪给拱了! 燕南铮蓄满了冰晶的黑瞳冰寒地收缩,被绑在身后的双手一张一合,身上的玄青索顿时松了。 兰卿晓感觉到没有外在的力量束缚自己,正想抱住身前这大冰块,却扑了个空,华丽丽地扑倒在地。 他站起身,饱受惊吓似的移开一步。 尔后,他朝她的胸口打了一掌,冰雾的雪色气劲渗入她体内。 蓦然,一道黑影闪过,方才的黑衣人再次现身。 “没想到玄青索和那媚香对你没用。”他低闷的声音里有几分佩服,“老子这玄青索,只有禅宗无极境的内功心法才能摆脱。你跟清山禅宗有什么关系?” “不如你先告诉本王,何人指使你行刺本王。”燕南铮道,“能请得动江湖第一密宗杀手,看来要本王死的那个人,应该有钱有势,不然也付不起一万两黄金。” “待你临死之际,老子再告诉你。”黑衣人的眼睛忽然迸射出凛冽的杀气。 话音未落,草地上的玄青索变成一条黑鞭,尾端带着锋利无比的尖刀,一旦被伤到皮肉,死路一条。因为那尖刀淬了毒。 他挥舞黑鞭朝对方抽去,咻咻咻,一声比一声凌厉狠辣。 与此同时,黑暗里多了一个人,是他的同伴。 两个黑衣人一人使鞭一人使剑,左右夹击,招招致命,配合得天衣无缝。 兰卿晓早就清醒,站在一旁观看这场激战,不禁瞠目结舌。 从未见过这么高水准、出神入化的激斗场面,跟衙役那种三脚猫功夫简直是天渊之别。 两个黑衣人是江湖的顶尖杀手,超出她的所有认知,杀人如切菜。然而,即使他们围攻燕王,燕王依然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地穿梭在凶险的鞭影、剑光里。 她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招式,只见那三个人在漫天的微光里瞬移,幻化成三道黑影如蛟龙般飞跃、腾窜。 燕王的武艺竟然达到这般神人的境界! 这时,一道黑影飞速掠来,看了半眼就加入战斗。 兰卿晓认得,刚来的那人是燕王的暗卫鬼见愁。 鬼见愁的武艺在那两个杀手之上,如此,现在的情形是单打独斗。 燕南铮与那个密宗杀手黑衣人打得分外激烈,不过武艺水准貌似不在同一线,很快分出胜负。 她不禁在想,之前燕王是故意没有使出全力吗?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受何人的命行刺本王?” 燕南铮清逸地问,琉璃星光下,衣袂飘飞,美若谪仙。 那蒙面黑衣人不回答,一记黑鞭狠厉地抽来,直击对方的致命要害。 强劲的内力引起空气的震荡,波纹般荡开。 草屑漫天飞卷,冷风呼啸盘旋。 兰卿晓心惊肉跳,这招太强、太霸道了,燕王能应付吗? 燕南铮的黑瞳轻微地眨动,凝定如石雕,在黑鞭的尾端尖刀袭至身前之际右臂挥出,一泓雪色浪潮朝对方奔涌而去,迅疾如电。 黑衣人大惊失色,仓惶地后退,失语般呢喃:“无极玄雪……” 瞬息之间,雪色浪潮淹没了他。他轰然倒地,那雪色浪潮翻涌着渐渐减少、消失,而草地上只剩一堆盈盈白骨。 兰卿晓惊骇地后退两步,瞪大双目。 燕王修炼的内功心法太可怕了!竟然在转瞬之间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堆白骨! 鬼见愁对付的那个黑衣人,也不肯说出金主,被鬼见愁杀死。 她很想立刻逃跑,可是双腿如灌了铅一般千斤重,根本迈不开。 今夜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地涌出来,她的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 书房遇刺,接着她和燕王一起被掳到这里,然后是黑衣人挑衅……燕王明明武艺绝顶,怎么可能轻易地被掳到郊野?鬼见愁身为寸步不离的暗卫,怎么可能这么久才找来?燕王府的守卫不堪一击得让刺客闯入,让书房里的燕王当做箭靶子一样让刺客射吗? 如今细细想来,兰卿晓好像触摸到真相的核心,惊慌失措。 第014章:抱我回去…… 两个黑衣人刚刚死,这郊野却没有半点血腥气。 杀人不带血,好像只是一缕冷风吹过,不留半点痕迹。 燕南铮立于苍穹之下,清冷的星月辉光与无垠的神秘暗夜都成为他的背景。 他问:“府里可有查到什么?” 鬼见愁回话:“属下无能,尚未查到。这次行刺的人不少,半数当场毙命,半数被擒。不过,被擒之后,他们立即咬破齿缝藏着的剧毒自尽。和以往行刺殿下的几批人一样,一旦被擒就服毒自尽。” 燕南铮心里清楚,多次派人行刺他的主谋隐藏在幕后,布局精巧,行事周密,派来的人都是死士,绝不会透露半句,也不会留下半点蛛丝马迹让他追查到线索。 这次也不例外。 那个人,还真是看得起他! 鬼见愁又道:“这次那人请动江湖第一密宗杀手,显然志在必得。不过这次密宗杀手没有得手,那人必定知晓殿下的真正实力。殿下,今后还要隐藏实力吗?” “顺其自然。” 燕南铮往帝京的方向走,远处,燕王府的马车飞奔赶来。 兰卿晓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面,不禁在想,是什么人行刺燕王呢? 而燕王今夜所做的一切是在示弱,诱敌! 为的是查出那个多次杀他的幕后主谋! 这等计中计、谋中谋,这等人心的较量,太吓人了! 燕王这等头脑、智谋,放眼燕国,只怕凤毛麟角吧。 回城的马车上,她坐在最边上,离燕王远远的,面壁不敢看他一眼。 不过,她忽然想起之前中了媚香做出的糗事,恨不得把自己一掌拍死。 下一次,她宁愿自己丢了小命也不会再碰一下那个可怕的燕王殿下! 燕南铮慵然斜靠着,双目却冰冷地亮着,盯着她面朝车壁“思过”。 他明白,她是害怕。 这样也好,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终于知道怕了。 只是,不久前他和她被绑在一起,她中了媚香吻他,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去……他好像有那么一丁点儿的…… 她的唇凉凉的,软软的,毫无章法地啃咬……那时那刻,他全身僵硬,盯着她凌乱、毛茸茸的乌发,脖子以上微微发热……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 她靠着车壁睡着了,身子一颤一颤的。 燕南铮起身出去,恰时,经过她身边时,她忽然滑倒下来,趴在他腿上,双手顺势抱住他一条腿。 他一怔,眉头微皱,坚持着往外走了一步,她整个人被他拖着滑动也没苏醒。 只是,睡梦里各种难受的兰卿晓忽然觉得身上有点疼。 “殿下,到了。”鬼见愁在外面道。 “嗯。”燕南铮的俊脸一片冰雪之色。 他蹲下来,掰开她的手,她却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娇声嘟囔道:“爹爹,我好困……抱我回去……” 说着,她还舒服地在他胸膛蹭了蹭,好似终于找到一个温暖的怀抱继续睡。 他再次僵住,眸色如阴霾天里顿时风起云涌。 燕南铮忍住拍飞她的冲动,勉为其难地掰开她的手,却发现她全身烫得吓人。 她又受寒病了? 无奈之下,他抱起她离开马车。 鬼见愁站在马车旁等着,流风刚从府里奔出来,陡然看见这一幕,好似天打雷劈,瞬间定住,头顶冒烟。 从徐总管到车夫,从鬼见愁到流风,无不瞠目结舌,鬼畜得眼珠滚了一地。 殿下……竟然……亲自抱着一个卑贱的绣娘……下马车…… 燕南铮站在马车上,把怀里睡死了的兰卿晓扔给鬼见愁,格外的潇洒、嫌弃。 鬼见愁慌里慌张地接住,这惊天动地的雷劈让他险些没接住人,接着他听见殿下冰冷的声音:“她病了,送她回绣房。” 他领命,回头把这姑娘托付给其他人。 流风松了一口气,鞍前马后地伺候殿下,小心翼翼地问:“殿下何必亲自动手呢?让鬼见愁……” “备热水沐浴。”燕南铮大步流星地走回主院寝房。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流风呼出一口气,望着殿下的背影依然神俊如九天神祇,只是这几日殿下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 这一病,兰卿晓又躺了五日才康复。 在这五日里,素月时不时地跟她说燕王的来历,以及在朝廷的超然地位。 燕南铮不是异姓王,是堂堂正正的宗室血脉,却不是国姓慕容而是燕,这是有渊源的。 一百年前,立国已有数百年的燕国出现了一位英明神武的女帝。女帝登基之初,自然朝堂动荡,不服的声浪时不时地涌起。女帝手腕铁血,行事雷霆,恩威并施,并且在皇夫的相助、扶持下,很快稳定朝堂、巩固江山社稷。 这位女帝的夫君,文韬武略,运筹帷幄,为女帝扫平了一切障碍,成为女帝背后的男人。令人惊叹、称奇的是,女帝与皇夫鹣鲽情深,恩爱非常,成为燕国皇室的一段传奇佳话。 皇夫行事低调,女帝对他极为倚重、信任,甚至把朝政交给他打理,由此二圣并治,燕国国泰民安、繁荣昌盛,成为天下最强盛的国家。后世美誉女帝为文圣,美誉皇夫燕氏为武圣,文武二圣的传奇广为流传。 女帝生养了三子一女,幼子跟随武圣的姓,封燕王。 女帝驾崩前留了一道遗诏,燕王一脉永为宗室亲王,世袭王爵,后世子孙皇帝永不能废黜、残杀燕王子孙。 正因为文圣这道明摆着偏袒的诏令,燕王一脉成为燕国宗室里最尊贵、最神秘、最超然的亲王。 不过,不知为什么, 燕王一脉子嗣单薄,四代单传。 兰卿晓没想到燕王府还有这等不可思议的前尘往事,“文圣的诏令虽然是保护燕王一脉,不过……倘若燕王子孙心术不正,杀人放火,或者做出谋逆之事,那皇帝陛下也不能废黜、处死燕王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素月为难道,“不过这一百年来,燕王一脉的子孙虽然人在朝中,但从未过多地参与朝政,也从未做过那些十恶不赦的坏事,甚至每一任燕王都是很好的人。” “我可不觉得燕王……是好人。”兰卿晓嘀咕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素月笑了笑,去灶房拿些饭食。 兰卿晓披了外衣坐在妆台前,看见菱形铜镜里那张脸吃了一惊,这也太憔悴了吧,下巴尖得能戳死人。 病了这几日,瘦了一大圈呢。 这时,一个丫鬟走进来道:“卿卿姑娘,徐总管差我来传话,今日府里的容园要办百花诗会,高门公子、名门闺秀来了不少人,人手不够,你和素月姑娘都要去帮忙。” 第015章:不可描述的关系 每年的春夏之交,燕国的宗室、贵族都会举办百花诗会,每年的举办者由宗室轮流坐庄,今年轮到燕王。 燕王府一向冷清,好似隐于闹市、遗世独立,今日却是宾客盈门、喧哗热闹。 徐总管得了主子的吩咐,把所有尊贵的来宾都请到东侧——王府的东侧有一种植百花、百草的园子,名为容园,是上一任燕王为了王妃辟出的园子。世人皆知,容园是上一任燕王与燕王妃鹣鲽情深的见证,留下了他们伉俪恩爱的脚印。 容园占地颇广,亭台楼阁,碧水环绕,阆苑仙境一般。 青年男女或三五成群地赏花,或在五角亭里吟诗作对,衣香鬓影,蝶舞翩然,花香缭绕,一派盛世繁华的气象。 兰卿晓、素月跟着两个丫鬟送来茶水和各式糕点、瓜果零嘴,容园里最宽敞的水榭名为碎雪轩,此时轩内挤满了数十人,宗室子弟,世家公子,名门闺秀,加上他们的仆从、丫鬟,济济一堂,叽叽喳喳的像极了街口的菜市。 今日的百花诗会是一年之中为数不多的盛会,既能展示才华,还能展现最美的一面,男子想寻一个才貌双全的佳人当妻子,女子想觅一个文武双全的男子当夫君。因此,无论男女,他们都盛装出席,赶着帝京的时髦来招摇过市。 兰卿晓等人把茶水、糕点放在案上,听见他们或是高谈阔论,或是声情并茂地吟诵自己的佳作,或是在案前奋笔疾书,决意作出一篇旷古烁今的惊世之作,一鸣惊人,赢得才名。 她心里冷笑,他们念的诗句、词作,皆是中庸之作,没有真正的佳作。 然而,身旁的人无不奋力拊掌,巴结逢迎,喝彩谄媚。 真真虚伪! 自然,也有人不以为然,甚至是鄙夷不屑,不过并不出声,因为不想得罪人。 兰卿晓和素月等人刚退出碎雪轩,就看见几个人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她们连忙后退避让。 但见走来的那几个人分为两拨人,两拨的首领皆是十六岁的华贵少女,气势汹汹如两团彤云飞速赶来。 “是福宁公主!” “是瑶华郡主!” “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一向不睦,今日都来容园,必定又要吵闹一番。” “怎么办?她们又吵闹起来,如何是好?” 轩内有年轻公子担忧地说着。 那两个少女站在碎雪轩前,后面皆是一个侍婢两个太监,面对面而站,不甘示弱。 福宁公主抬起下巴,瑶华郡主就双臂叉腰。 福宁公主挑眉瞪眼,瑶华郡主就歪头斜睨。 福宁公主伸指指着对方的鼻子,瑶华郡主就张嘴咬掉对方的手指。 针锋相对,不死不休。 “公主殿下,郡主,这天有点热,不如先喝杯茶、吃吃糕点。”有人小心翼翼地提议。 “本公主要顾渚紫笋!”福宁公主清脆道,水灵的眼眸瞪得圆圆的。 “本郡主要敬亭绿雪!”瑶华郡主挑眉道。 “公主殿下,郡主……王府里没有顾渚紫笋和敬亭绿雪……只有君山银针和天目青顶……”燕王府的侍婢春桃战战兢兢地说道,吓得小脸发白。 福宁公主、瑶华郡主齐刷刷地转头瞪她,不约而同道:“派人去宫里(王府)取茶!” 兰卿晓心里冷笑,这两个贵族少女还真是千娇万宠。 不过,这是燕王府,从辈分来说,她们和当今的皇帝陛下同辈,要尊称燕王一声“皇叔”,也算看得起燕王,没有在王府里撒野。 春桃赶紧应了。 接着,福宁公主一把把兰卿晓拽过来,“本公主要桃花酥,让灶房速速准备!” 瑶华郡主立即拽过素月,素月险些摔倒,“本郡主要玫瑰酥,让灶房速速准备!” “本公主要鸳鸯酥!” “本郡主要马蹄糕!” “本公主要梅花饼!” “本郡主要翡翠虾饺!” “本公主要杏仁佛手!” “本郡主要蜜饯青梅!” “……” 兰卿晓扶额,这两位小祖宗斗气斗法,灶房就要忙得脚不沾地。 那些青年男女无不瞠目结舌,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这是吃了炮仗吗? “还不快去!” 两位小祖宗再次不约而同地怒吼。 兰卿晓和素月对视一眼,火速逃奔,好似后面有得了狂犬症的病患在追,一溜烟的就没影了。 回到主院,她们向徐总管禀报了这事,他说两位小祖宗向来如此,她们的话就是一阵风一阵雨,无需当真,因为她们也不会当真。 兰卿晓和素月去灶房准备茶水和糕点,听见别的丫鬟说起丽嫔娘娘很快就到王府了。 素月悄声问道:“你知道丽嫔娘娘吗?” 兰卿晓摇头,“是皇帝陛下的妃嫔?” “陛下新婚才半年,丽嫔娘娘是最半年来最得宠的妃嫔之一。” “还有谁比较得宠?” “皇后娘娘也很得宠,丽嫔娘娘姿容美艳,国色天香,是后宫第一美人。不过丽嫔娘娘的父亲只是礼部尚书,比不上皇后娘娘显赫的家世。”素月滔滔不绝地说道。 “素月,你送茶水到容园。卿卿,你送茶水和糕点给丽嫔娘娘。” 春桃匆匆赶回来,气喘吁吁地吩咐。 素月和兰卿晓领了命,连忙端着金漆木案离开灶房。 走到半途,她们分道扬镳。 问了徐总管,现在丽嫔娘娘在花厅休息,兰卿晓送茶到花厅。 兰卿晓抄过游廊,再走一段青石小径,忽然,她看见前方不远处窜出一个浑身雪色衣裳的年轻女子。 那年轻女子侧对着她,朝着流芳水榭的方向快步走去,一瞬间就没影了。 然而,兰卿晓看见了那女子的侧颜,很像她年少时认识的闺中姐妹,雪儿。 雪儿怎么会在燕王府?那女子真的是雪儿吗? 兰卿晓鬼使神差地追上去,那女子步履轻盈,分花拂柳般抵达流芳水榭,尔后踏进去。 兰卿晓轻手轻脚地靠近水榭,躲在一株杏花树后,凝神静听。 “殿下别来无恙。”这应该是那个女子的声音,风露清绵,任何男子听了都会筋骨酥软。 “丽嫔娘娘不到容园去玩玩吗?” 这是燕王的声音,冰冷如初夏的碧水。 兰卿晓明白自己认错了人,原来那个女子是丽嫔娘娘,不是她认识的雪儿。 不过,丽嫔娘娘为什么私自来见燕王?莫非二人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关系? 第016章:原来他们有一腿 “丽嫔娘娘还有事吗?若没事,可去容园,或是回宫。”燕南铮道。 “本宫已经禀过陛下,来百花诗会玩玩,也算散散心。”玉肌雪柔声道,“稍后本宫便去容园。不过在此之前,本宫想问问殿下,上次本宫说的,殿下考虑得如何?” 长空洒下璀璨的的日光,半空琉璃光转,把园林妆点得恍若世外仙境。 玉肌雪静静地凝视他,他站在长窗前,侧对着她,负手而立,丰神玉朗,如琼如雪。 “本王无心朝堂,丽嫔娘娘只需伺候好陛下便是。”他冷冽道。 “在这世间,唯有本宫最了解殿下。殿下不是无心朝堂,而是迫于形势,韬光养晦。”她语声不大,却字字清脆如珠,“陛下尚未弱冠,还未亲政,刘太后临朝摄政,铁腕十几年,即便如今朝堂稳固,但她也得罪了不少人。只要殿下有心经营,只要有本宫暗中相助,殿下定能成为朝堂的中流砥柱,逼刘太后退居后宫,辅佐陛下,成就一世伟业。” 在水榭外偷听的兰卿晓,猛地发颤,好似听见一个天大的秘密,心里风起云涌。 燕王一脉不是对朝堂、政事没有野心吗?燕南铮暗藏野心、想要权倾朝野? 燕南铮的瞳眸深了几分,“丽嫔娘娘这是要陷本王于死地吗?” 玉肌雪莞尔道:“殿下明明知道本宫对你痴心一片,只盼着殿下一切都好,又怎么会有这等念头?” “还请娘娘记住自己的身份,燕王府不是娘娘该来的地方,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本王与娘娘,从来没有任何瓜葛。” “殿下无需说这些绝情的话伤本宫,本宫不会生气,也不会气馁,更不会放弃。” “燕王府不欢迎娘娘,娘娘请回吧。” “即便殿下态度坚决,本宫也会在宫里打探消息,密报于殿下。” 兰卿晓听得出来,丽嫔娘娘的语声里有几分苦涩。 原来丽嫔娘娘恋慕燕王,即使燕王这般拒绝、这般冷酷,她也不介意,心甘情愿成为他的棋子,为他在后宫打探消息。 俗语说,女子一旦陷入爱情的泥淖,就是灭顶之灾。 丽嫔娘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飞蛾扑火,不惜牺牲一切,不惜卑微如尘,太傻了。 兰卿晓不想再偷听下去,端着金漆木案匆匆离去。 水榭里,燕南铮早已知道外面有人偷听,此时听见脚步声,于是道:“本王会派人送丽嫔娘娘回宫。” 望着他快步离去,玉肌雪如痴如醉地凝视他,好似要将阳光里那抹清绝、高贵的背影深深地烙印在脑海、心尖上。 兰卿晓走向花厅,打算把茶水和糕点送到花厅便回灶房,然而,才走了一段路,就被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定住。她使了全力挣扎,下一瞬,她的手腕被一只大手扣住。 她转头一看,惊得心跳漏了一拍,是燕王! 燕南铮不管不顾地拽着她往一旁的五角亭走,她手里端着的金漆木案掉落在地,茶盏、瓷碟摔了,一地狼藉。 恰时,流风走到附近,看见殿下拽着卿卿姑娘走入凉亭,不禁皱起眉头。 殿下怎么了?卿卿姑娘又招惹殿下了吗? “好痛……” 兰卿晓竭力挣脱,手腕红彤彤的,“殿下有吩咐……好好说……” 燕南铮双掌齐出,雪色气劲电射般袭出,四周垂挂的紫色薄纱本是用纱带绑着,此时纷纷散开,遮掩了亭内风光,成为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流风看见紫色薄纱飞散,知道殿下不想让人看见,便守在这儿,不许任何人靠近,打扰到殿下。 兰卿晓无暇顾及手腕的疼痛,暗暗想着,莫非燕王知道方才她在水榭外面偷听? 糟糕! 她知道他和丽嫔娘娘有一腿,还知道他有野心,必定小命不保! 刚刚安生了几日,她又踩到燕王的尾巴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好端端地跟着丽嫔娘娘干吗呢? 作死啊作死! “你当真不怕死?”燕南铮的深眸似染桃花的香,却森凉入骨。 “当然怕死,奴婢最珍惜的就是这条小命。”兰卿晓小心翼翼道,“殿下放心,奴婢对殿下忠心耿耿,绝不会……” 忽然,她只觉得眼前影子一晃,脖子已经被人扼住,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 寒气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她呼吸滞住,觉得脖子快被他扼断了。 她拼命地喘气,嘶哑道:“殿下……奴婢只是路过这儿……什么都不知道……” 燕南铮深眼里氤氲的杀气却令人心神俱骇,“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吗?” 他的五指猝然用力,几乎扭断她的脖子。 咯吱咯吱的轻响那么清晰,像是死神的声音。 兰卿晓清美的小脸涨红了,眼泪从眼角流出来,“殿下杀奴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算什么大丈夫……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心胸狭窄……滥杀无辜……不是男人……丢光了武圣的颜面……” 在她就要去见阎王的那一刻,扼住脖子的那只大手终于松开。 他剑眉微拢,“你有资格提起武圣吗?” 死里逃生的感觉太不好了。 兰卿晓剧烈地咳着,“奴婢没资格……殿下就有资格吗……殿下视人命如草芥……你祖宗武圣知道了……必定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教训你这个不肖子孙……” “放肆!”燕南铮冰冷地呵斥,“你还真是不怕死。” “奴婢说的是实话……” “若本王听见风言风语,本王就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会让你尝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燕南铮捏住她尖俏的下巴,眼里的一抹森寒如利刃穿胸而过。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兰卿晓连忙表明自己的态度与立场,仓皇失措地逃离。 流风走到五角亭前,轻声唤道:“殿下。” 四周的紫色薄纱飘飞如水,燕南铮凝定如玉雕,望着那抹倩影消失在绿意盎然里。 方才怎么就心软了? 那姑娘一再挑战他的底线,又知道他的秘密,根本不能留。 然而,方才从脑海里闪过她绣的那朵鸾尾花,她蓄满泪水的盈盈双眸忽然变成母妃慈爱宠溺的眸子看着他,让他无法狠下心肠。 第017章:手臂断了 灶房里,兰卿晓一边洗茶盏、瓷碟,一边想着方才险些被燕王扼死的情形。 她真的觉得走了狗屎运才逃脱燕王的魔爪,那么下次燕王会不会再次杀她灭口? 这个真不好说,她是不是应该现在就逃出帝京? “卿姐姐,你的脖子怎么那么红?” 素月刚回来,坐在小凳子歇息,看见她的脖子红了一片就问了一句。 兰卿晓猛地回神,下意识地想捂住脖子,可是手湿漉漉的,她僵住,低头继续洗,“方才……挠了几下……没事……” “卿姐姐,你怎么了?”素月察觉到她怪怪的,好像有心事。 “没什么,可能是累着了。” “也对,你病了几日,还没好利索呢。” 春桃从灶房出来,一张利嘴不停地吩咐丫鬟做事,最后指着她们二人道:“糕点做好了,你们两个送去容园。” 兰卿晓和素月立即去灶房里端糕点,听见春桃嘱咐道:“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一向不睦,你们务必警醒点儿,不要冲撞了她们。倘若冒犯了她们,没人救得了你们。” 素月笑道:“多谢春桃姐姐指点,我们会慎言慎行的。” 果不其然,她们刚到碎雪轩,就听见轩内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轩外围了不少人,轩内更是拥挤得水泄不通,所有参加诗会的青年男女都聚集在这儿围观,而王府的仆人站在外围,根本进不去。 兰卿晓和素月端着糕点面面相觑,不知轩内发生了什么事,不知如何是好。 “看这形势,好像不太好,要不要禀报徐总管?”素月担忧道。 “应该早就有人去禀报了。”兰卿晓把金漆木案递给一个丫鬟,敏捷地钻进人群。 “你干什么?回来……”素月吃惊地叫嚷。 兰卿晓奋力拨开人群挤进去,好在这些贵宾看见她是王府的仆人,以为她是进来劝架的,就没有为难她。 她听见有人低声议论,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是因为自己身上的衣裳才争吵起来的,继而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为了衣裳打起来?也太幼稚了吧。 这皇家少女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吗? 兰卿晓终于挤到碎雪轩的大门,震惊得瞠目结舌—— 福宁公主死死揪着瑶华郡主的乌发,瑶华郡主疼得龇牙咧嘴,纤纤玉指插入对方的鼻孔,福宁公主也疼得哇哇大叫。 她们的发髻歪斜凌乱,衫裙也脏污了,那美丽精致的小脸更是青白相间,相当的狼狈。 “本公主这身新衣是六个绣娘花了十日十夜绣出来的,是香雪坊今夏最新、最美、最华贵的新衣,是香公子亲自设计的,价千金!”福宁公主得意道。 “本郡主这身新衣是八个绣娘花了九日九夜绣出来的,是香公子想了三日三夜才想出来的新款,云光绸流音纱,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瑶华郡主不甘示弱地说道。 “本公主才是举世无双!” “公主又如何?本郡主是帝京公认的第一美人,就连太后娘娘都称赞本郡主国色天香,没人比得上本郡主的琼姿玉容。” “你……”福宁公主气得睚眦欲裂。 “本郡主是香雪坊的常客,香公子自然把最美、最华贵的新衣卖给本郡主,公主你还是适合穿那些死板没新意的宫装!”瑶华郡主笑吟吟道,明显占了上风。 兰卿晓扶额,为了一身新衣,至于吗? 有人嘀咕道:“瑶华郡主是八贤王的嫡女,八贤王是陛下的亲皇叔。虽然八贤王已有十年不过问朝政,不过陛下和太后娘娘都要给八贤王三分薄面呢。这瑶华郡主一向自诩帝京第一美人,心比天高,一直跟皇家公主一争长短。” 兰卿晓明白了,瑶华郡主有这胆量跟福宁公主争吵打架,是因为八贤王的地位,是她争强好胜的性子使然。 这时,福宁公主气不过风头被抢、被欺负羞辱,挥手打向瑶华郡主的脸蛋。 瑶华郡主有所防备,灵敏地避开,尔后她们扭打起来,越打越激烈。 嘶啦一声,清晰入耳。 福宁公主的裙摆被撕破,歇斯底里地尖叫:“贱人,你该死!” 她疯了似的拽住瑶华郡主的裙面,放入嘴里,贝齿用力地撕咬。 “啊……不能咬!” 瑶华郡主极力抢救自己的裙子,拽着裙子想要夺回来。 又是嘶啦一声,裙子破了。 裙子撕裂出一个大口子,顿时她无法接受,悲愤得嚎啕大哭。 围观的青年男女窃窃私语,眼珠不可思议地滚了一地。 福宁公主瘫软地坐在地上,捧着自己破了的裙子一边哭一边笑。 忽然,她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什么,凄厉地尖声问道:“绣娘呢?府里的绣娘在哪里?” 王府的几个仆人闻言,纷纷指向兰卿晓,“就是她。” 兰卿晓错愕地怔住,看见两位狼狈的少女如狼似虎地盯着自己,好像随时会吞噬自己。 “公主殿下,郡主,不如先到客房更衣……” 她忽然产生一股逃跑的冲动。 福宁公主、瑶华郡主再次不约而同地蹦起来,利落、敏捷地朝她扑去。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兰卿晓根本来不及想办法应对,眼睁睁看着两头母老虎朝自己飞扑而来。 一人拽住她一支手臂,厉声吼道: “速速给本公主修补新衣!” “速速给本郡主修补新衣!” “轻点轻点……疼……”兰卿晓惊慌地讨饶,“公主殿下,郡主,还有一个……绣娘可以跟奴婢一起……” “本公主就要你!” “本郡主就要你!” 福宁公主、瑶华郡主娇声厉吼,约好了似的同时往自己这边拉拽。 咔嚓—— 啊—— 兰卿晓惨烈地尖叫:“奴婢的双臂……断了……” 这无妄之灾来得太突然了! 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疼得泪珠飙出来,现在两只手臂不是她的了。 素月终于挤到前面,看见卿卿的双臂被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拉拽住,想想都觉得疼死了。 “奴婢也是绣娘,不如……”她胆怯地出声。 “滚开!”福宁公主怒斥。 “本郡主就是要她修补!”瑶华郡主又使了一点力,“你速速放手!” “燕王来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兰卿晓疼得小脸布满了汗珠,好似看到了一丝曙光。 第018章:倾国倾城的盛世美颜 即使燕王来了,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依然不松开手,还拽着兰卿晓的手臂。 兰卿晓小脸发白,钻心的剧痛忍了又忍,脊背一次次渗出汗珠。 围观的青年男女自动散开,让出一条通道。 那些来自名门、世家的妙龄闺秀,翘首盼望那个从人群里走来的男子,激动得心快跳出来了。 燕王,燕南铮,年二十六,尚未婚配,貌若琼雪,美若谪仙,冰冷清贵,是公认的帝京第一美男子,是无数闺阁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往年的百花诗会并没有这么多人,而今日,帝京所有名门闺秀、世家贵女几乎都来了,为的就是一睹燕王的倾世神姿、无双风采。 徐总管带着仆人跟在后面,燕南铮快步走来,艳艳金灿的日光笼了他一身,使得他华紫的锦袍萦绕着淡淡的金芒,更显华贵无匹。然而,他气质如冰雪,清贵玉雅,跟这一袭紫衣格格不入。 奇怪的是,又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可笑,反而见到他的人都会觉得,他与生俱来就是应该穿紫衣,就是应该这样的,五分华贵之彩,五分冰雪之质。 那些女子更加疯狂,如痴如醉,果然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盛世美颜! 他长身玉立,雪颜一片疏离冰冷,“还不松手?” 众女又陶醉在这流泉一般的声音里,纷纷做捧心状。 福宁公主、瑶华郡主好似惧于他寒凉的眼神,讷讷地松了手。 兰卿晓终于得到自由,踉跄了两步才站稳,双臂真的痛死了,耷拉晃荡着,苦不堪言。 素月立即过来扶着她,关心地问:“卿姐姐,你还好吗?” 她轻轻点头,眉心紧蹙。 “本王不管你们为什么争吵、打架,现在你们要么回去,要么去客房更衣,莫在本王府里丢人现眼。”燕南铮清冷道,语声明明没有杀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九皇叔,我……还不想回宫……”福宁公主嗫嚅道,“我想要她给我修补新衣。” “九皇叔,这才午时,百花诗会还没结束呢,我也……要她给我修补新衣……”瑶华郡主立即道。 “闹够了没?”燕南铮微恼,“更衣后,把衣裳送去香雪坊修补!” 众女的脸蛋纷纷冒出粉红泡泡:燕王殿下的气场太强大了,一来就震住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 要嫁,就要嫁给这样完美的男子! 福宁公主、瑶华郡主不敢有异议,却对视一眼,猜到彼此的心思:不服输!不会善罢甘休! 一个闺秀轻声道:“香雪坊出售衣裳后,一概不予修补。” 兰卿晓眼珠一转,道:“殿下,奴婢的手臂好像脱臼了……奴婢的手臂好了之后,可以为公主殿下和郡主修补新衣。” 燕南铮看她一眼,她这么不知死活,这么想得罪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他居然想着救她,真是脑子进水了。 不过,她急着揽下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莫非是想攀上她们当中的一人,借此逃离他的掌控、离开燕王府? …… 兰卿晓不知道燕王有没有看穿自己的心思,不过只能试一试了。 燕王府不是久留之地,他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杀她灭口,惩戒她。再留在这里,她的小命要玩完了。 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更衣后,把那身新衣交给她修补。 她的双臂脱臼了,不过府医矫正过以后就没事了。她对她们说:“承蒙公主殿下、郡主看得起奴婢,奴婢定会竭尽全力修补新衣。不知公主殿下、郡主对修补有什么要求?” 福宁公主道:“只有一个要求:快,越快越好!” 瑶华郡主道:“明日本郡主就要穿,你务必在明日早间之前修好新衣。” “公主殿下,郡主,奴婢会竭尽全力,不过修补费时,无法一蹴而就。两日后,公主殿下、郡主来取衣。”兰卿晓不卑不亢道。 “两日?要这么久?”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再次不约而同地尖叫。 “郡主的王府有绣工精湛的绣娘,针工局的绣娘更是没得说,郡主、公主殿下大可把新衣交给那些绣娘修补。若要奴婢修补,就要两日。” “你好大的胆子!”福宁公主怒指兰卿晓。 “好,两日就两日。若你修补得不好,本郡主会把你大卸八块。”瑶华郡主威胁道。 福宁公主闻言,也不再多说,拂袖离去。 素月见两尊大佛都走了,忧心忡忡道:“卿姐姐,你傻了吗?你怎么揽了这要命的活儿?这两位小祖宗不好伺候,旁人躲都来不及,你倒好,硬是往上凑。” 兰卿晓把两身新衣挂在木架上,“我自有分寸。” 素月叹气,“我帮你吧。” 兰卿晓摇头,“不用了,我应付得来。” “我知道,你是担心修补得不好,两位小祖宗动怒,会一并处置我。你不想连累我。” “知道就好。对了,修补的丝线要和衣裳上的绣线一样才行,麻烦你去一趟香雪坊,跟香雪坊买一些绣线。对了,请徐总管找个人带你去,我担心香雪坊不会轻易地把绣线卖给我们。” “你想得真周到。香雪坊是帝京最大、最有名的绸缎庄,每年、每季设计的成衣也最受欢迎,几乎所有贵女都在香雪坊买新衣,以穿着香雪坊的新衣为傲。还有,香雪坊的老板香公子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不少闺阁女子思慕他,想嫁给他呢。不过他一向戴着银色面具,很少去香雪坊的铺子。” “那这次你可以去香雪坊撞大运了。”兰卿晓笑道。 “说什么呢?我又不喜欢香公子。”素月含笑瞪她一眼。 二人笑闹一阵,素月离府去香雪坊,兰卿晓一边吃糕点一边研究着如何修补这两身新衣。 这时,一个太监来传话,殿下要她去书房一趟。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书房,看见燕王站在博古架前,好像在找书,她行了一礼。 燕南铮转身坐在书案前,“你觉得你能让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满意?” “奴婢会竭尽全力。”兰卿晓眸光低垂,暗暗思忖,他真的瞧出她的心思了? “你要寻死,本王不拦你。”他语声极冷。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看见,现在他穿着的是她绣制的新袍,银色的棠梨花闪着冰晶般的暗泽,低调的华贵。 第019章:天大的秘密 燕南铮低头看书,好似在书上寻找什么,“本王会派人把她们的新衣送回去,你无需再管。” 兰卿晓梗着脖子道:“殿下,奴婢既已答应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就会尽心竭力地修补,绝不会出差错。” 她约略猜到他的意图,他不就是想要把她留在王府,好让他搓圆捏扁吗? 他抬眸看她,她迎上他冰晶一般的桃花眸,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书房里的空气凝固了似的,气温急剧下降,寒气砭骨。 然而,就算他阻止,她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个离开燕王府的机会。 “椅子上那身衣袍是官袍,你带回去仔细研究琢磨,看看有什么不妥。”燕南铮道,“明日上午来复命。” “这官袍能有什么不妥?还请殿下明示。”兰卿晓知道他别有用心,索性豁出去了,“奴婢要先修补两身新衣,明日上午无法来复命。” “你不要忘了,你还是燕王府的绣娘!”他的眸色寒了几分。 “奴婢没有忘……” “听命于本王,还是丢了一条小命,自己选。” 她恨恨地磨牙,这个杀千刀的燕王就是要强留她在王府,就是要对她一手遮天! 犹豫再三,兰卿晓咬牙道:“奴婢会听从殿下的吩咐,但奴婢依然会修补那两身新衣。” 说罢,她稍微翻看那身藏青色官袍,“这官袍有什么不妥吗?” 燕南铮提醒道:“你当心些,或许这官袍会置人于死地。” 她吓得松了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官袍,福身行礼后离去。 他的黑眸眯了眯,她太过固执,他好心帮她,却被她当成狼心狗肺。 也罢,究竟是生是死,看她的造化了。 …… 兰卿晓研究那件官袍半个时辰,依然没有半点头绪。 这官袍应该是武将或者侍卫的官袍,不过以她的阅历,她不知道是什么武职的官袍。 就是一件寻常的袍子而已,能有什么内里乾坤? 素月兴冲冲地回来,欣喜地笑,“卿姐姐,我买到香雪坊的绣线了!” 兰卿晓站在木架前,双臂环胸,盯着官袍一动不动,好似未曾听见她的话。 素月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她推开素月的手,“别挡着。”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怎么了呢。”素月松了一口气,“这官袍哪里来的?你看什么呢?” “这是殿下交代给我的任务,你知道这是什么武职的官袍吗?” “我当然知道,这是飞鹰卫的官袍。” “飞鹰卫?是宫里的禁卫军吗?” “严格来说,飞鹰卫不隶属于禁卫军,也不隶属于京城防卫司,是宫里一支独立的护卫队,只听命于陛下,只对陛下效忠,任何人都无法指使飞鹰卫办事。”素月喝了一口茶水滔滔不绝地道。 “飞鹰卫这么厉害?”兰卿晓咋舌。 “飞鹰卫是一百年前女帝秘密设立的护卫队,不过确切地说,是武圣设立的,负责护卫女帝,是女帝陛下的暗卫、影卫。在这一百年里,飞鹰卫逐渐壮大,权力也越来越大,有巡查缉捕刑讯之权,足以与禁卫军、京城防卫司相抗衡。” “刘太后摄政十几年,如今飞鹰卫效忠于刘太后?” “那是当然,不然刘太后能坐稳摄政之位十几年吗?”素月好奇地问,“殿下吩咐你做什么?” “这事你别管。这两三日我会很忙,你不要打扰我,有事我会叫你的。” “好吧。”素月挠挠头,去整理绣线。 兰卿晓不让她帮忙,是不想连累她。 无论是福宁公主、瑶华郡主的新衣修补,还是燕王交代的事,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万一不慎坏了事,会危及性命。 这官袍是飞鹰卫指挥使的蟒袍,倘若这蟒袍有问题,那就是飞鹰卫有问题。而燕王要查飞鹰卫指挥使的蟒袍,就是要查飞鹰卫为什么听命于刘太后吗? 这不仅是掉脑袋的事,而且涉及皇家权谋争斗与秘密,一着不慎,她就会成为被牺牲的炮灰。 看来,燕王当真有野心。 兰卿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不过她不想因为畏惧害怕就打退堂鼓。 无论如何,她要保全自己、出人头地! 当即,她仔细察看官袍,一寸寸地检查,一丝一线也不放过。 会不会是衣料在裁制之前做了手脚,浸泡了毒液? 或者是绣线在刺绣之前沾染了毒粉之类的? 或者是别的什么手段? 她剪下一截袍角,浸在清水里,接着又拆了一段金线,分开浸在清水里。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兰卿晓充分利用时间,思考如何修补那两身新衣。 素月看着她愁眉苦脸、冥思苦想的样子,替她辛苦,却帮不了她,只能把茶水、糕点放在她的手够得着的地方,让她想起来的时候吃一点。 那截袍角和金线浸泡在清水里一个时辰,兰卿晓吩咐她抓来一只小白兔当试验的小白鼠。 小白鼠接连喝了两种水,依然活蹦乱跳。 “这蟒袍的衣料和金线没有问题。”素月断定,“还能查什么?” “我再想想。”兰卿晓绕着木架慢慢走着、看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她忽然翻看圆形衣领……这衣领好像比寻常的圆领厚一点点。 她取了剪子挑开缝线,小心翼翼地拆开。 果不其然,衣领里有纤薄的夹层,有一些压得平细的粉末,量不少。 她取了一点粉末放在瓷碗里,倒入一点清水,尔后给小白兔灌下去。 小白兔本是奔来跳去,喝了水之后就趴在地上,口吐白沫,之后疲倦地闭上无辜的双目,呼哧呼哧地喘气,奄奄一息。 素月惊骇不已,“就一点点粉末,小白兔就快死了,这粉末是剧毒吗?” 兰卿晓凝重地点头,“应该是剧毒。” “那你快去禀报殿下。”素月担心地皱眉。 “不急。” 兰卿晓把蟒袍折好、放好,心里沉甸甸的。 燕王的怀疑没有错,飞鹰卫指挥使的蟒袍藏有剧毒,那么指挥使以下的武官和寻常护卫的官袍应该也藏有剧毒。 这个关乎皇家、朝堂的天大秘密,此时就掌握在她手里,她应该怎么做? 第020章:定魂蛊 兰卿晓没有立即去向燕王禀报,而是开始修补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的新衣。 素月忍不住问:“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的新衣的确很美、很华贵,但撕破这么大,如何修补?越是华贵的衣裳越难修补。” 兰卿晓在福宁公主的桃红色缕金孔雀纹百褶裙比划来比划去,“我已经想到修补的办法。” “这裙襕绣了孔雀纹,若在破的地方绣个什么,裙上的刺绣就过于纷杂,反而显得不伦不类。” “你说的我明白,之前我也有这个顾虑,反正就试试吧。” “那瑶华郡主的嫩黄色百蝶穿花罗裙呢?这罗裙华美贵气,裙面的刺绣蝴蝶已经够多了,你还想绣几只蝴蝶上去?” “放心吧,我有办法。” “卿姐姐,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脑袋剖开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为什么你一点也不着急害怕?为什么时间这么紧,你还能这么气定神闲?为什么你能想得到那么多新奇的妙法?”素月满目的崇拜与敬佩。 “我也紧张着急啊,只是不让你瞧出来。”兰卿晓一笑,“我开始修补了,你忙去吧。” 素月不再打扰她,黄昏了,她去灶房取一些吃食回来。 兰卿晓马不停蹄地忙着,顾不上喝茶、吃饭、休息,只有在特别累的时候才站起来舒展筋骨,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接着又开始奋战。 素月知道劝不动她,陪她到月上中天的时候才去睡。 半夜,素月醒过一次,看见外间依然有烛火,知道她还在修补。 第二日上午,兰卿晓精神抖擞,吃了早饭就捧着蟒袍去复命。 燕南铮在流芳水榭品茗看书,却没有坐着,而是站在美人靠前。 一池碧水浮金,闪烁流光,映射进水榭,水榭里水光与阳光交替辉映,剔透纤软,从燕南铮的雪颜闪过,从他的华紫衣袍滑过,似是水莲朵朵盛开。 他搁下书册,“有何发现?” 她将蟒袍放在石案,回道:“蟒袍的圆领有夹层,夹层里有一些粉末。” 他喊了一声,在外面候着的流风匆匆进来,听了他的吩咐便去抓来一只小白兔。 不多时,一个陌生的黑衣男子走进水榭,恭敬道:“属下参见殿下。殿下有何吩咐?” “这只小白兔喝了这种粉末水就口吐白沫、奄奄一息,鬼煞你医术高明,过来看看这是什么毒。”流风道。 “是。” 黑衣男子鬼煞快步走去,先察看小白兔,再用指尖取了一点点粉末放在鼻端闻了闻。 兰卿晓暗暗思忖,这鬼煞和鬼见愁穿着一样的黑衣,莫非他们都是燕王的暗卫? 燕南铮冷凉的眸光扫过去,她恰巧迎上,不由得心尖一颤,下意识地垂头避开。 鬼煞面色沉重,禀道:“殿下,这粉末是一种蛊毒,来自南越国的神秘部族。” 她心神大震,蛊毒? “是什么蛊?”燕南铮唇角微勾,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 “南越国南部的丛林十分神秘,有几个擅长制蛊、下蛊的部族,而这蛊毒也有十几类,数十小种,属下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这是什么蛊。”鬼煞回道。 “若有发现,立即来报。” “是。” 鬼煞带着小白兔、粉末、蟒袍退出水榭。 流风站在一旁,忽然觉得不妥,卿卿姑娘知道这么多事,会不会传扬出去、危害到殿下? 燕南铮的目光犀利如剑,“你什么都知道了?” 兰卿晓斟酌再三才回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殿下放心。 听了这话,流风就知道她知道了那蟒袍的秘密,知道殿下暗中私查飞鹰卫。这个秘密绝不能外泄,这可怎么办? “若本王听到跟这件事有关的风声,本王会让你尝尝那种蛊毒的滋味。”燕南铮道,“退下。” “奴婢绝不会泄露半个字。”她信誓旦旦地说道,匆忙离去。 “殿下,您相信她会守口如瓶?”流风化手为刀,狠辣地抹脖子,“此人不能再留!” “本王自有分寸。”燕南铮淡淡道,“流风,灭口不是最好的手段。” “殿下,那蟒袍是太后娘娘吩咐针工局为飞鹰卫裁制的,那针工局是听命于太后娘娘?是太后娘娘用蛊毒控制飞鹰卫指挥使以及所有护卫?” “若非如此,十几年前,太后娘娘根本不可能得到飞鹰卫的效忠,也不可能临朝摄政、稳固朝堂。” “小的还是不明白,衣领夹层里的粉末如何入侵人的身躯?又是如何控制人?” “这一点,鬼煞最清楚。” 燕南铮想的是,如何确保卿卿姑娘不会泄露机密。 入夜,鬼煞来禀报:“殿下,属下已经得知,那些粉末是定魂蛊。” 燕南铮剑眉微蹙,“定魂蛊?” 鬼煞回道:“定魂蛊不会致命,潜伏在人的体内可以很长时间,但必须每个月服用解药,否则中此蛊毒的人会心性大变,尔后会爆体而亡。” 流风清俊的眉宇布满了不可思议,“这么可怕!那太后娘娘有解药,每个月都会给飞鹰卫的人解药。” 燕南铮问道:“你会研制解药吗?” 鬼煞点头,“此种定魂蛊以七种南越国神秘丛林里的毒虫,加上太后娘娘的活血研制而成。若属下要研制解药,必须有太后娘娘的活血。再者,研制解药至少要七七四十九日。” “这太后娘娘的活血可不好拿到。”流风忧心道,“就算是太后娘娘最信任的女官,也不容易拿到。” “这的确不好办。”鬼煞道。 “总有办法。”燕南铮剑眉微扬,“去传那个绣娘。” …… 兰卿晓忐忑地回到绣房,想着燕王一定不会放过她,怎么办?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修补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的新衣,先修补再说吧。 夜里,素月刚睡下,兰卿晓想休息会儿再继续,因为双目实在睁不开了,必须让双目歇会儿。 绣房前,她看见上次来传话的太监快步走来,心里“咯噔”一下。 又是燕王传见! 这次,燕王是不是反悔了?是不是要杀她灭口? 她惴惴不安地踏入寝房,悄然抬眸,看见燕王从内寝走出来,只穿着月白中单。 第021章:咬他 寝房的外间宽敞奢华,各式摆件不是价值连城就是举世无双,金玉流光,光华内敛。 兰卿晓心里忐忑,螓首低垂,“奴婢拜见殿下。” 燕南铮坐在案前,神色淡漠,“你可知那蟒袍衣领里的粉末是什么蛊?” 她摇头。 他淡淡道:“定魂蛊。” 她惊诧地抬眸,不明所以地看他:夜里传她来,只是告诉她那是什么蛊毒吗? 不,以燕王的性子与谋略,不可能只是如此。 “身中定魂蛊的人不会立即毒发身亡,此蛊在人的体内潜伏可以很久,只要每月按时服用解药,就不会毒发,人也不会有异样。若没有按时服用解药,就会心性大变,爆体而亡。”燕南铮的语声清如冰晶相击,“定魂蛊可以追踪人的大致方位,若你中了定魂蛊,无论你逃到哪里,都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 “哦。”兰卿晓听一句,神经就紧绷一下。 “衣领夹层里的粉末渗透性很强,只要穿着一日,就会渗进肌肤,那定魂蛊就进入脏腑。” “奴婢用手碰触过那些粉末,不要紧吧。” “不要紧。”他的薄唇清逸地飘出声音,“不过你已经中了定魂蛊。” “啊?不会吧。”她心神大震,吓得头皮发麻,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在你食用的糕点里,本王命人下了定魂蛊的粉末。”燕南铮飞拔的眉梢飞落一丝冷酷。 “殿下您是骗奴婢的吧……不是真的……”兰卿晓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摆手,“不是真的……” “若本王不给你解药,你就会死。”他冷漠地起身,“听命于本王,还是离开燕王府暴毙,随你。” 她呆了一呆,看见他走进内寝,忽然不知哪里冒出的怒火与蛮力,她好似一团怒焰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臂,张嘴狠狠地咬,拼了所有力气,立志要咬下一块肉。 燕南铮根本不可能让一个弱女子近身,也不可能被咬,他应该在第一时间里拍飞这个胆大妄为的绣娘。然而,他竟然静静地站着让她咬,什么都没做。 即使手腕有点痛,他也没吭一声。 兰卿晓咬了很久,觉得嘴里弥漫开血腥气才松开贝齿。 一截玉骨般的手腕,莹白的肌肤赫然出现一圈清晰的牙印,鲜红的血珠与肌肤形成极致的反差。 他剑眉微紧,眼里浮现浓重的阴翳。 “把解药给我!” 她死死地拽住他的月白衣袖,声嘶力竭地吼,情急之下忘了自称“奴婢”。 燕南铮眸光清寒,“退下。” 她疯了似的打他,因为激动而双眸染了一片水雾,“把解药给我……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快把解药给我……” 他无动于衷,也没有推开她,任由她打,不想跟她一般见识,“只要你安分守己,就不会有事。” “我杀了你……” 兰卿晓狂躁如猛兽,失去了冷静,扑上去又要咬他的肩。 燕南铮轻巧地将她拉开,这时,她的身子蓦然一软,双目缓缓闭上。他立即揽住她,尔后把她放在小榻上。 她应该是过于激动,怒急攻心,才昏厥。 她靠躺着,与方才疯妇、癫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张素面清颜,更显出天生丽质的清美,宛若一朵清新雅致的棠梨花。纤长微卷的眼睫凝着的细碎泪珠,似清晨花瓣上的露珠,清晶剔透,惹人心怜。 方才她在怀里的一刹柔软,女子的馥郁与娇软从臂弯传到四肢百骸,再到心尖…… 猛地,他心尖一颤,胸口似有一团温热散开来。 燕南铮连忙移开目光,恢复了以往的宁静之后才给她把脉。 她的脉象有点急、乱,不过没什么大碍。 这个来历不明的绣娘,知道他这么多秘密,早该从世间消失。 此时此刻,是下手的最佳时机。 他只需动动手指,她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动,燕南铮凝视这张清滟而憔悴的小脸,眼里掠过一丝杀气。 “爹,娘……爹,娘……不要抛下女儿……” “为什么会这样……娘,我应该怎么办……我去找你们好不好……” “我会好好活着……不会让你们失望……娘……” 兰卿晓在昏睡里泪流满面,悲伤地饮泣,哀痛之色令人动容。 他的大手僵在半空,最终垂落。 燕南铮霍然起身,来到外间朝外喊道:“流风。” 流风推门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燕南铮低冷地吩咐:“送她回去。” 流风把昏睡的兰卿晓架起来,想着殿下不是要杀她吗?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 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一大早就来到燕王府,为了先一步拿到新衣。 自从进了燕王府的大门,她们就争先恐后地往绣房赶,一人赶超了,另一人再赶超,尔后再反超。 这一路风景,王府的仆人围观了个遍,眼珠子掉了一地。 在绣房门口,两个妆扮入时的少女你拉我、我扯你,险些大打出手。 “本公主先来的,理应是本公主先。” “本郡主的新衣早就修补好了,本郡主先。” “本公主先!” “本郡主先!” “你滚开!” “你才要滚开!” 绣房的房门关着,素月站在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过被她们吵得头疼。 她崩溃地吼:“住口!不要叫了!” 世界顿时安静了。 福宁公主回过神来,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冲本公主叫嚷!” 瑶华郡主厉声喝道:“她冒犯本郡主,把她拖下去!” 素月心虚极了,不过她要完成卿姐姐的交代,强装冷静,挺起胸脯,强硬道:“公主殿下,郡主,卿姐姐正在房里修补,谁也不能进去打扰。” “两日的期限到了,她为什么还没修补好?”福宁公主气恼地喝问。 “对呀,本郡主的新衣要先修补,为什么还没好?”瑶华郡主骄横地问。 “因为……因为……”面对这两位小祖宗,素月的气势很快就弱下来,不过卿姐姐的叮嘱回响在耳畔,她又提着胆子大声道,“卿姐姐要把新衣修补得尽善尽美,这才多花了一点功夫。公主殿下,郡主,若你们再大吵大闹,会打扰到卿姐姐的,若影响修补,那华美的新衣就废了。” 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只有等。 倘若那个绣娘修补不好,她们一定要治她死罪! 第022章:惊涛骇浪 无论素月怎么解释、怎么劝说,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就是狂躁地催催催。 而无论她们怎么火爆地叫嚷、怒喝,绣房的兰卿晓都不为所动,专心修补。 福宁公主、瑶华郡主焦躁地等候,时而怒目相向,时而争吵两句,时而不理睬对方。素月担心她们再次大打出手,一连几个时辰都处于惶恐里。 午时,绣房的房门终于打开。 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脊背、额头都湿漉漉的。 福宁公主、瑶华郡主听闻声音,立即转身狂奔,都想抢在第一个,想要率先拿到修补好的衫裙,好压对方一头。 兰卿晓站在门槛前,顶着黑眼圈眯着眼道:“公主殿下,郡主,新衣修补好了,不如在绣房更衣试试吧。若有不满意之处,奴婢可以立即修改。” 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异口同声道:“本公主(郡主)先更衣!” 她们争先恐后地挤进去,把头晕目眩、四肢无力的兰卿晓撞到一旁,她险些摔倒,所幸素月及时地扶住她。 “卿姐姐,你没事吧。”素月担心死了。 “没事,还撑得住。”兰卿晓进了绣房,把房门关好,看着两个侍婢为她们更衣。 不多时,她们更衣完毕,来到外面,各自转了一圈。 绣房前围观的仆人不少,都想知道绣娘会不会遭殃,会不会被福宁公主、瑶华郡主治罪。 瑶华郡主优雅舒缓地转了一圈,给侍婢递了个眼色,征求侍婢的意思。 侍婢真心觉得修补得不错,几乎看不出来是修补过的,不过她明白主子的意思,主子不想明摆着表露太多。 福宁公主垂头欣赏自己的新衣,旋起裙襕,飞舞如孔雀。 她的侍婢真心觉得,公主殿下的新衣修补得比郡主的美。 “公主殿下的新衣修补得真美,裙面上那撕破的地方绣了孔雀开屏,活灵活现的,华美又贵气。”围观的丫鬟窃窃私语。 “对呀对呀,我从没见过在衣裳上绣这么大的孔雀开屏呢。太美了!” “郡主的那新衣也很美啊。那裙面破的地方绣了几朵月季,亭亭玉立,几只蝴蝶翩然飞舞,太美了!” “我觉得两身新衣修补得都很美,卿卿姑娘太厉害了。” “香雪坊裁制的这两身新衣是新推出的最美的衣裳,美轮美奂,没想到卿卿姑娘这么修补一下,锦上添花,多了几分端庄大气。” 素月的双目惊异地闪着,悄然对兰卿晓竖起大拇指。 兰卿晓神色淡淡,恭敬地问:“公主殿下,郡主,这新衣修补得还满意吗?” 福宁公主心里美滋滋的,正想开口,忽然想到什么,冷凝的眼风扫向瑶华郡主。 瑶华郡主恰好也看向她,挑挑眉道:“嗯,差强人意。” 素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兰卿晓微微一笑,感觉头晃了一下,又好像是错觉。 忽然,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互相瞪一眼,尔后向她快步冲去。 兰卿晓大吃一惊,这是什么节奏? 福宁公主、瑶华郡主不约而同地拽住她的手臂,她惊慌道:“公主殿下,郡主,你们……” “你放手!”福宁公主娇声喝道。 “你速速放手!”瑶华郡主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她已经是本公主寝殿的绣娘,只伺候本公主一人。” “笑话!她是本郡主府里的绣娘! “她是本公主的人!” “她是本郡主的人!” “放肆!你为什么非要和本公主争?” “你是公主,但我也是郡主,我先看上她的,你为什么非要和我争?” 素月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又争上了? 兰卿晓心里哀嚎,连忙劝解:“公主殿下、郡主,先听奴婢一言……奴婢是燕王府的人……啊……啊……” 一句还没说完,她就被福宁公主拽到这边。 瑶华郡主不服输,用力地拽过来,把她往那边拖拽。 就这么一来二去,她忽而被拽向这边,忽而被拉向那边,她们的侍婢也来帮主子,变成一出闹剧。 素月和那些围观的仆人一样,眼珠骨碌碌的,一下子转到这边,一下子转到那边,根本停不下来。 卿卿身子这么弱,不会有事吧。 兰卿晓被她们拽得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地任由她们折腾,眼前好多星星啊…… “闹够了没?” 这声音低沉里蕴一缕清寒,似一把利刃破风而来。 喧闹声立即停止。 众多仆人纷纷低头,不敢出声。 福宁公主、瑶华郡主惊愕了一瞬,尔后触电似的松了手。 兰卿晓陡然失去支撑,摇摇晃晃的,险些摔倒在地。 不过,为什么眼前有点模糊?他站的地方并不是很远,他沉步走来,华紫广袂轻轻扬起,周身上下萦绕着慑人的寒气。 “九皇叔,我想要你这个绣娘……”福宁公主大着胆子撒娇道。 “九皇叔,我王府正缺一个绣工精湛的绣娘……”瑶华郡主也奔过去柔声央求。 二人互相瞪一眼,尔后冷哼一声转开头,面对他的时候又是笑吟吟的。 燕南铮的眼里似溶了清霜,“新衣修补好了,你们还不回去?” 她们纷纷露出女儿家的娇态撒娇:“九皇叔……” 他语声清冷,“她是本王府里的绣娘,本王说过要放了她吗?” 她们迎上他的眸光,面容一僵,黯然垂目。 兰卿晓看他的容色并没有多少杀伤力,但不知为什么,心尖颤了颤。 下一瞬,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不顾一切地提着裙摆飞奔离去,迅疾如电,好像慢一步就会遭殃。 素月瞠目结舌,众多围观的仆人又是眼珠子掉了一地。 原来福宁公主、瑶华郡主这么畏惧殿下。 兰卿晓不可思议地思忖,她们把燕王当作洪水猛兽了吗? 忽然,她好像禁不住毒辣日头的暴晒,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燕南铮疾步上前,一臂揽住她,目光触及她的胸脯……她的衣襟不知为什么散开了,锁骨精致小巧,一线平滑细腻……那细致的玉沟隐晦却光泽莹润……那半圆雪玉若隐若现,似一片薄云,若一轮半月,莹白柔软,美得惊人…… 此时,他的心里惊涛骇浪,整个人惊心动魄。 胸口有一团灼热蓦然腾起,他连忙移开目光。 第023章:杖毙 方才福宁公主、瑶华郡主用力地拉拽兰卿晓,使得她的衣襟散开了。 燕南铮不知道目光放在哪里比较好,臂弯里昏厥的弱女子似一团柔软的烈焰,烫着他的身、他的心,不知怎么的,他的心有点乱。 素月见此,连忙过来扶住她,担忧地问:“殿下,卿姐姐晕了,如何是好?” 他的面颊闪现的粉红一霎之间便消失无踪,吩咐仆人两句便大步流星地离去。 府医很快来了,给兰卿晓把脉诊治后开了药方,她醒转以后服了汤药,又昏睡过去。 素月不那么担心了,府医说兰卿晓是疲劳过度,以至于体力不支而昏厥,休息两三日就能康复。 然而,兰卿晓睡了两日还没苏醒。 这夜,皎月如玉盘,清辉遍地如霜。 寝房里烛火通明,流风看着殿下左手腕的一圈牙印,心疼道:“殿下,这牙印还没消退,怎么办?鬼煞怎么说?” “这牙印咬出血了,不容易消退。顺其自然吧。”燕南铮拂了衣袖遮住,“退下吧。” “是,殿下早点歇息。”流风吹灭了烛火,躬身退出去。 那个卿卿姑娘太可恶了,竟然把殿下白玉无瑕的手腕咬成这样,他是不是要想个法子惩戒一下她? 夜深人静,月上中天,子时过了。 死寂的子夜忽然出现动静,燕南铮弹身坐起,薄唇微勾。 不多时,鬼见愁来报:“殿下,夜闯书房的刺客已经落入我们的圈套。不过那刺客轻功绝顶,潜入西边就消失得无踪无影。” “书房可有失窃?”燕南铮眸色略暗,这招请君入瓮还挺管用。 “刺客在书房搜掠过,只有一只贡墨不见了。刺客没有找到那东西。” “看来本王收到的密报没有错,想要那东西的人派人潜伏在府里,伺机下手盗取。” “殿下,刺客飞不出王府,必定还在府里,要搜吗?” “自然要搜。” “属下这就去。” 鬼见愁领命退下,燕南铮躺下来,浓重的黑暗里,一双黑琉璃般的眸子亮若星辰。 …… 子夜搜查,王府的仆人纷纷起来,不敢抱怨,想着必定是出了大事。 素月跟着大伙儿站在灯火通明的院里,战战兢兢。 侍卫进屋搜查,她叮嘱道:“卿姐姐还没苏醒,你们当心点儿。” 兰卿晓被杂沓声、嘈杂声惊醒,脑子还迷糊着,屋里昏暗,只见两个侍卫忽然冲过来把她拽起来,粗鲁地拖出去。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她嘶哑地喊,想挣扎,四肢却没有半点力气。 “卿姐姐……你们抓卿姐姐去哪里?发生了什么事?”素月震惊、激动地喊道。 鬼见愁把冲上来的素月拦住,警告道:“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一起抓起来。” 她惊惧地愣住,不敢再嘶喊,只能眼睁睁看着卿姐姐遭殃。 众多仆人看着卿卿姑娘被侍卫抓走,议论纷纷,揣测万千。 兰卿晓头晕脑胀,四肢乏力,被拖行一段,尔后被扔到一间昏暗的房间。 她用力地拍门,扯高嗓子喊道:“喂,发生了什么事……我要见殿下……有没有人啊……” 鬼见愁拿到东西去复命,禀报道:“殿下,在卿卿姑娘的床头暗格搜到这贡墨。属下把她关押在暗房。” 燕南铮看一眼贡墨,唇角浮出一丝饶有兴致的冷笑,“潜伏在府里的刺客是她?” “殿下要刑讯吗?” “不必,明日上午杖毙。” “是。” 殿下的这决定,鬼见愁心里明白。 第二日一早,绣娘卿卿姑娘被侍卫抓了一事在王府传开,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素月跟人打探消息,又震惊又害怕,“再过半个时辰,殿下当真要杖毙卿姐姐?” 有人劝道:“我听说她擅闯殿下的书房,杖毙是活该。这事你别管了,你跟她住一起,小心被她牵连。” 她愣愣的,小脸惨白。 很快,时辰到了,两个侍卫拖着兰卿晓到庭院,让她趴在一张长条凳上。 围观的仆人越来越多,素月听着四周的议论声,手足越来越凉。 “我要见殿下……殿下,我是冤枉的……我什么都没做过……” 兰卿晓声嘶力竭地喊,凭什么未经审讯就定她的罪?她究竟犯了什么罪?她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一定要问清楚! 流风心里开心,她终于露出狐狸尾巴,要被殿下处死了,“昨夜你闯入殿下的书房行窃,罪该万死。杖毙还是轻的,留你全尸。” 她竭力抬起头,可是被两个木杖压住头,“殿下呢?我要见殿下……” 他不想再浪费唇舌,她一再挑衅、羞辱殿下,还知道殿下的秘密,早就应该去见阎罗王。 这时,燕南铮缓步走来,华紫锦袍拢着璀璨的金芒,宛若九天神祇降临人间。那张雪颜被日光照得虚化,更添几分天神的缥缈与尊贵。 “殿下,奴婢什么都没做过……您不能这样草菅人命……奴婢是冤枉的……” 兰卿晓激动得嗓子嘶哑,好似要把所有的愤懑、怒火喊出来。 他冰雪般的眸光扫向那些仆人、侍卫,“若你把同党供出来,本王或许会考虑饶你一命。” 素月好似被尖锐的利刃指着胸口,本能地低垂目光。 “奴婢什么都没做过,怎么可能有同党?”她忽然想起一事,“奴婢昏睡两日,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确昏睡了两日,不过也有可能你早就苏醒,犯案后再假装昏睡。”燕南铮道。 “没有……奴婢没有……殿下您明断是非,要明察秋毫啊……”兰卿晓心急如焚。 “杖毙。”他薄唇轻启,好似只是下了一道轻云似的无关紧要的命令。 持杖的侍卫早已准备就绪,领命后立即高高地扬起木杖,狠狠地打在她的身上。 木杖落下,剧烈的痛袭来,她痛得撕心裂肺,惨烈的尖叫划破长空,“啊……” 一杖接着一杖,剧痛铺天盖地地淹没了她,她的叫声渐次低弱。 素月看着这惨烈的一幕,感同身受似的,心尖一颤一颤的。 十几杖后,兰卿晓承受不住,昏厥了。 流风问道:“殿下,还要继续吗?” 燕南铮搁下茶盏,面上没有一丝怜悯,“杖毙。” 第024章:给她上药 素月看着满目冷酷的燕王,咬咬牙,冲出几步跪地叩首道:“殿下容禀,即使卿姐姐在府里行窃,但也罪不至死,奴婢恳求殿下开恩,饶她一命。” 流风扬声道:“王府规矩严苛,行窃便是死罪。你和她同住一屋,是不是她的同党?” 她心里一慌,连忙解释:“卿姐姐做过什么……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杖打继续,燕南铮稳坐如山,宛若一尊莹润的完美玉雕,没有半分人世间的暖意。 再打数杖,流风去探兰卿晓的气息,禀道:“殿下,她死了。” 围观的仆人闻言,抽气声此起彼伏。 素月的心直直坠入万丈深渊,手足冰凉,卿卿死了……她死了…… 燕南铮飘然起身,迈步去书房,“扔去乱葬岗。” 两个侍卫得令,拉起死尸离去。 素月恍惚地回到绣房,行尸走肉一般,呆呆地坐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死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日长空阴霾,夜里也是乌云沉沉。 夜风冷凉,摇曳的灯影昏黄惨淡。 极致的寂静里,忽然响起古怪的声音,好像是大鹏飞过。 一道黑影掠过屋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黑魆魆的书房。 忽然,书房大亮,那道黑影一惊,急忙化作一只飞鸟从窗户飞出去。然而,门窗外面都有人堵着。 那黑影的轻功的确精妙,不过鬼见愁在书房四周布下天罗地网,任那人再怎么扑腾也飞不出去。 眼见那些侍卫抓不住刺客,鬼见愁抽出长剑,挥出一剑,剑光如雪,巨浪般奔涌而去。 那刺客被击了个正着,扑倒在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下一瞬,无数长剑指着刺客。 鬼见愁拉下刺客蒙面的黑布,了然于胸地冷笑。 主院琼庭,燕南铮站在檐下,广袂飞扬,乌发衬得那张俊容颜如美玉。 刺客跪在地上,双手被绑在身后。没想到燕王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可是他不是已经将卿卿杖毙吗?莫非燕王早已知道卿卿不是刺客? “谁派你来的?如实招来!”鬼见愁喝问。 “燕王殿下早就知道我今夜还会闯书房?”刺客是女子,正是素月。 “本王早就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刺客。今日早间将卿卿姑娘杖毙,是做给你看的,让你放松警惕。”燕南铮眸色森凉“是宫里的人派你来的?” “原来如此。那她没死?”她的嘴角残留着一丝血色。 “你不必知道。” “燕王殿下天纵英明,怎么会猜不到我的主人?” 素月阴冷绝望地笑,突然咬下齿内藏着的剧毒,服毒自尽。 只要卿卿没有死,她就安心了。 鬼见愁一看就知道不妙,立即冲上前扣住她的嘴,不过还是迟了一步,“殿下,她死了。” 燕南铮转身回房,“扔去乱葬岗。将卿卿姑娘送回绣房。” …… 绣房里幽暗,兰卿晓趴在床上,昏昏沉沉,后背火辣辣地烧着,痛入骨髓。 徐总管吩咐府医送来伤药和汤药,不过没有人给她上药。 死寂里忽然响起房门的吱呀声,一道轩昂的黑影踏入寝房,在床前静静地站着。 燕南铮的眸光清凉如月华,坐在床边,取出一只白玉瓷瓶,尔后掀开她后背的月白中单。 掀到一半,他的手蓦然僵住,眼眸幽暗了几分。 虽然他吩咐行杖刑的侍卫下手用巧劲,虽然她没有伤筋动骨,虽然她昏迷只是提前服了药,然而她到底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她的后背都是杖打的瘀伤,再好的伤药也要卧床数次才能痊愈。 有必要亲自给她上药吗? 半晌,他利落地给她抹药,轻柔地摩挲。 兰卿晓半梦半醒,只觉得如烈火灼烧的后背忽然清凉起来,灼痛感渐渐消失,舒服多了。 燕南铮凝视这纤细单薄的脊背,从指尖传达到内心的柔滑细腻触感,让他想到世间所有的柔软与滑美。 指尖忽然烫起来,接着是胸口灼热如烈焰燃烧,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连忙缩了手。 昏暗的光影在他的脸颊扫出一抹暗红,他立即取出一粒丹药,塞入她嘴里。 她好像清醒了一点,吃力地坐起身,不过眼前一片模糊,只依稀看见床边坐着一人,是个男子。 “你是谁……” 她呢喃道,有气无力,想睁大眼看清他是谁,却怎么也看不清。 燕南铮低沉道:“你好好歇着。” 兰卿晓抱住他的手臂,头搁在他肩头歇了一会儿。。 “你知道吗……燕王就是个混蛋……”她低声嘟囔,神智不清地说道,“杀千刀的混蛋……头好晕……” “你恨他?”他淡漠地问。 “恨之入骨……我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喝他的血……” “你有这本事吗?”他失笑。 “总有一日……好冷……好冷啊……” 冷风嗖嗖,她冷得浑身发颤,一只手臂的热量完全不够,她本能地抱住温热的身躯,依偎着他,发颤的模样愈发显得病弱,“冷……” 燕南铮全身僵住,一双桃花眸迫出森森的寒气,只是转瞬之间,寒气消散,面上浮现几许暖色。 柔软馥郁的身躯赖在他怀里,摩挲,贴合,她肌肤的灼热透过薄薄的中单烫着他,灼烧他的心。此时娇软的她宛若肆意生长的藤蔓缠绕着他,又似一条柔滑的蛇钻入他的体内,在他的四肢百骸游动。 他能感受到她滑嫩如瓷如玉的肌肤,能联想到世间最美好最销魂的男女之事,也能联想到宛若一个温柔的春夜绽放在热血沸腾的浪潮里…… 此时此刻,胸口的烈焰已经蔓延到下腹,他眉宇紧蹙,掰开她的手,她却收得更紧。 有点无奈。 要推开她,很容易,然而,他有点不忍。 这个古怪而暧昧的姿势持续了半刻,他挥散那些纷乱的杂念,平息了躁动的情绪,抱着她坐在床上,拉过薄被裹着她,也盖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燕南铮猛地惊醒,而她靠着他睡得很沉,呼吸匀缓。 他摸摸她的额头和手臂,还好,不那么热了。 他起身,把她扶好,让她趴着睡。 离开的时候,他眼底眉梢轻微的笑意消失无踪。 脑子抽了才会来这儿,给她上药,还抱着她坐了一个多时辰。 第025章:太后娘娘的懿旨 兰卿晓休养七八日才痊愈,不过她觉得奇怪,后背的杖伤相当严重,府医说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康复,为什么这么快就好了? 这些日子,有人给她送饭送茶,问她需要什么,不过素月不见了。 她打听过素月的消息,得到的回答是,素月犯事被殿下处死,扔去乱葬岗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素月那么胆小,怎么可能犯事? 望着素月空空如也的床铺,望着她曾经用过的东西,兰卿晓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串联起来,忽然间恍然大悟——在自己的床头暗格搜到贡墨,应该是素月仓促之中藏的,有心嫁祸给她。 燕王认定她就是夜闯书房行窃的刺客,将她杖毙,之后素月又去行窃,失手被擒,丢了一条小命。 既然是杖毙,她怎么没有死?燕王又怎么会没有刑讯就判她死罪? 那么,燕王是在府里所有人面前做了一场戏,让真正的刺客以为假刺客已被他处死,就会放松警惕。如此,真正的刺客就会再次行动,他就可以布下天罗地网来个瓮中捉鳖。 兰卿晓什么都明白了,燕王又一次拿她的小命赌了一次。 燕王的心思城府太可怕了!简直是天下无敌! 不过,素月想在燕王府盗取什么东西?是不是受人指使? 这些事,她无从得知。 绣房只剩下她一人,冷冷清清。所幸燕王分派下来的刺绣功夫不重,她可以慢慢绣。 十日后,她的伤势完全康复,体力也恢复到以前的水准,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福宁公主带着太监宫女驾临绣房,她骄矜地抬起下巴:“今日本宫来宣母后的懿旨。” 兰卿晓连忙下跪,心里忐忑,“奴婢接旨。” 原来,刘太后的一幅绣画有损,针工局的人束手无策,福宁公主在刘太后面前提了兰卿晓,刘太后便要她进宫看看是不是有办法修补。 “承蒙公主殿下厚爱,不过奴婢绣工粗劣,只怕修补不了太后娘娘的珍贵之物。” 兰卿晓很想借此机会离开燕王府,不过她中了定魂蛊,一旦离开燕王府,只怕燕王会催发定魂蛊,让她蛊毒发作身亡。 眼下,她保命要紧,因此不能进宫。 福宁公主不悦道:“你的绣工与本事,本公主清楚。你无需担心,跟本公主进宫便是。” 胳膊拧不过大腿,兰卿晓只能跟着走。 在前院,兰卿晓看见燕王站在那儿,冷峻的容颜一片冰雪之色,让她的心颤了颤。 “九皇叔,今日我是来传母后懿旨的,借用一下那绣娘。”福宁公主笑眯眯道。 “绣娘是针工局分配来的,原本就是宫里的人。不过本王希望最迟十日后,公主把这绣娘送回来。”燕南铮淡漠道。 “九皇叔的话,我会传达给母后的。” 看见他高冷的神色,她没来由地就肝颤。 这时,瑶华郡主带着侍婢大摇大摆地踏进大门,给燕王行了个礼,尔后傲娇地扫一眼兰卿晓,气愤道:“你凭什么带她走?九皇叔,您不能厚此薄彼,让她把人带走。” 福宁公主鄙夷地冷哼,“莫非母后的懿旨你也要质疑、忤逆?” 瑶华郡主面色微变,问道:“九皇叔,当真是太后娘娘的懿旨?” 燕南铮点点头,眸光流风回雪似的扫向兰卿晓。 她连忙垂头,好似被细针刺了一下指尖。 福宁公主趾高气昂道:“你想要这个绣娘,就去跟母后要人。不过本公主奉劝你一句,想跟母后抢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瑶华郡主气得说不出半句话,小脸一阵青一阵白。 终于压对方一头,福宁公主心情非常好,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用鼻孔瞪对方一眼,尔后睥睨前行。 兰卿晓跟上去,心里忐忑,既想脱离燕王的掌控,又不想蛊毒发作、小命玩完,纠结死了。 她回头看燕王,恰好他也望着她,那双桃花眸幽暗无底,宛若一个冰雪漩涡,将人生生地吞噬。 …… 福宁公主把兰卿晓带到针工局,把她引见给苏姑姑。 苏姑姑记得她,当初招选考核的人就是苏姑姑。 苏姑姑是针工局的绣司,掌管针工局的刺绣事务,是三十多个绣娘、绣工、绣师、绣掌敬重的首领。此次刘太后珍藏二十年的绣画修补事宜,便由她负责。 针工局的大堂很宽敞,所有人正忙着刺绣,此时纷纷抬头看兰卿晓这个来自燕王府的陌生姑娘,窃窃私语。 苏姑姑吩咐她们加紧刺绣,把兰卿晓带到自己的房间。 “太后娘娘要修补的绣画是什么?” 兰卿晓问,按说苏姑姑是绣司,必定精通多种技法、针法,怎么可能需要她这个年纪轻轻的绣娘? 苏姑姑取出一只镶嵌着螺钿与宝石的锦盒,尔后打开锦盒,取出一方纤软的丝绢。这丝绢比寻常的丝帕大一倍,上面绣着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绣画上的女子栩栩如生,眉目如画,眸若点漆,唇如花瓣,纤腰欲飞,衣带当风,风姿楚楚,当真是绝代佳人。不知这女子是什么人,而刘太后为什么珍藏着一个女子的绣画? “这是太后娘娘要修补的绣画。”苏姑姑慈和道。 “这是……发绣。”兰卿晓惊喜地睁眸。 这绣画的针迹非常细密平滑,整个绣画雅洁独特,是发绣里的珍品。 苏姑姑对于她一眼就瞧出这是发绣的眼光非常欣喜,“没错,这是发绣。你会发绣吗?” “苏姑姑,您是针工局的绣司,理当由您亲自修补。” “虽然我会发绣,不过不甚精通。我也想过亲自修补,不过像这么精湛、细密的针法,我无法做到五成。太后娘娘一定会瞧出来,到时若太后娘娘怪罪下来,只怕……”苏姑姑叹着气解释。 “若您都修补不好,我就更不行了。”兰卿晓谦虚道,虽然她跟娘亲学过几年发绣,不过她觉得自己肯定比不上苏姑姑的针法。 “倘若修补不了,太后娘娘一怒之下也会降罪针工局。”苏姑姑为难道。 第026章:发绣 兰卿晓明白,皇家手握生杀大权,高兴了大加赏赐,动怒了处死你,生死只是他们一念之间的事。 苏姑姑温和道:“我看过你为福宁公主的新衣修补,你用了多种针法、技法,针法灵活细致,色泽雅静,纹样秀雅,形神兼备,应该是江南一带的刺绣。” 兰卿晓莞尔道:“苏姑姑好眼力。” “若是在针工局,你的刺绣水准应该是绣师、绣掌。” “苏姑姑谬赞了,我还有很多不足之处要跟您学习呢。对了,针工局这么多人,没有人懂得发绣吗?” “有两个懂得发绣,是我传授的,她们会的只是皮毛。” “哦。”兰卿晓还以为,发绣这种刺绣很多人都会。 “这样吧,你绣个发绣的简单纹样给我看看。”苏姑姑相信,她的发绣针法应该不会差。 “好。”兰卿晓应了。 发绣跟寻常的丝绣不一样,以发代线,利用头发黑、白、灰、黄和棕等自然色泽来刺绣。人的头发比一般的丝线细、柔、光、滑,绣的时候难度更大,需要更细致、更精湛的功夫。 而发绣绣品的优点显而易见,清秀淡雅,清隽劲拔,耐磨耐蚀,永不褪色,便于珍藏。刘太后的那幅绣画便是如此,珍藏了二十年也没有褪色,只是宫女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当心用剪子戳破了一个小洞,破洞正是绣画里女子的腰部以下。 苏姑姑把绣针、发线、绢布绷子等物交给她,在一旁等着。 兰卿晓忽然有点紧张,深深地吸气,尔后落下第一针。 为了不妨碍她,苏姑姑出去了一趟,吩咐了一圈才回来。苏姑姑站在一旁看她绣,不由得看得入迷,惊叹于她细密、流畅的针法,满意地颔首。 不过,为什么她年纪轻轻的就精通发绣? 忽然,苏姑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子绣发绣的模样,神色温婉,眼神柔和,跟卿卿的神色有几分相似……再者,卿卿的针法跟她记忆里的女子有点像…… 为什么这么像? 苏姑姑怔怔的,陷入久远的回忆里。 兰卿晓绣了半个时辰,把半成品递给苏姑姑,“苏姑姑,您看看。” 苏姑姑回过神,接过绢布绷子,轻轻抚触头发丝儿绣出来的绣品,久久难以平静。 她活了大半辈子,竟然比不过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姑娘。 不过,她庆幸,宫里终于有人精通发绣的技艺。 自三十多年前师姐离开皇宫,针工局就没有人能绣出如此精美的发绣绣品。 “你这发绣的技艺,师承何人?”苏姑姑感慨万千地问,虽然卿卿的技艺还比不上师姐,不过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更上层楼。 “我娘教我的。”兰卿晓察觉到她神色有异,好像很伤感,“苏姑姑,我这发绣的技艺远远比不上太后娘娘这绣画,只怕也是修补不好……” “你放心,我会帮你。”苏姑姑笑道,“你暂且留在针工局,燕王府那边,我会派人去禀明。” 兰卿晓点点头,暗暗思忖,眼下她有皇命在身,燕王不至于让她毒发身亡吧。 …… 针工局掌造后宫妃嫔所有衣物、朝中文武重臣的朝服,掌印太监是金公公。局里分裁制衣袍的衣房和绣房,绣房由苏姑姑统领,共有绣娘、绣工三十余人。绣娘是女子,绣工是男子,除了男女之分,还有品级之分。最低的是绣娘、绣工,往上是绣师,再往上是绣掌,最上级则是绣司,便是苏姑姑。 全盛时期,针工局有绣娘、绣工四五十人,如今三十多人,每个人都忙得很。 兰卿晓留在针工局帮忙,暂时住在苏姑姑的寝房。 “苏姑姑,短短数日,我无法达到这绣画的技艺水准,我担心……”兰卿晓心里忧虑,修补不好,万一刘太后动怒,她小命不保。 “你无需担心。”苏姑姑取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温婉道,“这是我师父留下来的杂记,里面有关于发绣的心得体会,你看看,仔细推敲琢磨,应该会有启发。” “谢谢苏姑姑。不过您看了吗?为什么……”兰卿晓想问,如若苏姑姑看了,发绣的技艺应该会很不错,那为什么还不如她? 苏姑姑苦笑,“师父所记载的心得体会较为简略,我参详多年都参不透。你技艺超群,悟性好,应该能明白师父的意思。” 兰卿晓颔首一笑,翻开小册子阅读。 接下来的三日,她一边研究小册里的记载一边练习发绣,技艺突飞猛进。 这日,她全神贯注地练习,苏姑姑被金公公叫出去,说是有要事商谈。 房里寂静,忽然,兰卿晓听见细微的脚步声,抬头看去,房里站着一个年约二十二三的年轻姑娘。这姑娘容貌秀丽,腰肢盈盈一握,穿着绣掌的衣裳,眉目清冷,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你是……”兰卿晓迟疑地问,知道这位姑娘是绣技不俗的绣掌。 “我是绣掌绯颜。”那姑娘的语声里有一股浓浓的傲气,眉目间似有一种不服输的意气,“你是燕王府的绣娘?” “是。” “你绣的发绣可以给我看看吗?” “可以。”兰卿晓把自己的发绣习作递给她。 绯颜接过绣品仔细地看两眼,秀眸微睁,布满了不甘心。 兰卿晓瞧见她的神色不太对劲,“绯颜绣掌,你怎么了?” 绯颜把发绣习作还给她,动作粗鲁,饱含恨意。忽然,绯颜看见放在一旁的泛黄小册子,秀眸闪过一丝惊异,一把抢过那小册子,“这是苏姑姑给你的?” 兰卿晓忽然有点明白她的举动,“是苏姑姑给我的。” 绯颜捏着小册子的手指非常用力,骨节发白,双唇抿得紧紧的,秀眸冷冽地凝着。 忽然,她摔下小册子,气哼哼地离去。 兰卿晓耸耸肩,继续练习。 这时,苏姑姑回来,笑问:“练得怎么样?” “苏姑姑,你看看。”兰卿晓笑道。 “嗯,不错,不错。”苏姑姑仔细地看了又看,目露赞赏,“你的技艺足以修补太后娘娘的绣画,明日就开始修补吧。” “这么快?”兰卿晓错愕,原本想着多练习三日呢。 第027章:艰难的抉择 刘太后的绣画破了一个洞,不大,若要修补,只需一两日就能完成。 兰卿晓没有十足的把握,坚持又练习了一日,苏姑姑答应了。 她们商讨了修补方案,竭力把绣画恢复原貌。 两日后,兰卿晓终于把绣画修补好。 苏姑姑看着绣画,眼里满是赞赏与欣慰,“好,修补得好。” 兰卿晓谦逊道:“若没有苏姑姑从旁指点,我也不可能修补好。” 尔后,苏姑姑带她去见刘太后。 此时是午后,刘太后一般在宁寿宫午歇。宫人通传后,她们踏入大殿。 兰卿晓知道宫里规矩多,垂首徐徐而行,将脚步放得特别轻。走到中央,她跟着苏姑姑下跪行大礼。 宁寿宫大殿宽敞,紫色圆柱,金彩横梁,内陈宝座、屏风,麒麟熏炉、枝形烛台等宝物一应俱全,奢华金彩,几乎耀花了人的眼。 她悄然抬眸,看见北首宝座端然坐着一位年约三十余的妇人。这妇人身穿金线绣着凤饰云纹的深青凤袍,头上戴着金芒灿灿的龙凤珠翠冠,那张玉脸描红点翠,颜色娇美,雍容华贵,保养极好,看着分明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 这华贵妇人眉目端庄,朱唇微抿,不怒自威,不知不觉的就让人觉得她的凤颜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威仪。 兰卿晓觉着,这个妇人便是手掌生杀大权的刘太后。 刘太后的宝座两边,分别站着两个宫女。 兰卿晓的目光转到一旁,看见一双银线绣着如意纹的乌靴,以及一截银线绣着棠梨花的华紫衣袍。 燕王! 她不敢再看,连忙收回视线。 燕王竟然也在宁寿宫! 燕南铮神色淡淡,饶有兴致地扫她一眼,剑眉微挑。 苏姑姑垂首恭敬道:“禀太后娘娘,奴婢已经修补好绣画。” 宫女接了绣画,尔后呈给刘太后。 刘太后仔细地看了又看,面有惊喜之色,“没想到修补得和原先一样。你不是说针工局没有人精通发绣吗?怎么又……” “奴婢听福宁公主提起燕王府的绣娘绣技精湛,便央请公主殿下把她带进宫来。没想到她真的精通发绣技艺,修补好这绣画。这都是托了太后娘娘的洪福。”苏姑姑谨慎地回话。 “她就是修补绣画的绣娘?”刘太后问,语声温和,却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凤威。 “太后娘娘,她就是绣娘卿卿。”苏姑姑道。 “赏。”刘太后心情大好,豪气地赏赐。 “谢太后娘娘恩赐。” 兰卿晓连忙谢恩,忽然觉得,绣画里的女子跟刘太后有几分相像。 莫非绣画里的女子是刘太后年轻时候的模样? 燕南铮语声清凉,“太后娘娘,臣府里的绣娘卿卿姑娘进宫已有数日,刺绣活计积了不少。臣想稍后出宫时,顺便带她一起回府。” 兰卿晓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也罢,针工局虽然好,但眼下保命要紧。 苏姑姑犹豫再三,郑重道:“太后娘娘,卿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奴婢想把她留在针工局好好教导、培养,日后她一定会成为出色的绣掌,为太后娘娘和诸位娘娘效力。” “本王知道你爱才、惜才,不过她是本王府里唯一的绣娘,若她走了,本王府里就没有绣娘了。”燕南铮的俊容似撒了初冬的雪,“太后娘娘,请您准许臣带这绣娘回去。” “燕王殿下,奴婢可以指派两个绣娘去伺候殿下。”苏姑姑连忙道。 “太后娘娘,虽然一介绣娘微不足道,不过只有她的绣技让臣稍微满意。还望太后娘娘体谅。”这话合情合理,也颇为客气,不过语气里有六七分强硬。 苏姑姑人微言轻,不敢再争辩。 刘太后犀利的目光好似洞悉了一切,描着精致妆容的凤颜微微一笑,“燕王,你居然为了一介绣娘跟哀家要人,可见这绣娘有过人之处。” 燕南铮道:“太后娘娘见笑了。您知道,臣一向吹毛求疵,对绣娘的要求甚高,难得有一人入得了臣的眼,自然不想再麻烦,另寻绣娘。” 刘太后笑道:“哀家既不想你为难,也不想针工局失去一个绣技出众的人才。不如这样,让她自己选。” 苏姑姑欣喜不已,问兰卿晓:“卿卿,这是太后娘娘的恩典,你想留在针工局还是去燕王府?” 刘太后看着兰卿晓,目光饶有意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要想清楚。” 兰卿晓瞧得出来,刘太后偏帮针工局。 这么说,刘太后想要她留在针工局?这又是为什么呢? 莫非刘太后瞧出燕王的私心? 燕南铮忽然道:“你最好慎重考虑,千万不要后悔。” 这声音冷漠如冰,似乎带着胸腔的些微震动。 兰卿晓想了又想,犹豫再犹豫,终于道:“承蒙燕王殿下厚爱,奴婢无以为报。太后娘娘,奴婢想留在针工局学习更多的刺绣技艺,为太后娘娘和诸位娘娘效力。” 有刘太后做主,这是脱离燕王掌控、绝无仅有的良机,她不能错过。 苏姑姑欣喜地笑,刘太后高深莫测道:“燕王,哀家并非有意为难你,不过她想留在针工局,哀家也希望针工局多一个技艺精湛的绣娘。你不会怪哀家吧。” “臣不敢。”燕南铮看兰卿晓之时,深瞳里泛着暗澜,“臣尊重她的决定。” “谢殿下成全。”兰卿晓暗暗思忖,如此他会不会解了她体内的定魂蛊? “太后娘娘,府里积了不少刺绣活计,可否让她三日后再进宫?”他不动声色,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也好。”刘太后准了,“苏绣司,你指派两个技艺上乘的绣娘去燕王府。” “是。”苏姑姑回道。 从宁寿宫出来,兰卿晓跟苏姑姑辞别后跟随燕南铮回王府。 马车里极为寂静,与外面大街的喧哗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兰卿晓看向燕王,有点心虚。 他会不会立即杀了她? 燕南铮的雪颜淡冷如初秋的碧水,不显喜怒。从窗外斜射进来的日光照在他面上,莹芒幽微闪烁,更显神秘。 她的目光与他的目光不期然地撞上,她连忙收回视线,心里慌乱。 第028章:伺候他沐浴 兰卿晓越想越不安,燕王为什么要她在三日后再进宫? 他完全可以下药把她弄得半死不活,她就无法进宫,或者直接杀死她,她就永远不会泄露他的秘密。 对付她这种身份卑微、无力还击的人,他只需动动手指头。 她的心砰砰地跳动,几乎可以断定:他提出这个要求,必定另有安排! 摆在她眼前的,是一条不归路,她应该怎么办? 燕南铮并未看她,仿佛当她不存在,却知道此时此刻她必定处于煎熬当中。 忽然,不知怎么回事,马车剧烈地颠簸起来,兰卿晓坐的这边翘得高高的,整辆马车倾斜起来。 变故发生的一瞬间,她本能地伸手抓住身边能抓的东西,可是根本控制不住,整个人往对面冲去。 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睁睁看着自己撞上对面的车壁,“啊……” 他陡然伸手,五指微张,一道雪色气劲朝她奔涌,劲猛如潮。 危急时刻,她忽然察觉到自己被一股诡异的力道吸住,尔后往他的方向摔跌。 “咚”的一声闷响。 兰卿晓摔得浑身都疼,不过奇怪的是,双手摸到的地方是兼具弹性与坚实的东西,眼前一片暗紫,更古怪的是,她的脸埋在一个不可描述的地方,有点软,有点硬,或者软硬兼有。缭绕在鼻端的是一种清幽华滟的冷香,混杂着一种盛年男仔才有的阳刚味道。 这一摔,把她摔得头晕目眩,一时之间没能爬起来。 燕南铮四肢僵硬,胸膛腾起一团灼热,小腹更是涌起热浪。 他的脸颊浮现一抹桃红,娇艳欲滴,似是皑皑雪地堆积着桃花花瓣,十分诱人。 好心救她,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后果。 时光好似静止了,兰卿晓回过神来,懵圈地抬头,赫然发现,自己埋脸的位置太太太惊悚了! 她可以去死一死吗? 就是这么凑巧,她把脸埋在他的下腹,一个无法描述的重要地方。 她亲到了那个又脆弱又雄风万丈的部位? 啊啊啊!!! 虽然隔着衣袍,但此时此刻,她羞愤得想一头撞死,崩溃了! 燕南铮面寒如铁,克制着把她拍飞到天外的冲动。 兰卿晓暗暗叫苦,利落地爬起来,赶忙求饶:“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也是身不由己……殿下饶命……” 偷偷觑一眼,他浑身上下萦绕着凛寒的杀气,她胆子再大,此时也心惊胆战,感觉小命快保不住了。 “殿下,奴才该死。方才撞上一块大石。”外面的车夫道。 “走吧。”燕南铮清冷道。 马车继续前行,她忐忑地坐在一旁,缩在角落里。 他靠着软枕闭目养神,身躯深处的那股燥热很快消散。 为什么每一次碰触到她,他的身躯总会发生诡异的变化? 他不允许自己的身子脱离自己的掌控! 看来,留着她,并不见得是好事。 …… 回到燕王府,兰卿晓抓紧时间绣燕王的夏日新衣,希望三日之内能绣好。 夜里,她绣得正顺畅,一个太监来传话,殿下要见她。 她跟着太监来到燕王的寝房,接着太监引她到浴房的门口,“进去伺候殿下沐浴。千万不要行差踏错,否则小命不保。” “殿下要我伺候沐浴?”她惊愕。 “还不快进去?”太监催促。 “我还要绣殿下的新衣,我先回去……” 兰卿晓决定溜回去,天知道进去了会发生什么事。 流风蓦然出现,揪着她的衣襟提着她,把她扔进去,尔后关上房门。 她摔在地上,四肢疼痛,气得咬牙,这该死的流风,每次都针对她! 这个浴房位于寝房一旁,颇为宽敞,铺着白玉般的大理石;紫色薄纱自屋顶垂落,一重又一重,加上水雾氤氲,整个儿如梦如幻,恍若仙境。 她站起身,往里走去,反正是逃不掉的,既来之则安之吧。 轻微的水声清晰地传出来,兰卿晓透过一帘又一帘的薄纱望进去,那是宽敞的浴池,四角的鎏金麒麟兽首流出温泉水。清澈如碧的水微漾,水光幻影摇曳晃动,与昏黄的烛影相映,白墙影影绰绰,迷离如梦。 “进来。” 燕南铮沉冷的声音传出来。 她身子微震,平息了紧张的情绪后低着螓首走进去。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他沐浴,怕什么? 他站在浴池边,乌发凝着细碎的水珠,莹亮如碎钻,“为本王擦背。” 兰卿晓定了定神,鼓起勇气,取了布巾走过去,跪在他身后,给他擦背。 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这不着寸缕的男子身躯,矫健,紧实,仿佛蕴藏着无穷、原始的爆发力。肌肤莹白如雪砌,一看便知此人养尊处优,地位尊崇。 他的肩背劲瘦紧实,肌理分明,线条流畅平滑,宛若浑然天成的羊脂白玉精雕细琢而就。饶是她一再告诫自己,一再嫌弃他恶劣的人品,也不由得心尖颤了颤,双腮无法克制地热起来,绯红流霞,娇艳诱人。 “用力点。你没吃饭吗?”燕南铮道。 “是。”她加大力气,别开脸不敢再看。 擦了一会儿,兰卿晓小心翼翼道:“殿下,奴婢还要绣新衣……” 陡然,她觉得手腕被一只大手扣住,下一瞬,她整个人往浴池跌落。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她立马站稳,抹去面上的水后退两步,“殿下,奴婢沐浴过了。” “不下来,你如何为本王擦身?”燕南铮似笑非笑。 “哦。”她无可奈何地上前,为他擦身,目光无处安放,窘迫得快崩溃了。 想起午后回王府的路上,她趴在他那不可描述的部位……她的头垂得更低,整个脸似有烈火燃烧,热意向脖子下面蔓延…… 他看着她湿漉漉的发髻,看着她衣裳紧贴身躯的模样……夏日衣裳较薄,浸湿了裹在身上,她玲珑窈窕的身段一览无遗,该翘的地方很翘,该凸的地方很凸……他的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浮现那日看见的半圆雪玉…… 烈焰骤然爆发,热浪疯狂地涌起。 原本他做好了万全准备,相信这次绝不会再有异样,却没料到更甚从前。 他的雪颜一阵红一阵白,接着是红白交加,眼里好似窜起一簇火焰…… 第029章:惊心动魄 浴房极致的寂静,静得让人不安。 兰卿晓慢吞吞地擦他的胸膛,越擦越觉得诡异,还觉得他的胸膛好像越来越坚硬。 陡然,燕南铮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她震惊地抬头,直愣愣地看他。 那双桃花眸美得惊人,似深情似迷离,又若古井般无波无澜,她看不懂。 他也凝视她,她玉容莹白,晕红流霞,清美中蕴几分娇艳媚丽,宛若清晨里那朵沾了晓露的棠梨花,潋滟流光。 领略过不少类型的美人,却从来没有人像她这般,清素娇颜竟然生生逼出华滟的美色,令人无从抗拒。 尤其是她这双剪水双瞳,顾盼生辉,跟记忆里母妃那双温柔的眼眸有几分相似。 他情不自禁地捧住她湿漉漉的小脸,俯首靠近…… 兰卿晓蓦然瞪大双目,他想做什么? 她惊慌地伸手推他,在他的唇与她的唇仅有微末距离的时刻,他缓缓睁眼,放开她。 她心慌意乱地后退三步,心砰砰地跳动,快跳出嗓子眼了。 燕王怎么会吻她呢?对了,必定是他的脑子进水了,或者是他有意如此,惩戒她。 “你以为你能逃得出本王的掌心?”燕南铮讥笑,那些不该有的思绪与混乱,都消散了。 “殿下,奴婢人在宫里,不就可以更好地效忠殿下吗?”兰卿晓咬牙切齿,却不得不采取这权宜之计,“殿下想要什么密报,奴婢必定竭尽全力为殿下办事。” 只要他催动定魂蛊,她就必死无疑,眼下只能先保命。 他剑眉轻扬,“你想当本王的耳目?” 她颔首,“殿下不相信奴婢有这本事?” “本王不需要耳目。” “那殿下可以吩咐奴婢办别的事。” “若你稍有异心,或是泄露半点风声,本王会让你从人世间消失。” “殿下放心,奴婢对殿下忠心耿耿,必定竭尽全力。”兰卿晓信誓旦旦地保证。 “退下。” 燕南铮缓缓闭眼,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方才那一瞬的惊心动魄。 未曾吻她,却已惊心动魄。 对他有影响的女子,绝不能放在身边。 他不允许有人影响他的情绪,更不允许有人成为他的软肋。 …… 兰卿晓赶了两三日功夫,终于把燕王府的刺绣活儿赶完。 苏姑姑派人来接她,她顺利进宫来到针工局。 在绣房的前院,面对三十余人,苏姑姑介绍道:“这位是新来的绣娘,名为卿卿。今后你们要和她和睦相处,精诚合作,知道吗?” 所有人异口同声道:“是。” 兰卿晓笑道:“我是新来的,诸位姐姐多多关照、指教。今后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诸位指出来。” 他们没有回应,有的鄙夷不屑,有的将妒忌掩藏,有的看着她笑,不一而足。 虽然针工局只是后宫不起眼的一局,但衣房和绣房的规模不小,房屋也不少,而且里里外外的布置、装饰比燕王府的绣房更美,更有格调。 领她到寝房歇息的绣娘名为拂衣,拂衣也是刚进针工局的,跟兰卿晓同一批招选进来的。 “卿姐姐,我记得你。上次你修补了太后娘娘的绣画,后来苏姑姑在我们面前多次夸赞你呢。” 拂衣是一个活泼的姑娘,不过有点话唠,这一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兰卿晓只有听的份儿。 品级最低的绣娘住的是通铺房,八个铺位,兰卿晓的铺位和拂衣是挨着的。 拂衣自来熟地挽着她的手臂,“卿姐姐,以后我们一起刺绣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什么都一起,好不好?” 兰卿晓笑了笑,不置可否。 放下包袱,简单收拾一下,尔后她来到大堂,想问问苏姑姑分配什么活计给她。 苏姑姑把绣稿、纹样和一本书册交给她,嘱咐她仔细地研读,务必记在心里。 这书册记载了刘太后、诸位妃嫔的喜好、忌讳,兰卿晓津津有味地看着,铭记于心,不知不觉地就过了午饭的时辰。 她冲到针工局的膳房,还是来迟一步,大多数人都吃饱离去了。 拂衣拿着一个馒头,满面歉意,“卿姐姐,我忘记喊你吃饭了,下次我一定记得喊你。对了,这是我多拿的馒头,你吃吧。” 兰卿晓见她很舍不得这馒头,知道她没吃饱,于是道:“其实我不太饿,入夜再吃吧。” 拂衣信以为真,欣喜地啃着馒头离去。 兰卿晓摸摸扁扁的小腹,望着空空如也的碗碟吞吞口水。 这时,有人在她身后说了一句:“跟我来。” 她猛地转身,看见一个身穿绣娘衣裳的姑娘快步离去。 她狐疑地跟上去,追了一段路,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前面那姑娘才停下来。 “姑娘,你找我有事吗?” 兰卿晓忽然觉得这姑娘的背影有点熟悉,可是,怎么可能呢? 那姑娘转过身来,笑盈盈地沐浴在明媚的日光里,眉目玉雅,娇媚可人,“晓晓,是我。” 兰卿晓又惊又喜,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落音,你怎么在宫里?你也是针工局的绣娘?” 叶落音是她的闺中姐妹,她们自小玩到大,一起研习刺绣,情谊深厚。兰家惨遭灭门,兰卿晓成为杀害父母、家人的通缉犯,多亏叶落音相助,她才得以离开扬州北上帝京。 姐妹俩坐在一块儿,叶落音递给她两个馒头,“你快吃吧。” 兰卿晓不客气地啃馒头,“你早就认出我了?” “那是自然,不过你身份特殊,我不敢认你。”叶落音笑道,“前几日你修补太后娘娘的绣画,我见过你一次,不过距离比较远,看得不真切,我无法确定是不是你。” “没想到我们会在宫里相遇,太好了。”兰卿晓兴奋不已,“对了,你怎么进宫当绣娘的?” “你离开扬州没两日,我得知宫里招选绣娘,就决定来帝京试试。” “那你应该是第一批招选进宫的,我是第二批,不过那日苏姑姑分配我到燕王府。” 叶落音激动地握着搂着她,笑容明亮,“有你在,我就不觉得孤单了,我很开心。” 兰卿晓笑得眉目弯弯,“我也是。以后你叫我‘卿卿’,不能露陷儿。” 这是来帝京之后,她最开心的一日。 只是,她们都没有料到,此后数年,她们会有完全不同的人生际遇。 第030章:谢皇后的新衣 兰卿晓和叶落音、拂衣住在同一间通铺房,多数时候都是一起刺绣、一起吃饭,因此,三人的情谊越来越好。 暮雪也住在同一间,跟拂衣的交情不错,因此也时常跟她们一起。 在派别林立的针工局,她们四人算是抱团成为一个小团体。 两日后,兰卿晓对针工局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日,她们忙着绣丝帕,苏姑姑和谢皇后的近身侍婢绿珠回来。苏姑姑面色不好,而绿珠趾高气昂,拿鼻孔看人,目下无尘。 苏姑姑召集绣房所有人停下手头的事,道:“我们针工局为皇后娘娘绣的夏日新衣,娘娘不满意,要我们重新绣。” 众人面面相觑,皇后娘娘还不满意?这可是第二件了。 “虽然绯颜为皇后娘娘绣制的新衣美丽华贵,但没有半点新意。”绿珠吊着长眉,端着居高临下的架子,“苏绣司,方才你听得一清二楚,若针工局绣不出娘娘想要的新衣,娘娘一怒之下就会治你们的罪。” “我明白。”苏姑姑无奈道,面有难堪之色,“还请绿珠姑娘在皇后娘娘面前为绣房美言几句,针工局必定会竭尽全力,务求让皇后娘娘满意。” “之前飘絮和绯颜都为皇后娘娘绣制新衣,不过皇后娘娘都不满意。”叶落音低声解释。 “哦。”兰卿晓明白了,看来谢皇后不好伺候。 她看向绯颜,绯颜低垂着头,秀媚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白,不甘心地咬着唇瓣。 兰卿晓能体会绯颜的心情,被人当面说绣制的新衣不好,必定是很不好受。 “听闻针工局来了一个新绣娘,是哪位?”绿珠冰冷的目光扫过去。 “是这位,名为卿卿。”苏姑姑指了一下兰卿晓。 绿珠睨她一眼,“就是她为太后娘娘修补绣画?” 苏姑姑回道:“是她。” 绿珠道:“那就让她为皇后娘娘绣制新衣。皇后娘娘急着穿新衣,务必在五日之内绣好。” 兰卿晓福身领命,道:“我会竭尽全力。” 绯颜看着她,一双秀眸阴冷了几分。 绿珠离去之后,苏姑姑叫兰卿晓去寝房。 众人继续手里的活儿,却议论开来,有的说新来的绣娘怎么可能绣出让皇后娘娘满意的新衣,有的说绯颜、飘絮都无法让皇后娘娘满意,她算哪根葱?有的说我们就等着看她怎么死…… 叶落音、拂衣等人非常生气,但也不想跟她们争辩。 绯颜的素手捏着绣花针,恨不得把眼前的绣稿搓个稀巴烂。 寝房里,苏姑姑问兰卿晓:“你有把握吗?” “没有十足的把握,苏姑姑,我不了解皇后娘娘的喜好。”兰卿晓忧虑地蹙眉,“不过我会尽力。” “皇后娘娘的喜好的确难以捉摸,不然以绯颜、飘絮的本事,皇后娘娘不可能不满意。”苏姑姑忧心忡忡道。 “苏姑姑,可以简单说说皇后娘娘的喜好吗?还有,针工局曾经为皇后娘娘绣制过什么宫装?” “我慢慢跟你说……” 半个时辰后,兰卿晓回到大堂,心情沉重。 叶落音等人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问道:“怎么样?苏姑姑说了什么?” 兰卿晓一个头两个大,“皇后娘娘一时喜欢这个,一时喜欢那个,根本难以捉摸。” 拂衣赞同地点头,“的确是这样的。” 叶落音叹气,“我们只能认命地绣制,没有拒绝的余地。” 兰卿晓让她们先去绣自己的活儿,尔后坐下来翻看以往的纹样,冥思苦想。 方才苏姑姑说,飘絮在谢皇后的新宫装绣了国色天香、雍容华贵的牡丹缠枝纹,绯颜则绣了三种纹样,凤纹、云纹和如意纹完美地交融,华美金贵,金芒闪闪。然而,谢皇后依然不满意。 依照苏姑姑的说法,谢皇后如今很喜欢华美繁复的刺绣,那么,越繁复越华贵的花样越好。 兰卿晓从未绣过繁复、华贵的绣品,而且娘亲自小教导她,并非繁复、华贵是最好的刺绣。因此,一时之间,她想不到绣什么能谢皇后满意。 直至天黑,她都一无所获。 …… 吃过晚饭,兰卿晓心情郁郁,走出针工局到处走走。 夏日的夜晚起了凉风,不那么燥热。草丛里虫鸣声声,枝头的夜鸟啾啾声响,倒是颇为热闹。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卿卿……” 是叶落音的叫声。 兰卿晓转过身迎上去,欣喜道:“我想到了!” 叶落音不解地问:“你想到什么?” 兰卿晓没有回答,拉着她回到绣房,取了笔墨在白纸上笔走游龙地画着。 “你画的是什么?” 叶落音蹙眉问道,她画得很快,整个儿构图很乱,这边一片,那边一堆,太杂乱了,根本瞧不出她想画什么。 兰卿晓一边涂鸦一边道:“先别问,我先画完再说。” 一个优秀的绣娘,乃至绣师、绣掌,不仅仅要掌握刺绣精湛的技艺,还要对构图、书画有一定的认识、修养。因为,刺绣是以针代笔,以线为墨,在布料、织物上绣出各种图案。 叶落音看来看去,还是看不出她究竟想画什么。 兰卿晓自幼跟娘亲研习刺绣,自然也通晓书画,虽然画技不是很出色,但基本可以画出想画的图案。 大约半个时辰后,终于大功告成。 “你画的究竟是什么?”叶落音认真地看了又看,还是瞧不出来。 “我知道我的画技差了点,不过这就是我要绣的。”兰卿晓吹干白纸上的墨迹。 “你要为皇后娘娘绣这一坨坨的?”叶落音瞠目结舌。 “这一坨坨的可是好东西。”兰卿晓神秘地眨眸,去绣房挑选各色丝线。 一切准备就绪,她去见苏姑姑,声称她一人无法在五日内绣好皇后娘娘的新衣,要求叶落音、拂衣和暮雪帮忙。 苏姑姑惊诧地问:“你已经想好绣什么了?” 兰卿晓自信地笑,“您放心,我保证皇后娘娘一定会满意的。” 苏姑姑不再多问,同意叶落音、拂衣和暮雪帮她。 谢皇后的新衣是夏日宫装,正红大袖衣,红罗长裙,衣房已经裁制好送过来。 兰卿晓用绷子把宫装要刺绣的地方固定好,尔后开始飞针穿线。 叶落音等人问如何帮她,兰卿晓道:“我先把重要的部分绣出来,需要你们的时候我喊你们。” 第031章:落水 虽然叶落音、拂衣和暮雪很想知道兰卿晓究竟要绣什么,但还是克制了好奇心,没有问。 兰卿晓奋战了两日,头晕眼花,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才让叶落音接替来绣。她仔细地交代叶落音在衣襟、广袖要绣什么,还画出纹样,叮嘱她千万不要出错。 叶落音是扬州三大刺绣世家之一的叶家小姐,自小研习刺绣,刺绣功夫十分精湛,兰卿晓是信得过的,交给她绣一部分,自然没有问题。 原本,兰卿晓想让拂衣帮忙的,不过拂衣的刺绣功夫实在一般,而这是谢皇后的新衣,万万不能马虎,兰卿晓就没让拂衣帮忙。 兰卿晓交代之后回去歇息,睡了三个时辰才爬起来吃饭。 叶落音刺绣的速度蛮快的,短短三四个时辰就绣好一只袖子和衣襟。 兰卿晓细细检查一遍,惊喜地笑,“落音,你的功夫大有长进嘛。” “在针工局的这些日子,苏姑姑点拨我不少,给我指出一些不足的地方,我都改正了。”叶落音笑道。 “等你绣好这只袖子,我接着绣。”兰卿晓笑道。 这时,绣房外传来尖利的太监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大堂里所有人都惊慌地起身去迎接凤驾,兰卿晓看见苏姑姑从寝房匆匆出来,面色紧绷,不由得有点紧张。 拂衣担忧道:“皇后娘娘驾临针工局,必定是为了新衣。” 前院,金公公率领衣房、绣房的宫人迎驾,众人纷纷下跪行礼。 绿珠挥手,“起身吧。” 兰卿晓悄然抬眸,望向那个容色芳菲的年轻女子。在众多仆从的拱卫下,那女子好比长空那轮骄阳,让人无法逼视。 谢皇后的身姿纤细高挑,身穿一袭夏日闲装,海棠红金线绣如意凤纹衫裙,广袂削腰,华美端庄,宛若迎着朝阳盛放的牡丹,晓露凝晶,娇艳雍容,国色天香,光芒万丈。 细细看来,她五官精致,眼似秋波,鼻如悬胆,口若朱樱,如朝霞艳丽无双。 此时,她下巴轻抬,睥睨地扫视这些低等的宫人。 兰卿晓暗暗思忖,谢皇后这神色,好像针工局所有人都是名如蝼蚁。 不过,皇家里的人大多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苏绣司,不知皇后娘娘的新衣绣得如何?”绿珠代她问道。 “卿卿已经昼夜不停地绣制皇后娘娘的新衣。”苏姑姑谨慎回话。 “哪位是卿卿?”谢皇后的美眸甩出鄙夷的眼风。 兰卿晓往前走两步,垂首谦恭道:“奴婢是。” 谢皇后只是轻蔑地扫她一眼,“你在本宫的新衣绣什么纹样?” 兰卿晓清柔道:“回禀娘娘,奴婢为娘娘绣制的新衣必定会让娘娘满意,还请娘娘允许奴婢先不言明,保留几分神秘。” “大胆!”绿珠陡然呵斥。 “你就这么笃定你能让本宫满意?”谢皇后摆手制止近身侍婢。 “奴婢有九分把握。奴婢斗胆,望娘娘成全。”兰卿晓道。 “本宫可以成全你,不过倘若到时你不能令本宫满意,本宫要严惩你,还要针工局所有人受你牵连。”谢皇后意味深长地眨眸,眉心浮现一丝肃杀之气。 叶落音、拂衣等人吓得不寒而栗,苏姑姑面色沉重,其余人则是忧心忡忡。 兰卿晓并没有被吓到,反而提出要求:“娘娘,奴婢绣制的新衣纹样、图案较为繁复,耗时耗精力,只怕五日无法完成。恳请娘娘开恩,多给奴婢五日。奴婢一定会让娘娘惊艳。” 谢皇后挑眉道:“就依你所请。” 尔后,凤驾离去。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不过衣房的人纷纷怨怪兰卿晓夸下海口,万一不能让谢皇后满意,他们就要受牵连。 绯颜眸光一转,对苏姑姑道:“苏姑姑,她是新来的绣娘,不了解皇后娘娘的喜好,这次她闯大祸了。” 若影气愤道:“就是嘛,绯颜姐姐绣制的新衣都不能让皇后娘娘满意,她怎么可能做得到?这次她害死我们了。” 雨婷接着道:“苏姑姑,我们不想死啊,我们还要出宫回家侍奉父母呢。” 其他人皆是义愤填膺的表情,讨伐道:“她得罪皇后娘娘也就罢了,凭什么牵连我们?” “苏姑姑,您不能坐视不管。” “她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还要我们给她陪葬,太过分了!” “苏姑姑,把她赶出针工局,然后求太后娘娘做主。” “够了!”苏姑姑冷着脸呵斥,“针工局本就是一体,我不希望绣房里任何一人出事,也不希望你们互相攻讦。 那些人见她动怒,不情不愿地去做刺绣活儿。 绯颜坐在绣架前,眉目阴寒,乌黑的眼珠转了一圈又一圈。 尔后,她低声吩咐坐在旁边的若影:“去打听一下那个卿卿绣的是什么。” 若影点点头,表示会办妥这件事。 兰卿晓跟着苏姑姑来到寝房,不安道:“苏姑姑,我是不是给您、给针工局添麻烦了?” 苏姑姑宽慰道:“皇后娘娘这性子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安心绣制皇后娘娘的新衣,其他的事不要理会。” 兰卿晓不再多言,去细化接下来要绣的纹样与图案。 …… 谢皇后的新衣,整整绣了十日。 兰卿晓和叶落音共同完成,采取接替式的方法来绣。 这日上午,她们准备亲自把新衣送到凤藻殿,不过临行前兰卿晓忽然腹痛。她嘱咐叶落音先去,自己随后赶去。 去了一趟茅房,兰卿晓匆匆赶往凤藻殿。 去凤藻殿必然途经凤藻殿西侧的凤凰湖,她在九曲白玉桥疾步而行,迎面走来一个低垂着头的太监,她没有在意,快速掠过。 跟她擦身而过的太监忽然转身,扬起手凶狠地击在她的后颈。 兰卿晓没有防备,中了招,只觉得眼前一黑,晕到在九曲白玉桥上。 尔后,那太监将她推到湖里,接着匆匆离去。 她掉入凤凰湖,冷凉的湖水刺激着她的感官与肌肤,不过她刚刚晕了,不可能那么快苏醒。 这一幕,恰好被站在不远处一株树后的男子瞧见。 那男子飞奔而来,跃入碧湖,朝她溺水的地方奋力游去。 第032章:销魂 燕南铮进宫向刘太后请安,之后在凤凰湖边纳凉闲逛,没想到看见卿卿被人打晕推入碧湖的一幕。 兰卿晓已经沉入湖底,他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她拖上来。 流风站在岸边心急如焚,却想不通为什么殿下会奋不顾身地去救卿卿姑娘。 殿下完全可以叫来侍卫下湖去救人嘛,再不济还有他这个近身太监呀,殿下身份尊贵,犯得着一阵风似的飞奔过去救人吗? 燕南铮把兰卿晓拖上岸,所幸凤凰湖这边宫人、侍卫比较少,没有人看见,他立即抱着尚且昏迷的她匆匆离去,流风想让殿下不要多管闲事,可是还没说出口,殿下就跑远了。 他知道,殿下必定是想把卿卿姑娘带到存墨阁。 存墨阁是当年武圣住过的殿宇,此后一直是燕王一脉的子嗣在宫里歇息的殿阁。 不过,燕南铮绝少在存墨阁留宿。 每日都有宫人打扫存墨阁,因此每一个殿室都是洁净、温馨的。 燕南铮把兰卿晓抱到寝房,吩咐流风:“去取干净的布巾和宫女衣裳。” 流风不乐意地摸摸鼻子,劝道:“殿下,把她交给针工局不就好了吗?” 燕南铮转头,冷冽地看他一眼。 流风看见殿下冷如初雪的眼神,冷不丁的身子一抖,不自在地说道:“小的立马去。不过殿下您全身湿透了,也要换一身衣袍。” 说罢,他不敢停留,飞也似的跑了。 虽然时值炎炎夏日,不过湖水依然冰冷,时间久了,寒气侵入身躯,人会受寒。 他解开自己的外袍,转头看向依然昏迷的兰卿晓,若有所思。 存墨阁没有宫女,倘若找一个宫女来给她更衣,那么动静太大,难免引人过多揣测 想到此,他关好房门,接着动手解开她的衣裳。 她气息匀缓,不过小脸苍白,气色很差,看着比之前更娇弱,可见在针工局短短数日,她并不好过。 终于扒下她的外衣,接着他解开她的月白中单,脑子里却浮现那日在浴房的情景…… 她的唇瓣残留着粉红的色泽,好似引诱他去品尝;她的雪颈滑嫩如乳,她的锁骨精巧如玉,她的肌肤如凝脂似清露,诱着他一步步深陷…… 燕南铮闭了闭眼,甩甩头,把月白中单扔到一旁,尔后把薄衾盖在她身上。 体内的烈火依然炽热的燃烧,无法浇灭。 流风在外面敲门,“殿下,小的拿来衣袍了。” 燕南铮打开门接过衣物,立即把门关上。 流风想着进去呢,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一脸懵圈地挠头。 为什么殿下不让他进去? 燕南铮刚刚掀开薄衾,想为她穿上宫女的衣裳,没想到兰卿晓忽然睁开双目,又惊又懵地盯着他。 这变故太过突然,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你被人推入凤凰湖……你全身湿透了……” “哦。”她连忙抓紧薄衾坐起身,“是殿下救奴婢的?” “先把衣裳穿上。” 他转过身去,走了几步,背对着她。 兰卿晓掀开薄衾一看,脑子里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只剩下贴身的丝衣? 是燕王帮她脱下外衣和中单的?这又是哪里? 虽然说燕王屈尊为她这个宫人脱下湿透了的衣裳,有违他尊贵的身份,但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不太好吧。 那么,在解衣的过程里,他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想起那日在浴房那目光交缠、双唇几乎碰到的一幕,她的心咚咚咚地跳起来,激烈得快蹦出来,脸颊和脖子热腾腾的,快烧到头顶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麻利地穿上宫女的衣裳。 “殿下,您的衣袍也湿了,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今日他救她一命,她是不是应该感激他的救命大恩? 燕南铮没有回应,伸展双臂由她伺候。 兰卿晓一边解下他的月白中单一边问:“殿下看见打晕奴婢的那个太监了吗?” 他低沉道:“当时距离有点远,本王看得不真切。你也不知是什么人要害你?” “奴婢进针工局才几日,并没得罪什么人,奴婢实在想不出什么人要置奴婢于死地。”除了针工局,她并不认识其他人。 “你的存在,或许已经威胁到旁人。” “或许是吧。” 兰卿晓想起一个人,那个初次见她就一脸敌意的绯颜。 会不会是绯颜找人害她? 妒忌,会让一个人失去常性吗? 燕南铮见她若有所思,知道她有心事,便自己取了外袍穿上。 兰卿晓回过神,连忙伺候他整好衣袍。这紫色衣袍一直放在存墨阁,为的是有朝一日他能用得着,今日终于派上用场。 他再次伸开双臂,她整理他腰间的镶玉腰带,略略屈身,伸臂往他的后腰弄了几下。 此时此刻,她的身子靠近他,小脸也贴着他坚实的身躯,他稍一低头就看见湿漉漉的乌发,隔着衣物,他能感受到她的脸颊柔软的摩挲,感受到她馥郁的娇躯轻轻的磨蹭…… 他们靠得这么近,恍若一个诗情画意的春江花月夜绽放在他的心底,清风吹拂,月华摇情,芬芳袭人,值得他终生铭记。 热浪早已燎原,他全身僵硬,剑眉微蹙。 绝少碰触女子,对他而言,这已经是难以言说的销魂。 千层浪潮,万丈巨涛,便是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兰卿晓系好他的腰带,忽然觉得自己靠得太近…… 玉容红粉菲菲,她的心如小鹿乱撞,手不知摆放在哪里比较好。 沉寂里,气氛变得极为尴尬。 她猛地移开身子,快速平整好他的衣袍,尔后抬头看他。 却发现他的神色有点怪,霜雪似的脸颊绽放一抹深红,似是晶澈的冰泉里摇曳一朵妖娆的红莲,格外的诱人。 她更窘迫了,迅速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燕南铮好似中了魔障,身不由己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灼灼。 兰卿晓愣愣的,忘记了反应,也忘记了眼前这个男子曾经数次要杀她灭口。 咚咚咚—— 敲门声惊醒了他们。他立即放下手,她也火速后退两步。 “殿下,好了吗?”外面的流风问道。 “进来。”燕南铮发觉自己的嗓音低哑得出奇。 兰卿晓站在一旁,用干爽的布巾擦拭湿发。 流风推门而入,并未察觉房里诡异的气氛,“殿下,您的头发还是湿的,小的帮您擦擦吧。” 她的心颤了颤,“殿下,奴婢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说罢,她一溜烟地跑出去。 燕南铮冷沉道:“去查查那个太监。” 第033章:百鸟朝凤 兰卿晓匆匆赶到凤藻殿,延迟了这么久,不知道叶落音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来。 宫女通报后,她低着头踏入大殿,闻到一股轻淡、香甜的熏香。 谢皇后已经穿上那袭新衣,对着宫女持着的铜镜左看右看,仿佛永远也看不够。而叶落音站在一旁,先前的着急担忧消散了些,因为谢皇后对这新衣并没有明显的不满意。 兰卿晓低声问她:“怎么样?皇后娘娘可有说什么?” “皇后娘娘没说不喜欢,穿上好一会儿了,一直看来看去。”叶落音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问新衣上的刺绣是什么图案,我说不出来,说你身子不适,去了茅房。” “嗯,我有分寸。”兰卿晓看向谢皇后。 谢皇后身形高挑,完美地撑起这袭曳地三尺的新衣。广袖削腰,红罗长裙,衣料轻薄,在这炎炎夏日既不会闷热,也不会过于轻佻。正红的色泽鲜艳夺目,配合那华美、繁复、精细的刺绣,可谓美轮美奂,艳绝人寰。 这么一抹深入人心、富丽堂皇的艳红,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最鲜丽华贵的。谢皇后妆容艳丽,倒是和这袭新衣相得益彰,没有被新衣夺去光彩,沦为衣裳的陪衬。 “从衣襟到大袖,再到裙面、裙摆,无不是华美的刺绣。”绿珠笑着赞叹,“娘娘,奴婢从未见过这么美、这么繁复的刺绣呢。陛下见了,必定称赞娘娘美艳倾城,是后宫独一份。” “当真?”谢皇后心情愉悦,尔后问兰卿晓,“你倒是说说,这些刺绣是什么名堂?” “回禀娘娘,奴婢绣了这么多花鸟和凤鸟,名为‘百鸟朝凤’。”兰卿晓回道。 “百鸟朝凤?”谢皇后美眸微亮,“百鸟朝凤不是数十年前一幅名作吗?” “《百鸟朝凤》确是名画,奴婢正是受了这名画的启发,将《百鸟朝凤》里的部分图案构思成刺绣图案,绣到新衣上。”兰卿晓自信地说着,“《百鸟朝凤》这幅名画寓意深远,不过奴婢觉得,皇后娘娘国色天香,乃一国之母,是人中龙凤,尊贵无比。这些凡鸟、孔雀和花花草草都是平凡之物,自然是众星拱月般朝拜华贵的凤鸟,敬仰尊崇凤鸟。娘娘,这便是奴婢绣这袭新衣之时想到的寓意,望娘娘喜欢。” “娘娘,卿卿和奴婢花了整整十日才绣出这华贵的新衣。这新衣不仅完美地展现出娘娘曼妙的身段,而且衬托出娘娘倾国倾城的姿容与气质。”叶落音补充道。 谢皇后从未见过这么奢华、尊贵的刺绣,欣喜地笑道:“的确不错。” 绿珠低声道:“娘娘到御花园走一圈,必定让那些不识好歹的妃嫔自惭形秽。” 谢皇后笑意深深,“赏十金。” 兰卿晓和叶落音连忙道:“谢娘娘赏赐。” 谢皇后忽然想到什么,道:“过几日会更郁热,本宫还要做两身新衣。卿卿,你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 兰卿晓道:“奴婢必定竭尽全力。不知娘娘对这两身新衣有什么想法?” “你觉得呢?” “奴婢斗胆,娘娘身上这新衣华美至极,好比吃多了山珍海味,也会觉得腻味,倘若换换口味,吃点绿豆糕、水晶糕之类的点心,别有一番风味。奴婢以为,夏日炎热,不如以轻薄的丝纱裁制,再刺绣清新雅致的花朵纹样,不仅凉快,而且飘逸高雅,若九天玄女那般。娘娘以为如何?” “倒是不错。那本宫就把这两身新衣交给你裁制、刺绣。”谢皇后展开广袂坐下,眼神意味深长。 “娘娘,裁制新衣一向是衣房的功夫。”绿珠提醒道。 “娘娘,卿卿和奴婢都学过裁衣。”叶落音回道。 谢皇后颇为爽快,将两身新衣全权交给她们,但也强调,倘若她不满意,她们要受罚。 从凤藻殿出来,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兰卿晓和叶落音兴奋地拥抱在一起,“太好了!我们过了一关!” 叶落音激动得快哭了,“你知道吗?你还没来,我担心死了。你没跟我说那些图案有什么寓意,如若皇后娘娘问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对了,你怎么这么久才来?还有,之前你穿的不是这衣裳……” 兰卿晓叹气,“走吧,一边走一边说。” 她简略地说了被人打晕推下凤凰湖的事,不过没有说被燕王救起这一段。 “有太监害你?”叶落音震惊不已,“你知道是什么人要害你吗?” “我初来乍到,又能怎么样?这事就算了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在针工局站稳脚跟,先想想皇后娘娘的两身新衣。” “这次皇后娘娘又要我们裁制、刺绣新衣,衣房那边的人一定会跳起来。还有,绯颜心胸狭窄,一定会给你摆脸色。” 她们忧心忡忡地回到针工局,对苏姑姑简略说了谢皇后的意思,苏姑姑颇为欣慰,嘱咐她们务必尽心尽力。 短短几个时辰,兰卿晓、叶落音裁制谢皇后新衣一事传遍整个针工局。 衣房的张姑姑带着十几个宫人来到绣房,气势汹汹,阵仗惊人。 绣房的宫人纷纷起身,胆小怕事的往后退,胆子大的等着看好戏。 绯颜是绣技精湛的绣掌,深得苏姑姑器重,在绣房已经多年,有不少人跟随拥护,因此她的身旁都是她的人。 “张姑姑脾气不好,一向维护衣房的声誉。这次那个卿卿抢了衣房的饭碗,张姑姑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若影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那个卿卿刚来就抢了绯颜姐姐的风头,不仅不自量力,还不知死活。”雨婷双臂环胸冷笑道,“这次我们就等着看她怎么死。” “可不就是吗?她仗着苏姑姑喜欢她,初来乍到就这么张狂,目中无人,真以为针工局没人了吗?” “稍后张姑姑教训她,我们看着就行。” 叶落音、拂衣和暮雪惊慌失措,担忧地面面相觑,张姑姑一向霸道强势,不好惹,怎么办? 兰卿晓则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冷静以对。 张姑姑陡然喝问:“你就是卿卿?” 兰卿晓回道:“我是。” 张姑姑满目厉色,训斥道:“你不知道针工局的规矩吗?” 第034章:把她绑起来 兰卿晓淡淡道:“知道。” 张姑姑见她这般云淡风轻,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么说,你是故意抢衣房的活儿?衣房和绣房各司其职,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坏了规矩,我要把你交给金公公处置!” 以绯颜为首的一帮人,以飘絮为首的另一帮人,出奇的一致,冷目旁观。 “张姑姑可否听我一言?”兰卿晓丝毫不惧。 “没什么好说的!”张姑姑满面怒火,“来人!把她绑起来!” “张姑姑,你不能这样……”叶落音着急道,“这件事我们可以解释……” 兰卿晓拉住她的手,眼神示意她不要插手,尔后怒视那两个上前拿人的侍卫。 那两个侍卫见兰卿晓怒目而视,被她的气势震住,迟疑着没有上前。 张姑姑气得跳脚,“还不抓住她?” 兰卿晓不卑不亢道:“张姑姑,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我只是遵旨办事,并没有针对衣房的意思。倘若你对皇后娘娘的懿旨有不满之处,不如你我一起到凤藻殿面见皇后娘娘,说不定皇后娘娘会改变主意。” 张姑姑怒火中烧,睚眦欲裂,“你以为拿皇后娘娘压我,我就怕了你吗?” “张姑姑误会了,我只是实话实说。”兰卿晓纤眉微扬,“我只是针工局一个卑微的宫人,皇后娘娘有何吩咐,我不敢推脱违逆,只有遵从。” “你……”张姑姑气得脸庞涨红。 “谁知道皇后娘娘是不是被你的花言巧语蒙骗了?”有人捏着鼻子道,故意改变声音,不让人认出声音。 “对!你巧言令色欺瞒皇后娘娘!”张姑姑立即反驳。 “皇后娘娘乃人中龙凤,睿智英明,莫非你以为我区区一个卑微的宫人就能蒙骗皇后娘娘吗?还是你觉得皇后娘娘不辨是非、识人不明?”兰卿晓冷笑。 “你……”张姑姑哑口无言。 叶落音、拂衣、暮雪等人暗中叫好,暮雪讥讽道:“张姑姑,若你对皇后娘娘的懿旨有疑议,那就去凤藻殿请旨。在这儿吵闹不休,只会让人觉得张姑姑你仗势欺人。” 张姑姑的得意徒儿怒斥:“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时,金公公带着近身小太监走过来,不悦地喝道:“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张姑姑正想告状,他却呵斥道:“皇后娘娘的懿旨你也敢质疑?你吃了雄心豹子胆吗?你是不是年纪大了糊涂了?” 她一愣,忽然间恍然大悟,是啊,谢皇后进宫半年,性子阴晴不定,驭下严苛暴戾,手段心狠手辣,像他们这些伺候主子的宫人都要战战兢兢,一旦行差踏错,就会命丧黄泉。 她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质疑谢皇后的懿旨,罢了罢了,就吃一回哑巴亏吧。 不过,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去,太丢面子了。 金公公知道她没台阶下,就大声呼喝,让众人都散了。 张姑姑警告道:“再有下次,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衣房的人呼啦啦地离去,叶落音等人欢呼雀跃,兰卿晓只是笑了笑。 金公公之所以明着帮她,是因为眼下她正“得宠”,他怎么可能得罪谢皇后看好的人? 而方才张姑姑来找茬,苏姑姑早已跟她提醒过,兰卿晓早有心理准备。 绯颜阴冷的眼风扫向她,这个卿卿果然不可小觑。 今日她不仅没有在凤凰湖溺毙,而且在一贯强势的张姑姑面前胆敢据理力争。 很好,卿卿的确有资格成为她的对手。 …… 刺绣和制衣是分不开的,在研习刺绣之初,兰卿晓和叶落音就学过裁缝制衣。因此,对她们而言,制衣只是小事一桩。 翌日,她们终于设计出谢皇后的新衣样式。 拂衣和暮雪看了图样,大加赞叹。 尔后,叶落音、拂衣和暮雪依照图上的样式裁制新衣,兰卿晓负责刺绣图案的构思。 然而,衣房送来的薄纱太硬、太粗劣,怎么能穿在谢皇后的身上?谢皇后一定会嫌弃这么硬的薄纱。 拂衣忧心如焚,“怎么办?” 暮雪气愤道:“衣房怎么可能没有上乘的薄纱?一定是衣房报复卿卿才送来这么粗劣的薄纱!” 叶落音为难道:“卿卿,眼下只能向苏姑姑求助。” 兰卿晓点头,让她们先裁制,她去找苏姑姑。 苏姑姑听了她的汇报,叹气道:“张华云一向要强泼辣,这件事闹开了,必定记恨你,不会帮你的。这样吧,我和你去宫外几家绸缎庄看看。” “怎敢劳烦苏姑姑大驾呢?我自己去就行。” “也好,我告诉你哪几家绸缎庄的衣料最好,地址也告诉你。” “谢谢苏姑姑。”兰卿晓开心地笑。 苏姑姑拍拍她纤瘦的肩头,去写地址。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卿卿的一颦一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她那双清澈的眸子,跟记忆里的那双眸子,形神皆像。 兰卿晓带着出入宫禁的腰牌出宫,顺利找到那几家绸缎庄。 比较了一番,她买了最上乘的薄纱,尔后打算去看看丝线,看看有没有新奇的颜色。 忽然,她察觉后面有人跟踪,故意一条拐入小巷。 那两个身穿粗布衣袍的男子流里流气地追进小巷,没料到一根木棍正等着他们—— 她躲在隐蔽处,听见脚步声靠近,猛地挥起木棍狠狠地打过去。 那两个男子疼得大叫,杀猪似的嗷嗷怪叫,很快就跑了。 兰卿晓扔了木棍,拍拍手,正想离去,却察觉到后面有人。她全身僵住,下一瞬发足狂奔,往大街飞跑。 那四个黑衣男子紧追不舍,轻功不俗,很快就抓到她。 街上人来人往,她正想大喊救命,可是黑衣男子一手扣住她的肩头,她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紧急之际,她朝黑衣男子的裆部狠狠地踹去一脚。 那男子利落地避开,另一人大怒,化手为刃,凶狠地劈向她的后颈。 兰卿晓吃痛,头晕目眩,接着昏了过去。 四个黑衣男子对视一眼,架着她匆匆离去。而街上的几个行人看见这一幕,见那几个黑衣男子凶神恶煞一般,不敢多管闲事。 第035章:遇袭 四个黑衣男子架着不省人事的兰卿晓在街上疾行,忽然,前方出现一个面容冷漠的黑衣男子,他们止步,觉着这黑衣男子不是寻常人,周身缭绕着一股不可忽视的杀气。 一人道:“兄台,好狗不挡道。” 那黑衣男子森冷道:“光天化日之下掳人,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你也管不起!” “是吗?”黑衣男子浓眉扬起,,“见了我家主子,你就知道是不是管得起。” 四个黑衣男子瞧出这人武艺高强,打是打不过的,无奈之下去跟他去见他的主子。 拐入一条小巷,他们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那儿,马车旁站着一个男子。那男子背对着他们,身穿一袭华紫锦袍,广袂和袍面的棠梨花好似活了起来,银芒闪烁,有点刺眼。 他们是见过世面的,直觉这男子的身份必定不同凡响。 不过,他们的主子也不是吃素的。 “什么人指使你们掳劫这姑娘?” 那紫袍男子声音冰冷,在这炎炎夏日犹如一泓冰泉兜头兜脸浇下来,让人浑身一震。 那几个黑衣男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王府的事你也敢管?” 紫袍男子优雅闲适地转身,侧对着他们,“是瑶华郡主指使你们的?” “你知道最好。再多管闲事,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大胆!”黑衣人鬼见愁喝道。 “放下这姑娘,饶你们一命。”紫袍男子缓缓转身,那张雪颜浮着慑人的寒气。 那几个黑衣人大为震惊,他……好像是……燕王…… 鬼见愁戏谑地喝问:“你们是八贤王府上的人,这么没眼力吗?” 他们四肢发颤,跪地求饶:“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还要本王再说一遍吗?”燕南铮眸色寒沉。 “殿下有所不知,倘若小人不把这姑娘带回去,郡主会……杀了小人的……”黑衣人哭丧着脸道。 虽然燕王没有在朝参政,但比八贤王还要尊贵,是宗室里最尊贵、最超然的亲王一脉,永享王爵。帝京里的世家豪门、达官贵人都知道,宁可得罪皇家,也不要得罪燕王。因为,只要是燕王想杀的人,皇家都会把人头送到燕王府。 而当今的燕王,比前几任燕王更加神秘,更加深不可测,其手段更加狠辣。 有一件事在宗室流传了一年,大约一年多前,燕王在府里遇刺,由于是子夜,府卫护卫不力,导致燕王受伤。之后燕王清理了府里的侍卫,把几乎一半的侍卫逐出去。后来,再也没人见过那些侍卫,有人说,那些侍卫都死了,埋在北郊十里外,尸骨累累。 燕王的狠辣手段与冷酷心思,可见一斑。 因此,这四个黑衣人想死的心都有了,今日撞到燕王,下场堪忧啊。 “你们回去跟瑶华说,若她要找人,就来找本王。”燕南铮语声寒凉。 “还不滚?”鬼见愁不耐烦地喝道。 那几个黑衣人丢下兰卿晓,没命地飞奔离去。 她倒在地上,鬼见愁拉起她,燕南铮登上马车,道:“送过来。” 鬼见愁把她送上马车,看着殿下半揽着她进了马车。 今日也是凑巧,殿下经过那条街的时候,无意中看见卿卿姑娘被那几个人掳劫。 兰卿晓趴在小几上,吐气如兰,不省人事。 燕南铮凝视她,迷离的光影洒在她白皙的小脸,芒影幽微,似是清月蒙上一圈阴影。 她纤长微卷的眼睫似有流光闪闪,那薄软香柔的唇瓣若棠梨花缓缓绽放,那轻缓起伏的胸脯宛若一朵硕大的琼花在神秘的暗夜吐露芬芳…… 轰的一声,烈火在他的体内炽烈地燃烧。 他闭上双目,脑子里却展开一幅旖旎的画卷,有女子婉转多情的笑靥,有柔软娇软的身躯,有一双溪水般清澈晶亮的眸子……他纤长的睫羽轻微地颤动,眉宇紧蹙,仿佛克制着非人的折磨。 忽然,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她的小手。 那种狂热越发疯狂,他睁开眼眸,却看见一双清亮的眸子盯着自己。 燕南铮心神一震,松了手。 兰卿晓直直地看他,方才他想做什么? 说真的,被这么一个俊美无俦、尊贵无匹的男子握着手,她也是血液奔涌到头顶。 “是殿下救了奴婢?” “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往后的路,你务必当心。”燕南铮觉得自己的声音过分的低哑。 “谢殿下。”她不禁在想,她和燕王就这么有缘吗? 每次她出事或者遇难,他总会适时地出现救她。 兰卿晓忽然想起那几个黑衣人,问道:“那几个黑衣人跑了吗?是什么人?” 他耳朵微动,眸光遽然一冷,“瑶华想把你掳进王府,不让你进宫。” 又是瑶华郡主。她点点头,“天色不早了,奴婢先行回宫。” 陡然,燕南铮起身揽着她,动作非常迅速,尔后他运气直冲马车顶。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下一瞬她和他冲天飞起,尔后落在街边的屋顶。 她惊魂未定,本能地抱紧他,看着那辆马车四分五裂,看着硝烟弥漫,吓得魂不附体。 倘若燕王没有救她,或者燕王慢一点点,她就像那辆马车一样,尸身不全,血肉模糊。 想到此,她才意识到,燕王又救她一次。 鬼见愁早已远离,因此没事。他看见殿下没事,稍稍放心。 燕南铮侧头看她,发现她心有余悸地抱着自己,不由得失笑:她一向胆大包天,这样就吓到了? 有杀气! 八个蒙面黑衣人疾速飞来,挥舞利刃,刀光剑影从四面八方汇聚,好似万河奔流入大海,聚成滔天巨浪,朝他奔涌而来,气势惊天。 兰卿晓惊慌失措,却又想到,燕王的武艺深不可测,应该应付得了吧。 鬼见愁使出绝招攻击四个蒙面黑衣人,燕南铮气定神闲,在滔天巨浪奔涌到身前之际,才抱着她冲天飞起。 蒙面黑衣人招式迭出,气劲巨浪奔涌,紧追不舍。 而燕南铮身在半空,没有支撑点,没有半点优势。 第036章:动心 就在兰卿晓担心的时候,燕南铮向下轰出一掌,尔后朝一旁飞去。 这一掌的实力非同小可,雪色气浪遮天蔽日,如同整个银河倾覆而下,瞬间吞噬了对方数人的滔天巨浪。 空气受到震荡,水波似的波动起来。疾风劲猛,呼啸来去。 那四个蒙面黑衣人倒飞数丈,呕出鲜血,勉强爬起来。 她抱着燕南铮,双腿发软,不知是生死关头惊魂不定多一些,还是震慑于他高深莫测的内功修为。 对方是杀手,自然不会轻易罢手,他们飞身追来,挥舞各式利刃,招招致命。 兰卿晓不想成为他的累赘,又不知怎么办才好。 燕南铮始终揽着她,凛寒的眉宇缭绕着骇人的杀气,他的手里忽然多了一把闪闪发光的雪色光剑,剑光如虹如电,劲道凌厉,气势磅礴。 她亲眼看见,一丝剑光擦过对方一人的脖子,那人当即倒地,见血封侯。 对方见同伴死了,杀气腾腾地使出杀招,刀光剑气飞向她。 她大吃一惊,怎么办? 燕南铮的黑眸迸射出骇人的杀气,挥剑直击,又救了她一命。 这几个杀手的武艺比上次那两个人高强,她瞧得出来,心想究竟是什么人刺杀他。 燕南铮不想恋战,雪色剑气奔涌而去,吞天沃日一般。 那三个杀手无力反抗,转眼之间变成一堆齑粉,随风飘散。 兰卿晓心潮起伏,又是这样,活生生的人直接变成一堆粉末,太可怕了。 她愣愣地看燕王,他站在屋顶,立于天地之间,华紫广袂与乌发齐齐飞舞,他的黑瞳寒沉得令人心颤,犀利而睥睨,好似俯瞰众生,又似看透了世间所有丑恶与肮脏。 此时此刻,她的心湖有狂风呼啸而过,风起云涌,湖水震荡。 她忘记了之前数次他要杀她灭口的事实,忘记了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忘记了她的身份与肩上的重任……只觉得他俊美如九天神祇,只觉得他揽在她腰间的大手那么的温暖有力,只觉得他在身边她觉得安全、安心,只觉得脸颊越来越热、心跳越来越快…… 而那边,鬼见愁也收拾了四个杀手,剩下一人还没死,他正在审讯。 燕南铮揽着她飞下来,松了手,她呆呆愣愣的,玉容晕红流霞,还没从惊心动魄里回神。 鬼见愁喝问:“你受何人指使来刺杀?” 那蒙面黑衣人什么都不说,忽然嘴巴一动,接着嘴角流出黑血,倒地身亡。 又是这样,服毒自尽。 鬼见愁扒下杀手面上的黑布,泄气道:“殿下,瞧不出是什么人。” “瞧出他们的武功路数吗?”燕南铮的深眸静若深渊。 “这几人的武功应该是华山一派,不过又不完全是。”鬼见愁皱眉道。 “去查查。” “是。殿下,你受伤了。” “无妨。”燕南铮不在意道。 鬼见愁给兰卿晓使眼色,还递给她一瓶伤药,她领会他的意思,“殿下,奴婢帮您包扎一下吧。” 燕南铮没说什么,她看见他的左肩有一道伤口,一定是方才为了保护她才不小心受伤的。 她柔声道:“殿下,奴婢看看您的伤口。” 他索性坐在地上,她撕下自己的衣裳一角,尔后解开他的衣襟,一道长约八寸的伤口赫然映入眼帘。 这伤口流了一点血,衬得他的肌肤愈发莹白如雪。 兰卿晓看着这伤口,没来由地觉得疼,手抖索着把伤药倒在伤口上。而他一动不动,眉头都不皱一下,好似并不觉得疼。 她忽然凑近朝伤口吹了吹,燕南铮察觉到一股微弱的凉风,侧首看去,不由得失笑。 却想起,他年幼的时候受伤了,母妃为他包扎的时候,也会像她这样吹一吹伤口。 那是呵护,以及心疼。 他的心,忽然震了一下,好似被雷电劈中,酥麻酥麻的。 兰卿晓把自己的丝帕放在伤口上,再用撕下来的布条缠着,包扎起来。 “回去后,殿下让府医重新包扎,这样稳妥一些。” “你出宫做什么?”燕南铮淡漠地问。 她忽然想起已经买来的那些薄纱不见了,一定是被那几个人掳劫的时候掉了。也罢,再去买一次吧。 他整理好衣袍,不慎露出手腕,一圈淡红色的牙印很清晰。 她看见那牙印,想起那日咬他的事,不由得脸腮一热,窘迫地别开脸。 原来,那日她咬得那么用力、那么疯狂,过了这么多日,那牙印居然还没消褪。 鬼见愁租来一辆马车,他们上了马车,燕南铮吩咐说去绸缎庄。 这一路,兰卿晓的心湖荡开一圈圈的涟漪,低着头不敢看他。 匆匆买了薄纱,她向燕王告辞,“奴婢自己回宫就行。” “你一人不安全,上来。”他语声虽冷,但有点霸道。 “谢殿下。”她坐在最靠外边的地方,心情渐渐低落。 她是卑微的宫女,如何配得上尊贵的燕王? 再者,她肩负重任,背负兰家的血海深仇,怎么能分心去想儿女私情的事?太不孝了! 她选择的路注定荆棘丛生,刀光剑影,祸福难料,生死一线之间,甚至会一命呜呼。因此她要投入十二分的精力一步步地靠近权力中心,根本没有闲情、闲心去想别的事。 对了,他在她身上下了定魂蛊,她怎么可以忘记这件事?像他这种冷酷狠辣的人,她怎么可以对他想入非非? 燕南铮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她好像有点不安,应该有心事。 不过,他没有问。 回府之后,鬼煞给他重新上药包扎,之后流风取了那截衣角和那方丝帕,道:“殿下,小的把这些扔了。” 燕南铮不动声色道:“让下人把那丝帕洗干净,明日送来。” “啊?这丝帕是谁的?”流风不解地问。 “别问那么多,快去。”鬼见愁催促道。 翌日,流风把晒干的丝帕送来,小心翼翼地问:“殿下,这丝帕的两角绣棠梨花,是谁的?” 他记得,殿下不太用丝帕,而且也没有绣棠梨花的丝帕。 棠梨花! 他忽然想起来,卿卿姑娘绣过棠梨花,莫非是她的? 燕南铮接过丝帕,薄唇轻动,“退下吧。” 流风挠着头退下,燕南铮抚触着丝帕边角的棠梨花,薄唇微牵,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第037章:失窃 “卿卿,我们找遍了绣房,找不到新衣。” 叶落音和拂衣、暮雪来报,忧心忡忡,十分着急。 昨夜她们裁好谢皇后的两身新衣,准备今日上午开始刺绣,没想到过了一夜就不见踪影。 兰卿晓深深蹙眉,的确,她们找遍了绣房和住处,都没找到那两身新衣。 新衣不会长翅膀自己飞了,极有可能被人偷了藏起来,或者被毁掉。 “卿卿,怎么办?” 叶落音心急如焚,若找不到那两身新衣,就要重新裁制,可是衣房绝不可能再给她们衣料的。 绯颜一派的人,飘絮一派的人,有的冷目旁观,有的嘲讽不屑,有的无动于衷。 拂衣低声揣测:“会不会是衣房的人不服气,偷走我们的新衣报复我们?” 暮雪提议道:“若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后果不堪设想。不如向苏姑姑禀报。” 兰卿晓犹豫了半晌,最终决定向苏姑姑求助。 再裁制两身新衣是不可能的,只能尽力找回丢失的新衣。 苏姑姑听了这事,眉头紧皱,“你们确定,把新衣放在绣房?” 兰卿晓肯定地颔首,“我亲自放在绣房的衣厨里,打算今日开始刺绣的。” “苏姑姑,我觉得必定是有人偷了新衣。”叶落音断定道,“恳请苏姑姑在针工局搜一遍。” “若是要搜,也只能在绣房搜。”苏姑姑为难道。 兰卿晓明白她的意思,衣房的张姑姑怎么可能同意让她们搜? 苏姑姑匆匆往外走,“我去找金公公,卿卿你跟我来。” 兰卿晓连忙跟上。 找到金公公,苏姑姑简略地说了事情,“她们找遍了绣房都没找到,金公公,你能不能通融一下,下令在针工局搜查一番?” “你们怀疑皇后娘娘的新衣被人盗走藏起来,然而没有充分的证据,我不能就此下令搜查。”金公公打起官腔,公事公办。 “金公公,您仔细想想,皇后娘娘嘱咐我尽快绣好新衣,倘若我迟迟交不出来,到时候我遭殃受罚不要紧,连累针工局和金公公您就不好了,是不是?”兰卿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恳请您通融一下。” “也罢,你们先在绣房和住的地方再找一遍。倘若还是找不到,我再下令搜查。”他勉为其难道。 “多谢金公公。金公公的恩德,卿卿没齿难忘。”她感激道。 当即,她和苏姑姑回去,吩咐底下的人在绣房从严搜查。 若影、雨婷等人抱怨不止,“苏姑姑,她们丢了新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又有人不服气地说道:“她们没看好新衣,凭什么要搜查我们的地方?” 绯颜走过去,低声道:“苏姑姑,这样搜查就是怀疑我们都有盗窃的嫌疑,对我们每个人都不公平。” 苏姑姑叹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皇后娘娘的新衣丢了,不是小事。” 绯颜瞟一眼兰卿晓,眼神幽冷,“我知道这不是小事,可是绣房的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以后外面的人会怎么看待我们?” 苏姑姑义正词严道:“绣房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倘若你们有人盗走皇后娘娘的新衣,最好立即来找我,我从宽处置。否则,我绝不轻饶!” 众人纷纷抽气,苏姑姑一向温婉和善,很少动怒,而今日她为了新来没多久的卿卿“大动干戈”,也太护着她了吧。 绯颜秀眸轻眨,眼梢飞落一丝阴冷。 找遍了绣房,还是没找到。之后,兰卿晓和叶落音等人去住处搜查。 一个绣娘悄然靠近拂衣,低声道:“你仔细想想,卿卿进针工局后,抢了谁的风头?” 拂衣仔细一想,对,卿姐姐抢了绯颜的风头。 若非她和这个名为玲珑的绣娘之前都追随飘絮,交情不错,玲珑也不会来提醒她。 拂衣把这话悄悄跟卿卿说了,“会不会是绯颜盗走新衣?” 兰卿晓不想和绯颜起正面冲突,更不想让苏姑姑为难,不过一定要仔细搜绯颜住的地方。 绯颜是绣掌,在绣房的地位仅次于苏姑姑,因此她住的是四人通铺。 兰卿晓走进绯颜的房间,绯颜连忙伸臂拦阻,“我的寝房无需搜查,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你说没有就没有吗?”兰卿晓冷笑。 “搜了才知道有没有。”叶落音讥讽道。 “我堂堂绣掌,怎么会做那偷鸡摸狗之事?”绯颜高傲地抬起下巴。 “既然你没有盗走新衣,让我们搜搜又有何妨?”暮雪不甘示弱地反问,“你拦着我们,莫非你心虚了?”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绯颜气得长眉绞拧。 暮雪和拂衣把她挤走,叶落音和兰卿晓进去搜。 四个铺位搜查了一遍,没有。兰卿晓在衣柜、箱笼里翻找,掀开衣物,那两身新衣赫然出现。 叶落音惊喜地取出两身新衣,气愤道:“从你的衣箱里找到的,看你怎么跟苏姑姑解释!” 绯颜大惊失色,呆呆愣愣的,怎么会这样? 兰卿晓等人回到绣房,向苏姑姑禀报了这件事。 暮雪义愤填膺道:“苏姑姑,绯颜盗走我们裁制的新衣,让我们无法向皇后娘娘交差,置我们于死地,还望苏姑姑为我们做主。” 苏姑姑板着脸,陡然喝道:“绯颜,跪下!” 绯颜花容失色,不服气也不想下跪,“苏姑姑,我没有偷她们的新衣!” “那为什么新衣在你的衣箱里?”叶落音据理力争。 “苏姑姑,我不知道为什么新衣在我的衣箱里……但我真的没有偷!”绯颜争辩道,满心屈辱。 “绯颜,你让我很失望。若你不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我就公事公办。”苏姑姑摇头叹气。 “苏姑姑,你不信我吗?”绯颜又气又急,眼圈红了,心里没来由地浮现一股怨恨:都是因为那个卿卿! “苏姑姑,既然找到了,这次就算了。”兰卿晓冷淡地瞥绯颜一眼。 无论她是真的无辜,还是演技厉害,兰卿晓都不想把事情闹大。 苏姑姑欣慰而满意地点头,尔后提点绯颜,“你最好反省反省。今后再行差踏错,我绝不轻饶!” 绯颜的小脸青白交加,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跑回寝房。 飘絮、若影、雨婷等围观的人都在想,这回绯颜的脸丢光了。 第038章:闺中姐妹 叶落音、拂衣检查了两身新衣,完好无损,如此,兰卿晓开始刺绣。 拂衣和暮雪的刺绣功夫还没达到兰卿晓的要求,这次还是没办法帮忙。 兰卿晓叮嘱叶落音在那袭新衣要绣什么,怎么绣,尔后开始绣另一袭新衣。 暮雪坐在一旁练习刺绣,不解地问:“卿卿,你为什么替绯颜说好话?”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兰卿晓想不明白,两身新衣从绯颜的衣箱里发现的,罪证确凿,无法抵赖,可是绯颜严词否认盗窃,那模样看着不像是演的。 那么,或许她真的是无辜的,栽赃嫁祸也不是不可能。 叶落音嘀咕道:“希望不是姑息养奸。” “绯颜是苏姑姑一手带出来的,刺绣功夫最好,深得后宫诸位娘娘赏识。卿姐姐你一来得到苏姑姑的喜欢与器重,还得到皇后娘娘的欢心,抢了绯颜的风头,压她一头,她不恨死你才怪。”拂衣道。 “绯颜恃宠而骄,颐指气使,拜高踩低,一向把自己当作是未来的绣司。如今她遇到你这个强劲的对手,自然恨你入骨,必定处处针对你、陷害你。”暮雪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兰卿晓轻淡道,“对了,暮雪,你这刺绣功夫是怎么进针工局的?” “我……我的手受过伤,伤好之后就一直不利索……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暮雪结结巴巴道,心虚地低头。 “我和暮雪一起进针工局的,刚来的时候她的刺绣功夫很厉害的,不比叶姐姐差她。”拂衣笑道。 “那你要多加练习。”兰卿晓笑道。 暮雪点头,目光闪烁。 接下来的三日,兰卿晓和叶落音分别在两身新衣刺绣,交叉进行。 兰卿晓预计,即使她们昼夜不停地绣,至少需要十日。 这日,一个自称毓秀殿宫人的宫女来传话,丽嫔娘娘传召卿卿。 叶落音担忧道:“这半年来,丽嫔娘娘和皇后娘娘明争暗斗、互不相让,这次丽嫔娘娘传召你一定是因为前几日皇后娘娘那身新衣。” 兰卿晓宽慰她们无需担心,不过前往毓秀殿的这一路,她还是有几分忐忑。 上次在燕王府,她偷听丽嫔娘娘和燕王“叙旧”,丽嫔娘娘应该不知道吧。 毓秀殿及不上凤藻殿奢华,但也是金玉流光、金碧辉煌。在宫人的引领下,兰卿晓踏入大殿,垂首叩拜。 “你就是卿卿?” 丽嫔玉肌雪的语声清绵婉转,青葱玉手将一颗红彤彤的樱桃放入嘴里。 兰卿晓回道:“是。” “抬起头来。” “是。”兰卿晓无奈地抬头,希望丽嫔娘娘不会为难、针对自己。 目光触及宝座那姿容美艳的年轻女子,兰卿晓怔住,这张媚而不俗、艳而不腻的小脸,似曾相识。 玉肌雪也盯着她,那探究的眼神好像在回忆,几分迟疑,几分不敢置信。 “你是……晓晓?”玉肌雪犹豫着走下来。 “娘娘是……雪儿!”兰卿晓惊喜交加,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真的是你!” 玉肌雪握住她的手腕,欣喜若狂地笑。 兰卿晓也是如此,喜极而泣,双眸泪光盈盈。 站在一旁的宫女芙蓉和菡萏也笑起来,“小姐,她就是几年前在扬州相识的兰小姐?” 玉肌雪和兰卿晓不约而同地点头,兰卿晓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道:“屏退左右。” 芙蓉明白主子的意思,挥手让其他宫女退出去。 尔后,玉肌雪拉着兰卿晓进了寝房,不解地问:“你怎么会在宫里?又如何成为针工局的绣娘?” 兰卿晓一笑,“没想到数年未见,你已经成为皇帝陛下的宠妃。” 上次在燕王府看见她,兰卿晓没有看错,只是阴差阳错,没有见面的机会。 她们同龄,十年那年,玉肌雪跟随母亲回扬州老宅静养。玉家的老宅跟兰家的宅院在一条街上,她们相识以后就成为闺中姐妹,一起玩耍一起学习刺绣,情谊深厚。四年后,玉肌雪随母亲回帝京,她们再也没有见过,直至今日。 虽然多年未见,不过她们依然有几分年少时候的模样,这才认出彼此。 “你为什么改名为卿卿?”玉肌雪问道。 “我家遭逢劫难,我爹娘都不在了……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详细跟你说。”提起家事,兰卿晓鼻头酸涩,竭力忍着心里的悲痛,“你传我来,有什么事?” “好,以后再说。”见她神色悲伤,玉肌雪不敢多问,“数日前谢皇后穿着你绣的那新衣在御花园招摇过市,我见过一次,那新衣很美很华贵,听闻她还要你裁绣两身新衣,我也想要你为我裁制新衣。” “就知道你打的是这主意。”兰卿晓不客气道,“谢皇后太难伺候了,我花了很多心思、精力裁制那两身新衣。再者我初来乍到,只有落音帮我绣,我忙不过来。” “我们年少就相识,情谊非同一般,你敢不帮我?”玉肌雪娇蛮地斜睨她。 “我怎敢不帮你?”兰卿晓好笑道,“我一定会帮你绣一身最美最美最美的衣裳,不过你不要催我好不好?我已经没日没夜地赶工,你再逼我,我病了就没人给你绣衣裳。” “好好好,我不逼你。不过,我要你帮我设计一袭舞衣。我编排了一支新舞,正在练,过阵子为陛下献舞的时候穿新的舞衣。” “我保证,我为你绣的舞衣必定独一无二,独领风骚!必定可以牢牢锁住陛下的目光!” “这还差不多。对了,舞衣的样式你也帮我想想,针工局那些宫人设计的样式看来看去都是那几样,都看腻了。” 兰卿晓能不答应吗? 再闲谈几句,她告辞出来,回针工局。 叶落音、拂衣等人听闻丽嫔娘娘要她裁制舞衣,并没有惊讶,只是拍拍她的肩,“能者多劳,难为你了。” 兰卿晓收拾心情,继续刺绣。 其他人知道丽嫔娘娘也点名要她裁制新衣,炸开了锅。 若影气愤地跟苏姑姑道:“苏姑姑,她全揽了皇后娘娘、丽嫔娘娘的新衣,那我们还有什么绣活?这不公平!” 雨婷立即声援:“针工局一向都是由苏姑姑分配绣活的,她来了就变了,坏了规矩。苏姑姑,不能再纵容她!” 第039章:夜探皇宫 绣房里叽叽喳喳的,绯颜一派的人,飘絮一派的人,纷纷讨伐兰卿晓。 若影道:“苏姑姑,一定是她花言巧语蒙骗皇后娘娘和丽嫔娘娘,不然皇后娘娘和丽嫔娘娘怎么会全然信任她?”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附和,大有将卿卿赶出针工局的架势。 绯颜的秀眸阴沉地流转,道:“苏姑姑,如今绣房怨声四起,衣房也有诸多不满,您不能不重视,不能再纵容她。毕竟针工局不是一人就能扛下所有绣活。” 若影和绯颜对视一眼,其中的意味别人难以明白——她们煽动所有人闹一场,相信苏姑姑会审时度势,不会再偏袒那个该死的卿卿。 叶落音、拂衣和暮雪心急如焚,这可怎么办? 兰卿晓辩解道:“苏姑姑,我不是有意揽下皇后娘娘和丽嫔娘娘的绣活,我也是身不由己。” 雨婷立即怼道:“那你就去跟二位娘娘言明,你不绣!” 苏姑姑眼神冷漠,道:“闹够了没?你们以为卿卿去言明,皇后娘娘、丽嫔娘娘就会如你们的愿吗?到时候不止她获罪,整个绣房也会被牵连!” “苏姑姑,我也知道当宫人的没有资格抗旨。不如这样,你和卿卿一起去,对皇后娘娘和丽嫔娘娘言明绣房的规矩,她们一定会谅解的。”绯颜善解人意地提议。 “你怎么不去?你想绣你去啊,为什么推别人去?”叶落音呛道。 绯颜没有回应,心里怒火熊熊,恨不得上前赏她一巴掌。 苏姑姑喝道:“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大家都散了吧,再闹,晚上不许吃饭!” 众人不情不愿地散了,去忙手头的绣活。 绯颜和若影、雨婷等人坐下来,憋着怒气,没想到苏姑姑还是偏袒那贱人! 兰卿晓心里愧疚,对苏姑姑道:“苏姑姑,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这样。” 苏姑姑宽慰道:“不是你的错。我们当宫人的,伺候主子永远是第一位,主子有什么吩咐,我们没有拒绝的余地。若要‘拒绝’,赔上的不仅仅是一条小命,或许还有家人。” 兰卿晓没想到她有这么深刻的感慨,心里感激她的谅解与维护。 苏姑姑离去后,叶落音压低声音道:“一定是绯颜怂恿若影、雨婷她们煽动其他人闹事的,方才我看见绯颜她们的神色有点古怪。” 暮雪和拂衣露出惊异的表情,兰卿晓则道:“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做好本分就行。” 接下来的三日,兰卿晓利用睡觉前的半个时辰设计玉肌雪的舞衣。 这夜,她终于画出舞衣的草图,立即前往毓秀殿。 “这么晚了,明日再去吧。”叶落音劝道,担心夜里不安全。 “没事,我还不困,很快就回来。”兰卿晓匆匆离去。 …… 燕王府,微风吹佛,夜色如墨。 昏黄的烛影在寝房缓缓流淌,流风劝道:“殿下,夜深了,就寝吧。” 燕南铮忽然搁下书册,“为本王更衣。” “啊?”流风又是吃惊又是大惑不解,“殿下要去哪里?” “更衣。”燕南铮伸开双臂。 流风不敢再问,乖乖地伺候殿下穿上外袍。 看见殿下手腕的那圈淡粉色牙印,他不开心道:“殿下,这牙印还未消,太难看了。不如让鬼煞想想办法?” 都是那个卿卿的错,咬伤殿下,在殿下骨玉般的手腕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破坏了殿下完美的手腕,真真该死。 “不必了。”燕南铮略略整了衣袍,“你去歇着吧。” “殿下,小的陪着你。”流风道。 这时,鬼见愁进来,禀报道:“殿下,华山那边有回信。” 燕南铮颔首,鬼见愁继续道:“华山掌门说,十年前华山出过一个叛徒,这叛徒离开华山后,自创一派,修习阴毒霸道的内功心法,收取万金为人消灾。” 流风惊疑道:“上次那几个杀手就是华山的叛徒?” 燕南铮的深眸寒凛了几分,“还查到什么?” “属下派人去寻那叛徒的巢穴,可惜,人去楼空。”鬼见愁回道。 “那就是线索断了?” “属下无能。” “殿下,这几批杀手的幕后主谋,无需查也知道,不是宫里的人,就是宗室。”流风道。 燕南铮岂能不知?只不过,他要证据。 鬼见愁惭愧不已,数次都查不到蛛丝马迹,总是线索断了。 见殿下匆匆离去,鬼见愁连忙跟上。 让鬼见愁吃惊的是,殿下竟然夜探皇宫。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殿下竟然跟着卿卿姑娘来到毓秀殿。殿下为什么这么做? 寝殿里昏影暗影,玉肌雪穿着轻薄的杏色中单,乌光水滑的青丝披散在肩,坐在案前,言笑亲昵。 兰卿晓坐在一旁,把舞衣的草图给给她看,“我按照你的要求设计了这样式,你觉得如何?” 玉肌雪的美眸闪过一丝惊艳,“好美啊!” “有什么觉得不太好的地方吗?” “我相信你的眼光。不过这舞衣……会不会过于新奇?” “不新奇如何抓住陛下的心?” “你说得对。”玉肌雪自信地一笑,“对了,这舞衣要梳什么发髻比较好?还有,戴什么珠钗好点?” “待舞衣绣好了,我再帮你挑。”兰卿晓笑吟吟道。 玉肌雪握住她的手,“晓晓,有你帮忙,我一定会万众瞩目、艳惊四座!” 兰卿晓收了草图,“很晚了,你早点歇着,我回去了。” 玉肌雪舍不得让她走,“晓晓,今夜你陪我睡好不好?陛下去了凤藻殿,不会过来的。我们一起睡,闲聊累了再睡。” 兰卿晓拍拍她的手,“这怎么可以?万一被人发现,会怀疑我的身份,到时候你也会有麻烦。” 玉肌雪丧气地瘪着嘴,不再勉强她。 蹲在殿顶的燕南铮看见兰卿晓离去,也跟着飞身走了。 鬼见愁觉得莫名其妙,方才殿下的周身缭绕着慑人的寒气,连他这个跟随殿下二十年的暗卫都觉得可怖。 殿下十天半个月难得进宫一次,这些日子却三天两头地往宫里跑,今日更是稀奇,竟然冒着危险夜探皇宫,跟踪的还是那个绣娘。殿下究竟是怎么了? 第040章:销魂蚀骨 浓夜黑魆魆的,巍峨辉煌的皇宫在广袤的苍穹下犹如一座人迹罕至的空城,暗影重重,波云诡谲。 兰卿晓途经的宫道长而黑暗,她素来胆大,并不觉得害怕。 忽然,一阵诡异的冷风从身后呼啸而过,她听见后面好像有声音,狐疑地转身看去,没有人。她继续往前走,可是总觉得怪怪的,于是加快步伐。 夜深人静,大多数宫人已经歇下,只有巡守的宿卫和稀疏的光影陪着她。 走到宫道的尽头,她正要拐弯,陡然一道黑影疾速掠来,她整个人腾空而起,惊慌地大声呼救,口鼻却被一只大手捂住。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宫道恢复了死寂,好似只是一阵疾风掠过。 兰卿晓奋力地挣扎,试图攻击掳自己的人。 这时,对方松了手,她稳稳地落地,顾不上这是哪里,拔足往外飞奔。 然而,黑暗里的那人怎么可能让她逃走? 她好像撞到一堵无形的墙,反弹回来,摔倒在地。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 她立马爬起身,警惕地瞪着隐身在黑暗里的人,竭力压下慌惧的情绪。 从那黑影判断,这人身形修长,必定是个男子。 “你和丽嫔是什么关系?” 那黑影的声音暗沉低哑,好似压抑着浓烈的怒气。 这独特的嗓音,兰卿晓死了也认得。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心里惊异,“殿下,是你?” 燕南铮从暗黑里走来,好似从魑魅魍魉的九幽地狱走向她。她不由自主地后退,后背靠着墙,冷气透过衣物钻入肌肤。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挤出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这是一间无人居住的狭小宫室,暗淡的光影从不远处流射过来,加上清水般的月华,宫室里浮着淡淡的微光。 他精雕细琢的冷峻雪颜自微光里浮现,宛若天神之手雕刻的骨玉浮雕,五官更加立体。 他的左臂按在墙上,目光森寒,“你和丽嫔是什么关系?说!” “能有什么关系?不就是主子和宫人……”兰卿晓心尖一颤,方才他看见她和雪儿在一起的情景? “你不知道欺瞒本王的下场吗?”燕南铮的眼里暗澜涌动,似一个风暴漩涡,随时会将她吞噬。 “前几日,丽嫔娘娘传奴婢去毓秀殿,要奴婢为她裁绣舞衣。不知为什么,奴婢和娘娘一见如故,娘娘很喜欢奴婢,就免了奴婢的礼数。不过说到底,还是主子和宫人……” 她觉得此时的燕王非常可怕,好像下一瞬就会捏断她的脖子。 之前她还为他动心,真是昏了头才会被他一时的呵护迷惑。 燕南铮的右手慢慢袭上她纤细的雪颈,仿佛凌迟一般,“看来你不怕死。” 兰卿晓盯着他幽暗森凛的桃花眸,不由得双腿发软,一丝恐惧从灵魂深处飘出来。 陡然,他的右手轻飘飘的一抹,她的衣襟顿时松开,诡异地下滑。 双肩一凉,她惊慌地把衣襟往上提,然而衣襟已经滑落,她怎么提、拉、拽,都弄不好。 “是不是要本王把你扒光?”他的眼神从未有过的邪恶。 “你无耻!” 她气愤地骂道,兵荒马乱之下,衣襟怎么也整理不好。 微光幽明,暗影绰绰,衬得肌肤如凝脂莹白若清雪一片,精巧的锁骨连成一线平滑,散发出女子香甜、清淡的馨香。 只是扫过一眼,燕南铮的身躯就发生了无法扭转的变化。 而此时,她双唇微翘,眉心微蹙的羞恼模样,多了几分灵动,诱人得紧。 他讨厌自己的失控,陡然扼住她的嘴,厉声道:“说!” 若是平常,她一定想各种办法求饶,现在却被冲昏了头脑,满心愤懑地低吼:“奴婢跟丽嫔娘娘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嘴被他掐得嘟起来,声音也变了,她感觉牙齿快被他捏碎了。 燕南铮大怒,更加用力。 兰卿晓拼了力反抗,双手往前抓挠,恨不得把他那张高冷的俊脸抓成大花猫,揍成肉饼。 他往后仰头,不让她够着,她猛地抬脚恶狠狠地踹向他的下腹,最好踹得他断子绝孙! 他左手一挡,轻轻的一下就让她自动缩回腿,而且疼得抽气。 她越是挣扎,他越是怒气飙升,不知为什么,他猛地脑子一热,扣住她的后脑,把她拽过来,精准地吻住她的唇瓣。 兰卿晓懵了,全身僵住,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节奏? 燕南铮长驱直入,霸道地封锁,强势地攻占,带着狠劲蹂躏这香软甜嫩。 仿佛耳畔有一道声音告诉他必须这样做,仿佛这就是他应该做的,仿佛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比想象中的更柔嫩,比午夜梦里的更鲜美,比印象中的更香艳。 清香萦绕在鼻端,他血气奔涌,决定放纵自己去索取,去掠夺更多的美妙。 兰卿晓晕乎乎的,渐渐的喘不过气,紧接着忽然腾云驾雾起来,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忘记了眼下的处境。 若非他抱着她,她早已软倒在地。 鬼见愁在外面盯梢,忽然瞥见殿下终于“动手”“动嘴”,瞠目结舌,眼珠子滚到地上了。 殿下喜欢卿卿姑娘? 自殿下知晓男女之事,就决定找到老王妃之前绝不娶妻,不近女色。这十年来,殿下对所有女子都是不屑一顾,甚至绝少看一眼。然而,现在,殿下竟然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鬼见愁不敢再看,转过身去,往前走几步,以免听见不该听见的话。 兰卿晓从晕眩里醒过神,惊觉自己被侵犯了,奋力地推他。 燕王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方才那么恶劣粗暴,现在又这么邪恶可怕,太欺负人了! 燕南铮扣住她的双手锁在她身后,湿热的唇舌往下滑。 热浪滔天,惊心动魄,销魂蚀骨,再多的词都无法形容他此时此刻的感受。 仿佛潜藏了二十六年的生命热力之源,在这妖娆迷离的夏夜悉数爆发,以毁灭性的力量席卷了他和她。 第041章:查清她的底细 无论兰卿晓如何挣扎反抗,都无济于事。 燕王的胸膛稳固如山,他的双臂坚硬如铁,完完全全地禁锢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了,身心的悸动、灵魂的战栗让她产生一种错觉:燕王喜欢她? 然而,她很快清醒,否定了这个猜测。 燕王是那种冷酷狠辣的人,数次杀她,给她下定魂蛊,方才还那样恶劣地对她,怎么可能对她有别的心思? 她愤恨地推他,拼了全力,燕南铮终究放开她,怔怔地凝视她。 此时她的俏脸布满了薄怒,羞窘地避开他的目光,那唇瓣湿润而嫣红,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激烈与狂野,让他更是心猿意马,食髓知味。 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娇羞,她的玉容桃红流霞,兰卿晓觉得双腮、脖子甚至全身都是滚烫滚烫的,而铺天盖地笼罩她的都是他清凉华滟的熏香气息,如烈酒一般熏着她,告诉她此时抱着她的人就是他,让她无所适从。 她猛地推开他,仓惶地冲出去,消失在浓夜里。 燕南铮走出狭小的宫室,望着迷离的夜色,对方才那番香艳回味无穷。 突然,他眸色一寒。 该死的,他竟然失控了! 从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让他失控! 鬼见愁走过来,摸摸鼻子,暧昧地笑,“殿下……” “回府。” 燕南铮飞身而起,周边似有飞雪飘落,寒气森森。 鬼见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跟上。 上一瞬还唇角含春,下一瞬就冰寒慑人,殿下究竟是怎么了? 回到王府,进寝房前,燕南铮沉声吩咐:“去查查她的底细。” 鬼见愁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谁的底细?卿卿姑娘吗? 两日后,他向殿下禀报:“殿下,属下无能,查不到卿卿姑娘的底细。” “她是帝京人士吗?真名呢?”燕南铮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上次就查过一次,没人知晓她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应该不是帝京人士,真名无从稽考。”鬼见愁道,“不过属下有一个发现。” “说。” “三月扬州发生一宗灭门惨案,兰家二十余口被杀,唯有兰家大小姐逃过一劫。不过奇怪的是,扬州知府判定凶手是兰家大小姐,并且上报刑部,举国通缉她。属下在刑部的卷宗翻查过,兰家大小姐跟卿卿姑娘的容貌有五六分相像,不知是不是巧合。” “兰家是做什么的?兰家大小姐为什么杀害父母及全家?”燕南铮饶有兴致地问。 “据刑部卷宗里记载,扬州知府认定兰家大小姐因为抗旨不进宫选秀而与父母生了嫌隙,继而杀害父母。还有一件事,案发当夜,有人亲眼目睹兰家大小姐披头散发从兰家狂奔出来,她全身是血,且一路尖叫。” “这杀人的缘由未免过于牵强。” “对了,兰家是扬州三大刺绣世家之一,兰老爷的母亲曾在针工局待了几年,师承前任绣司,而兰家大小姐也精于刺绣。” “兰家大小姐的闺名是什么?”燕南铮蓦然一笑。 “兰卿晓。”鬼见愁也觉得,这么多巧合,极有可能卿卿姑娘就是兰家大小姐。 燕南铮挥退鬼见愁,从书案取了那方绣着棠梨花的丝帕,雪颜浮现一抹神秘莫测的冷笑。 …… 拂衣和暮雪花了两日裁出丽嫔的舞衣,所用的衣料是苏姑姑跟张姑姑交涉得来的。 叶落音赞叹道:“卿卿,你设计的这舞衣,一定可以让丽嫔娘娘艳惊后宫。” 拂衣把一口酥塞进嘴里,笑得眉目弯弯,“这舞衣已经这么美,不绣什么也胜过宫里所有舞衣。对了卿姐姐,你打算绣什么?” 兰卿晓仔细地检查舞衣,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瑕疵,“还没想好。皇后娘娘的两身新衣绣好了,估计我就想出来了。” “我听说皇后娘娘的生辰是一个月后,宫里各局各司正在操办皇后娘娘的寿宴。我觉得吧,皇后娘娘一定会在寿宴穿新衣,艳压群芳。”叶落音笑道。 “当真?”兰卿晓眉心微颦,重新审视两身新衣。 还好,当初的想法是对的,其中一身新衣足以应付寿宴。 暮雪担心道:“这两身新衣会不会过于素雅?皇后娘娘素来喜欢浓艳华美。” 拂衣和叶落音也惆怅起来,兰卿晓自信地笑,“你们无需担心。” 这夜,吃过晚饭,她们正想继续刺绣,针工局忽然来了两个太监、两个侍卫。他们气势汹汹地闯进绣房,一副捉拿犯事者的架势。 众人惊慌、恐惧地闪避,绯颜镇定地走上前,客气地问:“你们是哪宫的人?有什么事?” “皇后娘娘有旨,带卿卿姑娘去问话。” 那太监昂着头、尖着嗓子说道,尔后挥手示意那两个侍卫做事。 两个侍卫粗鲁地过来拿人,叶落音争辩道:“我们正为皇后娘娘绣新衣,娘娘怎么会带走卿卿?是不是弄错了?” 兰卿晓示意她不要多说,“我去凤藻殿一趟,你们无需担心。落音,你务必绣好皇后娘娘的新衣。” 眼见她被带走,拂衣忧心忡忡,“要不我们去找苏姑姑吧。” 叶落音和暮雪赞成,三人连忙去了。 绯颜看向若影、雨婷,冰冷地笑,贱人,这次看你如何逃过皇后娘娘的责罚! 若影低声笑道:“绯颜姐姐,这招实在是高明。” 雨婷也得意地笑,一个时辰前,她们去找绿珠,把那贱人为丽嫔娘娘裁绣舞衣一事告诉绿珠。皇后娘娘得悉此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凤藻殿。 兰卿晓跪在宫砖上,明亮的烛影照得她的身影那般孤清。 谢皇后端庄地坐于宝座,陡然厉喝:“卿卿,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罪?” “奴婢愚钝,还请娘娘明示。”兰卿晓不慌不乱地问。 “你为皇后娘娘裁绣新衣,时间紧迫,还有闲工夫为丽嫔娘娘裁绣舞衣?你三心二意,究竟有没有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绿珠阴冷地喝问。 “本宫要你一心一意地为本宫裁绣新衣,在此期间,不能裁绣别人的。否则,便以大不敬之罪论处。”谢皇后的美眸森冷地眨动。 第042章:宫道偶遇 兰卿晓知道宫规,对主子大不敬,轻则杖刑,重则处死。 她解释道:“娘娘无需担心。奴婢并没有绣丽嫔娘娘的舞衣,只是旁人裁出新衣,奴婢会在绣好皇后娘娘的两身新衣后再绣舞衣。” 谢皇后走下宝座,目光凌厉如刀,“别以为本宫那么好糊弄。那舞衣是你设计的样式,你敢说你没有分心去思索?” “娘娘,丽嫔娘娘毕竟是主子,她有吩咐,奴婢无法拒绝。不过奴婢已经向丽嫔娘娘言明,待绣好皇后娘娘的新衣,才会绣她的舞衣。”兰卿晓恭顺道,垂头顺眼。 “那个贱人有什么资格跟本宫比?”谢皇后疾言厉色地怒道。 “娘娘息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得。”绿珠劝道,“卿卿,你还不认罪?” “娘娘,虽然奴婢设计了丽嫔娘娘的舞衣,不过是在吃饭、睡觉的时间想的,并没有影响绣娘娘的新衣。”兰卿晓试图解释清楚,谢皇后的气量也太小了吧,不过后宫的女人大多如此,谁能真正的清高? “本宫要重重地责罚你!”谢皇后气得长眉绞拧,“绿珠,重打五十大板!” “娘娘三思。娘娘责罚奴婢是应该的,不过奴婢受了伤,势必要养伤数日。即便坚持绣衣,只怕也绣不好娘娘的新衣,这不是误了娘娘的新衣吗?”兰卿晓道。 谢皇后的美眸蓄满了怒火,却无处发泄,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绿珠提议:“娘娘芳辰将至,不如罚她再裁绣一身新衣,寿宴上穿的,要艳压群芳。” 谢皇后的怒火化作冷厉的刀剑,“听见没?本宫要三身新衣比那贱人的舞先绣好!你敢先给那贱人绣衣,本宫绝不轻饶!” 兰卿晓无奈地应承下来,只能央求雪儿稍微让步了。 不过,谢皇后知道她先裁好雪儿的舞衣,必定是有人去告密。 …… 叶落音、拂衣和暮雪知道谢皇后为了一袭舞衣而大发雷霆,还要裁绣一袭寿宴穿的新衣,个个都像霜打了的茄子,四肢无力。 兰卿晓却是斗志满满,激昂地拍手以此激励她们的士气,“你们不觉得很有挑战性、很过瘾吗?” 拂衣和暮雪有气无力道:“我们不忙,但你和落音忙得过来吗?你们已经好几日不曾好好休息了。” 兰卿晓在想,有必要请苏姑姑帮忙,安排一两个功夫好的绣娘帮她们。 叶落音满目的担忧,“丽嫔娘娘那边如何交代?” 兰卿晓去了一趟毓秀殿,向玉肌雪说明这件事。 玉肌雪气得拍案,美眸迫出一抹凛色,“她竟然这般刁难你!” 菡萏道:“这半年来,娘娘得陛下恩宠,谢皇后嫉恨在心,处处跟娘娘作对,处处要一较高下。其实娘娘已经让着她了,她却还是咄咄逼人。” “卿卿,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是我连累你才是。”玉肌雪满目歉意。 “你千万不要这么说,是谢皇后没有容人的气量。”兰卿晓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绣好你的舞衣。” “你先绣她寿宴上穿的新衣吧,不过我的舞衣必须在寿宴之前绣好,我要在她的寿宴压她一头。”玉肌雪黛眉轻挑,眸光幽恨。 “我一定让你艳压群芳,成为后宫第一美人,独领风骚。”兰卿晓笑道。 “你也要注意休息,别累坏了。”玉肌雪关心地提醒。 出了毓秀殿,兰卿晓忧心忡忡,满腹心事,如何让雪儿艳压群芳,又让谢皇后满意呢? 这个两难的任务,似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事。 一边走一边想,她神游天外,没注意到宫道前方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穿华紫轻袍,神姿清滟,雪颜冷寂。 夏日里没有一丝凉风,毒辣的日光洒照下来,照得他整个儿恍若透明。他仿若一尊神祇,等待她的靠近。 流风站在一旁,想提醒卿卿姑娘看着点儿,不要冲撞了殿下。 然而,他忽然发觉,莫非殿下凝定如石雕,就是要让她冲撞的? 兰卿晓走着走着,冷不丁地撞上一座紫色冰山,鼻子有点疼。她惊得反弹出去,后退着险些摔倒。 燕南铮眼疾手快地伸臂拉她,却由于太过用力,她直直地往他胸膛撞去。 流风正想呵斥,但又觉得不太妥当,于是转过身去,貌似什么都不看比较好。 “想什么?撞到人也不自知。” 燕南铮的语声低沉黯哑,带着些微胸膛深处的震动。 那一刹的柔软冲击他的感官,虽然很短暂,但足以让他灵魂战栗。 兰卿晓受了惊吓一般,急忙挣开手臂,后退三步,低垂了眸。 这几日,她无数次回想起那夜在狭小的黑暗宫室里激狂炽热的情景,有时想着想着忘了手头的绣活,有时想着想着身心俱颤、灵魂出窍,有时想着想着就绣错了,有时想着想着就微微笑起来……身边的人都觉得她莫名其妙。 那夜的记忆太过深刻,她无法不去想,不去回味。 一个疑问让她如鲠在喉,燕王为什么那样对她?是喜欢她,还是戏弄她? 然而,她也知道,她没有资格、没有闲情设想她和他的将来。 “奴婢还有要事,奴婢告辞。” 兰卿晓匆匆地说,匆匆地逃奔跑了 燕南铮剑眉微紧,因为那夜他的失控,她才这么怕他? 流风挠头皱眉,为什么殿下每次进宫总能遇到卿卿姑娘? 今日,太后娘娘传召殿下,有一件重要的事吩咐殿下去办,没想到出宫走到这儿,看见卿卿姑娘。 回到燕王府,燕南铮来到书房,对鬼见愁:“太后娘娘要本王彻查卖官案。” 鬼见愁、鬼煞惊诧,尔后道:“太后娘娘摄政的这十几年,朝廷买官卖官的不少,但都是暗道进行,太后娘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这次要彻查?” “太后娘娘不想再容忍。”燕南铮的薄唇勾起一丝冷笑,“半个月前,沛县县令主审一宗凶杀案,三日即告侦破,没有上报刑部,将那凶手就地正法。那凶手是闻名乡里的善人,接济过不少百姓,由此百姓们替凶手打抱不平,在县衙面前大骂县令草菅人命,民怨四起。那县令嚣张狂妄,大放厥词说在沛县他可以只手遮天。” “属下略有所闻。没几日这事就传扬开来,传到帝京。是不是有大臣上奏此事?”鬼见愁道。 “太后娘娘命人暗查,沛县县令的官帽是以十万两白银买来的。”燕南铮眸色寒沉。 “因此太后娘娘动怒,决定彻查朝廷里的卖官买官。”鬼煞道,“殿下有眉目吗?” “你们二人传令下去,在帝京秘密查访,不可泄露风声。”燕南铮剑眉微扬,志在必得。 第043章:大打出手 苏姑姑得知此事,答应找两个绣娘帮她们,不过剩下的绣娘、绣师不是绯颜的人,就是飘絮的人,都不愿意帮她们。幸运的是,一个男绣师毛遂自荐,愿意帮她们。 这个男绣师名为飞羽,在针工局已经五年,刺绣的功夫十分扎实精湛,平常独来独往,不喜拉帮结派。 兰卿晓看了他的绣品,觉得他的功夫虽然比叶落音差一点点,但也有独到之处。因此,她让他负责两身新衣的扫尾,叶落音则负责寿宴的新衣。 四个人绞尽脑汁,花了一日时间,总算把新衣的样式设计出来。 想来想去,兰卿晓最终决定,谢皇后在寿宴穿的新衣,以鲜艳的红色为底,降低出差错的机会。 两身新衣绣好之后,她们耽搁了一日才送去凤藻殿。 这日早间,叶落音检查新衣,忽然尖叫:“啊——” 拂衣和暮雪连忙走过来,见她一脸的震惊与慌乱,惊诧地问:“怎么了?你叫什么?” 兰卿晓正好走进绣房,“什么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若影、雨婷等人双臂环胸,一副冷目看好戏的神情。 “卿卿,我们昨日绣好的两身新衣脏污了。”叶落音又急又气,快哭了。 “不会吧。”拂衣和暮雪上前去看,果不其然,两身新衣脏污了。 兰卿晓心急火燎地察看,心急速下坠,四肢一寸寸地冷下去。 两身新衣都有不同程度的脏污,好像是墨汁,染黑了一大片裙。 绣品绝不能有半点儿脏污,一旦出现脏污,便难以清洗,这绣品差不多就毁了。 因此,每个绣娘在刺绣之前,都会把双手、手腕洗干净,以免弄污了绣品。 这墨迹这么大,颜色这么黑,即便反复搓洗,这刺绣的丝线也会被搓坏。即使丝线不坏,也会留下一点印记,而宫里的主子是绝不容许新衣出现半点瑕疵的。因此,这两身新衣基本是报废了。 十二日的辛劳,就此白费了。 兰卿晓看着大片的墨迹,热泪在眼里打转,倍感辛酸。 “昨夜我明明把两身新衣锁在柜子里,怎么可能变成这样?”叶落音气愤地嚷道,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卿卿,一定是有人故意把墨汁泼在新衣!” “一定是!”暮雪也是义愤填膺,冰冷的目光扫向那些围观的人。 “卿姐姐,现在怎么办?”拂衣也难过得哭了,这两身新衣,她也付出了辛劳。 “雨婷,你说这是不是报应?”若影笑得花枝乱颤,好似大仇得报,极为痛快,“一来针工局就嚣张狂妄,目中无人,这不,老天爷看不下去了,给她们一点教训。” “锁在柜子里好好的,也能脏污,不是报应是什么?”雨婷笑得恣意夸张,“照我说呀,老天爷给她们的惩罚还是轻了呢。” “你们不要这么说,我们都是针工局的人,要和睦才是。”绯颜的语声满是嘲讽,心里乐开了花。 “飘絮姐姐,那柜子的锁只有她们才有,怎么会这样?”玲珑百思不得其解。 飘絮对她们的遭遇感同身受,走过去对兰卿晓等人良善地说道:“快想办法补救。或许苏姑姑有办法洗去墨迹。” 兰卿晓咬着唇,忍住热泪。 若影尖酸刻薄的嘴脸越发让人讨厌,“墨迹那么大片,不可能清洗干净。这两身新衣注定报废了,你们可要好好想想如何跟皇后娘娘交代。” 雨婷落井下石地揣测:“皇后娘娘一定大发雷霆,治她们的罪。” 叶落音气得浑身冒火,“一定是你们做的!你们见不得我们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这两身新衣泼了墨汁!” 暮雪也气得浑身发抖,“对!一定是她们做的!卿卿,我们要如实禀报苏姑姑,揭发她们的恶行!” 叶落音着急道:“卿卿,你倒是说句话啊!” 兰卿晓若有所思,是绯颜等人报复的吗? 被人指认罪行,若影等人自然不会承认。 “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我们没有做过!”若影疾言厉色地反驳。 “你们不要太过分!想诬陷我们,没那么容易!”雨婷满面厉色,“绯颜姐姐,我们绝不能背黑锅!” 绯颜淡漠不语,饶有兴致地盯着兰卿晓。 贱人,这回看你如何逃过谢皇后的惩治! 一番心血变成这样,叶落音气疯了,不甘示弱地吼道:“不是你们还有谁?你们胆敢做出这样的事,就要承担后果!” 若影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冲上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贱人,你再血口喷人,我不客气了!” 叶落音快步上前,双手叉腰声嘶力竭地吼:“你还想怎么不客气?打人吗?打啊!你弄脏了皇后娘娘的新衣,该死的是你!” 若影怒目圆睁,一巴掌狠狠地扇过来。 叶落音有所防备,敏捷地避开后也有凶狠地还手。 于是,两个人打起来,你抓我的头发,我插你的鼻孔,你抓你的脸蛋,我咬你的手臂。 眼见如此,雨婷冲过来帮忙,暮雪见叶落音被打,怒火蹭蹭地上窜,也加入战局。四个人打成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打得难分难解,格外激烈。 众人津津有味地围观,绯颜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唇角勾着讥讽的冷笑。 拂衣胆小软弱,不敢上前劝架,只是着急地大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事情演变成这样,兰卿晓很无奈。她眉心紧颦,不得已厉声喝道:“住手!快住手啊!” 衣房的人也跑来围观,议论纷纷。打架的四个人都挂了彩,不过依然不罢休,在地上扭在一起。 “干什么?统统住手!” 苏姑姑气得面色铁青,兰卿晓连忙上前去拉开她们。 莫姑姑一向辅佐苏姑姑打理绣房的杂务,此时板着脸过去拉架。 她的力气很大,与兰卿晓一起把四个人拉开。 叶落音等四人发髻散乱,衣裳扯得凌乱,手臂、面部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 “闹成这样,成何体统?”苏姑姑严厉地喝道。 “苏姑姑,我们做好的两身新衣被人泼了墨汁,毁了。”兰卿晓把两身新衣交给苏姑姑。 第044章:彻查 苏姑姑看一眼两身新衣,又惋惜又无奈,示意莫姑姑接过,尔后宽慰道:“我会尽量想办法清洗掉墨迹。” 兰卿晓伤感道:“苏姑姑,即使清洗掉墨迹,刺绣也会磨损,会有瑕疵,不能呈给皇后娘娘。” 苏姑姑自然明白,“这样吧,你重新绣两身一样的。这件事我会如实向皇后娘娘禀报,希望皇后娘娘会谅解,宽限一些时日。” 叶落音不乐意,义愤填膺道:“苏姑姑,这明显是有人故意害我们,让我们交不出新衣,被皇后娘娘严惩。我们辛苦了这么多日,不能白白浪费啊,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找到害我们的人,从严惩处。” “苏姑姑自有分寸,无需你教。”莫姑姑冰冷道,“你在绣房跟人大打出手,就是对的吗?” “是若影先出手打我的。”叶落音委屈地争辩。 “是你先出手的!”若影颠倒是非。 “我和其他人看得清清楚楚,是你先出手的!”暮雪帮腔。 “够了!无论是谁先出手,都是不对,都要受罚!”莫姑姑厉声喝道,“你们四人,晚上不许吃饭!” 若影和雨婷惊得睁大眼眸,向绯颜求助,希望她求情。 然而,绯颜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叶落音和暮雪则淡定一些,不吃饭就不吃饭呗。 苏姑姑让大家散了,安慰兰卿晓道:“别想太多,我现在就去面见皇后娘娘。有了娘娘的懿旨,衣房那边会给我们衣料的。” 兰卿晓点头,“谢谢苏姑姑。” 众人散了,各自忙去。 兰卿晓、叶落音等四人先回通铺房,叶落音和暮雪受伤了,必须上点药水。 叶落音仍然愤恨,“一定绯颜、若影她们做的!这一次我一定要苏姑姑彻查,严惩她们!” “眼下还没有证据,不要说得这么肯定。”兰卿晓劝道,“我相信苏姑姑会公正地处置。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不会迁怒于我们。” “若皇后娘娘迁怒于我们,定会严惩的。”暮雪忧心忡忡。 “那怎么办?”拂衣六神无主地问。 “不要自己吓自己。”兰卿晓担心的是,苏姑姑为了不累及绣房,没有说出实情,“皇后娘娘不是不讲理的人。” 不过,苏姑姑应该会护着她们的。 暮雪忽然站起来,眉眼十分坚定,“我要出去一趟。” 拂衣大声问道:“你去哪里?” 暮雪飞奔离去,没有回答。 叶落音莫名其妙地说道:“她干什么去?” …… 过了一个时辰,苏姑姑终于回来,还从衣房取了衣料。 听闻皇后娘娘没有降罪,兰卿晓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们的压力更大了,皇后娘娘宽限的时日非常紧。 不多时,暮雪飞奔回来,笑逐颜开地冲进绣房,“卿卿……落音……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拂衣好奇地问。 “皇后娘娘说,只需做两身新衣……一身是寿宴穿的,一身是燕居穿的……按照我们之前的设计重新裁绣就可以……”暮雪气喘吁吁地说着,脸蛋红彤彤的,“皇后娘娘还说,寿宴之前三日做好便可……” “当真?”叶落音又惊又喜地拍手,“太好了!” 拂衣欣喜若狂地笑,兰卿晓激动之余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谢皇后会这么好说话? 她问:“你去向皇后娘娘求情的?” 暮雪点头,“皇后娘娘也是讲道理的嘛。” 兰卿晓看着她们三人乐不可支地笑,心里也欢喜,不过总觉得怪怪的,暮雪的面子比苏姑姑还要大? 绯颜、若影等人听见了,暗暗地恼恨,谢皇后不仅不严惩她们,还对她们这么宽容,脑子抽了吗? 苏姑姑得知这事,也很高兴,叮嘱她们珍惜机会。 “苏姑姑,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清查,抓到那个害我们的人!” 叶落音不罢休,嗓子扯得高高的。 莫姑姑冷肃道:“做好本分,苏姑姑自有分寸。” 叶落音不希望姑息养奸,给兰卿晓使眼色,要她说两句。 苏姑姑挺为难的,正想开口,这时,有人从外面进来,喊了一声“苏绣司”。 绣房里的人纷纷转头望去,但见谢皇后的近身宫女绿珠带着两个太监、侍卫走过来。 绿珠用鼻孔俯视她们,冷冷道:“我奉皇后娘娘懿旨,彻查新衣被泼墨汁一事。” 绯颜、飘絮两派的人窃窃私语。 “绿珠姑娘,这事还是由我清查吧,劳烦您大驾,怎好意思呢?”苏姑姑滴水不漏地说。 “就知道苏姑姑想和稀泥。”叶落音撇嘴。 “莫非你觉得我没有资格彻查绣房的事?”绿珠的眼神冷厉了几分。 “自然不是。”苏姑姑微低着头,“绣房这点小事劳烦您伤神,我实在过意不去。” “皇后娘娘的新衣被人泼了墨汁,是小事吗?”绿竹挑起长眉,满目厉色,“有人损毁娘娘的新衣,是大不敬之罪,理当严惩。苏绣司,你掌管绣房,发生这种恶劣的事,娘娘不治你一条失职、失察的罪,已经网开一面。你再阻扰我办事,我就把你押送到凤藻殿!” “绿竹姑娘放心,整个绣房自会配合。”苏姑姑不再多言 叶落音、兰卿晓和暮雪等人自然开心,其余人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绿珠吩咐,所有人像往常一样刺绣,若有需要,她会叫人出去问话。 之后,她带着四个手下察看了绣房和宫人的住处。 兰卿晓暗暗地想,倘若能查出那个害她的人,自然是最好。 她并不是那种只知忍气吞声、不知还手反抗的人,一味的忍让只会纵容对手或敌人变本加厉地害她。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裁绣出寿宴的新衣,她花了一日设计样式和纹样图案,拂衣和暮雪则裁制另一身新衣。 这日晚饭后,绣房和衣房的宫人大多在休息,过会儿再继续赶工。 绿珠带着四个手下进来,金公公连忙迎上去,赔笑道:“绿珠姑娘有何吩咐?” “把所有人集中在前院。” “绿竹姑娘稍等。” 金公公麻溜地去张罗,不多时,针工局所有宫人都聚集在前院。 叶落音低声对兰卿晓道:“莫非她已经查到那个害我们的人?” 第045章:抓到真凶 金公公鞍前马后,亲自奉上一碟新鲜瓜果,笑得卑微,“绿珠姑娘,人到齐了。” 绿珠斜了一眼那些瓜果,十分的嫌弃,不过还是取了一块吃起来。 苏姑姑躬身问道:“绿珠姑娘,不知是不是已经查清真相?” 张姑姑谄媚地笑,“若绿珠姑娘查清真相,还请当众宣布,对那暗中使坏的人从严治罪。其实近来绣房发生了不少事,宫人之间多有龃龉,发生这样的事并不稀奇。” 叶落音心情不错,低声道:“今日一定会水落石出,我们大仇得报了。” 若影、雨婷等人忧心焦虑,时不时地看一眼绯颜:绯颜姐姐不会有事吧。 绿珠扬声道:“我已经查清真相,也知道是哪个人损毁皇后娘娘的新衣。我给你最后的机会,站出来认罪,我会向娘娘求情,从宽处置。否则,杖一百,逐出宫去。” 众人抽气,惊骇地低头。 女子身子娇弱,杖一百不是当场死了,就是去了半条命。若没有仔细诊治、好好调养,也会一命呜呼。 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人主动认罪。 金公公怒斥:“敢做不敢认吗?我喊一二三,再不出来认罪,累及家人!” 众人低着头面面相觑,恐慌惧怕渐渐蔓延开来。 飘絮处之泰然,绯颜无动于衷。 兰卿晓、叶落音等人对视一眼,那个害她们的人还真是胆大包天,都这样了还不认罪。 还是没有人出列认罪。 绿珠大怒,厉声道:“既然如此,惩处加倍,杖毙至死,牵连家人!” 每个人的头更低了,深怕被揪出去。 “前天子夜,有人起夜,看见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潜入绣房。虽然那人没看清那黑影的容貌,不过认出那黑影的背影,知道她是谁。”绿珠冷厉道,举起一只银耳坠,“还有,那个损毁娘娘新衣的人不慎遗落一样东西。这只银耳坠虽然样式寻常,不过你们应该认得出来这是谁的饰物。” “这好像艳玲的耳坠。”有人低声道。 “是啊,我也见过艳玲戴这样的银耳坠。我还见过她不慎遗落这银耳坠呢。” “莫非是艳玲损毁皇后娘娘的新衣?” 兰卿晓暗暗思忖,艳玲不是绣房的宫人,莫非真的是她? 叶落音大惑不解,“怎么是艳玲?” 应该是绯颜或是若影那几个人才对啊。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转向艳玲,或是不解,或是不可思议,或是冷若旁观。 艳玲面色惨白,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四肢剧烈地发颤。她咬着唇,好似禁不住这烈日的炙烤,身子晃悠着行将倒下。这时,张姑姑把她拽到前面,用力地一推,她跌倒在地,一声不吭。 “艳玲,我最看重你,你竟敢做出这样的事!你是不是要害死我?还不如实招来?”张姑姑恨铁不成钢地训斥。 “张姑姑,我没有想过害你……卿卿揽了皇后娘娘和丽嫔娘娘裁衣的活儿,还目中无人,令我们衣房名声有损……我只是看不过去,一时糊涂才……”艳玲跪着,声泪俱下地解释,“绿珠姑娘,我不是有意损毁皇后娘娘的新衣……我只是想给卿卿一个教训……让她知道衣房的人不是好欺负的……绿珠姑娘,我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绝无半点不敬之意……绿珠姑娘开恩呐……” “绿珠姑娘,艳玲是衣房的人,她做出这种事,皇后娘娘如何惩处,我毫无怨言。再者,我失职失察,还请皇后娘娘降罪。”张姑姑垂首认罪,此时唯有认罪才能求得谢皇后从轻处置。 “原来是衣房的人不服气皇后娘娘的懿旨。”叶落音说起风凉话。 兰卿晓给她使眼色,要她不要乱说话。 叶落音性情温婉柔和,与世无争,可是兰卿晓觉得她变了,是宫里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改变了她,还是她的家事让她摈弃以往的卑微忍让与委曲求全? 金公公竖起大拇指笑道:“绿珠姑娘着实厉害,一日功夫就查清真相,佩服佩服。” 绿珠姑娘挥手示意两个侍卫押走艳玲,艳玲并没有求饶,只是泪流满面地看着某个人。 兰卿晓心思微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边站着绯颜、飘絮、若影、雨婷等人,她究竟看谁呢? 莫非这件事案中有案? 绿珠冷声训导:“皇后娘娘掌管后宫,不希望任何一处传出肮脏龌龊的事。若有人以身犯法,必定严惩不贷。听清楚了吗?” 众人齐声道:“谢绿珠姑娘提点。” 绿珠离去,张姑姑也跟着去面见谢皇后。 众多宫人散了,苏姑姑对兰卿晓道:“不要想太多,做好本分便是。” 兰卿晓颔首,却看见绯颜冷笑着离去,而飘絮冷若冰霜地走开。 叶落音眉开眼笑地挽着兰卿晓的手臂,“抓到真凶,真是大快人心。” 拂衣叹气,“没想到是衣房的艳玲。” 暮雪撇撇嘴,“艳玲是张姑姑的高徒,一向高傲无礼,做出这种事,并不出奇。” 叶落音见兰卿晓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诧异地问:“你在想什么?” 兰卿晓摇头,“走吧。” …… 兰卿晓让飞羽试绣纹样,发现他的刺绣功夫有叶落音的八分功力,就让他负责谢皇后那身清雅的新衣。叶落音从旁点拨了几下,他的功夫突飞猛进。 谢皇后寿宴穿的新衣裁好以后,兰卿晓和叶落音开始绣。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五日后,黄昏时分,兰卿晓站起来伸伸懒腰,转转脖子,扭扭腰,正要去吃晚饭,却看见苏姑姑走来,说有一个人要见她。 她跟随苏姑姑离开针工局,来到附近的一间殿室。 苏姑姑道:“你进去吧,那位贵人若有吩咐,你协助他便是。” 说罢,她自行离去。 兰卿晓莫名其妙,贵人?是谁? 她踏入没有任何摆设、还算洁净的殿室,看见一个男子站在东窗前,觉得莫名的熟悉。 殿外残阳如血,殿内半昏半明,他好像置身于阴阳交汇之地,整个人晦暗不明,神秘得很。 第046章:醉红袖 兰卿晓注意到,那浑身上下散发尊贵气息的男子身穿一袭华紫轻袍。 莫非是燕王? 顿时,她涌起一股转身逃跑的冲动。 那些或香艳或狂热的记忆纷至沓来,充斥着她的脑子。她的面腮红粉菲菲,紧张地后退……已经打定主意不再跟他有过多的牵扯,虽然她体内还有定魂蛊,但只要他不催发,她暂时不会有事…… 这时,燕南铮转过身来,“过来。” 兰卿晓犹豫了一下,才不得不慢腾腾地往前挪步。 “你的胆子越来越小了吗?”他揶揄道。 “不知殿下有何吩咐?”她心里叫苦不迭,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与本王私下独处,不必拘束。” “是。” 她暗暗腹诽,我想拘束吗?我是根本不想和你有牵扯好吗? 燕南铮盯着她桃红霞彩的玉容,问道:“你精于刺绣,倘若一样绣品让你看个片刻,你能记住绣品的大致构图、纹样吗?你能记得住十之八九吗?你可以凭着记忆绣出一个九成像的吗?” 兰卿晓明白他的意思,斟酌道:“这要看绣品的大小,以及纹样构图是否过于繁复精细。若是较为简单的,奴婢大致记得住。” “随本王出宫。” 他言简意赅,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她急忙道:“殿下,奴婢要赶着绣皇后娘娘、丽嫔娘娘的新衣,只怕不能效力于殿下。” 燕南铮背对着她,语声宛若凝冰,“莫非你忘了曾经答应过本王的事?” 兰卿晓暗暗磨牙,的确,当初离开燕王府前,她答应过他,当他的耳目,忠心为他办事。 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走到午门,她登上马车,坐在靠近车帘的地方,想着燕王要她怎么帮呢。 马车行驶了一阵,他把一身衣袍扔到她腿上,“换上。” 她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问:“在马车里换?” 燕南铮取了一本书册翻开来看,“速速更衣。” “能不能请……殿下回避一下?”她小声请求,心里骂道:该死的燕王!他是故意的! “你以为本王对你这个卑微的宫人有兴致?”他清冷地怼回去,眉目未抬。 兰卿晓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咬死他。 体内涌荡着怒气、怨气与勇气,她气呼呼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快速解下衣裳…… 他一目十行地阅书,这些字却好像变得不认识,根本没入脑子,此时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正在更衣。 他故意要她当着他的面更衣,是想考验自己的定力,若他全程不看她,他便过了自己这一关。 然而,纵然他一再告诫自己,一再克制那股冲动,一再闭眼,最终还是抬眸看去…… 她双肩纤瘦,一线平滑流垂,后背莹白如玉,光滑如绸,清淡的幽香飘散开来,充满了整个马车,缭绕在他的鼻端。 整个世界好像突然远去,虚化成一个幽暗迷离的背景,一个女子款款朝他走来,浅浅微笑,柔柔解衫…… 何等的旖旎,何等的香艳,何等的靡丽。 燕南铮心魂大震,心笙激荡,血液在四肢百骸奔涌如巨浪。 原来,他终究过不了美人这一关。 他闭了闭眼,缓缓垂眸,纤长的睫羽掩藏了纷杂的心事。 兰卿晓换好衣袍,心猛烈地跳动,看见燕王依然在看书,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将自己的衣裳折好放在一旁,而现在穿的是侍从的衣袍,月白色,跟流风平常穿的衣袍差不多。接着,她散开头发,束成男子的束发样式,绑着一条白巾。 燕王要她扮作他的侍从?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马车终于停下来。 她率先跳下马车,看见身处的地方是一条没有半个人影的小街,前面不远处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宅院。 这里好像是靠近东郊的地方。 赶车的是鬼见愁,今日他没穿黑衣,而是一身侍从穿的青色袍子。 燕南铮姗姗下来,不过兰卿晓惊得瞪大眼眸,下马车的不是燕王! “鬼见愁,方才他明明不在马车里……殿下呢?” 她刚说完,就发现这人穿的华紫轻袍和燕王一模一样,莫非他就是燕王? 可是,为什么他的容貌完全不一样? 鬼见愁笑道:“殿下戴着人皮面具。” 燕南铮无语地瞥她一眼,高冷地前行。 兰卿晓恍然大悟,忽然觉得自己够蠢的。 虽然燕王的容貌变了,但依然俊朗倜傥,那种尊贵、轩昂、高冷的气度也无法改变,站在人群里依然鹤立鸡群。 他们三人走向那座白墙青瓦、清幽隐蔽的宅院,她悄声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这座宅院是醉红袖,是这两年帝京首屈一指的温柔乡、销金窟。”鬼见愁低声道。 “妓馆?”兰卿晓惊得咋舌,燕王要逛窑子? 之前她对燕王的好感,荡然无存。 逛窑子还要她扮作侍从作陪,脑子被驴踢了吗? 不过,她又想到在宫里他问的那番话,又推翻了自己的判定。 宅院的匾额上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黑底红字:松鹤山庄,她不解,怎么不是醉红袖? 此时西天烧尽最后一缕红霞,天光暗淡,云影如远山,这座宅院被浓浓的暮色笼罩。 鬼见愁去敲门,很快有仆人打开大门,客气地问:“公子有何贵干?” “贵府的老爷是我家公子的旧识,我家公子特来拜访。”鬼见愁沉声道。 “请进。”那仆人开门请他们进去。 燕南铮气定神闲地进去,兰卿晓快步跟上。 仆人引他们到大厅,奉了茶水,尔后道:“公子稍等片刻,我家老爷有点要事,稍后再来见公子。” 燕南铮吟诵道:“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 那仆人眼珠一转,笑道:“原来公子喜好诗词歌赋。” “近来红袖姑娘可好?” 燕南铮眉宇含笑,俨然一个风流倜傥的浊世佳公子。 兰卿晓错愕,燕王笑起来真好看,即使这张脸不是常见的那张脸。 那仆人笑道:“红袖姑娘很好。” 鬼见愁道:“我家公子想见见红袖姑娘。” “公子稍候,我去禀报老爷。”那仆人快步离去。 “这就可以了?”燕南铮问鬼见愁。 “应该没问题。”鬼见愁回道。 第047章:牵手 兰卿晓暗暗思忖,这俩主仆在打什么暗语?红袖姑娘是醉红袖里的花姑娘? 稍后真的去逛醉红袖,不近女色的燕王会有什么反应呢? 她忽然很期待他的表现。 不多时,方才那仆人回来,客气地说跟他走。 燕南铮等三人跟随他出了大厅,往后面走。这座宅院的建筑风格颇有江南的格调,白墙黛瓦,清幽素雅。一眼望去,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处处精致处处是景。看惯了恢弘奢华建筑的人,乍然一看这素净幽雅的山庄,别有一番意趣。 山庄里极静,看不见半个人影。 那仆人带引他们弯来绕去,好似永远也抵达不了目的地。 兰卿晓已经记不清拐了多少弯,走过几座木桥,穿过几个游廊,晕晕乎乎的。 燕南铮闲适地漫步,宛若在自家府邸闲逛一般,悠然自得。 然而,他和鬼见愁已经将这山庄的布局、每一处景致都铭记在心。 兰卿晓看见前方是一堵白色的围墙,道:“这好像到尽头了。” 那仆人笑了笑,往左走了几步,在围墙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按了三下,接着响起轰隆隆的声响,围墙正中开了一扇门。 他摆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道:“三位往前走三百米,就能看见一扇朱漆大门,敲门后自会有人为三位开门。” 燕南铮点点头,迈步前行。 果不其然,他们出了山庄走上一条青石小道,接着看见一扇朱漆大门和一段高五丈的围墙。 当他们走进朱漆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栋雕梁画栋的二层小楼,有清幽的青色竹木,有优雅的楠木金楼,有华丽奢靡的金碧楼阁,各色薄纱垂挂,随风轻扬,美得如梦如幻,让人以为是误入瑶池仙境。 空气里飘浮着浓烈的脂粉香,各种莺燕娇软的靡靡之音从各栋小楼飘出来。 兰卿晓明白了,这就是传说里的醉红袖。 有必要这么隐蔽吗? 燕南铮领着两个“侍从”往里走,那些令人筋骨酥软的娇声软语越来越清晰。 忽然,一个打扮端庄、贵气的中年妇人从一栋小楼走出来,眉目精明,笑得优雅,“公子好面生,是第一次来吧。” “崔妈妈好眼力。”燕南铮忽然变出一把素扇,轻轻摇着,“本公子带两个侍从来见识一下醉红袖。” “欢迎欢迎。”崔妈妈眉开眼笑,这公子知道她姓崔,应该是熟人介绍的,便放下戒心,“不如先到大堂品茗,我给公子寻几个姑娘过过眼。” “好。”他从容地前行。 兰卿晓和鬼见愁立即跟上,悄声问道:“来醉红袖究竟要做什么?” 鬼见愁低声道:“见机行事。” 他们走进那栋装饰奢华的小楼,大堂更是金玉流光、富丽堂皇,各种摆设都是名贵珍玩。 鬼见愁咋舌,再次压低声音对她道:“醉红袖果然不简单。” 大堂摆了几张圆桌,崔妈妈请他们入座,吩咐下人上茶,尔后去张罗伺候客人的姑娘。 兰卿晓忍不住凑过去问:“公子,我们是嫖妓还是办事?公子要奴婢做什么?” 燕南铮感觉得到她温软的气息,如微风轻拂在耳畔,不由得心神微动,“稍安勿躁。稍后本王会告诉你。” 她正想后退,左手却被他拽住,她双眸大睁,心砰砰地跳起来。 他的大掌很温暖,掌心有微刺的茧,应该是常年习武而形成的。 他拉她坐在旁边,接着也示意鬼见愁坐在另一旁,“随意一些便好。” 虽然只是极短的一瞬,但兰卿晓的震动并不小,杂乱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 他漫不经心地饮茶,好似一个常年浸淫富贵的贵族子弟那般慵懒,实则他也是心头微震。 她的柔荑小而修长,柔若无骨,他牵着的时候,忍不住想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崔妈妈带着六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前来,她们站成一排,妆容浓淡相宜,垂首浅笑,报着自己的名字。 “这六位姑娘是我们醉红袖的六朵金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情各不相同。”崔妈妈满面堆笑,“公子,可有喜欢的?” “崔妈妈,你看我是第一次来,就拿这种姑娘糊弄我吗?”燕南铮不悦地冷笑。 “我崔妈妈没别的长处,唯一能让所有客人赞好的就是以诚待客。既然公子看不上,我再去寻几位姑娘来。” “无需麻烦。本公子慕名而来,只想见诗诗姑娘。” “我就说嘛,公子不是寻常的客人,是万里挑一的知心人。”崔妈妈夸了一通,为难道,“公子,说实话,诗诗姑娘是醉红袖的魁首,慕名而来的公子数不胜数。即使我带公子过去,诗诗姑娘也未必会接见你。” “能不能让诗诗姑娘另眼相看,是本公子的事。崔妈妈带路便是。”燕南铮起身往外走。 迫不得已,崔妈妈只好带路。 兰卿晓暗暗思忖,莫非诗诗姑娘就是燕王亲自走这一趟的目标? 这醉红袖占地极广,她默默地数了一下,大约有十栋小楼,而诗诗姑娘的小楼在最里面,楠木建成,外面看着雅致,里面的装饰却是十分华贵。 踏进大堂,她不由得咋舌,倾慕诗诗姑娘的男人竟然这么多! 二十多人,有老有少,济济一堂,喧哗热闹。 自然,有妙龄女子接待、伺候这些等候诗诗姑娘垂青的客人。 燕南铮找了一个靠边的圆桌坐下,崔妈妈笑道:“公子,进了这栋小楼,要交五百两。” 兰卿晓的眼珠险些滚下地,进了这小楼就要五百两?这跟抢银子有什么区别? 他不动声色,鬼见愁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崔妈妈,她眉开眼笑地招呼下人上茶、姑娘好好伺候着。 兰卿晓望过去,相当的无语——这些来找诗诗姑娘的男人,却跟伺候饮酒的姑娘打得火热,勾肩搭背的,喝交杯酒的,搂搂抱抱的,蒙眼追逐的,压在墙上强吻的,直接就地正法的…… 怎一个淫乱了得! 燕南铮扫了一眼,眉宇凝出一道浅痕。 看见她面不改色,他惊奇地皱眉,眸色幽暗了几分。 第048章:燕王动怒,后果很严重 男男女女追逐嬉戏,银声浪语不绝于耳,银乱的浮世绘令人瞠目结舌。 鬼见愁不好意思一直瞅着,收回视线却看见殿下的容颜黑了几分。他知道,不近女色的殿下必定看不惯这些污眼睛的画面。不过,为什么殿下的眼里好像有怒气? 而此时,兰卿晓津津有味地欣赏那一幅幅或香艳或逼真的活春宫,一边嗑瓜子一边眯着眸子笑,心情很好的样子,全然不像娇羞懵懂的姑娘家。 鬼见愁百思不得其解,这么辣眼睛的情景,她居然看得下去,而且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殿下时不时地瞥她一眼,每瞥一眼,眸色就暗沉一分。 鬼见愁忽然有点明白,殿下动怒是因为她的不知回避、惬意反应。 咳,殿下这心思,也太弯弯绕绕了。 “有这么好看吗?”燕南铮语声幽冷,忽然有一股蒙住她双眸的冲动。 “还不错,比春宫图还要逼真。”兰卿晓双眸放光,活脱脱一副女色狼的模样。 他的咽喉憋着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吐不出来,面色又暗了几分。 这时,三个妆扮入时的姑娘款款走来,福身行礼,“见过三位公子。” 鬼见愁见殿下不欲开口,于是道:“你们叫什么?” 三位姑娘报了名字,主动地分开坐在他们身边,为他们斟酒,说话娇滴滴的,能把铮铮铁骨的男人说得全身的筋骨都酥了。 虽然她们的容貌只是中等之姿,但胜在千娇百媚,无论是身段言行还是一颦一笑,皆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勾得男人的心痒痒的,欲罢不能,松不开手。 不过,今日她们碰到了三个“不正常的男人”。 燕南铮摆着一张高冷的禁欲脸,全身僵硬,竭力克制着将身旁姑娘拍飞的冲动。 鬼见愁也是头一遭被姑娘这么上下其手,浑身不自在,坐立难安,被灌了两杯酒就脸膛红红的,其实他的酒量很高。 兰卿晓却是另一番情景。 她气场全开,摸那姑娘的下巴,握着那姑娘的小手,让那姑娘喂酒,甚至搂着那姑娘挑逗着,欢声笑语,风流潇洒,活脱脱一个整日里寻欢作乐的翩翩佳公子。 那两个被冷落的姑娘一脸的嫌弃,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让他们知情识趣。 鬼见愁惊讶得下巴险些掉下来,没想到卿卿姑娘这么豪放、这么会演呢。 不过,卿卿姑娘这身男子打扮,还真是俊秀清逸,眉清目秀,有几分官家子弟的气质。 兰卿晓移过身对燕王低声道:“既然来了,就要做做样子,你这样很容易惹人怀疑。” 燕南铮眸色寒凉,低沉道:“你收敛一点!” 姑娘家这般不自爱、不自重,成何体统?被一个风尘女子摸来摸去,很过瘾吗? 她不再搭理他,应姑娘的要求,饮交杯酒。 二人勾着手,她正要饮尽,没料到燕南铮忽然夺去她手里的玉杯。 那女子放下玉杯,娇媚道:“公子可是吃醋了?不如奴家陪您饮交杯酒。” “我家公子不喜欢饮交杯酒,还是跟我吧。”兰卿晓连忙道。 “你们先退下。”燕南铮的俊容乌云满天,好似风雨欲来。 三位姑娘恭顺地离去,兰卿晓无所谓地耸肩,继续嗑瓜子。 他的眼底浮着薄怒,“你就不能安生点吗?” 她冷笑,“逢场作戏有什么要紧的?来这儿不逢场作戏,那不是惹人怀疑?” 连逢场作戏都不会,还想来妓馆办事?想得美。 其实,她是爽朗活泼、机灵聪慧的姑娘,只是在针工局、在宫里,不得不收敛自己的性子,不让人抓住把柄。而离开了皇宫,她下意识地放松身心,性情就暴露无遗。 以前在扬州,她对秦楼楚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便女扮男装去闯荡过几回,对逢场作戏还是有一套的。 燕南铮的眸色更暗更寒了,想到那些女子摸过无数男人的手方才摸了卿卿的手和身子,不由得怒火上扬。 鬼见愁连忙打圆场:“其实卿卿姑娘的想法和做法也是对的。殿下,据说每夜诗诗姑娘都会抚奏一曲,若有人猜到她所奏的曲目,便有可能得到她的垂青。” “那诗诗姑娘什么时候奏曲?”兰卿晓问。 “再等一盏茶的功夫。”鬼见愁低声道,“殿下,属下去茅房,顺便四处看看。” 燕南铮点头,鬼见愁立即去了。 只剩下他们二人,她忽然有点紧张,方才燕王好像有点生气。 可是,他为什么生气? 燕王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主儿,还是溜开比较好。 “殿下,奴婢喝多了茶水,也去茅房。” “正好,本王也要去。” 燕南铮站起身往后院走,兰卿晓硬着头皮跟上去,伸指在他后背戳了几下,恨不得戳出两个洞来。 忽然,他悠然转身,眸光森冷,她心尖一颤,手灵活地缩回来挠头,干巴巴地笑,“怎么了?” 他继续前行,她低着头走路,暗搓搓地想,他的后脑长眼睛了吗? 走着走着,她撞上前面的人,鼻子差点撞歪了,疼得龇牙咧嘴。 上次就是个血淋淋的教训,这次还是这样,他能不能不要随便转身、止步? “鼻子好疼……” 兰卿晓捂着受伤的鼻子没好气地瞪他,不过下一瞬就被他拽到一处隐蔽的角落。 这里是后院一座小假山的凹处,遮挡了外人窥视的目光,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疼疼疼……”她低声叫嚷,气恼道,“殿下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 “你忘了吗?一切听命于本王!”燕南铮一臂按在假山,将她困住。 “奴婢哪有抗命?” “不许摸风尘女子!不许被风尘女子摸!不许与风尘女子逢场作戏!”他的桃花眸萦绕着冰寒的凛气。 “奴婢是女子,有什么关系?奴婢都不介意,殿下介意什么?”兰卿晓嘀咕着怼回去。 “本王说不许就是不许!” “可是来醉红袖不逢场作戏,还怎么办事?殿下想惹人怀疑吗?” 她瞧得出来,这回他的怒火已经飙到头顶,再怒下去就要冒烟了。 燕南铮怒目盯着她,她心虚地擦擦鼻子,觉得他这眼神好像要把她吃了。 这时,有客人和花姑娘跑到这儿追逐嬉戏,他不得不拉着她往假山里躲。 然而,假山里的空间太过狭小,他身量又高,几乎撞到头,只能低着头。再者,为了不擦伤,他们只能紧紧靠着,尽量缩小身子骨。 兰卿晓感受得到他温热的呼吸,不自在地别开脸,接着把双臂放开身前,以此隔开两人的身子。 突然,燕南铮伸臂抱住她。 第049章:假山里相拥 兰卿晓全身僵住,愣了一下才挣扎。 燕南铮静静地抱着她,那莫名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 假山里阴凉,此时他们的体温却急剧飙升。她觉得双腮、脖子热辣辣的,低着头使了力气,却还是挣不脱。 良久,她迫不得已放弃。 外面的那姑娘和那客人为什么还不走? 她全身热轰轰的,要晕过去了好吗? 他默默地感受温香软玉在怀的奇妙感觉,这般真切,这般美妙,这般销魂,让他身心俱震。 他忍不住低头,月白衣袍包裹着的浑圆雪玉在他的胸膛蹭来蹭去,直接点燃体内的火种,噗一声爆了。 热浪滔天,吞天沃日。 然而,他只是大手缓缓滑移,轻轻摩挲她的后背,好像这样就能透过衣物感受那肌肤的滑嫩,感受到男女之间奇妙的感觉。 兰卿晓不敢动弹,被他掌心的热度烫得四肢滚热,呼吸急促起来,脑子急速转动—— 怎么办?燕王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调戏她?真的对她有那种心思? 燕南铮双目微闭,反反复复地摩挲,无数旖旎的画面在脑子里拼接、组装成一个迷离妖娆的深秋月夜……冰冷的夜风簇拥着他们相拥的身躯,早梅绽放,寒香飘浮在寒凉的空气里……他需要她,她也需要他,彼此取暖,相濡以沫…… 绮丽的念想如此华丽,他血液奔涌,惊涛骇浪。 “殿下,他们走了。” 兰卿晓的话犹如一盆冰水,浇灭了他满脑子的绮思。 燕南铮怔怔地凝视她,觉得她的素颜素雅而又清美,明眸贝齿,好似引诱着他品尝。 “殿下,够了!” 她羞恼地推他,他猛地回神,松了手。 她狼狈地逃出去,却看见鬼见愁走过来,又慌乱又忐忑。 鬼见愁看见殿下的容颜有点红,又见卿卿姑娘的双腮染了红霞的艳光,觉得怪怪的,于是问道:“你们怎么也出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兰卿晓逃也似的奔回大堂,燕南铮不动声色道:“我们在这儿等你。” 鬼见愁挠挠头,大惑不解地跟着回大堂。 …… 大堂依然欢声笑语、活色生香,一个姑娘出来报幕,这才安静了些。 原来,诗诗姑娘马上就要献技奏曲了。 大堂的气氛空前高涨,沸腾如热锅里的滚油,每个客人都万分期待诗诗姑娘的出场,叫声不绝于耳。 兰卿晓低声问道:“这诗诗姑娘当真美若天仙?” 鬼见愁摇头,“我也没见过。” 燕南铮自在地饮茶,与此时喧天的声浪格格不入。 忽然,大堂寂静下来,方才那姑娘在前引路,接着一位身穿雪色蚕丝纱衣的女子款款而出。 那蚕丝纱衣纤薄而透,裹着她窈窕玲珑的身段,宛若仙雾遮掩,使得她的身躯三分朦胧,呼之欲出似的,更是撩人得紧。她蒙着一方蚕丝薄纱,五官也是朦胧迷离,那双眸子却是黑琉璃般清亮;乌缎似的青丝瀑布般倾泻,珠钗雅致,整个儿柔美飘逸如瑶池仙子,仙气飘然。 众人轰然大叫,声浪几乎掀翻屋顶。 那些色域熏心的男子眼珠都不转动了,垂涎三尺,恨不得立即将她扑倒,一番巫山云雨。 兰卿晓感喟道:“好美啊!” 鬼见愁的嘴巴合不拢了,“是很美!” 燕南铮嫌弃道:“就这点出息吗?” “殿下不觉得诗诗姑娘美若天仙吗?”她煞有介事地问。 “你比她美三分。”他薄唇轻启,好似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噗嗤……” 她正好在喝茶,一口茶水喷出来,好在她动作快,喷到地上了。 鬼见愁古怪地看自家殿下,又看看卿卿姑娘和诗诗姑娘,不禁腹诽:殿下眼瞎了吗?明明诗诗姑娘比较美。 不过,卿卿姑娘素颜朝天,自然逊色几分。 兰卿晓擦擦嘴,万分尴尬地望着诗诗姑娘,目不斜视。 险些被燕王吓出病来,话说他为什么这样说? 这么一想,她的心七上八下起来。 那边,侍婢抬来一张古怪的乐器,诗诗姑娘开始准备奏曲。 “那张琴长得奇形怪状,是什么琴?”兰卿晓好奇地问。 “凤首箜篌。”燕南铮淡淡道。 “箜篌是新兴的乐器,很少有人精通。而精通凤首箜篌的更是凤毛麟角。”鬼见愁笑道。 “那诗诗姑娘真是才华横溢。”她抓了两颗青豆往嘴里塞。 “这也称得上才华?”燕南铮冷笑。 诗诗姑娘轻轻一礼,开始抚奏,柔美清澈的旋律如清溪般淙淙流淌。 跟那些客人一样,兰卿晓陶醉在这清越空灵的箜篌乐音里,水眸微眯,唇角微翘。 箜篌的音域相当的独特,清清如风过寒山铜铃之音,泠泠若雪山冰泉之声,而诗诗姑娘的技艺娴熟而流畅,那蚕丝薄纱广袂随着她双手的抚动而飘拂如流云,那张精致如玉的小脸冷若冰霜,却更让人魂牵梦绕。 一曲罢了,诗诗姑娘起身谢礼,“可有哪位公子识得诗诗这曲?”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回答,也不会回答。 因为他们都沉浸在优美的曲音里,陶醉于她的容颜而无法自拔,没人考虑这是什么曲子。 那侍婢道:“哪位公子说出我家姑娘奏的曲子,便能入阁与我家姑娘相叙半个时辰。” 顷刻间,轰闹声爆发,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出各式各样的曲名。 诗诗姑娘摇摇头,那侍婢道:“都不对。” 燕南铮对兰卿晓道:“你说《流水箜篌引》。” 她错愕,尔后大声举起手,说出答案。 大堂忽然寂静下来,因为诗诗姑娘点头了,尔后她微笑离去。 有人唉声叹气,有人怒号悲鸣,有人捶胸顿足,有人吐血三升,真是人生百态,不可描述。 有富豪、达官权贵过来说,只要她答应把这机会让给他们,她就可以得到一千两、一万两。她微笑着拒绝。 一个伙计引路,他们来到有打手看守的二楼,踏入芳阁,鬼见愁三大五粗,识趣地站在外面。 诗诗姑娘正在煮茶,优雅如大家闺秀,“二位公子请坐。” “方才诗诗姑娘那曲《流水箜篌引》当真是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兰卿晓扮过男子,知道怎么把嗓音压得粗沉一点。 “公子过誉了。”诗诗姑娘斟了两杯茶,用木夹夹着放在他们面前,“这曲《流水箜篌引》失传百余年,没想到公子也识得。二位公子尝尝这茶。” “其实……”兰卿晓尴尬地失笑。 “我与舍弟曾钻研过《流水箜篌引》,可惜只寻到一半残谱,无法恢复此曲的全貌。”燕南铮收起素扇,搁在檀木茶案一旁。 “诗诗有幸,今日遇到知音人。”诗诗姑娘浅浅一笑,宛若瑶池边的白莲花初绽。 “诗诗姑娘,你真美。”兰卿晓忍不住赞美。 诗诗姑娘娇羞地笑,却是问燕南铮:“公子觉得我这曲是否有不妥的地方?” 兰卿晓忽然明白,从他们进来,诗诗姑娘的目光就一直瞟向燕王,怕是看上他了,也瞧出他是真有本事。 燕南铮容色淡冷,“有几个细微之处尚可斟酌,不过诗诗姑娘才情高卓,此曲甚妙。” 诗诗姑娘坦然接受他的意见,眉目略有几分羞涩,“若公子得闲,可来醉红袖赐教。” 兰卿晓瞧出她目中含情,忽然道:“大哥,我忽觉胸口发闷,想去外面转转……” 他扣住她的手腕,眼神饱含深意,“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她惨烈地干笑,“只是一点点,现在没事了。” “诗诗姑娘,我可以看看曲谱吗?”燕南铮温润如玉地问。 “自然可以。我去拿。”诗诗姑娘起身走向内室,腰肢款摆,袅袅婷婷。 当即,他侧身在兰卿晓耳畔低声道:“看见那边案几上的香囊吗?想办法去看看,记住香囊的大小、样式以及纹样。” 兰卿晓点头,原来他带自己来的目的是这个。 诗诗姑娘出来,把曲谱递给他,笑若清风徐徐,“公子多多赐教。对了,还未请教公子贵姓。” 燕南铮提起茶壶为她斟茶,“敝姓南。” 她受宠若惊,兰卿晓适时地起身,“诗诗姑娘的芳阁雅致高洁,这么多珍玩,我可以看看吗? ” “可以。”诗诗姑娘道,“南二公子随意。” “舍弟就喜欢把弄珍玩。”他清然眨眸,翻开曲谱假意认真地看着。 “咦,这香囊好别致,是姑娘的吗?”兰卿晓拿起那只精致的香囊仔细地看。 诗诗姑娘忽然起身,“香囊是我的私物……” 燕南铮立即道:“诗诗姑娘,此处的商音,我觉得有点不妥。” 她看看兰卿晓,又看看他,不忍心失去这个和他商谈曲谱的机会。虽然是极短的一瞬,但她心里着实为难,最终走过来看曲谱。 兰卿晓立即抓住机会翻来覆去地察看香囊,一一铭记于心。 诗诗姑娘跟他说了两句,立即走过去,浮着微笑的娇颜变得冰冷如秋水,不客气地拿过香囊,“南二公子对姑娘家的香囊别有兴趣吗?” 第050章:蛊毒发作 兰卿晓失笑,“我的确对姑娘家的香囊有别样的兴趣。有所冒犯,还请诗诗姑娘莫要见怪。” 燕南铮淡淡道:“诗诗姑娘有所不知,舍弟珍藏了不少样式精巧的香囊,每日把玩,把家母气得都不想跟他说话。” 诗诗姑娘把香囊搁在一只雅致的锦盒里,“原来如此。” 兰卿晓回到座位,端起茶杯饮茶,接着故意呛了一下。 他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她连忙摆手,接着巧妙地给他眨了个眼,暗示他已经搞定。 “公子,时辰到了,再不回去,老夫人该着急了。”鬼见愁机灵地在门口提醒。 诗诗姑娘惋惜不已,粉颜竟有几分娇嗔,“时辰还早,公子这么早便要离去吗?” 燕南铮清润道:“家风严厉,还请诗诗姑娘莫见怪。” 兰卿晓抱拳朗笑,“诗诗姑娘,后会有期。” 他已经转身往外走,她看见茶案边的素扇被主人遗落了,也不提醒,从容离去。 诗诗姑娘送他们到外面,一再柔声叮嘱:“南公子慢走。诗诗静候南公子来品茗听曲。” 直至他们消失在旖旎绚丽的灯影里,她依然舍不得收回痴痴的视线。这南公子丰神俊朗,谈吐文雅,温润如玉,学时涵养皆是万众挑一,可见他的家世应该不简单。 回到芳阁,她看见茶案的素扇,忽然想起来这是南公子的随身之物。 她想吩咐侍婢速速赶去送还素扇,不过又改变了主意,娇羞的微笑宛若桃花绽放——说不准可以凭着这把素扇跟那南公子开展一段情缘。 兰卿晓以为燕王会直接送她回宫,却没想到是回燕王府。 “殿下,时辰不早了,奴婢该回宫了。” “本王已经跟苏绣司说好,你为本王办好事才能回宫。”燕南铮起身,准备下马车。 “可是,奴婢要赶着绣皇后娘娘和丽嫔娘娘……”她才不想留宿在燕王府,和他再有什么纠缠。 鬼见愁见她不肯下来,劝道:“卿卿姑娘,下来吧。这么晚了,内宫早已落钥,你也进不去。” 兰卿晓自然明白,可是就是不愿留宿在燕王府。 见她不情不愿地下了马车,他笑道:“你也饿了吧,很快就能用膳。” 尔后,他领着她前往客房,问道:“对了,你记住那只香囊的大小、样式和纹样了吧。” 她点头,“布料和丝线,王府应该没有,必须去街上的铺子买。” “明日一早再上街去买。” 刚说完,鬼见愁看见殿下站在主院的月洞门前,连忙过去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燕南铮低声道:“安排她住在东厢第三间。” 鬼见愁吃惊不已,主院东厢第三间?那不就和殿下的寝房只隔着一间房? 殿下这么安排有什么深意吗? 忽然,他想起之前撞见过的一些不可描述的事,忽然间有点了悟。 兰卿晓看了一圈客房,觉得挺雅致洁净的,接着换了衣裳,坐下来发呆叹气。 “卿卿姑娘,用膳了。” 在外面说话的是一个侍婢,兰卿晓开门迎接晚膳,却看见侍婢两手空空,有点愕然。 侍婢道:“殿下请您过去用膳。” 兰卿晓来到燕王的寝房,此时主院灯火通明,外面站着四个侍婢、侍从,房里燕南铮坐在案前进膳,案上摆着六碟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她确实饿了,不客气地坐下来吃饭,不管对面坐的是杀人不眨眼、心思谋略皆万里挑一的燕王。 燕南铮见她吃得津津有味,风卷残云一般,忽然愉悦起来,胃口大开,大有跟她抢食的架势。 最后,每一只餐碟都是空的。 吃饱喝足,她正想回房,却听见他清冽的声音:“有把握绣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吗?” 侍婢、侍从手脚麻利地收拾了餐碟,尔后退下。 “没有十成,也有九成。”兰卿晓斟了一杯茶水解腻。 “本王要十成,不让人瞧出破绽。”燕南铮剑眉微蹙,雪颜变成一种病态的虚白。 “奴婢自当尽力。”单独相处,她总觉得不自在,于是道,“奴婢先行告退。” 不等他开口,她就飞奔逃出去,好似后面有一只大灰狼追她。 不过,她好像听见一声沉闷的声响,好像是某个人倒地。 她已经奔出一段距离,却还是忍不住往回走几步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燕王倒在地上! 兰卿晓惊得跑进去,着急地叫唤:“殿下……殿下……” 燕南铮本是平躺着,忽然浑身颤抖、抽搐,时而躬身如虾,时而蹬着双腿,时而双手乱抓乱挠…… 她吓了一大跳,他这是怎么了? 他的双目微闭着,但好像神智不清,好像痛楚万分,不知怎么做才能缓解一点点痛楚。 很快,他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面色越来越差,泛着淡淡的青色。 对了,燕王有隐疾! 她正想去外面喊人,却走不动,原来他揪住她的衣袂。 “殿下,奴婢去喊人来。”兰卿晓试图掰开他的手,却掰不开。 “不能喊……扶本王去床上……”燕南铮有气无力道,声音低哑而破碎。 为什么不喊人? 她转念一想,也许他不想让仆人知道他有隐疾。 于是,她勉为其难地抱起他。然而,他太重了,她的力气远远不够,使出全身的力气试了好几次才把他背起来,尔后一步步地挪到床榻。 汗水淋漓而下,兰卿晓再也没有半点力气,他就像一个烂醉如泥的醉汉,全身的重量都卸在她单薄的身上,几乎把她压死。 她一鼓作气地把他扔到床上,可是不知怎么回事,自己也倒在床上,还是被他压着的那种。 杀千刀的燕王! 她恨恨地磨牙,恨不得咬死他,一掌拍碎他的骨头,一指穿透他的胸膛,连他的祖宗都问候了。 “奴婢快死了……快起来……” 她惨烈地哀嚎,推了几下,他如巍峨高山一般纹丝不动。 现在,他不再抽搐,睡得跟死猪一样。 她拼命地咬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开他一点点,从夹缝里移出来,劫后重生一般喘着粗气。 待缓过气来,兰卿晓想出去喊来鬼见愁,鬼畜般的燕王忽然将她揽倒,紧紧抱着她。 她险些背过气,气得想骂人,燕王是人来疯吗? 燕南铮四肢发颤,轻声呢喃:“冷……” 冷? 她摸摸他的额头,不烫,有点凉,莫非他受寒发热? 然而,他抱得实在太紧,把她整个人都包围、禁锢起来,她连喘气都觉得困难。 这样的情形,若是外人看见,必定以为看见了一场香艳火辣的活春宫。 这姿势新奇有趣,必须要好好解锁。 谁能体会她的苦楚与辛酸? 这样下去不行,她必定要活活憋死。 兰卿晓大叫:“鬼见愁……鬼见愁……” 很快,鬼见愁现身,看见这令人眼珠滚地、下巴脱落的一幕,他目瞪口呆。 殿下也过于猴急了吧。 “快把殿下搬开……我快死了……”她气若游丝地说道,“殿下好像病了……” “啊!”鬼见愁面色大变,立即飞扑过来,掰开殿下的手臂,用了不少力气。 终于得到解脱,兰卿晓简直喜极而泣,要去烧高香了。 鬼见愁紧急道:“殿下蛊毒发作,你先照顾殿下,我去去就来。” 她想叫住他,他已经一溜烟地没影了。 燕南铮慢慢平静下来,可是很快又骚动起来,拉扯自己的衣袍,眉宇紧皱,“热……” 她掀开薄衾,帮他解开衣袍,连贴身的衣物都解开了。 从他的身上掉落一方丝帕,她一眼认出这丝帕是自己的。 燕王居然把她的丝帕随身带在身上? 他好像很难受,剑眉快被皱断似的,再无平日里的高冷、优雅、从容、尊贵、强势,甚至有几分可怜。 她起了恻隐之心,想让他好受一点,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蛊毒发作,与他们第一次在南郊的油菜花地里相见,是一样的吗?不过,那一次他的反应没这么大。 鬼见愁终于回来,心急如焚,一脸的焦虑,“鬼煞恰好不在府里,我已经给他发信号弹。若他看见,必定会尽快赶回来。” “殿下中的是哪种蛊毒?没有解药吗?”兰卿晓蹙眉问道。 “殿下体内的蛊毒是冰火蛊,只有下蛊者才有解药。鬼煞研制多年,始终配不出能够杀死冰火蛊虫的解药。”他面色沉重。 “冰火蛊……难怪殿下时而发冷时而发热。” “不仅如此,冰火蛊世间最奇诡、最阴毒的蛊毒,可在人体内生存数十年。从最开始的一年发作一次,接着是半年,再是三个月,然后是一个月。鬼煞用药物控制,这些年殿下每月发作一次,这两个月不知怎么回事,每个月发作两次。” “殿下又抽搐起来了。”兰卿晓惊道。 鬼见愁连忙从木柜里取出布绳,将殿下的手脚紧紧地绑起来。 她不解地问:“为什么绑起来?” 忽然,燕南铮剧烈地挣扎,好似极力挣脱手脚的束缚,布绳绑着的地方很快就红肿起来。 兰卿晓担心道:“这样绑着不行吧,殿下的武艺那么好,容易挣脱。再者这样会让殿下受伤。” 鬼见愁愁苦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殿下是这样交代的。殿下还说用铁链锁住,那遭的罪就更大了。” 很快,燕南铮的手脚磨得破皮,触目惊心。他根本没有意识,只凭着本能与那布绳做剧烈的斗争。 她忧心忡忡地提议:“你不是会点穴吗?点殿下的睡穴,让他睡着不就好了?” 鬼见愁摇头,“没用,这冰火蛊非常厉害,殿下很快就会冲开穴道。” 燕南铮的反抗越发激烈,好似一只被困已久的猛兽拼了全力与命运做抗争,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十分可怕。 忽然,兰卿晓看见他的胸膛、腹部鼓起一小块,形状如一条毛毛虫,而且那毛毛虫在体内迅速地游走,诡异而骇人。 第051章:双面绣 兰卿晓惊骇道:“那是什么?蛊虫吗?” 鬼见愁凝重地点头,“是蛊虫。蛊虫在殿下的脏腑、四肢百骸游走,是最痛楚的时候。” 她看着燕王饱受蛊毒折磨的惨烈模样,忽然有点同情他的遭遇。 对了,她体内不也是有定魂蛊吗?倘若发作起来,也像他这般痛不欲生? 想到此,她全身一阵恶寒。 鬼见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鬼煞怎么还不回来?” 燕南铮在床上翻滚,忽然坐起身,双目瞪得圆滚滚的,迸出青色的冷芒,十分可怕。 此时的燕王,再也不是平常那个貌若琼雪、冰雪清贵、优雅从容的而燕王。 兰卿晓吓得后退两步,“殿下好像要挣脱……” 果不其然,他的双手散出雪色气劲,布绳碎裂,他五指微张,一泓雪色气劲电射而出,强劲得好似可以刺穿人的身躯。 她身不由己地往床扑去,他攫住她,张口就要咬她的雪颈。 “啊……鬼见愁救我……”她声嘶力竭地尖叫,拼力挡住他的身。 “别慌。”鬼见愁出招攻向燕王,招式凌厉无比。 燕南铮一手拽住她这个猎物,一手与他过招,敏捷而劲悍,游刃有余,他两只手都占不了半点上风。再者他不敢出尽全力,担心伤了殿下。 而兰卿晓数次寻机脱离燕王的掌控,可是没能成功。 随着他们的招式越来越凌烈、激狂,她时而被甩到床上,时而被吸回来,时而被翻折出诡异的造型。 她的四肢酸痛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五脏六腑好似移了位,天旋地转,眼前飞绕着星星。 砰的一声,鬼见愁吃了燕南铮一掌,倒飞出去,在墙上狠狠地撞了一下才落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她吃了一惊,看来燕王已经丧失理智,连得力的暗卫都下得了重手。 “啊……” 她被拖到床上,下一瞬山岳般的身躯沉沉压下来。 兰卿晓又推又挡又抓又挠,使劲浑身解数也没办法推翻他。 燕南铮的眼眸青芒大盛,十分狰狞,似一只闻到血腥气而狂性大发的嗜血猛兽,执意吸干猎物的血。 他猛地低头,张开嘴咬向她娇嫩的雪颈。 危急之际,她心神大乱,拼了老命推他、打他。 鬼见愁爬起来解围,在燕王的后颈狠狠地重击。 然而,燕南铮并不觉得多么痛,也没有晕,他怒目瞪着鬼见愁,好似随时会吞噬对方。 鬼见愁出手点他的穴位,可是不管用。 一道黑影飞速掠过,一只手在燕南铮的后背、前胸点了几处大穴,手法娴熟而迅疾。 终于,燕南铮软软倒下。 兰卿晓大口大口地喘气,方才命悬一线,险些就去见阎罗王,太惊险了。 来人正是鬼煞,他给燕南铮喂了一颗丹药,接着扶他躺好,为他把脉。 “你可以来得更迟一点吗?”鬼见愁气急败坏。 “我已经迅速赶回来。”鬼煞察看燕南铮的胸膛、四肢,面色沉重,“殿下此次蛊毒发作来势汹汹。” “此次发作的情形跟以往不太一样。” “如何不一样?” 鬼见愁大致说了一下殿下方才的情形,“为什么跟以往不一样?” 鬼煞的表情又沉了几分,“这说明,蛊虫对殿下神识的控制比以往厉害一点。” 兰卿晓惊骇地睁眸,“倘若蛊虫完全控制了殿下,那殿下……” 他冰冷道:“那时,殿下便沦为行尸走肉,受蛊虫操控。” 鬼见愁惊恐、尖利地问:“那如何是好?” 鬼煞的眼神十分坚定,“我会竭尽全力救治殿下。你们看着殿下,我去配药。” 鬼见愁点点头,尔后对兰卿晓道:“卿卿姑娘,你先回去歇息,我照顾殿下便可。” 她留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回客房歇息。 方才出了几身汗,她请侍婢烧水给她沐浴。 沐浴的时候,她忍不住想,燕王被什么人下了冰火蛊? 堂堂燕王,什么人有此胆量给他下蛊毒?那应该是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对手。 其实,他也挺可怜的。 …… 翌日,兰卿晓起得挺早,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地担心燕王。 过去的一整夜,她与燕王的恩恩怨怨、暧昧激情,统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想不明白燕王对她的心思,心里很纠结。 燕南铮不在寝房,侍婢说殿下在练武。 兰卿晓离开主院去找他,看见他在琼庭舞剑,看来他已经没事了。 银色的剑气似惊鸿匹练、如蛟龙腾跃,凌厉,霸气,所向披靡。那神姿轻盈若风,自由翱翔;又似潜龙于渊,迟早有腾飞天际的一日。 跟上次看他舞剑的感觉很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她的心境变了。 不多时,燕南铮收了剑势,把宝剑递给流风,从流风手里接过布巾擦脸擦手。 目光不经意地流转,他看见站在不远处树荫下的那抹倩影。 那倩影单薄而又灵气十足,那人懂分寸、知进退却又古灵精怪,她站在那儿,一袭翠色夏衫清新简约,将她婀娜的身姿展露无遗,似一支亭亭玉立的碧荷,雅致清华,是一帧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致。 之后,燕南铮回到主院的琼庭用膳。 仆人已经布好早膳,他坐下拿起银箸,“你也坐下一起吃。” “奴婢去灶房吃便可。”兰卿晓转身就走。 “回来。”他轻淡道,喝了一大口什锦粥。 她不得不止步,无奈地回去坐下,总是跟燕王一道用膳,会不会积食严重? 流风端着新出炉的绿豆糕回来,把绿豆糕放在石案,不乐意道:“殿下,她是绣娘,怎么能跟你一道进膳?” 她立马站起身,“我的确是没有资格。不如流风大人坐这儿吧。” “我哪有资格?”他不客气地瞪她,“你更没有资格。” “你也一起吧。”燕南铮无动于衷道。 “谢殿下。”流风欢天喜地地坐下,“这可是我们的殊荣,知道吗?” 兰卿晓郁闷地笑了笑,默默地吃粥。 燕南铮又道:“你们二人把这些都吃了,不要剩。” 她再次默默地去夹绿豆糕,流风抢先一步,笑嘻嘻道:“绿豆糕太甜了,不适合你吃。” 她再夹水晶糕,他又来抢,道:“水晶糕太凉了,不适合你吃。” 她又夹鸳鸯酥,他还是来抢,道:“鸳鸯酥今日做的不够酥,还是下次再吃吧。” 她接着试了几次,他不是抢就是夺,反正就是不让她吃。 看着他满满一碟的吃食,以及他得意洋洋的表情,兰卿晓气不打一处来,他是存心的! “殿下,您擦擦嘴边。” 她忽然道,果不其然,流风转头看去,她立即朝他的碟里吐了一口,尔后抬着下巴笑。 他得知上当受骗,气得险些抓狂,“你怎么可以这样?脏死了!” “殿下,这里有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兰卿晓怼回去。 “你你你……” “我夹什么,你就抢什么,有你这样的人吗?你是不是男人?” “你!”流风气得睚眦欲裂,怒瞪着她,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得意地扬起下巴,笑得甜美而灵动, 忽然想到他不算真正的男人,是阉人,于是她不再搭理他,继续享用早膳。 他气急败坏地告状:“殿下,她欺负小的!” 兰卿晓讥讽道:“原来你只有这点儿告状的出息。” 他更是气疯了,怒指着她,恨不得把她暴打一顿。 燕南铮淡淡道:“不嫌幼稚吗?” 这丫头怎么着都不会吃亏,连一贯会欺负人的流风都败在她手里。 流风得不到殿下撑腰,只能将这憋屈吞进肚子,以后再寻机报仇。 …… 兰卿晓上街买了布料和丝线,当即回到燕王府缝绣在诗诗姑娘那儿看见的香囊。 香囊不大,一日功夫就能绣好。她希望入夜就回宫。 诗诗姑娘的那只香囊跟普通的香囊不太一样,不仅所用的布料上乘,是混了蚕丝的黄绸,而且整个香囊绣的花样相当的复杂,是玉堂富贵。 依照记忆,她裁好香囊之后就开始刺绣。 绣到一半,她看见燕南铮站在门口,于是站起身行礼,“殿下。” “绣得如何?”他走进房间,看见那香囊的色泽、样式跟诗诗姑娘阁内的香囊差不多,几乎是一样的。 “夜里能绣好。” “这香囊怎么两面都有花样?”他奇异地问。 “诗诗姑娘阁内的香囊跟寻常的香囊最为不同的一点便是,香囊内外都有刺绣,换言之,是双面绣。”兰卿晓解释道,“若奴婢不绣双面绣,人家一翻就知道是赝品。” “懂双面绣的绣娘很多吗?”燕南铮庆幸,找她帮忙算是找对人。 “不多,在奴婢家乡,懂双面绣的就奴婢一人。” 他点点头,那么,用这只香囊去敲开那扇大门,必定十分顺利。 燕南铮离去之前道:“绣好香囊,来找本王。” 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过兰卿晓对刺绣的花样、纹样一向记忆深刻,只要见过一次,就能记得大概。昨日她认真地研究了那只香囊,今日一边回忆一边飞快地绣,仿绣一个,基本没有问题。 外面,鬼见愁和流风在说话,流风问:“为什么太后娘娘把卖官案交给殿下查办?太后娘娘不是一向忌惮殿下,不让殿下参与朝政吗?” 第052章:月下夜谈 兰卿晓很想知道燕王究竟在做什么,于是竖起耳朵。 鬼见愁道:“如今的官场卖官买官相当的横行,牵涉的官员也多,再者胆敢公然卖官买官的,幕后推手必定不简单,说不定是朝中大员。因此,这卖官案牵涉多方利益,也是个烫手山芋,谁也不想接,谁也彻查不了。咱们家殿下不参与朝政,也不结党营私,跟这卖官案没有牵扯,太后娘娘交给殿下查办,是最放心的,也是最合适的。” 她明白了,原来刘太后让燕王查办卖官案。 不过,这卖官案跟这只香囊有什么关系? 入夜,她终于绣好香囊,给燕王检查。 燕南铮看了又看,郑重地问:“你确定跟你昨夜看的那只香囊相差无几?” “若不仔细瞧,不会瞧出异样。”兰卿晓回话。 “嗯。”他翻来覆去地看着香囊,还闻了闻。这香囊当真精致好看,倘若…… “对了,奴婢记得诗诗姑娘的那只香囊有一种轻淡的香气……”她闭目回忆,“奴婢想想是什么香。” 他看着香囊,忽然微微勾唇。 她激动道:“对了,是梨花香。” 流风皱眉道:“眼下这夏日哪有梨花?” 燕南铮想了想,吩咐道:“你去街上的香料铺子问问有没有梨花香的香料。” 流风领命去了。 “殿下,奴婢已经完成任务,奴婢可以回宫吗?”兰卿晓问道。 “明天本王带着香囊去办事,你还不能回宫。”燕南铮云淡风轻道。 “明日还用得着奴婢吗?”她克制着怒气。 “倘若你绣的香囊被人识破是赝品,你说用得着吗?”他冷冽道,“夜深了,你进食后就去歇息。” 她垂头丧气地回客房,本来很饿,现在没有半点胃口了。 侍婢送来三碟小菜和一碗米饭,兰卿晓化悲愤为食欲,把三碟菜扫了一半。 这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不通燕王为什么不让她回去。 香囊只是一个借口,那么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还是睡不着,她索性起身来到外面,刚刚坐在石案赏月,就听见房门开了——燕王也出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逃回房间。 燕南铮只穿着真丝月白中单,站在花团锦簇、芬芳隐隐的琼庭,宛若月下聚雪,又似玉雕付出水面,仙气飘然,不食人间烟火。 夜风吹起他的月白衣袂,恍似洁白的云絮在广袤的暗夜苍穹飘浮。 纵然兰卿晓早已熟悉这个九天神祇般的男子,此情此景也让她的心湖起了微澜,双目发直。 “你坐在这儿做什么?”他问,她坐在石案,还真是不拘小节。从来没有人胆敢坐在他寝房前的石案上。 “外面风凉,奴婢来……吹吹风……”她结结巴巴道,跳下石案,“奴婢吹够了……回去歇着了……” “陪本王说说话。”燕南铮坐在她身旁,不拘小节地拍手让她坐下。 脑子抽了才会跑出来吹风赏月! 她保持沉默,觉得这个夜晚特别的诡异。 他淡淡地问:“你与丽嫔是旧识?” 又是这个事! 兰卿晓心里不耐烦,却为不动声色道:“奴婢早已说过,奴婢与丽嫔娘娘只是一见如故……” “丽嫔的性子,本王了解几分,她绝不会跟一个卑微的宫人一见如故,不分主仆。” “殿下不信奴婢说的,又何必问呢?无论如何,奴婢的答案就是这样的。” “前些日子,鬼见愁说起扬州兰家的灭门惨案。你可曾听闻?” “没……”她心头一震,呼吸一窒,心提到嗓子眼。 莫非燕王查到或猜到了什么? 燕南铮的语声清凉、神秘如夜风,“兰家二十余口被屠,只有兰家大小姐逃过一劫,不过她成为全国缉捕的通缉犯。据说兰家大小姐精于刺绣,如你一般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兰卿晓紧张得心快跳出来,“是吗?” “官府没有抓到兰家大小姐,想必她已经逃亡别地,藏起来了。” “哦。” “对了,兰家大小姐闺名卿晓,跟你的名字仅有一字之差。” 他语声轻缓,对她而言却是步步紧逼,逐步攻陷心防,是难以言表的煎熬。 她咽喉干涩,双手隐隐发颤,“是巧合吧。蚊子太多了,奴婢先回房……” 燕南铮道:“倘若本王把你的画像交到刑部,你说刑部会不会来抓人?” 兰卿晓全身僵住,脑子里电光火石。 燕王为什么跟她说这些?又什么企图? 倘若他想把她交给刑部,就不会跟她说这些话吧。 她深深地吸气,竭力冷静下来,“殿下想要奴婢怎么做?” “若本王要你办事,有的是法子让你就范。” “奴婢本就是殿下的人,为殿下办事是本分。”她咬牙切齿,他这么说是以退为进。 “你可有办法得到太后娘娘的活血?”燕南铮高深莫测地问。 “进针工局后,奴婢未曾见过太后娘娘。再者,奴婢身份卑微,只怕办不好这件事。” 兰卿晓知道,他取得刘太后的活血是为了解飞鹰卫那些人的定魂蛊。 虽然她也很想解了自己身上的定魂蛊,但万一弄不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似笑非笑道:“认真想想,总有办法。莫非你不想解了体内的定魂蛊?” 她无奈地妥协,“奴婢会尽力,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办成,也不知能不能办得成。” 取活血太难了,必须在割破血管之际立即用器具储存起来。 然而,谁能从刘太后身上取活血? 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嘛。 “你与丽嫔年少相识?”燕南铮又问。 “是……”兰卿晓道,既然他已经猜到她的身份,还有隐瞒这段私密关系的必要吗? “或许你可以求她帮忙,虽然她也无法近太后娘娘的身。”清乳般的月华洒落在他冷峻的侧颜,鬼斧神工如浮雕,摄人心魄。 她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央求雪儿帮忙,其实她不想麻烦别人,更不想连累别人,尤其是这种踩在尖刀上的事。 她低声道:“奴婢会看着办。对了,上次那丝帕……还请殿下还给奴婢。” 燕南铮面不改色地说道:“本王已经吩咐流风扔了。” 兰卿晓目送他回寝房,若有所思,他明明没有扔掉那丝帕,为什么这么说? 他留着那丝帕,还带在身上,莫非对她…… 她不敢深想下去,立即回房。 …… 又过了一日。 巳时,兰卿晓跟随燕南铮离开燕王府,鬼见愁近身保护。 同样的,今日燕王依然戴着人皮面具,她还是侍从打扮。 马车往西行驶,在靠近郊区的地方才停下来。 她看见一座门庭并不起眼的宅院,牌匾上写着“李宅”两个大字,门口有两个护卫看守。 鬼见愁上前道:“我家公子特意前来拜访李老爷,还请通报一声。” 一个护卫道:“我家老爷身子不适,不见客。三位改日再来。” 燕南铮清润道:“我与贵府老爷是旧识,还请二位仔细瞧瞧。” 说罢,他取出那只香囊,往他们面前一送,隐隐的霸气。 那两个护卫仔细地瞧了几眼,“原来公子真是老爷的旧识,请进。” 兰卿晓暗暗思忖,看来他们只认这只香囊。 他们顺利入内,没走几步就有一个仆人走过来询问:“敢问公子贵姓?有何贵干?” 鬼见愁道:“我家公子姓南,特意来拜访李老爷,有要事相商。” “不知可有凭信?” “你说的是这个吗?”燕南铮亮出香囊,气定神闲。 那仆人认真地看那香囊,好似在确认是不是赝品。 鬼见愁气愤道:“不就是一个香囊吗?至于看这么久吗?” 燕南铮道:“无妨,就让他看个清楚。” 兰卿晓冷笑,“这香囊又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怎么可能有赝品?” 这李宅究竟是什么地方,盘查这般严格。 若非她刺绣的功夫足够精湛,记忆够好,不然一定被瞧出破绽。 那仆人赔笑道:“小的只是依照老爷的吩咐办事,还请公子海涵。公子跟小的来。” 他们来到一间书房,那仆人取出三条黑布,“现在小的带三位去见老爷,不过三位要蒙上双目。” “怎么还要蒙黑布?你们不会坑人吧。”鬼见愁不乐意道。 “自然不是。三位诚心而来,应该也是信咱们的,是不是?” “(gong)公子,小的帮你蒙上吧。”兰卿晓取了一条黑布绑在燕王双目,故意让黑布略松。 三人都绑了黑布后,那仆人给他们一条绳子拉着,这样就不会走丢。 黑暗世界里,燕南铮听见墙壁开启的声响。他以为会走入地下,然而不是,一直平着走。 四周格外的宁静,弯弯绕绕的,不过很快就传来嘈杂声、喧闹声,好像有很多人。 那仆人说可以取下黑布,燕南铮三人重新见到光明,看见一间开间足有三个厅堂的大堂,人声鼎沸,犹如街头菜市。 兰卿晓看着那些老老少少、锦衣华服的男子,或高谈阔论,或慷慨激昂,或指点江山,或唾沫横飞。 这是什么状况? 那仆人笑道:”(gong)公子,这些公子都是我家老爷的旧识。他们也都在等候老爷的接见。” 燕南铮冷眸微凛,“那如何才能得到李老爷的青睐,尽快接见?” 第053章:明码标价 那仆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好似早已见怪不怪,“这些来拜访老爷的客人自然都是有所求,至于老爷优先接见哪一位,就看谁舍得花银子。” 鬼见愁真是大开眼界了,“这还明码标价啊。” “这世道不是向来如此吗?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仆人眨眼一笑。 “一千两,够吗?”兰卿晓惊奇地问,这卖官买官还真是直来直去,简直是胆大包天。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就小人所知,大堂里那些公子都是从各地赶来帝京的豪富人家,那出手阔绰的……”仆人饶有兴味地挑眉。 “五千两。”燕南铮气定神闲道。 “小人去通报老爷,至于老爷是否有空接见公子,就看公子的造化。”仆人说罢就走了。 鬼见愁低声道:“殿下,这天子脚下,李老爷也太胆大妄为了吧。跟他见一面,就要五千两。” 兰卿晓断然道:“这般明目张胆,可见李老爷背后的那个人,身份不简单。” 燕南铮眸色清寒,“稍后见机行事。” 鬼见愁又道:“殿下,这李宅的布防不可小觑,那些打手的武功不仅仅是外家功夫。” 燕南铮点头,不过并未将这李宅放在眼里。 很快,那仆人奔过来回话,李老爷现在接见他们。 跟随那仆人往东走,从瓷器形状的洞门进入,是一座古朴清幽的院落,碧树葱茏,花木扶疏。 大厅的布置相当的雅致,瞧不出是多么富贵的人家,东西两面墙挂着几幅书画,有几分书卷气。 他们看了一圈,坐下饮茶等候李老爷。 忽然,寂静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声若洪钟。 兰卿晓看见一位腰板挺直、身形偏瘦的中年男子从外面走进来,他身穿宝蓝色金线绣团花锦袍,昂首阔步,面目精明,一瞧便知是个厉害人物。 “让公子久等了。”虽然他这样说,但语声并没几分客气。 “能见李老爷一面,三生有幸。”燕南铮清雅道。 “请坐。”李老爷延臂一请,豪气道,“上茶。” 燕南铮落座,鬼见愁站在他后面,兰卿晓则站在他一旁。 仆人上茶后退下,李老爷端起茶盏,问道:”(gong)公子贵姓?来府有何赐教?” 燕南铮温润一笑,“李老爷是个爽快人,我便开门见山吧。鄙人免贵姓南,经商多年,薄有积蓄,不过家父一直希望我入仕当个小官,以光耀门楣,对祖宗有个交代。听闻李老爷有办法弄到一官半职,我便来恳请您出手相助。” “你来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李老爷并不掩藏这件事的忌讳,“若你家底丰厚,舍得花银子,自然心想事成。南公子不是帝京人士?” “南某世代居住扬州。”燕南铮道。 “扬州好啊,地杰人灵,鱼米之乡。”李老爷笑道,“听闻扬州美食堪称一绝,可惜我没有机会品尝品尝。” “若李老爷得闲,便来扬州游览一番,我自当鞍前马后地带你游遍扬州、吃遍扬州。”燕南铮不动声色道。 “我家公子每日早间都要吃虹桥边的百年老店五亭轩的肉包,午膳要吃得月楼的什锦炒饭、大煮干丝、红烧狮子头,还有很多名菜,数也数不过来。”兰卿晓笑道,知道李老爷是试探燕王。不过,有她这个吃遍扬州的人在,怎么可能露出破绽? “南公子对吃还挺讲究的。”李老爷捋着胡须道。 “不知多少家底才能买个小官?”燕南铮直接问道,希望鬼见愁他们费了不少精力寻到的这点线索可以揪出大老虎。 “这里面的学问可就大了,你所谓的小官是县令吗?” “若是县令,需多少银两?” 李老爷喝了一口茶水,搁下茶盏,举起右手,翻了个面。 鬼见愁揣测道:“一万两?” 李老爷笑道:“一万两只能塞牙缝。” 兰卿晓瞠目问道:“十万两?” 他抚着黑胡须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十万嘛,不多不多。” 燕南铮的眸色暗沉了几分,“若是知府,需多少?” 李老爷摆出四根手指,她又猜测道:“四十万两?” 他点点头,她的眼珠险些滚下地,这也太吓人了。 一个地方官员,知府大人,竟然要四十万两! “家父说过,若要光耀门楣,就要当京官。”燕南铮不动声色地问,“若是京兆尹呢?” “五十万两。”李老爷直接道。 “六部侍郎呢?”燕南铮宛若深情的桃花眸浮现几许寒气。 “八十万两。”李老爷颇为得意,心里鄙视这三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兰卿晓啧啧有声,“那六部尚书岂不是要一百万两!” 他高深莫测地说道:“六部尚书可不是想要就能要得到的。要机遇,还要看每个人的造化。” 燕南铮云淡风轻道:“听闻六部侍郎都有在职者,若我想要工部侍郎,你能保证让我当上吗?” 李老爷信誓旦旦地说道:“既然你花了足够的银子,我就有办法,三个月之内,必定让你当上工部侍郎。” 鬼见愁不太相信,问道:“人家工部侍郎当得好好的,你如何让我家公子顶替人家?” 李老爷冷哼一声:“你不信我,还来找我做什么?大门就在前面,请便。” “既然来了,就是相信李老爷有这通天的本事。”燕南铮抱歉道,“仆人无状,还请李老爷海涵。不过我倒也有几分好奇,李老爷如何让原来的侍郎大人让位于我。” “个中详情,你无需知道。”李老爷的眉目多了几分警惕,”(gong)公子将半数白银送过来,三个月之内若办好事,我自会告知于你,你再送剩下的半数白银过来。” “自然是好。不过八十万两数目庞大,我需时日筹措。待凑齐白银,我亲自送来。”燕南铮爽快道。 “南公子是个痛快人。”李老爷的眼神大有深意,“李某预祝南公子官运亨通、富贵荣华。” 燕南铮站起身,打揖道:“承李老爷吉言。李老爷贵人事忙,我就不叨扰了。告辞。” 李老爷走过来笑道:“南公子,昨日有一位老友送来一盆西域奇花。说来这盆西域奇花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奇葩,不仅浓香扑鼻,而且花朵妖媚,欣赏之后还想再欣赏,根本移不开目光。你可有兴致见识一下这西域奇葩?” 燕南铮剑眉轻扬,“李老爷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了兴致。” 李老爷吩咐仆人把西域奇花送来,放在大厅中央。 兰卿晓打量那盆来自西域的奇花,这的确称得上奇葩,寥寥几片硕大的叶子是紫色,花朵呈鲜红色,有点像罂粟花,不过花瓣多了一倍,且花蕊生长出细长的花线,红如烈焰燃烧,又似晚霞醉人,妖娆而神秘。 “的确花香浓郁。”鬼见愁深深地嗅了几下。 “这奇花叫什么?”兰卿晓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叫什么。”李老爷笑道,“这花还有一奇,三位仔细看。” “花朵渐变成紫色,叶子渐变成红色。”燕南铮眉宇微紧,深眸闪过一丝寒芒,“当之无愧的奇葩。” “世间竟然有这般神奇、神秘的花。”她惊叹道。 “谢李老爷让我等欣赏奇葩,南某告辞。”他温雅道。 “请。”李老爷露出迷之微笑。 他们刚走出几步,就不约而同地止步。鬼见愁大惊失色地喊道:”(gong)公子……” 燕南铮一把拽住身边的兰卿晓,运气冲天掠起,低沉道:“走!” 李老爷笑得更加神秘,那眼神好像在说:任你武艺再好,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一提气,燕南铮就觉得体内的真气如洪水泄闸般散掉,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泄了个干干净净。 鬼见愁也是如此,着急道:”(gong)公子,怎么办?” 下一瞬,他们感觉到四肢发软,使不上力气。 兰卿晓手脚无力,心急如焚道:“怎么会这样?” 燕南铮转身瞪向李老爷,气愤道:“李老爷,你是什么意思?” 这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罩住他们三个。 鬼见愁和燕南铮拼了全力挣脱,兰卿晓也奋力地掀开这大网,可是这大网诡异得很,竟然迅速收缩,将他们捆起来,捆得越来越紧。 内力尽失,四肢无力,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挣脱大网的绑缚,形势危急。 “你们再如何挣扎,也是白费劲。”李老爷笑得阴险,“这是捆仙网,即便是神仙,也挣脱不出来。” “李老爷,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燕南铮满面怒容。 “你揣着什么企图而来,你不说我也猜到几分。”李老爷挥手,当即有几个黑衣打手从四面八方飞来。他吩咐道,“收押密室,严加看管。” 几个黑衣打手同时出招,将他们打晕,尔后将他们带下去。 …… 极致的死寂,极致的黑暗。 那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光在某一处亮着,根本无法驱散这浓重的暗黑。 燕南铮睁着眼,双目好似被什么东西糊着,什么都看不见,静静感受这仿佛天地混沌之初的沉寂。 兰卿晓醒来,却有点恐慌,这是哪里?为什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她伸出双手在四周摸索,惊慌地叫:”(gong)公子……公子……” 依声辨位是最简单的,他握住她的手,“这里。” 她顿时觉得安心一些,不知为什么,不像方才那般无助绝望。 “这么黑,怎么办?” 她慢慢挪过去,双手朝前探索,忽然碰到他的唇和鼻子,她触电似的缩回来。 唇,软软的;鼻子,挺挺的。 异样的感觉从指尖传到心里,她不敢再乱动,心砰砰地跳。 “此处阴冷,应该是地下石室。”燕南铮摸过墙面,皆是巨石铸造。 “鬼见愁不在这儿吗?” “应该不在。” “那现在……如何是好?” “无需着急。李老爷不会一直关押我们。” “他为什么关押我们?” 第054章:黑暗里一吻 黑暗里,燕南铮没有回答。 兰卿晓有点不安,“那个李老爷给我们下药了?” 燕王的心思那般缜密,来李宅之前必定未雨绸缪,再者他的武艺深不可测,怎么可能轻易地就着了李老爷的道?她想来想去,总觉得燕王不至于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或者,她高估了燕王? 而李老爷早在和他们谈话之前,就在茶水里下药,可见是个非常谨慎的厉害人物。那么,他又是如何猜到他们来此的目的不简单?对了,难道他瞧出那个香囊是赝品? 诸多疑惑横在心间,她想来想去,总也想不出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只怕在我们进入李宅之初,李老爷就瞧出我们不是有心来买官的。” 燕南铮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她听得见。 她只觉得他好像凑在自己耳畔,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朵周边……四周这么黑,她并不知道他究竟靠得多近,光是想一想,她就觉得不自在,心痒痒的,手心脚心都是火…… 她觉得燕王伪装得很好,没什么破绽,李老爷又是如何瞧出破绽的? “我们喝的茶水里有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若是单独入体,不会如何。”这次,他的嗓音跟平常一样,低沉而醇绵,“之后李老爷特意邀我们欣赏西域奇花,我们闻了那西域奇花的奇香,就中了李老爷的圈套。” “小的明白了,茶水里的药粉和那奇香二者混合,我们就会中毒。”兰卿晓恍然大悟。 “这种毒相当的厉害,不仅会让人内功尽失,而且四肢无力,任人宰割。”燕南铮云淡风轻道,似乎并不担心眼下的处境。 虽然她忧心忡忡的,但想到他绝不会让自己死得莫名其妙,他一定有办法出去,这才稍稍安心。 她问:“李老爷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胆敢在天子脚下公然卖官,还明码标价,就不怕朝廷追查吗?这宅院也不是多么隐蔽的地方,我们能进来,别人肯定也有办法进来。” 他沉缓道:“从外面看来,这李宅不起眼,不会引人注目。鬼见愁他们查了多日,动用了不少暗哨,才查到醉红袖和李宅。若非我在帝京的耳目多,根本不知道醉红袖和李宅有这层不为人知的关系。寻常人想进李宅,根本不可能,必须先从诗诗姑娘手里取得香囊,而诗诗姑娘对那些想要买一官半职的人必定会从严审查,没有大半月,她是不会送出香囊的。” 兰卿晓明白了,难怪燕王要她做一个以假乱真的赝品,省事。 “李老爷只是个办事的,负责接见那些求官的人,真正能够卖官、呼风唤雨的,是他背后的人。”燕南铮笃定道。 “能卖六部侍郎这种正三品官位的人,必定是权势滔天的朝廷重臣。不知是什么人呢?”她倒是好奇,那个神秘人要多大的官才能有通天的本事,“对了,那人如何让在职的侍郎大人让位给旁人?” “官场派系林立、盘根错节,世间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侍郎大人主动让位,最简单的办法是得到那人知法犯法的罪证,逼迫他辞官。或是派人深夜暗杀,让那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他如数家珍,语气清凉。 兰卿晓听得心惊胆战,忽然想到爹爹、娘亲也是莫名其妙地被那些坏人杀害,不由得气愤起来。 有生之年,她一定要查出真相,找到真凶,为爹娘报仇,还兰家无辜惨死的冤魂一个公道。 而燕王没有揭穿她,以后应该也不会吧。 他忽然道:“有人来了。” 她惊喜地聆听,可是四周死寂,而且伸手不见五指,哪里有人来? 不多时,她果然听见脚步声,欣喜地凑过去,压低声音道:“稍后公子一定要设法出去。” 然而,她的动作幅度过大,直接亲在他的面颊——即使看不见,她也知道那是他的面颊。 软软的,温温的,有弹性,肌肤光滑细腻。 她立即移开一些,又窘迫又羞臊,双腮烫起来,似有火焰一路烧到耳朵和脖子。所幸这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不然她更是无地自容。 燕南铮薄唇微勾,回味方才那一刹的柔软、温凉,回味她的唇瓣与芬芳。 忽然,寂静里响起脚步声,兰卿晓仔细地辨认,是两个人。 石室的门轰隆打开,昏黄的亮光涌入。 她下意识地闭眼,让双目慢慢适应,而燕南铮悠然站起身,清润道:“李老爷,眼下应该入夜了吧。” “的确入夜了。”李老爷浓眉微动,身旁的黑衣汉子一瞧便知是内外功兼修的好手。 “李老爷有何指教?” “你所中的不是毒,只是一种让你内力全失、四肢无力的药散。只要你如实相告,我不会为难你。” “你想知道我背后的人?” “小子,帝京的事不是你想查就能查的。我敢做这盘大买卖,就不怕被查,也不怕丢了身家性命。你最好交代清楚,否则明年今日就是的死忌。”李老爷阴测测地说道。 “我交代了,只会死得更快。”燕南铮冷笑,“我想知道,你如何知道我的意图?” “从你取下黑布的那一刻,我就觉得你不像那些急于求官、夸夸其谈、没有教养的豪富公子,你优雅从容,目光犀利,气度不凡,非池中之物。”李老爷不吝赞美,“之后,你问遍了每种官位所需的银两,说明你不是真心来求官的。” “南某受教。”昏黄的光影在燕南铮的面上流闪,幽芒冷冽。 “你前途无量,没必要折在这里。小子,奉劝一句,小命要紧。即便今日你走得出这里,主上也不会让你多活两日。”李老爷的眼神阴森可怕。 “我可以告诉你们,不过我要当着你主上的面说。” “你没有资格见主上。”李老爷洞悉了他的用意,“即使主上愿意见你,也不会让你看见真容。” “我家主子大有来头,除非是你家主上亲自来见我,否则我宁死不会说。”燕南铮语声坚决。 “你!”李老爷气得瞪眼。 兰卿晓听着他们的对话,暗暗佩服燕王缜密的心思与巧妙的应对。 倘若李老爷的主上不愿见他们,那如何是好? 昏暗的石室陡然划过两道刺眼的雪光,朝李老爷和那个汉子奔啸而去。 这雪光疾如惊电,劲如利刃穿胸而过,令人防不胜防。 李老爷骇然变色,吓得僵住。在灭顶之灾袭来之前,那个黑衣汉子迅疾地把他拽向一旁。 趁此良机,燕南铮拽着兰卿晓飞奔出去。 那黑衣汉子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疾如鬼魅,暗道糟糕,立即追出去。 李老爷回过神来,擦擦额头的汗,原来自己还活着。接着,他跑着出去,大喊:“来人啊!抓住他们!” 黑衣汉子的轻功根本追不到那道鬼影,不过外面的庭院四周布满了高手,纵然燕南铮的轻功再绝顶,也不得不停下来。 这惊心动魄的飞奔,兰卿晓还是第一次经历,完全是被燕南铮拽着瞬移的。 地上、屋顶高手环伺,虎视眈眈,大约有二十余人。 她没有闲暇去想燕王为什么这么快恢复内力,而她的手脚依然软绵绵,使不上多少力气。 燕南铮冰寒的目光横扫而去,光华潋滟的桃花眸缭绕着凛寒的杀气。 李老爷匆匆赶到,气喘吁吁地下令:“把他拿下!” 见鬼了!那小子竟然恢复了内力! 昏黑、宽敞的庭院,夜风徐徐,忽然响起房门打开的声音。 兰卿晓看过去,那个身形魁梧的男子从房里出来,戴着青面獠牙的青铜面具,身穿一袭褐红色金线绣暗纹锦袍。他步履不快,却是龙行虎步,气度不凡,好似看透人世百态的上位者,尊贵而神秘。 燕南铮以审视、研判的目光打量他,黑眸微微一眯。 此人,应该就是李老爷所说的主上。 “谁派你来的?”那男子的嗓音沉厚中带几分浑浊,应该是刻意改变声音。 “想知道?打赢我就告诉你。”燕南铮沙哑道。 兰卿晓心里赞叹,燕王也用内力改变音质,伪装得很彻底。 然而,为什么他只在这个蓦然出现的男子面前改变声音? 那男子冷酷地下令:“杀!” 那些黑衣高手不约而同地围攻而上,燕南铮拍出一掌,将她送到两丈开外,与此同时,他抽出腰间的精钢软剑,龙飞凤舞地挥舞起来。 兰卿晓平滑出去,以为会摔倒在地,却没想到稳稳地站定。 虽然她会点拳脚功夫,但现在她使不出力,只能站在一旁观战。 与二十余个高手对阵,燕王不会输吧。 时而凌空挥剑,时而幻影穿梭,时而奔雷如潮……雪色剑气一波波、一浪浪地朝敌方奔涌,凌厉,霸道,气吞如虎,横扫天地,吞天沃月。 剑气所到之处,那些黑衣高手不是倒飞出去,就是血溅当场。 兰卿晓根本看不清燕王在哪里,更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招的,只觉得他已经变成一道黑色幻影,鬼魅般来去自如,杀人于无形。 李老爷气急败坏地喊道:“杀死他!杀死他……” 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胸口微微起伏,怒气分明。 第055章:一抹深深雪白 不到半刻功夫,二十余个黑衣高手只剩下寥寥几人。 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神秘男子的目光追随着燕南铮的身影变幻,费了不少功夫才看清他的招数。 不过,那是什么武功? 好似随意地挥出一剑,那雪色剑气磅礴霸道,滔天巨浪一般瞬间就能淹没所有,又似肆虐人间的超强飓风席卷了一切。所到之处,万物生灵都化作齑粉。 那雪色剑气击破了人世间的和睦,空气震荡,波纹般荡开。 那神秘男子的眼里迸出寒戾的魔气,怒火狂烈地燃烧:这臭小子的武功深不可测,绝不能留在世间妨碍他! 挡路者,全都要死! 更让他生气的是,他竟然瞧不出这臭小子的武功路数。 兰卿晓的心魂一震一震的,情不自禁地想为燕王叫好。 即使面对二十余人的围攻,燕王依然从容不迫,以绝对的优势碾压对方。 这种霸气的碾压,让人心潮澎湃。 燕南铮挥剑横扫,收拾了几个黑衣高手,极速朝她飞去,拽住她冲天飞起,在墨汁般的暗夜里消失不见。 那个神秘男子怒道:“追!” 又一批黑衣高手急速现身,朝那二人消失的地方飞掠而去。 而此时,鬼见愁蓦然出现,与剩下的黑衣高手展开激战。 兰卿晓看着脚底下飞速掠过的屋顶,紧张得吞口水,不会掉下去吧…… “抓紧!”燕南铮低沉道。 “哦。”她立即抱住他的劲腰,双腮不由自主地热起来。 手心贴着他潜藏着无穷力量的腰,虽然隔着衣物,她好像感觉到衣物下的肌理的弹性和力度,手心着了火似的烫起来……此时她的柔腮红彤彤的,霞光流红,不过他没有看见,她曲起手指,揪着他的衣物…… 他自然察觉到她的细微动作,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好似化作细细的丝线,缠绕着他的心。 那些黑衣高手追得很紧,即使他轻功再厉害,在城内也不容易甩掉。 忽然,燕南铮急速往下冲去,落入一座灯火旖旎、欢声笑语的宅院。 兰卿晓听见那些莺莺燕燕的淫声浪语,猜到这是妓馆。 燕王为什么来妓馆?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楼道、后院、花廊、假山,到处都是花姑娘与客人狎昵亲热的身影。 依红偎翠,风流快活。 兰卿晓还没回过神,就被燕南铮搂着掠向二楼,尔后潜入一个房间。 这房间烛火幽暗,一个姿容甚美的姑娘正在沐浴。 水声哗哗,水雾氤氲里她凝着水珠的藕臂舒展,三千青丝用一根玉簪随意地绾成一个松松的髻,鬓发散落,簇拥着一张精致娇媚的小脸。 看见两个陌生的闯入者,她震惊地瞪眼,骇然变色,“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 “借你的浴桶一用。” 燕南铮的语声低沉而快速,拉着兰卿晓跳入浴桶。 好在这浴桶足够的大,再塞一个人也没问题。 兰卿晓浑身不自在,虽然她也是女人,但擅闯女子的闺房已经不对,还要藏在人家的浴桶里,看人家全相! 只是,这位妓馆的姑娘也是古怪,忽然间就不惊怕了,悠然自得地沐浴,被两个“大男人”看光光也丝毫不介意,更没有半分娇羞、愤怒。 莫非这姑娘天生豪放,不拘小节? 兰卿晓的双目忽然发直,这姑娘波涛汹涌啊,让人直流口水…… 忽然,一只大手按着她的头,咕噜一声,她没入沐浴水里。 喝妓馆姑娘的洗澡水,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吗? 看来,燕王比她还要能屈能伸呐。 其实,她有点不明白,凭他的绝顶武艺,即使那些人追来,顷刻间他杀光他们并非难事,何须这般费劲地躲避?而且是这么不入流地躲在妓馆姑娘的浴桶里,是不是过于憋屈了? 这时,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各种声音汇聚的嘈杂声,好像有人闯进来。 伴随着一声声的撞门声,有人惊叫,有人破口大骂,有人呼喝争吵,喧嚣声直冲九天云霄。 寝房里的姑娘自在地沐浴,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踹开。 几个黑衣大汉潮水般涌进来,个个凶神恶煞,好似下一瞬就会拆了这装饰典雅的房间,阵仗惊人。他们凌厉的剑光闪烁着逼退昏黄的烛影,好似那长剑随时会刺入人的胸口,杀气腾腾。 然而,这沐浴的姑娘没有半分惊怕恐慌,悠然自得,唇角微勾。 黄花梨仕女屏风隔绝了那些黑衣汉子的目光,他们在房里搜寻了一遍,尔后将目光投向屏风。 屏风映出一道优美的剪影,美人出浴,四肢舒展,如盛夏娇花艳烈地绽放,撩人心扉。 他们对视一眼,走向屏风,双目都露出一丝窥探的欲色。 兰卿晓感觉到极致的寂静与危险的来临,在水里对燕王比划着,意思是他们走过来了。 燕南铮自然知道那些人步步紧逼,但依然潜在水里,要她不要妄动。 这沐浴的姑娘忽然站起身,水声哗然,水珠从凝脂般的娇躯滚落,如珍珠在玉盘滚滑。 与此同时,屏风那边的黑衣汉子猛地挥剑劈向屏风。 砰的一声,屏风四分五裂,飞向两边。 在这纷乱里,胭脂红薄纱而起,在半空旋转了个优美的弧,散开迷人心醉的香气。 那几个黑衣汉子有一刹那的迷醉,不由自主地深深呼吸,嗅那勾人的香气。 下一瞬,他们看见浴桶里站着一个全身水润的姑娘,美丽绰约的身躯裹着胭脂红薄纱,不该露的地方都严实地裹着,那裸露的藕臂、雪颈,肌肤莹润,格外诱人。 兰卿晓大气不敢出,向老天爷祈祷他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你们擅闯我的闺房,偷窥我沐浴,可是要付银子的。”那姑娘的声音柔缓软糯,恰到好处的撩人,可以把任何男人撩拨得心痒难耐。 “你有没有看见两个男子进来?”一个黑衣汉子冷厉地问。 “除了你们,没有别人。”她笑得妖娆,令人心笙摇荡,“待我更衣之后,陪诸位饮两杯,如何?” “当真没有人进来过?”那人又问,凶悍了几分。 “你不要这么凶嘛,我会害怕的。”她娇滴滴、怯生生地说道。 那几个黑衣汉子又搜寻了一遍,确认房里没有藏人才离去。 之后,这姑娘跨出浴桶,随意披了件外衣,出去后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兰卿晓立即站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自诩水性极好,这次憋了这么久,险些憋死。而燕南铮轻轻松松的,好似只是洗了把脸,并没有任何不适。 她惊诧地看着他离开浴桶,想着他修炼的内功心法应该有闭气这门心法,不然他绝对比不上她的闭气功夫。 不过,她的心头盘绕着诸多疑问,为什么那姑娘自行离去,都不问他们是什么人? 燕南铮的衣袍湿透了,在寝房的衣箱最底下取出一套雪色衣袍,又取出一身女子衫裙,递给她道:“换上。” 兰卿晓默默地接过衫裙,想着方才他熟门熟路地找衣袍,忽然间明白了一些事。 他们在同一个房间更衣? 他已经开始解湿透了的衣袍,低沉道:“李老爷的主上不是寻常人,绝不会轻易罢休。那些人还在外面守着,我们必须乔装。” “殿下何不直接杀了他们?”她转过身开始解衣,不解地问。 “杀他们容易,摆脱那人的耳目很难。本王不能暴露身份。” “那人安排很多人追杀我们?”兰卿晓骇然,连燕王都不敢小觑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中年男子,可见那人的确权势不小,手段非常。 她终于明白,燕王不杀人,乔装之后再出去,是想摆脱那些耳目。 燕南铮忽然转过身来,想催她快点,却看见她站着不动,湿衣袍已经脱下来,身上只穿着贴身的翠色丝衣。 那丝衣绣着精致的棠梨花,衬着莹柔的肌肤,加上身子湿了,看着水润如玉,撩人心神。 她听见声音也转过身来,却不知为什么,傻傻地呆愣起来。 他的深眸微微一眯,目光凝落在她身上,恰好丝绸的带子松了,丝衣飘落,一抹深深雪白在昏黄的烛影里宁谧地散发清芬,如硕大的夜珍珠珠光莹粲。她全然没有察觉此时的她娇憨懵然,双唇嫣红似霞光晕染,宛若熟透了的水蜜桃,生生地刺激着他的感官。 他不是没见过她的身躯,但这次她是清醒的。 燕南铮霍然转身,嗓音沉哑,“速速穿衣。” 胸口的灼热已经蔓延到下面,大火燎原,好似四肢百骸都有火苗灼烧他的筋骨。 他深深地呼吸,闭上双目,脑中清晰地浮现出方才那美好而奇妙的一幕奇景……怪不得男人离不开温柔乡,怪不得世间的男人没几个能做到不近女色,怪不得红颜祸水这个俗语那般深入人心…… 兰卿晓回过神来,惊骇地背过身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太糗了! 她连忙把衫裙穿上,不过这衫裙应该是方才那个沐浴的姑娘的,不俗,却有四五分艳色,她穿着也正好。 燕南铮慢慢平静下来,不过微紧的剑眉出卖了他的心猿意马。 第056章:撩拨他的心 兰卿晓一边慌里慌张地穿衣,一边想着方才在燕王面前出了这么大的糗,小脸红彤彤的,烧得厉害。 头发也湿透了,她把束发解散,从妆台取了一条丝带随意地束起来,尔后转过身去,轻声道:“好了。” 燕南铮缓缓转身,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却是一阵激荡。 这身广袖削腰的橘红色衫裙完美地展现出她的婀娜身段,衬得她更是冰肌玉骨,那张素净的小脸宛若冰雪细细雕琢,清美雪滟,天神之手也不过如此。 他心里懊恼,短短不到一刻,竟然数次失神,竟然总是因为她而险些失控。 绝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 兰卿晓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疑惑道:“殿下?” 燕南铮走到最里面的一只衣箱,打开箱盖,她惊诧地看见衣箱里是一条下行的阶梯,原来这里有密道。 “下去。”他冷冷道。 “哦。”她利索地跨进去,摸索着往下走。 衣箱盖上,密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摸索着前进,忽然,脚下不知绊到什么,她控制不住地往前扑去,“啊——” 他眼疾手快,而且精准地拽住她的手臂,因为他早已练就在黑暗里的眼力。 兰卿晓以为自己足够幸运,免去摔个狗吃屎,却由于惯性作用,倒退着跌向他,撞向他的身子。 燕南铮犹如一座巍峨的高山,稳固地矗立着,她本能地拽住他的手臂,挂在他身上,急促地喘气。 这一瞬,时光仿佛静止。 她的呼吸似羽毛轻轻拂着他的胸口,缭绕在他的脖子与感知里,撩拨着他的心。 他全身僵住,一种难以言表的酥麻在四肢百骸急速蔓延开来,掌心一热,似有火苗烧起来。 她意识到不妥,立即后退两步,声音轻颤,“这么黑……看不见……”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种淡淡的失落。 方才下密道的时候,他顺手取了火折,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他点燃密道墙上的烛台,拿着烛台往前走。 “鬼见愁不会有事吧。”兰卿晓觉得这密道安静得有点尴尬。 “你这么关心他?”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 “奴婢只是……随口问问……”她懊恼地蹙眉,有什么好心虚的? “他不会有事。”燕南铮疏离道。 接下来,她没有再开口,因为她想起重要的事——燕王如何知道这个房间有密道? 从他擅闯这个妓馆,到进入那个花姑娘的房间,再找到衣箱里的密道,他好像预先知道,熟门熟路,莫非他跟那个花姑娘是旧相识?或者这妓馆跟他有不寻常的关系? 燕王绝非养尊处优、只谈诗词风月的闲散王爷,而是韬光养晦,运筹帷幄,他不至于密谋什么,但也暗中积蓄实力,不至于落得个被动挨打的境地。 想到此,兰卿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多远,她看见一段上行的台阶,燕南铮没有半分犹豫地登上去,她立即跟上。 原来,密道上面的房间是宽敞的酒窖。 屋里弥漫着浓郁绵长的酒香,他靠在门边听外面的动静,确定暂时没有危险,尔后熟门熟路地走到东北角,掀开一块木板。 她疑惑,莫非还有另一条密道? 果不其然,燕王要从酒窖的密道离开。 兰卿晓跟着下密道,不解地问:“方才那房间的密道不能出去吗?为什么要从酒窖的密道离开?” “虽然迂回,但安全一些。”燕南铮淡漠道。 “也对,那房间出入的人多,容易被人发现。” 她打量这巨石铸造的密道,密道整洁宽敞,不知道前方通向哪里。 那些黑衣汉子守在妓馆四周,而他们早已逃之夭夭,即使之后他们进妓馆搜寻,也不可能找到人。 燕南铮撕了人皮面具,塞入衣襟里,“有想问的就问吧。” “殿下是不是约略猜到那个戴青铜面具的中年男子是什么人?”兰卿晓问,在李宅,那个神秘男子现身,殿下就刻意改变嗓音,明显是被人认出声音。 “猜到几分。”他淡淡道。 她没有追问,此事涉及朝廷大事,她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其实,他有必要拉她去李宅吗? 密道极致的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回荡着。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看见尽头。 出口是一户民宅的后院,一口废弃的水井。 他们没有惊动宅里睡梦里的人,飞出宅子,在夜色里飞掠,很快回到燕王府。 兰卿晓松了一口气,燕南铮吩咐道:“你先回去歇息。” 她最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心里欢喜,告退回房。 翌日早间,她听流风说,昨夜殿下回来后又出去,很晚才回来,这一大早就进宫去见太后娘娘。 她心想,燕王应该是带着鬼见愁、鬼煞等下属漏液去查封李宅,今日一早进宫去向太后娘娘禀报详情。 而昨日在李宅,燕王没有察觉茶水有问题,落入李老爷的圈套,应该是故意为之,是为了打探更多的内情,为了见到那个神秘的男子。 他步步为营,在去李宅之前早已算好一切,掌控所有。 果然是步步算计,运筹帷幄。 只是,他抓到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神秘人了吗? 回到针工局,叶落音和拂衣、暮雪欢天喜地地迎接兰卿晓,说她离开几日,她们想死了。 她带了几样糕点给她们尝尝,她们一边吃一边说着这几日的刺绣进展,欢声笑语。 尔后,兰卿晓去见苏姑姑,请她品尝糕点。 苏姑姑提醒她,时日无多,要抓紧绣衣。 兰卿晓决定,接下来的日子哪里也不去,埋头苦干,把谢皇后和雪儿的衣裳赶紧绣出来。 …… 月上中天,清霜遍地。 清月寂寂,所有人都歇下,绣房里留着几盏烛火,兰卿晓依然聚精会神地绣着,却难免有失神的时候。 叶落音陪着她,不过已经趴在案边睡了小半个时辰。 忽然,叶落音猛地清醒,抬起惺忪睡眼,嘟囔道:“卿卿,夜深了,睡吧,明日再绣。” 兰卿晓没有回应,好像没有在绣。 叶落音诧异地过去,看见她捏着针,双目看向窗外,神色怔忪,不知在想什么。 “你看什么?”叶落音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没什么。”兰卿晓猛地回神,想接着绣,却因为太过慌乱,不当心刺到手指。 “怎么这么不小心?”叶落音看见她的手指凝着一粒血珠,“没事吧。” “无碍。”兰卿晓索性收了针线和绣衣。 “卿卿,你是不是有心事?是不是跟你出宫这几日有关?” “我……” “我们是好姐妹,自小一起长大,你休想瞒着我。” 兰卿晓把新衣收好,锁在柜子里,尔后斜倚窗前,“落音,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叶落音来了兴致,俏皮地笑,“让我猜猜……一定是跟男子有关……” 兰卿晓惊得连忙捂她的嘴,“小声点!” 叶落音也明白,她们是针工局卑微的绣娘,哪有资格谈情说爱?她们的命、身心都属于皇帝陛下。 她兴致勃勃地催促:“快说快说,那个男子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对你好不好?” 兰卿晓轻声道:“他的相貌气度无可挑剔,对我还算不错,可是你知道的,我家破人亡,背负着血海深仇,如今只是一名小小的绣娘,哪有闲心去想儿女私情那些事?我不想连累他,也不想分心,只想心无旁骛地刺绣,希望尽快出人头地往上爬……” “我明白你的意思。或许你的家事和儿女私情没有冲突,他还能帮你呢。”叶落音知道她心里苦,一日没查清兰家被灭门的真相,一日没找到真凶,她就无法真正的开心快乐。 “主要是我不想分心,不想当个不孝女。” “我只问你一句,你喜欢他吗?” “不知道……或许是喜欢的吧……”兰卿晓也不知为什么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喜欢燕王,每见一次,就多一分喜欢,即使她极力克制,告诫自己不能动心动情,但一颗心依然沦陷了。 “若你喜欢他,就随心随性地喜欢下去。你爹娘在天有灵知道有一个男子呵护你、疼惜你,也会欣慰的。”叶落音鼓励道。 “可是,我不知道他是否喜欢我……”更重要的是,兰卿晓觉得自己配不上燕王。 “想知道他是不是喜欢你,那还不简单?”叶落音神秘地眨眸。 “很简单?”兰卿晓错愕。 叶落音在她耳畔问道:“他有没有拉过你的手?有没有想吻你?有没有目光灼灼地看你?” 顿时,兰卿晓的脸颊火辣辣地热起来。 何止这些事,燕王对她做过的事,简直罄竹难书。 那么,燕王真的喜欢她? 叶落音见她神色古怪,猜到了七八分,笑眯眯道:“卿卿,只要你觉得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就不要错过机会。我相信你爹娘也希望有一个待你一心一意的男子照顾你、疼爱你。” 兰卿晓甜美地微笑,也许她说得对,先弄清楚燕王的心思再说。 过了五日,谢皇后的一身新衣绣制完工,兰卿晓本想先送到凤藻殿,以免夜长梦多,却忽然接到毓秀殿传召。 她前往毓秀殿见雪儿,想着雪儿应该是问舞衣的进展。 玉肌雪支开宫人,寝殿只有她们二人。 “卿卿,这是从南方购来的妃子笑,价值不菲,我让菡萏冰镇过,鲜美清甜,你快尝尝。”玉肌雪清妩地笑。 “好。”兰卿晓想起小时候娘亲剥妃子笑给她吃的情景,不由得鼻子酸涩起来。 “听闻前几日你跟着燕王出宫,在燕王府留宿了几日?”玉肌雪轻柔地问。 第057章:兰家灭门惨案 兰卿晓心头微跳,忽然想起雪儿爱慕燕王,而且已经痴迷到掏心掏肺的境地。 世间的事真真可笑,没想到她也对燕王有了爱慕之心。 她心头苦涩,倘若雪儿知道她和燕王的关系不一般,知道燕王对她做过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不知是妒忌得发狂还是恨她入骨? “燕王在办重要的事,要我帮忙,我无法推拒,只好在燕王府住了两三日。”她不动声色地解释,希望不要引起雪儿的误会。 “你进针工局之前在燕王府当了一阵子的绣娘,这次燕王找你办什么事?” “雪儿,燕王办的事涉及朝廷,我不好说。”兰卿晓为难道。 “既然涉及朝廷,那就不说。” 玉肌雪宽容地笑,涂着蔻丹的青葱玉手剥开妃子笑的果壳,那水晶般水润的果肉与她的如火红唇互相映衬,都那么可口。 兰卿晓吃了两颗妃子笑,擦擦手笑道:“过几日我开始绣你的舞衣,你会满意的。” 她想不明白,雪儿已经嫁入帝王家,为什么不一心一意地伺候皇帝陛下?为什么还要放纵自己的心去求得燕王的怜惜与回应?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不累吗? 或许雪儿有自己的理由与艰难,或许雪儿无法收回自己的心,情不能自已,无法自拔,只能沉沦下去。 那么,现在她对燕王有了这份心思,岂不是一样把自己推入泥潭、火坑? 她是不是应该及早抽身? “你的手艺,我怎么会不满意?”玉肌雪柔媚地笑,“对了,你家出事了?前些日子我写家书问母亲,才知道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 “嗯,就剩我一人了。”兰卿晓眉骨酸涩,压抑多时的悲伤好似山洪暴发,在心里泛滥成灾。 “跟我说说吧,憋在心里更难过。”玉肌雪搂着她,拍拍她的肩。 自从逃出扬州、来到帝京,兰卿晓从未跟别人详细地提起过那噩梦般的家变与经历。 她克制着悲痛,缓缓道:“那日,我陪落音去二十里外的小镇送绣品,本来当夜就回城的,恰好下大雨,我和落音只好在小镇的客栈住一宿,次日上午才赶回去……” 她和叶落音刚进城,就听见不少人议论兰家满门被灭的事。她极为震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立即狂奔回去,不过叶落音适时地拉住她,因为墙上有缉捕文书,官府缉捕的人就是她,兰家大小姐。 兰卿晓极度的愤怒,她爹娘被人杀了,怎么她就变成杀害至亲的凶手? 叶落音知道事态严重,强行拉住快崩溃的兰卿晓,乔装以后再去打听消息。 兰家的左邻右舍都说,有人亲眼目睹,昨夜不到子时,兰家大小姐披头散发、尖叫声从兰家狂奔出来,全身是血,非常骇人。 兰卿晓震惊得无以复加,不敢相信,激动得想跟他们争辩,可是被叶落音拉走。 她们冷静下来,协商之后决定去兰家看看。 兰卿晓乔装成叶落音的侍从,叶落音对官府的衙役声称是兰家大小姐的朋友,想看看兰老爷和夫人的遗体。 她们顺利进入兰府,兰卿晓看见了尸横遍地、满地血腥的修罗地狱,悲痛欲绝。最后,她看见了爹娘的遗体,泪流满面,险些痛哭哀嚎。 “你爹娘的遗体有什么异样吗?你仔细瞧过吗?”玉肌雪递给她丝帕擦泪,哀伤地叹气。 “捕快就在一旁,我瞧得不够仔细……”兰卿晓嗓子干哑,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我爹爹的胸口有血口,娘亲的腹部也有血口……应该是利刃贯穿而过,一刀毙命……寻常人是不可能把利刃贯穿人的身躯……杀害爹娘的凶手应该是身怀武功的杀手……” “你弟弟和仆人呢?也是如此?” “皆是如此。” 玉肌雪点点头,蹙眉道:“看来应该是你家招惹、得罪了什么人,才招致祸端。对了,母亲在信函里说刑部缉捕你,你怎么会成为通缉犯?” 兰卿晓道:“当时,我听见知府大人和捕头、捕快看完尸体后在议论,说起我……之前宫里不是招选良家女子进宫选秀吗?我不想进宫,爹爹对知府大人说我身患隐疾,知府大人这才撤去我的名字。知府大人就揣测,因为进宫选秀一事,我和爹爹起了争执,生了嫌隙,爹爹把我软禁在房里,要把我嫁给一个穷老书生,我拼命反抗,愤尔杀害爹娘,祸及全家二十余口。” 玉肌雪气得拍案,“知府大人竟然胡乱编排这种子虚乌有的事,还断定你是真凶,真是个糊涂官!太气人了!” “那知府的确是个糊涂官,办案只看谁给的银子多,只会搜刮民脂民膏,应该是花银子买来的官。” “那你如何逃出扬州的?你来帝京是想……” “落音做绣活儿挣来的银子都给我了,我乔装离开扬州,想在宫里出人头地,想往上爬,再想办法查清我家被人屠尽的真相,找到真凶。”兰卿晓拭去泪水,隐忍而坚强,“我进宫当绣娘,就是这个目的。” “你想清楚了吗?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甚至血雨腥风的路。”玉肌雪的眼里布满了怜惜,好像感受得到年少的闺中姐妹遭逢的巨变与伤痛。 “想清楚了。” “你想如何往上爬?得到陛下的青睐,成为妃嫔?” “那不是我想选的路。” “可你只是一个绣娘,你还想怎么出人头地?”玉肌雪无奈地叹气,“后宫处处锦绣,却步步危机,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无底深渊。即使你当上绣司,或者成为某一局的掌事,那也不是主子,同样人微言轻。” “说实话,我还没想好。”兰卿晓愁苦地蹙眉,眼下只想在针工局站稳脚跟。 对于两眼一抹黑的将来,她没有想太多,因为想得再多也没用,变数太多,计划不如变化快。 玉肌雪忽然想起什么,提议道:“不如我跟太后娘娘要了你,你当我的近身宫女,如此一来,你不是有更多机会见到陛下或是太后娘娘吗?” 兰卿晓摇头,“即使见到太后娘娘、陛下,又有什么用?他们会相信我说的吗?会为了一个卑微的绣娘说的话而下令彻查吗?我要的是十全的把握,即使没有十成,也要有九成。” 玉肌雪道:“我还是觉得,得到陛下或太后娘娘的信任,是捷径。” 兰卿晓道:“我先好好想想吧。” 其实,她不是没有想过,成为皇帝陛下的妃嫔,或是成为刘太后信任的宫女,更容易达到目的。然而,她不想一步登天,她想脚踏实地。 玉肌雪温柔道:“以后若需要我帮忙,尽快开口。我们年少相识,情谊自是不一般,别跟我客气。” 兰卿晓感激地颔首,“出来好久了,我该回去了。” …… 回到针工局,兰卿晓觉得绣房的气氛怪怪的,大伙儿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几乎没有人认真地刺绣。 她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暮雪神秘地眨眼,“发生了一件大事。” 叶落音悄声道:“你不在的这一个时辰,在咱们针工局不远的一间无人居住的宫室,发现一具女尸。” 拂衣受了极大的惊吓似的,捂着耳朵惊怕道:“别说了别说了,我害怕。” “听闻那女尸死了几日,脸都腐烂了,辨认不出是什么人。”暮雪讳莫如深地说道。 “那如何发现的?”兰卿晓心里沉重,宫女就是这样的卑贱如蝼蚁,死了多日才被人发现,而有的宫人死了几年也没人发现,更没人关心是怎么死的,被谁害死的。因为,这种事在后宫司空见怪,大多数主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叶落音道:“宫人循例去打扫宫室发现的。郭总管得知此事,命人处理了那女尸,不过太后娘娘知道后,竟然要郭总管彻查。” 暮雪接着道:“宫女莫名其妙地失踪,或是死了,一般是不会查的。这回太后娘娘亲自下了懿旨,只怕这件事不简单,说不定有内情。” 拂衣眨巴着眼问:“会有什么内情?凶手会是什么人呢?” 叶落音耸耸肩:“反正与咱们无关,咱们还是赶紧绣衣吧。” 兰卿晓要她一起送绣好的新衣到凤藻殿,谢皇后当即更衣,从寝殿出来时,描了精致妆容的鹅蛋脸绷着,瞧不出喜怒。 叶落音以眼神示意兰卿晓,瞧得出皇后娘娘喜欢这身新衣吗? 兰卿晓摇头,表示猜不着。 谢皇后在椭圆形的铜镜前左看右看,什么都不说。 绿珠站在一旁,道:“娘娘,这身新衣以上乘的薄丝裁制,藕色清新淡雅,刺绣精致细腻平滑,看着飘逸,不过是否过于素雅?” 叶落音觉得不妙,兰卿晓也暗道糟糕,不知谢皇后会不会信了绿珠的话。 谢皇后冷冽的眼风扫向她们,“你们倒是说说,为什么绣这花样?” 兰卿晓心里忐忑,却淡定地回道:“娘娘,这款薄丝以蚕丝为主要原料,轻盈若雪,细腻柔软,质地上乘,既不会过于薄透,也不会失之于飘逸的韵味。奴婢想了许久才想出这种新颖的样式,荷叶半袖轻灵曼妙,减少闷热感;长裙这部分,奴婢多裁了几片,裙摆更大,行动时裙摆随风飘动,似有仙气随行。奴婢在新衣的衣襟、裙面刺绣白色木兰花,添了几分清雅、飘然出尘。” 叶落音补充道:“娘娘,虽然这身新衣不够鲜艳夺目,但胜在轻灵飘逸、仙气飘然。在众多姹紫嫣红的夏花里,忽然出现一朵清新别致、洁白如雪的木兰花,必定是独树一帜,引人注目。” ps:这章交代一下兰家被灭门的事,算是过渡章节吧。 第058章:穿紫衣的妖孽 兰卿晓接着道:“绿珠姑娘觉得这身新衣过于素雅,其实要的正是清雅如月、脱俗出尘、仙气飘然的效果。” 叶落音的心七上八下,着急不安,若谢皇后真的不喜欢这身新衣,一定会从严惩处她们。 绿珠问道:“娘娘觉得如何?” 谢皇后细长的柳眉轻轻挑起,“的确素雅,本宫从未穿过这般素净、清新的衫裙,陛下见了,必定觉得眼前一亮。” “可不是吗?近来那几位妃嫔打扮得花枝招展,一个赛一个的娇艳动人,以期赢得陛下的青睐。”绿珠也是个精于看脸色的,转了话锋,“娘娘反其道而行,在众多姹紫嫣红里宛若九天瑶宫的仙子下凡,必定赢得陛下的高看,独领风骚。” “绿珠姑娘说得极是,正是这个理儿。”叶落音附和道。 “这新衣,本宫收下。你们二人也算费了不少心思。”谢皇后端着高冷的架子道。 “这是奴婢应尽的本分。”兰卿晓谦恭道。 “本宫寿宴那日要穿的新衣,你们务必多花点功夫。倘若得到陛下称赞,本宫重重有赏。”谢皇后道。 “奴婢必定竭尽全力。”兰卿晓和叶落音异口同声道。 从凤藻殿出来,叶落音卡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原处,不过还是担心寿宴穿的那身新衣。 她忧心忡忡道:“卿卿,皇后娘娘在寿宴穿的那身新衣,要不要再想想?” 兰卿晓娇俏地笑,“按照之前说的来绣吧。” 她打算花十日来绣谢皇后的新衣,接着就开始绣雪儿的舞衣。 接下来的几日,她们和飞羽忙着刺绣,而关于那具女尸的流言蜚语传遍了后宫每个角落。 拂衣和暮雪把打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他们,郭总管带着下属查了几日,终于查到那具女尸很有可能是针工局的绣娘盈盈,也有可能是御膳房的宫人,因为近来只有针工局和御膳房有宫人失踪。 “那女尸整张脸都毁了,根本无法辨认。”暮雪唾沫横飞地说道,“我听说有人看见过尸体,身上是完好的,可是那张脸非常吓人,看一眼就会做噩梦。” “别说了,好可怕。”拂衣胆小,这青天白日的也害怕,“你再说,夜里起夜我要拉着你一起去。” “查了这么多日,还没确定女尸的身份?”叶落音一边绣一边不屑道,“郭总管掌管皇宫内务这么多年,看着挺有能耐的,没想到啊……” “小声点,小心祸从口出。”暮雪连忙提醒,“查案哪有那么容易的?” “这么热的天,那女尸都发臭了吧。”拂衣怜悯道,“那人真真可怜,被人害死也不能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是迟早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清真相,找到杀她的凶手。”暮雪道。 兰卿晓一只耳朵听她们喋喋不休地议论,两只手飞快地绣着。 主体部分绣完之后,她让叶落音收尾,而雪儿的舞衣,她让飞羽先绣不重要的部分,并且叮嘱他应该怎么绣。 再过几日,谢皇后在寿宴穿的新衣如期完工。 叶落音如释重负,好似完成一件天大的事,精神抖擞道:“现在就送去凤藻殿吧。” 兰卿晓把新衣仔细地收起来,神秘地眨眸,“不急。” “为什么?不是绣好了吗?”叶落音诧异地问。 “如若现在我们送去新衣,皇后娘娘就会觉着我们没有用心绣衣,是赶出来的,会诸多挑剔。或者皇后娘娘会觉得我们在短短时日里绣出这么美的新衣,本事不小,下次就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如此,我们当绣娘、当宫人的,只能不断地被主子压榨、欺凌,只会越来越辛苦。”兰卿晓低声道。 “你说得很对,我没想这么多。”叶落音佩服道,“那我们什么时候送去新衣?” “过三日再说。” “可是,再过六日皇后娘娘的芳辰就到了。倘若皇后娘娘不满意,我们来不及再做一件。” “放心吧,皇后娘娘会满意的。” 叶落音见她自信满满,转念一想,卿卿向来做事有分寸,这次应该不会有事。 …… 三日后。 兰卿晓全神贯注地刺绣,忽然听见几个绣娘和衣房的宫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着,难掩兴奋之色。 衣房的宫女道:“方才我去景福殿,回来的路上亲眼看见燕王。” 另一个宫女激动道:“我也看见了,我从青鸾殿出来,看见燕王带着一个侍从在宫道上。” 有宫女忧伤地抱怨:“你们太幸运了!我怎么就没遇到呢?” “燕王难得进宫一回,更难得来后宫,没想到今日我遇到燕王了……啊啊啊!我是不是时来运转啊!”有宫女双手捧着脸,一副花痴、陶醉的模样。 “今日燕王来后宫做什么呢?” “我知道。”若影高傲地抬着下巴,“你们想知道吗?” “你真的知道?快说快说。”众人七嘴八舌地催促。 “我听宁寿的宫人说,郭总管办案不力,查了半个月也没有查出那具女尸究竟是什么人。太后娘娘一怒之下就不要他查了。”若影得意道,“太后娘娘吩咐燕王查办此案。” 兰卿晓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燕王奉旨查案? 有宫人不明白地问:“燕王堂堂王爷,尊贵无匹,怎么来宫里查案?这不是屈才吗?” 若影瞪她一眼,“你懂什么?燕王本就挂职大理寺卿,查案是他的职责,只是他平常很少去大理寺,也不插手大理寺的日常事务。” 兰卿晓明白了,原来燕王挂了个大理寺卿的闲职。 叶落音问道:“卿卿,你发什么呆?” 兰卿晓收拾了心神,继续刺绣,只是沉寂了多日的心再次起了涟漪。 其实,只是一个宫女罢了,刘太后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彻查呢?莫非那个宫女的死有内情?或者那个宫女的身份不一般? 她无从得知。 这日黄昏时分,平静的针工局炸开了锅,沸腾了。 金公公带着手底下的宫人紧赶慢赶地去前院迎接,额头布满了汗水,下跪行礼道:“奴才拜见燕王殿下,奴才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燕南铮淡漠道:“起身吧。” 金公公一边擦汗一边站起来,躬身问道:“殿下屈尊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对于他这种拜高踩低的奴才,流风不屑一顾,鄙夷地移开目光。 站在一旁的郭总管道:“燕王殿下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查办命案,针工局须全力配合。” “原来是这事。奴才和针工局所有人必定全力配合殿下查案。”金公公谄媚地笑。 “如此最好。”郭总管瞬间变脸,客气恭敬地对燕王道,“殿下,奴才还有要事在身,那就先行告退。” 燕南铮漠然点头。 看着郭总管走了,金公公赔笑道:“殿下,这天儿热,不如到里面坐下喝杯茶、吃点新鲜瓜果。” 流风道:“瓜果就免了,上茶。还有,针工局失踪的宫女叫什么?把与那宫女相熟的宫人都叫来。” 金公公连声称“是”,鞍前马后地把燕王请到绣房,“前些日子失踪的宫女叫盈盈,是绣房的绣娘。” 苏姑姑听闻这事,连忙出来迎驾。 所有绣娘战战兢兢地起身,有胆小惊慌的不小心绊倒物件,整个绣房充斥着各种声响。 兰卿晓的心砰砰地跳,跟随众人上前几步,低着头行礼参拜。 燕南铮静静而立,冰雪般的目光冷淡地扫过她。 即使他是一座生人勿近、散着冷气的冰山,在所有人的心里,他依然俊美如天神,依然是她们内心深处惦记、期盼、痴迷的良人。 他头戴紫玉冠,身穿一袭绣着暗纹的华紫轻袍,气度卓绝,浑身上下萦绕着慑人的寒气。 因为他的存在,宽敞的绣房顿时变得逼仄。 因为他的容光,明艳晴红的光色变得暗淡。 有人一脸花痴地盯着他,有人双眼冒着星星,有人娇羞地抛媚眼,有人的嘴角挂着两条哈喇子… 兰卿晓无语,这些姑娘也太不顾形象了吧。 然而,她原本以为燕王对自己是不一样的,会认真地看自己一眼,哪知道他只是随意地扫过去。 她有点失落。 苏姑姑延臂请他入内,“殿下应该是要问一些事,不如屈尊到奴婢的房间。” 燕南铮径自前行,莫姑姑让众人继续做绣活。 整个绣房好似热气腾腾的油锅快要爆炸,众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燕王好俊啊!” “燕王是我见过的最俊的男子。”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燕王这样把紫衣穿得如此倾国倾城的男子。”若影赞美道。 “你喜欢上燕王啦?”雨婷笑着打趣。 “何止我一人?”若影冷哼一声。 “不要脸。”暮雪翻白眼。 “把紫衣穿得这般好看的人都是妖孽。”叶落音煞有介事地总结。 兰卿晓同意这个结论,很少人可以把紫衣穿出风采绝世,燕王是凤毛麟角里的一人。 拂衣见她不说话,神色有异,于是问道:“卿姐姐,你怎么了?” 兰卿晓摇摇头,“继续绣吧。” 那边,燕南铮搁下茶盏,沉声问道:“那女尸是绣房的绣娘盈盈,平日里她和什么人比较好?” 金公公看向苏姑姑,苏姑姑小心翼翼地问:“殿下确定那女尸是盈盈?” 第059章:毁容女尸 流风道:“自然是确定了那女尸的身份,这才来针工局。” 胆敢质疑殿下的头脑,简直是奇耻大辱。 苏姑姑谨慎地回话:“盈盈是绣房的绣娘,进针工局已有三年,刺绣的功夫不错,平日跟暮雪、静香走得近,交情还行。” 莫姑姑补充道:“盈盈性子爽朗,勤劳肯干,是个心眼实在的姑娘。可怜她死了这么多日才确定是她。” 燕南铮轻淡道:“去传唤暮雪和静香。” 她去外面传唤,暮雪和静香错愕不已,这就要问话了?不会怀疑她们害死死者的吧。 兰卿晓安慰暮雪道:“没事的,只是循例问话而已。” 暮雪战战兢兢地进去,行了个礼,低着头。 金公公严肃道:“殿下奉旨查案,你知道什么,就一五一十地说,不可隐瞒。” 她点头应“是”。 燕南铮冰冷的目光扫过去,“你们退下,叫卿卿进来,本王要她记录案情。” 金公公、苏姑姑、莫姑姑一起出去,自然明白,为了防止泄露案情,他们是不能在场的。 流风不满地抗议:“殿下,小的也可以记录案情,为什么非要让卿卿姑娘……” 燕南铮的桃花眸轻轻一眨,“你不知你的字很丑吗?” 流风捂着心口,痛苦地皱眉,太扎心了! 不多时,兰卿晓进来,手里拿着笔墨。她问燕王:“殿下,奴婢记录案情,方便吗?” “殿下说方便就方便。”流风心里不痛快,语气酸溜溜的。 “不许有遗漏。”燕南铮并未看她一眼。 “奴婢尽力。”她坐在一旁,暗暗思忖他为什么非要自己做记录,流风不就可以吗? “你和盈盈交情如何?”他问暮雪,面上瞧不出喜怒。 “回殿下的话,尚可。”暮雪轻声回道,不由自主地看向兰卿晓。 兰卿晓朝她点头,鼓励她勇敢一点,不要害怕。 燕南铮又问:“你可知盈盈身上有什么明显的胎记?” 暮雪回道:“奴婢记得,盈盈的右腿外侧有一颗红痣,跟米粒一般大小。” 流风惊喜道:“殿下,那女尸的右腿也有一颗红痣,真的是盈盈。” 兰卿晓快速地写着,也不追求是否工整、好看。她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圆润的脸蛋和一双灵活的大眼,虽然她跟盈盈不熟,没说过几句话,但觉得盈盈心无城府,大大咧咧的,容易犯糊涂,整日笑眯眯的。 虽然盈盈的朋友不多,但她对待每个人都是笑脸相迎。 可惜,她死得不明不白,还死得这么惨。 燕南铮问道:“你最后一次见盈盈是什么时候?” 暮雪认真地回忆,道:“奴婢不太记得了……奴婢每日都在绣房,每日都见盈盈的,哪日开始没见过盈盈,奴婢真的不记得了……” “你不是跟她交情不错吗?” “之前是不错,不过自从卿卿来针工局之后,奴婢一直跟卿卿、叶落音在一起,很少跟盈盈一块儿了。静香和盈盈倒是时常在一块儿。” “你可知道盈盈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最近盈盈有没有跟别人争执、吵闹过?” “应该没有。不过静香可能更清楚一点。” “除了静香,盈盈还和谁有交情?” 暮雪摇头,“盈盈有时候会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因此喜欢跟她一块儿的很少。” 燕南铮剑眉微动,“你去叫静香进来。” 她出去,很快静香进来了,行了个礼。 他开门见山地问了几个问题,接着道:“你最后一次见盈盈是什么时候?” 静香皱眉想了想,“奴婢记得,好像是在盈盈的尸体被发现的五日前……那夜奴婢睡得早,迷迷糊糊间看见盈盈出去了,应该是去茅房……次日早上,奴婢就没有看见她……” “盈盈消失了这么多日,你不觉得奇怪吗?” “奴婢问过别人,大家都说没见过她。奴婢的确觉得有些蹊跷,但奴婢知道在这宫里要少说多做,不该问的不要问太多。因此,奴婢就不敢多问。” “盈盈还跟什么人有交情?或者跟什么人有争执、有嫌隙?” “好像没有。盈盈心大,被人欺负了顶多生气一会儿就过去了,不会跟人结怨。” 又问了几个问题,燕南铮让静香出去。 兰卿晓一边快速地记一边心想,盈盈离开通铺房之后应该再也没回来,极有可能是在半夜遇害的。 接着进来的是苏姑姑,他直接问道:“你是绣司,手底下的绣娘失踪五日,你不闻不问吗?” 她回道:“盈盈失踪两日后,奴婢觉得她应该是遭遇不幸了,但奴婢没有声张上报,也没有追根究底,因为即使奴婢报知金公公,这件事也会不了了之。没有人会在意一个绣娘的死活,可以说,宫人命贱如蝼蚁,踩死一只蝼蚁需要追究吗?” 兰卿晓悄悄地看燕王,他的俊脸冰晶般透明,瞧不出喜怒。 苏姑姑说的是大实话,若非刘太后下旨彻查,谁会在意宫人的生死? 即使刘太后下旨彻查,只怕也不是为了还死去的盈盈一个公道,而是另有目的。 燕南铮又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盈盈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大姐,被人欺负了也不介意,整日乐呵呵的,说错话得罪人也不自知。针工局的人都知道她这德行,都不喜欢跟她在一块儿,顶多说几句玩笑话逗弄她。 之后,他又问莫姑姑几个问题,一无所获。 “殿下,死者盈盈没有得罪人,也没有几个处得好的朋友,这怎么查?”流风苦恼地抱怨。 “记好了吗?本王看看。”燕南铮伸手。 兰卿晓把册子递给他,看见他的眼眸依然冰冷,心里涌起一阵失落。 他扫了一眼,心里颇为赞赏,她记录得简明扼要,有用、值得注意的要点都记下来了,的确比流风做得好。 流风百思不得其解,问道:“殿下,凶手为什么毁了盈盈的脸?为什么还给她换上太监的衣物?” 她脱口而出:“因为凶手不想让人知道那具女尸的身份。” “既然如此,凶手为什么将尸体丢弃在那宫室?为什么不把尸体藏起来?”他还是不明白。 “或许是凶手来不及处理尸体,只能把尸体丢弃在那里。”兰卿晓抿嘴。 “你又知道。”流风不服气地冷哼。 燕南铮心里惊奇,面上却依然冷淡疏离,她的判断、推测跟他一样,没想到她竟然有此头脑。 直至他们离开,兰卿晓都没等到燕王认真地看她一眼,心里空落落的。 …… 次日,兰卿晓和叶落音送新衣到凤藻殿。 谢皇后端庄地坐于宝座,一边吃妃子笑一边听她们讲解。 叶落音双手提着新衣,兰卿晓滔滔不绝地介绍:“娘娘,这橘红色薄丝以蚕丝为主要原料,跟上次的新衣是同样的质地,在这炎炎夏日穿在身上清凉无汗,非常舒爽。奴婢大胆借鉴数百年前女子衫裙的样式,酥胸半露,外罩同色薄纱广袖长衣,使得娘娘的藕臂若隐若现,更能展现娘娘的婀娜身姿与冰肌玉骨。” 谢皇后不动声色道:“这橘红色倒是艳丽。” “娘娘肤白若雪,这橘红色衬得娘娘的肌肤更是凝脂般水滑嫩白。奴婢特意加长长衣的后摆,足有三尺,拖曳而行,气派而隆重,显得娘娘更加高贵典雅。”兰卿晓接着道,“奴婢在裙面和长衣的后摆刺绣芍药,前后呼应,尤其是后摆随地摇曳之际,宛若一朵朵芍药绽放,美不胜收。娘娘,芍药富丽美艳,有‘花相’之美誉,比牡丹多三分雅致,比月季多四分矜贵。” “倘若娘娘试穿这身新衣,必定艳光四射,倾国倾城。”叶落音不吝赞美。 “那就试试吧。”谢皇后站起身,冷冷地走进寝殿。 绿珠接过新衣进去伺候主子更衣,叶落音忐忑道:“皇后娘娘好像不喜欢这身新衣。” 兰卿晓低声道:“稍安勿躁。” 过了一会儿,谢皇后款款而出,站在一旁的两个宫女眼睛发直,不由自主地赞叹:“娘娘好美啊!” 谢皇后问绿珠:“如何?” 绿珠如实道:“娘娘,的确很美。” 谢皇后微微一笑,不过很快敛了容色,“听闻燕王奉了母后的懿旨查案,昨日去针工局循例问话,燕王查到什么了吗?” “燕王传召了苏姑姑、莫姑姑,以及与死者盈盈相熟的宫人,问了几个问题。”兰卿晓心想,谢皇后是后宫之主,出了命案,她问一句也是应该的。 “那死者当真是针工局的绣娘?”谢皇后状似随口问起。 “是针工局的绣娘。” “燕王还查到什么?” “燕王问话后便离去,奴婢不知详情。”兰卿晓垂首道。 虽然谢皇后问起案情并没有逾矩之处,但兰卿晓觉着还是不要透露的好。 而谢皇后问得这么详细,想必是因为她身为后宫之主,责无旁贷,多了解一点是必要的。 谢皇后不再多问,挥手让她们退下。 从凤藻殿出来,叶落音紧张得全身都是汗,整个人几乎虚脱,“我真担心皇后娘娘不满意那身新衣,卿卿,你为什么这般淡定?” 第060章:伺候本王 兰卿晓的手心也都是汗,呼出一口气,“我也紧张,我是装得镇定罢了。” 叶落音擦擦额头的汗珠,“总算过了这一关,今日我一定要吃得好一点,不枉我这些日子这么辛苦。” 兰卿晓甜甜地笑,“可惜我们不能出宫,不然可以大吃一顿。” 姐妹俩一边说一边欢天喜地地回针工局,继续绣丽嫔的舞衣。 距离谢皇后的寿宴还有三日,宫里各局、各司都忙着准备寿宴,忙得不可开交。针工局的衣房、绣房都赶着裁、绣各位妃嫔的新衣,根本没有闲暇想别的,绯颜、若影等人全力以赴,夜以继日地赶绣活。 叶落音和兰卿晓终于绣好丽嫔的舞衣,正打算送去毓秀殿,苏姑姑快步走来,道:“落音,月昭仪要绣一身新衣,你务必在皇后娘娘寿宴前绣好。” 叶落音哭丧着脸,“啊?这么赶?我一人绣不完……” “我帮你绣。”兰卿晓笑道。 “萧太妃的新衣还有一半,你来绣,你速去速回。”苏姑姑吩咐兰卿晓。 兰卿晓明白,后宫妃嫔、萧太妃、公主和宗室子弟都要参加谢皇后的寿宴,每个人都要裁制新衣,针工局就这么多人,日夜不停地赶工,忙得热火朝天。 她匆匆地赶去毓秀殿,没说两句就赶回来。 只是,绣房的气氛怪怪的,虽然每个人都在赶绣活,不过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气氛颇为沉重。 叶落音悄声道:“又发生命案了,这夏日真邪门。” 兰卿晓惊诧地问:“在哪里发现尸体的?那尸体是谁?” 暮雪神秘道:“就在咱们针工局西边的草丛里。跟盈盈一样,一张脸腐烂得无从辨认,不知道是谁。不过我听说,那尸体是姑娘,穿着跟咱们一样的衣裳。” “面容也被毁了?是咱们绣房的人?”兰卿晓心头一震,今日这桩命案跟前一桩命案有关联吗? “面容被毁?不是腐烂的吗?”叶落音诧异地问。 “哦,我只是瞎说的。”兰卿晓赶忙解释,取来萧太妃的新衣,仔细地察看着。 “好吓人,又死了一个人。”拂衣双手抱胸,吓得发抖,“暮雪,落音,夜里你们一定要陪我去茅房啊,我害怕。” “你别去茅房不就行了?”叶落音打趣道。 兰卿晓忽然想到,那么这刚发生的命案,还是由燕王彻查吗? 这时,莫姑姑急匆匆地走过来问道:“今日你们可有看见静香?” 叶落音、暮雪等人摇头,兰卿晓想了想道:“早上起来后就没看见她。” 莫姑姑又去问其他人,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没人见过静香。 跟静香同住的人说,昨夜静香很早就歇着了,半夜她有没有出去,没人知道。 莫姑姑匆匆离去,叶落音大胆地猜测:“静香不见了,会不会是她……” 拂衣知道她想说什么,惊恐地瑟缩着,“你别吓我!” “今日发现的那具女尸,很有可能是静香。”暮雪凝眸。 “别想太多,静香一定会没事的。”虽然这样说,但兰卿晓的预感很糟糕,静香遇害了。 其他人也在揣测,绣房里议论如潮,人人自危。 一个太监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道:“卿卿,金公公传唤,你速速跟我来。” 兰卿晓解释道:“我要赶绣活,萧太妃的新衣……” “哎哟,姑奶奶,快走吧。苏姑姑会安排别的绣娘来绣。”那太监着急道。 “好吧。”兰卿晓安抚叶落音等人不要担心,尔后匆匆走了。 这一路,她想不明白,金公公找她有什么事呢? 赶到一座无人居住的宫室,她看见六个侍卫、六个太监在毒辣的日头底下站着,晒得汗水淋漓。 金公公在宫室前焦躁地走来走去,看见她来了,立马道:“卿卿,速速进去。” 她不解地问:“里面是什么人?” 他懒得解释,不停地挥手示意。 兰卿晓正要进去,突然有一人没头没脑地冲出来,险些撞到她。她敏捷地避开,那人冲到前面,屈身呕出一大口秽物。 她立即别开脸,原来是流风,不过他为什么吐成这样? 金公公催促道:“还不快进去?” 她连忙走进宫室,里面很宽敞,空荡荡的,只有中央放着一张长案,案上躺着一人。 西边有窗,因此宫室半明半暗,好似阴阳交界之地,魑魅魍魉横行,阴凉森然。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长案前察看那个躺着的尸体,神色专注。另一边,燕南铮长身玉立,聚精会神地看那男子验尸,不动声色。 兰卿晓默默地想,叫她来做什么? 他转头看来,将手里的册子递给她,“速速记录。” 她接过册子,恨恨地磨牙:她是绣娘,不是他的侍从! 要记录验尸结果,流风不会吗? 不过,看流风那呕吐的怂样儿,想必是对着尸体翻江倒海,根本记不了。 仵作一边察看一边说着,她飞快地写着,字迹要多潦草有多潦草,才不管燕王是不是看得懂。 不过,她觉得燕王清贵、冰雪般的气质不符合这简陋宫室的格调,衬得这宫室更是暗淡无光。 仵作检查得相当仔细,不说话的时候,兰卿晓瞄一眼那具尸体。 那尸体的确穿着绣娘的衣裳,身上肌肤完好,有斑块,那张脸不知被什么东西腐蚀得坑洼不平,血肉可见,惨不忍睹,十分骇人,根本辨认不出容貌。 她一阵反胃,立马移开目光。难怪流风受不住冲出去,到现在也不敢进来。 燕南铮察觉到她的异样,却没想到她忍住了,心里略略惊奇。 很少有姑娘有这胆量,她比流风强多了。 不多时,仵作验尸完毕,道:“殿下,小的仔细查验过,死者的年纪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身上没有伤痕,找不到致命伤在何处。死者应该是死于昨夜子时到丑时之间。” “死者的脸被毁,是致命伤吗?”燕南铮眸色微沉。 “死者被人杀死后再被毁容,不是死因。” “死者被毁容,什么药物可以造成这样的情形?” “绿矾油。两位死者应该是在被杀死后,泼了绿矾油。” “跟本王想的一样。死者盈盈也找不到致命伤,这两位死者的情况很相似吗?” “虽然找不到致命伤,不过小的可以肯定,这两位死者的情况大致相同。” “把这女尸抬到存墨阁,好好保存。”燕南铮吩咐道。 仵作应了,去外面喊来侍卫。 燕南铮流水般清凉的目光流淌在她面上,“金公公说绣房的静香失踪了,你记得她身上有什么容易辨认的胎记吗?” 兰卿晓想了想,道:“两日前,静香不小心跌倒,膝盖蹭破了一小块皮,应该还没复原。” 仵作闻言,检查女尸的膝盖,果然,这女尸是静香。 她悲伤地叹气,虽然她和静香的交情不是很好,但绣房大多数人都针对她,看她不顺眼,静香是难得的一个不针对她,对她还算友好的。昨日还活生生的人,今日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不会笑,不会哭,不会说话,永远地离开人世,还被毁了容…… 生离死别,最是让人感伤。 那个凶手太可恶了! 燕南铮记得那日问过静香几个问题,没想到她也变成这锦绣皇宫的孤魂野鬼。 来到外面,他问兰卿晓:“这几日静香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兰卿晓知道他想知道什么,凝眸回忆,“这几日静香和往常一样,在绣房赶绣活,没什么不妥……盈盈爽朗,静香倒是文静些,话不多,她们俩一直在一块儿,不太和其他人来往。不过平日里她们会和暮雪、奴婢说几句话。其他的没什么了。” “若你想到什么,告知本王。”燕南铮快步前行,步履如风。 “流风,走。”她立即跟上,喊了一声。 流风呕得天翻地覆,虚弱地跑着追去。 兰卿晓快步疾行,忽然想起来,“对了,殿下,奴婢想起来,昨日吃过午膳,静香出去了一趟,许久才回来。不过,奴婢不知她去了哪里。” 燕南铮道:“这次凶手没有给静香换上太监的衣袍,你有什么想法?” 她琢磨道:“或许是凶手来不及给静香换衣,或许是凶手根本不想换,让人容易地查到死者的身份。” 流风不屑道:“你这都是猜测,做不得准。” 兰卿晓不想跟他争辩,浪费口舌。 燕南铮没说什么,心里颇为赞赏她的头脑。 金公公鞍前马后地伺候着,燕南铮传唤了与静香相熟的几个绣娘,兰卿晓记录案情。 循例问话后,燕南铮回存墨阁,她把册子交给流风,打算回去继续赶绣活,却听燕王淡漠道:“跟本王去存墨阁。” “天色不早了,奴婢还有绣活……” 她不想整日对着一座冒着寒气的冰山,一点儿也不凉快。 燕南铮冰凌般的目光落在她面上,“在本王办案期间,你要随时随地伺候笔墨,伺候本王。” 嘎? 兰卿晓错愕地愣住,不知应该笑还是应该哭,他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需要她伺候,为什么还摆出一张生人勿近、高冷禁欲的臭脸给她看? 第061章:本王不让你沐浴更衣吗? “殿下,小的觉得吧,两位死者生前是好友,时常在一块儿,死法又这么相似,必定是连环凶杀案,是同一个凶手所为。”流风一边吃一边唾沫横飞地说道,“一定是她们得罪了什么人,是仇杀!” “殿下,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殿下,小的觉得要先从针工局查起。” “……” 他还没说完,看见兰卿晓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每样菜肴都夹一点。 他受宠若惊,又有点生气,“够了够了!你把菜都夹我,殿下吃什么?” 兰卿晓把一块牛肉放在高高叠起的菜的顶端,“你到那边去吃,这些够你吃了。” “什么?”他震惊、气愤地叫嚷,“你凭什么叫我去那边吃?” “你去那边吃。”燕南铮冷淡道。 “殿下,她欺负小的……”流风悲苦地恳求。 “你把口水喷在每碟菜肴上,让殿下怎么吃?”她道出残忍的真相。 他这才明白自己被嫌弃了,于是端着一碗饭菜到角落里站着,忍着泪默默地扒饭,可怜兮兮的样儿还挺凄惨。 兰卿晓忍俊不禁,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进食了。 燕南铮忽然问道:“这两桩命案,你怎么看?” 她使劲地吞咽,道:“盈盈和静香的致命伤还没找到,是不是同一个凶手所为,还不能确定。” 忍不住心想,为什么他问自己这个问题?莫非觉得她的想法有可取之处? 想到此,她心里一阵雀跃。 “仇杀的可能性比较低,因为盈盈和静香应该不会得罪人,更不会与人结怨到杀人的地步。”她兴致高昂,期待他的赞赏。 “嗯。”燕南铮语气淡淡,惜字如金。 兰卿晓好像被人浇了一桶冷水,透心凉那个酸爽啊,于是郁闷地扒饭。 吃过晚膳,她整理案情,整洁地抄录在册子上。 这时,外面的太监领着太医院院使进来,下跪行礼。 书房烛火明亮,燕南铮斜倚书案,沉声道:“起身吧。” 这太医院院使顾大人六十余岁,胡子花白,不过精神矍铄,面色红润,看来应该精通养生之道。 “顾院使,太医院有绿矾油吗?”燕南铮状似随意地问道。 “太医院没有绿矾油。绿矾油是宫中禁品,一旦发现有人私藏绿矾油,便从严处置。殿下为什么问起绿矾油?”顾院使面色微变。 “如此说来,宫里不可能有绿矾油?” “应该是没有。不过,倘若有人有心私藏……”顾院使迟疑着没说下去,这意思,燕王必定明白。 “帝京哪里才能买得到绿矾油?”燕南铮又问。 “绿矾油一般是没有卖的,凡是略懂医理的人去药铺买绿矾煅烧出绿矾油便可得到绿矾油。” “那绿矾也是宫中的禁品吗?” “绿矾也是禁品。”顾院使肯定地回答,“太医院有绿矾,因为绿矾具有毒性,因此由下官掌管。凡是用药要用到绿矾,必须向下官提请。药方里用多少绿矾,下官查看过,才能去煎药。” 燕南铮乌黑的桃花眸闪烁着冷冽的华光,“最近有太医用到绿矾吗?” 顾院使回道:“下官记得,近三个月没人用到绿矾。” 兰卿晓脱口问道:“最近你看过太医院里的绿矾吗?” 他愣了一下,道:“好一阵子没看过了。” 燕南铮一派闲情逸致的样子,“去太医院看看。顾院使,你先行一步。” 顾院使告退,流风兴奋道:“殿下,小的也要去,正好消消食。” 她有点纠结,道:“殿下,奴婢还没整理完,奴婢就不去了吧。” 既想跟燕王多多相处,又不想受燕王撩拨,那种心痒难耐的感觉太难受了。再者,近来他对她的态度跟以往不一样,淡漠疏离,好似跟她完全不熟,她相当的郁闷。 既然如此,她就收收心,不要再胡思乱想好了。 燕南铮往外走,语声清冷如夜风,“一起去。” 兰卿晓无奈地跟上,只是刚走出去,流风就弯腰捂着小腹,“哎哟……哎哟……”地直嚷嚷。 “你怎么了?”她问。 “殿下,小的……腹痛难忍……要去茅房……”他的五官揪在一起,相当的痛苦。 “去吧。”燕南铮立于月下临风处,身姿颀长,广袂飞扬,“你在存墨阁守着。” “啊……小的想跟着殿下……”流风憋得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燕南铮径自前行,兰卿晓同情地对流风道:“快去茅房吧。” 流风大叫着一阵风似的跑了,鬼哭狼嚎似的。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夜色掩去几分皇宫的锦绣辉煌,多了几分神秘诡谲。 宫灯飘摇,昏暗的宫道在他们的脚下向暗黑延伸,好似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夏夜的凉风从指尖擦过,从额头掠过,留下一丝清凉。 兰卿晓看着前面步履从容的燕王,忽然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燕王不等流风,是有意跟她单独相处吗? 他心思如海,她永远猜不到。 偶尔有宫人、侍卫走过,更多的时候只有他们二人的脚步声,这段孤单、漫长的宫道只有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寂寂无言。 墨蓝的夜空星辉流转,熠熠闪光,妆点这条孤冷的宫道。 “殿下为什么让顾院使先行一步?不担心他或许参与了此案,销毁重要证据吗?”兰卿晓终究忍不住问道。 “顾院使在太医院任职半生,刚正不阿,医者仁心,不会害人。”燕南铮语声冷凉。 “原来是这样。” 她觉得,去太医院这一趟,应该是白走一趟。 终于抵达太医院,顾院使在大门处等候,尔后带引他们到收藏重要药材的宫室,取了钥匙打开药柜。 他一边开锁一边道:“殿下,下官取了钥匙就去外面等候殿下,还没看过。” 燕南铮点点头,“如何?” 顾院使仔细地察看一番,道:“里面的绿矾不多不少,跟上次下官察看的时候一样多。” 兰卿晓乌溜溜的眼珠灵活地转动,“若有人要用绿矾,应该有记档,看看记录的册子。” 当即,他去取来册子,翻查这两三个月以来的记录,没有人提请过绿矾。 燕南铮好似早已知道结果,没有惊讶,也没有疑惑,那双眼眸静若深渊,波澜不兴。 离开太医院,他们又走在夜色弥漫的宫道上。 他依然从容清绝似月,投在地上的暗影些微的晃动,她的眼珠转了一圈,走到那边,踩着他的身影轻快地走着。 “你就这么想踩着本王吗?”燕南铮的唇角蕴着一丝冷意。 “奴婢只是……不小心。”兰卿晓只得回到原来的位置,举起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背。 “太医院的绿矾没有少,说明没人用过,那么凶手应该是从宫外带绿矾进宫。” “殿下分析得是。” 她深入一想,寻常的宫人是不可能随意出入皇宫的,像金公公这样的一局掌事进出皇宫都要接受严格的盘查,想要带绿矾进宫,只怕是不可能。 那么,是有一定权势的宫人?还是侍卫?或者是宫里的主子? 宫里这么多人,单单侍卫就不少,从何查起? 不过,这两桩命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还是回针工局好好刺绣吧。 “殿下,夜深了,奴婢可以回针工局吗?”兰卿晓径直问道。 “命案查清之前,你不必回针工局。”燕南铮淡冷道。 “啊?可是这炎炎夏日,奴婢要沐浴更衣……奴婢必须回针工局……” “本王不让你沐浴更衣吗?” 她窘迫得脸颊发热,跟男子讨论沐浴问题,太别扭了。 燕王为什么不让她回去? 回到存墨阁,兰卿晓二话不说地冲进书房,整理好案情记录就去沐浴就寝,不想搭理他。 收拾好一切,她躺在床上,明明困乏得很,脑海却浮现静香被毁容的模样…… 静香和盈盈是针工局的绣娘,妨着谁碍着谁了,为什么死得这么惨? 想到这里,兰卿晓心里愤懑,更是睡不着了。 虽然她和她们的交情不那么深,但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些什么,为她们伸冤,讨回公道。 只是,她人微言轻,能做什么呢? 想着想着,她起身来到外面,希望清凉的夜风可以让她的思路更清晰一点。 琼庭有人! 她定睛一瞧,燕王坐在迷离昏暗的夜色里,乌发如墨,肌肤如玉,清霜似的月华笼了他一身,清越卓绝。 兰卿晓心神一跳,缩回右脚,想转身回去,却听见一道冷寂的声音:“过来。” 她不甘心地磨牙,早已决定不再被他撩拨、牵绊,他却一再地拉她近前,一次次地撩拨她,太可恶了! “殿下,夜深了,奴婢想回去歇着……” “你不是睡不着才出来的吗?”燕南铮合上她记录案情的册子,“房里有瓜果,端出来。” 她认命地去端瓜果,瓜果水润新鲜,应该是不久前流风备着的。 兰卿晓把一碟瓜果放在石案,轻声道:“流风歇下了吗?不如奴婢去喊他来伺候……” 他伸手示意她坐下,“他吃坏了肚子,本王让他先歇着了。” 她忽然问道:“殿下,上次那卖官案,抓到那个戴青铜面具的神秘人了吗?” 燕南铮摇头,“那人城府极深,谋略过人,不会轻易地暴露身份。” “那李宅那些人呢?” “鬼见愁和鬼煞带人去,抓捕李宅所有人,也查封了醉红袖。” “那卖官案算彻底查办了吧。” “凡是涉案之人都押入大牢,太后娘娘自会发落处置。” 兰卿晓想得到,以刘太后的铁血手腕,那些涉案的人必定重判,那些花银子买来官位的官员虽然不至于丢了性命,但也会得到相应的判处。 燕南铮清逸道:“剥一颗妃子笑给本王。” 宗室子弟就这么尊贵吗?吃个妃子笑还要人剥壳,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高高在上的主子! 她一边腹诽一边剥妃子笑,尔后把晶莹水润的果肉递过去,却忽然灵机一动,“哎呀殿下,这颗妃子笑一定酸涩,奴婢先尝尝。” 她快速地把果肉塞进嘴里,心里窃笑,“以往奴婢每年都会吃不少妃子笑,知道什么样的妃子笑才清甜。” 第062章:她是凶手 吃完一颗妃子笑,兰卿晓又剥了一颗,煞有介事道:“这颗长得不端正,必定也酸涩,奴婢先尝尝。” 眼见燕王懵然地被她忽悠,她心情大爽。 第三颗即将塞入她嘴里的时候,燕南铮忽然扣住她纤细的手腕,黑瞳宛若浸在冰雪里的黑曜石,熠熠闪光,“这颗也酸涩?” 她迟疑地点头,手被他拽过去,往他嘴里送果肉。 他的力气太大了,她根本抵挡不住。 他张开薄唇想吃妃子笑,她里愤愤,使出所有力气抵挡,努力把手拉回来。 二人都卯上了劲,誓不罢休似的,自然他只用了三成力道,不然哪有这等胶着的局面。 兰卿晓憋得柔腮抹了薄红,忽然狡黠地眨眸,凑过去咬。 与此同时,燕南铮也张嘴去夺,于是,他们的唇激烈地相碰,天衣无缝地贴合在一起。 这瞬间,她的脑子里轰然作响,心头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他四肢僵冷,好似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 她的粉腮热辣辣的,一抹娇艳的深红迅速蔓延开来,从脸腮边到耳朵,再到雪颈,似红胭脂洇开。 那水润的果肉滑入她嘴里,他吻着果肉般的唇瓣,柔润软糯,清香萦绕在鼻端,缠绕在心头,诱着他一步步陷进去。 时光害羞地静止了似的,夜风从他们的脸颊温柔地擦过。 燕南铮松了手,坐直身子,取了一颗妃子笑自己剥,眼眸里氤氲着透彻的冷。 兰卿晓又尴尬又窘迫,飞快地奔回房间,靠着房门剧烈地喘气,小脸红彤彤的。 今夜燕王的态度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样……对,他的眼里没有以往的热切与情不自禁的情绪,他的确变了…… 她自嘲地苦笑,他怎么会看得上她这样的绣娘呢? 不能再胡思乱想、自作多情! 外面,燕南铮把剥好的妃子笑放入嘴里,好似在品尝味道相似的唇瓣,一双桃花眸却越来越冷。 …… 翌日早间,兰卿晓有意避开燕王,吃了早膳再去书房。 今日燕王打算怎么查? 刚到书房,她看见金公公带着若影和雨婷走过来,不由得心里诧异,她们来做什么? 若影和雨婷冰冷地瞪她一眼,尔后不再理会她。 流风从书房出来,让金公公等人进去,也让兰卿晓进去记录案情。 燕南铮坐在书案用茶,眉目濯濯,问金公公:“有事?” 金公公行了一礼,道:“殿下,今儿一大早,若影、雨婷来跟奴才说,她们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或许跟静香之死有关。” 兰卿晓持笔的手微微一顿,为什么她们今日才想起来? 燕南铮点头,若影才道:“殿下,奴婢想起来,静香被人害死的那夜,奴婢和雨婷去茅房,回来时看见一个人匆匆出去。” “那人是谁?那时是什么时辰?”他不动声色地问。 “奴婢记得清楚,那会儿应该是过了子时,那人就是……”她忽然指向兰卿晓,义正词严道,“就是她。” “奴婢也看见了,就是卿卿。”雨婷十分肯定地说道,“虽然当时比较黑,但奴婢绝不会认错卿卿的模样。” “那夜我根本就没有出去,你们诬陷我!”兰卿晓气愤地辩驳,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们是合伙诬陷她,指认她是凶手,甚至很有可能是绯颜指使她们这么做。 “我们诬陷你做什么?”若影冷笑,“殿下,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殿下,奴婢二人的确跟卿卿相处不睦,但这件事人命关天,奴婢绝不会胡乱指认报私仇。”雨婷恳切道。 “殿下,奴婢与叶落音、暮雪、拂衣等人同屋,她们可以为奴婢作证,那夜奴婢没有外出过。”兰卿晓着急地解释。 “她们跟你以姐妹相称,自然不会指认你,甚至会为你脱罪而做假供词。”若影道。 “你们血口喷人!”兰卿晓再怎么克制,也气得浑身发抖。 “殿下,只要去她住的房间搜一搜,说不定能搜出证据。”雨婷道。 燕南铮淡淡地对金公公道:“先带她们退下。” 金公公等人行礼告退,若影、雨婷转身离去之前,瞟向兰卿晓,那得意的眼神好似在宣告她们的胜利。 兰卿晓知道这件事不简单,深深地呼吸,道:“殿下,奴婢没有杀人,她们诬陷奴婢。” 燕南铮好似未曾听见,对流风道:“带几个侍卫去搜。” 流风领命去了,她满心失望,好似觉得之前对他的信任都坍塌了,“殿下不相信奴婢吗?” 燕南铮站起身,淡漠道:“去针工局。” 去针工局的这一路,虽然她自信流风他们不会搜到什么,可是又觉得若影、雨婷胆敢来指认她是凶手,就应该不是无的放矢。她越来越觉得这件事不简单,预感很不妙。 他们抵达针工局的时候,流风和四个侍卫正在通铺房里搜查。 整个针工局的人都围在四周看热闹,窃窃私语,说什么的都有。 叶落音、暮雪等人走过来,忧心忡忡地问:“卿卿,为什么要搜我们的房间?殿下怀疑我们杀人吗?” 兰卿晓宽慰道:“跟你们无关,别担心。” 绯颜和若影、雨婷站在一旁,冷目旁观,气定神闲,好似笃定会搜出证据来。 苏姑姑一脸的担忧,这事怎么可能跟卿卿有关呢? 这时,流风匆匆出来,把手里的一只布包呈给殿下,“殿下,这是从卿卿姑娘的衣箱里找到的。” 兰卿晓水眸睁大,吃惊不已,那不是她的东西。 “打开。”燕南铮的俊脸沉了几分。 “是。”流风打开粗布,包着的东西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她震惊地盯着那浅蓝绿色的一坨东西,暗暗告诫自己要冷静、再冷静,“殿下,那不是奴婢的。” 抽气声此起彼伏,热议如潮水般涌开。 流风相当的兴奋,“殿下,这应该是绿矾。” 有人低声问,绿矾是什么东西?藏着绿矾做什么? 有人回答,想必是用绿矾杀人。 “人赃并获,这就是她杀人的证据!”若影的面上布满了厉色,“殿下,快把杀人凶手抓起来,好好审讯,不然无辜惨死的人就更多了。” “她看着与人为善,实则阴毒狠辣,像这种蛇蝎心肠的人,理应处斩。”雨婷接着道,好似大仇得报,大快人心。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卿卿没有杀人!”叶落音向燕王跪下,着急地解释,“殿下,奴婢与卿卿每日都在一起,她的东西奴婢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东西不是她的。殿下明察啊。” “或许这是栽赃陷害,殿下可要查清楚呐。”暮雪说道。 “殿下,虽然在卿卿的衣箱搜到绿矾,但也有被人栽赃陷害的可能。恳请殿下彻查清楚。”苏姑姑语重心长地说道。 兰卿晓冷冷地看着燕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再一次被诬陷,她已经习惯了,可是她绝不会认命。 此时,燕南铮的雪颜被毒辣的日光照得透明纤薄,眸色凉薄,不怒自威。 薄唇轻启,吐出轻淡的话:“将卿卿收押。” 她收不住唇角的冷笑,这个结果,预料到了。 看见她被两个侍卫押走,苏姑姑、叶落音等人担忧不已,绯颜、若影等人喜笑颜开,飘絮等人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天啊!她居然是凶手,真看不出来。” “凶手是那么容易看出来的吗?照我说啊,她本就心术不正,杀人有什么奇怪的。” “她一来针工局,针工局就发生这么多事,这还发生了命案……太可怕了!希望她再也不要回来。” “别说了,快干活吧。” …… 兰卿晓被关押在存墨阁的暗室,一连三日,没有人来看她,也没有人来提审,只是每日都有人准时送来餐食。 她想不明白,燕王把她关押起来,为什么不提审她?为什么不闻不问?他究竟想做什么? 她估摸着今日便是谢皇后的芳辰,想必他去凤藻殿参加寿宴了吧。 此时的凤藻殿喜气洋洋,红绸垂挂,薄纱飘飞,殿内殿外摆满奇花异卉,花香袭人。宫人忙得脚不沾地,不断地送来新鲜瓜果、茶水茶点,供给进宫贺寿的客人享用。 寿宴定在酉时开宴,不过在午后宗室子弟、外命妇就陆续进宫。由于天热,他们没有在日头底下游逛,而是在偏殿歇息闲聊。 谢家是帝京四大世家望族之一,谢皇后是左相谢寻的嫡长女,今日她在凤藻殿办寿宴,自然广为邀请后宫妃嫔、宗室子弟和朝中大员的女眷们,以彰显她的地位与尊荣。 几个太监把六个精雕细刻的大冰山抬到大殿四周,那雕刻成山水花草、吉祥图案的冰山散发出清凉的冷气,宫女再用巨大的羽扇挥来挥去,凉气蔓延开来,暑热就渐渐消失了。 酉时将至,太监们请宗室子弟、外命妇与名门闺秀进大殿就座,而后宫妃嫔也陆续来到,萧太妃,丽嫔,月昭仪,杨婕妤,王选侍,等等。 妃嫔们殷殷期盼着陛下驾到,而那些名门闺秀则是翘首盼望燕王的到来。 “燕王很少参加宫中宴饮,你说今日燕王会来吗?” “一定会来。这几日燕王在宫里查办命案,听说在宫里留宿了几夜,必定会来皇后娘娘的寿宴。” “当真?那就太好了,自从上次在燕王府容园见过一面,我再也没见过燕王了。” “见着又能怎么样?燕王不近女色,看不上你我。” 第063章:成为所有名门闺秀的公敌 名门闺秀们窃窃私语,公主郡主、王爷郡王们也在议论宫里发生的可怕命案。 不过,他们关注的焦点自然不是死者,而是神奇的杀人手法。 时至今日,燕王还没查到那两个绣娘究竟是怎么死的。更令人好奇的是,那两个绣娘被杀后还被毁容,手法相当的高明。 大殿热火朝天地议论着,虽然人多,济济一堂,却不觉得闷热。 这时,一个太监喊道:“皇后娘娘到——” 众人纷纷起身迎驾,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妃嫔无不睁大眼睛盯着谢皇后,表情各异,心头各种滋味。 今日的谢皇后太美了! 她头戴的不是寻常的龙凤珠翠冠,而是三千青丝梳成如云高髻,戴着形制巨大的九龙戏凤金步摇,金芒闪烁,华美尊贵。她身穿一袭与众不同的橘红色衫裙,酥胸半露,肤白胜雪,三尺后摆绣着精美硕大的芍药,行进间后摆摇曳,仿佛一朵朵芍药绽放在众人的视线里,美艳不失端庄。 头饰与衫裙相得益彰,互相映衬,熠熠华光,简直要闪瞎了人的眼。 而她美艳倾城的容颜经过精心的描绘,并没有被华美的衣裳夺去光彩,反而增色不少。 她就像夏日长空冉冉升起的朝阳,艳光四射,璀璨万丈;又像九天仙宫里迤逦千丈的华彩云霞,盛世斑斓,万众瞩目。 丽嫔玉肌雪的手攥得紧紧的,咬着牙关,妒忌在心里疯长。 即使她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谢皇后的美丽如当空骄阳,让人无法直视。 不过,她相信,待她出场,定会夺走谢皇后的风头与艳光! 仰望,羡慕,妒忌,赞美,谄媚…… 谢皇后含笑接受所有人的跪拜,一步步走向属于她的位置。 这时,外面传来太监的通报声:“陛下驾到——” 所有人再次行礼,皇帝陛下慕容文暄轻快地踏进大殿,谢皇后转过身来,眉目含笑,端庄地等候她的夫君。 慕容文暄满目惊艳,携了她的手一起走向御案,低声笑道:“皇后好美。” 她娇羞地垂眸,心里喜不自禁,“陛下谬赞。” 玉肌雪心里冷笑,并不在意皇帝陛下有没有看过她一眼。 慕容文暄说,母后身子微恙,今日就不过来了。 于是,寿宴开席。 宫人忙着把珍馐美酒端上来,在这样的忙碌里,外面又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燕王殿下到——” 大多数人纷纷转头望去,尤其是那些名门闺秀,激动得脖子快断了、双目望穿了。 福宁公主打趣道:“九皇叔难得一次来参加宫宴,不过每次来都会惹得那些闺秀、贵女们失态。也是,只要能让九皇叔看上一眼,不顾仪态又有什么关系呢?” 瑶华郡主一向和她抬杠,不过在九皇叔这一点,她们是出奇的一致。瑶华郡主说起风凉话,“可不是么?九皇叔是公认的帝京第一美人,就连皇后娘娘、丽嫔娘娘都要逊色三分,那些平时矜持的闺秀、贵女啊,看见九皇叔就像疯了似的往前扑。” 大多数人都听见这话,那些闺秀虽然窘迫地收敛一些,但还是往外望着。 燕南铮从容地踏入大殿,依然是一袭华紫轻袍,头顶的紫玉冠散发着低调内敛的紫色华光。那张雪色容颜完美得人神共愤,似一座自由行走的冰山,冰冷的气息让人心惊,气度傲岸,隐隐有王者睥睨之态。 那些闺秀们的心融化成水,眸子变成星星,痴迷的模样如出一辙。 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垂首低眸的女子,她身穿寻常的宫女衣裳,毫不起眼。 玉肌雪一眼认出她,心里惊诧,卿卿怎么会跟着燕王? 谢皇后也认出她,含笑的美眸冷了几分。 皇帝陛下慕容文暄年仅十八,尚未亲政,虽然长相俊美、气度不凡,但仍有少年的稚气,少了几分成年男子的阳刚与血性。而燕王虽然不是九五至尊,但那清贵卓绝的气度、冰清玉洁里带几分强势,是皇帝陛下无法相提并论的。 因此,大多数名门闺秀钟情于燕王,非燕王不嫁。 燕南铮向慕容文暄淡淡施了一礼,坐在左列首席。兰卿晓则蹲在宴案一旁,伺候他酒水。 她心里郁卒,根本就不想来好伐。 谢皇后的寿宴不是她该来的,再者她不想伺候他饮宴,也不想跟他在一块儿。 酒过三巡,寿宴的气氛轻松一些,自由言谈,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这时,两位名门闺秀自称沈家女儿,要向燕王敬酒。 兰卿晓知道,沈家也是世家望族,世代簪缨,钟鸣鼎食,出过几位太傅,是燕国公认的书香门第第一家。而沈家女儿大多家学渊博,知书达理,是宗室子弟、名门公子争相追逐的好女。 沈家嫡长女沈瑶环,蕙质兰心,才貌双全,曾经是皇后的第一人选,不过她并没有进宫参加选秀,而皇家也没有勉强她进宫。 此时,她站在燕王宴案前,清雅如兰,幽静如月,落落大方地向燕王敬酒。 众闺秀窃窃私语,这沈瑶环也太大胆了吧。 还有人酸溜溜地说,别看沈瑶环知书达理,看见燕王还不是如狼似虎地扑过去? 听着这些议论,兰卿晓连忙往琉璃盏里添酒,觉着沈瑶环并非那种不要脸的姑娘,而是清傲里带几分豪爽之气。 燕南铮手持琉璃盏敬沈瑶环,客气而疏离。 沈瑶环知道燕王向来不近女色,愿意跟她饮一杯已经给足她面子,于是满足地离去。 有了这前例,那些蠢蠢欲动的名门闺秀们一窝蜂地涌过来,大有将燕王生吞活剥的架势。 兰卿晓吓了一跳,却见燕王不为所动,只是剑眉紧了紧,凝着一丝不悦。 反观今日的寿星与皇帝陛下,门庭冷落。慕容文暄失笑摇头,看着这些闺秀们你推我挤、争先恐后地想站在前面第一人向燕王敬酒,咳了一声。 而那些争得面红耳赤的闺秀们根本听不见,依然推搡着。 她们的母亲知道自家女儿御前出丑,但还能怎么办?总不能上去把人拽回来吧。 兰卿晓忧心忡忡,担心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也受到波及。 燕王的魅力当真这么大? 玉肌雪鄙夷地凝眉,虽然生气,但也不是那么在意,燕王不会看上这些无脑的闺秀。 谢皇后非常不悦,慕容文暄怒道:“闹够了吗?” 那些贵夫人纷纷低头捂脸,而那些闺秀们终于知道做得太过分,蔫蔫地退回自己的宴案。 燕南铮始终岿然不动,兰卿晓非常佩服他的定力,心想,或许在他眼里,这些红颜只是长得好点儿的皮囊。 萧太妃莞尔一笑,以同辈的身份问道:“燕王,你年纪不小了,就没考虑过迎娶王妃吗?” 众闺秀闻言,纷纷竖起耳朵,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了。 燕王年二十六,却一直没有迎娶王妃,而且一再拒绝刘太后赐婚。 倘若燕王选妃,帝京所有未出阁的姑娘必定蜂拥涌到燕王府前,踏破门槛。 兰卿晓心里暗乐,倒是想看看燕王会如何应对。 “太妃,本王从未想过这件事。”燕南铮淡漠道。 “今后可以想想了嘛。”萧太妃笑道。 “在找到母妃之前,本王不会考虑婚事。”他端起琉璃盏,饮尽盏中酒。 兰卿晓暗暗思忖,燕王的母妃失踪了? 萧太妃面容一僵,自觉讨了个没趣,便不再多说。 玉肌雪心里窃喜,燕王一直不迎娶王妃,那么她岂不是机会更大? 只是,卿卿是针工局的绣娘,为什么他让卿卿在一旁伺候? 这时,六个舞姬徐徐而入,跳起柔美的宫廷舞,玉肌雪悄然离席去更衣。 兰卿晓看见她的举动,知道她想在寿宴抢风头,自然希望她能成功赢得皇帝陛下的心。 “殿下,那么多闺秀都看着呢,奴婢这位置估计不少人都想要。或者,化作你手里的琉璃盏,想来她们也是愿意的。”她轻声道,“倘若奴婢把这位置公开抛售,说不定价值连城呢。” “饿了吗?”燕南铮亲手夹了一块牛肉塞进她嘴里,语声冷如清泉,“吃吧。” 若她不张嘴吃下,那块牛肉就会糊她一嘴。 若她吃了,说不定那些闺秀会看见。 她无奈地吃了,想不明白他有什么企图。 他又递来一块香酥排骨,比上次还要温柔体贴。众目睽睽之下,未免惹人注意,她迫不得已神速地吃了。 于是,名门闺秀们炸锅了。 “一个卑贱的宫女凭什么让燕王亲自喂食?她是哪宫的宫女?跟燕王是什么关系?” “那贱人貌丑人贱,一定是她用媚术勾引燕王!太不要脸了!” “就是就是!她凭什么出现在皇后娘娘的寿宴?凭什么伺候燕王饮宴?” “她在这儿,拉低了我们的形象,侮辱了我们,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要把她赶出去!” 兰卿晓听见那片的声音越来越大,有几句话听见了,清晰入耳。 完了!她犯众怒了!成为所有名门闺秀的公敌! 方才燕王是故意喂她吃的!打的就是这主意!可恶! 她愤懑地瞪他,“奴婢没资格伺候殿下饮宴,奴婢要出去!” 对于她偶尔露出的真性情,燕南铮并不介意,唇角噙着淡淡的嘲弄,“你怕了?” 第064章:胸大无脑 小肚鸡肠! 兰卿晓在心里骂了燕王几遍,不过转念一想,说不定可以趁此机会离开这是非之地。谢皇后的寿宴,她就不应该来,也没资格来。 原本她在暗室待得好好的,燕王忽然派人送来一身宫女衣裳要她穿上,之后还要她跟着,她无法拒绝,实在不明白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奴婢身份卑微,当然怕呀,好怕怕呢。”她压低声音夸张地说着。 “这可不是本王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绣娘。”燕南铮揶揄道。 这时,几位名门闺秀的声音越来越大,竟然闹起来,其中以右相杨博文的嫡次女杨欣桐为首,声音最大,说的话也最为尖刻。 右相杨家也是帝京四大世家望族之一,杨欣桐的长姐是杨婕妤,颇得皇帝陛下宠爱,因此右相府的势力水涨船高,杨家人个个仗势欺人。这杨欣桐自小骄纵惯了,自从长姐成为宠妃,就更加嚣张霸道。 自从在燕王府容园见过燕王一回,她就对燕王情有独钟,恨不得立刻嫁入燕王府。现在她看见一个卑贱的宫女竟然来寿宴近身伺候燕王,又气愤又不甘,好似那贱人占了她的位置,恨不得立即将那贱人轰出去。 这不,她站起身,大胆地要求谢皇后把卑贱的宫女赶出去。 兰卿晓螓首低垂,一副卑微、不知所措的模样。 燕南铮悠然饮酒,不动声色。 谢皇后是寿星,又是凤藻殿的主人,理当回应杨欣桐的要求,不过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恶劣地对待一个无辜的宫女,失了一国之母的风范与气度。 “皇后娘娘,这寿宴是有宫人伺候,不过燕王身边的宫女是针工局卑贱的绣娘,根本没有资格伺候燕王。臣女恳请娘娘让她离开。”杨欣桐义正词严地说着,好似她是为民除害,一腔正义。 “九皇叔带来的人,本宫无权过问。”谢皇后冷冷地解释,虽然她也不想看见卿卿,不过她更不想得罪宗室里最尊贵的燕王。 “娘娘是凤藻殿的主人,又是今日的寿星,无论您说什么,陛下和燕王都不会说什么。”杨欣桐笑着,却相当的强势,“其实并非臣女一人这么觉得,她们都这么觉得。” 说着,她用眼神示意方才那些和她同声同气讨伐那绣娘的闺秀,要她们说几句。 不过,那几位闺秀可没有她的底气与胆量,要求谢皇后轰人,不要命了吗? 杨夫人知道女儿做得太过分,使劲地拉拽女儿,使眼色要她不要再胡作非为,可是她就是不听。 杨婕妤身为长姐,知道亲妹妹这莽撞的性子闯祸了也不自知,于是严厉道:“杨欣桐,御前岂容你放肆?”尔后她面向帝后谦恭道,“陛下,皇后娘娘,舍妹鲁莽无状,冒犯了娘娘和燕王,恳请陛下念在舍妹年幼无知的份上,饶恕她这一回。” 杨欣桐依然不服气、不甘心,姐姐当场训斥她,她丢了面子,更是记恨那个贱人。 瑶华郡主是个喜欢凑热闹,没事也想搅出事情来的主儿,她慢悠悠道:“皇后娘娘的寿宴,没资格来的偏偏跑来,真是倒胃口。要我说呀,皇后娘娘就应该把她赶出去。 兰卿晓低着头微笑,事情的发展越来越有趣了。 杨欣桐好似得到极大的鼓励,郑重道:“皇后娘娘,臣女斗胆,将那绣娘赶出去!” 杨夫人想阻止女儿已经来不及,她使劲地拉拽,气急败坏道:“还不坐下?” 谢皇后为难地看慕容文暄,杨欣桐不知好歹乱说话闯祸,她可不想跟着得罪燕王。 “那绣娘是九皇叔带来的,朕觉着还是让九皇叔处置。” 虽然只是一句话的小事,不过慕容文暄可不想“听命于”一个颐指气使的闺秀,更不想得罪燕王,于是完美地推给燕王。 大殿安静,都在等着看燕王的态度,也等着那绣娘和嚣张的杨欣桐的下场。 “燕王殿下,臣女等人都觉得这个绣娘配不上您高贵的身份,没有资格伺候您,不如臣女代劳,请她在殿外候着,您觉得呢?” 杨欣桐优雅地微笑,自以为做得很好,给足他面子。 兰卿晓跪坐着,默默地想燕王会不会赶自己出去? 不过,以她对他的认知,燕王不是那种会被人摆布的人。 燕南铮容颜如雪,语声也如同浸了冰雪,“陛下,臣觉得有点吵,总有一只蚊子嗡嗡嗡地叫,陛下可有法子?” 慕容文暄愕然,尔后失笑。 噗嗤……噗嗤…… 那些看好戏的人忍俊不禁,实在憋不住了,有的捂着肚子笑,有的拍案叫绝。 杨家人又尴尬又窘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杨欣桐不蠢,自然听懂这话的意思,委屈又气愤,泪珠在眼里打转。 “九皇叔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呢?她也是一番好意嘛,她一心一意都是为你着想。”瑶华郡主善解人意地说好话,其实一肚子坏水。 “殿下,臣女只是……替殿下觉得不值,臣女没有别的意思……”杨欣桐再次上当,格外的委屈可怜。 “一只蚊子居然替本王觉得不值?”燕南铮的唇角噙着一丝嘲弄,“从来没见过这般自以为是、胆大包天的蚊子。” 众人憋得太辛苦,低低的笑声此起彼伏。 燕王竟然把杨欣桐当作蚊子,太好笑了…… 那些险些跟着杨欣桐出风头的闺秀后怕地捂着心口,幸好方才没有出声,否则现在被人讥笑的就是她们。 兰卿晓真心同情杨家女儿,不过她爱莫能助,燕王太毒舌了,谁也招架不住。 杨婕妤小脸惨白,恭敬道:“九皇叔,舍妹莽撞无知,冲撞了九皇叔。恳请九皇叔饶恕她这一次。”她对杨欣桐疾言厉色道,“还不向九皇叔跪下请罪?” 杨欣桐泪眸盈盈,不情不愿地过来。在她看来,她自然是没错的。 她一向心高气傲,才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燕王请罪,那就意味着被一个卑贱的绣娘欺负了去,她的脸往哪里搁?以后她还怎么在帝京立足?还怎么嫁人? “哎哟,我觉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九皇叔,杨欣桐也是一番好意,你身边的绣娘哪里比得上杨家女儿尊贵?”瑶华郡主笑道,挖了一个坑,等着人往里跳。 “殿下,这个绣娘不仅人丑卑贱,还不知进退,怎么着臣女也比她尊贵,殿下怎么可以……”杨欣桐委屈道,真的跳进这坑,自以为得到了认同与帮助,想争取一下。 倘若燕王清醒一些,就会让那绣娘出去,她不就挣回颜面了吗?不就让所有人高看一眼吗? 众人纷纷摇头,杨家怎么生了一个没脑子的女儿? 杨婕妤气得心肝儿疼,她怎么会有这种胸大无脑、蠢得无可救药的妹妹? 兰卿晓无奈地叹气,有人想自寻死路,想拦也拦不住,不过瑶华郡主也真是不厚道。 杨夫人又气又惊恐,险些昏厥过去,连忙上去要把女儿拽下来,以免她再丢人现眼。 “原来杨家是这样教导女儿的。杨夫人,若本王生了这种骄纵无知、丑陋无脑的女儿,早就当她是一只蚊子一掌拍死,以免丢人现眼。” 燕南铮语声清逸,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芝麻小事。 不过,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能让言语不多的燕王说出这番话,必定是动气了。 杨欣桐被拽着离开,气得直要炸毛,燕王竟然说她丑陋无脑! 怎么可以?她明明比那贱人长得美! 兰卿晓蓦然心惊,燕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维护自己吗?她何德何能…… 慕容文暄清朗道:“杨夫人,令嫒喝多了,还是先送回府好好醒酒吧。” 杨夫人连连称“是”,躬身告退,硬拉着女儿离去。 杨婕妤又是请罪又是致歉,这才得到皇帝陛下、谢皇后、燕王的原谅。 众人窃窃私语,瑶华郡主捂着小腹、拍着宴案哈哈大笑,“世间竟有蠢得无可救药的人……” 燕南铮清冷道:“很好玩吗?” 笑声戛然而止,她立即垂首吃食,仿佛方才笑得不可抑制的人不是她。 只是,一些有心的人,尤其是那些名门闺秀,忍不住猜测,为什么燕王这么护着一个卑贱的绣娘?那个绣娘究竟有什么能耐,能让从来不近女色、也不让侍婢伺候的燕王破例? 希望落空,却意外地得到燕王的维护,兰卿晓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悲伤。 这时,一人莲步轻移,款款而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见那身舞衣,兰卿晓就知道是雪儿,心里也升起隐隐的期待。 谢皇后长眉紧蹙,涂了蔻丹的手指猝然攥紧,丽嫔竟然在她的寿宴献舞抢风头! 丽嫔走近前,谢皇后看清楚了,一双美眸变得森冷。 众人惊叹,丽嫔好美啊! 她身上的鹅黄色舞衣从未见过,新奇惊艳,完美地勾勒出她婀娜多姿的身段。 上衣和下衣都紧贴身躯,却是分成两截,上衣齐胸,露出美丽的雪颈、精致的锁骨和盈盈一握的腰肢,袖子是单独裁的,直接套上去,袖口呈荷叶状,新奇曼妙。下衣是裤装,包裹出小巧浑圆的臀部,裤腿也是荷叶状,与袖子互相呼应。 兰卿晓在舞衣的前胸、大腿外侧用红丝线绣了硕大的曼珠沙华,更加妖艳、华美、神秘。 这身令人叹为观止的舞衣配合恰到好处的妆容、头饰,使得玉肌雪肤白胜雪,美如妖邪,美得惊心动魄。 第065章:献舞抢风头 慕容文暄目不转睛地盯着玉肌雪,满目惊艳,谢皇后见了,心里更是痛恨。 这个贱人总是跟她对着干!连她的寿宴也不放过! 谢皇后的体内怒火腾腾,不过很快平复了心情,要在陛下面前当一个宽容大度、有风范有胸襟的皇后。 “丽嫔,莫非你想在本宫的寿宴献舞?”她莞尔一笑,“要你这般劳累,本宫真是过意不去。” “今日皇后娘娘是寿星,嫔妾献一支舞聊表敬意,娘娘不要嫌弃才好。”玉肌雪娇媚含笑,无懈可击,“陛下,臣妾特意为皇后娘娘新编了一支舞,陛下准许,臣妾便献丑了。” “冲着你这身舞衣,朕很期待你这支新舞。”慕容文暄朗声一笑。 玉肌雪朝谢皇后深深一笑,尔后朝不远处的乐工使眼色,准备奏乐。 她站在大殿中央,摆出一个凤凰于飞的姿势,凝定不动。 所有目光都聚在她身上,想看她用这新奇大胆的舞衣跳出什么样的舞。 乐曲奏响,她舞动起来,踩着激昂的节奏跳出热烈、欢快的舞姿……旋律舒缓,她的动作也跟着平缓舒展,柔美如含情脉脉…… 兰卿晓不得不佩服她的奇思妙想,这支新舞的确新鲜,独树一帜,相信大多数人从未见过。 玉肌雪时而舒缓地伸展四肢,时而激情四射地飞旋,时而深情痛楚地扭转身躯,时而欢快地飞奔跳跃……曼妙深情的舞姿,或魅惑或清纯的眼神,她化身为翩翩起舞的仙子,舞三千繁华,醉一场情殇。 大殿安静如斯,所有人都沉醉在这优美而热烈的舞蹈里,忘记了一切。 慕容文暄的眼里除了惊艳,还有赞赏、喜爱,毫无保留。 谢皇后心里的妒忌疯狂地滋长,尖锐的指甲险些刺破手心,痛恨啃噬着她的心,可是她还要装得若无其事,不让身边的陛下瞧出半分不妥。 这个贱人,竟敢在她的寿宴抢走风头,该死! 或许,满殿惊艳的目光里,只有兰卿晓明白玉肌雪的心思。 玉肌雪深情而又忧伤的目光看的不是皇帝陛下,而是燕南铮,偏偏他只是随意地看几眼,便垂了眸饮酒。 她同情雪儿,默默地叹气。 玉肌雪不断地飞旋,那硕大、妖异、红如烈焰的曼珠沙华跟着飞旋,她宛若化作一朵曼珠沙华,轰轰烈烈地燃烧,至死不渝。 忽然,兰卿晓察觉手里多了两样东西,是燕南铮塞给她的。 两只粉红色香包,一模一样,有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她诧异地看他,“这是谁的?给奴婢做什么?” “仔细看看。”他悠然饮酒。 “哦。”她翻来覆去地察看,这香包的做工、刺绣精细精致,底部一角绣了一个小小的字:雪。 这刺绣的功夫不俗,跟叶落音不相上下。 兰卿晓知道燕王不会拿两个无关紧要的香包给她研究,好奇地问:“这两个香包从哪里来的?” 燕南铮略略侧身,低声道:“从盈盈和静香的衣襟里找到的。” 她明白了,这是破案的关键之物。 盈盈和静香死前把这香包带在身上,可见对香包的珍视。再者,这香包应该是第三人赠予她们的,那么,这个第三人应该是凶手? 兰卿晓思来想去,忽然想起一件事。 前些日子,叶落音帮暮雪在衣箱里找东西,翻出一方丝帕,那丝帕的中间绣着一朵栀子花,一角绣着一个字,雪。而这丝帕是暮雪的。 当时,叶落音赞叹不已,说暮雪以前的刺绣功夫竟然这么好,还拿给兰卿晓看。 兰卿晓仔细地看了,刺绣功夫的确精湛,至少有七八年之功。 暮雪神色有异,连忙收了丝帕放在箱子里,解释说自从手受伤后,就再也恢复不到以往的功夫了。 兰卿晓眉心微颦,这两个香包跟那丝帕的刺绣明显属于同一人。 那么,暮雪以前做了两个一样的香包,赠予盈盈、静香? 杀害盈盈、静香的凶手,就是暮雪? 想到此,兰卿晓寒毛直竖,后背窜起一股冷气,“即使这两个香包是暮雪的手艺,但暮雪也不一定是凶手。或许盈盈和静香只是凑巧把香包带在身上。” 她难以想象,温柔善良的暮雪是那种心思狠毒、残忍杀人的人。 “或许,暮雪隐瞒了一些事。”燕南铮冷冽道。 “殿下还有什么发现?” “本王问过苏绣司,她说这半年来暮雪的刺绣功夫一落千丈,照暮雪现在的刺绣功夫,根本不可能进针工局。”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她听得见,她有点窘,可是他不侧身,旁人就会听见这些话。 在那些目光怨毒的人看来,他们这般交头接耳,一定是她施展迷魂术勾引他。 果不其然,已经有几个名门闺秀注意到他们,恨不得一掌拍她出去。 兰卿晓早就觉得古怪,暮雪的刺绣功夫还不如拂衣,按说暮雪的手早就好了,怎么可能变成这样?这当中是否另有隐情? 更古怪的是,燕王带她来参加寿宴究竟有什么目的? “殿下,那些绿矾真的不是奴婢的。” “本王知道不是你的。”燕南铮道。 “那殿下为什么收押奴婢?” “掩人耳目。” 兰卿晓就知道是这样,这样就能迷惑杀人凶手,他更方便查办命案。 她气得咬牙,“那殿下查到什么?” 燕南铮靠近她,夹杂着酒气的灼热呼吸喷洒在她的面颊,“用绿矾栽赃陷害你的人,本王已经找到。” 她本能地往另一边移去,避开他的靠近,腮如雪玉,流红芳菲,娇艳之色令人垂涎。 这么说,他找到凶手了? 那边,玉肌雪舞毕,徐徐下拜,气息急促,“陛下,臣妾献丑了。” 掌声如潮,慕容文暄轻快地离案,过去托起她的手臂,扶她起身,“爱妃这支舞妙绝,艳惊四座,朕喜欢。” 玉肌雪玉容生晕,霞光流彩,娇媚道:“陛下谬赞。” 然而,她更想得到燕王的赞美,极度地希望燕王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她辛苦了这么久,为的就是今日在寿宴献舞,让他看看她的美、她的才华。 可惜,从头到尾,他只看了寥寥几眼,而且眼神那么的冰冷。 谢皇后如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痛恨地盯着她,美眸深处藏着冷厉的杀气。 这个贱人,胆敢跟她争夺、跟她抢,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 歌舞继续,寿宴气氛融融,满堂华彩,言笑晏晏。 几位才艺不错的名门闺秀循序上去献艺,希望得到皇帝陛下的青睐或是燕王的赏识。 寿宴接近尾声,众人吃饱喝足,一边欣赏歌舞一边闲聊。 忽然,燕南铮站起身,似是从天庭下凡的高冷谪仙,纤尘不染,“陛下,臣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查办后宫命案,时至今日,臣已经查得差不多。不如趁此良机,道出命案真相。” 慕容文暄迟疑道:“这不太好吧。不如明日九皇叔到宁寿宫向母后禀明。” “后宫两桩命案颇为离奇,宫里宫外流言蜚语甚遽,臣想趁此机会对众人言明命案经过,如此便不会以讹传讹,胡乱揣测。” “九皇叔所言极是,那就说吧。” “谢陛下。”燕南铮淡淡沉沉道。 “太后娘娘驾到——”这时,外面传来太监尖利的通报声。 慕容文暄和谢皇后立即站起身,寂静的大殿响起窸窸窣窣的轻响,所有人都起身迎驾。 刘太后不是说不来的吗?怎么又来了? 众人大气不敢出,兰卿晓悄然抬眸,刘太后步履极稳,淡冷的面容流露出几分凤威。 刘太后身穿深青凤袍,头戴龙凤珠翠冠,妆容精致端庄,长眉的尾部向上挑起,萦绕着几分王者霸气。 倘若不分男女,刘太后自然比皇帝陛下更显王者之气。 众人躬身下拜,山呼万岁,比方才迎接皇帝陛下的时候更加恭敬。 谢皇后亲自搀扶她坐在早已设好的宴案,与帝后的御案平行而设。 刘太后拂开广袂,霸气隐隐,“平身。” 众人落座,她扬声道:“皇后寿辰,哀家本该过来瞧瞧。皇后,不会怨怪哀家来得迟吧。” “怎么会呢?母后能来,儿臣开心还来不及呢。”谢皇后温柔道。 “方才你们在说什么?” “九皇叔说差不多查清后宫两桩命案,想趁众人都在,解析案情,查出真凶,以免宫里宫外妄加揣测。” “燕王,你查到了什么?”刘太后意味深长地问。 “太后娘娘,臣先说说两名死者是怎么遇害的。”燕南铮从容不迫地说道,“两名死者都是针工局的绣娘,二十岁出头,皆死于子时到丑时之间。凶手杀死她们之后,用绿矾油泼在她们面上,毁她们的容貌。” 低低的议论声从各个角落响起,众人皆惊奇,杀人还毁容,太残忍暴戾了! 兰卿晓不太明白,为什么燕王非要在谢皇后的寿宴揭露案情?莫非凶手在宴上? 谢皇后蹙眉摇头,一副怜悯惋惜的模样,“这凶手太过凶残,这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才能下此狠手。母后,陛下,一定要抓到凶手,从严处置,以正法纪。” 慕容文暄皱眉问道:“九皇叔,为什么凶手要毁她们的容?凶手是谁?” 第066章:凶手变脸 燕南铮陈述命案,眸光依然清逸凉凉,“因为杀人凶手不想让人知道这两名死者的身份。” 众人点头,恍然大悟。 福宁公主急于知道结果,催促道:“九皇叔,快快说凶手是谁,凶手是如何杀人的。” “绿矾油是宫里禁品,不容易得到,若要得到绿矾油,必须从宫外带进宫。”他接着道。 “本宫听闻三日前九皇叔已经抓到嫌犯,并且在嫌犯住的地方搜到杀人的罪证。”谢皇后诧异道,“那嫌犯……不就是伺候九皇叔饮宴的绣娘卿卿吗?她是凶手吗?” 这番话成功地引起众人的惊慌与憎恨,好似凶手卿卿随时会兽性大发而行凶杀人。 那些名门闺秀得知卿卿是凶手,更加鄙夷、怨恨,难听的话一茬接着一茬,不过声音不大。 兰卿晓心里冷笑,忽然站起身,抬起精致的下巴道:“凶手用绿矾油令死者毁容,但绿矾并非杀人凶器。” 众人对这话将信将疑,不过她是凶手,自然知道杀人凶器是什么。 玉肌雪为她着急,这可怎么办?燕王也认定她是凶手吗? 谢皇后气定神闲道:“九皇叔,倘若她真是凶手,理当将她押下,从严审讯,以免伤到母后和陛下。” 燕南铮道:“没错,从卿卿的住处搜到绿矾,但绿矾并非杀人凶器。” “本宫听闻,针工局有人作证,在死者遇害的那夜,看见卿卿在子时出去。人证物证齐全,罪证确凿……陛下觉得如何?”谢皇后征求皇帝陛下的意思。 “九皇叔,这绣娘是重要嫌犯,先押下较为妥当。”慕容文暄道。 “不急。”燕南铮轻巧地转移话题,“两名死者的致命伤在于后颈的风府穴。凶手很聪明,在隐蔽的风府穴刺下细长的银针,致人死亡。风府穴可施针,但不能长针全部刺入,否则一针毙命。太后娘娘,臣与仵作反复验尸才发现这细微的致命伤。” 兰卿晓心里惊骇,这杀人手法当真是隐蔽高明。 众人吃惊的抽气声此起彼伏,窃窃私语。 谢皇后精致美丽的面容风平浪静,美眸轻眨。 刘太后不动声色道:“也有可能绣娘卿卿用绣花针杀人,绿矾没用完,就藏在房里。” 慕容文暄连忙道:“母后所言极是。九皇叔,绣娘卿卿的嫌疑依然最大。” 燕南铮薄唇微勾,“太后娘娘,陛下,臣还有一个发现。两名死者的衣襟里藏有一模一样的香包。” 接着,他示意兰卿晓呈上香包。 她将两只香包举起来,让所有人都看得见。 福宁公主道:“这两只香包倒是精致,不过有什么稀奇的吗?或许是她们故意做同样的。” “这两只香包的做工、刺绣、样式都一样,出自同一人之手,再者香包都绣有一个字,雪。”兰卿晓不卑不亢地讲解,“殿下推测,这两只香包是一个名字里有‘雪’的女子赠予她们的。” “这位女子的刺绣功夫不俗,照苏绣司说,应该是针工局的绣娘绣制的。”燕南铮补充道,“两名死者遇害的时候,身上带着一模一样的香包,很有可能绣制香包的人就是凶手。” “女子带香包在身上也属正常,并不能说明两名死者遇害跟香包有关。”谢皇后提出异议。 “那香包是谁绣制的?”刘太后问道。 “臣问过苏绣司,针工局那么多人,只有暮雪的名字里有雪这个字。再者,香包的刺绣功夫与暮雪曾经绣过的东西一样。”燕南铮的神色依然云淡风清。 “如此说来,暮雪有杀人嫌疑?”慕容文暄兴奋地问,对这两桩命案越发想知道凶手是谁。 “既然暮雪有杀人嫌疑,不如传她上殿当面审讯,母后以为如何?”谢皇后温和地提议。 “太后娘娘,臣早已拘了暮雪,眼下她就在凤藻殿外候着。”燕南铮道。 “传。”刘太后沉沉道。 殿内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原来杀人凶手是针工局的绣娘。 兰卿晓蹙眉寻思,凶手怎么会是暮雪呢? 虽然她进针工局才一个月余,但每日都跟暮雪在一起,暮雪温婉和善,不可能残忍地杀害昔日姐妹。 莫非暮雪是那种表里不一、城府极深的人?可是她为什么杀死盈盈和静香? 忽然,兰卿晓想起一件事,发生在半个月前的一件事。 诸多疑惑充斥在心里,她冥思苦想,却还是理不出思绪。 暮雪进殿的时候,所有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探究,鄙视,憎恶…… 她垂首敛额,躬身下跪,行了大礼。 听见那些议论,她恍然明白,原来传她来寿宴是把她当作杀人嫌犯,要审讯她。 顿时,她的心慌乱起来。 “本王问你,你务必如实作答,若有虚言,谁也救不了你。”燕南铮冷沉道。 “是。”她轻声道,悄悄地抬眼,先看见左边的卿卿,接着看见御案的皇帝陛下与谢皇后。 “你进针工局多久了?” “回殿下,奴婢进针工局大约九个月。” “苏绣司说半年前你的手受伤了,此后刺绣的功夫一落千丈,根本达不到针工局绣娘的水准。你的手如何受伤的?伤势如何?”燕南铮语声微厉。 “……奴婢出宫的时候不当心被歹人袭击,手伤了筋骨……奴婢的手痊愈以后,就无法动作自如……”暮雪迟疑了一下才回话。 “这两个香包是你绣的吗?”他拎着香包问道。 “……是奴婢绣的。”她抬眸,又立即垂眸。 “你进针工局后,跟盈盈、静香交情最好,以姐妹相称?” “是。” “为什么杀她们?”燕南铮的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凌厉如刀,令人心惊胆战。 “奴婢没有杀她们。”暮雪严词否认,下垂的眉梢眼尾布满了慌惧,却尚能冷静地辩驳,“奴婢跟盈盈、静香曾经以姐妹相称,即使现在不经常在一块儿,也不会杀她们,奴婢杀她们做什么?有什么好处?” “两位死者遇害之时,身上都带着香包,凶手不是你,又是谁?”慕容文暄厉声喝问,“速速招来,否则大刑伺候!” “陛下,奴婢真的没有杀人……奴婢为什么杀她们?”她惊慌失措地解释,心急如焚地看向兰卿晓,想求她出手相助。 卿卿一向脑子好使,心地好,对她也不错,会帮她的是不是? 福宁公主冷冷道:“你为什么杀人,只有你自己知道。或许是她们抓到你的把柄威胁你,或许是你不甘心刺绣功夫一落千丈,输给曾经的姐妹,或许是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担心她们泄露出去……总之,你的嫌疑最大。” 暮雪颓软地坐在地上,呆若木鸡,怎么会变成这样? 兰卿晓黑琉璃般的瞳仁转来转去,若有所思。 谢皇后美眸微眯,道:“陛下,她始终不认罪,可见此人极为狡猾。” 暮雪惊诧地抬眸,双眸睁大,面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慕容文暄严厉道:“来人,将她押出去,杖毙!” “陛下,奴婢没有杀人……奴婢是冤枉的……”暮雪骇然变色,小脸惨白如纸,她声嘶力竭地喊,“燕王殿下,奴婢真是冤枉的……皇后娘娘,您救救奴婢……” “还不押出去?”谢皇后娇声厉喝,眼角藏着一丝杀气。 很快,两个侍卫进殿押人,暮雪激烈地挣扎,死亡的恐惧化作泪水轰然而下,“卿卿,救我……卿卿……” 燕南铮不动声色,似笑非笑地看着兰卿晓。 兰卿晓觉得他的神色古怪又神秘,不过眼睁睁看着暮雪即将被押出大殿杖毙,她于心不忍。 “且慢!” 她大声喝道,快步走到中央,不慌不乱道,“殿下,陛下,皇后娘娘,奴婢有要事禀奏。” 大殿门口,那两个侍卫硬生生止步,暮雪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四肢发软,若非他们拽着她的双臂,她早已软倒在地。 谢皇后疾言厉色地呵斥:“九皇叔已经查出她是杀人凶手,你想为她求情?” “奴婢并非为她求情。”兰卿晓面对燕南铮,清澈的瞳眸亮如星辰,“殿下,奴婢想做一件事,还请恩准。” “准。”燕南铮高深莫测地扬眉,其实他也想解开暮雪身上的诸多疑团。 她走过去,把暮雪带回到御前,接着取出一方丝帕,把茶水倒在丝帕上,染湿。 谢皇后心尖一颤,隐隐地担忧,“你做什么?” 兰卿晓并不回答,对暮雪低声道:“不要怕。从现在开始,一切听我的。” 暮雪点头,任由她用丝帕擦拭她的眉目与发黄的脸颊。 谢皇后的美眸瞪得大大的,布满了惊慌,但更多的是杀气。 刘太后、慕容文暄,还有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这场戏,那个绣娘为什么擦那凶手的脸?只有燕南铮无动于衷,好似早已料到会这样,耐心地等待结果。 兰卿晓把暮雪转了一圈,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白皙的小脸,那双杏眸乌黑明亮,顾盼生辉,与方才下垂的眼尾、小小的眼睛天差地别。如今,这是一张五官精致、容色娇媚的脸。 第067章:李代桃僵 万众瞩目里,暮雪有点拘谨,不过很快就适应这个局面,落落大方地让人看。 众人惊奇不已,这个绣娘为什么变化这么大?竟然变得这么美,太不可思议。 兰卿晓特意看向谢皇后,谢皇后泥塑木雕般坐着,四肢僵硬了似的,一张美艳倾世的小脸紧紧绷着,美眸冷凝,目光森冷。 燕南铮不发一言,气定神闲,好似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议论声越来越大,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她和皇后……”慕容文暄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绣娘和皇嫂有六七分相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呢。”福宁公主玩味地打趣。 “是啊,为什么这个绣娘和皇后娘娘容貌这么像?”不少人窃窃私语。 刘太后不动声色,凤眉挑起,沉着冷静。 兰卿晓明白所有人的惊奇与震动,半个月前那个凌晨,她小腹不适跑去茅房,出来时惊讶地看见暮雪。而当时的暮雪跟平常不太一样,眉梢眼尾不再下垂,面色也不再蜡黄,娇美许多。 当时,她就觉得暮雪的容貌和谢皇后有几分相像,不明白暮雪为什么扮丑。 暮雪解释说,她不想留在宫里,想寻个良机出宫,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兰卿晓明白,以暮雪的姿色,倘若被皇帝陛下、宗室子弟看上,就只有被强纳的下场,一生被困。 因此,兰卿晓答应为她保密。 然而,就在刚才,兰卿晓看着那两个香包,联想暮雪身上诸多的神秘事情,断定暮雪应该隐瞒了一些事。 方才事情紧急,她只想救暮雪一命,逼暮雪说出隐瞒的事。 最关键、最令人费解的是,为什么暮雪和谢皇后长得那么像。 燕南铮清冷地问暮雪:“你与皇后娘娘容貌相似,你二人可是亲姐妹?” “不是……”暮雪的眼神有点闪躲。 “皇后娘娘,你家中可有姐妹?”他又问谢皇后。 “九皇叔说笑了。暮雪与本宫没有半分关系。”谢皇后冷冷道,端庄的皇后风范完美得无懈可击,倾城的妆容却失了血色,惨白惨白的。 这时,一个中年贵妇走上前,特意来到暮雪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左看右看。 兰卿晓心里有数,客气地问:“请问夫人是……” 燕南铮煞有介事地问:“谢夫人,您看什么?” 这贵妇正是谢皇后的生母,左相府谢夫人。 谢皇后的右手隐隐发颤,如火红唇用力地紧抿,死死地盯着谢夫人。 暮雪美眸盈泪,凄楚动人,既有欣慰又有欣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玉儿……你是我的玉儿……” 谢夫人忽然拽住她的手腕,不敢置信,又相当的肯定。 清泪滑落,暮雪哭得动容,嗓子好似被什么堵住,想叫一声“娘亲”,怎么也喊不出来。 兰卿晓忽然想通了很多事,一件件,一桩桩,串联起来。 燕南铮处之泰然,好似早已料到这一切。 “娘亲,本宫才是谢家女儿。”谢皇后离宴下去,把谢夫人拉过来,恳切道,“娘亲,你认错人了,本宫才是玉儿。” “你是……”谢夫人愣愣地看她,糊涂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众人议论纷纷,怎么会有两个谢家女儿? 谁都知道,谢皇后乃左相谢寻的嫡长女,闺名冰玉,半年多前与皇帝陛下大婚。 为什么谢夫人会认错旁人为女儿? 慕容文暄一脸的迷糊与疑惑,“母后,谢夫人怎么了?为什么把一介绣娘认作女儿?” 刘太后淡淡道:“哀家也糊涂了。燕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谢家的女眷在宴案那儿忧心如焚,谢夫人看看谢皇后,又看看暮雪,左右为难,欲言又止。 谢皇后饶有意味地瞟一眼暮雪,尔后关心地对谢夫人道:“娘亲你喝多了,不如本宫先派人送你出宫回府。” “我不出宫。”谢夫人忽然甩开她的手,转而拉着暮雪的手,“你不是我女儿,她才是我的玉儿。” “娘亲,御前岂容你胡言乱语?本宫知道你近来操持府里事务,累着了,要不你先去偏殿歇会儿。”谢夫人温柔耐心地说着,接着吩咐绿珠带谢夫人去偏殿歇息。 “我的女儿,我怎么会认错?”谢夫人义正词严地呵斥,“你不是我女儿,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冒充我女儿?” “娘亲,你又犯糊涂了吗?”谢夫人尴尬地向慕容文暄、刘太后解释,“陛下,母后,娘亲素有隐疾,一旦发病就会认不得身边的人。今日娘亲惊扰了陛下与母后,臣妾很是过意不去,臣妾这就是让绿珠送娘亲到偏殿歇息。” “我没有隐疾!”谢夫人气愤道,“太后娘娘,陛下,妾身所说的千真万确,皇后娘娘不是妾身的女儿谢冰玉。”她指向暮雪,“她才是妾身的女儿。”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语惊得满殿哗然。 当今皇后竟然不是谢家女儿吗? 慕容文暄皱眉道:“谢夫人,你会不会认错了?” 谢皇后满目担忧,歉意道:“陛下,臣妾娘亲犯病了,犯糊涂了。恳请陛下恕罪。” 兰卿晓收不住唇角的冷笑,事情已经很明朗了,“陛下,谢夫人怎么会认错自己的女儿?” 谢夫人笃定道:“对,妾身不会认错自己的女儿。” 暮雪欣慰地笑,双眸含泪。 谢皇后的美眸顿时森冷几分,厉声道:“来人,将谢夫人护送出宫。” 燕南铮淡漠道:“皇后娘娘,又何必急于一时呢?你这么做,只会徒增外人揣测。” 正准备动手带谢夫人离去的太监不敢再上前。 “陛下,臣妾伺候您这么多日夜,您不相信臣妾吗?”谢皇后伤心欲绝地问,心里痛恨燕王多事。 “朕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这件事……真的匪夷所思……”慕容文暄为难道。 “凡事查清楚为好。”刘太后冷沉道,“今日闹出两个谢家嫡长女,不过大燕国皇后只能有一个。燕王,杀人嫌犯变成谢家女儿,你如何解释?” “这可好玩了。”福宁公主笑道。 “哪个才是真的谢家女儿呢?绣娘不甘心,还是皇后心狠手辣?”瑶华郡主道。 “太后娘娘,陛下,臣想说一个故事。”燕南铮语声清逸。 “九皇叔,速速道来。”慕容文暄着急道。 暮雪迎上谢皇后瞪来的凌厉目光,不惧地瞪回去。 兰卿晓拍拍她的肩,鼓励她不要退缩。 燕南铮语气娓娓,道:“半年多前,陛下选妃大婚,谢家女儿才貌出众,品行端淑,被选为中宫之主。然而,谢家女儿因为一些隐秘的原因,并不想嫁入皇室。大婚前夕,她偶然遇到一位姑娘,这位姑娘跟她的容貌有六七分相似。于是谢家女儿心生一计,与这位姑娘协商,并且约定,甚至做出承诺。” 兰卿晓忽然明白他说的这个故事,接着道:“这位姑娘是针工局的绣娘,刺绣功夫十分了得,容貌美艳,颇有野心,又想改变卑微的出身,飞上枝头变凤凰,她有什么理由不答应谢家女儿的提议呢?于是她答应了。” 大殿哗然,都想知道她们约定了什么。 谢皇后僵硬地站着,妆容精致的小脸死气沉沉,牙关咬得紧紧的。 暮雪不可思议地看着燕王和卿卿,他们聪明得让人害怕。 “陛下大婚这日,谢家女儿在左相府妆扮完毕,于吉时上轿子进皇宫举行大婚典仪。”兰卿晓清俏地说着,时刻注意谢皇后的神色变化,“按照事前的约定,谢家女儿进凤藻殿后,那绣娘混在宫女里,近身伺候她。待寝殿没人的时候,绣娘换上谢家女儿的喜服,描好妆容,而谢家女儿打扮成绣娘的样子,堂而皇之地离开凤藻殿。如此,李代桃僵的精彩大戏就此完成。” “绣娘在凤藻殿当皇后,跟陛下圆房,而谢家女儿在针工局当绣娘,乔装改变容貌,寻到机会便出宫过自在的日子。”燕南铮沉沉道,没想到自己起了个头,卿卿就能接下这个故事,果然有颗七巧玲珑心,“谢家女儿带进宫的两个婢女,在大婚次日就被遣回左相府,因此,没有人知道大燕国皇后已经换了人。如此一来,针工局绣娘的刺绣功夫一落千丈,还故意扮丑,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谢皇后呆若木鸡,面色惨白如纸,一动不动的眼珠好似变成桂圆核,不久前还顾盼神飞的美眸,如今冷寂空洞。 暮雪苦笑,为什么世间有这般厉害的人? 死寂。大殿死一般的沉默。 每个人都不敢再窃窃私语,深怕上位者动怒。 “胡闹!”刘太后陡然呵斥。 “真相竟然是这样的?”骤然得知如此真相,慕容文暄颓然一软,面上布满了失望,不敢置信地问谢皇后,“你竟然不是朕的皇后?” 谢皇后的身子忽然颤动起来,小脸一阵青一阵紫,青紫交加,格外的可怖。她双眸染泪,凄楚伤心道:“陛下,自大婚那日起,臣妾便尽心尽力地伺候您。这半年多来,臣妾所思所想皆是您,臣妾对您的心是怎样的,您看不出来吗?” 他有一种强烈的上当受骗的感觉,“可是,谢夫人明明说你不是谢家女儿……” 第068章:崩溃绝望 满殿华彩,盛世华章,却闹出这般诡谲、不可思议的事,所有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看着颇得圣宠、端庄美艳的谢皇后,都想知道究竟谁才是谢家嫡长女。 谢皇后双眸盈盈,梨花带雨的模样令人疼惜,“陛下,家母素来有隐疾,一旦犯病便犯糊涂,认不得至亲。此时家母就是隐疾发作,才错认他人为女儿。” 暮雪清冷地望着她,不说半个字,不慌不忙。 慕容文暄又迷惘又为难,“皇后,朕很想相信你,可是九皇叔说的故事……” “九皇叔并没有真凭实据,只是推测……推测之事,怎么能当真?”谢皇后伤心欲绝得几乎站不住,泪珠潸然滚落,却更加凄美动人,“陛下,一夜夫妻百日恩,陛下待臣妾的好,臣妾一直铭记于心。陛下忘得了吗?” “朕自然没有忘。”他伤感地叹息。 兰卿晓心里雪亮,谢皇后说这些话是以情动人,让陛下记得她的好,只要陛下认定她就是谢皇后、是谢家嫡长女,君无戏言,谁还敢质疑半个字? 这招可谓高明。 兰卿晓冰冷一笑,道:“如今的谢皇后,其实不是谢家女儿谢冰玉,而是暮雪;而针工局的绣娘暮雪,其实是谢冰玉。” 这句话再次提醒所有人,不要轻易相信谢皇后,也让慕容文暄再次警惕起来。 谢皇后疾言厉色地呵斥:“你竟敢污蔑本宫,谁给你的胆子?你以为陛下会相信你说的吗?” “陛下,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兰卿晓的冷笑那般的意味深长,“凶手为什么杀死盈盈和静香呢?是不是盈盈和静香知道凶手的秘密?凶手是不是要保住有关她自己的天大秘密才杀人灭口?” “什么天大的秘密?速速说来。”瑶华郡主催促道。 “这还不简单吗?不就是皇嫂的身世秘密吗?”福宁公主撇嘴道,鄙薄她的脑子太笨了。 “盈盈、静香和暮雪是曾经要好的姐妹,三人之间必定颇为熟悉彼此的性情、容貌等等。谢皇后住在凤藻殿,跟昔日的姐妹很难见到,不过机缘巧合,第一位死者盈盈见到谢皇后,认出谢皇后就是昔日的好姐妹暮雪。”燕南铮的语声如刀锋般划过肌肤,血色立现,“谢皇后瞧出盈盈的异样心思,担心她迟早会把自己的秘密泄露给其他人,于是谢皇后狠下心肠,约盈盈相见。子时,谢皇后趁盈盈不注意的时候将长针刺入盈盈的风府穴,并且用绿矾油毁了她的容貌,让人无从知晓她的身份。” 由于极度的惊骇与震动,慕容文暄面色发白,目光如炬地盯着谢皇后,眼里充满了怀疑与失望。 谢皇后哀伤痛楚地看着他,平日里那双摄人心魄的美眸此时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红艳艳的朱唇轻轻颤着,哑声道:“陛下,臣妾没有杀人,九皇叔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能诬陷臣妾……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 对凶手的仁慈,就是对死者冤魂的亵渎,对法纪的无视与挑战。 兰卿晓冷漠道:“谢皇后杀死盈盈后,联想到既然盈盈认出她是昔日的姐妹暮雪,那么静香迟早也会认出来。她日夜焦虑,担心静香会成为心腹大患,担心自己的秘密被揭发,担心会失去得来不易的荣华富贵与中宫尊位,于是她狠下心肠,用同样的杀人手法杀死静香。” 谢皇后染泪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以嘶哑的哭声喊道:“你血口喷人!你休想污蔑本宫!” 兰卿晓无动于衷地看着她,面上没有半分悲悯、同情。 燕国皇宫里最尊贵的皇后娘娘,端庄美艳的皮囊下掩藏着一颗狠辣阴毒的心,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虽然兰卿晓跟盈盈、静香的交情不那么好,但她们死得那么惨,她可以联想到她们临死之际的惊恐、不甘与悲愤,甚至可以听见冤魂盘桓在宫里时发出的怒吼与悲鸣…… 想到此,她就觉得眼前的谢皇后十分可恶,实在该死! “你得悉燕王殿下奉旨查办命案,担心纸包不住火,因此决定找个替死鬼。你应该收买了绣房的若影和雨婷,要她们做伪证,再派人把绿矾放在奴婢的住处,嫁祸给奴婢。”兰卿晓的一字一句,皆是诛心之言,“你以为仵作查不出死者真正的死因,却没想到燕王殿下推断出你与暮雪的关系,以及你极力遮掩的秘密。” “你胡说八道!证据呢?你有证据吗?” 谢皇后歇斯底里地怒吼,好似一个被伤害折磨已久的人终于触底反弹。 燕南铮淡漠道:“谢夫人和真正的谢冰玉就是证据,谢家所有人就是证据,这两个香囊就是证据。” 谢夫人义正词严道:“对!我不可能认不得自己的女儿。我想起来了,玉儿的左胸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暮雪眉心微蹙,不解地看向她。 谢皇后泪水充盈的双眸划过一丝厉光,面上青紫的色泽越发浓重。 见她如此,慕容文暄白玉般的面孔变得铁青,搁在案边的右掌因为过于用力而青筋暴凸,指关节泛白。 “皇兄,皇嫂的左胸是否有一颗红痣?”福宁公主饶有兴致地问。 “除了她自己,也只有陛下知道喽。”瑶华郡主调笑道,“呀不对,近身宫女应该也知道。” 燕南铮淡淡道:“想必陛下心中已有答案。” 慕容文暄痛心疾首地盯着谢皇后,勉强用冰冷伪装自己,干哑地问道:“你不知道欺君是死罪吗?” 谢皇后僵硬的身子颤得厉害,在这炎炎夏日好似冷得厉害,尔后她就像一片叶子随风飘落,软软地跌坐在地。大颗大颗的热泪如珍珠般滚落,她坚固的防线终于被击溃,被泪水冲刷得脏污凌乱、似女鬼般吓人的面容,充满了绝望与呆滞。 暮雪的眼里溢出一丝同情,其实这件事她也要负一点罪责,是她先提出和“谢皇后”交换身份的。 兰卿晓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心软,方才“谢皇后”咄咄逼人,非要置她于死地,可见其心思之歹毒。 而殿里那些来参加皇后寿宴的人,不敢再议论半个字,大殿死一般的沉寂。 有人幸灾乐祸,希望假冒的谢皇后立刻被处死,比如玉肌雪;有人看大戏一般无动于衷,有人担心谢皇后的下场,有人唏嘘喟叹……本是最风光荣耀、锦绣华章的寿宴,却演变成揭发罪行的讨伐大会,令人措手不及。 盛极必衰,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刘太后满面威仪,铁面无私道:“既然这贱人已经认罪,陛下,你发落处置吧。” 谢皇后,不,真正的暮雪,四肢百骸涌起潮水般的恐慌与绝望,她好像意识到什么,手脚并用一步步爬到御案前,坐在地上,珠泪盈睫,神态依依地望着慕容文暄,眼里蓄满了卑微的乞怜。 那华美艳丽的橘红色衫裙拖行于地,沾染了脏污的尘土,宛若萎落尘泥的芍药,凋零残败,不复往昔的娇艳、风光。 所有人都知道她想做什么,现在她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再也逃不掉律法的问责与惩治,因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乞求陛下的怜悯,念在他们夫妻一场,网开一面,饶她一命。 “陛下,罪妇知道错了……罪妇一时鬼迷心窍,犯下大错,杀害两个无辜的人……罪妇真的知道错了……”她悲切痛楚地哭道,声音嘶哑,看着着实可怜,“罪妇自知罪孽深重,罪当问斩,还两位死者一个公道……可是,罪妇真的不想死……罪妇宁愿苟延残喘,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也不想死……罪妇恳求陛下网开一面,准许罪妇用漫长的余生来赎罪……” “其实,玉儿的身上根本没有红痣。”谢夫人痛快道,好似报了大仇。 一语惊起千层浪。 燕南铮唇角微勾,并不在乎有人耍了小伎俩。 兰卿晓惊诧地看向谢冰玉,谢冰玉轻轻颔首,表示娘亲说的是真的。 原来,谢夫人是要击溃暮雪的最后一道防线。 慕容文暄心头微震,看着陪伴他半年余的美丽女子,面上交织着失望、愤怒,还有难以言说的痛苦、不舍。 皇后杀死两个绣娘,原本不是多大的事,可是九皇叔在寿宴公然揭发,这事态就严重许多。再者这件事是母后吩咐九皇叔查办的,皇后的罪行一旦揭发,就再无姑息养奸、罔顾法纪的道理。 想到此,他咬咬牙,硬起心肠转开目光,不愿再看昔日的枕边人。 暮雪转过身,迷惘茫然地看向谢夫人,好似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折。 忽然,她笑起来,凄厉的笑声恣意嚣张,充满了自嘲。她笑得身子打颤,笑得泪珠滚落,笑得面容扭曲,笑得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众人看着她溃乱绝望的模样,无语地摇头。 “你骗我……”暮雪终于停止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睚眦欲裂地吼道。 “我不能让你伤害我女儿。”谢夫人道。 “本宫有什么错?”暮雪忽然站起来,伸展双臂,大袖飞扬开来,大开大合,竟有几分霸气。她的目光森然凌厉,悲愤交加地质问,“是她跟本宫提出互换身份,本宫有什么错?” 第069章:美人萎落 大殿如死一般寂静。 宫人们依然挥着巨大的羽扇,丝丝凉气无声地弥漫。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假冒的谢皇后溃乱疯癫的模样,暗骂她活该的人居多。 即使不是她提出互换身份,即使她没有主动窃取谢家嫡长女的身份,可是,她的身份、中宫之位到底不是她的,秘密迟早有暴露的一天,身份地位迟早有还回去的一天。 兰卿晓转头看向玉肌雪,心思流转,想必她最希望皇帝陛下即刻处死这个窃居后位半年余的美人吧。 在后宫,玉肌雪和暮雪最得恩宠,也是争斗多时的死对头。 谢冰玉往前走两步,躬身下跪,上身匍匐在地,行罪礼道:“奴婢有罪。奴婢逃婚,此乃罪一;奴婢为了一己私欲,撺掇暮雪姑娘互换身份,以至于酿成大祸,此乃罪二。陛下如何处置奴婢,奴婢绝无怨言。” 谢夫人也下跪道:“妾身管教女儿无方,也有罪。恳请陛下、太后娘娘降罪。” 慕容文暄看着容颜与皇后有六七分相像的谢冰玉,咬牙切齿道:“你的确该死!” “对!你们统统该死!本宫没有错!”暮雪脏污的面容因为五官扭曲而变得狰狞骇人,怒指谢冰玉,“本宫代你伺候陛下,为你们谢家争得荣光荣耀,有什么错?还有你,谢夫人,你应该谢本宫,若非本宫得陛下恩宠多时,你们谢家能这般风光吗?” “够了!”慕容文暄怒斥,面色铁青。 “你没有资格指责任何人,怨只怨你杀了人,犯下死罪。”燕南铮沉朗道,“天理公道,纲常法纪,自在人心。无论你是皇后公主,还是贩夫走卒的女儿,只要你杀人犯罪,就要接受律法的惩治,以慰冤魂在天之灵,还他们一个清楚明白的公道。” “哈哈哈……”暮雪再次凄厉地大笑,嘲讽,鄙夷,张狂,她伸指指向刘太后、慕容文暄、众妃嫔、宗室子弟等等,“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双手就没有半点血腥吗?你,杀死多少宫人?你,杖毙多少无辜的人?还有太后娘娘,死在你手里的宫人、大臣,不计其数吧。你们满手血腥,凶残暴虐,为什么无需承担罪责?为什么本宫就要接受惩治?凭什么?” 这掷地有声的喝问,高亢,尖锐,怒气腾腾,敲打着所有人的心。 兰卿晓几乎感同身受,这句质问得好。 皇宫里这些锦衣华服、锦衣玉食的上位者,哪个人的手是干净的? 这只不过是上位者的游戏规则,想法办某些人,就说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甚至有时候,根本不需要理由、证据。 想想就觉得荒唐可笑。 刘太后面容森冷,眼里隐现怒气,“陛下,这贱人胡言乱语,哀家瞧着是疯魔了,还不速速押下去!” 事已至此,暮雪倒不害怕了,只求解气。她又哭又笑,睚眦欲裂道:“太后娘娘,你害怕了吗?你把持朝政十几年,后宫、朝廷究竟杀了多少人?想必你自己也数不清吧。你夜里会不会做恶梦?有没有冤魂来找你?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刘太后端然而坐,气定神闲,根本无视她的话,甚至无视眼前这个人。 暮雪眼神森厉,仿佛被癫狂的邪魔附体,变了个人,“我一直都知道,太后娘娘不喜欢我,因为我占据了皇后的位置。你想要刘家女儿当皇后,你就可以更好地操控后宫。你之所以吩咐燕王殿下查办命案,是因为你早已发现我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要除掉我,给刘家女儿让位。” 慕容文暄火速走过去,扬起手狠狠扇了一巴掌,怒斥:“贱人,你疯魔了吗?” 她被这力道奇大的一掌打得摔跌在地,嘴里涌出一股腥甜,流出嘴角……她根本没想到昔日待她柔情蜜意的陛下会下手这么重,一时之间懵了。 下一瞬,她难以克制地笑起来,笑得浑身轻颤,笑得涕泪横流。 橘红色的衫裙后摆萎落在地,铺展开来,犹如宫砖积了一滩鲜血,更似盛开一朵凄艳血腥的夏花。 刘太后无动于衷,优雅地接过近身女官凌疏影递过来的茶盏,浅浅饮着。 兰卿晓暗暗地想,原来刘太后早已知晓凤藻殿藏着秘密,原来刘太后彻查绣娘的命案是为了除掉凤藻殿的主人,好让刘家女儿有机会进宫为后。 看来,刘太后对皇宫的掌控不一般。 而燕王,被刘太后当枪使了吧。 兰卿晓看向燕王,正巧燕南铮的目光也移过来,就此撞上。 看着他波澜不兴的俊颜,她忍不住想,被刘太后当枪使,他在意吗? “来人,将这疯妇拖下去!”慕容文暄朝外喝道。 “陛下,罪妇认罪,罪妇还想说几句心里话,恳请陛下恩准。”暮雪轻缓黯哑道,珠泪涟涟。 他没有恩准,也没有叫人立即拖出去,只是负手转过身去,不想再看她一眼。 她眼里的清泪滑下眼睑,在莹白如玉的脸颊冲刷出一道道脂粉的痕迹,“能够嫁给陛下为皇后,能够侍奉陛下半年余,是罪妇此生最大的幸运、最大的荣耀。罪妇原本以为,这辈子会侍奉陛下到老,为陛下打理后宫,辅佐陛下成为一代英明神武的帝王,为陛下生儿育女……罪妇的孩儿一定跟陛下一样,俊美聪慧,必定可以为大燕国献上绵薄之力……罪妇还想着,百年之后,罪妇与陛下生同衾、死同穴,黄泉有伴,再续前缘,成为自在逍遥的神仙眷侣……” 兰卿晓默默地腹诽,她就没想过这个秘密迟早被揭发吗? “罪妇很想很想为陛下生儿育女,很想很想尽职尽责地当一个端庄贤惠的皇后,很想很想与陛下携手到老……陛下可知,罪妇在独守空闱的夜晚在想什么?”暮雪的哭音嘶哑哀婉,被泪水打湿的睫羽轻轻颤动,似折翼的小鸟奄奄一息,格外的悲凉凄楚,“罪妇知道陛下不可能是罪妇一人的,必须雨露均沾,罪妇时时在想,只要陛下心里有罪妇,只要陛下真心爱惜看重罪妇,明白罪妇的一腔痴情,罪妇不介意跟众多姐妹一起侍奉陛下……陛下开心快乐,罪妇便开心快乐;陛下平安康健,罪妇便是后宫最幸福的女子,甚至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说这些话?”慕容文暄忍不住转身看她,心头涌荡着锥心的伤感与闷痛。 此时的皇后,再也没有平日里的美艳绝伦、倾国倾城,只剩下脏污、狼狈与无尽的悔痛。 他清晰地记得大婚那夜,明艳的烛辉下皇后艳光四射、美若朝霞,以及婉转承欢时的娇羞与绮情……他也记得花前月下他们漫步在殿廊赏月的缠绵缱绻,更记得她伺候他沐浴时对他调皮的撩拨与嬉闹……往昔历历在目,情意仍在,只是难以为继。 虽然他宠爱了后妃多人,但对她们都是真心的。 眼睁睁看着皇后如此下场,他不伤怒是假的。 “陛下,罪妇可以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吗?”暮雪的面上布满了生离死别的痛楚,语声哀绝。 “你说吧。”慕容文暄语声轻颤。 “罪妇死了之后,恳请陛下命人将罪妇的尸身焚化,用小罐子装一点骨灰,埋在清元殿的后苑树下。待陛下百年之后,挖出那小罐,再埋入陛下的陵寝一旁。罪妇僭越,不过罪妇只想默默地守着陛下,三生三世。”她的声音哽咽悲切而卑微,这请求也算卑微到尘埃里。 “混账!你犯下如此死罪,怎有资格伴驾?”刘太后怒斥。 暮雪伏地乞求:“恳请陛下恩准。” 慕容文暄甚是为难,既不想忤逆母后,又想答应暮雪的请求。 他瞧不出暮雪的真正心思,殿内大多数人却早已识破。 燕南铮冷笑,兰卿晓不得不佩服,暮雪的心思、手腕委实高明。 她不乞求陛下网开一面、饶她一命,却说出自己的心声,说她对未来的期许,对她对陛下的感恩与爱慕,说她卑微的遗愿……听了这些赤诚的痴情言语,陛下怎么能不动容?怎么能不伤怀? 尤其是最后那番话,她的痴心,她的至死不渝,彰显无遗,陛下尚未弱冠,情感阅历不算丰富,很容易被她的痴心感动。 这等心思,这等城府,这等筹谋,假以时日,暮雪一定会成为大燕皇宫举足轻重的尊贵女子。只是,快要香消玉殒了。 兰卿晓看向燕王,燕南铮轻声道:“其实,若陛下真的想保住她一命,谁也无法说什么。然,陛下尚未亲政,本王又公然揭发她的罪行,太后娘娘绝不会姑息养奸,留她一命。” 她微一颔首,的确如此。 刘太后不怒自威,道:“这贱人残害针工局绣娘,无视宫规、法纪,心如蛇蝎,赐死!拖下去!” 两个侍卫当即把暮雪拽起来,粗鲁地拖出去。 转身的刹那,她望向慕容文暄,泪眸盈盈,格外的凄伤,隐隐的期盼。 兰卿晓好似听见她的内心在呐喊:陛下,我不想死……陛下,救救我……陛下,我不想离开你…… 慕容文暄的英眉深深地蹙着,心头交织着复杂、矛盾的思绪。 “陛下,罪妇怀了您的孩子……陛下……” 被拖到殿廊的暮雪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喊。 第070章:皇家子嗣 这道声音,惹得殿内所有人惊呼。 兰卿晓望向刘太后,果不其然,刘太后的目光陡然变得锋利。 燕南铮始终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超然出尘。 慕容文暄望一眼殿外的女子,焦虑为难,欲言又止,最终迟疑道:“母后,她毕竟怀了儿臣的孩子……” 刘太后点头让暮雪进殿,吩咐近身女官凌疏影去传太医,尔后威仪凛凛道:“哀家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当真怀了陛下的骨肉?” 暮雪跪在地上,垂首哑声道:“罪妇的确怀了陛下的骨肉……罪妇也是三日前才知晓的,原本罪妇想在今夜告知陛下……” “母后,她是否有孕,太医把脉便知,她必定不敢以子嗣欺瞒儿臣。”慕容文暄掩藏不住内心的欣喜与激动。 “母后,稍后太医来了,把脉便知真假。”福宁公主笑道。 玉肌雪美眸流转,萦绕着森冷的厉芒,右手不自觉地攥紧。 原本以为那贱人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她竟然怀了陛下的骨肉!该死! 兰卿晓暗暗思忖,陛下成婚半年余,后妃多人未曾诞下子嗣,因此陛下听闻暮雪有了身孕,才会这般激动。 那么,腹中胎儿将会成为暮雪的护身符。 等了小半个时辰,太医院院使顾大人匆匆赶来,连忙为暮雪把脉。 只是片刻,他躬身道:“太后娘娘,陛下,她的确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玉肌雪面容一寒,涂了蔻丹的长指甲猛地刺入手心,都没觉得疼。 慕容文暄克制不住即将为人父的喜悦,道:“母后,毕竟是儿臣的子嗣,不如待她诞下孩儿,再行处置吧。” 刘太后站起身,冷冷道:“哀家暂且留着你这条小命,你好自为之。疏影,派人送她去春芜院,派两个嬷嬷照顾她腹中的胎儿。” 凌疏影领命,“微臣遵旨。” 刘太后又道:“谢夫人,你教女无方,往后就不要进宫了。谢家女儿尊贵得很,哀家的儿子配不上,以后她不准踏入帝京半步。” 谢夫人和谢冰玉匍匐在地叩谢:“谢太后娘娘开恩,谢太后娘娘开恩。” 兰卿晓觉着,谢冰玉逃婚,乃藐视皇室、大不敬之罪,说轻也不轻,说重也不重,刘太后对这母女俩的惩处算是网开一面,应该是忌惮谢家的权势。谢家是大燕国世家望族,在朝中的根基与名望不可小觑,刘太后以女子之身临朝摄政,本就遭到不少老臣反对,因此她的手腕并非一味的铁血,而是刚柔并济。 燕南铮自然也深知这其中的关键,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尔后,刘太后面无表情地离去。 众人纷纷起身,窸窸窣窣的声音响成一片,“恭送太后娘娘。” 暮雪颓然坐在地上,好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虽然终究保住一命,但她万念俱灰,或许生不如死就是这样的吧。 慕容文暄一步步走向她,步履沉重,眼里分明有关心、不忍,“你没事吧。” 她勉强地牵唇,凄艾地看他,那么的苦涩、悲凉。 这教她如何回答? 玉肌雪温婉地走到他身边,搀扶他的手臂,柔柔道:“陛下,宫人会尽心照料她和她腹中的孩儿,您无需担心。您也累了,不如臣妾扶您回寝殿歇息。” 兰卿晓忍不住要竖起大拇指,雪儿很会把握时机。 如今陛下正是空虚寂寞、伤怀难过的时候,雪儿陪在一旁,趁虚而入,定能搏得好感。 “看到我这般下场,你是不是很开心、很得意?”暮雪幽冷地问,好似一头斗败的母鸡,忽然看见敌人,再次斗志昂扬起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本宫自当一日三省,时刻警醒自己谨言慎行,万万不可行差踏错。”玉肌雪谦恭道,“陛下,臣妾会多多照看暮雪姑娘,您放心。” 慕容文暄点点头,叹息摇头看暮雪一眼,尔后大步流星地离去,玉肌雪快步跟上。 两个宫女走过来,拉着暮雪离去。 暮雪扬首望着华贵金碧的大殿,望着熟悉的每一处、每一样珍品,泪珠涟涟,眼里满是不舍与哀痛。 原本以为此生富贵荣华、无上尊宠,一国之母必将流芳百世,却只是黄粱一梦,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凄凉与不堪,连小命都丢了。 很快,她被两个宫女硬拉出去,这寿宴的主人就此永远离开这尊荣的人生。 众人唏嘘不已,今日的寿星竟然沦为杀人凶手,极致的荣宠,极致的悲惨,只是刹那之间的事。 寿宴就此散了,所有人有序地离去,一边议论一边感喟。 兰卿晓见燕王还没有离去的意思,默默地陪在一旁。 却想不明白,他是如何推测到谢冰玉和暮雪互换身份的?这么隐秘的秘密,他如何瞧出端倪的? “想问就问吧。”燕南铮自斟自饮,悠然自得。 “奴婢的确有不少想不明白的事。”她把心里的疑惑和盘托出,“殿下仅凭那两只香囊,如何推演出李代桃僵?又如何怀疑到谢皇后身上?” “关押你的三日里,本王问询了苏绣司和几个绣娘,派人日夜盯着针工局的暮雪。”他淡然道。 兰卿晓明白了,他的下属日夜盯着谢冰玉,必定发现谢冰玉的容貌有出入,继而他将谢冰玉和凤藻殿的皇后联系起来,再查一查凤藻殿和谢府,抽丝剥茧,大胆假设,不难推演出李代桃僵这秘密。 不过,若是她,她还真没有这般智慧的头脑,也不敢做出这般大胆的推演。 她喃喃地问:“暮雪能顺利生下孩子吗?” 燕南铮淡淡地反问:“你觉得会有人让她顺利生下孩子吗?” 她水眸微睁,的确,后宫妃嫔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即使暮雪在生产后会被赐死,那些心肠歹毒的妃嫔也不会允许一个罪妇生的庶长子的存在。更何况,暮雪生产时已经时过境迁,谁能保证陛下不会对她生了怜悯之心,赦免她的死罪? 宫廷争斗向来如此,你死我活,明刀暗箭,步步惊心,步步杀机。 想到此,兰卿晓的心头闷闷的,沉重地叹息。 离开凤藻殿后,她跟着燕王走在宫道上,心想着这命案查清了、结束了,他应该要出宫了吧。 “殿下,奴婢还有不少绣活,奴婢先行回针工局。”她可不想再出什么幺蛾子。 “去吧。”燕南铮悠然止步。 她怔了一下,尔后火速地飞奔离去,好像后面有一只猛兽追她。 这次燕王怎么这么爽快放她走? …… 谢冰玉是谢家女儿,如今刘太后下了懿旨,不准她踏入帝京半步,因此她必须离开皇宫,回祖籍乡下去,这辈子跟帝京再无缘分。 她的行装本就不多,随便收拾出一个包袱就行。 兰卿晓、拂衣、叶落音陪着她离开住处,来到针工局前院。不少人站在四周围观,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离别之际,拂衣伤心地落泪啜泣,谢冰玉抱抱她,宽慰道:“你们应该替我高兴才是,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的。” 拂衣抽噎道:“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我就觉得难过……暮雪,不对,冰玉,没有你跟我一起吃饭洗衣,没有你陪我半夜去茅房,没有你照顾我,我怎么办?” 叶落音豪爽地拍她的肩,笑道:“我照顾你,行了吧。其实冰玉最大的心愿就是离开皇宫,现在她终于可以出宫去外面广阔的世界闯荡,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 兰卿晓恳切地问:“冰玉,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个结局,你接受得了吗?” 谢冰玉莞尔一笑,“只要不是一辈子耗在皇宫,去哪里都可以。卿卿,谢谢你为我洗脱冤屈。若有机会,你来找我,我定当好好招待你。” 兰卿晓抬首望向湛蓝的长空,皇宫的上空风云莫测,诡谲多变,她喃喃道:“你出去了,我进来了,或许我要用一生来证明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 带谢冰玉出宫的宫人催了,她们再说几句,谢冰玉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拂衣泣不成声,靠在叶落音身上。 兰卿晓望着谢冰玉渐渐消失,默默道:冰玉,望你珍重。 果不其然,五日后,春芜院传出消息,暮雪腹中的孩儿没了。 针工局的绣房大堂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暮雪的孩儿是怎么没的。 “暮雪本想借这胎儿苟活一年半载,或许还能翻身呢,没想到短短几日就滑胎了。这人算啊果然不如天算。” “她肯定会保护好这救命稻草,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再不小心又能怎么样?眼下她无权无势,很难保得住孩儿。” “你的意思是,她的孩儿是被人害死的?” “我可没这样说,是你说的。” 叶落音飞针走线,绣得又快又稳又好,猜测道:“暮雪的孩儿是被人害死的吗?你们觉得呢?” 拂衣不敢置信道:“不会吧。” 兰卿晓正在绣玉肌雪的新衣,冷笑道:“万事皆有可能。” 次日,她奉召到毓秀殿,以为雪儿找她说新衣的事,没想到没什么事,只是叫她来尝尝御膳房送来的玫瑰酪。 兰卿晓端起青玉碗,看着乳白奶酪上浮着的紫红玫瑰花瓣,“这色泽赏心悦目,味道应该也不错。” 玉肌雪娇媚地笑,“我觉得不错,你快尝尝。” 兰卿晓尝了一口,挑眉点头,“好吃。” 这时菡萏轻步进来,垂首道:“娘娘,春芜院传出消息,暮雪姑娘没了。” 第071章:寡恩无情的男人 兰卿晓吃着玫瑰酪,眉睫微抬,不动声色地看面前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宠妃。 玉肌雪将一小勺玫瑰酪放入嘴里,朱唇轻启,“哦?怎么没的?” 菡萏回话:“据说是吃土噎死的。” 兰卿晓诧异地揣测:“这么说,暮雪是自尽?” “应该是。” “你知道她的孩儿是怎么没的吗?” “听闻她在后院纳凉,回来时不知怎么回事滑倒了,摔了一跤,孩子就没了。”菡萏回道。 兰卿晓暗暗思忖,听着有阴谋的味道,毕竟后宫的妃嫔都不想暮雪生下那个孩子。 菡萏接着道:“想来她承受不了丧子之痛,不到一日的功夫就吃土自尽了。” 玉肌雪搁下青玉碗,吩咐道:“你打发两个太监去给她收尸。没能保住腹中孩儿,如今人又没了,总要有人为她收尸。对了,你让芙蓉去清元殿一趟,向陛下禀报。” 菡萏领命出去,玉肌雪清婉一笑,“你觉得我不是真心为她收尸,只是做戏给陛下看?” 兰卿晓笑得眉目弯弯,“我相信你是真心的。” “其实,我比不上她对陛下的真心……”玉肌雪苦笑,眉心蕴了一缕惆怅,“她对陛下是真心实意,单单是这份情意,我就应该为她收尸。” “在我的记忆里,雪儿清婉冷傲蕙质兰心,轻易不与旁人交心。” “你还记得当年的事。” “怎么会不记得?”兰卿晓俏皮地笑,只是眼前的雪儿,不复当年孤傲善良的小姑娘。 “你是不是觉着暮雪滑胎一事跟我有关?”玉肌雪含笑的眼神凌厉了几分。 “我相信你,只要你说跟你无关,我就相信你。” “我自然也不希望她生下孩子,其实我也在寻机……只是有人比我更容不得那孩子……” “是后宫妃嫔做的?” “杨婕妤,月昭仪,王选侍,李淑女,秦淑女……谁做的又有什么关系?想来每个人都会认定是我害死暮雪母子俩。”玉肌雪自嘲地冷笑。 “只要陛下不疑心你便好。”听了这些话,兰卿晓对她再无怀疑。 “陛下对我倒是不错,来我这儿最多。” 玉肌雪说这话的时候,不像其他妃嫔那般娇羞喜悦,眼梢藏着几不可见的烦闷。 她问:“对了,上回燕王奉命查案,是要你从旁相助吗?” 兰卿晓颔首,“因为我是针工局的人,燕王要我跟着他,随时帮他。” 玉肌雪点点头,又好奇地问:“听闻燕王不近女色,是真的吗?前些日子你跟着他,可有发现他有侍寝的女子?” 顿时,兰卿晓的面颊火辣辣地烧起来,“没有……侍寝女子。” 玉肌雪没有发现她的异样,端起青玉碗吃着玫瑰酪,盈盈微笑的眉目泄露了她欣慰喜悦的心情。 …… 若影和雨婷为暮雪办事,做伪证,金公公本想把她们杖责一顿,再逐出宫去。她们苦苦地哀求,加上绯颜说了好话,还答应为他绣一身新衣,金公公才答应留她们在针工局,不过罚她们洗衣三个月,每日只能吃一顿饭。 她们从早到晚地干活,又吃不饱,累得晕倒三次,不过苏醒后还是要干活。 即使她们心有不甘,不过只要能留在针工局,她们愿意吃苦。 她们一边干活一边愤恨地想,她们有这样的下场,全是拜那个卿卿所赐! 若非那贱人从中作梗,谢皇后一事也不会被揭发! 她们恨得咬牙切齿,想着总有一日,她们要亲手报仇! 忽然,她们听见那几个绣娘在闲聊,好像在说香雪坊,她们竖起耳朵认真地听了半晌,尔后兴奋地奔向绣房。 绯颜正在聚精会神地绣着,若影、雨婷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出来,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绯颜甩开手,嫌弃道:“你们做什么?不好好洗衣,拉我出来做什么?” “绯颜姐姐,我听说香雪坊在举办一个比试,好像叫什么成衣比试,城中所有裁缝、绣娘都可以参加呢。”若影压低声音兴奋道。 “对对对,这成衣比试已经满城皆知,不少绣娘都参加比试了。倘若赢得魁首,可以得到五百两白银呢。”雨婷也很激动。 “就五百两,有什么稀奇的?”绯颜不屑道。 “绯颜姐姐,这可是香雪坊举办的,就连宫里的娘娘都想穿香雪坊的当季新衣。倘若绯颜姐姐赢得魁首,一定可以在针工局扬眉吐气,赢得太后娘娘、所有后妃的青睐,还可以把那个贱人踩在脚下!”若影唾沫横飞道。 “就是就是,绯颜姐姐,以你的刺绣功夫,得到魁首还不是手到擒来?”雨婷道。 “我是宫里的人,不仅很难出宫,而且也不能参加那比试吧。还有,我没有那么多闲暇绣别的衣裳。”绯颜心动了,只要能当针工局第一绣娘,只要能把卿卿那贱人踩在脚下,只要能灭灭她的嚣张气焰,让她做什么都行。 “包在我们身上,我们帮你想办法。”若影和雨婷信誓旦旦道。 这边,叶落音和拂衣也听说了这事,正和兰卿晓商量。 兰卿晓对成衣比试没什么兴趣,婉拒了。 叶落音又失望又难过,“为什么不参加嘛?香雪坊是帝京首屈一指、最大最有名的绸缎庄,每季设计的成衣也最受欢迎,只要我们得到香雪坊的认可,赢得魁首,就能在针工局立于不败之地,就没有人胆敢欺负我们。” 拂衣不住地点头,“叶姐姐好像说得很有道理。” 兰卿晓还是摇头,“苏姑姑不是那种人。再者,帝京的绣娘那么多,能人也不少,你我不一定能赢得魁首。” 叶落音笑道:“以你的刺绣功夫与头脑,不得魁首,也是第二。”她拉着兰卿晓的手臂摇呀摇,“参加嘛参加嘛,我想参加,但只有我一人,不可能赢得魁首。你就当作是帮我,好不好?” 兰卿晓被她的胡搅蛮缠弄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不过,我们不能出宫,如何参加?苏姑姑应该不会让我们参加。” 拂衣提议道:“我们去求求苏姑姑。苏姑姑这么喜欢你,应该会网开一面的。” 她们三人来到苏姑姑的寝房,看见绯颜、若影等人刚从里面出来。若影、雨婷狠狠地瞪她们一眼,叶落音也回之一瞪,尔后拉着兰卿晓进去。 看见她们进来,苏姑姑笑问:“有事找我?” 叶落音说明来意,俏生生道:“苏姑姑,我们参加宫外的成衣比试,能否获得名次倒是其次,主要是去香雪坊交流、学习更多的刺绣技巧。” 苏姑姑点头微笑,“我早已知道这件事,也罢,你们去参加比试吧,这些日子我给你们少分配绣活。” 拂衣和叶落音兴奋地叫起来:“太好了!谢谢苏姑姑!” 兰卿晓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更没想到苏姑姑会这么宽容,而方才绯颜来找苏姑姑,是不是为了成衣比试? 她们打听到,香雪坊的成衣比试只有一场,报名报价比试的人必须在半个月后上交新衣。 半个月,绰绰有余。 “卿卿,你去报名吧,我从旁协助你。你想做什么衣裳,想绣什么,我都听你的。”叶落音兴奋得手舞足蹈。 “我是陪你参加的,当然是报你的名。”兰卿晓反对。 “我只是从旁协助你,主要还是你的脑子能想出东西来,当然要报你的名。”叶落音笑嘻嘻道。 “其实这无关紧要,反正我们三人这么要好。”拂衣笑得娇憨,“卿姐姐,明日你出宫去香雪坊报名吧。” 兰卿晓相当地无语,不过次日去香雪坊报名的时候,犹豫之下还是报了叶落音的名。 从香雪坊出来,兰卿晓决定到附近的绸缎庄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布料与丝线。 昨夜想之又想,今日出宫也在想,她还是想不到做什么样的衣裳参加比试才好。 走上一座朱红栏杆的拱桥,她看见那边聚拢了不少人,议论纷纷。 出什么事了? 她好奇地过去,还没靠近呢,就听见人群里传出一道伤心欲绝的哭音:“刘公子当真如此绝情?” “本公子从来皆是身从群芳过、花香不沾衣,你又不是不知道。”一道男子的声音,爽朗疏狂,放荡不羁。 “奴家自然知道,可是奴家依然心存期许,希望刘公子待我是不一样的。”女子哀伤地啜泣。 “无论是秦楼楚馆的红粉,还是府里千娇百媚的红颜,从来都不会成为本公子的羁绊。你好自为之。”男子轻佻无情的声音令人气愤。 兰卿晓越听越气,虽然她知道世间多的是这种无情男子,却还是忍不住生气。 她倒要看看,抛弃对他一心一意的女子的究竟是怎样的猥琐男子。 扑通一声,有人落水。 围观的百姓纷纷道:“那青楼姑娘投河自尽了!” 有人喊道:“这青楼姑娘不堪受辱,也算刚烈,至情至性。” 兰卿晓快速挤进去,眼前扫过一抹艳红,立即扶着朱栏往下望——那姑娘沉入水底,很快那碧水恢复了平静。 这么多人围观,竟然没有人愿意下去救人! 太冷漠了! 她心里愤恨,不由分说地爬过朱栏,跳下去。 第072章:骚包自恋的妖孽 “这姑娘下河救人,不要命了吗?” “这姑娘当真勇敢,多少男子做不到的事,她竟然做了。” “照我说啊,这两个姑娘必定是活不成了。” 朱栏前在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紧张地看着水面,眉宇紧蹙。 他身穿一袭无纹无饰的红衣,衣料极为上乘,轻薄透气,广袂飘然,加上这艳红的色泽格外的扎眼,因此他站在百姓当中,张扬如旗幡。 更让众多围观者吃惊的是,这个无情寡恩的红衣男子拥有一张令人一见难忘的绝色皮囊,怪不得方才那青楼姑娘对他至死不渝。 有人激动地喊道:“救上来了!那姑娘把那青楼姑娘救上来了!” 红衣男子定睛一瞧,方才那见义勇为的姑娘拖着春柔姑娘上了河岸,他立即赶过去,其他的围观者也跟着过去。 兰卿晓全身湿透了,却顾不上自己,拍拍那昏迷姑娘的脸颊,还大声叫唤。 围拢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议论纷纷,猜测那青楼姑娘已经死了。 红衣男子站在一旁,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兰卿晓,越来越觉得这姑娘有趣,而且长得赏心悦目。 兰卿晓抬头一瞧,见他这般冷漠无情,气不打一出来,“你害死了人还这么嚣张潇洒?赶紧救人啊!” 哇哦,竟然有女子胆敢当街吼他,有意思! 他冷冷一笑,“我不是大夫,也不知如何救人。再者,她自己想不开跳河自尽,与我何干?” 话音刚刚落地,就有一拳打过来,直击他的腹部。 “嗷呜……” 他没有防备,中了招,相当的疼。 然而,这还没完,兰卿晓狠狠地踹向他的腿,迫使他蹲下,尔后厉声命令:“把她扛在肩上,快!” “怎么扛?”红衣男子无可奈何地问。 “你真是……”她忍无可忍,和一个百姓把那昏迷的姑娘搀扶起来,腹部压在他的肩膀,头朝下。最后,她又吩咐,“你快速地跑,在这边绕圈跑,尽量颠簸一些。” 按照她的意思,他扛着春柔姑娘在河畔绕圈跑来跑去。 不多时,春柔姑娘终于呕出体内的河水,苏醒过来。 她看见兰卿晓全身是湿的,知道兰卿晓是救命恩人,就道了谢。 “世间有那么多下流无耻的无情男子,你何必为这样一个混蛋投河自尽?根本不值得。”兰卿晓的语声里有点责备。 “姑娘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我茅塞顿开。你放心,死了一回,我不会再寻死。”春柔姑娘勉强站起来,对红衣男子道,“刘公子,奴家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奴家再也不会打扰您,奴家先行一步。” 红衣男子明媚地微笑,她朝兰卿晓躬身下拜,尔后离去。 围观的百姓渐渐散去,兰卿晓整理湿透了的衣裳,想着是不是去成衣铺子买一套衣裳。 “姑娘可以告知芳名吗?你为我救人,让我少担一笔孽债,这大恩我刘某一定要报。” 红衣男子微笑璀璨,那俊美绝伦的容光竟然生生地逼退了临近正午的日光。 她忽然发现这个红衣男子拥有一张只比燕王逊色一两分的俊颜,不由得怔怔地看他。 他的肤色莹白如玉,五官精致而冷峻,比燕王多二分女子的阴柔之美。不过,他那双星辰般黑亮璀璨的眸子,深邃而情意绵绵,永远含笑宛若眼带桃花,无声不息地摄走人的魂魄。 她的眼前仿佛展开一幅春江水暖、十里桃花的画卷,粉白嫣红,桃夭灼灼,片片芳菲织就烂漫云霞,漫天飞舞的凉凉花雨宛若汇聚了人间斑斓、万世美景,让人叹为观止,只想永远待在这儿,潋滟一身浅浅花色…… 更让人吃惊的是,他一个七尺男儿,竟然穿着一袭张扬、艳丽的红衣。最可怕的是,这红衣跟他的容貌、气度完美地契合,好像他天生就应该穿红衣,三分妖邪,三分疏狂,三分潇洒,一分不羁。 兰卿晓感慨不已,世间竟有如此妖孽! 一声响指响在耳畔,她猛地清醒过来,听见他玉朗调笑的声音:“姑娘,你这么看着我,我会认为你喜欢我。” “鬼才喜欢你!”她转身就走,真后悔方才怎么就被他的美色所迷。 “别走呀,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芳名。”红衣男子伸臂拦住去路,红色广袂张扬开来,竟有几分隐隐的霸气,“不如我先告诉你我的名字。” “没兴趣知道。”兰卿晓不想跟他浪费口舌,转向一边越过他。 没想到这个无赖又跟过来,依然拦着她不让她走。 他抛了个自以为能迷死每个女子的媚眼,满面浮笑,“记住,我叫刘夏,记住我这张脸,俊美得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见过无耻的,没见过像你这么无耻的。” 果然是个妖孽,骚包自恋,真是影响心情。 刘夏丝毫不觉得被人鄙夷、讨厌的难堪,笑问:“姑娘府上何处?不如我送你回去……” “不要跟着我!”兰卿晓疾言厉色道,希望能吓退他。 “有个性,我喜欢。”他笑嘻嘻地跟过去。 她走了几步,看见他跟自己并肩而行,气得胸闷,“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恬不知耻地笑,“我只想知道姑娘芳名。” “我姓叶,名晓晓。”她没好气道,“现在知道了,还不赶紧走?” “叶晓晓,这名字与众不同,我喜欢!”刘夏的俊眸亮晶晶的,“眼下是午膳时分,不如这样,我带你到成衣铺买一身衣裳换上,然后我请你到酒楼用膳……晓晓,你别走呀……等等我……” 他箭步追上,一把握住她潮湿的手腕,兰卿晓用力地甩开,凌厉地瞪他,“请你自重!” 刘夏再次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走,我就不碰你。” “你不叫刘夏,你叫下流。”她气疯了,怒目而视,恨不得把他踹飞,“下流!无耻!” “你……”他愣愣地看她,眼眸好似落满了夏夜的星辉,幽芒熠熠。 记忆里,也有这么一个姑娘对他怒目而视,骂他下流无耻。 一样的话,极度相似的表情。 那个鲜活娇俏的姑娘依然活在他心里,这辈子他绝不会忘,那是他最疼爱的幺妹。 兰卿晓挣脱手,趁他愣神的时候赶紧逃离。 疾步走了两条街,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在街角的一家面摊坐下,要了一碗牛肉面。 她才香喷喷地吃了一口,还没咽下去,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她一瞧,险些昏厥。 正是那个无赖,刘夏。 “来一碗牛肉面。”他大声喊道。 “来嘞。”面摊老板应道。 她实在饿了,慢慢吃着,却发现完全吃不下去了,因为这个妖孽正在做一些辣眼睛的奇葩事。 刘夏的红衣非常张扬,如一团火焰,加上长了一张能迷死几条大街的女子的俊颜,过路的男人女人都要转过头来欣赏他惊天地、泣鬼神的容貌。他非常享受过路人羡慕、欣赏、崇拜的目光,搔首弄姿,眨眼扮美,做出各种不可描述的奇葩姿势。 兰卿晓的眼珠子险些掉到地上,今日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这个可怕的妖孽。 有几个过路的姑娘为了欣赏他的俊容,索性坐下吃面,那个老板开心坏了。 兰卿晓站起身,正要吃面的刘夏警惕地跟着起来,“晓晓,你要走了?” “你慢慢吃,噎着可就不好看了,会让这些姑娘失望的。” 说完,她快速离开。然而,她才迈出一步,就看见面前多了一道红墙——刘夏。 他扣住她的皓腕,好似是相识多年的老友,自然而然,“这街边的牛肉面怎么比得上玉宇琼楼的膳食?走,我带你去尝尝帝京的美食,我保证你吃了之后三日三夜回味无穷……” “慢着。” 兰卿晓慢悠悠道,挣开手腕,端起吃得剩下一半的牛肉面,甜美地笑着,格外的动人心魄。 看着她甜美温柔、如小白兔一般无害的微笑,刘夏的心都要化了。 下一瞬,那半碗牛肉面悉数倒在他的前胸,刹那间,妖娆的红衣汤水淋漓,面条潸潸滚落,妖娆如火焰燃烧的红衣就这么毁了。 她笑得眉目弯弯,悠然自得地晃了晃大瓷碗,尔后在放在案上。 看你还怎么骚包自恋! 刘夏四肢僵硬,俊眸圆睁,嘴巴微张,低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前胸。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扬长而去,没有去追。 那几个姑娘窃窃私语,纷纷讨伐兰卿晓,不过她听不见了。 刘夏不敢置信的神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志在必得的坚定表情。 他相信,他跟叶晓晓姑娘很有缘分,一定会再相见的! 兰卿晓回到针工局,叶落音连忙把她拉到一旁,悄声道:“绯颜也要参加成衣比试,她已经去报名了。” 她点点头,“她好胜心强,那么要面子,必定会参加比试。” 只是,她和绯颜在针工局斗也就罢了,到了宫外还要斗,太虐心了。 绯颜知道她也参加了,说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你报名了吧。这次我们一定要竭尽全力,一定不能输给绯颜。” 叶落音握拳激励道,因为她心里清楚,一旦绯颜赢得成衣比试的魁首,一定会把她们狠狠地踩在脚下。 兰卿晓淡淡道:“我们尽力便可。” 第073章:色言秀 燕王府。 夏夜深沉,微风轻拂,廊下的灯影愈发暗淡。 寝房的房门虚掩着,燕南铮从书房回来,看见房门不对劲和房里透出昏黄的烛影,忽然止步,剑眉微紧。 下一瞬,他神色如常地走进寝房,看见一个侍婢正在铺床,手脚颇为麻利。 那侍婢身穿府里的婢女衣裳,听闻脚步声立即转过身,躬身下拜:“奴婢拜见殿下。” “谁让你进来的?”他扫了她一眼,这侍婢精致的瓜子脸颇有几分姿色,并没有半分惊慌失措。 “是流风大人让奴婢进来收拾床铺。”她轻声回答。 “出去。”他淡漠道。 “是。”她往前走几步,在即将越过他之际忽然止步,一抽腰带,衣裳瞬间滑落。 燕南铮的桃花眸未曾移动半分,不动声色地勾唇。 这侍婢不见半分忸怩娇羞,反而落落大方道:“奴婢心甘情愿伺候殿下,还望殿下给奴婢一个侍寝的机会。” 他的深眸凝出一丝寒凉,“机会是自己争取的。本王就站在这儿,若你能让本王抬眸看一眼,今夜你就留下。” 她欣喜道:“谢殿下。” 他随意取了一本书册,站在一旁看书。 而这侍婢斜依圆案,身上只剩下贴身的桃红丝衣,莹白修长的双腿在薄纱的遮掩下若隐若现,如云的青丝披散下来,簇拥着一张清丽绝伦的瓜子脸。 她轻松地跃上圆案,时而妖娆醉卧,时而舒展四肢,时而摆出各种撩拨心弦的姿势。若是寻常男子,早已抱起这尤物入帐行巫山云雨之事。只是,她勾引的对象是不近女色的燕王,可没那么容易引他上钩。 燕南铮始终眉睫未抬,专注地看书,好似书中自有颜如玉。 她有点气恼,轻咬朱唇,漆黑的眸子暗暗流转。 忽然,她从圆案摔下来,轻呼一声:“啊……” 她期待着,燕王会奔来救她。 然而,现实是她重重地摔在地上。 “殿下为什么不来救奴婢?”侍婢娇嗔地问。 “滚!”燕南铮的薄唇吐出冰冷的字。 “奴婢服输,奴婢告退。” 她捡了地上的衣裳穿上,忽然眉目变得凌厉起来,右手微动,藏于指尖的暗器疾风般飞射出去,惊电一般射向他的脖颈,无声无息。 昏黄里一线银芒刺眼,铮然冷厉。 这暗器来得出其不意,令人防不胜防,大多数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往往会中暗器而死。 那形如细长银针的三枚暗器朝燕南铮射来,他一动不动,气定神闲,待暗器逼近之际,这才黑睫微动。他的头猛地一偏,三枚暗器从他的耳际擦过,却不知怎么的,那三枚暗器忽然调转方向,朝她疾飞而去。 那侍婢秀眸一眯,急速旋转避开自己的暗器,尔后双手挥舞,暗器连绵不断地飞射,银芒闪烁,暴雨梨花一般。 漫天银色花雨飞来,追魂夺命,形势危急。 燕南铮却根本不将这些蝗虫般的暗器放在眼里,双手五指微张,华紫广袂鼓荡飞起,白色气劲升腾飞扬。 而那些逼至命门的暗器,忽然循着来时的轨迹射回去,直取对方要害。 那侍婢骇然失色,转身飞速逃奔。 然而,两枚暗器已经刺入她的后颈,她栽倒在地,正好扑在鬼见愁的脚下。 鬼见愁厉声喝问:“谁派你来的?” 她倔强地咬紧牙关,不肯开口。 “说!” “要杀要剐,随便!”那侍婢绝烈地昂起头颅。 “既然你想死,就成全你。” 燕南铮从房里走出来,陡然伸出一掌,一道白色气劲电射而出,凌厉至极。 眨眼之间,她整个人只剩一堆齑粉,连同衣裳也化作齑粉消散在烟尘里,仿佛未曾来过一般。 鬼见愁不解地问:“殿下故意撤走今夜的暗哨,是否早已察觉府里有人蠢蠢欲动?” 燕南铮颔首,往寝房走,“即使下面的人把关挑人再严格,总有看走眼的时候。这次本王给她一个机会,看看她想玩什么把戏。” “然而她死也不说何人指使她,来行刺殿下还是行窃,不得而知。”鬼见愁半分也不敢松懈,这几年有人不断地派人潜进府里行窃,或是行刺殿下,至于偷什么,他自然一清二楚。 “她应该不是来行窃,这次那人玩色言秀。可惜,派来的女子太嫩了。”燕南铮冷笑。 “殿下是否已经确定派人来行窃和行刺殿下的是同一个人?”鬼见愁问道。 燕南铮摇头,“还无法确定,下去吧。” 鬼见愁心事重重地退下,连殿下都无法确定的事,他更想不通了。 燕南铮宽衣解带躺下来,闭眼的同时脑子里慢慢浮现一张时而愠怒、时而谨慎、时而甜美的小脸…… 他猛地睁眼,懊恼地皱眉。 原本以为已经彻底将卿卿放下,却没想到依然如故。 …… 福宁公主带着皇姐卫宁长公主来到针工局,相当的热情,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卫宁长公主笑道:“好啦,你一个劲儿地夸那个绣娘刺绣功夫好,我知道了。” “皇姐,你不相信吗?”福宁公主一本正经地问。 “我信,行了吧。” “那好,你一定要让卿卿给你裁绣新衣。” 卫宁长公主含笑睨她,尔后踏进针工局。 她们身边的宫女大声通报,金公公连忙带着张姑姑和苏姑姑等人到前院接驾,宫人如云,跪了一地。 福宁公主俯视他们,故意高冷道:“起来吧。” 金公公等人起身,他赔笑着问:“公主殿下和长公主殿下亲自驾临针工局,是否有要事吩咐?” “苏绣司,你过来。”福宁公主知道皇姐在长公主府寡居半年,今日第一次见这么多人,难免有点不适应,就代她发号施令,“还有那个卿卿。” “卿卿,过来。”苏姑姑低声唤道。 兰卿晓快步走过去,低着头,想着不会是又要给她安排绣活吧,那成衣比试如何是好? 绯颜看见那贱人被点名,猜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心里的妒忌疯狂地滋长,险些把下唇咬破也没察觉。 “皇姐,这位绣娘就是我跟你说的卿卿。”福宁公主含笑介绍。 “奴婢拜见长公主殿下。”兰卿晓恭敬道。 “看起来是个周正、靠谱的绣娘。”卫宁长公主笑得温柔可亲。 “那是自然,我看中的人,哪有不靠谱的?”福宁公主得意地抬起下巴,“苏绣司,皇姐要裁制两身新衣,你安排卿卿给皇姐刺绣,万万不可交给他人,知道吗?” “奴婢遵命。”苏姑姑道。 “长公主殿下放心,奴婢必定竭尽所能,裁好新衣便交给卿卿刺绣。”张姑姑赔笑道。 “谁要你裁了?”福宁公主嫌弃地瞪她,“从裁衣到绣衣,都要卿卿做。听不懂吗?” “是。”张姑姑的头垂得更低了,心里的怨怒之气更盛,更加痛恨卿卿。 “公主殿下,张姑姑的手艺乃针工局一绝,相信她裁出来的新衣必定可以让长公主殿下满意。”兰卿晓谨慎道。 “怎么?你不愿为皇姐裁衣?”福宁公主不悦地反问。 “自然不是,奴婢非常愿意,只是奴婢总是抢了衣房的活儿,似乎……”兰卿晓故意打住不说,这样说,是不想张姑姑找自己的麻烦,希望师出有名。 “她自己没本事怨得了谁?”福宁公主当众训斥张姑姑,“本宫警告你,你不多花点心思裁衣,整日找卿卿的麻烦,耽误本宫的事,本宫必定严惩!” “奴婢不敢。”张姑姑暗暗咬牙切齿。 “她不想为长公主殿下裁衣,无非就是要参加香雪坊的成衣比试,想赢得魁首,不想分心呗。”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 兰卿晓听不出这声音属于谁,因为这声音有意改变了个人音质。 她连忙道:“奴婢的确参加了香雪坊的成衣比试,不过公主殿下放心,奴婢不会耽误长公主殿下的新衣。” 福宁公主欣喜地笑,“你真的要参加成衣比试?太好了!本宫还想着咱们宫里的绣娘也去参加比试呢,最好能赢得魁首,为宫里争得面子。你去参加,本宫就放心了。” 卫宁长公主温婉亲和地笑,“本宫的新衣不着急,你慢慢绣便好。皇妹,届时你是不是想去香雪坊凑热闹?” 福宁公主眉开眼笑,“那是自然。” 兰卿晓谢过恩典,尔后单独问卫宁长公主,对新衣有什么要求。 绯颜看着她风光无限,妒忌啃噬着她的心,目光渐渐变得怨毒。 翌日,兰卿晓出宫采买布料裁制成衣比试的衣裳和丝线,原本叶落音要跟她一起出宫的,不过苏姑姑临时分派绣活,无法出宫了。 兰卿晓接连逛了三四家绸缎庄,都没有她想要的布料。 站在街头惆怅的时候,她忽然转身,缩着双肩低着头走到街旁,默默地前行。 因为,她看见那个无赖刘夏,从前方不远处朝她走来,依然穿着那袭张扬如火、妖艳如邪的红衣。 这也太巧了吧! 每次出宫都遇见他,什么缘分! 一只手拍她的肩,她没有抬头,继续龟缩着快步前行,粗声粗气道:“认错人了。” 刘夏杵在她面前,笑得那叫一个鸡贼,“别装了,都认出来了。” 第074章:情有独钟 兰卿晓迫不得已抬起头,笑得甜美温柔无害,“原来是下流公子,哦,不对,是刘公子。” 刘夏笑得明媚,宛若一朵妖娆艳丽的大丽花,“晓晓,我与你这般有缘,今日你一定不能拒绝我。” 她笑眯眯道:“这也算有缘的话,那我跟他、他、他,还有他们,岂不是都很有缘?” “这怎么能一样呢?你又不认识他们。” “好吧,若你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我就答应你。”她的眼角藏着一丝狡黠。 “晓晓你这么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晓晓你为我消了一个孽债,我要报恩,必须请你到玉宇琼楼吃饭……本公子貌若美玉、气若谪仙,器宇轩昂,红衣妖娆,所有女子无论老少看见我都要垂涎三尺,非要嫁给我不可,可是我对晓晓你情有独钟,痴心不改,就冲这一点,你就必须答应我。”刘夏连珠炮似的说着,不带换气儿的溜溜溜,气势不凡。 “……”兰卿晓无语地翻白眼,骚包自恋到一个相当可怕的境界。 他笑眯眯地在前引路,生怕她突然改变主意跑了,还拉着她的袖子,惹得众多路人纷纷投来古怪的目光。 玉宇琼楼是数十年来闻名帝京的酒楼,最初以十大招牌菜一夜爆红,这些年来长盛不衰,宾客盈门。 雅间里,刘夏体贴地斟茶递水,把一碟精致的糕点放在她面前,“这是玉宇琼楼最美味的点心,名为翡翠白玉,你尝尝。” 兰卿晓取了一块白白绿绿的凉糕尝了一口,想不到味道很好。 “如何?”他兴奋地问。 “清凉爽口,软糯清绵,入口即化。”她赞道。 “喜欢就多吃两块,不过要留着肚子吃接下来的菜肴,那才是正餐。” “为什么玉宇琼楼的招牌菜这么受欢迎?” “八字足以概括:风味独特,仅此一家。” 菜肴上齐的时候,兰卿晓在他的介绍下一一尝试,果然风味独特,好吃到爆,恨不得把舌头也吞下去。 原本她只是敷衍地跟他来一趟酒楼,吃两口就借尿遁,可是现在,看着满满一桌的珍馐美味,她不想暴殄天物啊,想扫光呀。 不管了,放开肚皮吃吧。 见她吃得开心,刘夏也心情大好,胃口大开,喝了不少酒。 直至吃撑了,兰卿晓才停下来,打了个饱嗝。 他忽然握住她的小手,俊脸红彤彤的,眼眸也通红,跟他的红衣倒是相得益彰。 她蹙眉,极力地挣开,他却握得更紧了。 “妹子,看你的衣裳打扮,府上应该不是富贵人家……你应该也不是千金小姐,这样吧……我在西市有一座别苑,只要你不介意,今日就随我回去……住在那别苑,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刘夏憨憨地笑,眼眸时而眯瞪,时而睁开,看着有四分醉意。 “你是想金屋藏娇?”兰卿晓气不打一处来,努力了几次还是无法挣脱手,恨不得扇他一巴掌。 “不是……你想多了,我哪能呢……我只是……” “哎哟,好疼……”她弯腰捂腹,五官扭曲,“我好像吃坏了肚子……我得去茅房……” “哦……”他嘿嘿地笑,“那快去吧。” 她顺利地离开,自然没有去茅房,而是直奔后院,找到后门直接飞奔。 然而,在她刚刚找到后门的时候,看见刘夏往后院走来,步履有点飘忽,不过他一眼就看见她。 “你不是去茅房吗?我也去……”他打了个酒嗝。 “你过来一下。”她走到一桶泔水旁,旁边放着不少等着清洗的锅碗瓢盆,都是臭气熏天的泔水。 “怎么了?”刘夏伸手想拉她,却忽然皱眉,“怎么这么臭?” 兰卿晓拿起一只大碗,将满满一碗的泔水倒在他头上,甜甜地微笑,“是不是很凉爽?” 泔水从他的头顶淋漓而下,滴在红衣上,菜叶子挂在他头上,绿茵茵的,臭烘烘的。 他好似清醒了,却是一副痴傻的模样,黑琉璃般的眼珠一动不动,粉红的薄唇闭得紧紧的,浑身僵硬。 她把手擦干净,笑眯眯道:“下流公子,后会无期。” 这种明抢良家女子的浪荡公子,就应该狠狠地整治一番。 刘夏再次眼睁睁看着她扬长而去,眼眸都不眨一下,泥塑木雕似的。 心道:晓晓啊晓晓,你前后戏弄我两次,再栽在我手里,我一定把你带回府! 不多时,他的侍从匆匆赶来,看见他这般模样,震惊得无以复加,“公子你……” 公子的头顶有两片菜叶,绿油油的,怎么看怎么喜感,太好笑了! 侍从忍俊不禁,最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是不是要公子我让你笑一辈子?”刘夏气急败坏道,一腔怒火正愁无处发泄呢,直接喷他身上,“还不速速找一间雅间备热水给本公子沐浴更衣?” “是,奴才这就去。”侍从窃笑着跑了。 刘夏内心哀嚎,凑近闻闻自己的广袂,天啊,怎么这么臭! …… 兰卿晓正在赶绣玉肌雪的新衣,再有一个时辰,就可以绣完了,接下来的扫尾由叶落音完成。 叶落音和拂衣从茅房回来,兴奋地挤眉弄眼,“卿卿,我们听说了一些新鲜事,想听吗?” “什么事?”兰卿晓头也不抬地问。 “大约半个月前,太后娘娘的胞弟刘大将军回帝京了。”拂衣瞬间变成一枚花痴妹子。 “这有什么新鲜的?” “你有所不知,刘大将军从戎十载,骁勇善战,精于排兵布阵,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也为太后娘娘临朝摄政打稳基石,是太后娘娘最稳固的靠山。刘大将军驻守西北边境三年,未曾回朝一次,此次太后娘娘召他回朝,已经封他为镇国大将军,还赏了好多奇珍异宝呢。”叶落音将方才听来的事一股脑儿地说了。 兰卿晓没有回应,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拂衣双手托腮,娇憨呆萌地说道:“刘大将军几年不回朝,帝京的名门闺秀们就把一颗芳心都放在燕王身上。现在刘大将军回来了,那些闺秀的芳心又都蠢蠢欲动了。” 兰卿晓失笑,“刘大将军俊美么?” 叶落音笑道:“可不是?我听衣房的人说,刘大将军在朝的那些年,帝京的名门闺秀至少有三成都想嫁给他,其他的都想嫁给燕王。不过,燕王性情冷漠,无法接近,因此,半数以上的闺秀都抢着跟刘大将军相识呢。” 拂衣接着道:“刘大将军为人豪爽不羁,对每个名门闺秀一视同仁,不仅笑脸相迎,而且温柔体贴,惹得不少人为他要死要活呢,还有几个闺秀大打出手。” 兰卿晓暗暗思忖,果然是美色误人呐。 忽然,她的脑子里浮现一个身穿红衣的妖孽,刘夏……也姓刘……不会这么巧吧…… “刘大将军的名讳是什么?”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刘大将军,名岚彻。”叶落音低声道,“她们把刘大将军说得天上有地上无,我倒是想见一见,他是不是真的那般俊美。” “我也想见一见。”拂衣激动道,可是立即又蔫了,“我们整日在针工局,哪里见得到?” 兰卿晓耸耸肩,“我快绣完了,落音,你稍后接着绣。” 叶落音点头,“你裁好成衣比试的衣裳了吗?” 兰卿晓但笑不语,的确裁好了,不过总觉得绣房不安全,再者,万一被有心之人破坏,那就太糟糕了。 翌日,她把新衣送到毓秀殿,玉肌雪穿上新衣,相当的满意。 芙蓉含笑赞美:“娘娘,好美呢。” 菡萏也赞叹:“卿卿姑娘的刺绣功夫太厉害了。这藕色衫裙绣着合欢花,衬得娘娘的肌肤更是白得胜雪呢。” 芙蓉笑道:“陛下见了,必定对娘娘更是爱重。” “就你们嘴碎。”玉肌雪娇柔地笑,“卿卿,你辛苦了。” “不辛苦,娘娘喜好就好。”兰卿晓最终还是开了口,“娘娘,我有一事相求。” “你我之间还需客气吗?说吧。”玉肌雪吩咐芙蓉取来瓜果,尔后拉兰卿晓坐下。 兰卿晓把成衣比试一事说了,也说了心里的忧虑,“毓秀殿可有空着的殿室?这几日我不想在绣房绣衣裳。” 玉肌雪柔柔地笑,“毓秀殿的殿室多的是,你想在哪间就在哪间。稍后我让菡萏带你去瞧瞧,挑中之后便让宫人打扫一下。你这几日的膳食茶饮,我会吩咐宫人送去,你放心绣衣便是。” 兰卿晓感激道:“谢谢娘娘。” 再闲谈几句,她告辞离去。 行至半途,她发现绣履脏了,于是蹲下来用丝帕擦掉绣履上的脏污。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身穿雪白锦衣的男子,她不经意地抬眸,水眸陡然睁大,心狂烈地跳起来。 她立即低头,继续擦拭绣履,默默地祈求上苍:千万不要被红衣妖孽认出来!千万不要被红衣妖孽认出来! 不对,他怎么会在宫里? 刘夏长身如玉,步履端正沉稳,颇有几分武将的刚硬铁血之风,跟在宫外的骚包疏狂模样大相径庭。 不过,也只是正经了那么一些。 他发现宫道边蹲着一位宫女,并没有在意,很快就走过去。 不过,他忽然觉得奇怪,宫女都会向他行礼,怎么这个宫女这么没眼力? 第075章:原来妖艳贱货是…… 兰卿晓本以为下流公子走过去了,却没想到他笔直地后退几步,紧张得心再次提起来,憋得全身是汗。 刘夏侧首打量这个衣裳、行止古怪的宫女,冷眸眯起,“你是哪个宫殿的宫女?” “奴婢是针工局的。打扰公子,奴婢有罪。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她跪在地上,深深地低头,刻意改变嗓音。 “你是新进的绣娘?” “是,奴婢进针工局才几个月。” “难怪你不认识本公子。抬起头让本公子瞧瞧。”他总觉得这个宫女怪怪的,不会是在宫里行窃才害怕被他人赃并获吧。 兰卿晓呼吸一窒,糟糕!怎么办? 一旦抬头,他还能认不出来?那就死定了啊! 下流公子出现在宫里,必定身份不凡,岂是她能得罪的?关键是,她已经戏弄他两次,已经得罪他了。 冷静!要冷静!千万要冷静! 她暗暗叮嘱自己,看见眼前的男子穿着一双银线绣如意纹的乌靴,还看见一截银线绣螭纹的雪白袍角……从这精细平滑的刺绣功夫来看,应该是针工局的功夫。 能够穿着针工局裁绣的衣袍的贵公子,必定不是寻常之辈,不是朝廷重臣就是跟宗室有关。 她想暗中用手抹一把地上的尘土,再往脸上抹,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她听见一道清脆娇媚的声音:“刘大将军。” 这是女子的声音,兰卿晓很少听过,认不出来。 然而,那一声“刘大将军”,足以让她五雷轰顶。 下流公子就是回朝不久的刘大将军,刘岚彻? 然而,那红衣妖孽不是自称刘夏吗? 兰卿晓的脑子里千头万绪,越想越乱,越乱越紧张,手心里全是汗。 在听见那道喊声的刹那,刘夏本能地转身欲跑,不过也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他勉为其难地微笑,不过僵硬死板,比哭还要难看,“凌女官贵人事忙,怎么会在这里?” 她暗暗思忖,原来来人是刘太后最宠信的近身女官凌疏影。 凌女官也算救她一命,这救命之恩,日后要报。 凌疏影自然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心思和目光全放在他身上。她清丽的小脸浮着动人、温柔的微笑,对他的情愫毫不遮掩,“大将军此时进宫是向太后娘娘请安吗?” 兰卿晓内心哀嚎,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竟然招惹了这么个大将军。 可是,宫外的妖艳贱货和宫里一本正经的大将军,很不一样好吗?她怎么知道今后还会和妖艳贱货扯上关系?幸好他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然就更糟糕了。 还自称刘夏,他就是故意骗她的! “是啊,几日不曾进宫看望太后娘娘,再不来,太后娘娘说不定会扒了本将军的皮。”刘夏言不由衷地笑着,恨不得脚底抹油,立即溜之大吉。 “太后娘娘是关心你。再者,大将军平安喜乐,太后娘娘才能坐稳摄政之位,刘氏一族才能繁衍不息。”凌疏影意有所指地扬眉,“不如这样吧,我带大将军到宁寿宫……” “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还想四处转转。” “这样啊……”她轻咬下唇,清澈的美眸染了几分失望。 “针工局还有绣活,奴婢先行告退。”兰卿晓轻声道,悄然转身,尔后站起身,疾步离去。 凌疏影的注意力全部都在他身上,自然不会关注一个卑微的绣娘。 而刘夏只想着怎么撇开凌疏影,无心他顾,因此兰卿晓顺利逃离。 凌疏影很快掩饰了情绪,端庄道:“我也没什么事,不如一起去宁寿宫。” 他忽然弯身捂着小腹,“哎哟,肚子疼……估计是来之前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本将军要先去茅房……” 她担忧地想去搀扶他,“你没事吧。” 这时,他的侍从墨九赶过来,立马搀扶着主子,“公子,你怎么了?” 刘夏对墨九挤眉弄眼,在她看不见的方位,“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墨九明白主子的意思,摸摸鼻子道:“奴才有事耽搁了……对了,府里出事了,公子必须立即回去。” “当真?那赶紧走!”刘夏立即直起身准备开溜,忽然想起方才还腹痛呢,于是又屈身,佯装不适,“你先搀扶本将军去茅房……” “公子,走吧。”墨九赶紧扶着主子,“凌大人,小的先告退了。” 凌疏影点点头,望着喜欢了几年的男子越走越远,妆容精致的小脸越来越冷。 这些年,她对刘岚彻从不掩饰情意,然而他总是一再回避,要么装傻,根本不愿娶她进府,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她不明白为什么,凭自己的家世和在宫里的地位,凭自己的容貌与才情,哪一点配不上他刘大将军? 三年前,她恳求太后娘娘为他们赐婚,虽然太后娘娘也想成全,不过太后娘娘与刘岚彻谈过之后,就改变了主意,说尊重他的意思,他还不想成家。 凌疏影暗暗咬牙,这一次他难得回朝,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千万不能再让他跑去西北边境。 …… 这夜,兰卿晓收拾了两件衣裳、刺绣用的东西,准备明日一早带到毓秀殿。 拂衣从澡房冲凉后回来,把木盆放好,笑道:“卿姐姐,这几日若得闲,我和叶姐姐可以去毓秀殿找你吗?” “当然可以。”兰卿晓笑道,“落音还要来帮我一两日呢,自然要来。” “嗯嗯。”拂衣开心地笑,“时辰不早了,澡房人少了,你快去冲凉吧。” “马上去。”兰卿晓取了换洗的衣物、布巾和木盆,往外走去。 宫里每局、每司都有自家的澡房,方便宫人沐浴、冲凉,虽然简陋,但也能冲洗干净,舒爽一些。 刚走到澡房门口,她就听见里面传出嘈杂声、凄厉的尖叫声,好像是叶落音的声音。 “救命啊……” 这声音惊恐而绝望,的确是叶落音。 兰卿晓知道事情不妙,立即冲进去。澡房里光线昏暗,几个绣娘和衣房的人站在一旁围观,那边,若影和雨婷抓着叶落音,笑得得意阴狠。叶落音不着寸缕,激烈地挣扎反抗,却挣不脱她们的钳制。 莹白如雪的肌肤,窈窕曼妙的身段,全都暴露在她们邪恶的审视之下。 她不停地摇头,惊骇地瞪大双目,惨白的小脸布满了恐惧与慌乱。 绯颜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只不大不小的木盒,木盒里有一条条黑色虫子蠕动着,看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不敢再看。 “绯颜姐姐,还等什么呢?”若影笑道,满目残忍。 “这些水蛭最喜吸血,放在她白嫩的身上,那应该很好玩。”雨婷笑道,“谁让你跟那贱人那么要好呢?这是你自找的。” 绯颜的目光阴冷而残忍,迅速伸手,准备把木盒里的水蛭倒在叶落音身上。 叶落音惊惧地尖叫:“不要!” 兰卿晓快步过去,危急之际,不由分说地木盆一扬。 木盆击中绯颜的手,她手里的木盒飞向一旁,掉在地上。 她猛地缩回手,痛死了,她怒目瞪向来人,凶狠道:“来得正好!” 叶落音松了一口气,那水蛭太可怕了,所幸卿卿来了。 兰卿晓朝若影、雨婷厉声怒喝:“放开她!” 若影、雨婷从未见过她这般疾言厉色、强势迫人,一时之间有点吓住了,双手不由自主地松了力道。 叶落音立即挣脱,去那边取了自己的衣裳麻利地穿上。 “怎么?想为姐妹出头?你有这本事吗?”绯颜阴鸷地冷笑,秀眸迸出一丝杀气,“给我打!” “那就试试看。”兰卿晓眉目冷厉,后退三步。 若影、雨婷一直跟着绯颜,没少欺负过人,殴打别人是家常便饭,打到对方不敢反抗才罢休。 今夜,绯颜姐姐终于答应出手教训这贱人,她们怎么能不兴奋? 她们早已积蓄了力气,挥拳狠狠地扫过去,决意要打扁卿卿那张可恶的脸。 绯颜双臂环胸,冷目旁观,相信不久之后卿卿就会趴在她脚下向她求饶。 兰卿晓敏捷地侧身避开,抬腿往若影的侧腰狠狠地踹去,接着火速地旋转,另一腿扫向雨婷。她们摔跌出去,由于地板全是水,非常滑溜,她们控制不住自己,一直滋溜滑到墙边,头撞墙了才停下来。 “哎哟……” “啊……疼死了……” 她们鬼哭狼嚎,狼狈不堪,根本爬不起来。 绯颜震惊地瞪大秀眸,没想到这贱人还有三脚猫功夫。 其他人窃窃私语,叶落音拍手赞道:“卿卿,你好厉害!方才她们拼命地捏我呢,疼死了。” 兰卿晓盯着绯颜,一双清眸萦绕着冰寒的厉芒。 绯颜阴毒地勾唇,双手化作灵蛇,陡然伸出咬人,“你找死!” 一个侍卫曾经教她几招武功来防身,现在总算派上用场,今夜就让这贱人吃不了兜着走! 兰卿晓知道她使的是蛇掌,不过论速度与力道,她的武功也很粗劣。兰卿晓巧妙地避开她一连窜凌厉的攻击,接着在她力气难以为继的时候迅速反击,一脚踹在她的小腹。 绯颜吃痛,立即站起来,使出更毒辣的一招,往对方的眼睛戳去。 叶落音喊道:“小心!” 第076章:痛改前非 一旁的木架搭着一条湿漉漉的布巾,兰卿晓随手抓起,急速甩过去,惊电一般。 布巾上的水珠甩出去,正巧飞入绯颜的眼里。 若是平时,水入眼里本就会不舒服,更何况此时的水珠有了速度和力度,已经变成一种别样的武器。 她只觉得左眼一痛,下意识地闭眼,而双手的攻击就缓了下来。 趁机良机,兰卿晓将布巾甩向对方的脸颊,狠狠地抽去。 “啊……” 绯颜尖叫,本能地后退,脸颊火辣辣地痛。她愤恨地瞪着兰卿晓,凶光毕露,“你竟敢打我!” 兰卿晓冷笑,“我为什么不敢?莫非我应该乖乖地站着不动让你打?” 叶落音替她高兴,此时走过来道:“大家都是绣娘,你凭什么打人?” “就凭苏姑姑最喜欢绯颜姐姐!”若影得意地走过来。 “绯颜姐姐,你没事吧。”雨婷关心地问,“苏姑姑知道你被人打了,一定会严惩她。” “是你们先欺负人的!”叶落音气愤地反驳。 “吵什么?” 这威严的声音,属于莫姑姑。 在莫姑姑的陪伴下,苏姑姑走进来,面容冰冷。 莫姑姑生气地呵斥:“你们能安生点吗?” 若影连忙道:“莫姑姑,苏姑姑,我和雨婷被金公公罚去洗衣,怎敢惹是生非?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安分守己,可是有人偏偏不让我们和绯颜姐姐好过。方才我们在这儿冲凉,卿卿过来了,就和叶落音联手把我们赶出去,说她们冲凉时澡房里不能有人。我们不走,跟她们吵起来,卿卿仗着有苏姑姑的喜欢与丽嫔娘娘的宠爱,就欺压羞辱我们,还用布巾抽绯颜姐姐的脸。苏姑姑瞧瞧,绯颜姐姐的脸受伤了。” 兰卿晓心里冷笑,狗改不了吃屎,她们这几个人就是改不了颠倒是非的歹毒心。 叶落音越听越气,争辩道:“苏姑姑,不是这样的。卿卿还没来,她们就欺负我,要把水蛭放在我身上咬我的血。卿卿来了,救了我,绯颜就让她们两个打卿卿,最后绯颜还打卿卿。绯颜是学了拳脚功夫的,平日里和她们一起欺负别人,别的绣娘都敢怒不敢言。苏姑姑若不信,可以去问问其他人。” 苏姑姑冷冷的,没有言语。 “你血口喷人!我们哪有欺负你?你们现在是针工局的红人,我们哪敢欺负你们?躲着你们还来不及!”雨婷辩驳道。 “就是!苏姑姑,她们说谎!”若影强调道。 “苏姑姑,是真的,她们先欺负我,卿卿只是帮我,才和她们打起来的。”叶落音又气又急,急得快哭了。 “谁是谁非,不重要,重要的是,凡是闹事的,都要受罚。”莫姑姑森冷道,一副冷面阎罗的模样。 “出了事,只会惩罚,而不分青红皂白,也不查清真相,这就是赏罚分明吗?”兰卿晓清冷道,“苏姑姑,我们当绣娘的,白日里那么忙,入夜了只想早早地去歇息,哪有功夫闲心闹事?我根本无心闹事,而是绯颜一再挑衅,不仅用水蛭欺负落音,还先出手打我,我只是救人、自卫而已。若要绣房诸人和睦相处,还请好好管教那些心术不正、兴风作浪的人。” “你胆敢这么和绣司说话?你真以为得到丽嫔娘娘的宠爱就可以无法无天了?”莫姑姑疾言厉色道,一个臭丫头竟敢夹枪带棒地骂她,她还有脸在针工局混下去吗? “莫姑姑,我只是实话实说。”兰卿晓道,“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卿卿心直口快。不过莫姑姑协助苏姑姑打理绣房事务,一向秉公处理,这次应该也一样,不会偏袒任何人。” “我自然不会偏袒任何人。”莫姑姑被她噎得无言以对。 “你说我用水蛭欺负她,水蛭呢?在哪里?”绯颜气定神闲道,方才她已经暗中指使一个围观的绣娘把那只木盒扔出去,看这贱人还怎么证明! “水蛭不知掉在哪里了,只怕是找不到了。”兰卿晓对那几个围观的宫人说道,“有人说我嚣张狂妄、目中无人,然而我进针工局这么久,我主动欺负过人吗?你们看见过吗?听说过吗?在绣房,我只想好好刺绣,没有闲心去想别的事,别人不招惹我,我从来不会去招惹别人,倘若有人欺负到头上来,我必定不会隐忍。像今夜这种事,在针工局只怕时常发生。倘若你们一味地选择哑忍,那只会助长恶人的嚣张气焰,以后你们会永远活在她们的欺凌之下。你们放弃了今夜这个机会,也就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我欺负过你们吗?我怎么不记得。”绯颜莞尔冷笑,看她们的眼神极为森冷,“你们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那几个宫人纷纷低头,乌龟似的缩回龟壳。 兰卿晓柔音铿锵,掷地有声,“今夜你们放过一个恶人,他日这个恶人就会变本加厉地欺凌、伤害你们。她并不会感谢你们,有她在的一日,你们永远活得憋屈下贱。” 叶落音心急如焚道:“你们倒是说话呀!你们不能姑息养奸,不能纵容她们!” 若影说起风凉话,“让她们说谎,她们自然不愿意。” 苏姑姑沉缓道:“无需强迫他人。人活一世,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可。” 终于,有一人站出来道:“的确是绯颜等人用水蛭欺负叶落音……” 另一个胆战心惊道:“我看见她把装水蛭的木盒扔到外面了。” 绯颜骇然变色,睚眦欲裂,完全没想到她们竟然有胆子说出来! 若影、雨婷四肢发软,面面相觑,尔后着急地看向绯颜,怎么办?苏姑姑一定会重重责罚的。 莫姑姑怒道:“绯颜,真的是你!” 热泪涌出,绯颜泪盈于睫,格外的凄楚可怜,她哑声道:“苏姑姑,莫姑姑,是我一时糊涂,听了若影和雨婷的谗言……她们不堪洗衣的辛苦,对卿卿等人怀恨在心,就唆使我教训她们……” 若影、雨婷震惊地瞪大眼,她们一向敬重、依赖的绯颜姐姐竟然将责任推到她们身上! 绯颜哭得伤心,饮泣道:“苏姑姑,我真的不是有心伤害卿卿和叶落音……若影和雨婷对她们积怨甚深,总对我说她们的坏话,我听得多了,加上她们的确辛苦,我就心软了,才想着为她们出头一次……苏姑姑,我知道错了,恳求您饶恕我这一回……” 叶落音对她弃车保帅的伎俩嗤之以鼻,“说的比唱的好听。” 兰卿晓心里冷笑,她们果然是一丘之貉,做了事,却没胆量承担。 莫姑姑听了这些话,道:“一定是这两个贱蹄子唆使绯颜的,绯颜刺绣功夫好,怎么可能有闲心去想欺负人的事?不如这次就小惩大诫吧。” 苏姑姑看着珠泪涟涟的爱徒,坚硬的心慢慢软化,道:“你仗着我对你的喜爱,这几年在针工局颐指气使、作威作福、欺凌他人,以为我全然不知吗?我念在你刺绣的功夫好,一次次地饶恕你,给你机会,你非但没有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心肠歹毒至此,我很失望。” “我错了……”绯颜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跪着蹭过去,抓着她的衣角。她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再也不可能有挽回的余地,只能卑微地求饶,“苏姑姑对我的喜爱,对我的好,我铭记于心……苏姑姑你喜欢卿卿的刺绣功夫,还把自己记录刺绣心得的小册子给她看……我一直想看看那小册子,学习更多的刺绣技艺,可是你总说不行……之后苏姑姑一直对她很好,我恐慌、害怕,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要让卿卿取代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苏姑姑恨铁不成钢道,“绣房这么多绣娘,不可能一枝独秀,你一人也绣不过来。我喜欢别人,不表示就不喜欢你。我暂时不把杂记给你看,是因为你心浮气躁,刺绣的基本功还不够扎实、不够完美。待你心平气和,能够处变不惊,好胜心不那么强了,我再让你看。我平日里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不明白?” “苏姑姑,我错了……我大错特错……”绯颜好似终于被这真相击溃,哭得稀里哗啦,也不介意旁人如何看待,“我以为你要卿卿取代我的位置……我被猪油蒙了心,苏姑姑,我再也不会了……我会好好研习基本功,我会静下心来……你相信我……” “绯颜应该知道错了,这次就……”莫姑姑求情道。 “这一次小惩大诫,罚扣三个月月银。若你再兴风作浪,我必定将你逐出宫去!”苏姑姑严肃道。 “谢苏姑姑开恩。”绯颜痛哭道。 “那若影和雨婷……”莫姑姑迟疑道。 “让金公公处置。”苏姑姑道。 若影和雨婷呆若木鸡,连求情都不会了,说到底,是因为绯颜反水对她们的打击太大了。 叶落音转头看兰卿晓,似乎在说:绯颜真的会痛改前非吗? 兰卿晓耸耸肩,等着瞧喽。 说到底,苏姑姑还是爱惜人才的,不愿损失一个刺绣功夫精湛的绣娘。 原本兰卿晓打算去毓秀殿绣成衣比试的衣裳,绯颜刚刚受罚,想必暂时不会出手,那么绣房应该安全。因此,兰卿晓决定留在绣房。 忙了八日,终于大功告成,尔后把衣裳锁在衣柜里。 距离成衣比试还有三日,她打算提前一日上交衣裳便可,不过这日,几个绣娘低声议论着什么,神神秘秘的。 拂衣凑过去问:“你们在说什么?” 一个绣娘道:“绯颜不是参加了成衣比试吗?她绣好了衣裳,不过今日一早发现不见了。” 另一个道:“她已经禀报苏姑姑和金公公,不知道会不会搜绣房呢。” ps:今天下午还有第二更哈。 第077章:一箭双雕 拂衣把问到的事跟叶落音、兰卿晓说了,歪着头道:“好端端的,怎么会丢了呢?” 叶落音想起她们绣好的衣裳,紧张道:“卿卿,我们的衣裳收好了吧,没事吧。” 兰卿晓的心头升起一丝不祥,趁众人都在议论绯颜丢衣裳的事,打开衣柜的锁瞧了瞧,还好,衣裳没丢。 叶落音松了一口气,摸着下巴道:“谁跟绯颜过不去呢?” 拂衣笑道:“咱们就不要理会她的事了。这两日我们要看好衣裳才行。” 兰卿晓含笑道:“拂衣,你再不加把劲,苏姑姑要赶你去做粗活了。” 拂衣撅嘴争辩道:“我有努力的,每日我都跟叶姐姐学呢,前日苏姑姑还夸我有进步呢。” 叶落音拍拍她的肩,“你刺绣的底子、天赋还行,就是没有用心钻研。你把所有心思都放在美食上了。” 拂衣娇憨地笑,“我就是喜欢吃嘛,如若一日没有吃到想吃的东西,我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她们正笑闹着,忽有一行人走进绣房,为首的正是金公公、苏姑姑和莫姑姑,绯颜跟在一旁,秀媚的双眸红红的,分明是哭过的。 众多绣娘起身行礼,兰卿晓等人垂眸敛额,眼观鼻鼻观心。 叶落音低声道:“这阵仗是要搜吗?” 兰卿晓对她摇摇头,却莫名地心慌起来,有点不安。 金公公是整个针工局的掌事,一向拿腔拿调的,此时也是如此,“绯颜,你仔细说说,昨日什么时辰,如何把绣好的衣裳收起来的。” “是。”因为着急,绯颜哭了又哭,容色憔悴了几分,“直至昨夜,我才绣好衣裳,准备今日送去香雪坊。大约亥时,我把绣好的衣裳放进衣柜,接着锁好,然后我才回去就寝。金公公,苏姑姑,那个就是我平常用的衣柜。” “我去看看。”莫姑姑过去察看。 偌大的绣房在西墙放置一排柜子,一格一格的,以供绣娘搁置东西。若是重要的东西,也可以上锁锁着。 她打开绯颜的那格衣柜,里面空无一物。尔后,她回去禀报。 苏姑姑面色凝重,问道:“昨夜你离开这儿的时候,还有人吗?” 绯颜的眼圈又红了,泪盈于睫,格外的凄楚动人,“那时时辰不早了,绣房就剩我一人。” 金公公温和地问:“你离开的时候是否看见附近有人?” 她想了想,摇头。 尔后,他朝众人威严地问道:“昨夜亥时,你们都在通铺房歇息吗?若有虚言,从严处置!” 众绣娘面面相觑,惊惧地不敢回话。 他又厉声问一遍,才有人回道:“金公公,我们房里的八个人都在房里,没人出去。” 尔后,其他通铺房的人纷纷这样说,以表清白。 叶落音跟同屋的绣娘相视一眼,尔后道:“金公公,我们房里的所有人都在,没人出去。” 兰卿晓暗暗思忖,照此看来,绣房的人都没有嫌疑?莫非是衣房的人? 绯颜欺负过的人不少,倘若有人想暗中害她,并不是不可能。 “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偷了绯颜的衣裳的人,自己站出来认罪,我可以既往不咎。倘若不主动认罪,我查出来是谁干的,从严处置!”金公公疾言厉色道。 “不要心存侥幸,金公公想查的事,还没有查不出来的。速速站出来认罪。”莫姑姑眼神森厉。 等了片刻,依然没有人认罪。 绣房鸦雀无声,死一般沉寂。 眼见如此,绯颜焦急得泪落如雨,与平日颐指气使、蛮横嚣张的形象大相径庭。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干嘶黯哑,“我不知道是谁跟我开这么大的玩笑,若我之前得罪过你们,伤害过你们……我认错,我向你们致歉,我会补偿你们……只要你把衣裳还给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所有绣娘惊诧不已,面面相觑。 她吃错药了吗?她竟然为了一件衣裳低下她那高傲的头颅,真真不可思议。 叶落音看兰卿晓,挑眉示意,冷冷一笑。 “这件衣裳我花了很多心血才绣好的,你们也都看见的……”珍珠般的大颗泪珠潸潸滚落,绯颜哀痛至极,绝望至极,好似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而平日里她骄傲地俯瞰众生,似一只美丽非凡的孔雀,“成衣比试的日子快到了,我根本没时间再绣一件衣裳……我恳求那个偷了我衣裳的人,求你把衣裳还给我……我给你跪下还不行么……” “绯颜,冷静点。”苏姑姑道。 金公公见绯颜色这般伤心欲绝,面上有几分怜惜,严厉地喝道:“再不出来认罪,待我查出来,乱棍打死!” 众人心神一跳,惊骇地低头。 兰卿晓明白那个偷衣裳的人的心思,主动认罪极有可能以后遭到疯狂的报复,说不定金公公会追究。 金公公再也没有耐性,怒喝:“搜!” 当即,他的几个手下散开去搜衣柜,有的衣柜锁着,就要主人带钥匙去打开。 兰卿晓心头的不祥之感越来越强烈,今日绯颜这表现太过不同寻常。 自那日之后,绯颜再也没有找过她的麻烦,可是她不相信短短时日里绯颜会性情大变。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绯颜的妒忌心、好胜心那么重,心术不正,不可能立马变成好人。 这时,一个太监从一个衣柜里取出一件叠好的衣裳,“金公公,绯颜姑娘,是这件吗?” 绯颜激动地流泪,喜极而泣,“是这件……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叶落音、拂衣瞠目结舌、目瞪口呆,怎么可能? “那不是叶落音的衣柜吗?”有人低声议论。 “就是叶落音的。” “原来是叶落音偷了绯颜的衣裳,让她无法参加成衣比试。” “偷了绯颜的衣裳,既可以报那夜澡房之仇,又可以帮好姐妹少了一个比试的对手,这一箭双雕的计谋玩得可真好。”有人尖刻道。 “你们不要胡说!”拂衣气愤道。 兰卿晓眉心紧颦,叶落音怎么可能偷绯颜的衣裳? 莫姑姑道:“金公公,那是叶落音的衣柜。” 苏姑姑痛心疾首道:“落音,你怎么这般糊涂?” 金公公五官绞拧,怒喝:“叶落音,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叶落音呆若木鸡,整个人懵了,泥塑木雕似的。 拂衣赶紧扯一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快解释啊。” 绯颜拭去泪水,吸吸鼻子,顾不上妆容凌乱,哑声道:“叶落音,那夜的确是我欺负你,的确是我对不起你。那夜我认错了,苏姑姑也惩戒了我,你为什么还要偷我的衣裳藏起来?你知道我最在意的就是这次成衣比试,你是想报复我,让我痛不欲生吗?还是想帮你的好姐妹,让她赢得魁首?” 叶落音完全清醒了,慌乱地辩解:“我没有!苏姑姑,金公公,我没有偷她的衣裳……” “那为什么在你的衣柜里搜出衣裳?人赃并获,你还敢抵赖?”金公公怒斥。 “我真的没有偷她的衣裳……我也不知衣裳怎么会在我衣柜里……”这一点,她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对,栽赃嫁祸!” “混账!”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人,把她收押暗室!” “且慢!”兰卿晓上前几步,清冷道,“金公公,落音不是那样的人,苏姑姑也相信落音的为人,不会偷绯颜的衣裳。” “我们整日和叶姐姐在一起,她真的没有偷衣裳。”拂衣情急地帮腔。 “你们说没有就没有吗?”金公公阴鸷道,“罪证确凿,无从抵赖。押走!” “金公公,既然找到了衣裳,这次就算了吧。”绯颜宽容大度地说道,“上次我欺负她,这次她报复我,也是人之常情。这次就算扯平了,就当我欠她的,还请金公公给绯颜一个薄面,不再追究。” 兰卿晓正要说话,这时,衣房的一个宫女走过来,低着头瑟缩着肩膀,轻声道:“金公公,我听闻绣房有人失窃……昨夜,我看见……” 莫姑姑追问:“芳草,你看见什么?”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名为芳草的宫女,她说道:“昨夜过了亥时,我从茅房回来,看见一道黑影往绣房这边走来,鬼鬼祟祟的。当时夜深了,我起了疑心,就悄悄地跟过来瞧瞧……我看见,那黑影进了绣房……” 金公公激动地问:“你看见那人的脸了吗?” 芳草回道:“我很害怕,躲在一处隐蔽的地方,不多时,那人从绣房出来,我看见她的脸,是……” 他追问,她指向叶落音,“是她。” 叶落音又气又急,小脸青白交加,怒斥道:“你血口喷人!昨夜我早早地睡了,根本没有出来,也没有来绣房!金公公,苏姑姑,跟我同房的人都可以作证!” 兰卿晓、拂衣等人纷纷作证,她没有出去。 “我真的看见了,我说的都是真的。”芳草委屈道。 “你们和叶落音是好姐妹,自然为她做伪证,你们的证词不足为信。”金公公下了定论。 “苏姑姑,我真的没有偷绯颜的衣裳。”叶落音觉得无奈,百口莫辩的滋味太难受了。 “金公公,这样吧,先把她关押在暗室,待查清真相后再行处置,你觉得如何?”苏姑姑不动声色道。 第078章:神一般的转折 金公公同意,吩咐手下将叶落音押走。 绯颜却温婉大方道:“金公公,苏姑姑,叶落音会这样做,还是因为我之前伤害过她。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想跟叶落音、卿卿等人化干戈为玉帛,以后和睦相处,一起研习刺绣技艺,不辜负二位的期望。绯颜斗胆为二位赦免叶落音的罪责,恳请二位成全我这点私心。” 兰卿晓心里冷笑,竟然耍起以德报怨的招数,高明。 金公公看向苏姑姑,苏姑姑点头,他这才同意。 叶落音一脸的蒙圈,绯颜居然为自己说好话,居然这般大度,她到底图什么? 兰卿晓挑眉道:“金公公,苏姑姑,这事还是查清楚的好。昨夜亥时之后,我还没睡着,同屋的其他姐妹也还没睡着,落音的确没有出去过。不过,芳草言之凿凿地看见她出现在绣房,那么,这件事就有疑点。这疑点,必须查清楚。” 金公公嘴角狂抽,一个卑微的绣娘竟敢命令他做事,反了不成? 他心里极为不爽,“既然你说要查清楚,那就查清楚。来人,收押叶落音!” “金公公,可否容许我问芳草几个问题?”兰卿晓莞尔道。 “问吧。”虽然他很不耐烦,但还是答应了。 叶落音不知道她想问什么,但素来知道她一向有主意,时常有出其不意的想法。 绯颜眸色一寒,卿卿究竟想做什么? 兰卿晓走到芳草面前,轻声细语地问:“昨夜你过来的时候留着几盏灯笼?你藏在哪个位置看见落音的?” 芳草咬唇想了想,道:“只有一盏灯笼,当时我站在那边。” 说着,她指向绣房前西侧一口圆形水缸后面,距绣房门口大约有二丈的距离。 “那盏灯笼挂在这个檐下的吗?”兰卿晓又问。 “……是的。”芳草稍微迟疑了一下。 “昨夜你看见落音的时候,她身穿什么衣裳?你记得是什么颜色的?” “她穿着……”芳草的目光闪烁不定,不由自主地看向某个方向,“当时比较黑,我瞧得不是很清楚,应该是……暗色衣裳吧……” “暗色还是黑色?”兰卿晓温柔地问,似在提醒。 “我想起来了,是黑色。”芳草好像确定了什么,坚定道。 “落音根本没有黑色或暗色的衣裳,同屋的姐妹都可以作证,你如何看见她身穿黑色的衣裳?你说谎!你诬陷落音!”兰卿晓陡然怒斥,疾言厉色的模样把人吓了一跳。 芳草没想到上一刻还和风细雨下一刻就变成疾风骤雨,被她的陡然转变吓得心慌意乱起来,“我……我可能记错了……应该不是黑色,是她现在穿的这个颜色……” 兰卿晓咄咄逼人地质问:“这是绣娘穿的衣裳,每个人都穿的一样,你敢说你没认错?” 芳草结结巴巴道:“我没有……记错……” 兰卿晓冷笑,“是吗?檐下的这盏灯笼,每夜都会熄灭,燃大半夜的是那边的那盏。你又记错了吗?” 最后一句,她的语气凌厉如剑,她的目光凛冽如刀,似要将对方凌迟。 芳草的心魂好似被她的气势摄住,畏惧地后退,目光闪躲,嘴唇轻颤,“这个……” 绯颜的目色阴寒无比,这个草包废物! “绣房门口根本没有灯笼,大半夜的,你的藏身之处距这里二丈,你如何看得清落音的容貌?再者,你连她穿什么衣裳都记错,你说你的证词有几分可信?”兰卿晓步步紧逼,厉声喝问,“说!” “我真的看见是叶落音……我没有说谎……”芳草无力地辩解,心虚、慌乱无措的模样却更让人起疑。 “那么远,又那么黑,根本看不清人的脸,你的眼力这么好,竟然看得清清楚楚?”兰卿晓冷酷地逼问,丝毫不给她辩解的机会,“还是你受人指使做伪证?你知道做伪证的下场吗?说!” “我……”芳草又慌又惧又急,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急得快哭了。 “金公公,苏姑姑,很明显,芳草的证词错漏百出,不足为信。她极有可能受人指使,作伪证指证落音。”兰卿晓义正词严道。 拂衣激动地握住叶落音的手,轻声道:“太好了!卿姐姐好厉害,问得芳草哑口无言。” 叶落音颔首,欣喜不已,真心想为卿卿击掌。 金公公眯着眼睛,冷厉道:“虽然芳草的证词不足为信,但这衣裳的确是从叶落音的衣柜里搜到的,罪证确凿,无从抵赖。” 苏姑姑不由得对卿卿刮目相看,未曾想到她这般聪慧,心思缜密严谨,几句话就推翻了芳草的证词。 绯颜的小脸犹如覆着清霜,秀眸眯了又眯。 兰卿晓走到她面前,道:“我可以闻一闻这衣裳吗?” 绯颜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也想阻止她,可是这等情形,根本阻止不了。 兰卿晓低头在衣裳上使劲地闻了闻,“还请苏姑姑闻一闻。” 苏姑姑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不过依言闻了闻。 “苏姑姑可有闻到什么香气?”兰卿晓问。 “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茉莉花香。”苏姑姑如实道。 兰卿晓走过去,从叶落音的衣柜里拿出一样东西,“这是昨日早上落音采摘的茉莉花,昨夜离开绣房之前,落音把这束茉莉花放在衣柜里,没有上锁。” 她走过来,把这束茉莉花递给苏姑姑。 叶落音道:“对,因为放着茉莉花,所以我没有给衣柜上锁。” 兰卿晓小脸冷然,“茉莉花很香,倘若绯颜的衣裳从昨夜亥时后就放在衣柜里,直至现在,那衣裳沾染的茉莉花香应该相当的浓郁。苏姑姑,你觉得这衣裳的茉莉花香如何?” “很淡。”苏姑姑基本同意她的说法。 “这茉莉花香浓淡与否,每个人的感觉不一样,怎好一概而论?”绯颜看向金公公,秀眸微闪,“金公公,你以为如何?” “的确因人而异。”金公公故意凑近衣裳闻了闻,“我倒是觉得茉莉花香挺浓的。” “这衣裳应该是今日一大早,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人放进落音的衣柜,栽赃嫁祸给落音。”兰卿晓捕捉到她与金公公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心里有数,“金公公,偷绯颜衣裳的人可能是落音,也可能另有其人,彻查清楚为好。金公公执掌针工局多年,一向秉公办理,公允公正,得到针工局上下的敬重。相信这次金公公也会彻查清楚,抓到真正的窃贼,以免冤枉了无辜的人。” 当众被一个小小的绣娘威胁,被扣上一顶公允公正的高帽,金公公怒火升腾,恨不得一巴掌把她轰到天边去。他的嘴角抽了抽,道:“咱家还需要你教吗?自然会彻查清楚,秉公办理。叶落音的嫌疑依然最大,押走!” 叶落音惊慌害怕地看着兰卿晓,怎么办? 兰卿晓云淡风轻道:“哎呀,金公公,我忘记跟你说一件事了,前两日丽嫔娘娘跟我说,待我和落音绣好成衣比试的衣裳,要我俩绣一身新衣。丽嫔娘娘还夸落音绣的花样细密平滑、色泽柔和雅致,决定把这身新衣交给她主绣呢。倘若金公公把落音关押在暗室,我得去毓秀殿向丽嫔娘娘禀报一声才是。” 绯颜几乎咬碎自己的贝齿,体内怒火炽烈,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这个贱人,竟然搬出丽嫔娘娘来压金公公! 如今中宫无主,后宫以丽嫔最得圣心,恩宠最盛,毓秀殿的殿门几乎被踏破,每局、每司的宫人对毓秀殿的事都不敢怠慢,甚至千方百计地巴结讨好。 金公公在宫里行走多年,最精通的便是蝇营狗苟、见风使舵、逢迎谄媚,自然也知道丽嫔娘娘对卿卿的喜爱不一般。虽然丽嫔的位份不高,但颇有手段,城府极深,先前胆敢与假冒的谢皇后平分秋色,可见她的厉害。 这样的丽嫔,岂是他得罪得起的? 即使他再不甘心,也只能退一步,“苏姑姑,芳草的证词做不得准,方才卿卿姑娘的推断也有几分道理。叶落音虽有嫌疑,但也有可能是被人栽赃陷害的。我会彻查清楚,今日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苏姑姑温和道:“金公公慢走。” 叶落音拉着兰卿晓的手,又感激又委屈,眉骨酸涩,泪珠盈盈,“谢谢你。” 苏姑姑大声道:“没事了,大家忙去吧。” 绯颜捧着衣裳回到自己的绣架前,眸色阴寒,怨毒骇人。 贱人,下一次可没这么幸运! 兰卿晓和拂衣、叶落音聚在一起,拂衣一脸的崇拜,眨巴着双眸好奇地问:“卿姐姐,你太厉害了!为什么你能想到那么多?” “卿卿,这回真要谢谢你。”叶落音抿唇,又哭又笑的。 “咱们之间还需要这么见外吗?”兰卿晓笑着拍拍她的手。 “对了,绯颜的衣裳怎么会在叶姐姐的衣柜里?”拂衣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人嫁祸叶姐姐呢?” “贼喊捉贼呗。”兰卿晓冷笑。 “你的意思是,是绯颜把衣裳放在我的衣柜里,嫁祸给我?”叶落音骇然变色,“她这样害我,究竟想做什么?” ps:今天上架,设定vip比较晚,抱歉啦,不过今天有三更哦。 第079章:被砸中被强吻 拂衣揣测道:“那夜绯颜欺负你,后来被卿姐姐揭发,虽然她向苏姑姑认错了,但必定心怀怨恨,必定不甘心,于是寻机报复。” 兰卿晓冷笑,“害你,就是害我,她要我们三人都不好过。像她这种心术不正、心如蛇蝎的人,除非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否则她不会痛改前非的。” 拂衣又担心又害怕,“那她还会对我们出手?怎么办?” 叶落音秀媚的眸子冰冷地眯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绝不能让她欺负了去!” 兰卿晓看见她眼里萦绕着的冷芒,心里一动。 每当她被人欺负到忍无可忍的时候,每当她的娘亲被人欺凌、羞辱的时候,每当她们母女俩遭受嘲笑、奚落、白眼的时候,她就会出现这样的神色,似一朵长满尖刺的玫瑰,坚强得令人心疼。 距成衣比试只剩下一日,兰卿晓出宫把绣好的衣裳交给香雪坊,明日巳时比试开始。 之后,她打算在街上逛一会儿,买一些糕点回去给苏姑姑和姐妹们尝尝。 临近午时,玉宇琼楼宾客盈门,热闹火爆。 在三楼沿街的一个雅间,窗口站着是一个俊美无俦的公子。他身穿一袭轻薄纤透的红衣,腰带松懈,衣襟也松松垮垮的,裸露出莹白如细雪的前胸。令人惊讶的是,那前胸肌理平滑紧致,一瞧便知习武多年,蕴藏着无穷的神秘力量。 刘夏百无聊赖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衢,手里的青玉酒往嘴里送酒。 这些日子,他跑遍帝京的各大酒楼茶楼,只要是主要街衢的,都会蹲守一两日。然而,他再也找不到那个名为叶晓晓的姑娘。 他描了她的画像,派出不少下属拿着画像暗中寻访,可是,寻了好几日,一无所获。 她好像在帝京消失了,没有留下半点踪迹。 他在想,她不会离开帝京了吧。 就算把帝京翻个底朝天,他也要找到叶晓晓! “公子,你已经喝两壶了,不如先吃点膳食吧。”墨九担心主子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提议。 “滚!”刘夏烦躁道。 墨九吓得浑身一哆嗦,立马退出去。 这几日公子阴晴不定,那目光想要杀人,周身一尺之内寸草不生,连他都不敢靠近。 都是因为那个画像上的姑娘,公子找不到她,这才心情不好。 刘夏正想回去拿一壶新酒,忽然,一抹倩影跳入他的视线,他定睛一瞧,心狂跳而起。 是她! 当即,他扔了青玉酒壶,纵身飞下去。 兰卿晓正在街上走着,冷不丁听见有人喊:“有人坠楼了!” 她大吃一惊,抬头望去,但见一袭张扬鲜艳的红衣鼓荡飞起,肆意地飞舞,似一朵火红、妖艳、神秘的曼珠沙华随风飘落,降临人间,至美,至妖。 姑娘坠楼了? 兰卿晓的脑子里电光火石,以她粗劣的三脚猫功夫,接得住那姑娘吗?会不会被压个脏腑破裂? 只是一瞬间,那坠楼之人就已经飞落在她头顶的位置。 不行!她肩负家族重任,一定不能出事! 然而,她已经来不及避开,仓促之间只能仓惶地后退两步。 而那坠楼之人竟然跟着她飞去,“精准”地砸中她。 砰—— 重物坠地沉闷的声响。 兰卿晓感觉全身都在痛,快被压成肉饼,脏腑痛得厉害,眼前金星飞绕,喘不过气来。 是不是快死了? 她努力睁眼,为什么脸颊怪怪的?好像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轻轻舔着,滑腻得古怪。 刘夏的上身压在她身上,就是这么凑巧,薄唇吻着她的雪腮。 逮着这机会,还不亲个过瘾? 于是,他温柔缱绻地吻着,浑然忘我,不理会周遭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四周的百姓窃窃私语,欣赏着那袭妖艳如火的红衣覆盖着肉垫子,宛若神秘幽泽绽放的曼珠沙华。 兰卿晓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被人亲了,被人占便宜了,怒不可揭地推开这个可恶的坠楼人。 刘夏亲了好一会儿,心满意足地抬起头,笑得妖娆骚包,“晓晓,咱们又见面了。” 对于他设计的这个见面的火辣姿势,他相当的满意。 他砸在她身上的时候,泄了大部分力道,她不会受内伤,也不会觉得多疼。 “啪——” 她不由分说地打去一巴掌,使了全部力气,恨不得把他这张讨厌的俊脸打成猪头。 她睚眦欲裂地怒吼:“滚开!” 别人都是英雄救美,再搂搂抱抱转圈圈,为什么她是被一个妖艳贱货砸中当肉垫还被众人围观? 老天爷,你是不是玩我? 刘夏不生气,反而非常受用地微笑,还体贴地拉她起来,“打得好!打得妙!”他抱拳向围观的百姓笑道,“见笑了。我做了错事,我家娘子打得好,教训得好。” 兰卿晓气得踹他,“谁是你娘子?你不要胡说八道!” 他乖乖地被踹,“娘子,我已经认错了,你还不能原谅我吗?你不要动怒,当心动了胎气,伤到咱们的孩儿。” 她的水眸瞪得大大的,双拳攥得紧紧的,“胎气?孩儿?” “娘子,大夫说了,千万不要动怒……咱们回府去,我跪搓衣板认错……”刘夏赔笑道,深情款款的模样加上那俊美的容貌,得到所有女子的拥护。 “你找死!” 兰卿晓忍无可忍,挥拳扫向他笑得奸诈的脸,好似全身的力量悉数爆发,勇不可挡。 然而,他轻巧地侧身一避,在她的粉拳第二次击到面前之际,不闪不避,扣住她的粉拳,接着敏捷地一拽一带,把她从身后抱住。 她奋力地挣扎,“放开我!” 好不容易才抱到佳人,刘夏怎么可能轻易罢手? 他圈抱着她,在她耳畔温柔地吹气,“娘子,我们回府生娃娃。” “下流!无耻!” 兰卿晓咬牙切齿地骂道,骂遍他祖宗十八代。 那些妙龄女子看见那么俊美的公子竟然娶妻了,而且对那娘子那么好,不由得又气又恨又无奈,只能眼巴巴地生闷气散了。 因为刘夏火焰般的红衣,加上他们连体婴似的走路姿势,路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 他丝毫不觉得尴尬难受,反而向路人展现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还说:“我被我家娘子俘虏了,回府生娃娃去喽。” 兰卿晓快气疯了,恨不得废了他的子孙根。 路过醉香楼时,她乌溜溜的瞳仁灵妙地转动,道:“要我跟你回府也可以,你先为我做一件事。” “别说是一件,十件也行。”刘夏爽快道。 “刘公子你风流多情,应该去醉香楼喝过花酒吧。” “的确去过,我不骗你。” “走,去醉香楼,我去找一个故友。” 他惊奇地扬眉,她竟然认识醉香楼的人! 兰卿晓刚到帝京,为了躲避追杀,在醉香楼住了一两日,认识了月眉姑娘。 她径直去找月眉姑娘,让刘夏在门口等候。 他明媚地笑,“我相信你不会跳窗逃走的。” 她盈盈一笑,“我可不想变成废人。” 不多时,她出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他瞧了两眼也没瞧出来那是什么。 二人出了醉香楼,兰卿晓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水眸闪过狡黠的芒色,“刘公子答应我为我做一件事,那稍后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不会拒绝?” 刘夏点头,笑成一枝花儿,“正是,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府,当我娘子,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刘公子,劳烦你蹲在我面前。” “好。” 为了抱得美人归,他豁出去了,在她面前下蹲。 兰卿晓快速地把一件桃红色丝衣绑在他的束发上,扎得牢牢的。 尔后,她拉他起来,憋着笑,一本正经道:“刘公子洒脱不羁,不拘小节,不如为我在街上跳支舞吧。” 刘夏错愕,“跳舞?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你就随便扭几下。不过我说停才可以停。” “这不太好吧。我堂堂刘家大公子,当街跳舞,会颜面扫地的。”他为难道,哭笑不得。 “如此看来,你娶我并没有多少诚意。”兰卿晓嘲讽道。 “我当然有十足的诚意,不然我就不会满大街地找你。”刘夏连忙解释,“还有,你在我头上绑了什么东西?” “方才答应得那么爽快,现在反悔了?”她拍拍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若你做不到,那我走了。” “好好好,我跳,我跳还不行吗?”他皱眉闭眼,心里纠结得要死。 美人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兰卿晓心里窃喜,大声喊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大叔大婶大娘大伯公子姑娘都来瞧瞧啦。这位俊美无俦、举世无双的公子就是战功赫赫的刘大将军,现在他要为帝京的乡亲父老表演一支舞,各位快来欣赏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刘夏恨不得捂住她的嘴,气急败坏道:“你不要嚷嚷……打住……” 聚拢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都在等着刘大将军跳舞。 她才不搭理他,继续扯着嗓子喊道:“刘大将军爱民如子,体察民情,特意到街上献舞给诸位乡亲父老欣赏。大家知道他头上戴的是什么吗?那是醉香楼的月眉姑娘的贴身丝衣。大家是不是觉得很好看、很新颖、很有趣?” 噗…… 轰…… 第080章:头戴亵衣当街跳舞 围观的百姓一边欣赏奇葩的刘大将军一边开怀大笑,有的笑得直不起腰,有的笑得快岔气了,有的正在吃糖葫芦,险些噎死。笑声不绝,如潮水般涌开。 堂堂大将军,竟然头戴风尘女子的亵衣当街跳舞,今年还有比这更好笑、更荒唐的事吗? 这件事足足可以笑个五年、十年好吗? 兰卿晓气定神闲地盯着下流公子的反应,随时准备开溜。 刘夏双拳紧攥,本是眼带桃花的俊眸此时阴鸷地瞪着,俊脸涨成猪肝色,额角青筋暴凸,好似随时会爆出鲜血。 她知道,这是对他的极大羞辱,他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刘大将军,这可是你亲口答应我的,你不能反悔。你堂堂大将军,怎么能失信于人?” “你……”他切齿道,鲜红广袂遮掩下的拳头若隐若现。 “你反悔也行,不跳舞也行,但你不能勉强我,不能抓我。”兰卿晓巧舌如簧地谈判,“这么多百姓看着呢,刘大将军,若你做出强抢民女的事,你的赫赫威名就化为乌有,刘家的声誉也会被你败光。” “住口!”刘夏怒斥,一把扯下束发上的亵衣,不过绑得太紧,他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立即钻入人群,猫着身子溜之大吉。 他只是一个不留神,就让她跑了,气得想杀人,立即飞奔去追。 然而,那些围观的百姓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竟然在这节骨眼骚动起来,挡住了他的路。待人群散了,他追过去,已经找不见她的身影。 “墨九!”刘夏怒吼。 “在。”墨九是侍从,也是暗卫,平时并不怎么现身,只在主子有需要的时候才现身。 “传我令,全城搜捕!”刘夏的冷眸迸射出凌厉的芒色,满腔怒火似要将整个帝京焚烧殆尽。 为了尽快找到她,早在前几日,他就吩咐十几个暗卫在城里各个要点待命。 看着公子头上的桃红色亵衣,拼了全力憋着笑的墨九四肢一寒,立即去传令,不敢有所耽搁。 公子天性爽朗洒脱,许久未曾这般动怒,这次是动了雷霆之怒啊。 原本以为今日公子找到那姑娘是好事,公子必定会心情大好,却没想到那姑娘太过古灵精怪,竟然这样戏弄公子,难怪公子会动怒。 刘夏提气飞上街边屋顶,猎鹰般的目光在附近各条大街搜寻,然而,没有她的身影! 红衣被夏风吹得鼓荡而起,犹如他的怒焰,炽烈熊熊。 此时,兰卿晓拼了老命在街边飞奔,不知跑了多少条街,只觉得双腿越来越重,快跑不动了。 闹腾了半天,没有进食没有喝水,又跑了几条街,很快就体力不支,怎么办? 她无力地靠着墙根歇息,剧烈地喘气,嗓子在冒火,干涩得很。 忽然,她看见巷子的尽头站着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看她一下,当即飞奔而来。她预感不妙,立即飞速逃奔。 好不容易使计甩掉那人,很快她又撞到另一个黑衣人,又得没命地跑。 刘夏真是好样的,竟然派出这么多人搜捕她! 不行了……她快死了……她想躺下来歇歇…… 她靠在路边喘气,全身是汗,全身都在冒火,算了,被他抓住就抓住呗,又不会死……再想办法就是…… 咦,这里不是燕王府的附近吗?只隔着一条街! 兰卿晓好像生出一股奇异的力气,爬起来往外跑,这时,后面忽然出现一个黑衣人,极速飞来。她没头苍蝇似的逃奔,一口气跑到燕王府门口,而那个黑衣人只差一步,就抓到她。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要见……燕王……我要进去……” 门口的守卫认识她,想着兴许是殿下有事吩咐她,就让她进去了。 她立即进去,走出一丈就直接瘫软倒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太好了!刘夏的人果然不敢进来! 府里的下人大多认识她,有人去禀报流风,流风匆匆赶来,眼神满满的敌意,“谁让你来的?” “殿下在府里吗?我有事找殿下。”她知道,以刘夏的身份地位,只有燕王能救她吧。 “殿下在府里,不过殿下不会见你,你走吧。”他冷冷道,今日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打扰殿下。 “我有重要的事找殿下,麻烦流风大人通报一下。” “我说了殿下不见你,你听不懂吗?” “你不通报,如何知道殿下不见我?” “你……” “上次若非我帮你记录案情,不然殿下就不会那么顺利地侦破命案。说到底,是我帮了你,你应该谢谢我吧。”兰卿晓狡黠地笑。 “我又没让你帮我。”流风心虚了。 “你见不得尸体,不能记录案情,殿下没办法才要我记录。我帮殿下是无从拒绝,但也算帮了你,你怎么可以忘恩负义?”她忽悠道。 “你找殿下有什么事?”他实在说不过她,好像她说的有点道理。 “你先带我去见殿下。” “跟我来吧。” 兰卿晓跟着流风往主院走,尔后进了燕王的寝房。流风站在外厅禀道:“殿下,卿卿姑娘有事求见。” 她觉得奇怪,他面朝的方向不是内寝,而是浴房,莫非燕王在沐浴? 这青天白日的,沐什么浴啊? “你先退下。” 浴房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听着好像不似平常那么中气十足。 流风低声叮嘱她:“仔细点儿,千万不可激怒殿下,否则我饶不了你!” 她点头,看着他退出去、掩上房门。 “何事?”燕南铮的语声比之前低沉了几分,不过依然有点飘忽。 “奴婢……遇到一点麻烦……”兰卿晓犹豫了一下,择要说了事情,“今日我才知道他是刘大将军。他是太后娘娘的胞弟,位高权重,奴婢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所幸他还不知道奴婢的真正身份,不过他发散不少下属搜捕奴婢,好像不会善罢甘休……奴婢恳求殿下救救奴婢……” “刘大将军战功赫赫,文武双全,俊美风流,待你不一般,你何不依了他的意,嫁入大将军府,成为将军夫人?”浴房里,燕南铮坐在浴桶里,雪颜极其淡漠。 “纵然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奴婢也不想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子。再者,他寡恩薄情,好色自恋,又下流无耻,奴婢瞎了眼也不会嫁给这种人!”想到之前街上发生的事,兰卿晓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唇角微动,滑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笑,闭着的桃花眸缓缓睁开,“他的下属看见你进府了?” 她回答“是”,“不知刘大将军会不会闯进来。” 浴房里再无声音传出来。 兰卿晓出了几身汗,衣裳湿透了,此时屋里较为凉爽,衣裳贴在身上,湿哒哒粘腻腻的,很难受。 案上有茶水,她忍不住拿起茶壶直接往嘴里灌,把半壶的茶水喝光了还不过瘾,又偷吃了几块冰镇过的瓜果。没办法,她实在饿极、渴极。 这时,外面传来嘈杂声,有凌乱的脚步声和冷厉的呼喝声。 她心神一震,是刘夏的声音。 刘夏果然闯进燕王府! 徐总管一边走一边阻拦,道:“刘大将军,殿下身子不适,不见客,还请您改日再来吧。” “本将军回朝这么多日,未曾拜访燕王,今日既然来了,就要见一见!”刘夏的语声五分武将般的强硬铁血,五分市井小民的泼皮无赖,演绎得十分精彩。 “刘大将军,这是燕王府,不是大将军府,不是你想进就进。”鬼见愁面目森冷,杀气缭绕。 “本将军偏偏就要进。”刘夏站在寝房廊前,嚣张地抬脸,身后跟着墨九等几个凶神恶煞般的暗卫。 “刘大将军想在燕王府撒野,那就先打败小的。”鬼见愁冰寒道。 “墨九,把他解决了。”刘夏风光霁月地吩咐。 墨九身子一动,瞬间化作一道黑影消失不见。鬼见愁知道他武功不俗,不敢大意,全力迎战。 这时,寝房里传出一道流泉般清凌凌的声音:“刘大将军,请吧。” 既然殿下有请,那就不需要打了,鬼见愁和墨九罢手。 刘夏明媚地笑着推开房门,相信晓晓就在这里——他的下属把燕王府围得如铁桶一般,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那么,她必定在府里,而且是在燕王的寝房。 外厅空无一人,他探究的目光转向内寝,不过他没有察觉到内寝有人的气息,人在那边——浴房。 就在之前,兰卿晓听见外面刘夏与鬼见愁争执,忽然听见燕王叫她进去,她便进了浴房。 她站在一旁,看见燕王浸在黑乎乎的药水里,原来他蛊毒发作,用药浴减轻冰火蛊的痛楚,难怪之前不愿见她。 此时,燕南铮双目微阖,雪颜弥漫着死气的白,面上、身上不知是豆大的汗珠还是晶莹的水珠。他裸露的肩背线条紧致,肌理紧实,锁骨一线平滑细致,似细雪砌成,雪色莹莹,与漆黑的药水形成极致的反差。 她看见他睁眼,立即低垂目光,不敢再看,双腮火烧似的。 他冰冷地看着她,今日她格外的狼狈,被汗水染湿的鬓发贴在脸颊,气色也不好,好似比之前又清瘦了点。 外面,刘夏断定晓晓一定在里面,不耐烦道:“本将军要进来了。” ps:三更完毕,妹纸们订阅支持哦,么么哒。 第081章:鸳鸯浴 寝房寂静,浴房传出燕南铮淡漠的声音,“大将军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刘夏唇角飞扬,道:“本将军回朝多日,特意来拜访燕王。” “大将军来得不巧,本王正在沐浴,不便见客。”燕南铮冰冷道。 “本将军的娘子进了贵府,还请殿下吩咐下去,把本将军的娘子找出来,交给本将军。”刘夏的语气里有三分强硬,像是在铁血沙场下军令,“只需你一句话,本将军便不再打扰你沐浴的雅兴。” “据本王所知,大将军尚未大婚,何来的娘子?” “是本将军认定的未来夫人。燕王殿下不会把本将军的娘子藏在浴房吧。” “刘岚彻,你的娘子为什么进本王的王府,是不是真的进了,尚未查清,如今你又诬陷本王把你的娘子藏起来,你当本王是什么?你当燕王府是随意来去的大街吗?”燕南铮的语声多了五分利剑的冷厉。 兰卿晓不敢喘粗气,却见他气定神闲地应对,没有半分惊慌。 不过,他叫刘夏为刘岚彻,那么刘夏真正的名讳是刘岚彻? 刘岚彻斜勾唇角,“本将军的人亲眼看见娘子跑进燕王府……” 燕南铮道:“王府这么大,或许你要找的人躲在隐蔽的他处。本王让鬼见愁带人协助你去寻人。” 刘岚彻含笑的俊眸冷了几分,“不必如此麻烦。本将军要先看看殿下的浴房是不是藏着本将军的娘子。” “本王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本将军看过才知。” “不方便。” “你我都是男子,有什么不方便?”刘岚彻的眼眸凝出一丝危险的冷芒,燕王这般推拒,必定有古怪。 “本王难得看上一个侍浴婢女,如今正与她鸳鸯戏水,不想有人打扰。” 燕南铮说得自然、自在,语声里蕴含的风月情趣令人浮想联翩。 兰卿晓心神一紧,双腮不由自主地烧起来,热度一路往下蔓延。 外面的鬼见愁听见这话,不由得摸摸鼻子,忍俊不禁。 殿下越来越上道了,这种话说得挺溜的。 刘岚彻剑眉微紧,语气充满了火药味,“整个帝京的人都知道燕王不近女色,没想到你也有这一日。本将军倒想看看什么样的婢女能让燕王把持不住。” 兰卿晓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又紧张又气愤,倘若他闯进来,那如何是好? 暗影绰绰里,燕南铮的眼眸孤冷而森凛,“大将军一回京就流连青楼,风流多情之人自然不懂。” 忽然,她感觉到一股阴柔而磅礴的气劲涌到身上,贴在身上的衣裳瞬间悉数碎裂,飘落在地,她的身上只剩下贴身丝衣与绸裤。下一瞬,她好似落入一个巨大的漩涡,被一股奇异的力道裹挟着飞向浴桶。 他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拽进浴桶,水声哗啦,药水四溅,她还没站稳,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他转了个方向。 浴桶宽大,足以容纳四五个人,兰卿晓屈腿跪着,心里气恼,却也明白,燕王这么做是为了救她。 与此同时,刘岚彻堂而皇之地闯进来,揶揄道:“好大的动静。” 她心里一慌,连忙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所幸,燕王遮着她整个人,挡住了刘岚彻探究的目光。 从刘岚彻的角度,只能看见燕南铮把一个女子压在浴桶边沿,以及那女子裸露的雪色香肩与散乱潮湿的乌发。 燕南铮看她四肢僵硬,后背紧紧贴着浴桶边,于是伸手轻揽她的后腰,薄唇微动,对她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兰卿晓身子一挺,身子更加僵硬,却没有忽略他的薄唇,仔细辨认,他好像在说,要她放松。 于是,她尽量地放松。 “药浴……有点意思。” 刘岚彻意味深长地笑,“一边药浴一边宠幸女子,燕王可真会玩。看来本将军得好好学学。” 她的心头怒火直飙,若非他紧追不舍,她也不会迫不得已躲入燕王府,也不会向燕王求救,沦落到这般境地。 都是妖艳贱货害她的! “那大将军可要好好看。” 燕南铮发云淡风轻地说着,尔后俯唇去吻她柔滑的雪腮,轻若白羽,如风滑过。 兰卿晓浑身一震,再次绷得紧紧的,只是做戏而已,至于这么认真吗? 他好似上了瘾,湿热的薄唇辗转至她精致小巧的耳珠,一双清明透彻的桃花眸染了别样的色泽,渐渐深浓。 她想推开他,却又不敢,可是有第三人在一旁啧啧有声地欣赏,实在不可描述,太尴尬了。 她娇羞窘迫地闪避,不知如何是好,只希望刘大将军赶紧滚出去,她就可以结束这酷刑一般的激情。 刘岚彻眉宇紧拧,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 女子的名节尤其重要,晓晓不可能为了躲避自己而跟燕王做出这样的事。 晓晓不是那种轻佻、随便的姑娘,不然早就跟他回府了。 想到这里,他讪讪道:“打扰了。” 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兰卿晓终于松了一口气,用力地推开燕王。 燕南铮盯着她,目光微闪,她忽然明白他的的眼神,迅速把脸转过去。 果不其然,刚刚出去的刘岚彻又进来,看见浴桶里的活春宫依然上演着,燕王好似愈发动情了。 他剑眉微挑,这一幕可真是香艳得紧呐,令人浑身燥热。 那侍浴婢女应该有几分姿色,从那裸露的香肩来看,她肤色胜雪,体态必定婀娜曼妙。 又看了半瞬,他转身离去。 燕南铮湿热的唇舌往下滑,在清雪般的雪颈扫荡。 灼热的呼吸弥漫开来,兰卿晓好似被烫着了,肌肤泛着粉红的色泽,身子却一阵阵地发紧。 此时此刻,浴房的空气好似染了旖旎的光色,本是闷热的夏日,越发热烈躁动。 她猛地推开他,娇喘连连,嗓子干哑得很。 他的眸子变得明亮冰冷,没有半分温情,“滚。” 她看见他眼里浮动的清寒,觉得莫名其妙,于是立即爬出浴桶。正要离开时,她看见他一手撑在浴桶边沿,嘴里涌出一大口鲜血。 “殿下……”兰卿晓大惊失色,着急地问,“是不是蛊毒发作?奴婢去叫鬼煞……” “先穿本王的衣袍。”燕南铮的声音极轻极淡。 她一怔,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想着她应该穿上衣袍再出去…… 他的寝衣挂在一旁的木架,她扯下来随意地披上,尔后心急火燎地出去。 刘岚彻已经离开燕王府,鬼见愁、鬼煞和流风得知殿下吐血,立即把他抬到寝房,尔后诊治他。 燕南铮雪白的脸庞萦绕着一团黑气,气息微弱,陷入了昏迷。 流风叫了几声,殿下没有回应,流风着急焦虑,急得快哭了,朝兰卿晓劈头盖脸地臭骂:“都是你把殿下害成这样的!殿下原本好好的,浸药浴几个时辰就能缓解痛楚……哪想到你……倘若殿下有什么万一,你死一万次也不足以偿命!” “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兰卿晓很自责,倘若殿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就是罪魁祸首。 “你赶紧滚!殿下不想看见你,快滚啊!”流风悲痛地怒斥。 “好了,不要吵了。鬼煞为殿下诊治,要安静。”鬼见愁不耐烦道。 “流风你先出去。”鬼煞落针如风。 “凭什么要我出去?”流风不满地抗议,“我不出去。” “稍后殿下醒了,必定会饿,你去灶房吩咐厨子准备膳食。”鬼煞道。 “好吧。”流风不情不愿地走了。 “殿下怎么会吐血?”兰卿晓满目担忧,心里满是愧疚。 “今日清晨殿下蛊毒发作,之后我让殿下浸药浴,原本一切顺利,没想到后来你来了……”鬼煞解释道,没好意思说下去。 “浸药浴之时,必须心平气和,倘若血气过于旺盛,不仅药浴无用,而且蛊虫会动作频繁,殿下的体内冰火交织,就会吐血昏迷。”鬼见愁接着道。 她明白了,殿下为了让刘岚彻相信浴房的她是他的侍浴婢女,就演了一场戏。却没想到,他假戏真做,动了情,血气飙升,才导致吐血昏迷。 的确是她把殿下害成这样的。 不过,殿下……之前在浴房动了情,是不是说明他对她有那么一点男女之情? 她拼命地摇头,都这个时候了还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不多时,鬼煞施针完毕,道:“殿下只是昏迷,暂时没有性命之危,你们放心吧。” 鬼见愁问道:“卿卿姑娘,你有何打算?” “等殿下醒了,我就回宫。”兰卿晓想亲口向殿下致谢。 “刘大将军不会善罢甘休,他的性子我们多少有点了解,他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他坚信你还在府里,就一定会在外面守株待兔。”鬼见愁认真道,“方才我问了一下,刘大将军的人还在王府四周守着,你一旦出去,就会落入他的天罗地网。” “啊?那他一夜不走,我就无法回宫?”她惊异道。 “可以这么说。等殿下苏醒,说不定殿下有办法让你出去。” “那就等殿下苏醒再说吧。” 兰卿晓点点头,忽然想到,明日上午还要去香雪坊参加成衣比试呢。 而叶落音和拂衣见她迟迟不回宫,一定会担心她的。 第082章:燕王殿下的心思 兰卿晓问鬼见愁可否派人去针工局告知苏姑姑、叶落音一声,以免她们担心。 鬼见愁答应想办法,尔后离去。 过了片刻,鬼煞拔了针,嘱咐她在此看着,然后去煎药。 她站在床前看着昏迷的燕王,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不久在浴房发生的那一幕……灼热的呼吸袅袅袭来,好似他靠近她,将她圈锁在狭小的地方……湿滑游动,热浪滚滚,好似四周的药水变得滚沸,热气蒸腾……心火燃烧,升腾如火龙,烧了她整个人…… 她浑身一颤,猛地睁开双目,全身火热,手心里都是汗。 想什么呢? 兰卿晓拼命地挥散那些不该有的思绪,忽然看见枕头边露出一截东西,好像是丝帕一类的东西。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去取那东西。 果然是丝帕,而且是她的丝帕,有一股淡淡的香,跟他身上的香一样。 她忽然弯唇微笑,燕王把她的丝帕放在枕头底下,方便每夜就寝前可以拿出来把玩,而且他应该时常拿出来把玩,以至于丝帕染了他独特的香。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兰卿晓立即把丝帕塞回原来的地方,不过又改变了主意。 流风走过来,见她还在这儿,不悦地质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鬼煞让我留下来守着殿下。”她如实道。 “有我看着殿下就行,你走吧。”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不想再看见这个伤害殿下的人。 “那不行,鬼煞的吩咐,我不能不听。” “你……” 她故意把玩手里的丝帕,看着那朵棠梨花。 流风不由分说地抢过丝帕,“这是殿下的东西,你一个绣娘,怎么能碰?” 兰卿晓不解地问:“这丝帕看着像女子的私物,殿下怎么会有女子的东西?” 他气急败坏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这是殿下的东西,谁也不能碰,连我也不行。” “我不碰就是,不过为什么别人不能碰?” “殿下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这丝帕,吩咐我仔细洗了两次,不许弄坏了,还不许别的下人洗,一定要我洗。” “或许殿下看重流风大人才让你洗的。” “谁知道呢?殿下从来不用丝帕的,最近也不知怎么了,经常拿着这丝发呆。还有,我说让绣娘再绣几条一模一样的棠梨花丝帕,可以替换着用,殿下不仅骂我,还要我滚。”说起这件事,流风老郁闷了,吐了一堆闷气。 “噗嗤……你小声点,万一被殿下听见就不好了。”兰卿晓忍俊不禁地提醒。 “殿下为什么非要用这条丝帕呢?为什么只要这条呢?” 他盯着丝帕自言自语,接着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把丝帕放在枕头下面,“倘若让殿下知道我又乱碰丝帕,殿下又要让我滚了。” 见他一脸的委屈,她愉悦地笑起来。 燕王的心思相当的明显,只是,以他高冷、骄傲的性情,根本不可能说出来。 不说就不说呗,反正她知道就行。 流风道:“我在这里看着殿下就行,你去更衣,把殿下的寝衣换下来。” 兰卿晓看着身上还穿着燕王的寝衣,窘迫地走了。 ………… 一个时辰后,燕南铮苏醒了。 他服了药,面色略略好转,不过还要过半个时辰才能恢复体力、内力。 流风去灶房端来膳食,鬼见愁说了刘岚彻在外面守株待兔,问道:“殿下,卿卿姑娘如何出府回宫?” 兰卿晓设想过几种办法,道:“不如我乔装成小厮,从侧门出去。” “刘岚彻不是草包,十年沙场征战,他精于排兵布阵,谋略过人,你那小伎俩瞒不过他。”燕南铮的语声淡漠如秋水,“从府里出去的每一个人,他都会命人跟踪,直至确定没有可疑才会罢休。” “那他在外面守株待兔三五日,奴婢就要待在王府三五日吗?” “若你不急着回宫,只能如此。” “明日奴婢要去参加香雪坊成衣比试。” “本王有办法让你明日早上出府。” “什么办法?”兰卿晓欣喜地问。 燕南铮没有回答,只道:“本王饿了,去看看膳食送来了没。” 正巧,流风送来膳食,殷勤地布菜。 燕南铮走过去坐下,淡漠道:“一起吃吧。” 流风以为说自己,欢喜地笑,“谢殿下。” 燕南铮漠然道:“你去灶房再拿两样点心。” 流风这才知道殿下说的不是自己,又窘迫又难堪,丢脸丢大了,“哦。” 鬼见愁和鬼煞忍俊不禁笑出声,兰卿晓也憋着笑,只有燕南铮不食人间烟火似的,高冷谪仙,不笑不哭。 “卿卿姑娘坐下陪殿下进食吧,两人一起吃,才吃得香,殿下就能多吃一点。”鬼见愁笑道。 “殿下,属下先行告退。”鬼煞道。 燕南铮点点头,他们一起退出去。 流风回来的时候,看见殿下和卿卿一起进膳,那感受,那滋味,心塞塞的。 太难受了! 燕南铮清风似的吩咐道:“你把这两碟点心、瓜果送去给王府大门外蹲守的人,说他们辛苦了。” 流风领命,内心哀嚎着离去。 为什么同人不同命?为什么卿卿可以陪殿下进膳,而他就要去跑腿? “本王帮你只是做戏。”燕南铮优雅地吃着,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哦。”兰卿晓暗暗腹诽,此地无银三百两,“奴婢谢殿下救命大恩。” “以后你自求多福吧。” “殿下,刘大将军年纪不小了,又位高权重,俊美风流,为什么他还没有大婚?” “本王不清楚。不过传闻他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位名门闺秀,已经谈婚论嫁,后来不知为什么,那闺秀忽然暴毙。此后,太后娘娘应该多次为他赐婚,不过他谢绝了。”燕南铮的语声如流水般清凉。 她耸耸肩,就当听了一个故事,反正她对妖艳贱货不感兴趣。 他吃完一碗燕窝粥,她又盛了一碗递给他。 他伸手去接的时候,碰到她的手指,羽扇似的黑睫轻微一动,尔后不着痕迹地移开,接过青玉碗。 兰卿晓闷头吃着,因为方才的举动而耳珠红红的,宛若一枚熟透了的红樱桃,精致小巧,色泽娇艳,等待有心人的采撷。 燕南铮不经意地转眸,看见她红如血的耳珠,回想起浴房那血脉疾行、热浪滔天的一刻…… 情动的波澜涌动不绝,血脉暴涨到他的身体无法承受的境地……若非刘岚彻在一旁看着,当时他很有可能放纵自己把她就地正法…… 脏腑一阵闷痛,气息紊乱得可怕,他暗暗运功调息,压下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而一旁的兰卿晓,浑然不觉。 …… 膳后,兰卿晓想着让燕王好好歇着,于是退出去,却被他叫住。 燕南铮吩咐道:“你看看本王所有衣袍,脱线的,需要修补的,都修补一下。” 她欣然领命,心里默默地想,真能逮住机会使唤她。 王府明明有绣娘,他还要她这个外来的绣娘修补衣袍,那两个绣娘不是闲得很吗? 不过,为喜欢的男子修补衣袍,她心里欢喜,专心致志地修补起来。 直至天色暗了,她总算把该修补的地方修补了,其实这些衣袍大多完好的,个别有点脱线而已。 而燕南铮也没出去,一直待在寝房,时而看书,时而写字,时而沉思。 兰卿晓偶尔放松眼眸的时候,抬眸望他,他站在窗前,长身玉立,侧对着她,那沉思的侧颜格外的冷峻,线条凌厉,却又不失精致。外面的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在他的前身打了一层淡淡的光圈,而后半身笼罩在阴影里,半阴半阳,明净而诡谲,冰雪般剔透,却又令人看不透。 她此时的感觉非常奇妙,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厌他,却怎么也捉摸不透。 这夜,兰卿晓正要就寝,流风忽然来传话:“殿下传你过去。” “这么晚了,殿下说了是什么事吗?” “我如何知道?”他满脸的不开心,只要卿卿在,殿下的眼里只有她,他就是透明的。 她来到燕王的寝房,躬身垂首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燕南铮示意流风退下,流风郁闷地出去,把房门关好。 这时辰,殿下要就寝了,却把卿卿留在房里,究竟想做什么? 莫非殿下当真看上卿卿,要纳她为侍妾? 他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连忙回房。 房里,燕南铮坐在床边,拿着一本书册,眉目未抬,“把箱子里的席子薄褥拿出来。” 虽然不知道殿下想做什么,不过兰卿晓依言做了,并且把席子、薄褥铺在地上,铺得整整齐齐。 他搁下书册,往前走两步,伸展双臂,“宽衣。” 虽然她不想沦为伺候人的奴婢,不过看他这架势,是执意把她当作他婢女了。看在今日他救她一命还吐血昏迷的份上,她就乖乖地伺候他一回吧。 她解开他的腰带、外袍,尔后把衣袍挂在衣架上,忽然想到,他不会是要打地铺吧。 堂堂燕王殿下,要打地铺? 燕南铮穿着薄透的月白中单,坐在床边脱靴,“今夜你睡地上。” 第083章:守株待兔 兰卿晓怔住,燕王要她睡在这儿?打地铺? 这是什么节奏? 她干笑,“奴婢睡觉的时候不老实,不仅翻来覆去还打鼾,未免打扰殿下就寝,奴婢还是……” 燕南铮的唇角噙着一丝嘲弄,“你以为本王对你这个身上没二两肉、比豆芽还不如的绣娘有兴致?” 她心里愤懑,被羞辱的滋味真不好受,“奴婢只是不想打扰殿下就寝。” 若没有兴致,为什么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吻她抱她?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你以为刘大将军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吗?”他冷颜冷语,优雅地躺下。 “殿下的意思是,刘大将军会夜探王府?”兰卿晓心神一紧,可是王府守卫森严,那妖艳贱货的轻功很好吗?能闯得进来窥探她? “想被他抓住,就滚出去。” 燕南铮陡然伸掌,无形的气劲凌厉地飞向枝形烛台,当即,寝房陷入了黑暗。 她乖乖地躺下来,可是跟他同住一屋挺别扭的,这孤男寡女的,总归不太好吧。 她背对着他,半分睡意都没有,全身紧绷,警惕地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他忍不住侧头看她,暗影重重,她娇小的身子屈成一个黑影轮廓,一动不动。 似有一只手撩拨他的心,他心痒难耐,想靠近她,想把她搂在怀里,想抚遍她的全身肌肤……即使闭着双目,他的脑子里依然是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 他气恼地转过身,挥散那些春夜般的绮思。 兰卿晓听闻他转身的动静,心神一紧,接着再也没有动静,于是略略放心。 夏夜,死一般沉寂。 燕王府静谧黑暗,府外不远处的一辆豪奢马车里,刘岚彻懒懒地斜靠着,一边饮茶一边吃零嘴,好不惬意自在。墨九坐在一旁,手持羽扇为公子扇风,十分的卖力。 “公子想在这儿守一夜吗?”墨九小心翼翼地问。 “你有更好的主意?”刘岚彻斜他一眼,心情极度的不爽。在这儿守了几个时辰,心情能好才怪。 “其实公子可以先回府歇着,这儿有属下看着,一定不会让人跑了。” “若你们办事得力,早就抓到晓晓,还需要本公子守在这儿吗?”刘岚彻森厉地呵斥,“就凭你们,晓晓从眼皮底下走过去,你们都认不出来!” “属下惭愧。”墨九心虚道,“不过已经过了这么久,她会不会已经乔装打扮离开燕王府?” “这几个时辰里,离开燕王府的共有十人,每一人本公子都仔细辨认过,不是晓晓。” “公子当真是火眼金睛。” “什么时辰了?” “快到子时了。” 刘岚彻喝了半杯茶,起身下去,伸展伸展筋骨,拳头捏着啪啪地响。 墨九问道:“公子想怎么做?” 刘岚彻望着夜色笼罩下巍峨气派的燕王府,俊眸微眯,“本公子从来都是主动出击,而不是守株待兔。” 墨九挠头,公子究竟想做什么? 忽然,刘岚彻招来几个轻功好的下属,叮嘱他们几句,尔后,那四个下属朝着燕王府的四个方向飞去,随后他也跟着飞进燕王府。 燕王府的守卫一向森严,今日更是严防死守,密不透风。 有黑衣人闯入,隐藏在隐蔽处的暗哨立即现身,不由分说地攻向闯入之人。鬼见愁站在屋顶,负手而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统摄全局。 夜风掠起他的黑色头发,自有那么一股凛然气势。 忽然,他看见一道张扬的红影在夜色里那么的醒目,朝殿下的寝房飞去。当即,他急速飞掠而去,鬼煞也闻风而动,去阻截刘岚彻。 刘岚彻迫不得已停在一处屋顶,对方二人凌厉强猛的剑气奔涌而来,他全力以赴,杀招迭出,磅礴的剑气横扫千军似的,又似滔天巨浪,奔涌不息。 三人的剑气来回涌荡厮杀,引起空气强烈的震荡,黛瓦有的被震落,有的飞上半空再掉下来,静谧的午夜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像狂风暴雨,又似炮竹喧天,地上都是黛瓦的碎片,一地狼藉。 刘岚彻鲜红的广袂如旗幡招展,又似烈焰燃烧,妖娆艳烈,夺人眼目。 但见他在屋顶半空飞掠穿梭,时而如幻影如露又如电,时而如疾风如梦幻又如泡影,武功路数十分诡谲,让人摸不清。然而,鬼煞和鬼见愁联手对付他,阻止他窥探殿下,却也没占到半分便宜。 情势胶着,刘岚彻越来越心浮气躁,厉声喝道:“本将军只想与燕王夜谈,二位速速退散。” “殿下已经就寝,还请大将军不要打扰我家殿下。”鬼见愁义正词严道。 “这么大动静,他能睡得着?”刘岚彻冷笑。 “我家殿下不见就是不见,大将军速速离去。”鬼煞森冷道。 又打了一阵,刘岚彻见他们严防死守,不由得气馁起来,没想到燕王的暗卫这般厉害,他自诩武艺绝顶,却连这两个暗卫都打不过。 今夜已经不可能窥探到什么,他迫不得已地离去。 而寝房里,燕南铮早已听到外面的动静,却悠然自得地假寐。 兰卿晓真的累了,折腾了一整日,体力消耗太多,躺一会儿就沉入梦乡,外面发生激战、天翻地覆也不知晓。 夏夜渐渐归于死寂,他安心入眠。 不知睡了多久,死寂的夏夜突然爆发一声巨响,好似天庭往人间投下一个巨大的火炮,火炮爆炸开来,惊天动地,似要炸毁整个人间。 紧接着,轰隆隆的声响断断续续地轰响,伴随着闪烁不定的惊电。 燕南铮惊醒,知道这是半夜变天,稍后会雷雨交加。 外面狂风阵阵,窗棱震得哐啷有声,屋顶好像要被掀翻。 兰卿晓猛地爬起来,抱着双膝,把脸埋在膝盖上,全身瑟瑟发抖。 广袤的苍穹劈下几道惊电,好似夜空开裂,又似火龙在天际腾跃。 寝房里一闪一闪的,惨白森然,格外的诡谲。 一道惊雷轰下,巨大的爆炸声比之前的都要可怕,震撼人心,似要撕裂整个大地。 “啊!” 她好像看见惊电就劈在前面,惊得跳起来,跳上床,挨着燕南铮,拽着他的袖子,埋头不敢看。 燕南铮错愕地问:“你怕雷电?” 兰卿晓点头,忽然觉得待在燕王身边,安心了些,没那么害怕了。 这时,暴雨噼里啪啦地下了,击打在黛瓦上声音响亮,一声声的好似敲击在心坎上。 “本王去掌灯。”他想下去,却被她死死地拽着。 “不要去!”她下意识地说道,却察觉到这样说不妥,于是结结巴巴道,“风大……很快就会吹灭……” “你这样拽着本王,如何就寝?”燕南铮淡漠地看着她的小手。 兰卿晓触电似的惊慌地松手,窘迫得不敢抬头,“奴婢回去……” 然而,她实在不敢一个人睡地上。 自懂事起,她就害怕雷雨交加之夜,每次都是娘亲陪着她。长大后,她胆子不小,却还是害怕雷电,说不清为什么。 见她磨磨蹭蹭地不肯下去,又见她小脸发白、神色慌惧,燕南铮清冷道:“你睡里面。” 她心里一喜,却口是心非道:“奴婢僭越……” 他躺下来不理会她,自行闭眼。 兰卿晓凝视他秋水般冷凉的雪颜,半瞬后躺在最里面,背对着他,全身缩成一团。 他睁开双眸,唇角微牵,眼里浮着几许温柔。 他慢慢伸手,却迟疑地停在半途,最终缩回来。 惊电暴闪,狂风骤雨肆虐着大地,床榻却是一方平静的港湾,她想到他就在身边,心渐渐安定,恐惧慢慢消散,睡意再次袭来…… 她一夜好眠,燕南铮却一夜难眠。 …… 雷雨下了两个时辰,天亮后就停了,天地间湿漉漉的,清晨空濛清新。 兰卿晓睁眼的时候,燕王已经不在,想必去练剑了。 她立即起来洗漱,看见案上放着一身女子衣裳,猜着应该是给她穿的,于是她不客气地换上。 原本她想着去看燕王练剑,又担心那妖艳贱货的耳目盯着王府,就打消了这念头,回厢房待着。 之后吃了早膳,她终于等到燕王的召唤。 时辰不早了,她应该赶去香雪坊。 燕南铮用过早膳了,在书房看书品茗。她站在一旁,终究忍不住问:“殿下说有办法让奴婢出府,不知是什么妙计?” 流风怼道:“你急什么?还早呢。” 兰卿晓咬咬牙,好吧,的确还有点早,从燕王府到香雪坊,不远。 就这么呆滞地站了两盏茶的功夫,燕王终于吩咐流风,流风从书架取下一只锦盒,递给她。她打开锦盒,看见的东西,恍然大悟。 燕王府大门外面的豪奢马车,刘岚彻跳下来,盯着王府大门。 晓晓不至于这么早就溜出来吧。 昨夜,他在这儿等到惊雷暴雨侵袭才回府就寝,一早起身就赶来,希望能守到晓晓这只小白兔。 不对,她才不是温顺乖巧的小白兔,而是古灵精怪的小妖精。 她在燕王府藏这么久,莫非她和燕王早已相识? 想到这里,他用力拍自己的大腿,既然认识,那么昨日在浴房的那个侍浴婢女,应该是晓晓。 想到燕王那小兔崽子和晓晓洗鸳鸯浴,看了她的全相,还吻她,刘岚彻就痛心疾首、后悔莫及,好像心肝被人硬生生地挖了一块。 正当他悔恨、悲愤的时候,墨九提醒道:“公子,有人出来了。” 第084章:成衣比试 燕王府大门,有两个丫鬟模样的姑娘走出来,说说笑笑地走了。 刘岚彻抬手示意,一个下属立即跟上去。 接着,一个下属从侧门飞奔回来禀报:“公子,侧门有一个丫鬟出去。” “跟着。”刘岚彻吩咐后,快步跟上方才那两个丫鬟。 “公子,这两个丫鬟不是那姑娘吧。”墨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看怎么不像啊。 “你懂什么?晓晓那么古灵精怪,不会乔装吗?”刘岚彻气得拍他的头,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下属? “可是再怎么乔装,还是认得出来几分的。”墨九委屈道,“方才那两个丫鬟,跟那姑娘像吗?” 刘岚彻快步追上,拦住那两个丫鬟,死死地盯着她们,目光犀利如刀。 她们受了惊吓似的后退两步,其中一人骇惧地捂胸,“公子,光天化日的,你想做什么?” 他认定,说话的这姑娘根本不是晓晓,而另外一人…… 另外一个丫鬟强装镇定道:“你再阻拦我们,我们就喊人了。” 他玩味地看她们,她们的声音都不像晓晓,容貌也没有半分相像,莫非她们都不是晓晓? 糟糕!晓晓一定从侧门离开了! 当即,刘岚彻飞奔离去,墨九在后面狂追。 那两个丫鬟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人看着妖艳贱货跑得没影了,这才笑道:“总算过关了。谢谢你。” “无需客气,我只是奉命行事。你快走吧。” “嗯,我去香雪坊。” 兰卿晓跟她告别,赶往香雪坊。 之前,燕王给她一张人皮面具,她戴上人皮面具,打扮成府里丫鬟的模样,跟另一个丫鬟外出。 果然骗过刘岚彻。 燕王的妙计果然管用! 此时的香雪坊,已经人潮拥挤。 香雪坊举办的成衣比试是帝京一大盛事,上至公主郡主,下至平民女子,都来一睹盛况,看看那些精致华美的衣裳。 香雪坊位于热闹的大街,不过闹中取静,是一户宅院改建的,占地颇广,规模宏大,雕梁画栋堪比王府,其门庭十分开阔,有一座二层高的楼梯,自两侧开向大街。上了楼梯,往里延伸,便是二楼,分为绸缎门面和成衣门面,一楼的铺子则是封闭的。 如此别具一格的建筑形式,在帝京众多商号里,独树一帜。 此时,参与比试的绣娘都在楼梯附近等候,围观的男女老少簇拥在阴凉的地方闲聊,这条大街已经围了数百人,水泄不通,更多的百姓还在涌过来。 京兆府尹派来二十几个衙役维持秩序,一旦发生什么事,官府也好及时控制。 兰卿晓早已悄悄地撕了人皮面具,在人群里搜寻叶落音,她们说好在这儿等的,这时辰叶落音应该到了吧。 此处人声鼎沸,人头攒动,兰卿晓迫不得已登上楼梯,登到一半往下望,心里焦急。 绯颜和一个绣娘站在那儿,由于骄阳似火,她们拿着团扇扇着风。 兰卿晓心想,既然她们到了,叶落音应该也到了,可是找不见她,莫非她出事了? 巳时到了,香雪坊的伙计站在二楼楼梯上敲锣,全场安静下来,抬头望去,等候那伙计说话。 那伙计扬声道:“诸位,巳时已至,比试即将开始。现在有请王掌柜说几句话。” 所有参与比试的人都望着王掌柜,紧张、期盼之情溢于言表。 王掌柜是一个略发福的中年男子,此时他站在方才伙计站的地方,道:“欢迎诸位莅临,也感谢诸位绣娘踊跃参与敝坊举办的比试。此次比试共有三十八人参与,共有三十八身衣裳。昨日,香公子和本坊的宫绣掌仔细认真地瞧了所有参与比试的衣裳,经过两个时辰的甄选、协商,最终决定,十八身衣裳优胜,参与今日的终试。而淘汰的那二十身衣裳,也表现出一定的水准,不过衣裳的样式较为寻常,刺绣功夫较为一般。倘若稍后展现的十八身衣裳里没有你的,那么就是你的衣裳淘汰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议论纷纷,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气愤有人不屑。 “王掌柜,稍后如何评比孰优孰劣?”有人大声问道,“是香公子、宫绣掌当场点评吗?” “虽说香公子、宫绣掌对刺绣有独到的见解,但也有个人喜好,会不会过于偏颇了?”有人愤愤不平道。 “就是嘛,不公平!” “照我说呀,应该让我们来评选,哪身衣裳喜欢的人最多,就是魁首。” 王掌柜压压手,道:“诸位的忧虑,我明白。香公子已经盛情邀请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莅临敝坊评选出今日的魁首。” 这番话犹如一颗火炮扔进碧湖,轰的一声爆炸开来。 众人激动地议论着,都想一睹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的绝世姿容。 兰卿晓暗暗思忖,看来这香公子本事不小,竟然请得动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 只是,请这两位从宫里斗到宫外的尊贵女子,今日的比试会不会办砸了? 这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福宁公主、瑶华郡主来了!” 众人转头望去,围观的百姓自动退散,让出一条通道,四个大汉抬着肩舆走过来,前后共有两抬。那肩舆颇为华丽,镶金雕玉,四面垂着粉色薄纱,遮掩了里面的妙人儿。 兰卿晓失笑,当真是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 肩舆落地,她们由侍婢搀扶着下来,在万众瞩目里目不斜视地前行,徐徐踏上朱栏楼梯,犹如高傲的凤凰。 今日得以瞻仰公主、郡主的风采,众多百姓都觉得这辈子也值了,而那些好胜心强的名门闺秀,默默地腹诽,不就是会投胎吗? 楼梯上备有雕椅和茶水,福宁公主、瑶华郡主上去后就径自坐下饮茶,高高在上。 王掌柜拜见行礼之后,吩咐伙计把十八身衣裳都搬出来。 十八身衣裳挂在衣架上,由伙计搬出来摆好,供公主、郡主品评。 兰卿晓不明白,香雪坊把品评的大权交给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太儿戏了吧。 那些名门闺秀也觉得不妥,虽然公主、郡主身份尊贵,但未必懂刺绣,如何做到公允公正? 王掌柜赔笑道:“公主殿下,郡主,烦请二位选出最喜欢的衣裳。” 瑶华郡主不着痕迹地盯着福宁公主,发现她的目光总是瞟向那身杏黄色的衣裳,而且她还故意转向别的衣裳,刻意不让自己发现。 “瑶华妹妹,本宫是公主,理当让你先挑,你先挑吧。”福宁公主大度地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瑶华郡主窃喜,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就是看中了那身衣裳。 接着,瑶华郡主走过去,一件件地看过去,最终指向那身杏黄色的衣裳,得意地笑,“王掌柜,本郡主喜欢这件。” 站在下面的绯颜,看见自己的衣裳被挑中,笑逐颜开,悬着的心回落了一点。 她有信心,今日一定可以夺魁,一定可以打败卿卿那贱人。 王掌柜笑道:“郡主真有眼光。公主殿下,请。” 福宁公主站起身,在剩下的十七身衣裳前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所有参与比试的人都揪着心,默默地念叨着:选我选我选我…… 兰卿晓也有点紧张,心快跳出嗓子眼了。 倘若公主没有挑中她的衣裳,那么她是不是没有希望夺魁了? 福宁公主为难地撅唇,好像挑不出一件喜欢的,故意问瑶华郡主:“你当真喜欢那件?不会反悔?” “自然不会反悔。”瑶华郡主得意地挑眉。 “那就好。”福宁公主心里窃喜,暗暗骂她傻瓜,“本宫喜欢这件。” 兰卿晓的心骤然回落,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福宁公主挑中自己的衣裳。 瑶华郡主蹙眉,怎么觉得被人诓骗了? 那些参与比试的绣娘,有的失望,有的唉声叹气,有的不甘心。 福宁公主笑道:“王掌柜,本宫要穿上这衣裳,让所有人都瞧瞧这衣裳的美。” 瑶华郡主不甘示弱,“本郡主也要穿上。” 王掌柜自然不会反对,吩咐伙计引她们到内堂更衣。 之后,他吩咐伙计把剩下的十六身衣裳搬下来,在中央摆成两列,每身衣裳前放着一只精致的花篮。 不少百姓对着十六身衣裳品头论足,兰卿晓心想,这些花篮有什么用处? 这时,一个人气喘吁吁地挤过来,正是叶落音。 “你怎么才来?”兰卿晓担心道,“你先缓口气。” “我……出宫门时出了一点状况……”叶落音跑得全身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开始评选了吗?” “快开始了。” 兰卿晓把福宁公主挑中她们的衣裳一事说了,叶落音兴奋地笑,“我就知道……一定可以的……” 绯颜站在她们对面,此时正阴冷地看着她们,目光颇为挑衅。 叶落音一眼瞪回去,“你说瑶华郡主挑中她的衣裳?” 兰卿晓点头,“不知最后如何评选。” 这时,全场骚动,所有人纷纷转头望去,福宁公主、瑶华郡主徐徐走出来,站在朱栏前,绝世姿容,万千风华。 “好美啊!” “人美,衣裳更美,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衣裳!” “小心祸从口出。当然人更美!” “那两身衣裳的绣娘是什么人?为什么可以裁绣出这么美的衣裳?” 第085章:赢得魁首 夏日微风吹来,瑶华郡主穿着的杏黄色丝纱长裙飘逸地飞起。烟雾般的裙摆以红线绣着凤穿牡丹,色泽鲜艳如火,华贵精美,栩栩如生,使得这长裙飘然出尘里不失华美贵气。 更可贵的是那刺绣,平滑细致,典雅华美,令人一见就喜欢。 而福宁公主穿着的衣裳,更加超凡脱俗几分。 色白如雪,薄纱轻软。裙摆以银线绣着清丽高洁的辛夷花,宛若漫天的辛夷花飘落风中,烂漫美丽。流云般的广袂以真实的羽毛来绣,既轻薄又飘逸,是整件衣裳的点睛之笔,飘然欲飞,令人惊叹。 无论是裙摆的刺绣,还是广袂的羽毛绣,都展现了精湛、非凡的刺绣功夫。 不少人叹为观止,羽毛绣可不是每个绣娘都会的,是一门独特的绝技。 绯颜非常不屑,不就羽毛绣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绣的衣裳华美端雅,一定可以赢得魁首。 之后,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走下来,站在为首的位置,身前同样有一只花篮。 十几个衙役立即上前,用长矛挡开围上来的百姓,以免冲撞到二位贵女。 王掌柜压压手,道:“诸位听我说,评选即将开始。公主殿下、郡主、香公子和宫绣掌都会选出最喜欢、最上乘的衣裳,一人相当于十人。这个大花篮里有二百朵小红花,在场的诸位若有兴趣,可以取一朵小红花,献给你最喜欢的衣裳,一人只能选一件,切记。” 众人闻言,群情激动。 能参与评选出今日的魁首,众百姓自然开心兴奋。 不少人涌过去领取小红花,几个伙计连忙进行疏导,以免产生冲撞、推挤。 兰卿晓和叶落音相视一笑,叶落音担心道:“绯颜的衣裳很美,我担心我们的衣裳过于素雅。” 兰卿晓宽慰道:“不必妄自菲薄。我们尽力了便可。” 王掌柜笑道:“诸位绣娘,还请走到你们绣的衣裳旁边,让大家看看绣制衣裳的绣娘。” 于是,绣娘们都站到自己的衣裳旁边,可以默默地记自己得到多少朵小红花。 二百朵小红花被抢光,伙计们安排这些百姓排成队列,一个个地上去投出小红花,保证公允公正。 每个绣娘紧张、兴奋地期盼着,绯颜站在瑶华郡主身旁,雪颈挺得直直的,保持着柔美的微笑,迎接众人的注目。 瑶华郡主看见卿卿站在福宁公主身旁,又懊恼又气愤。 虽说绯颜的刺绣功夫也不错,可是瑶华郡主忽然觉得被福宁公主坑了,气不打一处来。 “她凭什么站在本郡主身边?让她站边上一点!”她恼怒地瞪绯颜。 “是。”侍婢领命,对绯颜粗声粗气道,“你站那边去,不要碍着郡主。” 绯颜小脸一冷,失去了血色,不得已往边上站了站。 对方贵为郡主,她只有听命的份儿,没有资格违抗。然而,她知道,郡主这般对她,是因为卿卿那贱人。 对卿卿的痛恨与妒忌,又多了两分。 这时,王掌柜笑道:“香雪坊成衣比试,最后的评选现在开始!” 全场沸腾起来,口哨声、尖叫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期待着哪身衣裳可以赢得大多数人的喜欢,赢得魁首。 伙计引导投花的百姓上前,第一人投给了福宁公主。 福宁公主微笑以对,叶落音笑眯眯道:“多谢。” 兰卿晓看见,瑶华郡主怒哼一声,不甘心地转过头去。 百姓一个接一个地上前投出小红花,十八身衣裳都得到小红花,不过数量有多有少。 瑶华郡主看着花篮里的小红花也不少,不禁得意起来,朝福宁公主抬起下巴,十分挑衅。 绯颜的心弦绷得紧紧的,看着每个上前投花的百姓默默地念着:“选我!选我!选我!” 叶落音也是如此,目光如狼似虎,好似恨不得把所有小红花都抢过来。 兰卿晓低声道:“淡定些。” “我怎么可能淡定得了?”叶落音苦笑,一定不能输给绯颜!一定不能! “我们的小红花不少,无需担心。”兰卿晓宽慰道。 这时,在二楼楼梯上站着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他剑眉星目,丰神如玉,犀利如剑的目光凌厉地射向站在福宁公主旁边的女子,兰卿晓。 原来你在这里。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兰卿晓毫无所觉,根本不知自己已经成为某人的猎物。 楼梯上那男子身上妖娆的红衣暴露了他的身份,只是容貌大改,应该是戴了人皮面具。 “去问问,福宁身边的那个姑娘,报的什么名。”他吩咐身旁的侍从。 “有两个姑娘,公子想问哪个?”墨九刚说完,就想起来,那个姑娘好像就是公子在找的那个。 于是,他立即去了。 很快,他回来禀报:“公子,属下查知,那个姑娘的确报名参与比试,名为叶落音。” 刘岚彻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连名字也是骗我的,不过有个性,我喜欢。” “公子,属下还查到,叶姑娘是针工局的绣娘。”墨九为自己查到这个事而沾沾自喜。 “哦?有点意思。”刘岚彻挑眉冷笑,怪不得找遍整个帝京也找不到她,原来她是针工局的绣娘。 站在下面的兰卿晓忽然觉得脊背热烘烘的,或许这天太热了。 二百个百姓都投出小红花,王掌柜宣布开始数每个绣娘所得到的小红花。 四个伙计忙着数数,众多百姓一边等候一边议论,虽然天热,汗流浃背,但都等着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终于,每个绣娘得到的小红花算出来了。 王掌柜宣布了数目,其中以福宁公主、瑶华郡主得到的小红花最多,分别为五十六朵、四十八朵。 输给福宁公主,瑶华郡主气急败坏,怒气无处发泄,冲绯颜低声呵斥:“你看你绣的什么衣裳?丑死了!” 绯颜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白,咬着唇,低着头道:“郡主,还没有到最终的时刻。” 叶落音喜笑颜开,“卿卿,咱们一定可以夺魁!” 兰卿晓有点忧心,“我们和绯颜的小红花相差不大,再者,福宁公主、瑶华郡主、香公子和宫绣掌还没评选,他们一人抵十人。” 闻言,叶落音也担心起来。 “现在,公主殿下、郡主可以投小红花了。”王掌柜道。 “本宫自然是选本宫身上这袭衣裳。”福宁公主扬声道。 “本郡主自然是选本郡主穿的这身衣裳。”瑶华郡主自信地笑。 “公主殿下这身衣裳,六十六朵小红花,郡主这身衣裳五十八朵小红花。”王掌柜扬声道。 “那香公子、宫绣掌什么时候来评选?”有百姓大声问道。 “诸位放心,香公子、宫绣掌已经选出他们最喜欢的衣裳。”王掌柜示意伙计取来锦盒。 伙计取来两只锦盒,王掌柜从一只锦盒里取出一张红纸,红纸书写着绣娘的名字。他笑道:“宫绣掌最喜欢的衣裳是,福宁公主所穿的衣裳。” 叶落音激动地握住兰卿晓的手,“太好了!” 绯颜的眉目布满了阴寒,妒忌在心里疯狂地呼啸。 瑶华郡主愤恨地瞪向福宁公主,今日又输给她,都是绯颜这贱人的错! 王掌柜继续宣布香公子的评选,就在这激动人心、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声音从二楼飘下来,“且慢。” 众百姓纷纷仰头望去,出什么事了? 叶落音的双手握在胸前,紧张得汗流浃背也不在意,兰卿晓看似云淡风轻,其实也是蛮紧张的。 绯颜不由得心想,莫非是香公子亲自驾临?那么她是不是有夺魁的机会? 但见一个伙计快步走下来,对众人道:“我家香公子原本是选出两身衣裳,不过昨夜思前想后,最终决定选出一袭最优胜的衣裳。现在我宣布,香公子最喜欢的衣裳是……” 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兰卿晓、叶落音揪着心,绯颜提着心,双目一眨不眨。 “香公子最喜欢的衣裳是,福宁公主所穿的衣裳!” 那伙计话音方落,响起一阵热烈如潮的议论声。 叶落音激动地抱住兰卿晓,又笑又叫:“听见了吗?我们夺魁了!卿卿,我们赢得魁首了!” 兰卿晓笑逐颜开,被她所感染,笑得眼角湿湿的。 福宁公主得意地看向瑶华郡主,那挑衅的眼神好似在说:本宫又赢你一次,服输了吗? 瑶华郡主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恨不得立即脱下这难看的衣裳。 而绯颜低着头,阴沉冷鸷的目光如一条小毒蛇爬向卿卿,好似要把对方的脸咬个稀巴烂。 王掌柜笑道:“诸位,香雪坊成衣比试,已经评选出魁首,魁首是叶落音。” 掌声如潮水般涌起,所有人都看着福宁公主、兰卿晓她们。 叶落音欢天喜地,却忽然愣住,怎么是自己的名字? “你怎么不报自己的名字?”她问。 “你的名字方便一些嘛。”兰卿晓不在意地说道。 “肃静!肃静!”瑶华郡主忽然奔到楼梯的一半处,义正词严道,“本郡主对此魁首有异议!方才那伙计来宣布香公子选中的衣裳,谁知道那伙计是不是骗人的?是不是被人收买了?照本郡主说,香公子的评选做不得准!” 第086章:香公子 对于如此变故,众多百姓一脸的懵圈,就连王掌柜也是措手不及。 绯颜心里窃喜,就让瑶华郡主闹吧,说不定能闹出不一样的结果呢。 王掌柜赶忙解释:“郡主,那个伙计转达的是香公子的意思,绝不会骗人,更不会被人收买。郡主大可放心。” 百姓议论纷纷,不少人都在质疑刚才那个伙计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宣布香公子的意思。 叶落音正开心呢,好似被人浇了一桶冰水,担忧道:“怎么会这样?” 兰卿晓冷静道:“稍安勿躁,等看看。” 福宁公主嘲弄地冷笑,“瑶华,输不起就不要来。香雪坊已经宣布魁首,你又来质疑这质疑那的,不仅丟你自己的脸,还丢本宫的脸。” “本郡主丢脸,本郡主愿意,你管得着吗?”瑶华郡主高傲地抬起下巴,气势凌人道,“王掌柜,既然你邀请本郡主来参与评选,就要公允公正。你们随便找个伙计来宣布香公子的评选,不仅本郡主不信,在场的百姓也不会信。你们香雪坊不是明摆着糊弄人吗?这么多参加比试的绣娘,这么多百姓来捧场,你们就是这样给大家交代的?简直是儿戏!” “郡主言重了。”王掌柜哭笑不得,“我家香公子不会到香雪坊来,一切交由小人打理。他改变主意,自然是交代伙计前来说明。郡主,诸位放心,这绝对是香公子的意思。” “香公子不亲自来,本郡主无论如何是不会信的,相信这么多百姓也是不会信的。”瑶华郡主阴冷地扬眉。 “对!我们不会相信!” “瑶华郡主说得对,香雪坊糊弄我们,亏得我们一大早就来捧场,太不厚道了!” “以后再也不来香雪坊买绸缎买衣裳,香雪坊举办成衣比试就是沽名钓誉!” 不少百姓大声附和,拥护瑶华郡主,声势颇大。 福宁公主忍无可忍,怒斥:“瑶华,你不要太过分!” 瑶华郡主懒得搭理她,强势道:“王掌柜,你还不差人去找香公子来?” 王掌柜看着百姓群情激动,控制不了这场面,不由得慌起来。 看着这乱糟糟的局势,绯颜挑眉微笑,贱人,好戏还在后头呢。 叶落音忧心忡忡道:“万一香公子不肯来,那如何是好?” 兰卿晓叹气,“我们尽力了便好。” 二楼隐蔽处的刘岚彻,对于楼下发生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的眉宇染了一抹森寒,“更衣。” 墨九连忙跟进去,却百思不得其解,公子更衣做什么? 由于百姓闹得太凶,王掌柜迫不得已差人去禀报香公子。 福宁公主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瑶华郡主,“你再怎么闹,结果也是一样。” 瑶华郡主盈盈浅笑,“本郡主只不过是替百姓说出心里话,为民请命,难道这也有错?” 不多时,有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喊道:“那个是香公子吗?” “一定是香公子!” “天啊!香公子好俊啊!温润如玉,皎洁如月。” “我要晕了!这辈子我一定要嫁给香公子!” 几个妙龄女子不顾形象地扯着嗓子说道,各个都是一副花痴的表情,星星眼,流口水,捧着心,托着腮…… 众人都看着那白衣胜雪、丰神如玉的公子翩然而下,兰卿晓转头看去,果然是传说中的模样,芝兰玉树一般。 叶落悄声道:“卿卿,这香公子是香雪坊的幕后老板,听闻很少来香雪坊,行踪诡秘。不过他家财万贯,又相貌堂堂,赢得不少女子芳心呢。不少千金小姐、平民女子都想嫁给她。” 兰卿晓默默地腹诽,这香公子的容貌比燕王差远了。 王掌柜连忙上前恭迎,低声道:“公子,瑶华郡主对您的评选有疑义。” 刘岚彻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目光扫向兰卿晓。 她心神一动,忽然觉得他的目光有点怪怪的。 香公子为什么这样看她? 他给福宁公主和瑶华郡主屈身行礼,尔后温润道:“听闻郡主对我的评选有疑义,郡主可否详细说说?” 兰卿晓眉心微蹙,这声音……有点像那个妖艳贱货。 不过,眼前这位香公子跟刘岚彻的容貌完全不一样,不可能是同一人。 “香公子,本郡主这身衣裳,你可喜欢?”瑶华郡主扬起精致的下巴笑问。 “尚可。”刘岚彻怎么会上她的当?他沉朗道,“方才我已经吩咐伙计来说明我喜欢的衣裳,若郡主还不明白,我可以再说一遍:我最喜欢的衣裳是,福宁公主所穿的这件。” “香公子有眼光。”福宁公主灿烂地笑,得意地看向瑶华郡主,“瑶华,你还想说什么?还想质疑香公子吗?” 叶落音欣喜若狂地笑,“卿卿,听见了吗?” 兰卿晓颔首,并没有那么兴奋。 绯颜本以为会有转机,却没想到结果还是一样,气得攥紧袖子。 瑶华郡主不甘心,气呼呼地质问:“那件衣裳虽是飘逸出尘,但哪里比得上本郡主这件华贵精美?那衣裳上的羽毛,看着脏兮兮的,穿在身上必定会浑身发痒长疹子。还有,把羽毛黏在衣裳上太容易了,根本不费什么力气,照本郡主说呀,那件衣裳的刺绣功夫根本比不上本郡主这件。香公子还是仔细思虑为好。” 福宁公主忍不住讥讽道:“别人都不懂,就你最懂。” 刘岚彻冷冷道:“郡主有所不知。福宁公主身上的衣裳,广袂上的羽毛是绣上去,不是黏上去的。此乃羽毛绣,不同于寻常的刺绣,是一门精巧的技艺,并非每个绣娘都懂得羽毛绣。再者,裙面的刺绣虽然色泽清淡,但运用了多种技法、针法,针脚精密平滑,清雅流丽,非七八年之功绣不出来,乃上乘之作。” 众人闻言,这才对福宁公主身上那衣裳有更多的了解。 叶落音悄声道:“香公子对刺绣了解颇多。” 兰卿晓道:“不了解如何掌管香雪坊?” 瑶华郡主不服输道:“本郡主身上的衣裳也很好啊,她是针工局的绣掌,有十年的刺绣功夫,怎么可能比别人差?” “郡主身上的衣裳刺绣功夫也不错,不过几处劈丝不够细,针脚不够细密平整。”刘岚彻侃侃而谈,俨然一副深谙刺绣的大家,“再者,此衣裳华贵精美,美则美矣,却流于庸常,不够新颖有趣。” “本郡主觉得那衣裳也不够新颖有趣。”她不甘示弱地贬低福宁公主身上的衣裳。 “郡主此乃恶意贬低,带着个人喜好。”他直接怼回去,显然已经不耐烦。 瑶华郡主还想争辩,不过被侍婢拉住了。 绯颜低着头,用力地咬着下唇,咬破嘴唇都不知道疼。 福宁公主心情愉悦,讽刺道:“瑶华,你还不服气吗?原来瑶华郡主想要香公子改变主意,妨碍比试的公允公正,可惜呀,香公子秉公评选,刚正不阿,不为权势所动。” 有一个豪富之家的千金小姐道:“对!香公子刚正不阿,公允公正,才不会被人威逼利诱,做出有违良心之事。大家为香公子喝彩!” 不少妙龄女子纷纷附和,掌声如潮水般涌开。 叶落音和兰卿晓相似一笑,看来香公子的追随者不少呢。 瑶华郡主气得七窍生烟,在众多愤怒、鄙夷的目光里愤愤离去。 尔后,王掌柜宣布,此次成衣比试圆满结束,若有绣娘想来香雪坊当绣娘,可以找他商谈。 兰卿晓、叶落音赢得魁首,当众获得五百两白银,还得到所有人的喝彩、掌声。 比试结束了,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她们也打算离开,准备去一家酒楼吃一顿,然后带一些吃食回去给苏姑姑和其他姐妹尝尝。 就在她们刚要离开的时候,王掌柜快步赶过来,气喘道:“二位姑娘,请留步。” “王掌柜,有什么事吗?”兰卿晓笑问。 “我家香公子有请。”他笑道,“二位姑娘,请吧。” “不知香公子找我们有什么事?”叶落音明白,她们是针工局的绣娘,根本不可能离开皇宫。 “我也不知,二位姑娘去了便知。” 兰卿晓把叶落音拉到一旁,低声道:“你去见香公子吧,我在前面那家茶楼等你。” 叶落音错愕,“我一个人去?王掌柜说请我们一起去……” 兰卿晓笑道:“我不会离开针工局,你去见一见,应付几句就走。快去吧。” 叶落音还想再说,不过被她推了过去,无奈之下,只好跟着王掌柜前去。 来到三楼的雅间,叶落音在王掌柜的指示下走进去,看见香公子坐在案前品茗。 刘岚彻抬头,却看见只有一位姑娘,剑眉微压,明媚的微笑凝固成霜花,“怎么只有你一人?” “不知香公子有何指教?”她不答反问,暗暗警惕。 “与你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呢?在哪里?” “她走了。” “走了?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她没跟我说。”叶落音滴水不漏道,因为卿卿身份特殊,跟她有关的事不能轻易说。 “她叫叶落音?”刘岚彻又问,眼色阴沉了两分。 第087章:偷吃膳食 “香公子,我是叶落音。” 叶落音心里疑惑,为什么这位香公子对卿卿这么感兴趣?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卿卿是通缉犯,不能暴露身份,她不能给卿卿添麻烦。 刘岚彻大感意外,急切地问:“你是叶落音?那你朋友叫什么?” “香公子为什么一再问起她?您与她相识吗?”叶落音反问。 “相识,我和她见过两三次。你且告诉我她的芳名。”他追问,想确定晓晓的真名。 “既然你们见过两三次,她应该会告诉你名字。”她故意兜圈子。 “你是针工局的绣娘,她也是?” “香公子,我的确是针工局的绣娘。她不是针工局的绣娘,倘若她将你视作朋友,便会坦诚相待。”叶落音义正词严地说道,“香公子若没其他事,我先行一步。” 刘岚彻知道她有意保护晓晓,于是恳切道:“实话与你说,我并非坏人,找她有重要的事。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不如这样,若你见到她,代我传个话,就说我真心与她交朋友,若她什么困难或是烦忧,可以来找我,我定当竭尽全力帮她。” 她莞尔一笑,“香公子放心,我会如实转达。” 他看着她离去,剑眉轻扬,对进来的墨九吩咐道:“找个人盯着她。” 墨九领命去了,不过为什么要盯着这个姑娘? 叶落音觉得香公子对卿卿的兴趣不一般,不敢直接去那家茶楼,而是先行回宫。卿卿等不到她,应该会回宫的吧。 兰卿晓在茶楼等啊等,又担心那妖艳贱货忽然找到这儿,于是戴上人皮面具。 等了一个时辰,她等得不耐烦,买了吃食回宫。 看见叶落音平安地在针工局,又听她说起香公子古怪的问话,兰卿晓也是不明白,为什么香公子对她这么有兴趣? 她们把各种吃食交给莫姑姑分发下去,绣房的人一边吃一边向她们贺喜,就连衣房的人也跑来凑热闹。 拂衣吃得满嘴流油,真心高兴,“卿姐姐和叶姐姐的刺绣功夫是最棒的,赢得魁首是实至名归。” 有人附和道:“我瞧着呀,卿卿的刺绣功夫足以当绣掌了。” “每年的年底不是有晋级考核吗?到时候考核了,卿卿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晋级为绣掌。” “你不说我都忘了,年底的确有晋级考核。不过晋级考核很严格,苏姑姑是铁面判官,不会留半分情面。” “你们竟敢编排苏绣司,谁给你们的胆子?”莫姑姑佯装生气。 “这是事实嘛,苏姑姑一向从严要求。” “现在针工局只有两个绣掌,绯颜和飘絮,到时候就有三个了。” “你们不要瞎说,到时候我能不能通过考核还不知道。”兰卿晓莞尔道。 “若你不能通过考核,那我们就更没希望了。” 众人一边吃着一边说笑,气氛融洽。 绯颜没有吃,埋头绣着,好似两耳不闻身边事,心里却充满了愤恨、妒忌与不甘。她们的说笑声好似一只只无形的手,邪恶地撩拨着她的怒火、妒火,让她的双臂克制不住地发颤。 一个绣娘跟她有点交情,拿了一点吃食给她,“绯颜,你也饿了吧,吃点吧。” 绯颜头也不抬,呵斥道:“拿开!” 那绣娘错愕地愣住,拿走也不是,不拿走也不是,极为尴尬,脸色煞白。 叶落音冷笑,“她不想吃,你也不必勉强她。” “绯颜没有赢得魁首,还输给卿卿,自然面子挂不住,怎么会吃卿卿买的吃食呢?”有人嗤嗤地笑。 “就是说嘛,要是我,我也不会吃。”有人叹气。 “你们胡说什么?再乱嚼舌根,小心我拔了你们的舌头!”绯颜疾言厉色地怒斥,眉目之间满是骇人的戾气。 “你凭什么拔我们的舌头?”那人不甘示弱地反击,“大家都是针工局的绣娘,谁也不比谁高贵,你有什么资格欺负、伤害别人?你以为你还是从前吗?那些妃嫔娘娘都喜欢卿卿的刺绣,谁还喜欢你的刺绣?人家卿卿也不像你,仗势欺人,颐指气使,动不动就和其他人打骂别人,当我们好欺负的吗?” “说得对!她就是仗着苏姑姑和妃嫔娘娘对她的喜爱,无法无天,任意欺负别人。如今卿卿的刺绣功夫比她好,还赢得成衣比试的魁首,却不像她那样欺负别人,比她好太多了。”有人附和。 以前,绯颜骄纵蛮横,欺负过不少人,大家敢怒不敢言,现在见她落难,都纷纷讨伐,声势颇为浩大。 绯颜看着群情汹涌、民怨四起,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怒火高涨,气疯了。 然而,面对这些人的讨伐,她也懒得浪费唇舌辩驳。 总有一日,她会把罪魁祸首——那个贱人狠狠地踩在脚下! 莫姑姑喝道:“闹够了吗?都乖乖地去刺绣!” 绯颜满目阴寒,在充满敌视的目光里快步出去。 飘絮始终没有说半句话,冷目旁观,眼梢凝着一丝诡秘的微笑。 叶落音心里特别痛快,好似大仇得报,“不少人痛恨绯颜,看来她要被孤立了。” 兰卿晓冷冷地凝眸,绯颜是咎由自取。 …… 翌日午后,玉肌雪得知兰卿晓赢得成衣比试的魁首,传召她到毓秀殿,恭喜了一番,又赏了两支玉簪。 兰卿晓拿着精致的锦盒回针工局,不过还没到,就看见叶落音无头苍蝇似的冲过来。 “卿卿……大事不好了……”叶落音焦急地大叫,一脸的惊慌。 “出什么事了?”兰卿晓知道一定是大事,否则她不会这般失控。 “拂衣被侍卫带走了……”叶落音嘶哑道。 “她犯了什么事?” “具体的,我也不甚清楚。” “拂衣被带到哪里?我们去看看。” 兰卿晓冷静地想了想,拂衣被侍卫带走,那么应该不是针工局范围里的事,否则金公公自会处置。 叶落音说,好像是御膳房那边的事。于是,她们赶往御膳房。 不过,行至一半,她们看见几个衣房的人和绯颜一路议论一路走着,说的就是拂衣这事。 兰卿晓对叶落音打手势,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偷听。 原来,拂衣被御膳房那边的侍卫队长带走了,绯颜和衣房的人去看热闹。 侍卫队长在一处殿室审讯拂衣,她们赶到的时候,四周站着不少人围观,有几个侍卫,还有几个御膳房的宫人。拂衣跪在中间,因为害怕而瑟缩着,如受了惊吓的小鹿。 叶落音正要冲过去,兰卿晓及时拉住她,“先看看情况。” 那个侍卫队长是巡视御膳房附近宫殿的小头目,身形挺拔,眉宇间有一股英气。他陡然怒喝:“你为什么偷吃那膳食?” 拂衣的身子大大地一震,“我不知……” 站在一旁的御膳房宫女道:“李侍卫,我送那些膳食到仁寿宫给萧太妃,走到半途,我忽然小腹不适,想去茅房。正巧,我看见她跟我打招呼,就请她帮我看着膳食。没想到我回来后,她把吃了萧太妃的膳食吃了一半……虽然萧太妃与世无争、仁厚慈悲,可是宫人偷食主子的膳食,要从严处置。” “不是这样的……小茹她说谎……”拂衣满目震惊,声嘶力竭地争辩,“我的确碰到她,她说她刚从仁寿宫出来,食盒里的膳食是萧太妃吃剩的,她还说这些膳食反正要分发给御膳房的宫人吃,我可以随便吃……” “你血口喷人!”小茹疾言厉色地斥道,“这些膳食根本没有人动过,更不是萧太妃吃剩的,我怎么可能让随便吃?我再蠢再笨也不可能让人吃!我不要命了吗?” “不是这样的……”拂衣焦急地嘶喊,大颗大颗的泪珠潸潸滚落,悲愤道,“小茹她骗我,害我……我不是有意吃那膳食的……若我知道那是要呈给萧太妃的膳食,我死也不敢吃啊……” “你最喜欢的就是吃,你有什么不敢的?”小茹冷笑,“就算是萧太妃吃剩的膳食,也轮不到针工局的绣娘偷吃!” 围观的宫人窃窃私语,有说祸从口出的,有说活该的,有说应该法办的。 拂衣软弱胆小,此时因为命在旦夕才大着胆子辩解了几句,听小茹这样说,她知道被小茹骗了,自己百口莫辩,再怎么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她。 那李侍卫冷厉道:“事实已经清楚,把她押走!” 叶落音着急地拽着兰卿晓的袖子,惊恐道:“怎么办?拂衣落在他们手里,一定会没命的!” 绯颜看着她们紧张、焦虑的模样,唇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 两个侍卫押走拂衣,拂衣挣扎着喊道:“我是冤枉的……是小茹骗我、害我……” 兰卿晓快步上前,清冷道:“李侍卫,是吗?” “卿姐姐,救我……”拂衣惊怕地喊道,好似溺水之人抓到唯一的救命浮木。 “拂衣,我们会尽力的。”叶落音安抚道。 “你是什么人?”李侍卫眯了眯眼。 “我是针工局的绣娘,卿卿。”兰卿晓自报家门,气定神闲道,“我刚从毓秀殿出来,丽嫔娘娘尝了拂衣做的点心,颇为喜欢,传召拂衣去毓秀殿。不知李侍卫可否把她送到毓秀殿?” “她犯了重罪,我要押她去处置,即使是丽嫔娘娘传召,也不行。”李侍卫在宫里当差多年,自然清楚她这话的真假。 第088章:大将军发威 叶落音解释道:“虽然拂衣喜欢吃,但她一向有分寸,不会偷吃主子的膳食。” 李侍卫凌厉地呵斥:“你说她不会就不会吗?她自己也承认吃了那些膳食,还有小茹作证,她无从抵赖!还不押走?” 拂衣凄然摇头,泪雨纷飞,一张肉嘟嘟的鹅蛋脸满是泪痕。由于天热,以及惊惧恐慌,她的额头布满了汗珠,鬓发染湿了,贴在头皮上,颇为狼狈。 兰卿晓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用雪儿来压对方。她挑眉道:“李侍卫,你是要我去毓秀殿请一道丽嫔娘娘的旨意才肯放人吗?” “这绣娘犯了事,冒犯萧太妃,即使是丽嫔娘娘在这儿,也会秉公办理,从严处置。”李侍卫冠冕堂皇道,“再者,这是御膳房的事,丽嫔娘娘没有协理后宫之权,也无法插手。” “丽嫔娘娘是否管得着,不是你说了算。”她不卑不亢地冷笑,“倒是李侍卫你,强行扣押拂衣,打算把她交给谁处置?还是你秘密处置?” “自然是交给禁卫军……” “禁卫军什么时候可以插手后宫的事了?李侍卫,你好大的能耐,竟敢私自扣押针工局的绣娘,私下处置!你该当何罪?”兰卿晓陡然怒喝,声色俱厉。 李侍卫一怔,这个卿卿果然不可小觑。他的眉宇布满了狠厉,咬牙喝道:“禁卫军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绣娘插手!押走!” 绯颜看着那贱人焦虑,心里痛快极了,得意地冷笑。 拂衣拼命挣扎,无奈力气微弱,根本抵挡不住侍卫的生拉硬拽。 叶落音心急如焚,“怎么办?” “啊——” 拂衣惨叫,疼得泪珠滚落,因为左臂被一个侍卫硬生生地拽着,咔嚓一声,不知道是脱臼还是骨裂了。 兰卿晓急红了眼,一脚狠狠地踹过去。 那侍卫没有防备,被踹翻在地。 另一个侍卫出手把拂衣拽过去,兰卿晓不由分说地抢步过去,又踹出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叶落音连忙把拂衣拉到一旁,关心地问:“你的手臂怎么样?” 拂衣疼得说不出话,只是摇摇头。 “你想造反吗?”李侍卫咬牙问道,脸孔厉色满满。 “你休想带走拂衣!此事丽嫔娘娘一定会追究到底!”兰卿晓不得已威胁道。 “是吗?”他阴沉地眯眼,满面杀气地朝她走去。 叶落音见这形势失控了,对卿卿非常不利,想帮忙,可是她根本没有拳脚功夫,怎么帮? 绯颜心里窃喜,唇角噙着冷笑,最好李侍卫错手把那贱人杀了。 已经没有退路,兰卿晓硬着头皮与李侍卫对峙,即使打不过他,也不能退缩,不能认输! 即使输了,也不能输了气势! 他习武多年,出招迅猛,力道很大,一开始就使了连环杀招,逼得她步步后退。 她靠着敏捷的反应,才没有被他打中,不过长此下去,她的下场只有被打、失手被擒。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招,她闪躲不及,后背挨了打,扑倒在地。 看见他走过来,兰卿晓忍着疼痛爬起来。而此时,他抬起右脚,狠狠地踢向她…… “卿卿……”叶落音着急地叫。 “卿姐姐……”拂衣恐惧地哭喊。 她们知道,这一脚不寻常,卿卿一旦被踢中,必定会受伤。 兰卿晓感觉小腹剧痛,紧接着整个人飞起来,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李侍卫满目残忍,得意地转头朝绯颜看去,浓眉微动。 绯颜微微点头,秀眸似溶了点点笑意。 叶落音和拂衣震惊地捂嘴,恐惧地冲过去,却又猛地停住脚步。 砰…… 兰卿晓全身都痛,不过奇怪的是,身下的地面并不是很坚硬,居然还有点软。 “哪个兔崽子压着本公子?还不起来!” 一声暴怒的吼叫在她的耳边炸响。 她回过神来,她砸到一个人?这也太巧了吧! “再不起来,是不是要调戏本公子?” 这声音喊得尖锐,饱含怒火,却是荒唐可笑。 兰卿晓抬起头,正想爬起来,却看见一张熟悉而又不想看见的俊脸。 这张俊脸本是怒火炽烈,却在看见她后,秒变灿烂的笑脸,而且伸臂抱住她,抱得很紧。 “哎哟,老天爷把你送到我怀里,老天爷对我太好了!” 刘岚彻哈哈大笑,得意忘形地享受佳人在怀的惬意与销魂。 她哭笑不得,又气又急,使力推开他,“放手!这么多人看着呢。” 叶落音、拂衣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卿卿砸中一个男子,那男子是什么人? 李侍卫、小茹等人也是瞠目结舌,这也太巧了吧。 绯颜秀眉紧蹙,眸色阴寒,今日绝不能放过卿卿这贱人! 刘岚彻眷恋不舍地放开她,站起身后,他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她怎么会从半空飞来砸中自己? 这明显不是她自己飞来的,而是被人踹的! 兰卿晓顾不上身上的脏污,脑子飞速地转动,刘大将军…… “尊驾可是刘大将军?”李侍卫小心翼翼地问,以前只是远远地见过刘大将军一次,不太认得。 “我家公子自然是大将军。”墨九代替主子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卑职参见大将军。”李侍卫立即下跪行礼,寻思着今日碰上他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方才卑职与这绣娘有一点……误会,卑职出手过重,以至于伤了大将军,冒犯了大将军,卑职该死。” “方才是你踢飞她的?”刘岚彻笑眯眯地问。 “是……卑职。”李侍卫有点迟疑,刘大将军不会惩戒自己吧。 “啪啪啪……” 刘岚彻不由分说地挥手狠狠地打他的脸,下了重手,连续打了七八掌才罢休。 这连续的扇耳光,猝不及防,流畅狠辣,五分潇洒、五分霸气。 李侍卫被打得一脸懵圈,围观的众人也是一脸的蒙,这是什么节奏? 来人是刘大将军,他为什么这般疯狂地打李侍卫? 刘大将军是太后娘娘的胞弟,深得太后娘娘宠信,自由出入宫禁,权势滔天,若得罪了他,必定没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所有人都恐慌地下跪行礼。 绯颜心里疑惑,刘大将军和那贱人相识? 兰卿晓淡然地看着,刘岚彻打李侍卫,是为了自己? 今日,她的运气蛮好的嘛。 妖艳贱货换了个穿衣风格,身穿一袭雪白轻袍,剑眉星目,芝兰玉树一般,清雅卓绝。 “大将军打得好。”李侍卫咬牙硬气道,嘴里充满了腥甜的血水。 “你不知道她是本公子的人吗?你胆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将你碎尸万段!”刘岚彻气疯了似的,恨不得暴打他一顿。 “啊?”李侍卫又是一脸的懵,这个绣娘是刘大将军的人? 那么,今日他是捋了老虎的胡须? 叶落音、拂衣也是满目惊奇,卿卿什么时候认识刘大将军的?卿卿是他的人? 绯颜跪在一旁,听到大将军那句话的时候,心里交织着妒火与怒火,疯狂炽烈地燃烧。 兰卿晓委屈道:“大将军,李侍卫认定我的姐妹拂衣有罪,要押走她,送到禁卫军处置……” 她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最后恳求刘大将军主持公道。 刘岚彻怒火更盛,“丽嫔娘娘没有资格管,本公子也没有资格喽?” “大将军自然有资格,还请大将军明断。”李侍卫连忙道,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又说了一遍。 “虽然拂衣好吃,但很有分寸,不会擅动主子的膳食。大将军明察。”兰卿晓道。 “大将军,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是呈给萧太妃的膳食。奴婢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偷吃。”拂衣悲愤地喊冤,把小茹当时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刘岚彻招手,“你,过来!” 小茹连忙过来,跪在地上道:“大将军,奴婢跟她无冤无仇,为什么骗她、害她?奴婢犯不着,大将军明察。 刘岚彻薄唇斜勾,“你负责送膳食到仁寿宫,半途出了事,你也有看管不力之责。” 她低下头,“是。” 他朝兰卿晓招手,她走过去,看见他朝自己靠过来,她本能地后退。他拉住她的衣袂,低声道:“两人各执一词,你怎么看?有办法揭穿她们其中一个说谎吗?” 众人看着大将军和那绣娘那般亲密,不禁揣测起来。 绯颜抬眸看见这一幕,妒忌攫住她的心,挠着她每一处感官,她的秀眸迸出怨毒的戾气。 兰卿晓想了想,在他耳畔说了几句。 刘岚彻道:“你们二人各执一词,本公子不知道谁在说谎。这样吧,二人都杖一百,哪个想明白了就来跟本公子说实话,想不明白就丢了半条命。” 此言一出,众人震惊。 女子身子娇弱,杖一百,不是丢了半条命,就是挨不住当场毙命。 拂衣一脸的坚决,“奴婢没有半句虚言,奴婢愿领罚。” 小茹面色惨白,惊恐地摇头,“大将军,奴婢句句属实,为什么还要杖一百?” “打!狠狠地打!”刘岚彻残忍地下令。 “是!”那几个侍卫领命,自去准备行刑的大杖。 第089章:杀人灭口 侍卫取来大杖,叶落音低声问道:“拂衣挨一百杖,岂不是半条命都没了?” 兰卿晓示意她不要心急,等着看好戏便是。 拂衣吞吞口水,畏惧地缩脖子,一百杖打下来,是不是皮开肉绽?会不会小命不保? 小茹跪在地上,四肢打颤,面庞惨白如纸,额头的汗珠汇聚成流,淌下来。 刘岚彻凶残地冷笑,“打!两个一起打!” 兰卿晓不着痕迹地看向绯颜,绯颜眼神阴郁,神色怪异,兰卿晓不禁在想,绯颜怎么会这么凑巧地来围观? 大杖刚刚落下,小茹就惨烈地尖叫。 而拂衣咬牙忍着,不过觉得有点奇怪,这杖打好像不是那么疼。 小茹挨了七八下,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惨绝人寰似的,“大将军……奴婢求您……别打了……别打了……” “还没想明白,就用力地打。”刘岚彻冷酷地笑,朝兰卿晓挑眉示意,那宠溺的眼神好似在说:我演得好吧。 “大将军……奴婢说……”因为剧烈的痛,小茹汗如雨下、涕泪横流,“奴婢想明白了……别打了……” “是吗?”他挥手,“说!” 四个侍卫停手,拂衣不明白她为什么撕心裂肺地尖叫,虽然痛,但不至于痛成那样吧。 兰卿晓盯着绯颜,此时,绯颜眉心紧蹙,面上好像忧色重重,又有点焦虑。 兰卿晓黛眉微动,心里有数了。 小茹是御膳房的宫女,虽然做惯了粗活,但特别怕痛,也很惜命,挨了几杖就受不住,“大将军,奴婢记错了,那些膳食是萧太妃吃剩的……” 刘岚彻看兰卿晓一眼,道:“哦?本公子许久不曾去仁寿宫请安,顺便去问问太妃……” “奴婢认真想想……那些膳食……是奴婢骗了拂衣……”小茹畏惧、心虚地瞟向李侍卫,“奴婢并非有意诱骗拂衣,是因为……” “你这贱婢竟敢诱骗、陷害他人!该死!”李侍卫陡然暴怒,抽出长剑刺入她的胸口。 “呃……”利刃刺入身躯,小茹闷哼一声,眼眸瞪得大大的,嘴里涌出大口的鲜血。 叶落音、拂衣被这猝不及防的血腥一幕吓到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兰卿晓一直注意绯颜的神色变化,此时绯颜好似暗暗松了一口气,风平浪静。 刘岚彻怒斥:“你好大的胆子!” 李侍卫猛地抽出长剑,小茹立即软倒在地,猩红的血水从伤口汩汩涌出,她的双目轻轻地阖上,尔后气绝身亡。他提着染血的剑躬身参拜,一本正经道:“大将军息怒。卑职被这贱婢欺瞒,一时怒火攻心,鲁莽之下杀了她,还请大将军降罪。” 原本,刘岚彻想从小茹嘴里问出幕后主使,如今人死了,什么都问不出来,气得狠狠地踹李侍卫一脚。 兰卿晓心里冷笑,李侍卫及时地出手杀小茹,是要灭口。 如此看来,这李侍卫跟绯颜有非比寻常的关系,甚至今日这事就是他们布局陷害拂衣,继而拖她下水。因为他们知道,她和拂衣情谊深厚,她绝不会眼睁睁看拂衣出事而什么都不做。 李侍卫被踹翻在地,依然硬气道:“大将军,卑职不是有意杀她的。卑职有罪,心甘情愿领罚。” “去领四十军棍!滚!” 刘岚彻怒不可揭地吼,李侍卫只是禁卫军里的队长小头目,而刘岚彻是刘太后宠信的胞弟,是战功赫赫的镇国大将军,要罚一个侍卫,只是一句话的事。 墨九让众多围观的人都散了,绯颜转身离去的刹那,怨毒的目光如淬了毒的利剑,杀气隐隐。 这件事圆满的解决,叶落音心里欢喜,搀扶着受了轻伤的拂衣,行礼致谢:“谢大将军救命之恩。” “你们是晓晓的姐妹,本公子自然不会让你们平白受冤、被欺负。”刘岚彻含笑的目光转向兰卿晓,别样的明媚。 “晓晓?”拂衣疑惑。 “拂衣受了轻伤,落音你先带她回去上药。”兰卿晓连忙道。 叶落音搀扶着拂衣告退,对兰卿晓打眼色,好似在说:接下来你自己应付喽。 墨九明白,公子好不容易找到那位姑娘,自然要和她好好谈谈,于是识趣地退下。 刘岚彻拉着兰卿晓来到附近的隐蔽之处,无人居住的宫殿的殿廊。虽然骄阳当空,酷暑炎炎,不过此处难得清凉,微风不知从哪里吹来的,格外的凉爽。 她甩开手,正色道:“大将军,请自重。” 他靠近三步,她后退两步,他扬眉问道:“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大将军的威名如雷贯耳,谁人不知?”兰卿晓冷冷道。 “你在宫外的样子,与在宫里,迥然不同。我更喜欢你在宫外的性情。”刘岚彻沉声道,“晓晓,你可知这些日子,我派了多少人寻你?我险些把帝京翻个底朝天,没想到,你在针工局,怪不得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 “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绣娘,不值得大将军大费周章地寻找。” “晓晓,这不是你的真名吧,告诉我你真名叫什么。” “大将军位高权重,区区一个绣娘的名字,能难得倒大将军吗?” “你说话不要夹枪带棒的。我只想你亲口告诉我你的真名。” “那大将军为什么告诉我假名?”兰卿晓冷笑。 “我……我原名是刘夏,十五岁后才改名的。我跟你说我叫刘夏,也不是故意骗你,是不想……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因为我的身份地位而接近我。”刘岚彻心虚地解释,“我们都没有说真名,这件事就当扯平了好吗?” “大将军身份尊贵、地位尊崇,奴婢是绣娘,怎么扯都不平。”她低眉敛额,福身道,“奴婢感激大将军出手相助,日后奴婢会报答大将军的恩情。针工局还有绣活,奴婢告退。” 见她匆匆离去,他箭步追上,拦住她的去路,“你不告诉你叫什么,我就让墨九广为宣告,你是我刘岚彻的娘子。” 兰卿晓见他有恃无恐地笑,气得握紧拳头,恨不得一拳挥过去打暴他的头。 无奈之下,她说了“卿卿”这名字,才得以脱身。 刘岚彻玩味着“卿卿”这两字,唇角斜斜地勾起,邪笑迷人。 果然是个好名字。 …… 兰卿晓回到针工局,叶落音和拂衣不停地追问她如何与刘大将军相识的。 她不想再想起那个风流好色的妖艳贱货,懒得回答,专注于绣卫宁长公主的新衣。 见她不说半个字,她们只好作罢。 拂衣的伤处抹了伤药,没办法坐着,在绣房待了一会儿就回去歇息。 叶落音思来想去,凑过来悄声问道:“那个小茹为什么这么害拂衣?还有我总觉得李侍卫这人不简单,小茹刚要说,他就杀死小茹,分明是灭口,不让她说。” 兰卿晓颔首,“小茹和李侍卫跟拂衣无冤无仇的,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害拂衣。我在想,拂衣大概是被我连累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为绯颜办事?”叶落音骇然变色。 “只是推测,没有真凭实据。”兰卿晓冷笑,“李侍卫为了绯颜,当着刘大将军的面杀人,可见他跟绯颜的关系非比寻常。” “你说得对,毕竟得罪刘大将军很有可能葬送大好前程。”叶落音愤愤道,“绯颜太可恶了,一次又一次地害我们!” 兰卿晓的水眸清冷地凝着,绯颜,再有下一次,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安静了片刻,叶落音又道:“对了,我打听到了,卫宁长公主寡居半载,一直穿的素衣,因此这次要我们裁绣的也是素衣。” 兰卿晓惊奇地问:“寡居?长公主的驸马什么时候过世的?” 叶落音警惕地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她们,于是轻声道:“卫宁长公主与驸马大婚数载,半年前,驸马犯了事,太后娘娘震怒,把驸马一案交由三司会审,最后驸马在刑部大牢自尽身亡。” “竟有这种事?那驸马究竟犯了什么事?是罪证确凿吗?” “据说是罪证确凿,否则太后娘娘也不会震怒。可怜卫宁长公主年纪轻轻的就守寡,在长公主府寡居半年,这才出来一趟。” 兰卿晓明白了,或许卫宁长公主与驸马鹣鲽情深,即使过了半年,还是无法忘记前缘,这才让她裁绣素衣。 她好奇的是,驸马究竟犯了什么事,以至于太后娘娘不能看在长公主的面上饶他一命。 这时,绣房响起纷乱的嘈杂声,前院好像聚集了不少人。 叶落音站起来望两眼,道:“不知是哪个人物来了,金公公亲自迎接呢。” 兰卿晓心神一怔,尔后在心里告诉自己: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一群人走进绣房,为首那人五官精致,容颜若美玉,光华潋滟逼退了璀璨的夏日流光。他清雅似碧水流月,眉宇间的冷冽丝毫不见铁血沙场的冷酷无情,只有繁华帝京的尊贵与荣耀。 众多绣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惊叹于他的容颜之俊美,痴迷于他的气度之卓绝,心想着这究竟是哪位大人物,来绣房做什么呢。 金公公陪在一旁,卑躬屈膝地笑道:“大将军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奴才必定办得妥妥当当。” (摇摇决定了,每周三、周四、周五这三天,每天2更,其余的都是一更哈。嗯,今天中午还有一更。) 第090章:银簪换玉簪 绯颜暗暗思忖,刘大将军来针工局做什么?追究小茹诬陷拂衣一事吗? 不过她并不惊慌,反正小茹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能奈她何? 兰卿晓眉心微颦,低着头,把自己淹没在众多绣娘里。叶落音却兴奋地拉她的广袂,“卿卿,刘大将军看过来了。他是来找你的吧。” 刘岚彻的目光在众多绣娘里搜寻,终于看到面熟的叶落音,那么,她旁边的绣娘必定是卿卿无疑。 “大将军有何吩咐,交代奴才便是。”金公公卑微地赔笑。 “本公子要裁绣新衣。”刘岚彻剑眉轻扬。 “奴才立即吩咐下去。不知大将军对新衣有何要求?” “只有一个要求。”刘岚彻气定神闲道,“只有一人有资格裁绣本公子的新衣,把她叫来。” “不知大将军说的是哪位?”金公公笑得脸上的肉快僵硬了。 外面围观的衣房的人,绣房里众多绣娘,都殷殷期盼丰神如玉的大将军说出自己的名字。 兰卿晓的头更低了。 刘岚彻望着她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笑,“卿卿。速速把她找来。” 她猝然攥紧拳头,这个该死的妖艳贱货! 叶落音低声道:“卿卿,刘大将军点名要你。” 听到“卿卿”两个字,所有人大失所望,不过这不妨碍她们欣赏大将军的美色。 绯颜默默地咬牙,心里充满了嫉恨,为什么每次都是那个贱人?为什么那个贱人每次都那么幸运?为什么那个贱人总能得到尊贵上位者的青睐,而她什么都没有?凭什么? 金公公想把卿卿喊过来,不过想到刘大将军特意来此点名要她,估摸着他们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于是亲自过去,把她带到刘大将军面前。金公公笑道:“大将军,这位就是您要找的卿卿。还不拜见大将军?” 兰卿晓装模作样地行礼,刘岚彻连忙道:“免礼。” “大将军,奴婢要绣卫宁长公主的新衣,只怕无暇为大将军裁绣新衣。针工局还有不少刺绣功夫精湛的绣娘,大将军还是另选贤能吧。”她不卑不亢道。 “放肆!你怎么可以这样和大将军说话?”金公公斥责。 抽气声此起彼伏,众人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她竟然拒绝为刘大将军裁绣新衣! 她们都没有机会让刘大将军青睐,而她竟然拒绝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 刘岚彻摆手阻止金公公训斥她,上前两步,俯身在兰卿晓耳畔,以极低的声音道:“我帮你一次,你不是应该知恩图报吗?” 众人再次目瞪口呆,为什么刘大将军对卿卿这么亲密?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绯颜的体内燃烧着熊熊的妒火,听见了自己磨牙的声音:那贱人凭什么得到每个上位者的青睐? 兰卿晓本能地后退两步,避开他的靠近,他是故意的! 刘岚彻又靠近她,似笑非笑地挑眉,“你不想知道什么人陷害你的好姐妹吗?” 抽气声此起彼伏,众女又是妒忌又是愤恨,内心哀嚎:为什么得到刘大将军青睐的不是自己? 叶落音心想,卿卿可真厉害,不仅得到燕王的青睐,还得到刘大将军的另眼相看,接下来她们在针工局是不是没人敢欺负她们了? 兰卿晓猜到是什么人害拂衣,不过没有真凭实据,莫非他真的查到了? 墨九接收到公子的眼神,对金公公道:“公子要亲自跟这位绣娘说说如何裁绣新衣,其他的人可以散了。” 金公公立即会意,挥手让大家都散了,然后道:“卿卿要为大将军量身,大将军不如到奴才的房间坐一坐,喝杯茶?” “也好。”刘岚彻迈步前行。 “还不快跟上?”金公公喜滋滋的,低声招呼兰卿晓。 兰卿晓无奈地跟着去,金公公的房间是针工局最好的,虽然比不上宫里主子的殿室,但也宽敞明亮。 金公公亲自奉了茶水和瓜果,尔后退下,把房门掩上,墨九守在外面。 “卿卿,无需拘谨,我就喜欢你直爽泼辣的性子。”刘岚彻笑道,越来越觉得眼前的女子赏心悦目。 “奴婢这条小命虽然不值钱,但奴婢还是挺在乎的。大将军位高权重,奴婢不敢造次。”她清冷道。 “你不必如此。”他伸手轻扶她的双肩,“你想笑就笑,想怒就怒,想打我就打我,我让你打。” 她拂开他的双手,“大将军已经查到是什么人陷害拂衣?” 刘岚彻故意慢悠悠道:“的确有眉目,不过……” 兰卿晓就知道他不会轻易地告诉自己,“不过什么?” 他掀袍坐下,取了一块瓜果塞进嘴里,“其实我不是坏人,对你也没有恶意,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冷淡?你好像很讨厌我,为什么?” 她冷笑,“自从奴婢与大将军相识,你做过什么,不记得了吗?” 他认真地想了想,尔后笑道:“好好好,就当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现在,我真心想跟你交朋友。” “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奴婢只是卑微的绣娘……” “交朋友就是要不分高低贵贱、不论身份,好了,就这么定了。以后我来找你,你可不能拒绝我。” “可是……” “别可是了。”刘岚彻朝她眨眼,五分邪魅,五分妩媚,“你真的不想知道什么人陷害你的姐妹吗?” “用脚趾头也猜到了。”兰卿晓水眸微眯,“你如何查到的?有证据吗?” “我自然是顺藤摸瓜,从小茹和那个侍卫入手。他们都认识一个人,针工局的人。” “是绯颜吧。” “我看中的女人呐,聪明绝顶。”他得意地笑,拉着她坐在身旁,“不过,他们认识她,也说明不了什么,反正那御膳房的小宫女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她横眉怒对,生气地甩开手。 刘岚彻把一碟瓜果放在她面前,要她吃,她怎么也不吃。 兰卿晓道:“奴婢还有很多绣活,现在量身吧。” 他点头,俊眸一亮,别有深意地笑起来。 不过,这房里没有量尺,他吩咐外面的墨九去取来。 很快,墨九取来量身的东西后就退出去,不许任何人靠近半步。 她拿着量尺走到刘岚彻的身后,先为他量身高。 看着她量一下记一下,忙来忙去的,不禁心疼起来,他想唤墨九进来帮忙,不过又不想跟她独处的时候有第三人在场,就打消了念头。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当她为他量腰身的时候,身子靠着他,那一刻他看着她的头,感受着她柔软的身子,闻着她轻淡的幽香,陶醉地闭上双目………… 兰卿晓看见他微笑沉醉、唇角含春,知道他一定浮想联翩,恨不得抽他一耳光。 “量好了,奴婢告退。”她语声清寒。 “这么快就好了?你量的准不准?要不再量一次吧。”刘岚彻享受这等滋味还没过瘾呢。 “既然大将军信不过奴婢,不如找另一个绣娘为大将军绣衣。” “不是……我当然要你了,那么多绣娘,我一个都看不上。” “奴婢绣得慢,还请大将军多担待担待,千万不要催。” “我当然不会催你,你想绣多久就绣多久。”他顺手取下她发髻间插着的银簪,“这支银簪,你很喜欢?” “还给奴婢!”兰卿晓气得板起小脸,这支银簪很寻常,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她就是不想被他夺走。 “你是绣娘,自己用的丝帕应该是自己绣的。不如你把你的丝帕给我瞧瞧。”刘岚彻瞧着这银簪的确是不值钱的饰物,不过是她的贴身之物,那就不可同日而语。 “奴婢的丝帕不是自己绣的。快还给奴婢!”她耐着性子道。 “好说,好说。” 话音方落,他迅速地从衣襟里取出一支玉簪,迅速地插入她的发髻。 兰卿晓看见那是一支玉簪,立即拿下来,要塞给他,“这不是奴婢的,奴婢不要!” 他不接,“这可是极品羊脂白玉雕的梅花玉簪,你当真不要?” 她看着这支梅花玉簪,的确是极好的玉石雕磨的,玉簪通体莹润圆融、剔透毫无杂质。可是,越是名贵的东西,她越不能收,“奴婢不要!你把银簪还给奴婢!” 刘岚彻把银簪塞入衣襟,“除非你用丝帕跟我换,不然我就没收了。” 兰卿晓忍无可忍,恨不得把玉簪摔了,恨不得狠狠地揍他一顿。 不过,最终她只是恼恨地离去。 ………… 燕王府,夜色深浓如墨,微风轻拂,暗香浮动。 燕南铮坐在书案前,静静地听下属的禀报,拿着书册的手越捏越紧,指关节泛白。 那下属道:“后来,刘大将军亲自到针工局,点名要一个绣娘为他裁绣新衣。” “那绣娘是谁?”燕南铮寒声问道,其实不用问也知道,除了卿卿还有谁? “好像是绣娘卿卿。”那下属继续道,“刘大将军与绣娘在房里待了好半晌才出来,离开针工局的时候,刘大将军笑得满面春风。” “退下。” “是。” 那下属退出去后,燕南铮放下书册,雪颜浮着袅袅的寒气。 第091章:燕王殿下吃醋了 流风端着冰镇过的燕窝粥进来,笑道:“殿下,这燕窝粥放了一会儿,不那么冰了,正好入口。” 然而,殿下没有回应,静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流风纠结着要不要惊扰殿下,不过看见殿下的目光落在书案一旁的那方丝帕上,不由得心里郁卒。 殿下为什么这般在意那绣着棠梨花的丝帕? 这丝帕究竟是谁的? 不过,他只是下人,没有资格管殿下的私事。 “殿下,这燕窝粥趁早吃了。小的告退。”流风闷声道。 “慢着。”燕南铮轻缓道。 “殿下有什么吩咐?”流风惊喜地问。 “把这丝帕拿去绣房,让绣娘绣出四条一样的。”燕南铮语声冰冷。 流风心头一喜,殿下这么吩咐,是不是打算不要这丝帕了? 他立马取了丝帕,喜滋滋道:“小的一定让绣娘绣四条一模一样的丝帕来,绣得不好就重新绣,直至殿下满意为止。” 说罢,他欢天喜地地转身离去,却又听见殿下清冷道:“等等。” 流风止步,笑问:“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燕南铮伸手,却不开口,雪颜冷寂。 “殿下……想要什么?”其实流风大约猜到殿下的心思,就是心里不愿殿下对着这丝帕胡思乱想。 “拿来。”燕南铮冷沉道。 “殿下不是说……” “拿来!” 流风迟疑地、慢慢地把丝帕递过去,好似这丝帕是他的心爱之物,不舍得交给殿下。 燕南铮接过丝帕,淡冷道:“退下。” 流风郁闷地出去,不多时,燕南铮也离开书房回房,更衣后离开王府,鬼见愁连忙跟上。 鬼见愁见殿下往皇宫的方向去,暗暗思忖,莫非殿下又要夜探皇宫? 时辰还早,皇宫的灯火依然明亮,人声依然嘈杂。宿卫来回巡视,处处森严。 燕南铮飞上高高的城墙,化作一缕残影,瞬间消失不见。鬼见愁也跟着飞掠,似一阵疾风狂卷而过。 而底下的宿卫,根本没有察觉。 针工局。 沐浴过后,兰卿晓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睡不着,于是来到绣房想刘岚彻的新衣。 原本她想着能拖就拖,不过又想到拖得久了,他就有理由来找她,不如尽快绣完新衣,他就没有借口时常来针工局。 她没有点灯烛,今夜月色清明,流淌进绣房,漾着虚浮的白。 忽然,她听见死寂里细微的声响,立即转头望去——绣房门口站着一人,暗影笼了他一身,五官也模糊成一团,只是那身形器宇轩昂,她觉得有点熟悉。 只是半瞬,那黑影暴掠而去,消失不见。 兰卿晓立即追去,提着胆子追踪。奇怪的是,那道黑影好像有意引着她,时不时地出现让她发现、跟上,不然以她的本事,根本追踪不到。 追到一座无人居住的殿室,她慢慢止步,警惕地盯着前面那道黑影,犹豫着要不要出声。 那个男子站在宫殿廊下,背对着她,肩背冷硬而冰凉,“过来。” 她怎么可能认不出燕王的嗓音? 兰卿晓暗暗松了一口气,跟着他走进那殿室。 殿内暗影重重,她睁大眼眸,看见他站在东边的窗边,于是走过去。 “这些日子你好像很忙。”燕南铮的语声冷如秋日里的碧水,清寒初现。 “奴婢是绣娘,自然有忙不完的绣活。”她淡淡道,听出他声音里隐藏着的丝丝怒气。 他生气了?为什么生气? 他问道:“莫非你忘了,你心甘情愿为本王的耳目?” 兰卿晓心神一冷,道:“奴婢自然没有忘。” 还真有点忘了,都是被那妖艳贱货闹的。 燕南铮孤冷的肩背在暗影里显得格外的沉重,“本王瞧着你忘得一干二净。从刘太后身上取活血,只怕你也忘了。” “奴婢只是卑微的绣娘,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太后娘娘。” “话虽如此,你也从来不去想想一旦有机会接近刘太后,以什么办法取得活血。” “奴婢确实想不到办法。” “那本王要你何用?”燕南铮嗓音微厉。 “殿下息怒,奴婢会竭尽全力想出一个两全的办法。”兰卿晓默默地腹诽,接近刘太后是一回事,从尊贵的刘太后身上取活血又是一回事,根本比登天还难,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想不出办法就不要跟某些无关紧要的人牵扯不清。” “奴婢没有……” 她蓦然了悟,他说的是刘岚彻? 燕南铮忽然转身,五指微张,一道气劲凌厉地袭出,她控制不住地往前飞去。他一把将她拽到窗前,盯着她,光华潋滟的桃花眸此时冷鸷得可怕。 兰卿晓莫名其妙地凝视他,他的黑眸越来越寒,他发什么疯? 他伸手掐住她的双唇两侧,另一只手取下她插在发髻上的梅花玉簪,“这玉簪乃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刘岚彻赠予你的?” 管得真宽! 虽然她喜欢他,但不表示她就要变成一枚花痴姑娘,就要被他各种欺负、压榨。她不卑不亢道:“这是奴婢的私事。” “你的私事,本王说了算!”燕南铮惊奇地扬眉,她竟敢违抗他的意思! “殿下,倘若刘大将军下次来看奴婢,得知奴婢弄丢了他赠予的梅花玉簪,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会纠缠奴婢。”兰卿晓淡淡地莞尔,黛眉轻扬,“到时,奴婢如何打发他?” 看着她有恃无恐的模样,他心里更加阴郁,把寒梅玉簪插入她的发髻。 她恭谨地垂眸,“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他的雪颜暗影绰绰,好似浮着来自九幽地狱的阴戾之气,“刘岚彻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一点!” 她清冷道:“谁对奴婢好,奴婢心里清楚。奴婢告退。” 燕南铮五指微动,强猛的气劲如龙卷风般狂卷而去。 兰卿晓刚走出三步,就会他的气劲卷回来。他把她按在窗前,右掌扣住她纤细的雪颈,俊美的桃花眸萦绕着骇人的戾气,“胆敢三心二意,休怪本王无情,催发定魂蛊!” 她心潮起伏,面上却不动声色,冷静得出奇,“殿下一向定力很好,今夜为什么生气?就因为刘大将军来针工局点名要奴婢绣衣吗?” 他盯着她,墨黑的瞳孔里交织着复杂的情绪,一张雪颜在暗影里浮现,如鬼斧神工的浮雕,冷峻而凌厉。 “殿下想太多了吧,刘大将军只是欣赏奴婢的刺绣功夫罢了。” “是吗?”燕南铮反问。 “不然殿下以为呢?难不成殿下以为刘大将军对奴婢有什么心思?”兰卿晓故意道。 他的手指沿着她的面颊上下滑动,拇指戴着的硕大龙首玉戒刮着她娇嫩的肌肤,温润清凉,“即使他有那样的心思,本王的人他也抢不走。” 她深深一笑,“那殿下生气什么呢?” 说罢,她拂开他的手,福身一礼,径自离去。 燕南铮望着她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眸子冷酷地凝起来。 兰卿晓疾步回到住处,有点气喘,方才试探燕王,她也担心他动怒做出失控的事。 试探的结果,她看得清楚,刘大将军纠缠她,燕王相当地介意。 …… 宁寿宫。 燕南铮踏入大殿,看见刘太后高居宝座,正在看奏折,而一旁的案几有两堆奏折,一堆批阅过,一堆尚未批阅。 刘太后看得专注,都没察觉到有人进来。 一旁放着一座雕成蓬莱仙山的冰山,冒着冰凉的水汽,宫女挥着羽扇,凉气弥漫开来,殿内就不那么闷热了。 他屈身行礼,“臣拜见太后娘娘。” 刘太后这才抬起头,搁下奏折,笑道:“燕王来了。上茶。” 外头守着的宫女立即去沏茶,燕南铮道:“太后娘娘心系朝政,殚精竭虑,令人敬服。” “哀家也希望陛下尽早亲政,可惜陛下的心智尚不稳重,无法担起朝政的重担,哀家只能先替他看着了。”她叹息道。 “有太后娘娘打理国朝政务,这是陛下的福气。”他淡淡道,心里明亮如冰雪。 说到底,刘太后还是恋栈权位,不肯还政于陛下。 宫女上了茶水和瓜果,刘太后请他坐下,道:“有一件事,哀家想请燕王相助。” 燕南铮不动声色道:“刘大将军已经回朝,边关稳固,太后娘娘何不放手让他……” 她摆手,“他不合适。” “哦?怎么说?” “你看看。” 刘太后把一本奏折递给宫女,宫女再转交给他。 他打开奏折看了两眼,瞳眸微动,“难怪太后娘娘说刘大将军不合适。” 她挥手,殿内所有宫女都退出去,她莞尔笑道:“燕王贵为武圣的嫡系子孙,历来尊贵,不过很少参与朝政。哀家觉着,以你的能耐、手腕,理当为朝廷效力,赋闲在府委实屈才。倘若燕王点头,哀家就把这件事交由你彻查。” 燕南铮道:“恕臣直言,太后娘娘要查刘大将军麾下大将,不担心他动怒吗?再者,刘大将军的将士也是太后娘娘坐稳摄政之位的靠山,太后娘娘这么做,岂不是寒了众将士的心?” 刘太后淡淡一笑,“莫非你以为,哀家是那种为了一己之私败坏朝纲的妖后?” 他不语,静候下文。 第092章:合欢花 “哀家答应过先帝,要竭尽所能打理好大燕江山。哀家恪尽职守、殚精竭虑,十几年来不敢行差踏错,便是为了百年之后去见先帝时能够昂首挺胸,而不是无颜见他。” 刘太后温软的语声有几分铿锵之意,“即使事关刘家,哀家也不能让一只蛀虫坏了刘家的名声。望燕王能明白哀家的心思。” 燕南铮沉缓道:“臣明白,臣定当竭尽所能查清此事。” 从宁寿宫出来,他招来鬼见愁,吩咐了几句。 鬼见愁百思不得其解,“奇怪了,太后娘娘为什么一再重用殿下?” 燕南铮冷冷地眨眸,“陛下年已十八,不少老臣上奏要求太后娘娘还政于陛下。太后娘娘觉得陛下的心智还不足以挑起大梁,就想着办几个大案博得摄政的好名声。拿刘岚彻麾下大将开刀,彰显出她大公无私、绝不偏袒刘家的心思,那些老臣就更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 “属下还是不明白,朝中有那么多忠于她的大臣,她为什么不让那些人去查办?” “若由刘太后的心腹大臣查办,只怕那些老臣不会相信最终的结果。本王不是太后娘娘的心腹,她要本王彻查,一来可以拉拢那些老臣的心,博得好感。二来朝中不少大臣看不惯刘岚彻的行径,若由他们来查,只怕不会公允,说不定会添油加醋、仿造罪证,陷害刘岚彻。” “而殿下就不一样了。殿下一向跟朝中大臣没什么来往,从不结党营私,跟刘岚彻也没什么过节,自然不会陷害他。”鬼见愁分析道。 燕南铮意味深长地勾唇,没有过节吗? 他的人,刘岚彻公然来抢,不是过节吗? 鬼见愁又问:“殿下,那如何查起?” 燕南铮冷冷道:“去存墨阁。” …… “你们听说了吗?刘家女儿进宫了。” “太后娘娘娘家的女儿?哪日进宫的?必定要册封为皇后吧。” “我听说三日前进宫的,没有册封为皇后,是惠嫔。” “啊?位份比丽嫔娘娘还低呀。太后娘娘怎么想的,竟然只册封刘家女儿为惠嫔。” “你小声点,小心祸从口出。对了,那位惠嫔娘娘是不是骄纵蛮横、不好相处?” “惠嫔娘娘是太后娘娘堂兄的女儿,嫡出的,听说性子还好,不像那些贵女、闺秀那般骄纵刁蛮。” 拂衣把打听来的事说给兰卿晓和叶落音听,歪着头不解地问:“为什么不是皇后呢?” 叶落音一边刺绣一边道:“太后娘娘在宫里纵横这么多年,谋略、手腕都是一等一的,这么做必定有她的考量。” 兰卿晓道:“谁也不知道惠嫔娘娘能不能在刀光剑影的后宫活下去,能不能当好皇后,能不能为刘家赢得更多的荣耀风光。太后娘娘可以助她一臂之力,但个人修行要靠她自己。以太后娘娘的心思、手腕,绝不会去扶持一个根本没有能耐的后辈。惠嫔娘娘有没有能耐,只需一年半载就能知道。” 拂衣恍然大悟,一脸的崇拜,“卿卿,你好厉害啊。” 叶落音默默地想,如若卿卿当上妃嫔,一定可以当上皇后。 这时,苏姑姑和莫姑姑走过来,对所有人道:“先前为惠嫔娘娘裁制了两身新衣,不过惠嫔娘娘不太喜欢,因此还要裁制两身。飘絮,你绣一身。叶落音,你绣一身。你们二人要谨记,惠嫔娘娘喜欢清雅的衣裳。” 飘絮领命,叶落音吃惊不小,迟疑道:“苏姑姑,我自己绣吗?那您可以告诉我应该绣什么花样、纹样吗?” 苏姑姑温和道:“你的刺绣功夫相当不错,不过欠缺一点主见。在刺绣之前,你要好好想想穿这新衣的人会喜欢什么花样、纹样,或者想想什么花样、纹样适合她,明白了吗?” 叶落音点头,的确,这是她的短板,没有自己的主意。 兰卿晓拍拍她的肩,笑道:“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可以跟我说说,我给你参详。” 叶落音明白,卿卿要绣刘大将军的衣袍,没有空闲,苏姑姑这才让她独自绣一回。 绯颜失魂落魄地坐下,看着绣架,气不打一处来。 苏姑姑给她安排的绣活不是选侍就是淑女的衣裳,都是位份低下的妃嫔,她为什么不能绣惠嫔娘娘的新衣?苏姑姑太偏心了! 拂衣欢天喜地,比自己得了赏还开心,“叶姐姐,我帮你想。” “好呀。”叶落音双手托腮,“绣什么好呢?” “卿姐姐,你觉得呢?”拂衣问兰卿晓。 “你们先想,想好了再跟我说。”兰卿晓笑道,飞针走线。 “绣莲花?绣兰花?绣梅花?还是竹叶纹?”叶落音一连说了几种花样,愁眉苦脸。 “我觉得兰花、梅花不错,挺清雅的。”拂衣笑道。 “这几种好像较为寻常。”叶落音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绣什么可以让人眼前一亮呢?” 这时,有个侍从模样的男子走过来,拂衣认得来人是刘大将军身边的侍从,连忙拉拉兰卿晓。 来人正是墨九,他说道:“卿卿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兰卿晓一本正经道:“我正忙着绣你家公子的新衣,不知大将军有何要事?” 他一笑,“姑娘去了便知。” 四周的绣娘都盯着他们,妒忌的目光纷纷射向她,刘大将军又传召卿卿,为什么她这么幸运? “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去不了。麻烦你跟大将军说,等我绣好了新衣,亲自送给大将军。”兰卿晓为难道。 “我家公子说了,公子对新衣有新的想法,请姑娘前去协商。”墨九太佩服公子了,公子竟然猜到卿卿姑娘不愿来,叮嘱他这样说。 她一听就知道是那妖艳贱货胡诌的借口,可是人家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她哪有拒绝的余地? 她跟着墨九来到附近的一座五角凉亭,刘岚彻坐在凉亭里吃瓜果,身穿一袭雪白轻袍,璀璨的流光映照在他莹白如玉的面上,天上人间的斑斓艳色也不及他的五分颜色。 看见她来了,他立即站起身,笑得明媚,“卿卿,快过来。” 兰卿晓走进凉亭,行礼道:“奴婢拜见大将军。” “无需客气。起来吧。” 刘岚彻亲自拉她坐下,她硬是不坐,冷声道:“奴婢站着便好。” 他无奈地解释:“你站着,我还要抬头,脖子不适。坐下吧。” 不得已,她坐在他对面,“大将军对新衣有何要求,尽管说便是。” 他煞有介事地问:“你打算在我的新衣绣什么?这是太后娘娘赏的妃子笑和香瓜,你快尝尝。” “奴婢想过了,绣螭纹、麒麟纹,或是岁寒三友,大将军以为如何?”兰卿晓对妃子笑和香瓜不为所动。 “我送你的玉簪,你为什么不戴?”刘岚彻答非所问。 “奴婢是做粗活的,不适合戴名贵的玉簪。” “你只是刺绣,戴玉簪又不会妨碍你刺绣。”他不悦道,“稍后回去你就戴上,千万记得。” “螭纹、麒麟纹,或是岁寒三友,大将军以为如何?”她锲而不舍地问。 “都不喜欢。你不戴我送你的玉簪,你绣什么,我都不喜欢。”刘岚彻挑眉看着她,大有一副气死她的架势。 “大将军,你不是孩童,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兰卿晓忍着怒火道。 “我就是这样的。”他塞了一颗妃子笑入嘴,有恃无恐。 她忍了再忍,板着脸站起身,“若是这样,奴婢就不绣了,大将军另选贤能吧。” 刘岚彻连忙起来,“好好好,你吃一颗妃子笑,我就认真地想想。” 说罢,他剥了一颗妃子笑,递到她嘴边。 兰卿晓不得已去接,他却移开手,温柔道:“我喂你吃。” 她翻了个白眼,立马走人,他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皓腕,把她拉回来。她本能地推开他,他却巧妙地将她绕了一圈,从身后搂着她,在她耳畔柔情低语:“哪个姑娘都不会拒绝我的美意,你是第一个。有点意思。” “放手!”她咬牙。 “不放。”刘岚彻惬意地笑,温香软玉在怀,这滋味多么美妙呀。 兰卿晓狠狠地踩下去,踩中他的脚。只听见一声“哎哟”,接着他松了手,她立即闪开,横眉瞪着他。 他哀怨得像一个被娘子欺负的夫君,“你好狠的心。” “既然大将军无心商谈,奴婢告退。”她转身就走,一瞬也不停留。 “好好好,我想想,我认真地想想。”刘岚彻看着四周的景物,忽然眉宇含笑,流光粲然,“我想到了。” “什么?” “合欢花。” “在衣袍上绣合欢花?” “对!就绣合欢花。” “大将军,合欢花过于阴柔。”兰卿晓想不明白他的脑子究竟装了什么,“奴婢觉得合欢花不适合你。” 刘岚彻快步离开五角亭,去那边的合欢花树下折下一朵,尔后回来,扬起纯净的微笑,“你不觉得这花很美吗?” 她不客气道:“倘若大将军是女子,绣合欢花自然没有问题。” 他把合欢花放在她手里,剑眉轻挑,“衣袍是我穿,当然要按照我的意思来。就绣合欢花。” 兰卿晓拿着合欢花,想了半瞬,正要告退,却看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人。 那人身穿一袭华紫轻袍,静静地站立于繁花碧树之下,满园锦绣,整个人世间的斑斓色彩好似都被他吸纳,溶于自身,漫漫光华潋滟间,艳惊天下,万众瞩目。 第093章:都是丝帕惹的祸 兰卿晓呆立当场,燕王怎么会来这儿? 刘岚彻早已察觉到有人靠近,故意站在她的身后,靠得很近,以显示他们有非比寻常的亲密关系。 骄阳之下,日光艳烈,燕南铮周身萦绕的光华竟然比那酷烈的日光还要刺目三分。他的桃花眸幽凉如水,好似没有走过来的意思。 “燕王好兴致,不会是来这儿看本公子的吧。”刘岚彻扬起得意而明亮的笑容。 “奴婢先行告退。”兰卿晓直觉,燕王一定动怒了。 那夜,他明明警告她,离刘岚彻远一点。他还掐她的脖子,眼神相当的恐怖。 刘岚彻扣住她的手腕,笑意深深,“急什么?咱们还要谈谈怎么绣合欢花呢。” 她极力挣脱手,他的大手就像一把铁钳,紧紧地夹着她的手腕。她气恼道:“放手!” 他就是不放手,剑眉轻扬,“咱们一边吃瓜果一边闲聊。” 燕南铮走过来,目光从他们拉扯的手臂滑过去,如雁过无痕。他走进凉亭,优雅地坐下,不客气地吃瓜果,“这瓜果不错,清甜爽口。” 兰卿晓见他好像不生气,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趁妖艳贱货愣神的时候,她用力地挣脱,抽回手。 刘岚彻回来坐下,开门见山道:“本公子跟卿卿有事要谈,皇宫这么大,燕王非要待在这儿吗?” 她扶额,语气这么冲,是想干吗呢? 她能不能偷偷地溜走? “本王信步走到这儿,渴了,歇歇脚。” 燕南铮吃了两块瓜果,从衣襟里取出一方丝帕,轻轻地擦拭嘴角。 兰卿晓赫然看见,那是她的丝帕! 那丝帕的一角绣着棠梨花,她看见了,刘岚彻不可能看不见。 不过,好在他根本不知道那是她的丝帕。 刘岚彻盯着那只修长莹白的手轻捏着的丝帕,俊眸慢慢睁大,最后变成睚眦欲裂。 那是卿卿的丝帕! 前两日,他特意找来拂衣,跟他问了几个问题,得知卿卿绣的丝帕都有棠梨花。 燕王竟然有卿卿的丝帕! 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 燕南铮擦拭嘴角之后,把丝帕放在石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朵棠梨花依然朝上,那么的刺眼。 兰卿晓转身想溜走,不过双脚好像被什么东西黏在地上,走也走不动。再者,她也想知道,燕王为什么会来这儿。 刘岚彻立即伸手去抢,然而,燕南铮的速度比他更快,按住那丝帕,气定神闲,好似早已猜到对方有这举动。 “大将军,你是强盗吗?”燕南铮的语声蕴了一丝嘲弄。 “本公子也想擦擦嘴,借你丝帕一用。”刘岚彻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拿开他的手,继续抢那丝帕。 兰卿晓无语地望天,别人用过的丝帕,他也要用? 她看着那两只俊美男子的手,刘岚彻应该暗中使了内力与巧劲,而燕南铮敏捷地翻转,不让对方碰触到丝帕。紧接着,那两只手你来我往地交手起来,翻芸覆玉(雨),追击吞噬,而且手法越来越快,幻影重重,令人目不暇接。 这是顶级的擒拿与反擒拿! 她看得入神,叹为观止。燕王的武艺深不可测,她自然是知道的,她没想到的是,武将刘岚彻的手底功夫竟然也这般精深。 不过,为了一方丝帕,他们至于这样吗? 最后,燕南铮把丝帕握在手里,又取了一块瓜果优雅地吃着,浓密纤长的黑睫轻轻一颤,眼梢好似凝着一丝得意。 刘岚彻气得咬牙切齿,横眉怒视,怒指他的头,却也不好怎么样。 兰卿晓也是醉了,两个绝世美男在凉亭抢一方丝帕,还抢得这么带劲,还要不要形象了? 不过,刘大将军去抢那丝帕,莫非知道了什么? “奴婢告退。”她实在不想留在这儿看他们幼稚地“玩闹”。 “卿卿,你先别走。”刘岚彻温柔地安抚,尔后破釜沉舟道,“燕王,只要你把丝帕赠予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无语地翻白眼,至于吗? 燕南铮的语声清淡如水,“区区丝帕而已,给你也无妨。不过本王用惯了,还不想换。” 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兰卿晓暗暗腹诽,既然看不上,那就还给她啊。 “世间万物都有一个价,你说得出,本公子就拿得出!”刘岚彻被他气得不轻,豪爽道,“燕王说吧。” “在本王眼里,再珍稀的宝物,价值连城的珍宝,都及不上这丝帕半分。大将军拿什么东西跟本王换?”燕南铮薄唇微勾,唇角噙着一丝不屑。 “本公子就不信……” “若你觉得这丝帕有价,又何必非要得到?” 刘岚彻被这句噎得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胸膛剧烈地起伏,玉容因为怒气而泛着粉红的色泽。 罢了罢了,改日找个机会跟卿卿要一方丝帕就是了! 他扣住她的小手,“卿卿,我们走。” 燕南铮云淡风轻道:“她不能走。” 兰卿晓挣开手,恭顺地问:“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刘岚彻径自拉着她走出凉亭,“无需理他。我还要跟你说说新衣……” 她甩开手,认真道:“大将军想绣合欢花,奴婢便绣合欢花。若大将军没其他吩咐,奴婢要听听燕王殿下有何吩咐。” “他能有什么事?”他气得想打架,朝凉亭里的人喊,“你不会也要她绣新衣吧。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你排在本公子后面。” “本王有要事跟她说,还请大将军回避。”燕南铮说得客气,语气却是极冷。 “本公子就是不走,你能奈我何?”刘岚彻索性进来,坐在他对面,一尊大佛似的坐在那儿。 燕南铮起身,清逸地离去,“跟本王来。” 兰卿晓“乖乖”地跟着走,刘岚彻气急败坏地追出去大叫:“卿卿,不许跟他走!卿卿,我们还没说完呢……” 她回头道:“还请大将军不要为难奴婢。” 他看着她渐行渐远,不由得怒火高涨,蹭蹭地窜到头顶……广袂横扫,石案的瓜果、茶水等物悉数掉落在地,哐啷声响,一地狼藉。 …… 来到存墨阁,兰卿晓想着燕王到底有没有动怒,她应该如何应对。 而他故意拿出丝帕刺激刘岚彻,究竟有什么用意? 丝帕而已,至于这么大做文章吗? 燕南铮踏入书房,宫人立即奉上茶水和消暑的冰镇瓜果。 流风笑嘻嘻地进来,乍然看见她在书房,立马板着脸,不悦地瞪她。 “殿下,小的伺候你就够了,何须外人?”他不客气地说道。 “你先退下。”燕南铮端起茶盏,饮了半杯。 “殿下……”流风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满腹委屈。 他将茶盏搁下,低闷的声响有点刺耳。 流风心神一颤,素来知道殿下说一不二,于是恭顺地退出去。 兰卿晓想不明白,为什么流风对自己这般敌视?她哪里得罪他了? “殿下有何吩咐?”为了顺利回针工局,她低眉敛额,十分恭谨。 “你当真给刘岚彻的新衣袍绣合欢花?”燕南铮从书案一旁取了一本书册,打开来看,目光却是浮光掠影,什么都没看进去。 “奴婢只是绣娘,没有资格违逆刘大将军的意思。”她如实道。 “你可知道他的用意?”他淡漠道。 什么用意? 虽然兰卿晓约略猜到刘岚彻的心思与企图,不过她不愿深想,再者她的确没有本事说服他改变主意。 这等芝麻蒜皮的小事,燕王这等人物说起来,委实令人惊讶。 燕王好像有点针对刘大将军。 她淡淡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奴婢改变不了什么。” 燕南铮冷冷道:“你的确改变不了什么。你只需记住自己的身份。” “是。奴婢还没想到取活血的办法,恳请殿下多多宽限数日。” “想不到就暂时不要想,本王要你先办一件事。” “请殿下吩咐。” “今日便跟本王出宫,晚些时候再跟你细说。” “这……奴婢要绣刘大将军的新衣袍,不仅苏姑姑会问起奴婢的行踪,而且刘大将军知道奴婢不在针工局,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吧。” “有本王在,你怕什么?”燕南铮眸色渐凉。 “是。”兰卿晓温顺道,“奴婢可否回针工局一趟,跟苏姑姑交代后再回来?” “半个时辰后出宫。” “是。” 她匆匆离去,半个时辰太赶了,她必须速速回去。 苏姑姑得知这件事,也不多问,叮嘱她万事小心,便让她去了。 叶落音、拂衣依依不舍,问她哪日回来,她也说不出来,只说办完了事就会回来。 兰卿晓想起一事,问道:“你想好给惠嫔娘娘的新衣绣什么了吗?” 叶落音笑道:“我打算绣兰花或是玉簪花,你觉得呢?” “那就玉簪花吧,若你还是无法下决定,可以找苏姑姑说说。” “我会的。你无需担心我,照顾好自己。” 兰卿晓告别她们,匆匆赶回存墨阁,却在宫道遇到刘岚彻。 刘岚彻欣喜地笑,拦住她的去路问道:“你匆匆忙忙的,去哪里?” 她急急道:“奴婢有要事,奴婢先行一步,改日再与大将军说。” 还没说完,她就往前冲,不顾他的叫唤。 他凝眸望着她,她跑得这么急,必定有古怪! 第094章:两虎相争 兰卿晓跟着燕王出宫,刚走出存墨阁就看见刘大将军站在那儿,墨九跟在后面。 刘岚彻走过来,步履略沉,眼眸不像平常那般明亮,多了三分阴郁。明耀的日光照得他的俊脸薄透如蝉翼,那星辰般的瞳眸黑如子夜,隐藏着一丝丝诡谲。 她又气恼又心虚,他一定是跟着她来的。 燕南铮不动声色,流风扬声道:“大将军,我家殿下要出宫。” “燕王,你想把本公子的人带去哪里?”刘岚彻疏狂地问,走到她身旁,低声叮嘱,“不要跟他走。” “大将军,奴婢说了不算。”兰卿晓声音略响,故意让燕王听见。 “本公子说了算。”他冠冕堂皇地扬声,“这几日,你先绣好本公子的新衣袍,哪里也不能去。” “大将军,本王已经征得太后娘娘恩准,带她出宫。”燕南铮清凉道,“若有疑义,你可以去请旨。” “你要带她回府?”刘岚彻切齿道,尔后问她,“他带你去王府做什么?” 兰卿晓摇头表示不知,的确不知道燕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燕南铮高冷如九天谪仙,没有回答的意思。 刘岚彻索性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强硬道:“本公子就是不让她跟你走!卿卿,跟本公子回府!” 她才不想跟他回府,永远不会忘记这是个下流无耻、寡恩无情的妖艳贱货。然而,即使她拼了全力挣扎,还是挣不开。 才走出几步,她看见鬼见愁忽然出现在面前,鬼魅似的神出鬼没。 鬼见愁杵在面前,头微低,眼神凌厉,如山巍峨。 “让开!”刘岚彻沉郁地怒喝。 “把卿卿姑娘留下,小的就让开。”鬼见愁丝毫不惧,坚如磐石。 “卿卿姑娘,过来!”虽然流风极为不愿,但如今这情形,他自然站在殿下这边。 兰卿晓觉得这时候应该做个小小的表态,于是她极力挣脱,“大将军,放手!” 刘岚彻的俊容染了薄怒,伤心地问:“你心甘情愿地跟他走?” 他凭什么这样质问她? 她冷笑道:“奴婢就该心甘情愿地跟您走吗?” 说罢,她恨恨地拍向他的胸口,使了她平生的力气。 他不闪不退,就这么硬生生地受了一掌。虽然她没有内力,但比寻常的女子力气大,胸口自然有点疼。让他心痛的是,她竟然为了燕王打他! 燕南铮黑睫微动,目光锐利得洞穿人心——刘岚彻的眼里布满了伤,看来他对卿卿并不是玩玩的。 刘岚彻好似受到无数的暴击,不敢置信地凝视她,黑曜石般的瞳眸盈盈闪闪,似心伤在闪烁。 兰卿晓义正词严道:“奴婢身份卑微,没有说‘不’的余地,若奴婢可以选择,自然选择光明磊落、洁身自好的主子。” 他又好笑又失望,他不够光明磊落?他哪里黑暗了?就因为他曾经风流,她就讨厌他吗? “奴婢会绣好大将军的衣袍,不过这几日奴婢会跟随燕王殿下回府办事。” 说罢,她径自前行,头也不回。 燕南铮行如清风,从他身旁掠过的时候道:“大将军最好不要派人来盯梢,来一个,死一个。” 流风和鬼见愁连忙跟上。 刘岚彻望着那抹倩影消失在朱墙碧瓦里,拳头紧紧地攥起,浓眉如剑,剑气森森。 …… 直至晚膳时分,兰卿晓才接到燕王的传召。 夏夜微风轻轻地吹拂,碧水微漾,涟漪圈圈,微凉的水风驱散了些许暑热。流芳水榭灯影旖旎,紫色薄纱轻扬如水,如梦如诗。 枝形烛台摆在一侧,石案摆着各色佳肴和新鲜瓜果,美食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流风布好晚膳,退到一旁,“殿下,进膳吧。” 燕南铮拿起玉箸,清凉道:“坐下,陪本王进膳。” 兰卿晓闻着佳肴的香气,本就饥肠辘辘,听他这样说,更加不想忍,于是不客气地坐下。 流风又委屈又伤心,每次殿下都无视自己。 “不如流风大人也一起用膳。”她知道,流风恨死自己了。 “你又不是主子,哪有资格说这话?”他心里更难受了,索性退出水榭,眼不见为净。 “去跟鬼见愁说,盯紧一点。”燕南铮淡淡道。 “是。”流风领命去了。 兰卿晓一边吃一边想,犹豫着要不要问问究竟要她办什么事,莫非跟刺绣有关? 燕南铮的语声难得的温润,“明日一早,你便离开王府,鬼见愁会跟你细说。” 她问:“殿下究竟要奴婢办什么事?” 他简略地说了,她铭记于心,听到后面,不由得为难起来,“奴婢担心办不好这差事。除了刺绣,奴婢什么都不会,万一办砸了殿下的事,那奴婢的罪过就大了。” 这件事太过凶险,她必须留着一条命为兰家伸冤,不能让自己有事。 “本王不会让你有事。”他的语声温度直降。 “奴婢这条小命不值钱,但殿下的事是朝廷大事,奴婢不敢耽误。殿下的下属有不少贤能,何必非要奴婢一人?”兰卿晓恳切道,“相信鬼见愁他们比奴婢更胜任。” “本王心意已决。”燕南铮的雪颜好似扫过一缕寒气。 她不再多言,因为没有抗争的余地。 罢了,既然已经出宫,就乖乖地办事吧。 他的语声如碧水初寒,“莫非你想一辈子刺绣?这微末之技能为你带来什么?荣华富贵还是伸冤复仇?” 兰卿晓心里明白,刺绣只是她进阶的手段,是登上权力巅峰的台阶而已。 然而,究竟要如何进阶,如何成为这巍巍皇宫里的人上人,她还没想清楚。 “本王给你机会锻炼心智、头脑,是你的福气。若你坚决不要,本王收回,这就派人送你回宫。”燕南铮眸光清寒。 “谢殿下栽培。”她起身拜谢,终于明白他的用意,如若是为她好,她自然开心。 “起来吧。”他的唇角轻微地一勾,似笑非笑。 这时,流风走进水榭禀报:“殿下,先后有三人试图闯府,不过都被鬼见愁等人解决了。” 燕南铮点点头,继续进膳。 兰卿晓无语地叹气,刘岚彻怎么就不死心呢? 忽然,前方的半空传来一道兴奋的叫声:“卿卿,本公子来了!” 她转头望去,是刘大将军! 此时,他在屋顶飞掠,接着双臂展开如鹰,利落轻盈地飞下来。 这等轻功,也是不俗!鬼见愁拦不住他吗? 流风气愤道:“鬼见愁怎么让他进来了?” 燕南铮容色未改,神色淡淡,如常地进膳。 兰卿晓忽然觉得身旁多了一个人,转头一瞧,吓了一跳:殿下什么时候坐到她身旁的? 而他淡然从容地进膳,看也不看她一眼。 很快,刘岚彻似一道魅影飞进水榭,爽朗地笑道:“燕王府的膳食应该不差,正好本公子饿了。加一副碗箸。” 她低头默默地扒饭,小脸险些被米饭淹没。 流风才不管他是大将军还是丞相呢,打扰自家殿下就是不行,于是他傲娇道:“大将军,这里没有您的仆从。” “这样啊,无妨,本公子和卿卿不分彼此,共用一副碗箸。” 刘岚彻笑嘻嘻地坐在她身旁,正想求她喂几口,却发现面前多了一副碗箸。 燕南铮冰冷地眨眸,“本王的碗箸给你用。” 刘岚彻暧昧地笑道:“本公子才不吃你的口水,要吃也是吃卿卿的口水,那才叫一个香……” 兰卿晓横他一眼,把一块鸭肉塞进他嘴里,动作干脆利落。 燕南铮沉声道:“卿卿。” 这唤声温润如玉,好似含着绵绵情意,是爱侣之间的低声呢喃。 她心魂一震,惊诧、不解地转头看他。 他深深地凝视她,她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夹了菜肴喂燕王进膳。 燕南铮张嘴吃了,还表现出一副非常享受、温柔含笑的模样,气死人不偿命。 刘岚彻的俊眸瞪得如铜铃一般大,怒道:“燕王,你不要太过分!” “你管得着吗?”燕南铮似笑非笑地反问。 “卿卿,不要伺候他!”刘岚彻扣住她的手腕,眼里跳跃着艳红的怒火。 “大将军,奴婢与您非亲非故,奴婢的事,您还是不要管。”兰卿晓也不想喂燕王进膳,不过相对来说,更讨厌刘大将军。 “你怎么就……”他快气疯了,厉声质问,“燕南铮,你究竟想干什么?” “流风,送客!”燕南铮从容以对。 “是,殿下。”流风欣喜道,“大将军,请吧。” “本公子今夜就不走了,你能奈我何?”刘岚彻索性坐下,决定当一个无赖。 “大将军在这儿,只会陷奴婢于难堪的境地。”兰卿晓迫不得已道,这也是大实话。 他哑口无言,虽然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虽然愤怒于燕王的行径,但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罢了,为了卿卿能好过一点,他还是走吧。 他的眉宇布满了冷厉的杀气,“燕王,若你欺负卿卿,我刘岚彻必定跟你死磕到底!” 燕南铮风光霁月地迎视他,一双桃花眸蕴着一丝森凉。 刘岚彻叮嘱道:“卿卿,倘若有人欺负你,你立即到大将军府来找我,我为你出头,知道吗?” 见刘大将军终于走了,兰卿晓暗暗松了一口气。 ps:我双更了,看得人反而越来越少了,5555大伙儿注意防暑降温。 第095章:卖身葬兄 “卖身葬兄,太可怜了。” “还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骗子呢,如今这世道,骗子可多了。” “卖身葬兄、葬父的还能是骗子?不可能吧。” “你见得少,我一路从南边回帝京,满大街都是卖身葬这个、那个的,回头看见那姑娘又出现在另一个地方。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没想到如今的人这么缺德,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街边围着不少百姓,对跪在街边、穿着素衣孝服的姑娘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骗子的结论一出来,大伙儿一哄而散,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人。 兰卿晓跪在地上,微低着头,呆滞地看着躺在她前面的男子。 这男子是鬼见愁安排的下属,已经躺了半个时辰,一动不动,可真敬业。 她跪得双腿酸麻,膝盖疼得厉害,再者这炎炎夏日,在骄阳底下暴晒,一会儿就汗水淋漓,衣裳都湿透了。 她竭力坚持着,口干舌燥,头有点晕,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还不透气,闷热得紧,总而言之,太难受了。 既然答应燕王办事,那就不能半途而废,再怎么辛苦也要坚持。 天有不测风云,明媚的长空忽然阴云密布,那黑云滚滚而来犹如千军万马,日光毒辣的大街狂风大作,卷起轻盈的物件,满城飞絮尘土,路人纷纷奔走回家。 天色暗黑如夜晚,惊电闪烁,闷雷隆隆动地而来。 兰卿晓望望天色,犹豫着要不要收拾一下避雨。 那躺着的男子忽然道:“鬼见愁大人说了,要等到时辰过了才能走。” 她眨眨眼,好吧,就淋雨吧。 不多时,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狂风骤雨肆虐下的大街,除了偶尔狂奔过去的路人,只剩下这卖身葬兄的可怜姑娘。 兰卿晓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依然跪着,不热了,却觉得冷了。 躺着的男子更是可怜,雨水直往身上浇。 惊雷阵阵,闪电霹雳,整座帝京被倾盆大雨笼罩,水汽氤氲里街衢、屋舍变得模糊不清。 雨水模糊了视线,她抹了一把脸,忽然看见一辆马车快速行驶而来,她心神微动,盯着那辆马车。 神奇的是,那辆马车缓了速度,竟然停在她前方的街上。 这就是燕王要她在这儿等的人吧。 一个侍从模样的男子走过来问道:“姑娘是卖身葬兄?雨这么大,为什么不先去避避雨?” “公子,家兄已经过世三日,再不入土为安,就要发臭了。公子行行好,买了我吧。我会刺绣,能为府上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绣衣。”兰卿晓凄苦地恳求。 “这……我得问问我家老爷。”那侍从转身望向马车里的人。 她看见,马车的小窗露出一只粗犷的手,那只手打了个手势,这侍从会意,便道:“老爷买你进府。这是五两银子,你把你兄长葬了,就来前面那条街的雷府。” 她接过五两银子,诚惶诚恐地屈身致谢:“谢谢老爷,谢谢。” 那侍从回到马车,马车在风雨里快速离去。 兰卿晓把五两银子收起来,尔后收拾了一下,把“尸体”搬回去。 …… 兰卿晓在雷府当了两日绣娘,尚算顺利。 雷府的主人是刘岚彻的麾下大将雷将军,这雷将军四十来岁,沙场杀敌一马当先,乃勇猛的悍将,容貌寻常,孔武粗犷,看着是个一条肠子通到底的直爽武夫,不过,并非如此。 他育有二子二女,原配早在多年前过世,府里姬妾如云,单单他买回来、捡回来的年轻姑娘就有一二十人。自然,这些姑娘无一例外地惨遭他的“毒手”,被他玩过一两次就忘得一干二净。 因此,兰卿晓的首要任务就是,在街边卖身葬兄,被他买回府。 雷府不大,也不气派,屋舍与装饰比燕王府差远了,不过,府里主人的吃穿用度还真不错。 这夜,她为雷小姐绣了几条新丝帕,正准备就寝,忽然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 寂静的深夜,这低闷的声响当真吓人。 “谁?”兰卿晓警惕地问。 “是我。”外面那人的声音略低沉,有点熟悉。 她想了想,好像跟鬼见愁的声音有点像。 外面的人果然是身穿雷府下人衣袍的鬼见愁,不过戴着人皮面具,变成另一个人。 “我会在雷府作你的策应,你无需担心。”鬼见愁道,接着说了他在雷府的身份和名字。 “那就好。”她轻笑,有他在,她觉得安心多了,不至于孤立无援。 “你要设法到雷府各处看看,千万记住,不要让人瞧出端倪。”他叮嘱道。 “其实你也可以在雷府查,殿下为什么非要我办这事?”兰卿晓还是不明白,鬼见愁不也混进雷府了吗?凭他的本事,必定可以查到他们想查的事。 “殿下的心思,我也不明白。”鬼见愁尴尬道,“或许殿下考量的事更多,比方说你一个柔弱的绣娘,在雷府各处行走,总比我方便一些。” 她转念一想,明日她要送绣好的丝帕给雷大小姐,的确可以去女眷的院子,顺便转转、找找。 他又嘱咐了几句,尔后让她早点歇息,就走了。 这一夜,兰卿晓睡得不错。 次日,她把几条丝帕送去女眷的院子,雷大小姐相当的满意,把刚裁好的一身新衣交给她刺绣。 她拿着新衣,在附近转了转,有可疑的地方都认真地察看过,不过,好像都不是燕王要找的地方。 找了一大圈,没有找到可疑之处。 “喂,你干什么?” 有人喝问,兰卿晓心神一震,平息了紧张的情绪才转身回头,看见前方站着两个府卫,她惊喜道:“我走到这儿迷路了,二位可以带我出去吗?” 一个府卫半信半疑道:“府里不大,你当真迷路了?” “我自小就不认路,走过几次的路也能走错。”她不好意思地说道。 “跟我们走。”府卫道。 顺利回到住处,她松了一口气,不过,有一个婢女来传话,老爷传她去一趟。 兰卿晓微微蹙眉,雷将军忽然传她去,莫非是动了什么心思? 那婢女催促她快点,她唯有前往。 才走了几步,她看见鬼见愁迎面走来,连忙给他打眼色。 鬼见愁目不斜视,好似根本不认识她,她只能自救,“哎哟——” “你怎么了?”那婢女皱眉问道。 “我忽然腹痛……我想去茅房……”兰卿晓捂着小腹,痛得龇牙咧嘴。 “老爷的院子有茅房,跟我来。”那婢女冷冷道。 “我真的走不动了……”她低弱地哼唧。 鬼见愁过来搀扶着她,低沉道:“我带她过去吧。” 那婢女应允了,径自前行。兰卿晓恨不得踩断他的脚,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变了。 这一路,她要假装走不动,几乎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而且她就是故意的,谁让他不帮忙,反而帮倒忙。 鬼见愁面容冷冽,不看她一眼,只是搀扶着她的手臂绷得紧紧的。 二人靠得很近,行进间衣物摩擦,肢体也会接触,不过她并没有多想,脑子急速运转,想着稍后如何躲过雷将军的纠缠。 只是苦了鬼见愁,温香软玉在侧,他恨不得搂抱在怀,又觉得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心里懊恼起来。 终于来到雷将军住的院子,那婢女进去禀报。 兰卿晓冷静下来,忽然闻到一股如有若无的熏香,清幽华滟,有点熟悉。 她在鬼见愁身上嗅了嗅,莫不是他跟着燕王久了,也染了他家主子身上的熏香? 鬼见愁连忙道:“还要去茅房吗?” “待会儿去。”她神秘莫测地眨眸,好似心里有了主意。 “拿着。”他把一样东西塞在她手里,轻声道,“稍后把这东西抹在腋下。” 兰卿晓捏着那一小包东西,忽然觉得他的声音跟他家主子很像,难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很快,那婢女走出来,道:“老爷让你进去。” 兰卿晓柔声道:“我不去茅房了,老爷是让我进去伺候吗?” 那婢女点头,要她速速进去。 鬼见愁看着她进去,眸色森凉。尔后,他离去。 房里,雷将军只穿着月白寝衣,靠在凉榻上悠闲地吃瓜果,一个婢女站在一旁扇风。 兰卿晓低着头,拘谨道:“老爷。” “抬起头。”他粗声道。 “老爷有什么吩咐?” “叫你抬起头,聋了吗?” “是。”她慢慢抬起头,眸光低垂。 雷将军双眼一亮,吩咐道:“把冰镇绿豆汤端过来。” 她端着那碗绿豆汤走过去,递到他手边。 他接过去,呼啦啦往下灌,尔后递给那个扇风的婢女,一挥手,那个婢女自觉地退出去,还把门关好。 兰卿晓心魂微震,紧紧地捏着鬼见愁塞给她的那包东西。 雷将军站起身,从案上的瓷碗里捏起一小块冰块,“解衣!” 她极力冷静,道:“奴婢是绣娘,愿为老爷绣任何衣袍。” “绣娘?老子还没见过这么标致的绣娘,今儿正好尝尝绣娘的滋味。” 他纵声大笑,忽然粗暴地扯开她的衣襟。 她尖叫一声,惊慌失措地往后闪躲,“老爷……不行……” 雷将军的手劲很大,钳制着她,她无法动弹,感觉手臂快被他捏碎了。 第096章:热吻 “疼……老爷,求求您放开奴婢……” 若是平时,兰卿晓早就一脚踹过去。而此时,她不能反抗,疼得眉心紧蹙,泪盈于睫,凄楚动人,我见犹怜。 见她这般柔弱可怜的模样,雷将军的心情十分愉悦,哈哈大笑。 他笑得淫邪放纵,把一块冰块放在她裸露的香肩,缓缓滑动。 丝丝冰寒渗入肌肤,微微刺痛,她极力忍着,心里涌起一股难堪的屈辱。 想反抗,但她的脑海里回荡着鬼见愁的叮嘱,无论是何情况,都不能动手,不能露出破绽。 该死的燕王! “老爷,奴婢自小身子弱,受不住这冰寒之气。”兰卿晓柔弱地祈求。 “这冰块是好东西。冰火两重天,你没玩过吧,老子今儿陪你玩玩。” 雷将军一抽她的腰间,她的衣裳瞬间松开,尔后被他拽向床榻。 她暗中打开那包东西,嘤嘤求饶:“老爷,不要……” 他好像很享受她娇弱求饶的劲儿,兴奋地宽衣,把那碗冰块拿过来,放在床前小几上。 尔后,他一把抱住她。 兰卿晓使劲地推拒,可是他的力气太大了,根本推不开他。而且他身上有一股不好闻的怪味,她险些呕出来。 “这是什么味道?”雷将军皱着眉头放开她。 “是奴婢……”她惊慌地后退,低着头,一副心虚的模样,“奴婢有……狐臭……” “狐臭?”他凑近她闻了闻,迅速捂着鼻子,“你的狐臭太重。真是扫兴,还不滚?” “是……”兰卿晓连忙奔出去。 一路奔回住处,却在半途遇到鬼见愁,她止步,克制着情绪,却听他道:“跟我来。” 不得已,她跟着他来到一处隐蔽的地方——雷府的西北角有一排下人的屋舍,有一间没有人住,他们一前一后地进去。 她知道是他给的那样东西救了她,可是她心里没有半分感激,保护她的安全,本来就是他的责任。 “有什么事吗?”兰卿晓语气不善。 “你没事吧。”鬼见愁的眼里流露出几分关心。 “你说我有没有事?雷将军是怎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他叫我去不就是想……”她气愤的是,被羞辱、被欺负了还不能反抗。 “我不会让你有事。”他的嗓音忽然变得低沉。 她正在气头上,没发现他的语声跟昨夜不一样,也没察觉他清凉的眼神跟鬼见愁完全不一样。 兰卿晓烦躁不安,有点后悔昨日的决定,双臂抱着自己,“我不知道那雷将军还会不会……” 他走过来,忽然从身后抱住她,语声从未有过的冷酷与杀伐决断,“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她愣住,这是鬼见愁吗?鬼见愁怎么会抱她? 她激烈地挣扎,怒火焚心,“放开我!” 他双臂略松,她趁机转过身来,右手成爪出其不意地袭向他的咽喉。他轻巧地扣住她的手,顺势抱住她,好似要把她摁入自己的体内。 对方的力气太大,兰卿晓完全动弹不得,咬牙切齿地低吼:“鬼见愁,你疯了吗?” 他一声不吭,掌心摩挲着她的脊背。 忽然,她闻到他身上阳刚而华滟的体香,这是燕王才有的香! 他不是鬼见愁,而是燕王? 刹那间,她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怒火,激烈地抗争,“放手!” 燕南铮就是不想放手,死死地抱着她,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坚持要这样做……从得知刘岚彻对她有非同寻常的兴致,从她来到雷府,从她被雷将军欺负,他就不想再克制埋藏在灵魂深处的冲动…… 这一刻,他只想放纵一次,就这么一次。 兰卿晓气喘吁吁,终究不再挣扎,觉着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格外的安心,“殿下为什么来雷府?” 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忽然把她压到墙上,把她的双手扣在墙上,深深地凝视她,目光灼热似烈火燃烧。 “殿下不放心奴婢吗?”她双眸盈盈地看他,“手好疼……” “本王只是来雷府看看。”燕南铮松了手。 她突然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吻他的薄唇,却笨拙得不知道怎么亲,生涩得令人失笑。 他愣了半瞬,也等了半瞬,她就这么堵着他的唇,什么都不做。 心里万般柔软,一种叫做疼惜的感觉涌出来,他好笑道:“然后呢?” 兰卿晓羞窘得双腮红粉菲菲,正想撤离,却见他俯唇吻来,便迎上去,不管不顾地放纵内心深处的情潮。 是的,她一直压抑着对他的情愫,刻意不去想、不去惦记,想着或许以后就会慢慢地不再喜欢他。然而,她没想到,就跟美酒窖藏的时间越久,她对他的情意就越浓烈,想要他关心自己,想要他多看自己一眼…… 她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生涩地回吻,倾尽她满腔的热情。 这给予他莫大的鼓舞与满足,燕南铮沉醉在这个香甜浓郁的热吻里,尝遍她的柔软与香甜…… 美酒易醉,情热更让人沉醉得不知归路。 仿佛这是一个微风沉醉的午夜,水藻在碧湖里柔软地伸展,昏暗的烛影在水面轻漾……月华迷离,合欢花悄然绽放,炽烈地燃烧,一簇簇火焰盛放于碧水之上,一漾一漾,水火交融,融于彼此…… 血脉疾行,烈焰灼心。 他投入,她沉沦,他想把她吃了,她想把他扑倒…… 那种灵魂的战栗与激情的燃烧,那种浑然忘我的境地,兰卿晓第一次尝到滋味,妙不可言。四肢绵软得厉害,她已经软成一汪春水,软软地依着他。 忽然,燕南铮的耳朵微微一动,外面有脚步声! 她迷糊地睁眸,感觉他的双臂绷得紧紧的,柔哑地问:“怎么了?” 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尔后放开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往外面看去。 须臾,他朝她打手势,要她蹲下来。 兰卿晓蹲下来,听见外面有说话声,应该是巡视到这儿的府卫。 不多时,那几个府卫没发现什么古怪,就走了。 燕南铮走过来,低声道:“他们走了,没事了。” “殿下怎么也来雷府?”她更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戴着鬼见愁的人皮面具,害她紧张、生气。 “本王想来就来。”他淡淡道。 “殿下担心奴婢有事?”她自然知道,高高在上的燕王是不会说实话的。 “可有发现什么?”他转移话题。 “暂时没有。这两日奴婢会到处看看。” “过两日雷将军寿辰,会在府里设宴,你务必在这两日多找找。” “殿下,奴婢只需找暗道或密室吗?”兰卿晓不解地问,燕王究竟要找什么? “雷将军的寝房或书房,可能有密室或暗道,你寻个机会去看看。不过你务必当心,本王会让鬼见愁帮你。”燕南铮低沉道。 她点点头,尔后先行离去。 …… 想起那个烈焰般燃烧的热吻,兰卿晓就浑身战栗,不能自已。 她甚至在想,燕王对她必定有男女之情,否则为什么会乔装来雷府?为什么会那样抱她? 这么想着,她的心里美滋滋的。 这两日,雷府上下忙着准备雷将军的寿宴,仆人们忙得脚不沾地,兰卿晓被派去干这干那的,根本没空闲去做正事。到了寿宴这日,雷府喜气洋洋,一众仆人更忙了,人来人往。 她和几个婢女在大厅布置宴案、碗碟酒杯,忽然一个婢女匆匆过来,喊道:“你,过来!” 兰卿晓走过去,“您找我吗?” “老爷今日要穿的寿袍不知怎么的脱线了,你刺绣功夫不错,去修补一下。”那婢女道。 “好。”兰卿晓心里激动,跟着她前往雷将军住的院子。 今日雷将军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不在寝房,在花厅跟来访的贵客闲谈。 那婢女把需要修补的寿袍拿过来,翻到脱线的地方,“你速速修补好,就在这儿修补,稍后老爷就回来更衣。” 兰卿晓点头,这身褐红色寿袍用金线绣着华贵的夔纹和福禄寿禧纹样,绣功精湛,而袍角的一处脱了几条线,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婢女在房里收拾,外面有个婢女喊了一声,她便出去了,再没回来。 兰卿晓修补了一半,放下寿袍到外面望一眼,尔后掩了房门,在外室内寝寻找机关,希望能找到暗道或密室。 然而,寻遍了房内每一处旮旯、每一件摆设,都没有可疑。 莫非雷将军的寝房没有密室?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用力地推开。 她心魂一震,全身僵住,脊背渗出冷汗。 一人走进来,冷声喝问:“你在找什么?你是什么人?” 她惊慌地转身下跪,声音微颤,“奴婢是刚来不久的绣娘,在这里为老爷修补寿袍。”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截天青色袍角,一双绣着灵芝纹的皂靴。 不是雷将军,她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慌乱是刻意表现出来的,才符合她的身份。 “你在找什么?”来人是一位年轻公子,走进内寝,锐利的目光扫来扫去。 “奴婢想找绣花针,不知老爷的房里有没有,因此找了一下。”兰卿晓战战兢兢地回话。 “是吗?”他好像不太相信。 第097章:伺候酒水 兰卿晓稍稍抬眸,看见一位容貌俊朗的公子,犹豫着问道:“您是……” 这位公子的容貌跟雷将军有几分相像,莫非他是大公子? 来人的确是雷大公子,雷力。他看见案几上放着寿袍,一旁放着针线,“那不是有绣花针吗?” “那绣花针弯了,绣出来的一针一线不够妥帖平滑。”她轻声回话,依然低着头。 “你说你刚进府不久?”他拿起那支绣花针,的确是弯了。 “是。” “我是大公子。” “奴婢给大公子请安。”兰卿晓连忙行礼。 “抬起头。”雷力饶有兴致地看她。 她缓缓抬头,这张脸顶多算清秀,除了雷将军那色中恶鬼,雷大公子应该不会饥不择食。 他淡淡地扫她一眼,尔后离去,“修补好了就去前厅帮忙。” 兰卿晓应道:“是。” 她在内外房间扫了一圈,确定没有遗漏,接着继续修补。 那婢女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修补好,到前院去帮忙。不过,管家吩咐她去库房取一套金镶玉的饮具。 库房比较偏远,在雷府的东北角,那儿有一汪碧湖,不大,不过值此夏日,半湖都是碧绿圆润的荷叶与亭亭玉立的荷花。湖风送爽,她刚靠近碧湖就觉得迎面扑来一股清凉,不禁吸了一口气。 今日大多数下人都在忙碌,因此这里不见半个人影,寂静里只有夏蝉的叫声。 忽然,兰卿晓看见碧湖边站着一人,那人猛地跃入湖里,敏捷地游起来,水性极好。 她看得清楚,是雷大公子! 他跃入湖里做什么?因为太热,所以下水消暑?不可能!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湖畔,躲在一株树后,雷力在湖里游来游去,好像看见她了。 未免暴露,她不得已离去。 在她身后,雷力上了岸,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兰卿晓取了那套金镶玉的饮具回前院,又经过那个碧湖,看见雷力站在湖畔,不知在做什么。 雷力转过身,眉宇高深莫测,“你,过来。” 她走过去,双手抱着一只大锦盒,“大公子有何吩咐?” “你去库房?手里拿的是什么?”他的目光落在那大锦盒上,疑惑地眯眼。 “管家吩咐奴婢去库房取这套金镶玉饮具,说是寿宴上要用。”兰卿晓从容地回答。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下水?” “不知。不过奴婢觉着今儿天热,大公子想必是下水游一圈,凉快凉快。” “你还挺聪明的。”雷力目光冷冷。 “大公子谬赞了。”她眸光低垂。 “去吧。” “是。” 兰卿晓顺利地回前院,一路都在想,雷大公子为什么跃入碧湖呢? …… 寿宴于酉时开始,宴客的大厅颇为宽敞,宴案皆已备好,四周放着几座冒着冷气的冰山。 酉时未至,贵宾陆续来府贺寿。雷大将军是刘岚彻的麾下大将,战绩不俗,刚回朝就得了刘太后的嘉奖,因此巴结他的人不少。他发出寿宴的请帖,朝中大员基本都来了,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嘛——佛面就是镇国大将军刘岚彻。 今日刘岚彻一定会来,那些想要巴结他的大臣已经想好如何让他高看一眼。因此,雷府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管家安排一波波的贵宾坐在大厅,寿宴很快就会开席。 由于人手不够,兰卿晓也要在大厅伺候酒水,此时站在外面的廊下等候召唤。 这时,雷将军、雷大公子陪着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走过来,那几个男子大多孔武高峻,应该是武将。她不经意地抬头看去,心神一凛,惊慌地垂首。 那几个武将,为首的便是刘岚彻。 好在她戴着人皮面具,他应该不会认出来。 雷将军爽朗地笑,“刘大将军能来参加卑职的寿宴,寒舍蓬荜生辉,卑职深感荣幸。” “你过寿,我自然要来。”刘岚彻笑道,那袭妖艳张扬的红衣绣了暗纹,霸气外露,在众多华丽缤纷的衣袍里依然格外的耀眼。 “大将军,往这边走。”雷将军延臂请他往大厅走。 刘岚彻俊美无俦,在一堆三大五粗的武将里独树一帜,独领风骚。虽然他嬉皮笑脸,言笑不羁,身形又不够强悍粗豪,但眉宇间的英气与精明,以及周身萦绕的领袖气度,让他成为当之无愧的王者。 不经意的,他瞥见一旁有一抹身影,不由得转过头望去。 这身形,似曾相识。 兰卿晓深深地垂首,有点小紧张。 他绝不会认出她的! 只是半瞬,刘岚彻踏入大厅,她紧绷的身子登时一松。 雷力若有所思地看她,最后一个进了大厅。 众贵宾看见刘大将军驾到,纷纷起身相迎,逢迎谄媚的不计其数。 刘岚彻的身份自然是最尊贵的,宴案与雷将军同在北首,并列而设。他坐下,其他贵宾也纷纷落座,雷将军示意雷力上酒。 贵宾到得差不多了,雷力朝外面廊下等候的婢女挥手,要她们进来侍酒。 婢女们鱼贯而入,兰卿晓排在最末一个。 忽然,她看见眼前多了一只手臂,是雷力,她止步,等候他的吩咐。 “你去给刘大将军斟酒。”雷力低声吩咐。 “奴婢?”她惊愕地抬头。 “难道是我?”他不悦地瞪眼。 “……是。”她硬着头皮走过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不知道雷大公子为什么要她为刘岚彻斟酒,不过这几个婢女的姿容的确不怎么样,连她如今的容貌都比不上。想来雷大公子是挑一个看得顺眼的婢女吧。 刘岚彻正与雷将军等几个武将闲聊,说起驻守在边疆时发生的黄段子,忍不住开怀大笑,十分惬意。 兰卿晓跪在一旁斟酒,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引起妖艳贱货的注意。 然而,不知怎么的,他竟然转过头来看她。 她心神一凛,持着青玉酒壶的手颤了一下,酒水撒了一点。 雷将军看见了,低声训斥:“怎么伺候的?” “无妨。” 刘岚彻摆手,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在嗅什么。 兰卿晓有点小紧张,他不会起疑了吧。 雷将军不悦道:“还不退下?” 她犹如得了特赦令,立马“感恩戴德”地准备起身离开,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扣住。她身子一僵,不敢抬头看这只大手的主人,刘大将军。 “大将军,这婢女的身上……不太好闻,冒犯了您……卑职让她立即滚出去。”雷将军尴尬地赔笑,“卑职找另一个机灵的婢女来伺候您。” “不太好闻吗?我倒是觉得挺好闻的。”刘岚彻高深莫测地笑,“我就要她伺候。” “啊?好好好。”雷将军哭笑不得,大将军的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了? 兰卿晓欲哭无泪,怎么就这么凑巧撞上刘大将军?被雷劈中也没这么巧好吗? 有人来敬酒,刘岚彻举杯对饮,十分豪爽,“斟酒。” 她不停地斟酒,他不停地喝,寿宴还没开席,他已经喝了一壶,真是海量。 珍馐佳肴陆续端上,寿宴正式开席,雷将军说了一番激荡人心、感谢皇恩浩荡、感谢刘大将军栽培的开场白,谦虚地说招待不周,请诸位贵宾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歌舞丝竹绕,桃花扇底风,繁华三千倾,共赴一场醉。 兰卿晓犹豫着要不要借尿遁,最终还是轻声道:“大将军,奴婢该死。奴婢忽觉不适,想去……茅房……恳请大将军恩准……” “不如……”刘岚彻微微倾身,低沉道,“本公子陪你去。” “奴婢卑贱,奴婢惶恐。”她刻意改变嗓音,乞求道,“恳请大将军恩准奴婢出去一下。” “要么陪在这儿,要么本公子陪你去,你自己选。”他语声清凉,无赖道,“倘若本公子跟你家主子说你伺候得不好,不知你是被打死,还是被发卖到暗窑?” 兰卿晓恨恨地磨牙,恨不得咬死这个可恶的无赖。 莫非他认出她了?不至于呀,她容貌大改,他凭什么认定她就是卿卿? 刘岚彻的唇角噙着惬意的微笑,“本公子的手臂有点酸,你给本公子捏捏。” 她惊诧地愣住,在这种场合给他捏捏?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快点按按。” 兰卿晓深深地吸气,忽然用力地捏、按,恨不得捏碎他的手臂。 然而,他好像不觉得疼,反而很享受,整出一副销魂的表情。 她恨不得把他的五官揉烂了,看他还怎么得意! 这时,刘岚彻又道:“腿也有点酸麻,捏捏腿。” 她感觉怒火已经烧到胸口,竭尽全力才压下去一点点,她“乖乖”地捏按他的腿,恨不得将这腿捏爆了。 雷将军和不少人都看见刘大将军身子后仰,一副颇为享受的模样,不禁窃笑。 兰卿晓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小脸涨得通红,怒火已经烧到头顶,冒烟了! “大将军,小女自幼习舞,又对大将军仰慕已久,今日特为大将军献舞,还请大将军一赏。”雷将军笑道。 “你的女儿是大家闺秀,为我献舞,这不太好吧。”刘岚彻云淡风轻道。 “为大将军献舞,是小女的荣幸。大将军就看在卑职的面上,勉为其难地瞧一瞧吧。”雷将军击掌。 “好。”刘岚彻随性地饮酒。 兰卿晓心思微转,莫非雷大小姐思慕刘大将军,想嫁给他? 第098章:今夜我就要她! 众贵宾都等着雷大小姐出场献舞,乐人坐在一旁,调校好乐器。 兰卿晓按着刘岚彻的大腿,脑子急速运转,却想不到一个可行的办法让他“放过”她。 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一定会讨回这笔账的! 这时,大厅门口出现几个妙龄女子,为首那位女子身穿鹅黄色舞衣,身姿窈窕,那张鹅蛋脸妆扮得恰到好处,容色娇美。 她便是雷大小姐。 雷将军出身低微,雷大小姐虽然是大家闺秀,但家族的根基和名声根本比不上帝京繁衍数十年、上百年的世家豪族。不过,雷大小姐长得柔雅清丽,自有一番不俗的气质。 她领着四个舞伎走到中央,盈盈下拜,“小柔拜见大将军。” 这声若莺啼,令在场的男子筋骨酥软。 兰卿晓暗暗地冷笑,这雷大小姐还挺能装的,平常说话的嗓音可不是这样的。不过,这也算人之常情。 “无需多礼。”刘岚彻淡淡道,未曾看过雷小柔一眼。 “小柔,你便为大将军舞一曲吧。”雷将军笑道。 “是。”雷小柔轻声道,看向刘岚彻的双眸盈盈含情。 那四个舞伎摆好姿势,她站在中央,摆了个凤凰于飞的经典姿势。 不少人对她的舞姿有点兴趣,专注地看着。乐音奏响,她舞动起来,双臂伸展如灵蛇。 刘岚彻一边饮酒一边欣赏她的舞蹈,唇角斜斜地勾起,带着几许玩味。 兰卿晓倒是瞧不出来,他究竟对雷小柔有没有兴致? 雷小柔的细软腰肢扭舞如细长的杨柳,舞姿曼妙出尘,那双水波潋滟的眸子一直盯着心上人,时而脉脉含情,时而温柔凄伤,时而娇柔妩媚,让人见之心生怜惜。 这乐曲悠扬里带几分轻快的节奏,又有几分忧伤,配合她优雅的舞姿,格外的动听。 众人沉醉在她饱含思慕的舞姿里,就连兰卿晓都觉得雷大小姐把思慕、忧伤的情绪拿捏得非常精准,配合难度不大的舞姿,有一种别出心裁的美感。 刘岚彻百无聊赖地赏舞,完全忽略了思慕者追寻的目光。 忽然,他伸开右臂,揽着专心赏舞的兰卿晓,凑在她耳畔低沉地问:“怎么?魂儿被她勾走了?” 铺天盖地的酒气笼罩而来,加上他这暧昧火辣、不合时宜的姿势,她浑身一震,激烈、气愤地推开他。 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随便对一个婢女做出这般轻佻的举动? 雷将军坐在一旁,很快注意到他的举动,不由得皱眉。 虽然大将军一向风流、行事不拘,但此时是他的女儿献舞,大将军再怎么不喜欢、不欣赏,也不能不给他几分薄面吧。大将军公然轻薄一个婢女,对他的女儿不屑一顾,他的老脸往哪里搁? 众贵宾看在眼里,嗤笑者有之,嘲笑者有之,不屑者有之。 正在跳舞的雷小柔自然也看见了,舞姿微微滞涩,心里充满了酸楚与伤心。 大将军宁愿喜欢一个婢女,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吗?她竟然比不上一个卑贱的婢女吗? 这究竟是为什么? 兰卿晓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碍于如今的身份,举止不好太过激烈,只能压下怒火道:“大将军,大小姐为您跳舞呢,您还是好好赏舞吧,别浪费了大小姐一番心思。” “本公子倒是想看看你的舞姿。”刘岚彻低低地笑。 “奴婢不会跳舞。”她忍无可忍,挣扎着往后退。 “来,喂本公子饮酒。”他强势地把她揽到前面一点,把金镶玉酒杯塞入她手里。 兰卿晓甜美地微笑,操起金镶玉酒壶就往他嘴里灌酒。 由于他来不及吞下,酒水从嘴里洒出来,染湿了妖娆艳丽的红衣。 更由于被灌得仓促,他呛到了,剧烈地咳起来。 雷将军大吃一惊,震怒地训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害大将军!” 众贵宾都惊了,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那个婢女太胆大妄为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雷小柔也吃了一惊,不再跳舞,本来这夜她设计得好好的,没想到被这个该死的绣娘破坏了。 兰卿晓跪在地上,上半身匍匐在地,“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有意的……” “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雷将军气得不轻,满目阴鸷。 “老爷饶命……”她做做样子,只要出去了,她就有办法逃脱。 “慢着!”刘岚彻终于不再咳了,亲自把她拽过来,紧紧地锁在怀里,豪爽不羁地笑,“性情刚烈的婢女,正合我的胃口。今夜我就要她!” 兰卿晓快气疯了,恨不得咬死他,这个妖艳贱货怎么可以这样? 雷将军很为难,一本正经道:“大将军,这婢女冒犯了您,没有资格伺候您……” 刘岚彻的俊容因为酒色而染了粉红的色泽,“无需多言,我就要她伺候!” 雷将军只好作罢,想不通为什么大将军非要这个身有狐臭的绣娘伺候。 雷小柔不再跳舞,与兄长雷力坐在同一宴案,她时不时地看向心上人,而他依然搂着那个该死的婢女,时不时地跟那婢女窃窃私语……她气得胸脯剧烈地起伏,秀眸萦绕着阴寒的芒色,没想到那个绣娘这般不安分,竟敢勾引大将军,竟敢跟她抢大将军,实在该死! 兰卿晓怄得要死,迫于形势只能暂时地屈服于他的“淫威”。 刘岚彻夹了菜肴递到她嘴边,温柔道:“你也饿了,吃吧。” “不吃。”她转头到另一边。 “那你喜欢吃什么?本公子喂你。” “不吃!”她恨恨道。 “这才是你真正的声音。”他在她耳畔低语,得意地笑。 她心神一凛,糟糕,方才实在太过生气,忘记伪装声音,被他认出来了! 不过,也许他早就认出她。 刘岚彻笑得骚包,“只要你乖乖的,本公子可以保住你一条小命,不然,今夜你会死在这儿。” 兰卿晓不由自主地看他,他的意思是,他会杀她,还是雷将军不会放过她? 他轻抚她的脸颊,风流的俊眸似有几缕深情,“本公子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就不领情呢?” 她索性道:“大小姐的目光锋利得可以杀死十个奴婢。” 可不是? 雷小柔正死死地盯着他们,目光如刀似剑,似要将她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理她做甚?”刘岚彻不在意地说道,根本不看雷小柔一眼。 “即使今夜不死,明日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兰卿晓恳求道,“大将军还是放了奴婢吧。” “若你愿意,今夜便可跟本公子回府,谁也伤不了你。” “谢大将军抬爱,奴婢不能离开雷府。” “为什么?你宁愿死在这儿?”他盯着她的双目,目不转睛,旁若无人。 兰卿晓能说什么?只能说道:“奴婢有不得已的苦衷。” 刘岚彻微微一笑,“你这双眸,本公子一眼就认得出。卿卿,是燕王那小兔崽子要你来的?他要你办什么事?” 她心神震动,他真的早就认出自己。她苦笑,“其实奴婢也不知道。” 他在她耳畔道:“你不说,本公子也不会逼你。” 说罢,顺势轻啄她小巧的耳珠,似偷腥的猫咪,十分开怀。 兰卿晓心头一震,四肢僵硬,而喷洒在四周的酒气,袅袅飘散。 雷小柔又痛又恨,心里爬满了妒忌,却还是忍不住盯着他们。 她的近身侍婢道:“大小姐,奴婢去把那绣娘叫过来伺候。” 雷小柔点头,那近身侍婢走过来,低声道:“你过来,大小姐需要你伺候。” 兰卿晓心里一喜,“是。我这就过去。” 她刚刚起身,手腕就会一只大手扣住。那侍婢看着这一幕,吃惊地瞪大双目。 “本公子难得看上一个婢女,你家大小姐就要夺走吗?她缺人伺候吗?本公子赏她几个。” 刘岚彻不悦道,声音挺大的,不少人都听见了,雷小柔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窘迫得脸庞涨红,觉得不少目光都射在自己身上,十分的难堪,无地自容。 他们一定都在笑话她,堂堂雷大小姐竟然比不上一个婢女,而她竟然还妒忌婢女,要把婢女叫过来,更显得她没有气量。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大将军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有一股烈火灼烧着她的心,让她坐立难安。 雷力低声道:“妹妹,不如你先回去歇着。” 雷小柔也觉得无法坚持下去,便起身离开。 兰卿晓默默地想,想必接下来的日子,她在雷府会步步危机,时刻有性命之忧,说不定今夜就会莫名其妙地死在这儿。 刘岚彻跟没事人一样,一边饮酒赏舞,一边跟她窃窃私语。 这时,管家急匆匆地进来,在雷力耳边说了两句。 雷力幡然变色,立即走过去对雷将军说了。雷将军立即起身往外走,众贵宾莫名其妙,发生什么事了? 一人踏进大厅,穿着一袭华紫轻袍,雪颜冷若冰霜,整个人犹如冰山,冒着丝丝寒气。 刘岚彻俊眸一凛,面色沉重了几分。 兰卿晓水眸晶亮,跳跃着欢喜的轻笑。 第099章:争抢婢女 看见卿卿这般欣喜的神色,刘岚彻的心头一阵烦闷,很不是滋味。 燕王这小兔崽子来凑什么热闹?雷将军邀请他了吗? 来人正是燕南铮。 众贵宾立即起身相迎,十分恭敬。今日雷将军的寿宴来了不少朝廷重臣,但宗室子弟来的不多,而燕王是宗室里最尊贵的一脉,地位超然,哪个大臣都想巴结逢迎,不敢有所轻慢。 雷将军率领雷力等后辈快步去迎接,打揖行礼,“卑职拜见燕王殿下。不知燕王殿下驾临,未曾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刘岚彻冷冷地嗤笑,自在地饮酒。 兰卿晓望着远处的紫衣公子,眼底眉梢的微笑甜美得能腻死人。 “雷将军为我大燕驻守北疆,安邦定国,鞠躬尽瘁,劳苦功高,本王理当来贺寿,聊表敬意。”燕南铮温润道,“区区薄礼,还请雷将军笑纳。” “殿下客气了,殿下请上座。”雷将军延臂一请,示意雷力收下贺礼。 燕南铮随着主人前行,不过如今这情形貌似不太对。 刘大将军是刘太后的胞弟,正得恩宠,又有赫赫军功,但毕竟不是宗室,自然比燕王略逊一筹。让燕王坐在下首,貌似不太妥当。 一时之间,雷将军颇为为难,不知道怎么办才能不得罪燕王,也不得罪大将军。 燕南铮倒是无所谓,看见左列首个宴案的人客气地让出位置,就走过去坐下。 雷将军不由自主地抹汗,心里松了一口气,吩咐仆人立即取来一副新的碗箸、饮具。 兰卿晓目眩神迷地看着燕王,恨不得飞过去,坐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做,也心满意足。 燕南铮冷冽的眸光不经意地扫来,如轻羽飞过,不曾停留。 “你的眼珠子掉了,还不快捡起来?”刘岚彻心里郁卒,眸色暗了几分。 “有吗?”她不在意道,收回目光给他斟酒。 “他只是利用你为他办事,本公子一直护着你,对你这么好,你看不到吗?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他内心悲愤,压抑着情绪质问她。 “大将军乃闻名帝京的色中恶鬼,声名狼藉,不仅逼得风尘女子投河自尽,还要明抢女子,把奴婢金屋藏娇。大将军觉得你对奴婢是真的好吗?”兰卿晓冷笑。 “我从未将你当作奴婢,你何必看轻自己?”他灼灼地看她,眼梢蕴着伤,“再者,我并非想金屋藏娇……” “无论如何,奴婢感激大将军曾经帮过奴婢,恳请大将军不要再戏耍奴婢。”她恳切道。 “我戏耍你?我何时戏耍过你?” “那就让奴婢离去吧。” “你……”刘岚彻气得肝疼,伤心至极。 忽然,他的剑眉邪魅地扬起,面色冷了几分,“给本公子添酒。” 兰卿晓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无奈地给他斟酒。 乐音悠扬,舞伎跳着柔美的舞,众人一边赏舞一边饮酒作乐。 燕南铮风光霁月地饮酒,偶尔有人来敬酒就陪一下,很少与人交谈,自得其乐。 刘岚彻端着金镶玉酒杯,揽着她,疏狂道:“张嘴。” 她一怔,他想做什么? “原来你是要本公子喂你。” 他风流不羁地笑,一口饮尽杯中酒,尔后扑过去,扣住她的头就吻下去。 兰卿晓骇然失色,竭尽全力地推拒,着急之下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刘岚彻摔跌在地,狂放恣意地笑,鲜红广袂和袍摆流散在地,宛若一汪血水肆意横流。 众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那个婢女太胆大包天了,竟然推倒大将军,找死吗? 大将军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她竟然不知好歹,不是找死是什么? “放肆!你竟敢伤了大将军!来人,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雷将军厉声呵斥。 “这么烈的婢女,我喜欢!”刘岚彻起身坐好,依然把她拽到身边。 “大将军,这该死的婢女一再触怒大将军,不如……”雷将军恨不得立刻打死这绣娘,以免再给他闯祸。 众贵宾纷纷道,大将军就是胸襟广阔、心地善良,不忍心处置一个卑贱的婢女。 兰卿晓咬牙切齿,方才妖艳贱货是故意喂她酒的,或许是故意做给燕王看的。 她心虚地看向燕王,他会不会生气? 燕南铮依然淡漠高冷,好似对这突发的变故漠不关心,好似被那柔美的舞姿吸引了。 她又气又急又委屈,燕王真的生气了。 “他看都不看你一眼,你还不死心吗?”刘岚彻轻声道。 “要你管!”她气急败坏地怼回去。 “你就安心伺候我吧。”他拿着她的小手,握在大掌里摩挲来摩挲去,很是怜香惜玉。 兰卿晓使劲地抽回来,怒目而视,切齿道:“放手!” 他知道她性情刚烈,不好做得太过,就松了手。 燕南铮忽然道:“大将军身边的侍酒婢女看着颇为机灵,本王身边正好也缺个侍酒婢女,大将军可否割爱?” 刘岚彻饶有兴致地笑,“雷将军,听见了吗?燕王缺一个侍酒婢女,还不速速找个机灵的来?” 她心里欢喜,燕王终于出手了。 雷将军连忙给雷力打眼色,笑道:“那是自然。” 燕南铮的桃花眸轻眨,一丝寒气飞落,“本王看得上眼的,只有大将军身边那位婢女,其他的,本王还真没有兴趣。” 众贵宾摸不着北,这是什么节奏?燕王和刘大将军抢人?而且抢的是一个姿容寻常的婢女? 这什么世道啊! “这……”雷将军的汗水又滴下来了,不能得罪大将军,燕王也不能得罪啊。 “燕王不食人间烟火,居然也想当强盗吗?”刘岚彻自然知道对方的企图,嘲弄道,“像燕王这般超然脱俗的宗室贵胄,明抢婢女这种事还是不要做的好,以免坏了你的声誉。” “本王难得世俗一回,自然要入乡随俗。”燕南铮气定神闲道,“大将军不愿割爱吗?” “除非燕王以本公子最喜欢的东西相赠。”刘岚彻深深地笑。 众人纷纷猜测,大将军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倘若知道了大将军的喜好,只要投其所好,那么今后就可以平步青云了。 兰卿晓暗暗揣测,他最喜欢的是什么?那方丝帕吗? 燕南铮清凉道:“听闻大将军弓马骑射无一不精,本王倒是有兴趣跟大将军比试一番。不如趁此良机,较量一番,如何?” 刘岚彻爽快道:“好呀。如何比试?” 雷将军赔笑道:“燕王殿下与大将军在卑职的寿宴大展身手,卑职深感荣光,寒舍蓬荜生辉。” “投壶。”燕南铮道。 “好!”刘岚彻豪气干云地捋袖,“来人,准备!” 雷力赶忙出去准备投壶用的器具。 兰卿晓看着燕王,默默地欢喜,他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吗? 众贵宾也兴奋起来,能一睹燕王和刘大将军的风采,那可是绝无仅有的机会。 雷将军不禁在想,为什么燕王也看中那个卑贱的绣娘?为什么非要跟刘大将军争? 更令他费解的是,虽然他派了请帖给燕王,然而燕王一向不参加朝中大臣的宴饮聚会,只是偶尔参加宗室、皇室的宴饮,今日怎么会来给他贺寿?这当中有点古怪。 这时,雷小柔去而复返,回到之前的宴案坐下,看一眼兰卿晓,目光阴冷如毒蛇。 兰卿晓移开目光,雷大小姐又回来,想必是听闻燕王来了,来看看燕王的绝世风采吧。 雷小柔望向对面的燕王,秀眸微亮,呆呆的。 一直以为世人夸赞的帝京第一美燕王殿下,是溢美之词,是夸大其词,她一直觉得刘大将军是世间最俊美、气度最完美的男子,再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然而,现在她看见了不比他逊色的燕王殿下,甚至燕王殿下比刘大将军还要令人怦然心动。 不过,她心里只有大将军一人。 不多时,投壶所用的壶和短箭已经备好。 刘岚彻走过去,把壶放在门槛外,距离他站的地方将近二丈,尔后他含笑问燕南铮:“这距离,燕王不会嫌远吧。” 众贵宾窃窃私语,对于投壶来说,这距离委实有点远。 燕王长居繁华帝京,一向养尊处优,能投中吗? 燕南铮微一颔首,“可以。大将军请先。” 兰卿晓根本不担心,燕王武艺非凡,使暗器的功夫一流,投壶这种游戏,根本是小菜一碟。 “本公子精于射术,未免胜之不武,还是你先来。”刘岚彻说得颇为诚恳。 “大将军不必相让。”燕南铮淡淡道,“不过,比试需有彩头。” “那是自然。若你输了……” “若大将军输了,那个婢女就要来伺候本王。”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燕王意在于那个婢女。莫非燕王和刘大将军有过节? 雷小柔眉心紧蹙,眸色立即冷下来,那绣娘凭什么得到燕王的青睐?不仅是刘大将军,就连燕王也被她勾了魂魄吗?那绣娘究竟使了什么妖术迷惑他们? 想到此,雷小柔怒火焚心。 刘岚彻早就猜到对方的意图,倒也爽快地答应了,“好!本公子输了,就割爱。本公子先来!” 第100章:反弹琵琶 在诸多的揣测与惊异的目光里,刘岚彻取了一支短箭,站在中央,瞄准门槛外的壶口。 兰卿晓跪坐着,看看燕王,又看看刘大将军,心里有点忐忑。 刘大将军到底是武将,精于射术毋庸置疑,燕王要赢他,想必有点困难吧。 大厅忽然鸦雀无声,一瞬不瞬地盯着刘大将军。 雷小柔屏息注目于他,紧张得手心出汗,大将军一定会赢的! 燕南铮并未看他一眼,浅浅酌饮,好像眼前的美酒才是他应该感兴趣的事。 此时,刘岚彻试了几个姿势,最终选择了一个最舒适、最有利的姿势,他捏着短箭,璀璨含笑的俊眸冷冽地眯起,迸出冷酷的杀伐之气。 兰卿晓觉得,这才是武将该有的眼神与杀气。 雷小柔痴迷地看着他,又激动又紧张,心快跳出来了。 忽然,刘岚彻轻巧地投掷出短箭,那短箭追风逐月般地飞向外面,犹如惊电一瞬。 众人都知道,这么远的距离,若要命中那窄小的壶口,不仅要力度,还要速度,更要巧劲。方才刘大将军看似轻巧的一掷,实则很难。 一瞬间,大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惊叹声与喝彩声此起彼伏。 他抱拳致谢,言笑朗朗,尔后道:“燕王,请。” 雷小柔甜美地微笑,如饮了蜜水。 兰卿晓的心跳得更激烈了,越发不安。 即使燕王投中,也只是打个平手,如何分出胜负? 燕南铮站起身,悠然行至中央,丝毫不见紧张与不安。 众贵宾更加兴奋,因为燕王很少与朝中大臣往来,深居简出,大隐隐于市似的,颇为神秘。很多人不太清楚他的底细,文治武功、胸襟韬略更不知晓。而投壶这种嬉戏之术,不知他是否精通。 刘岚彻看向兰卿晓,挑眉微笑,好似在说:你注定是我的。 下人奉上短箭,燕南铮从箭囊里取出三支,众人惊诧,三支? 刘岚彻剑眉微紧,面上不羁的微笑瞬间凝固,他想要做什么? 燕南铮捏着三支短箭,闲闲而立,望着门槛,一双桃花眸随意地眯起。 众贵宾悄声议论,不明白燕王为什么一次三支箭。 “殿下,一次三支箭,不容易投中。”雷将军善意地提醒。 “是啊,三支箭,怎么可能投得中?” “燕王,一口吃不成胖子,量力而行。”刘岚彻说起风凉话。 燕南铮不予理会,薄唇斜勾,滑出一抹讥诮。 兰卿晓的心却安定了一些,因为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众贵宾都提着心,雷小柔更是焦虑,希望意中人能赢,不要丢面子。 燕南铮依然随意地站着,右手来回摇晃,极为洒脱。忽然,他轻轻地一掷,三支短箭凌厉地射出去,平行而飞,好似带着一股凛冽的疾风,一起落入那窄小的壶口。 “哇……” 众人连声惊叹,掌声如潮水般涌开。 雷小柔为这高超的技艺而心潮起伏,不过还是为心上人输了而落寞。 兰卿晓欣喜激动地笑起来,就知道燕王一定会赢! 刘岚彻的俊眸晦暗不明,再无平常洒脱的微笑,唇角微抽。 “你使了内力,胜之不武。”他在燕南铮耳边道,咬牙切齿。 “又没规定不能使内力。”燕南铮淡然道,“你也可以用内力,不过要四支箭才能赢本王。” “你以为我赢不了你吗?”刘岚彻的眼里杀气腾腾。 “赢了又如何?你把她强留在身边,只会招惹雷大小姐的嫉恨,你这是害她。” “你……” 二人低声耳语,好像在说悄悄话,又好像火药味很浓。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兰卿晓暗暗揣测,刘大将军不甘心吧。 忽然,刘岚彻明朗地大笑,“好!本公子认输,就当赠予燕王一份薄礼。” 众人又是一阵错愕,刘大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这可是关乎面子的事。 燕南铮客气地打揖,“多谢大将军。” 雷力给兰卿晓使眼色,她立马过去,跪坐在燕王的宴案旁。 这场风波,总算过去,歌舞继续,寿宴恢复了觥筹交错。 兰卿晓为燕王添酒,低声道:“奴婢去雷将军的寝房看过,没有可疑。” 燕南铮却道:“雷大小姐对你已起杀心,你务必当心。” 她心神一凛,望向对面,果然,雷小柔恰好盯着她,那目光极为冰冷。 “若你担心事情有变,今夜本王便带你走。” “奴婢想多留几日。”兰卿晓不想半途而废,再者,遇到困难、阻滞就打退堂鼓,她还怎么锻炼? “有事找鬼见愁。”他搁下酒盏,握住她的小手。 “嗯。”她心神一颤,不敢动弹,担心被人瞧出异样。 她的指根有薄茧,他细细地摩挲着手心与薄茧,还数着、摸着她的指骨,极尽温柔。这场合毕竟不合适,她试着抽出来,但怎么也抽不回来。 那种酥痒的细微感觉从手心扩散开来,直抵心房,她身心俱颤,灵魂战栗,好似有一股热力从生命的深处涌出来,在四肢百骸涌荡不绝,以至于她四肢绵软,深深地低下头。 燕南铮似笑非笑,只是他也没想到,很简单的细微举动,摸她的小手罢了,他竟然也陷进去……她的小手柔若无骨,滑若丝绸,那种细密、柔软的触感让他心魂俱震,欲罢不能,只想永远握着她的手,再不松开…… 血脉飙升,热潮升腾,冰封的河面之下,是涌动的激流。 掌心相印,手指相缠,片刻温存,几许旖旎,惊心的缠绵缠绕在各自的心头。 此时无声胜有声,兰卿晓的心湖漾开欢喜的涟漪,唇角微翘。 刘岚彻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发现她低着头,但弯翘的唇角泄露了她的心情,不由得锥心刺骨起来。 那个小兔崽子究竟有什么好?她当真喜欢他? 心闷闷的痛,刘岚彻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 雷小柔看见他喝闷酒,知道他是因为那个绣娘才心情不好的,不禁更加嫉恨那绣娘。 “燕王殿下,您身边的婢女是敝府刚买来没多久的绣娘。”她柔声道,“三日前,她看见小柔在练舞,说她也练舞几年,尤其精于反弹琵琶这舞。殿下见她机灵懂事,让她在一旁伺候酒水,不如让她为殿下舞一曲反弹琵琶,这也是她的福分,是也不是?” “舍妹说的有几分道理,殿下以为如何?”雷力附和道,觉得今夜真是稀奇了,大将军和燕王都看上家里的绣娘,还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 兰卿晓心里冷笑,这种谎言也说得出口,雷小柔是铁了心要弄死自己吗? 燕南铮眸色寒凉,雪颜如覆清霜。 刘岚彻冷哼道:“绣娘的刺绣功夫好,本公子倒是信,她会跳反弹琵琶,谁信?” 雷小柔莞尔一笑,“大将军,是她亲口跟小柔说的。”她对兰卿晓道,“倘若你跳得好,燕王殿下和大将军的赏赐不会少;倘若你跳得不好……” 他径直问兰卿晓:“你会跳舞吗?” 兰卿晓垂首恭谨道:“奴婢只是只是年少时习舞一年,委实不会反弹琵琶,根本无法跟大小姐的舞技相提并论。” “那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雷小柔温柔可亲地说道,“你无须谦虚,倘若跳得不好,也不打紧。” “反弹琵琶是太后娘娘风华正茂时最擅长的舞,先帝最为欣赏,赠予当世后宫第一舞的美誉。”刘岚彻冷冷道,“从此以后,宫里再也没人敢跳反弹琵琶。” “太后娘娘的反弹琵琶,臣当年亲眼见过一次,那可是一绝。太后娘娘的舞姿美若天仙,冠绝古今,是盛夏骄阳,相信今后的数十年都没人可以与太后娘娘争辉。”有大臣道。 “就是就是,太后娘娘的绝技反弹琵琶,岂是一介婢女可以仿跳的?那简直是对太后娘娘的亵渎,是大不敬之罪。”有大臣气愤道。 “倘若太后娘娘知道有人模仿她的舞姿,不知会不会动怒呢?”刘岚彻看向雷将军,目光意味深长。 “说不定会动怒,把跳舞之人与提议之人一并处置。”燕南铮清冷道,“雷将军,太后娘娘一向眼里容不得沙子,令嫒尚且年幼,还需多多教导才好。” “殿下所言极是,多谢殿下、大将军提点。”雷将军惶恐道,给女儿打眼色。 雷小柔赶忙下跪,惊恐道:“小柔僭越,小柔胡言乱语,实在该死。” 刘岚彻懒得看她一眼,潇洒道:“饮酒。” 兰卿晓心如明镜,雷小柔之所以要自己跳反弹琵琶,是笃定自己不会。 若她跳得不好,雷小柔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将她拉出去处置,暗下毒手。 而刘大将军又帮她一回,她虽有感激,但今夜他的所作所为,她还是无法原谅。 此后的寿宴没再出什么幺蛾子,顺利地结束。 雷将军、雷力把贵宾一一送走,燕南铮薄唇微动,轻声道:“本王先走了,你万万小心。” 兰卿晓点头,“奴婢会当心的。” 刘岚彻摇晃着走过来,步履飘浮,还装腔作势地捂着额头,大着舌头道:“燕王,好走。” “大将军醉了,不如本王送你回府。”燕南铮淡冷道。 “本公子有马车……有侍从,何须你送?”刘岚彻的俊脸红彤彤的,颇为吓人。 …… 又到周三啦,二更来啦。 第101章:只要她伺候 燕南铮跟雷将军告辞,尔后离去。 兰卿晓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充满了不舍。 刘岚彻看着她那迷恋里带几分甜蜜的神色,好似胸口被锤了一下,更加郁闷。 雷小柔走过来,风姿娉婷,楚楚动人道:“大将军,小柔送您出去。” 忽然,他捂着头踉跄一下,朝着兰卿晓的方向倾倒,她不得已出手扶着他。 “本公子的头又疼又晕……走不动了……本公子要歇一歇,缓一缓……”他有气无力地说道,顺势搂着她单薄的肩。 “大将军,小柔搀扶您。”雷小柔温柔道,凌厉地横她一眼,要她让开。 兰卿晓巴不得把这个重死了、满身酒气的醉汉交给她,然而根本推不开他,也挣脱不了。 刘岚彻索性整个人都倒在她身上,醉醺醺道:“快扶本公子去歇息……” 雷小柔阴冷地眯眼,压着怒火柔情款款道:“大将军,还是让小柔搀扶您吧。下人不知轻重,万一摔着您了,那可怎么办?” “你是……大家闺秀,身娇肉贵……本公子怎好意思……还不走?” 他笑嘻嘻道,打了个酒嗝,兰卿晓险些被他熏死。 她快被他压死了,可是根本就推不开他,无奈之下只好艰难地、一步步地挪着。 雷小柔恨不得把这绣娘拍飞,可是在大将军面前,她不敢造次,唯有引路。 对于大将军有意在府里留宿,雷将军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拒绝?他吩咐女儿好好伺候着,千万不要激怒大将军。 雷府外,一辆马车拐入一条小巷,停下来。 流风不解地问:“殿下,停在这儿做什么?” 坐在马车里的燕南铮淡淡道:“稍候片刻。” 很快,鬼见愁从隐蔽的地方飞出来,站在马车小窗旁道:“刘大将军有意留宿雷府,还缠着卿卿姑娘。” “嗯。务必保护好她。”燕南铮叮嘱道。 “是。”鬼见愁领命。 马车在夜色里渐渐驶远,他知道,殿下之所以放心离去,是相信刘大将军留宿在雷府,是要保护卿卿姑娘。 府内,兰卿晓好不容易把刘岚彻弄进厢房,扔在床上,立即瘫软地坐在一边,气喘吁吁。 雷小柔轻声呵斥:“还不退下?” 兰卿晓如蒙大赦,麻利地退出去。 “不许走!今夜本公子只要她伺候!”刘岚彻任性地吼道,眼疾手快地起身拽住她的衣袖。 “大将军,这婢女委实粗鄙,还是让小柔伺候您就寝吧。”雷小柔耐着性子道,给她打眼色,要她速速出去。 兰卿晓竭力掰开他的手,他猛地用力一拽,她跌到床边,躺倒在床,惊得连忙爬起来。 他挥起广袂,眯着眼发酒疯,怒道:“今夜本公子……就要她伺候……闲杂人等……统统出去!” 雷小柔又怒又恨,闲杂人等?他竟然当她是闲杂人等! 兰卿晓不知道他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发酒疯,只觉得很讨厌他的纠缠与欺凌。 墨九进来,道:“我家公子一向说一不二,雷大小姐还是不要激怒公子的好。” “墨九,留下她……其余的人都请出去……”刘岚彻又按着额头,眉宇紧皱,极为不悦,好像再啰嗦他就要大发雷霆。 “是。”墨九吩咐兰卿晓,“好好伺候公子。雷大小姐,我们出去吧。” “可是,她只是卑贱的绣娘,根本没有资格伺候大将军……”雷小柔不甘心,还想努力一把。 “公子看得上的,即使是麻雀,也能变凤凰。公子看不上,即便是皇家公主,也不屑一顾。”墨九冷笑。 雷小柔秀眸微睁,嫣红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再说,退出厢房。 看见所有人都退出去,兰卿晓紧张起来,这妖艳贱货不会硬来吧。 刘岚彻坐起身,按按额头,左手拍拍身侧的床沿,“过来。” 原来他真的是佯装醉酒,她梗着脖子道:“不过去!” 他无奈地失笑,“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让我说你笨还是说你蠢?” “随便。”她没好气道,其实她怎么可能瞧不出雷小柔的心思? “头疼死了,快来给我按按。” “你不是醉了吗?装的吧,那怎么会头疼?” “我没醉,但也喝了不少,当然会头疼。”刘岚彻又伤心又气急,“我留宿在雷府,是为了保住你这条小命好吗?好心当驴肝肺。” 兰卿晓慢吞吞地走过去,不屑道:“奴婢给你按按就能缓解你的头疼吗?” 他嘿嘿一笑,“你对我温柔一点,就不头疼了。” 她忽然用力,使劲地戳他的额角,他低呼一声,“你谋杀亲夫啊。” “再胡说八道,奴婢撕了你的嘴。” “我等着你来撕我的嘴,撕之前先亲一亲。”刘岚彻闭着双目享受她的按捏,微笑明朗而暧昧。 她忍无可忍,离开三步,横眉怒视。 见她真生气了,他也不介意,站起身伸开双臂,“宽衣,就寝。” “自己解衣。”兰卿晓懒得理他。 “你信不信我立即把你就地正法?”刘岚彻笑眯眯地问,眼底眉梢却有三分邪气,令人觉得他不是开玩笑的。 “……”她气得头顶冒烟,忍了又忍才道,“你就寝之后奴婢是不是可以告退?” “不行。你必须在此伺候我一夜。” “你!”她知道,他可能是要保护自己,可是她宁愿面对刀光剑影和生死危机,也不想面对风流成姓(性)的他。 他扶着她的双肩,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以为我是那种霸王硬上弓的好色之徒?你以为我会不顾你的意愿硬来?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 兰卿晓拂开他的手,冷笑道:“难道你不是吗?大将军风评很好吗?” 刘岚彻的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眼底好似藏着伤,颇为无奈,“你大可放心,我不会碰你。宽衣,总可以吧。” 她犹豫了一下,才伺候他宽衣。 他坐在床边,脱了皂靴,道:“口渴,斟茶。” 她倒了一杯凉茶,递过去,“大将军如何认出奴婢的?” “你这双眸子,我怎么会认错?”他把茶水一饮而尽,俊容依然红如柿子,“你的体香与众不同,我自然也不会认错。” “哦。”兰卿晓收了茶杯。 “咚咚咚……” 有人敲门,接着传来雷小柔的声音:“大将军,小柔煮了醒酒汤,打了一盆水。” 兰卿晓去开门,雷小柔迅速进来,双手端着醒酒汤,“大将军,小柔伺候您吧。” 跟在后面的侍婢把一盆温水放在木架上,雷小柔瞥一眼兰卿晓,见她衣裳端整,暗暗松了一口气。 刘岚彻靠着大枕,不耐烦地怒道:“什么人啊这么吵……吵死了……都出去!” 雷小柔双脚止住,面容一僵,非常难堪。 “还不出去?”他怒斥,闭着眼休憩。 “……是。”她咬着唇瓣,最终放下醒酒汤,阴冷地盯兰卿晓一眼,尔后带着侍婢离去。 兰卿晓关好房门,上了门闩,问道:“大将军要喝醒酒汤吗?这毕竟是雷大小姐的一番心意。” 刘岚彻挑眉一笑,“你不担心我喝了之后浑身燥热,无法自控,对你做出……” 她羞恼地瞪他,“雷大小姐不至于做手脚吧。” “雷大小姐心思奇巧,不好说。倒花盆里吧。” “哦。” 她刚把醒酒汤倒了,又听见他的吩咐:“脸好热,给我擦把脸。” 兰卿晓告诉自己,看在他保护自己这条小命的份上,就勉为其难伺候一夜吧。 她绞干布巾递给他,“自己擦。” “我怎么舍得让你操劳呢?”刘岚彻挤眉弄眼地笑,尔后擦脸。 “……”她不想再看他的鬼脸,转开目光。 收拾好以后,他躺下来,问道:“你睡哪里?” 兰卿晓吹灭了烛火,坐在桌前,以臂为枕,“奴婢随意便好。” 寝房暗下来,寂静里只有远处传来的打更声和犬吠声。 “明日我离开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刘岚彻忽然问道,语声里藏着一丝忧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淡淡道。 “燕王来了又走了,都不管你的死活,利用你罢了。还是我对你好吧。” “……”兰卿晓不想搭腔,困意袭来。 “明日你不如跟我走吧,雷小柔恨死你了,一定不会放过你。”他喋喋不休地说道。 “卿卿,你睡了吗?” 一安静下来,她就昏昏地睡着了,许是白日太累了,整个寿宴过程她又紧张、忐忑,此时松软下来,就入眠很快。 刘岚彻等了片刻,听到她匀长的呼吸声,这才悄然起身,来到她身旁。 他又叫了几声,她睡得沉,没有回应。他抱起她,把她放在床榻的里侧,尔后静静地凝视她。 虽然这张脸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但她依然是她,性情一样,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的感觉也都一样。这就是他喜欢的女子,爽朗活泼,古灵精怪。 此时,她睡得很香,吐气如兰,莹白细滑的面容宁谧如夜莲悄然绽放,轻淡的芬芳令人心魂俱震,似有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让他不得安心。 刘岚彻缓缓俯首,盯着她桃花般的粉嫩唇瓣,心潮起伏…… 第102章:同床共枕 白瓷般滑嫩的双腮,花瓣般的双唇,此时的她毫无防备,对于每个血性男子而言,是致命的诱惑。 他痴迷地看着她,慢慢地靠过去,想要一亲芳泽,想要尝尝那唇瓣的滋味。 忽然,兰卿晓伸手轻轻地挠鼻侧,他登时僵住,不敢动弹。 趁她睡着的时候偷袭,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他打消了这个念头,直挺挺地躺着,捂着额头喘粗气。 忽然,他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虽然下手不重,但也足以让他清醒一点。 他堂堂镇国大将军,文武双全,文韬武略,居然沦落到偷袭睡觉的姑娘?太不要脸了吧。 他要先得到她的心,再让她心甘情愿地让他亲,这才是他刘岚彻的做派。 想到此,他不再胡思乱想,最后看她一眼,便闭目睡觉。 翌日清晨,兰卿晓醒得早,睁开双眸就看见眼前有一张放大的俊脸,不禁瞪大眼,弹起身惊叫起来。 刘岚彻连忙捂住她的嘴,“你想引来雷小柔?” 她立即噤声,对哦,雷小柔一定在外面守着,就等着揪她的错处呢。 不对,她为什么会在床上? “奴婢怎么会在……床上?”她麻利地下床,整整衣裳。 “你……睡得太死,摔倒了……我就把你抱到床上……”他低着头摸摸鼻子,有点心虚。 兰卿晓气恼地想,应该不是这样的吧,看他那心虚的样子,一定另有隐情。 刘岚彻拿了衣袍自行穿上,忽然“嘘”了一声,指指外面。 外面有人。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猛地拉开门,两个人一齐冲她摔过来,她敏捷地跳开避过。 雷小柔和侍婢靠着房门偷听,现在摔跌在地,颇为狼狈。 那侍婢赶忙搀扶大小姐起来,“大小姐,你没事吧。” 兰卿晓也去帮忙,雷小柔瞪她一眼,尔后轻笑问道:“大将军,昨夜睡得可好?” 刘岚彻整整衣袍,“尚可。” “还不去打盆水给大将军洗漱?”雷小柔吩咐兰卿晓,又吩咐侍婢去灶房端来早食。 “是。”兰卿晓和那侍婢一起退出去。 “大将军,昨夜那婢女没惹怒您吧。”雷小柔小心翼翼地问,打量他的神色。 “没有。” “那您跟她……” “你好像很关心本公子?”刘岚彻的玉容冷淡下来,“你很聪明,应该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是,小柔僭越了。”她委屈地低垂螓首,“小柔只是担心那婢女伺候得不好,惹得大将军不悦。倘若父亲知道了,会责怪小柔伺候不力。” 很快,兰卿晓端来一盆水,把布巾弄湿了再绞干,递给他。 他擦了脸,神清气爽地往外走,已然恢复成那个英姿勃发、风采倾世的大将军。 众人来到外面,雷小柔吩咐侍婢把早食布置在前庭的石案,尔后亲自舀了一碗粥,“府里吃食粗陋,还望大将军不要嫌弃。” 昨夜临睡前,她特意吩咐灶房今早要煮牛肉粥,做八样精致的早点,希望得到大将军的好感与嘉奖。 刘岚彻尝了一口,赞道:“雷府的厨子倒是不错。” 那侍婢甩了个眼色给兰卿晓,好似在说:没你的事了,还不退下? 兰卿晓悄然退下,他眼角余光看见了,并没有出声。 得到赞美,雷小柔心里欢喜,一一介绍八样糕点,亲自伺候他进食。 吃饱喝足,他站起身,玉朗道:“多谢雷大小姐的招待。本公子还有公务,先告辞了。” 雷小柔福身行礼,柔声道:“恭送大将军。大将军若得闲,便来府里坐坐。” 刘岚彻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痴迷地望着,直至他消失在尽头才收回目光。 侍婢激动地笑,“大小姐,大将军的心情似乎不错,对大小姐的印象好起来了。” “派人去带来那绣娘!”雷小柔面容一冷,眼神森寒。 “奴婢这就去。”侍婢去了。 兰卿晓知道雷大小姐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也猜到刘大将军走了,自己就要遭殃了。 她来到雷大小姐住的院子,恭敬地问:“大小姐有何吩咐?” “昨夜你怎么伺候大将军的?” 雷小柔坐在紫藤花架下,五指微开,让小婢女往指甲涂抹嫣红的花汁。 兰卿晓谨慎地回话:“奴婢为大将军擦脸后,大将军便因为酒劲上来而睡沉了。” “什么事都没发生?”雷小柔冰冷地问。 “刚开始,大将军好像嘟囔了两句,不过奴婢没听清他说什么。” “大将军对你的伺候很不满意,雷府再也容不下你。”雷小柔陡然狠厉道,“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兰卿晓没想到她会这么的简单粗暴,冷笑道:“大小姐当真不怕大将军问起这件事?其实奴婢这条小命不值钱,不过大将军必定觉得大小姐悍妒,不是贤妻的最佳人选,大小姐就得不偿失了。” 这话戳中雷小柔的痛处,她气得七窍生烟,怒喝:“拖下去!” 两个府卫过来拿人,兰卿晓望向四周,鬼见愁怎么还不来? 他再不来,她就只能杀出去了。 这时,管家带着一个人匆匆进来,“大小姐,燕王殿下身边的流风大人来了。” 雷小柔秀眉紧蹙,挥退那两个府卫,“不知流风大人有何指教?” 兰卿晓暗暗松了一口气,是燕王派流风来的吗? 流风冷冷地瞥她一眼,双手奉上一只锦盒,“这是我家殿下赠予雷大小姐的薄礼。” 侍婢连忙接过来,雷小柔看锦盒里的东西一眼,福身微笑,“还请流风大人替小柔多谢殿下的厚爱。” 那是一对金手镯,雕着繁复的凤纹,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样式古朴而华美,瞧着应该是宫里的东西。 “这对金手镯是宫里的旧物,是我家殿下的祖母用过的凤镯。”流风道,“殿下说,雷大小姐乃大家闺秀,懂进退,知分寸,心胸宽广,理当嘉奖。殿下还说,望雷大小姐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要做配不上这凤镯的事。” “谢殿下提点,小柔铭记于心。”她说得谦恭,心里却是怒火腾腾。 “殿下的意思,流风已带到,告辞。”流风转身离去。 “恭送流风大人。”雷小柔凝眸道。 兰卿晓不得不佩服燕王这高明妙绝的一招,表面是赠予雷大小姐厚礼,嘉奖她,实际是敲打、警告她。 雷大小姐应该明白燕王的意思,倘若她真的杀了昨夜的侍酒婢女,燕王必定会追究。 雷小柔越想越气,胸口剧烈地起伏。 侍婢担心道:“大小姐……” 雷小柔的眼里燃烧着怒火,愤恨道:“还不滚下去!” 兰卿晓行礼后退下,方才还挺惊险的,只是不知燕王的警告可以让雷大小姐消停几日? 侍婢知道大小姐不甘心,道:“大小姐打算怎么办?” “只是一个贱婢罢了,过几日燕王就会忘了这事。” 雷小柔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大将军和燕王都看上那贱婢?那贱婢的姿容、家世哪里比得上她?他们都眼瞎了吗? 想起燕王竟然为了一个贱婢特意派人来警告她,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侍婢提议道:“过几日,奴婢让管家随便寻个错处,把她乱棍打死,神不知鬼不觉。” 雷小柔阴冷道:“这件事你务必办妥,不要泄露什么风声。” 侍婢领命。 …… 兰卿晓思来想去,决定尽快找到燕王要找的。 她问过府里的老绣娘,老绣娘说,大公子的确喜欢游水,有下人看见过几回大公子去东边的那汪碧湖游水,不管是炎炎夏日还是三九寒天。不过,奇怪的是,大公子时常游水很久才上来。 这癖好也太稀奇古怪了吧。 这夜,府里的下人都睡了,兰卿晓前往东边,避开巡守的府卫。 夏夜的虫鸣颇为喧嚣,东边这片白日里很少人来,夜里更是一盏灯笼也没有。她借着稀薄的月色悄悄靠近碧湖,一株株绿树好似鬼影幢幢,水光摇晃,间或银光一闪而过,平添几许阴森可怖。 死寂里响起一阵水声,她猫着身子,躲在一株碧树后望向碧湖,水里有人? 水声哗哗,湖面有一个人快速游到岸边,上了岸,尔后离去。 兰卿晓认出来,那人是大公子雷力。 他为什么三更半夜下湖?夜里还算凉快,下湖应该不是为了解暑吧。 他究竟是癖好,还是另有古怪? 她往四周望了望,犹豫了片刻,决定下湖察看一番。 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声响,她挑了个容易下水的地方,滑入湖里,沿着湖畔一边往前游一边察看。 水里光线昏黑,基本看不见,若非她熟悉水性,根本不可能看见任何东西。 不知道游到哪里,她忽然发现湖畔土墙的下方有点反光,不过光线实在太暗,看不清。 在水下憋气太久,兰卿晓觉得胸闷不适,便浮上来透气。 她警惕地望望四周,没有巡守的府卫,死寂里只有虫鸣的聒噪声。 歇够了,她正打算再下去看看,忽然听见细微的水声,心神一凛,她转向水声的来源处——陡然间,一只手勾住她的纤腰,下一瞬,她感觉有人从身后搂住她。 第103章:碧湖的秘密 兰卿晓感觉得到身后那人的霸道与轻薄,本能地用手肘攻击那人,身子却被那人转过去。 淡淡星辉,如水月华,星月的辉光驱散了几许夜色,浮现出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鬼见愁?不对,是燕王! “是本王。”扶着她双肩的男子语声低沉。 “殿下,你吓死奴婢了。”她后怕道,方才真是吓得魂不附体。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燕南铮的面上漾着轻笑,那双桃花眸溶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宛若深情,又似潋滟多情,格外的勾魂。 “其实奴婢胆小如鼠。”兰卿晓不解地问,“殿下怎么来了?怎么知道奴婢在这儿?” 他搂着她,二人在冰凉的湖里火热相拥,别有一番旖旎的意趣。他在她耳畔低语:“本王担心你。” 刚到雷府,鬼见愁说她往这边来了,他就立马赶到这儿。 她娇羞地垂眸,心里如灌了蜜糖,双臂情不自禁地环上他的脖颈。 虽然眼下她的容貌与平常不一样,不过她这般婉转颜色,那双水眸依旧明澈如凌晨碧绿荷叶上的清露,闪着明媚动人的光泽。燕南铮早已心猿意马,叼住她柔嫩的唇瓣,强势地封锁,炽烈地痴缠…… 兰卿晓只觉得他又急切又狂野,与以往不太一样,好似要把自己整个人吞下去。 唇舌激烈地交缠,她渐渐觉得憋闷,脑子眩晕得厉害,软软地依着他,任由他摆弄。 “有没有想本王?”他轻吻她小巧的鼻尖,语声低哑得令人心醉。 “嗯……”她浑身战栗,听见自己沙哑娇软的呢喃,不由得窘迫起来。 燕南铮的唇舌滑到她精致的耳珠,肆意地吮吻逗弄,灼热的呼吸将她的肌肤烫得绯红流彩。 她闪躲着,四肢更是绵软无力,“痒……” 他不断地索取,脑海里回荡着下属的禀报:刘大将军和卿卿姑娘共处一室,过了一夜…… 妒忌悄无声息地爬满了四肢百骸,今夜他再也克制不住,亲自来雷府。 冰凉的湖水驱散了一些身躯的热度,湖水轻轻荡漾,水光摇曳,四周氤氲着迷离的旖旎之色。 兰卿晓窘迫地推开他,倘若动静太大,说不定会引来府卫。 “你为什么下湖?可有发现什么?”燕南铮低声问道。 “此处的湖畔土墙有点古怪,水里太暗,奴婢瞧不清楚。” “一起下去看看。”他拉着她,一同沉入湖底。 水底的湖岸有一片淡淡的反光,她指了指,他从怀里取出一只鸡蛋般大小的夜明珠,莹润的光芒散开来,驱散了一点昏黑。那湖岸的确有古怪,是一块非常完整、光滑平整的巨石,而且建造得相当工整、完善。 兰卿晓觉得,这是一扇门户。 燕南铮看了一圈,伸手在左边三分之一处摁了一下,又在右边的三分之一处摁了摁,忽然,这巨大缓缓开启,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湖水涌进去,他们立即游进去,尔后把巨石关上。 前方是一条颇为宽敞的通道,地上的水深至大腿,不过越往前走,水越浅。 此处阴冷潮湿,暗黑无光,借着夜明珠柔润的白光,他们谨慎地前行。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石门,他们找了片刻才找到开启的机关。石门的后面,是一个令人惊叹的世界:金光闪闪,满目金芒,简直要闪瞎了眼。 燕南铮缓缓前行,面色越来越沉重,眸色越来越冰寒。 兰卿晓一边咋舌惊叹一边观看四周的景致,这墙体不知是金砖建造的,还是涂了一层鎏金,所有的墙面都是金芒刺目,就差地面不是金子。 一间间金室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若是在这儿待久了,会不会双目被闪瞎了?”她打趣道。 “必定会。”燕南铮语声低沉,压着一股无名的怒火。 “没想到常年驻守北疆的雷将军这么富有。”兰卿晓忽然灵光一闪,莫非他要查的就是这个? 前方不远处是一间特别宽敞的金室,中央放着三台金棺。不过,这段通道有点诡异,与之前的风格不太一样。 他伸臂拦住她,黑眸迫出一缕凛色。 她转头问道:“怎么了?” 他低沉道:“看两边墙上。” 兰卿晓早已注意到两边墙上铸造的造型各异的青铜狼首,青面獠牙,而且都开着口,好像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咬过来,颇为恐怖。而这些青铜狼首,足足有八个。 能让燕王有点顾忌的,想必这些青铜狼首有不小的杀伤力。 “这些狼首会放箭还是会喷毒?”她揣测。 “万箭齐发。”燕南铮拿她的手放在腰间,“抱住本王,千万不要松手。” 她点点头,紧紧抱着他的腰,武功不行,就只能靠他了。 他取出腰间软剑,疾速前行,闯入青铜狼首的领地,每个青铜狼首立即射出三支利箭,朝他们凌厉地袭来。 二十多支利箭一起射来,犹如万箭齐发,咻咻的声响尖锐刺耳。 一线银光飞闪,如惊电闪耀天庭。 铮铮……铮铮…… 利箭被软剑击落,掉在地上。 然而,青铜狼首射出利箭的速度太快了,如密集的暴雨,令人应接不暇。 燕南铮揽着她疾速变幻姿势,时而飞身掠起旋转如幻影,时而摆出各种古怪、奇幻的姿势,时而挥舞软剑打落蝗虫般的利箭…… 由于他的身姿变幻太过急速,有些姿势又非常的刁钻奇葩,兰卿晓几次险些脱手掉下来,好在她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袍,勉强挂在他身侧。惊险的是,她时而被他甩到这边,时而被他抛到那边,时而把她摆弄出无法描述的姿势,速度奇快,她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头晕乎乎的。 那夺人性命的利箭,或从她的耳际擦过,或从她的脸侧掠过,或从她的腰间飞过,数次惊心动魄,数次生死攸关。 偶尔,她看见他的眼神,凛冽的杀气令人心惊胆战。 燕南铮的招式爽利神速,若非因为她这个包袱,早已冲到通道的尽头。 地上堆了不少利箭,兰卿晓气喘吁吁,数次看见利箭朝自己射来,数次吓得心提到了嗓子眼,数次与死神擦身而过,数次在他的保护下平安地躲过追魂箭。 终于,他终于带着她飞越了生死区,她面色惨白,手脚冰凉,再也不想经历那种生死一瞬的惊险时刻。 “没事吧。”他微微气喘,摸摸她的脸腮,发现她有点抖,“吓到了?” “奴婢……有点怕……”她觉得双腿发软,快站不住了。 “本王怎么会让你有事?”燕南铮气定神闲地微笑,伸臂把她揽在怀里,“这样好点吗?” 兰卿晓微窘,心想着,其实以他的绝顶轻功,要飞过来,再容易不过,只是他想试试雷将军设置的机关到底有多少能耐。 他放开她往前走,“去看看。” 走到那三台金棺前,她叹为观止,惊得下巴快掉下来了,“天啊!” 一台金棺里是一块块的金砖,中间的金棺里是珠宝首饰,另一边的金棺里是一锭锭的银子,珠光宝气,眼眸快瞎了。 她一肚子疑惑,问道:“雷将军怎么会有这么多财宝?” 贪墨来的? 燕南铮拿起一只银锭,看一眼银锭的底部,眼里暗澜涌动,“藏得这么隐秘,还不是让本王找到了?” 兰卿晓知道他要找的就是这些东西,有了这些东西,那就是罪证确凿,雷将军无从抵赖。 那么,燕王要查雷将军是奉旨办案吗? 那只银锭的底部刻着几个字,她睁大眼眸,“是官银!” “这些是军饷。这些白银足有七十万两。”他的眉宇萦绕着骇人的凛色。 “雷将军私吞军饷?”她震惊,这也太大胆了。 而雷将军的府邸并不见得多么的奢华,吃穿用度也不过分,表面上根本瞧不出他拥有这么多财宝。 那刘岚彻知道吗?他是否也私吞了军饷? 燕南铮把一只银锭塞入衣襟里,“走吧。” 他们寻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出口,只好原路折回。 走到那条积水的通道,兰卿晓忽然问道:“殿下打算先向太后娘娘禀报吗?” 他没有回答,面容高深莫测。 他们刚刚上岸,就听见四周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嘈杂声。 昏黑的夏夜突然亮如白昼,兰卿晓看见雷力带着二十余个府卫迅速围拢过来,下意识地看向燕王。 几个府卫手持火把,雷力阴沉地眯眼,暴喝一声:“你们好大的胆子!拿下!” 所有府卫虎视眈眈,燕南铮气定神闲,冰寒的目光横扫全场,剑眉未曾动一下。 事已至此,她相信,他会带着她离开雷府。 那些府卫见他静静而立,那目光却凌厉可怕,无形中让人觉得那是一种震慑全场的迫人气度,触之即死。一时之间,他们不敢上前。 “就知道你们不是善类。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说!”雷力暴怒地喝问。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燕南铮淡漠道。 “把他们拿下!”雷力气急败坏,想着他们下湖了,必定知晓雷家的秘密,这一男一女,非死不可! “你站在一旁便好。”燕南铮温柔道。 第104章:霸气碾压 大将军府。 刘岚彻正要宽衣就寝,墨九进来禀报:“公子,安排在雷府的探子来报,雷府有异动。” 他转身问道:“卿卿如何?” 墨九回道:“眼下不知,不过燕王府好像也有异动。” 刘岚彻眼眸微眯,火速往前走,“走!” 雷府。 兰卿晓后退数步,站在一旁,这些小喽喽,根本伤不了燕王。 火把明耀,照亮了碧湖。二十几个府卫一拥而上,刀剑齐飞。 燕南铮飞掠而起,疾速旋转,软剑挥舞急扫,雪色剑气如巨浪狂潮奔涌而去,将那些府卫淹没。 顷刻间,飞沙走石,烟尘弥漫,树叶纷纷飘落,二十几个府卫纷纷倒地,气绝身亡。 燕南铮从容地落下来,高冷如谪仙,神色倨傲。 兰卿晓喜笑颜开,这是一招碾压,燕王神乎其技!太棒了! 雷力瞠目结舌,这男子不是府里的家仆吗?为什么他的武功这么高深?为什么看不明白他的武功? 雷将军带着一队府卫匆匆赶来,看着满地的尸体,他急怒攻心,满面怒火,“原来雷某的府里也卧虎藏龙。” “父亲,此人武艺高强,不可小觑。”雷力赶紧汇报。 “阁下如何称呼,为何而来,还请告知。”雷将军咬牙切齿地问。 “你真想知道?”燕南铮徐徐问道。 “速速道来!”雷将军气急败坏。 “雷将军还是把所有府卫都叫来吧。” “那就休怪雷某不客气!”雷将军暴声如雷,击掌三声。 四个黑衣人从黑暗里飞出来,轻功极为了得,落在树梢,脚尖轻点,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利刃。 兰卿晓心想,这四个黑衣人应该是雷将军重金聘请的,必定武艺不俗。 燕南铮的周身缭绕着慑人的寒气,“一起上吧。” 雷将军脸颊抽动,暴怒地喝道:“杀了他!” 那四个黑衣人围攻飞去,挥舞着利刃,一波波强猛的气劲浪潮般涌向燕南铮。 燕南铮飞身掠起,雪色剑气如滔天巨浪般奔涌狂啸,似要将整个碧湖淹没殆尽。 星月迷离的夏夜瞬间变得天地凄迷,好似黄沙莽莽,尘土飞扬。 空气剧烈地震荡,碧湖喷起数丈高的水柱,砰砰砰……水花四溅,水雾飞散,惊心动魄。 兰卿晓紧张得攥紧拳头,那四个黑衣人的武功当真不俗,燕王以一敌四,不会输吧。 雷将军父子俩本是信心满满,相信那个男子一定会输,但看见那四个黑衣人好像占不到半分便宜后,又担忧又惊叹,没想到那个男子的武艺深不可测。 碧绿的树叶簌簌掉落,半空几股狂风如蛟龙般呼啸腾跃,燕南铮好像不想再陪他们游花园,招式更加凌厉不可挡,使出全部内力。 当即,两个黑衣摔飞出去,掉下碧湖。 雷力看见兰卿晓落单,计上心来,悄然靠近她。 兰卿晓专注于观战,待察觉他靠近的时候,他已经在前面四步处。 虽然他没有上过战场,但也练武几年,拳脚功夫比她的三脚猫功夫强。他以为她是弱女子,伸手成爪去抓她,却没想到她灵敏地避过。 她全身紧绷,眼里跳跃着寒芒,在他攻来之际狠厉地踹向他的腹部下方。 雷力大吃一惊,若非身手敏捷避开了,真的被她伤了命根子。他勃然大怒,使出厉害的招数去抓她。 兰卿晓疲于应付,过了二十招就步步后退,几次险些被他抓到。 燕南铮身在半空,看见她有危险,从容不迫地挥出一剑,飓风般的剑气朝下涌去。雷力正要冲过去拽她,却忽然被一阵可怕的飓风扫飞,倒飞摔出老远,落在地上之时,脏腑受创,呕出一大口鲜血。 雷将军看见儿子受伤,睚眦欲裂地暴喝:“你竟敢伤了我儿!杀了他!” 那四个黑衣人受了伤,但依然拼命奋战,杀招迭出。 燕南铮不耐烦与他们周旋,使出无极玄雪,雪色狂潮奔涌着霸道地席卷了他们…… 瞬息之间,那四个黑衣人只剩下齑粉,纷纷扬扬。 雷将军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武功?太诡异太可怕了! “上啊!所有人一起上!杀了他!”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是!”那些府卫纷拥而上。 兰卿晓瞧得出来,那雪色狂潮是燕王的必杀技,霸道狠毒,对方武功再高强,也很难抵挡,瞬间就会被吞没。 这时,一批人潮水般冲过来,为首的人是鬼见愁。 她看见那些人穿的是武职的衣袍,猜着鬼见愁应该带了官兵来。 原来,燕王已经部署好一切。 鬼见愁扬声道:“这位是帝京防卫司高都督,你们最好不要做无谓的反抗。” 燕南铮徐徐飞落,宽大的衣袍在夜色里飘飞如流云,仿若谪仙下凡,似有仙气缭绕,又气场十足。 雷将军自然认得高都督,怒道:“高都督,你这是什么意思?深夜带兵闯入我的府邸,你想干什么?” “高某率兵来此,自然是奉命办事。”高都督冷厉道,气势不输对方。 “奉命?奉谁的命?又办的什么事?”雷将军气愤地叫嚣。 “高某得到线报,雷将军府上查到一些不该有的东西,高某来查查。” “放肆!本将军乃刘大将军麾下大将,数载保家卫国,功勋有目共睹,对朝廷、对太后娘娘忠心耿耿,前些日子还得到太后娘娘的嘉奖与赏赐。没有太后娘娘的懿旨,你就是擅闯我府!”雷将军暴躁地喝道。 “雷将军无需动怒,高某既然敢来,就有九分把握。”高都督皮笑肉不笑,“来人,搜!” “要搜我府,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雷将军暴烈道,“明日一早我就进宫禀奏太后娘娘和刘大将军,参你一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雷将军,明日你能不能见到太后娘娘,还说不准。”鬼见愁冷冷道。 “好大的口气!你是什么人?”雷将军喝问,“高都督,这一男一女冒充家仆在我府行窃,被我发现还杀了这么多人,你速速缉捕他们,收押大牢,严加审讯。” “你当真要缉捕他们?”高都督煞有介事地问。 “此人武艺非凡,在我府大开杀戒,凶残暴戾,乃十恶不赦之徒,应当抓起来送交京兆府严刑拷打。”雷将军满腔怒火,重金请来的四个江湖高手,竟然被那个小兔崽子杀了,岂能饶他? 兰卿晓呵呵冷笑,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 燕南铮一边撕下人皮面具一边清凉道:“雷将军当真要缉捕本王?” 雷将军清晰地听见那两个字,本王,什么本王? 他惊震地瞪大眼睛,那男子究竟是什么人? 燕南铮扔了人皮面具,一张俊美如九天神祇的雪颜浮现在火光明耀的夜色里。 兰卿晓好笑地看着雷将军,但见雷将军的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 “燕……燕王殿下……”他结结巴巴道。 “放肆!还不下跪行礼?”鬼见愁陡然喝道。 雷将军惊慌地下跪,其余的人也都纷纷下跪行礼。 而站在不远处的雷力,一脸懵圈,不敢置信。 燕南铮倨傲地望着星辰璀璨的夜空,淡漠道:“搜。” 兰卿晓把发现洞口的湖底位置告诉鬼见愁,鬼见愁带着高都督和几个下属下湖去找那个金光闪闪的密室。 雷将军忽然喝问:“殿下凭什么搜卑职的府邸?”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雷将军,吞了多少,就要吐出多少,迟早要还的。”燕南铮的眼神凌厉了几分。 “卑职保家卫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殿下不能随意搜卑职的府邸!”雷将军不甘心道,“除非,殿下有太后娘娘或陛下的圣旨。” “你还真是不死心。”燕南铮的语声清逸如夏夜微风,徐徐地吹,“你以为本王闲得慌乔装来你府上游水吗?” “殿下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办事。”鬼见愁接着道。 雷将军满目阴鸷,切齿道:“倘若搜不出什么,卑职绝不会善罢甘休!” 燕南铮冷冷道:“你可以参本王一本。” 兰卿晓相信,今夜一定可以抓捕雷将军的。 所有人在这里等候,燕南铮吩咐防卫司的官兵控制住场面,任何人不能靠近雷氏父子俩。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鬼见愁、高都督等人上了岸,吩咐了一番,不少官兵循序潜入湖底。 “雷将军,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高都督扬起手里的金砖与银锭,“那密室还有其他通道吗?说!” “栽赃诬陷,欲加之罪!”雷将军气愤道。 他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倘若拼死一战能保得一命,也是值得的。 想到此,他拼了老命推开制住他的防卫司官兵,抽出大刀拼杀,想要杀出重围。 高都督距他比较近,当即提剑去捕杀。 雷力见父亲反抗,也回过神来逃跑,不过立即被两个官兵制住。 雷将军是纵横沙场的悍将,武功不俗,骁勇凶狠,高都督擒拿他费了不少力气,打了个难分难解。 兰卿晓不解,怎么没人上前去帮忙? 这时,前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转头望去,刘岚彻带着墨九等人快步行来,厉声喝道: “干什么?反了不成?” 燕南铮的脸上宛若泼了雪水,寒气冷冽。 ~~~~小剧场~~~~ 御王慕容彧霸气出场:,咳咳作者君,跟你商量个事。 作者君立马变成星星眼花痴相:好说好说。话说你和阿辞当神仙眷侣一百年,还不腻吗? 慕容彧甩了个白眼:说正事,本王的小小小孙子小铮铮,你得多多照顾才行啊。 作者君萌萌哒地笑:我很照顾他呀,他是男主嘛。 慕容彧怒:你这叫照顾吗?你都把他写成打酱油的男主了!你这作者怎么当的…… 作者君窃笑:不如你来“贿赂”我呀,我把所有戏份都给你家小铮铮? 慕容彧飞了个嫌弃的白眼,愤而离去:若你把本王的小铮铮写没了,本王的手段……哼哼,你看着办! 作者君望着他飘然离去,欲哭无泪……多待片刻都这么勉强吗? 第105章:私吞军饷 看见刘岚彻来了,雷将军好像找到救命的浮木,倍有底气,悲愤地扔了宝刀,嘶吼道:“大将军,您要为卑职做主啊,燕王殿下、高都督栽赃诬陷卑职,要搜卑职的府邸!” 高都督不好再缉捕,正要解释,却被他抢过话头,“大将军,卑职跟随您征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卑职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燕王殿下乔装来卑职府里乱搜一通,还栽赃诬陷,卑职冤呐。恳请大将军做主,还卑职清白。” 雷将军就不信,以他跟大将军多年的生死情义,过命的交情,大将军会不管他的死活。 兰卿晓心里冷笑,这人真够狡猾的,都搜出脏银了还颠倒是非黑白。 而刘大将军会相信他吗? 刘岚彻不语,冰冷的目光扫过兰卿晓、燕南铮,最后落在雷将军面上。 高都督奉上从密室取出来的银锭和金砖,郑重道:“大将军,燕王殿下在雷将军的府邸搜到地下密室,方才卑职亲自去看过,密室里有大量金银财宝。这是卑职亲自取出来的,请您过目。” 雷将军赶忙解释:“大将军,卑职府里确实有密室,但里面根本没有金银财宝,是他们先栽赃再诬陷……” 刘岚彻摆手制止他说下去,尔后接过银锭和金砖随意地看了一眼,眸色顿时寒沉下来。 他终于明白,燕王要卿卿乔装入雷府,就是要查这个。 “燕王,你来查本将军的人,可有旨意?”他切齿地问。 “若无旨意,你以为本王闲得慌?”燕南铮漫不经心道。 “大将军您要相信卑职呀,切不可轻信他人。”雷将军满腔悲愤,满面是被人冤枉的凄苦与愤恨,“卑职跟随大将军保卫大燕,誓死追随大将军。那年大将军被敌军围困五日五夜,卑职亲率数人杀出重围,所幸上苍庇佑,卑职与大将军战至最后保得一命……” 兰卿晓可以想象铁血沙场的生死无情,以及兄弟互相扶持、祸福与共的深情厚义,他说起当年之事是要让刘大将军想着他的恩情,顾念他这条性命,站在他这边。 那种过命的情义,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破坏的。 燕南铮轻描淡写道:“你的战绩功勋,太后娘娘、陛下自会记得,刘大将军也不会忘记与你的兄弟情义。然而,若你无视法纪,私吞军饷,中饱私囊,便罪无可恕,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高都督道:“大将军,没有人栽赃诬陷雷将军。雷府守卫森严,那么多金银财宝如何运进来?” 刘岚彻的俊眸迸出凌厉的寒芒,“密室在哪里?” “密室的入口在湖底,非常隐蔽。卑职已经派人去搬运金银财宝。”高都督回道。 “大将军,您要相信卑职呀……”雷将军惊慌地喊道。 “闭嘴!”刘岚彻的玉容溢满了薄怒。 尔后,他走到兰卿晓身边,低声道:“是你发现的密室?” 她和燕王浑身都湿透了,说明最初是他们一起发现密室的。 兰卿晓点头,“嗯。” 燕南铮冷笑,“大将军,一边是你的亲姐姐,一边是你的麾下大奖,千万不要左右为难。” 刘岚彻立即怼回去:“要你管!” “本王奉旨办事,自然是本王来管。” “你……”刘岚彻无言以对。 雷将军的目光闪烁不定,知道刘大将军靠不住,必须想自救的办法。 不多时,防卫司的官兵运送第一批金银财宝上来。刘岚彻看着闪闪发光的金砖、银锭和各种珠宝财物,面色越来越冷。 兰卿晓在他身旁悄声道:“这银锭是官银,你瞧瞧有什么不妥。” 他早就知道那是官银,是半年前运送到边疆军营的军饷,当时朝廷派人运送过去的有一百万两,没想到大部分军饷悄无声息地落入他麾下大将的私囊。 他这个大将军,当得可真不称职。 雷将军知道事情败露,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他突然击退看守他的官兵没命地逃奔。 刘岚彻立马抽出藏在皂靴里的匕首,凌厉地射出去,“拿下!” 匕首疾飞,追魂夺命,正中雷将军的左大腿。他受伤流血,行动迟缓些许,而官兵立即追上去,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再也不敢动弹。 “跑啊!怎么不跑了?”刘岚彻厉声怒吼,一步步走过去,“你不是说你是被栽赃诬陷的吗?那你跑什么?” “大将军……”雷将军心虚了。 “枉我这般信任你,你竟然私吞军饷!你让兄弟们吃的什么?” 刘岚彻痛心疾首地怒吼,抬腿狠狠地踹他的头。 雷将军扑倒在地,不吭一声。 兰卿晓从未见过刘大将军这般模样,他大发雷霆的样子,当真可怕。 燕南铮面容冷冷,下令道:“高都督,把雷氏父子与家眷押入刑部大牢,彻底查抄。” 高都督领命,吩咐下属将雷将军父子俩押走。 雷将军忽然奋力挣开,转过身来跪下,声泪俱下地求饶:“大将军,卑职错了,卑职认罪……卑职一时鬼迷心窍,才私吞军饷……卑职认罪,求大将军网开一面,饶卑职一命……” 兰卿晓冷笑,一个铁骨铮铮的武将,竟然哭喊如妇人,也不嫌丢人。 刘岚彻不愿看他一眼,转向一边。 红艳艳的火光里,燕南铮的脸雪白如大理石雕,“那些金砖至少有二百万两,那些珠宝珍物至少有五六十万两,那些银锭有七十万两,这些不可能是你一年之内私吞的吧,想必是费了数年之功,苦心孤诣。” 雷将军哑口无言,兰卿晓莞尔一笑,“大将军,你这麾下大将就在你眼皮底下做这偷鸡摸狗的事,你这失职、失察之罪,又该如何惩处?太过信任下属不见得是好事。” 刘岚彻的唇角抽了抽,无言以对。 燕南铮沉声道:“押走!” 雷氏父子被防卫司的官兵押走。 雷家的其他人必定惊动了,不过已经被防卫司的人控制,倒也省了一番麻烦。 兰卿晓功成身退,不过此时是深夜,不可能回宫,明日一早再回宫吧。 刘岚彻身心俱伤,兴致不高,看见她跟着燕王走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在后面。 鬼见愁早已安排一辆马车候在雷府外,她跟在燕南铮后面登上马车,没想到刘岚彻也跟着上来。 “大将军,你的骏马在那儿。”兰卿晓站在天青色帘幕前,不让他上来。 “我乏了,不想骑马。”刘岚彻暗淡道。 “那你稍等片刻,你的属下会安排马车来接你的。”她瞧得出他心情不好,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不小。 “我不想等。”他低低道,竟有几分可怜。 她有点不忍心,不过还是不想跟他同乘一辆马车。这时,她听见马车里的燕王道:“让他上来。” 兰卿晓进了车厢,刘岚彻跟着进来。 燕南铮自然是坐主位,他们二人则是面对面,马车前行,车厢里寂静的气氛有点诡异。 小几备有新鲜的瓜果,燕南铮自在地吃着,昏暗的光线里他浮雕般的雪颜没什么表情。 她撕下人皮面具,总算舒服一些了。 他递过来一块香瓜,温柔道:“张嘴。” 她伸手接过,他却移开手,固执地递到她唇边。 有第三人在场,兰卿晓有点尴尬,但见他坚持,还是张嘴吃了瓜果。 刘岚彻如死一般坐在那儿,无动于衷。 燕南铮又递来一块瓜果,雪颜忽然柔和了几分,眼底眉梢漾着几许轻笑,好似冰封万年的极地雪原吹起微熏的春风,雪雾飘飞,朦胧氤氲如诗,美轮美奂。 兰卿晓沉醉在他春雪般的微笑里无法自拔,情不自禁地张嘴去吃。 一只大手突兀地横来,抢了他莹白手指捏着的瓜果,尔后塞入自己的嘴里。 燕南铮也不生气,她却怒不可揭地怒瞪刘岚彻,这么美好的情景被他破坏了! 刘岚彻索性起身端过那青玉碟,抱在怀里慢慢吃。 “你怎么可以这样?”兰卿晓又气又急,“拿来!” “无妨,让他吃吧。”燕南铮淡冷道,“他痛心疾首,此时只能化悲愤为食欲。” 她只好作罢,恨恨地瞪刘岚彻一眼。 刘岚彻吃了一碟瓜果,感觉缓过劲了,问道:“太后娘娘要你查雷彪?你好歹跟我通气一下……” 燕南铮漫不经心道:“跟你通气,你好叫他跑路还是转移那些金银财宝?” “我不是这意思……雷彪私吞军饷,我必定不会轻饶……可是现在这样,我多没面子……” “你提前知晓,就很有面子吗?” “太后娘娘怎么知道雷彪私吞军饷?” “你的亲姐姐,摄政十几年,布了多少耳目、细作,你会不知道吗?” 刘岚彻无言以对,深入一想,他这个姐姐城府极深,谋略胆识过人,就是喜欢控制人。 马车缓缓停下来,燕南铮道:“大将军可以回府慢慢想。” 刘岚彻这才知道到家了,对兰卿晓笑道:“卿卿,你还没来过我府邸吧,不如来玩玩,明日我送你回宫。” 兰卿晓清冷道:“夜深了,就不叨扰了。大将军,就此别过。” 他知道她要跟燕王回府,想到今夜佳人要和别的男子共处一个屋檐下,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然而,她根本不喜欢他,他能有什么办法阻止? ps:近期会尽量每天二更哈,大家多多支持哦。留言区木有人,让摇摇看见你们的爪子好么? 第106章:质问 到了燕王府,兰卿晓刚从马车下来,就听见急促响亮的马蹄声朝这边过来。她转头看去,刘岚彻策马而来,速度颇快,广袂迎风鼓荡而起,气势凛然,勇不可挡。 他来干什么? 燕南铮站在门槛前,冷若冰霜。 刘岚彻飞身下马,利落帅气得好似飞下来一般。他快步走到她身旁,扬起明亮的微笑,“燕王,你的王府这么大,厢房这么多,不差我一间吧。” “你想留宿燕王府?”她吃惊不小,真心觉得他的脑子被门夹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大将军还是回你的狗窝去吧。” “本王的府邸的确宽敞,不过容不下大将军这尊大佛。”燕南铮淡漠道,完美的侧颜如雕刻般冷峻。 “本公子再尊贵,也比不上燕王你皇室贵胄的尊贵出身。”刘岚彻调侃道,径自越过他们进内,如进自家府邸一般。 兰卿晓又惊愕又生气,“殿下,怎么办?” 他就是故意的!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燕南铮往里走,淡淡道:“随他吧。” 她依然住在之前住过的那间厢房,刘岚彻俨然是这宅院的主人,指着那间厢房的隔壁道:“本公子就住那间吧。” 尔后,他吩咐徐总管道:“叫几个仆人打扫一下厢房,要快。” 徐总管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刘大将军也真敢说啊。 他看向殿下,见殿下点头,才去吩咐仆人做事。 兰卿晓瞪着刘岚彻,气得腮帮子鼓鼓的,他就是故意来捣乱的! “卿卿,你这么看着我,是觉得我英俊潇洒呢还是喜欢我豪爽有气度?”他骚包地笑。 “……”她无语地翻白眼,难道他没看见她很气愤吗? “卿卿,你的眼眸抽筋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揉一揉?”刘岚彻笑嘻嘻道。 “……”她恨不得撕下他那张讨人厌的脸皮,忍了又忍才道,“殿下,奴婢先回房了。” 再待下去,她一定会气晕的。 燕南铮朝她微微一笑,尔后也回房了。 刘岚彻见他们都回房了,叫道:“喂……怎么都走了?今夜月色这么好,也不那么热,不如我们闲庭赏月吧……” 回答他的,只有鬼见愁等暗卫、仆人的离去,以及徐徐吹过的微风。 仆人送来热水,兰卿晓连忙沐浴更衣。原本她想早点就寝,不过没有睡意,便想着到外面去吹吹风。 然而,刚刚把门打开一丝缝隙,她就听见刘大将军的说话声。 刘岚彻敲燕南铮的房门,扬声道:“燕王,今夜月色这么好,出来聊两句。” 她打消了出去的念头,站在门边偷窥。 外面,燕南铮开门出来,“大将军想说什么?” 刘岚彻穿着月白中单,走到琼庭,径自坐在石案边,双臂环胸,“你堂堂皇室贵胄,堂堂燕王,暗卫、下属无数,却让卿卿一个弱女子潜入雷府,让她身陷险境,你好意思吗?” “本王行事,无需你教。”燕南铮冷冽道,也只穿着雪色真丝中单,夜风吹起雪白的广角,宛若仙人降临凡间。 “只要事关卿卿,我就要过问。”刘岚彻强势道,“你最好跟我说清楚,为什么非要卿卿帮你办事?万一她暴露身份有性命之危,或者她被雷彪、雷力……你会害死她!” “本王让她潜入雷府,就会保她安然无恙。”燕南铮淡漠道。 “你怎么保护?那夜若非我留在雷府,雷小柔早就杀了她。”刘岚彻又激动又气愤,“而你呢?你把她扔在雷府不闻不问!” 兰卿晓无奈地扶额,虽然他关心自己的安危,但她还真不想他多管闲事,不想他去质疑燕王。燕王说过会保护她,不让她有事,她相信燕王能做到。 燕南铮没有回答的意思,云淡风轻,看着没有任何怒气。 刘岚彻见他沉默,误以为戳中他的要害,更以为他心虚了不敢回答,于是更怒了,疾言厉色的模样十分吓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卿卿?既然你不珍惜她、不在乎她的生死,就不要欺瞒她、戏弄她。我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会保护她,绝不会让你再骗她、利用她!” 她听得清清楚楚,无语地闭眼。 “本王对她如何,她心里清楚,你更没有资格评判本王,也没有资格干涉本王与她之间的事。” 燕南铮的语气轻描淡写,雪颜依然高冷。只是,相隔有一段距离的兰卿晓忽然觉得脊背扫过一股冷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刘岚彻难得一本正经,眉宇十分冷厉,“我一定会让她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一定会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 燕南铮望着夜空的月亮,眼神孤傲而冷,“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 刘岚彻有一种无力的感觉,好像他拼了全力打出去一拳,却感觉打在一堆棉花上,不说打不中对方,而且对方根本无视他的存在。那种憋屈与荒诞感,让他心里不好受。 “卿卿是好姑娘,我绝不允许你伤害她!”他语声冷酷,“即便你会保护她,也没必要让她去涉险。她只是一个绣娘……” “你低估她了。”燕南铮的黑眸神秘莫测地轻眨,“卿卿的记忆、洞察力极好,又心思细腻、缜密,你无法发现的东西,或许她能发现。” 刘岚彻一怔,他怎么没发现卿卿这些优点? 兰卿晓不由得心潮起伏,原来,在燕王的心里,她有这么多优点呢。 刘岚彻依然气愤,“那你也不该让她涉险!你的暗卫那么多,查到雷彪私吞的军银还不容易?” “本王派人明察暗访多日,也潜入过雷府,找遍整个雷府,一无所获。”燕南铮道,“事实证明,雷府密室的入口非常隐秘,谁能想得到是在湖底?”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 “大将军,你可知太后娘娘为什么不让你查办雷彪私吞军饷一事?” 刘岚彻最伤心、最疑惑的就是这一点,他的亲姐姐,要查办他的麾下大将,不是不可以,可是为什么不先跟他说一声?为什么不交给他查办?为什么交给甚少参与朝政的燕王? 太后娘娘一向谨慎行事,莫非是觉得他会徇私偏帮?还是断定他没本事彻查清楚?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亲姐姐绝不会做对刘家、对他不利的事。 “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我相信太后娘娘有其他的考量。” “本王只是觉得,太后娘娘一人打理朝政、国事,殚精竭虑,你这个当弟弟的,不知能帮她多少?” 燕南铮回房,凉凉的声音如清风般飘散。 兰卿晓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刘岚彻依然坐在石案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 兰卿晓回针工局两日后,听到宫人们在传,回朝不久的雷将军因私吞军饷获罪,雷氏父子判斩立决,其余男女老少流放东北苦寒之地,永世不能踏入帝京半步。 短短两日,雷家覆灭。 这是雷家该有的下场,与人无尤。 兰卿晓心想,太后娘娘处置罪臣毫不留情,想必赢得不少朝野的赞誉。那些反对她继续临朝摄政的老臣估计要闭嘴好一阵子。 这日,卫宁长公主进宫,在福宁公主的惊鸿殿消暑,兰卿晓送卫宁长公主的新衣到惊鸿殿。 对于这身新衣,卫宁长公主相当的满意。 “皇姐,会不会过于素雅?”福宁公主摸着下巴,盯着那新衣琢磨着。 “不会,这正是本宫喜欢的。”卫宁长公主语声轻淡,面上没什么表情。 “皇姐,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你就不要总是惦记着……还是放宽心怀,好好活下去。”福宁公主恳切地劝慰,“姐夫在天有灵,也不想看见你这般为他神伤自苦,整日闷闷不乐。” “哪有那么容易忘怀?”卫宁长公主喃喃道,秀眸愈发空冷寂寂,“不过你放心,本宫已经想开了,不会再胡思乱想。你说得对,本宫应该好好活下去,这也是驸马的遗愿。” “这就对了嘛。”福宁公主欢喜地笑,“皇姐,你还年轻,说不住母后还会给你赐婚呢。” “你尚未大婚,这种话怎么好说出口?”卫宁长公主的语气里有三分薄责。 “我也就跟你说说罢了。”福宁公主扭头去看那身新衣,“皇姐,不如再做一身鲜艳些的新衣。” “不必了,本宫喜欢这身新衣。”卫宁长公主轻抚衣襟、袖口和裙摆上的竹叶青纹,“这位绣娘的刺绣功夫当真精湛,绣得栩栩如生,清新雅致。” “皇姐喜欢便好。”福宁公主笑道。 “长公主自然喜欢,驸马生前最喜欢的便是竹叶青。”卫宁长公主的近身侍婢忽然道。 兰卿晓站在一旁,垂首敛额,怪不得卫宁长公主这么喜欢这新衣,原来是误打误撞。 卫宁长公主幽冷地看那侍婢,那侍婢惊慌地下跪,道:“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福宁公主知道一提起过世半年的驸马姐夫,皇姐就会伤心,就让那侍婢到殿外候着。 兰卿晓恭敬道:“长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福宁公主让她走了,从惊鸿殿出来,兰卿晓回针工局,却在半途看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男一女。 是刘岚彻和凌女官! 兰卿晓左右观望,尔后低着头疾行,藏身在一株大树后面。 ps:大家喜欢御王等人物的小剧场吗?如果不喜欢可以留言哦,以后就不写啦。 第107章:表明心迹 这株大树是参天古木,树干粗壮,正好可以遮掩。兰卿晓探出头望过去,不好,他们朝这边走过来了。 刘岚彻往前走,虽然步履不快,不过那神色颇为不耐烦。 凌疏影与他并肩而行,好似闲庭漫步,眼底眉梢微含轻笑,“大将军,近来太后娘娘总是念叨你不进宫请安,还说你进宫了,必定要留你一起进膳。” “近来有点忙。”他面颊上的笑容有点僵硬。 “不如这样吧,我去吩咐御膳房做几样大将军喜欢的菜,大将军陪太后娘娘一起午膳吧。”她温雅含笑。 “本将军还有要事,向太后娘娘请安后要立即出宫。” “还有什么事比得上陪太后娘娘?” “你也知道本将军回朝不久……” “太后娘娘摄政十余年,从来不敢轻信他人,能让太后娘娘卸下心防的也就大将军一人。倘若大将军也不陪陪太后娘娘说说话,排遣心里的苦闷,那太后娘娘就撑得太辛苦了。”凌疏影叹息道。 “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刘岚彻干笑。 “大将军是男子,无法理解深宫里的女子是怎样的寂寞与煎熬。”她端雅大方地说道,含情凝视他,希望得到他的回应。 他恨不得脚底抹油,立即开溜。然而,他也知道,逃避无法解决问题。他忽然站定,玩世不恭道:“凌女官若是想嫁人,想娶你进府的宗室子弟、名门公子从宫门排到城门。相信太后娘娘会为你指一个文武双全的如意郎君。” 兰卿晓暗暗叫苦,他们哪里不好停,竟然停在这儿!就在她前面的宫道! 她连忙收紧广袂和裙角,把自己缩了又缩,希望不要被他们发现。 凌疏影凝视他,美眸楚楚,“疏影想嫁的男子,不一定要文武双全、俊美无俦,但要与疏影心心相印,恩爱两不疑。” 刘岚彻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没事提起这件事干什么?他继续干笑,笑得牙齿都快僵硬了,“这世间的男女之情,还真说不好。心心相印,鹣鲽情深,毕竟是少数。” “大将军,我喜欢一个男子已有数年,也从不掩饰对他的情意,相信他心里有数。”她娇美的小脸在明耀的日光下白皙如透,秀眸里漾着深浓的情意,“此生此世,我只想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殚精竭虑,为他付出一生。他想做什么,我便为他倾尽毕生心血,只为他欢喜安康。” “凌女官,我明白你的心思。不过你需知道,你喜欢那男子,可他未必喜欢你。男女之情,美满的姻缘总要你情我愿才能促成是不是?总不能勉强人是不是?退一步讲,那男子当真娶了你,却冷落你一辈子,让你独守空房,你开心快乐吗?到头来,这夫妻二人不是成为怨偶吗?这样的姻缘,是你想要的吗?”他耐心道,谆谆教诲。 兰卿晓听得一清二楚,这凌女官对刘大将军可谓痴心,可是他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凌女官得太后娘娘宠信,出身官宦之家,与刘大将军可谓门当户对,是一桩美满的姻缘。 唔……刘大将军的脑子一定进雨水了! 凌疏影的眉心布满了伤,双眸盈盈似有泪光,“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我,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并非你不好,你很好,什么都好。然而,人的喜好就是很奇怪,对另一个人喜欢与否,要看缘分,看性情是否相投。很多时候,有人相识数年,怎么也无法喜欢;有人初次见面就一见钟情,有人相处一辈子也只能相敬如宾。凌女官,望你明白。”刘岚彻恳切道,难得的一本正经。 “大将军是否已有喜欢的女子?”她的心一寸寸地下坠,坠落寒气刺骨的冰窖。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这辈子我不会娶妻。”他郑重道,双目微眯,目色悠远而忧伤。 “就因为当年那件事?”她感觉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凌女官,若求而不得,就要另觅良人,耽误了青春年华,遗憾的是你自己。” 忽然,刘岚彻不经意地一瞥,看见宫道旁的参天古木边露出一截裙角。 那边有人偷听他们说话?是谁这般大胆? 凌疏影抬起下巴,有几分冷傲,“大将军的忠告,我会好好思虑。不过我依然会耐心地等候,等他回心转意来娶我。大将军,你怎么了?找什么?” 他往宫道边走了三步,往那株古木后面瞅了瞅,咦,没人? 兰卿晓小心翼翼地往另一侧闪躲,紧张得满身大汗,蚊子在四周飞来飞去,嗡嗡地响,讨厌死了。 刘岚彻约略听见凌疏影说要等候,感觉方才自己说了那么一大车的话算是浪费唇舌了,恨不得打开她的脑子看看都塞了些什么东西。 “你究竟在看什么?”凌疏影也往那边看了两眼,没发现有古怪的东西。 “没什么,可能是一只小野猫钻过去了。”他不耐烦道,“凌女官贵人事忙,无需招呼我。这天儿热,我先去宁寿宫。” “大将军……”她痴痴地望着他渐行渐远,浑然不觉日头的毒辣。 那快步疾行的背影,俊美倾城,风采绝世。 兰卿晓不敢动弹,直至她离去才走出来,取出丝帕擦拭额头、面颊和鼻翼的汗珠。 如若刘大将军对凌女官说的话是真的就太好了,不过他为什么一辈子不娶妻?数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罢了,她对那个妖艳贱货的事根本不感兴趣。 正要离开,她听见一道玉朗的声音:“原来真是你。” 她心神一凛,他怎么折回来了? 刘岚彻快步走到她面前,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欢喜问道:“你躲在那儿偷听,听到多少?” “没听到多少。”兰卿晓福身一礼,匆匆道,“奴婢还有绣活,先行告退。” “你是要我治你个偷窥本将军的罪吗?”见她跑得比兔子还快,他立即箭步追上,扣住她的手腕。 她不得不止步,气得牙痒痒,“奴婢是无心的……奴婢在那儿歇息,是大将军和凌大人走到那儿的,跟奴婢无关。” 他笑得灿烂,凑近她低声道:“我怎么会治你的罪?我疼惜你还来不及。” 她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后背好似刮过一阵冷飕飕的阴风,她用力地挣脱手,“这是宫里,人多口杂,大将军还是注意言行的好。奴婢告退。” 刘岚彻目送她小跑着离去,含笑的星眸渐渐冷下来:卿卿,看你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 …… 叶落音绣好了刘惠嫔的新衣,请兰卿晓看看。 这身新衣乃藕色丝纱裁制而成,纤薄轻透,样式简洁流畅,没有半分花哨之处,衣襟、袖口和裙摆以同色系丝线绣了玉簪花,针脚细密妥帖,平滑圆融,绣功相当的好。 兰卿晓仔细地看了又看,含笑称赞:“很不错,瞧得出来你付出很多心血。落音,你进步良多,以后可以单独绣衣了。” 叶落音喜笑颜开,“不过还要经过苏姑姑的法眼才能作准。” 这时,苏姑姑恰好过来,便拿过去瞧着。 兰卿晓拍拍叶落音的手臂,低声道:“别担心。虽然你的天赋不及我,不过你胜在勤奋努力。” 苏姑姑笑道:“落音,这身新衣绣得不错,今后我会让你主绣,稍后我拨两个绣娘帮你。” 一件新衣,或一件大型绣品的刺绣,因为时间紧迫,不可能只有一个绣娘绣,一般由一个主绣和几个副绣配合、协同合作完成。之前兰卿晓是主绣,叶落音、飞羽帮她便是如此。倘若是特别赶的绣品,那就要七八个绣娘,甚至一二十个绣娘一起刺绣。 叶落音欣喜地笑,“多谢苏姑姑栽培。” 苏姑姑慈蔼道:“你多加努力,会越来越好的。” 飘絮负责的那身新衣,早就绣好了,苏姑姑会亲自把这两身新衣送到刘惠嫔的寝殿。因为,刘惠嫔是刘太后钦点进宫的,身份自然不一样,必须由她这个绣司亲自伺候。 数个时辰后,苏姑姑回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刘惠嫔对这两身新衣相当的喜欢。 过了两日,兰卿晓正在赶绣刘岚彻的新衣,想着尽快绣好、交差了事。忽然,拂衣匆匆奔过来,双颊红扑扑的,上气不接下气,形容激动。 “怎么了?”兰卿晓抬头看她一眼,复又低头绣着。 “刘大将军……他又来了……”拂衣使劲地吞口水。 “她来做什么?”叶落音好奇地问。 “不……不知道……”拂衣道。 “未必是找我的。”兰卿晓淡淡道。 这时,绣房外面响起嘈杂声,有绣娘的议论声,有杂乱的呼喝声,还有不可思议的惊叹声。 叶落音提议:“所有人都出去了,我们出去瞧瞧吧。” 兰卿晓冷冷道:“不去。” 叶落音和拂衣面面相觑,想着刘大将军一定是来找她的。 这时,金公公带着两个下属走过来,赔笑着好声好气道:“卿卿姑娘,刘大将军有请。” “我正忙着绣刘大将军的新衣,劳烦金公公跟他说,我暂时没空。”兰卿晓头也不回地说道。 “卿卿姑娘,若你不出去,我们就要遭殃。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吧。”他嘴角微抽,继续谄媚地笑。 第108章:大将军送花 无奈之下,兰卿晓只好出去看看那个妖艳贱货这次要搞什么名堂。 叶落音、拂衣跟着来到外面,惊得瞪大双目,下巴也快掉了。 金公公笑得能拧出水来,谄媚道:“大将军,卿卿姑娘来了。” 刘岚彻站在檐下,含笑拉兰卿晓过来,笑得倾国倾城,“卿卿,你瞧,这些都是我送你的。” 兰卿晓也是目瞪口呆,一时之间无法回神。 满满一院开得正好的夏花,摆放得整整齐齐,一束束,一扎扎,娇艳欲滴,在骄阳下丽姿娉婷。 壮观美丽,绚烂如锦,绮艳若霞,令人叹为观止。 “这月季娇艳,这蔷薇清雅,这芙蓉冰清玉洁,这合欢花妖娆多姿。”他兴奋地说着,如数家珍,把庭院里的花儿介绍了个遍,介绍词还不带重样儿的,“卿卿,这些花都送给你,你喜欢吗?” “不喜欢。”兰卿晓冷言冷语,“这庭院人来人往的,这么多花太占地方,你要针工局的人怎么行走?怎么做事?” 抽气声此起彼伏,众人的下巴掉了一地:她竟敢这么跟大将军说话!竟敢拒绝大将军的美意! 找死吗? 衣房的宫人也跑来看热闹,眼珠子滚了一地,都在议论那卿卿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得到刘大将军的青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更气人的是,她竟然不知好歹,对刘大将军的态度这般恶劣,太过分了! 倘若刘大将军送花给她们,让她们做什么都愿意。 叶落音和拂衣震惊地相视,卿卿太厉害了! 被拒绝了,刘岚彻非但不生气、不介意,只是有几分尴尬,“卿卿,若你喜欢,我就吩咐人把这些话搬到你住的房间前面。” “不好!”兰卿晓直截了当地反对,“这么多花,香气扑鼻,招蜂引蝶,房间里都是蜜蜂啊蚊子啊苍蝇啊,那怎么就寝?这不是害人吗?” “这样啊……”他有点懊恼,居然没想到这一点。 “都搬走吧。”她计上心来,道,“诸位姐妹,若你们喜欢,就随意地拿走几支花,剩下的让大将军搬走。” “卿卿,你怎么可以这样糟蹋我的一番心思?”刘岚彻郁闷得快哭了。 这些华可是他率领几个下属、亲自去御花园摘的,她竟然一点都不珍惜他的心血。 那些喜欢花的宫人一拥而上,拥挤,推搡,争夺,斗嘴,骂人……一个个疯妇般。 女人一旦彪悍起来,那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苏姑姑、莫姑姑无语地摇头,飘絮清冷地勾唇,绯颜则是秀眸紧眯、妒忌成狂,心被妒忌的藤蔓紧紧地缠绕着。 凭什么刘大将军对她青眼有加?同样都是绣娘,她到底凭什么得到刘大将军的喜欢? 如今,有刘大将军当那贱人的靠山,就连金公公都不敢动她一根汗毛! 那么,今后她绯颜就只能被那贱人欺压吗? 看着自己辛苦了一日才采摘的花被糟蹋成不成样子,刘岚彻不仅肉疼,而且心肝脾肺肾都疼。他越想越气,索性一把拽住兰卿晓的手腕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放开奴婢!”兰卿晓被拖着走,生气地叫嚷,“大将军,放手!” “天啊!大将军好厉害啊!我就喜欢大将军这样的霸道男子!” 不少人花痴地捂着心口,一脸的羡慕妒忌恨。 更多的人瞠目结舌,纷纷揣测,刘大将军把卿卿带到哪里去? 叶落音和拂衣面面相觑,面露担忧:卿卿不会有事吧。 刘岚彻怎么也不松手,强硬地拽着兰卿晓来到附近的凉亭,任凭她怎么挣扎、反抗、叫嚷,都无法挣脱。 途中遇到的宫人纷纷侧目,他厉声吼道:“看什么看?滚!” 凉亭里,他终于松了手,兰卿晓揉着发红的手腕,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有病吗?有病就去太医院!” “即便你不喜欢花,嫌弃那些花,也没必要那么糟蹋吧。”他的语声里藏着几许伤心。 “奴婢没有糟蹋啊,奴婢这是物尽其用,让那些喜欢花的宫人带一些回去把玩、欣赏,有何不好?”兰卿晓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小气。 “你……”刘岚彻气得冒火,可是又不想朝她发火,只好硬生生地憋着。 “奴婢还要回去绣大将军的新衣,告退!”她转身离去。 “你可知,那些花是我花了整整一日亲自采摘的?”他的语声低沉了些,好似心口受了疯狂的暴击,心疼。 兰卿晓慢慢止步,转过身来,他亲自采摘的?不可能吧…… 刘岚彻伸出双手,眸色凄伤,“我带着几个宫人,亲自采摘的。你不信吗?” 她看见他的几根手指有伤,涂了药水,应该是采摘的时候不当心伤到了。 此时此刻,她有点过意不去,毕竟浪费了他的心思,好像有点不太好。 然而,感动是感动,她还是无法回报他什么,“你堂堂大将军,吩咐宫人去采摘就好,何必亲自动手?再者,奴婢不值得你这样做……” 刘岚彻凝视她,目光渐渐炽热狂烈,“我觉得值得就值得。只要你喜欢,即便是……” “不要说了!”她立马截断他的话,面色坚决,“大将军,无论你做什么,奴婢都不会感动,也不会有男女之情。还请大将军不要浪费时间在奴婢身上。” “现在你不喜欢我,说不定以后就喜欢我了。将来的事,你也无法预料。”他的微笑藏着几分苦涩,“卿卿,我可以等,直至你喜欢我的那一日。” “这绝对不可能!”兰卿晓不想再浪费唇舌,气呼呼地离去。 刘岚彻微笑着看她走远,越是艰难的事,他越想挑战;越是得不到的人,他越想得到。 …… 凌疏影看着宫女拎着给她过目的新官袍,上面的一针一线很是细密精致,跟以往的官袍一样,让人喜欢。 她端起上贡的菊花茶浅饮一口,问道:“这次的新官袍是你绣的?你叫绯颜?” 绯颜跪在地上,恭敬地回道:“奴婢贱名绯颜。凌大人对这官袍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奴婢会仔细地改。” “不必了,就这样吧。”凌疏影语声冷冽,“听闻两日前针工局发生了一件事,刘大将军送了不少花到针工局。” “确有此事。” “刘大将军送花给谁?” “送花给绣娘卿卿。”绯颜暗暗地想,为什么凌大人问起这件事? “卿卿?刘大将军和卿卿……”凌疏影的美眸迸射出凌厉的冷芒。 绯颜始终低着头,没有看见她的眸色,“奴婢不太清楚。” 站在一旁的宫女道:“你是针工局的绣娘,怎会不清楚?刘大将军是太后娘娘的胞弟,他在宫里做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人,凌大人都要向太后娘娘细细禀报,还不速速招来?” 绯颜心头一震,战战兢兢地回道:“刘大将军去过针工局两三回,好像对卿卿青眼有加,不仅点名要她绣衣袍,还送给她很多花。奴婢知道的就这些,大人明鉴。” 凌疏影冷冷道:“就这些吗?看来你不仅刺绣功夫不佳,而且对本官大不敬,本官应该如何处置你呢?” “大人饶命……奴婢真的不太清楚,两日前,刘大将军送花之后,拉着卿卿出了针工局,不知道去了何处,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卿卿才回来。”绯颜伏着身低着头,唇角微牵,似有笑意滑出,“对了,那次刘大将军点名要卿卿裁绣新衣袍,二人……单独……在房里待了好半晌……” “倘若刘大将军再去针工局,你帮本官多多留意。”凌疏影美眸微眯,“本官不会亏待你。” “奴婢遵命。”绯颜站起来,转身退下。 凌疏影勾唇冷笑,卿卿? 她倒是想会一会针工局的绣娘,卿卿。 过了一日,兰卿晓接到传召,来见凌疏影。 跪在地上行礼的时候,她暗暗思忖,凌女官传召自己有什么事吗?莫非是因为刘大将军? 那日送花一事闹得整个针工局的人都知道,短短几日就传遍整个皇宫,基本所有宫人都知道了,凌女官怎么可能没听说?凌女官是刘太后最宠信的近身女官,就连皇帝陛下、郭总管见了她都要给她三分薄面,若要对付针工局的小小绣娘,还不是跟碾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 想到这里,兰卿晓心神一凛,今日想安然回到针工局,怕是不太可能。 她低头敛额,想着稍后应该如何应答。 凌疏影身穿绛纱官袍,乌黑靓丽的青丝梳成男子束发,戴着精致的鎏金冠,配上恰到好处的妆容,整个人清丽端雅,蕴着几分官威。她高高在上地打量兰卿晓,清冷地问:“你是绣娘卿卿?” “奴婢是。”兰卿晓轻声答道。 “抬起头来。” “……是。” 兰卿晓忐忑地抬头,目光低垂。 凌疏影不动声色地审视她,虽然她未施粉黛,不过的确天生丽质,那肌肤莹白清透,那眸子如清露明澈,那双唇不点自红……的确是一个可人的妙人儿,难怪刘岚彻会看上她。 此时此刻,凌疏影的四肢百骸爬满了妒忌。 刘岚彻宁愿喜欢一个卑贱的绣娘,也不正眼瞧她! 第109章:拖去暴室 兰卿晓低下头,心里着实忐忑。 凌疏影冷冷地凝眸,“听闻刘大将军送了不少花到针工局给你,你可真有面子。” 兰卿晓不动声色地回道:“凌大人误会了。刘大将军是体恤针工局所有宫人的辛苦,才送一些花给奴婢们欣赏。其实奴婢们再辛苦、再劳累也是应该的,因为这是奴婢们伺候主子的本分。” “口齿伶俐,难怪把刘大将军迷得五迷三道。” “凌大人夸赞,奴婢实不敢当。” “还有你这个绣娘不敢做的吗?本官听闻刘大将军亲自去针工局找你,还点名要你裁绣新衣。” “奴婢的刺绣功夫颇为寻常,或许是刘大将军心地好,不嫌弃奴婢的粗陋功夫,才要奴婢……” “放肆!”凌疏影陡然怒喝,疾言厉色地怒斥,“你一个贱婢,竟然勾引大将军,银乱宫闱,该当何罪?” 兰卿晓立即匍匐在地,辩解道:“大人明察!奴婢没有勾引大将军,奴婢专心于绣衣,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凌疏影显然不信,站在一旁的宫女气愤道:“若你没有,大将军怎么会对你青眼有加?怎么会闹得人尽皆知?” 兰卿晓的脑仁急速运转,谨慎道:“或许是奴婢一再回避大将军,拒绝他的靠近,大将军才心有不甘,非要……” 凌疏影的美眸顿时变得阴冷,“你的意思是,正因为你欲擒故纵,大将军才对你紧追不舍?” “不是这样的,奴婢微贱,对大将军从未有任何妄念,大人明察。”兰卿晓紧张地解释。 “大将军是太后娘娘的胞弟,位高权重,你出身卑贱,心术不正,勾引大将军,银乱宫廷,罪无可恕。”凌疏影的美眸萦绕着冷厉的芒色,“拖去暴室,能不能活着出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是。”那宫女领命。 “大人,奴婢真的没有勾引大将军……奴婢没有,大人明察……”兰卿晓惊慌地喊道。 犯了错的宫人一旦被拖进暴室,十有七八死在里面,倘若能够活着出来,不是身残便是奄奄一息,变成废人一个。她不想去暴室,她要保住这条小命,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宫里唯一能救她的只有玉肌雪,可是她如何向玉肌雪报信? 当时从针工局出来,就应该让叶落音去毓秀殿报信,还是她棋差一招,太过自信所致。 怎么办? 两个侍卫进来,拖着她往外,她奋力挣扎,凄惶地喊道:“大人,奴婢冤枉……奴婢什么都没做……大将军想做什么,奴婢真的阻止不了,也控制不了……” 凌疏影心里的怒火、妒火更盛,狠厉道:“照你这么说,大将军非你不可了?” “不是的,大将军在想什么,奴婢也不清楚……或许他只是一时贪新鲜……” “拖出去!”凌疏影乌黑的瞳眸轻转,戾气狠毒。 那两个侍卫使力拖拽兰卿晓,无奈女子的力气不如男子,她满心悲凄、惊惶,却极力冷静下来,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她绝不能进暴室! 她望见,凌疏影站在殿内,似笑非笑的眉目不掩戾色。 “凌女官,发生了什么事?” 这沉朗的声音,颇为熟悉。兰卿晓愣了愣,察觉到制住自己的两个侍卫没再拖拽她。 凌疏影一愣,快步出来,恭敬地行礼,“下官拜见燕王殿下。” 兰卿晓心里一喜,燕王怎么会来这儿?是凑巧吗? 燕南铮踏上殿廊,一抹华紫袍角拂过雪白玉阶,宛若仙人履及凡间,又似星辉流转琉璃月,“凌女官好大的火气。” 兰卿晓侧首看他,没有出声,只是双眸盈盈,似有千言万语。 “此贱婢犯了错,下官略加惩处。殿下驾临,不知有何吩咐?”凌疏影客气地问。 “不知她犯了什么错?”他轻淡地问,未曾正眼瞧兰卿晓。 “此贱婢心术不正,所犯之罪非同小可,只恐污了殿下的尊耳。” “但说无妨。” “殿下,此贱婢擅媚术,勾引刘大将军,银乱宫闱,罪无可恕。”凌疏影暗暗思忖,燕王殿下来此是凑巧还是专程而来? “银乱宫闱可是死罪,不知凌女官打算如何处置她?”燕南铮颇有兴致地问。 “拖去暴室,若她能活着出来,便是她的造化。” “宫里的暴室向来是犯错宫人的地狱,人人谈之色变。凌女官可有真凭实据?” “下官已经彻查清楚。殿下好像对这贱婢颇……” “本王只是随便问问。既然你已经彻查清楚,那证据给本王看看。” “针工局所有宫人亲眼目睹,还需证据吗?”凌疏影嗅到不同寻常的意味,燕王殿下的举动不太寻常,“太后娘娘只有刘大将军这么一个胞弟,对他极为关心,不容许出身卑贱的宫人勾引他,一旦发现便要从严惩处。殿下还要什么疑问吗?” “此人可是针工局的绣娘卿卿?”燕南铮漫不经心道,语声里没有半分火气,“之前她协助本王侦破针工局的命案,也算熟人。且她刺绣功夫不错,本王要她绣两身新衣。” “只怕这贱婢不能伺候殿下了。殿下王府里不是有绣娘吗?何须针工局的绣娘绣新衣?”她梗着脖子不卑不亢道。 兰卿晓心里又感动又欣喜,吃了蜜糖似的甜蜜蜜,就知道燕王会出手相救。 而凌疏影,从她的言辞可以瞧出,她要置自己于死地。 为了刘大将军,她可真是不择手段除掉对她有威胁的人。 燕南铮的玉颜是一汪冰冷的湖泊,“前阵子本王破获雷氏私吞军饷一案,太后娘娘给予本王一个恩赏,本王便向太后娘娘讨了恩赏,请针工局的绣娘裁绣新衣,便是卿卿。” 兰卿晓心思微动,他说的是真的? 凌疏影的眸色顿时寒下来,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轻描淡写道:“绣娘卿卿本王带走,那些毫无凭据的事,凌女官不要放在心上的好。” 这语气轻如鸿毛,好似连闲谈风月都算不上,却让那两个侍卫无端地觉得哪里刮来的一股阴风,冷飕飕的。 他们看向凌女官,渐渐松了手。 兰卿晓立即走到燕王身旁,深深地低着头。 “殿下当真要这么做?”凌疏影的美眸凝着冷光。 “若有疑问,凌女官可去问问太后娘娘。”燕南铮淡漠道,流云般飘然离去。 兰卿晓连忙跟上去,感觉有两道怒焰般的目光射在后背,如利剑般要把自己刺出两个血窟窿。 凌疏影的眸子狠厉地拧起来,跳跃着炽烈的怒焰,没想到那贱婢不仅把刘岚彻迷得五迷三道,还勾搭燕王殿下。看来,她小觑了那贱婢! …… 兰卿晓跟着燕王来到存墨阁,流风看见她,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出去沏茶。 来到书房,她诚恳道:“谢殿下出手相救。” 燕南铮斜坐书案,意态闲闲,“凌疏影对刘岚彻情有独钟,倾心多年,此次她知道刘岚彻待你不一般,必定妒火难消,今后你万万当心。” 她颔首,“奴婢会谨慎的。” 他朝她招手,要她过来,她站在他面前,看他瑰美绝伦的雪颜,心砰砰地跳动。 “她不会善罢甘休,本王无法及时进宫救你,你自己多加小心。”他再次叮嘱。 “奴婢会的。”兰卿晓的心灌满了糖水,甜滋滋的,不自觉地弯眸轻笑,“殿下是担心奴婢吗?” 燕南铮静静地凝视她,她水眸清透,眉目明媚,五分清纯娇俏,五分灵动雪滟,似生长于雪水流泉边的一朵奇葩,芬芳袭人,娉婷曼妙,时而灼灼生亮如烈焰,时而精灵古怪如狡狐,好似一眼就能看透,又好似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忽然伸臂把她搂入怀里,她一怔,随即安心地靠在他的肩头,弯唇微笑。 这样,真好。 嗅着他清幽华滟的体香,靠着他紧实宽厚的肩膀,感受着他的爱怜与情意,她忍不住转头,在他雪白的脸颊轻轻一吻。 燕南铮的心,颤了颤。 原本,他只是单纯地想抱抱她,心是一片清冷的湖,脸是一汪寂静的天,却没想到,因为她娇软地轻吻,心火迅速升腾成深红的火焰,长空立即风云变幻…… 那一吻是杏花疏影里的笛声,是清风皎月里的呢喃,是晨曦微光里的缱绻。 他把她紧紧地扣在怀里,眼神变得如饿狼凶狠,不再是之前的冷冽。他看着她嫣红的唇瓣,炽烈地吮吻,却在这时,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殿下,小的沏茶来了。” 流风推门而入,却看见超出他想象的一幕,目瞪口呆:殿下搂抱着卿卿,姿势暧昧,似乎正在做不可描述的事…… 殿下跟她……正在做…… 顿时,他想起殿下正值盛年,理当有所需求,他这样贸然闯入,的确不合时宜。 他惊慌地低头,端着茶盏的手臂直发抖,窘迫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兰卿晓不敢动弹,低着头靠在燕王的肩头。 “出去!”燕南铮寒声道。 “小的什么都没看见……”流风一阵风似的狂奔出去。 第110章:被人迷惑了 鬼见愁从外头走过来,看见流风惊慌失措、形容仓惶,不由得诧异起来,“你怎么了?” 流风端着茶盏的双臂依然在抖,脸颊浮着一抹诡异的薄红,“没……没什么……” 鬼见愁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你不会病了吧。” 流风摇头,犹豫再三才问出口:“殿下从来不近女色,还发誓,未寻回老王妃就不娶妻……你觉得殿下真的会遵守誓言吗?” “你看见什么了?”鬼见愁有点明白了,望向殿下紧闭的房门。 “没什么……”流风想起方才看见的那一幕,就觉得污眼睛,“我觉得殿下……被人迷惑了……” “殿下到底血气方刚,之前不近女色是因为没有找到合乎心意的姑娘。倘若找到了,殿下自然跟寻常男子一样,你无需惊讶。”鬼见愁解释道,“殿下和卿卿姑娘在里面?” 流风点头,眼眸暗淡了几分,嘀咕道:“可是为什么是她呢?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绣娘,根本配不上殿下。” 鬼见愁开导道:“我们当下人的管不了那么多,殿下自有分寸。再者,你也不希望殿下当和尚吧。” 流风辩解道:“我只是觉着,殿下不应该对那绣娘那么好…………” 鬼见愁耐心道:“你对卿卿姑娘有偏见。咱家殿下好不容易对有一个姑娘有了兴致,我们应该高兴呀,不然老王妃、过世的老燕王会责怪我们伺候不力。” 流风显然没有在听,低着头失魂落魄地走了。 鬼见愁摇摇头,望那房门一眼,隐身了。 书房里暧昧情热的气氛慢慢消散,兰卿晓推开燕南铮,想不明白流风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流风好像对奴婢……” “无需理会他。”燕南铮执着她的柔荑,“不如本王向太后娘娘请旨,把你调回王府。” “不可。”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过于激动,“奴婢想在针工局研习更多的刺绣技艺。” 他眸色淡冷,知道她说的不是真心话,但也不戳破她。 她连忙岔开话题,“对了,殿下怎么会及时地出现在宫里?” 他沉冷道:“本王差人去针工局,苏绣司说你去见凌女官。” 兰卿晓颔首,原来他料定凌女官会对她不利,便立即赶过来救她。然而,下次呢?他可以每一次都赶得及时吗? 凌疏影已经盯上她,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她必须想一个脱身的万全之策。 “对了,殿下不是要奴婢裁绣新衣吗?这次殿下想绣什么纹样?还有样式……” “比刘岚彻那身新衣更有寓意、更好看便可。”燕南铮轻描淡写地说道。 “唔……殿下,奴婢好像闻到一股酸味,你闻到了吗?” “有吗?或许是夏日太热了,吃食放久了就馊了。绣什么纹样,你拿主意吧。对了,先绣一身便好。” “不是要两身吗?” “本王不愿你太过操劳。” 他自然不会告诉她,留着一身,以后便多一次机会跟她单独相处。 听了这话,兰卿晓的心湖荡漾起来,肌肤莹白透红,弯弯的眉目凝着的轻笑甜入心扉。 …… “公子,宫里的探子回报,凌女官传召卿卿姑娘,诬陷她勾引公子,银乱宫闱,下令把她拖去暴室。不过幸好燕王殿下及时赶到,救了她。”墨九一五一十地禀报。 “好个头!”刘岚彻拍一下他的后脑,气急败坏地拧紧剑眉,“凌女官欺人太甚!” “眼下卿卿姑娘没事了,公子无需担心。”墨九小心翼翼地回话。 “燕王那小兔崽子带走卿卿,能有好事吗?”刘岚彻戳着他的额头,气不打一处来,“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侍从?” “那总比被拖去暴室强吧。” “走!”刘岚彻急匆匆地进宫,不过才走到大门口就止步,“不能去找凌女官。” 墨九懵圈地挠头,“那公子还要出门吗?” 刘岚彻登上马车,“废话!” 墨九坐在前面赶车,不解地问:“公子,为什么不能去找凌女官?” 刘岚彻极力忍住把他踹飞的冲动,“你就应该回老家去找你娘,回娘胎重造!” 墨九委屈地瘪嘴,“小的真的不明白嘛。” 刘岚彻恨恨道:“我去找凌女官质问,她见我一心维护卿卿,不就更加痛恨卿卿?” 墨九恍然大悟,不过又问:“那公子要去找卿卿姑娘?” 刘岚彻不想回答他,闭目养神。 进了宫,刘岚彻直奔针工局,不过又改变了主意,吩咐一个太监去传话,叮嘱这太监不要说是他传召的,以免又传到凌疏影的耳朵里。 兰卿晓跟随太监走,心里忐忑,这回又是凌女官传召吗? 不过她出来的时候交代了叶落音,倘若她在半个时辰之内没回来,叶落音便去毓秀殿向玉肌雪求救。 来到一处隐蔽的殿宇后院,兰卿晓看见后院碧树成荫,清风过处,倒是倍觉清凉。廊下站着一人,露出一截雪色衣角,与朱红圆柱形成极致的反差。 那人站在圆柱后面,她暗暗揣测,那人究竟是谁? 太监悄然离去,她走过去,看见一张熟悉的俊脸——刘岚彻笑得没心没肺,眉目灼灼生亮,“卿卿,你来了。” 兰卿晓泄气地翻白眼,“大将军有什么吩咐?” 搞得神秘兮兮,至于吗? “你没事吧。”他拉她的手臂,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没事。”她甩开手,不耐烦道,“托大将军的洪福,还活着。针工局还有绣活,奴婢回去了。” “刚来就要走,你怎么可以这样伤我的心?”刘岚彻跟在她身后,委屈道,“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她勉强止步,没好气道:“有话快说。” 他立即又嬉皮笑脸起来,郑重道:“凌女官为难你,是我连累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兰卿晓不悦地瞪他,“奴婢当然生气!若非你缠着奴婢,凌大人会对奴婢赶尽杀绝吗?她恨死奴婢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最好立即把她迎娶进府,不然奴婢不知道哪个午夜就会无声无息地变成一缕冤魂。” “我不喜欢她,怎么可以娶她?”他一本正经地保证,“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若她再命人传召你,你不要去,就说是我说的,你不必去见她。” “奴婢说不去就能不去吗?凌女官在宫里一抬手就能遮住奴婢这片小小的天,奴婢根本无力抗争。” “我会吩咐针工局的金公公,他会保护你,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不想再跟他浪费唇舌,凌女官若要她死,可以有千百种方法,即使他护她如金钟罩,也会有疏漏的时刻。 兰卿晓生硬地福身一礼,“大将军若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告退。” 这一次,刘岚彻没有强留她,她正在气头上,他怎么说怎么保证,她都不会有好心情的。 他招来墨九,吩咐道:“吩咐墨七,暗中保护卿卿。若卿卿掉了一根汗毛,提头来见。” 墨九心神一震,公子的眼神好浓烈的杀气! 即使是沙场面对敌人,公子也不过如此。没想到公子对卿卿姑娘这般在意。 “去针工局!”刘岚彻大步流星地前行。 “公子,卿卿姑娘不是才走吗?”墨九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跟不上公子的头脑。 “我说了去找卿卿吗?”刘岚彻不耐烦道,“去找针工局的掌事太监。” “哦。”墨九呆萌地挠头。 …… 三日后。 兰卿晓总算绣完了刘岚彻的新衣,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收进衣柜,尔后她站起来,转动脖子,伸展四肢和伸伸懒腰。 叶落音正在绣刘惠嫔的秋衣,笑问:“接下来你绣谁的新衣?” 兰卿晓弯眉一笑,“先保密。” 拂衣正在学新的针法,催促道:“快说快说吧,我想知道你绣谁的新衣。” 兰卿晓板起脸佯装威严,“你再不认真学,被苏姑姑赶出针工局,我可不管。” 这时,外面响起乱哄哄的嘈杂声、凌乱的脚步声,坐在前面的绣娘不知看见了什么,惊慌地尖叫。 “出什么事了?”叶落音把绣花针放好,站起身问道。 “有侍卫闯进来……”拂衣冲到前面去看,惊得捂嘴。 “别慌。”兰卿晓大声安慰众人。 四个侍卫闯进来,众多绣娘自动散开,瑟瑟发抖。 兰卿晓看见他们朝这边走来,心里顿生不祥之感。 那四个侍卫不由分说地抓住叶落音,她惊惧地问道:“你们为什么抓我?” “惠嫔娘娘的新衣是你绣的吧。”侍卫喝问。 “是。”她回道,跟刘惠嫔有关? “带走!”侍卫粗鲁地喝道。 这时,金公公匆匆赶来,大惊失色,“请问,为什么抓她?” 刘大将军特意交代了,务必保护好卿卿姑娘和她的姐妹,倘若她们出事,他也没有好下场。他怎么敢得罪刘大将军?因此他必须好好地看着卿卿等人。 侍卫道:“事关惠嫔娘娘,你没有资格问。” 叶落音惊恐无助地看兰卿晓,兰卿晓低声宽慰:“别怕,我会想办法,你先跟他们去。” 拂衣看着叶落音被侍卫粗暴地带走,吓得心肝儿砰砰地跳,脸庞煞白,揪着兰卿晓的袖子,“卿姐姐,怎么办?” 第111章:乱棍打死 兰卿晓想了想,吩咐拂衣道:“你去青鸾殿外守着,倘若落音被处置了,立即来毓秀殿告诉我。” 拂衣重重地点头,“你要去毓秀殿求丽嫔娘娘出手相助吗?” “只能试试了。” 兰卿晓疾步往外飞奔,拂衣立即跟上。 飘絮和玲珑相视一眼,勾唇冷笑,这出戏当真是精彩。 绯颜站在众多绣娘里,秀媚的眉目布满了得意与阴狠:贱人,这回你的好姐妹落难,看你怎么救! 毓秀殿。 兰卿晓没头苍蝇似的飞奔到大殿,恰好玉肌雪刚从宁寿宫向刘太后请安回来。 见她形容仓惶焦急,玉肌雪惊诧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你先缓口气。” 兰卿晓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喘着粗气把之前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 “你意思是,叶落音被侍卫抓到青鸾殿了?”玉肌雪蹙眉道,“你可知道具体的事由?” “我还不知道,但此事必定非同小可。”兰卿晓跪在地上,惶急道,“娘娘,叶落音与我一起长大,跟你我一样,情同姐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遭罪。恳请娘娘出手相助。” “刘惠嫔进宫不久,温良谦和,不喜争辩,看着与世无争,不像是那种会耍雷霆手段的人。”玉肌雪寻思道,“多半是她身边的宫人过于紧张,因此才去针工局拿人。” “不知落音为刘惠嫔绣的新衣出了什么问题……” “你也无需太过担心,或许只是误会。” “我感觉这件事不同寻常,娘娘,你不便帮我吗?”兰卿晓满目期盼地看她。 “既然是你的好姐妹,我自当帮你。不过你也知道,刘惠嫔是太后娘娘的人,虽然陛下对她不甚喜爱,但我的确无法过问。倘若刘惠嫔当真出了事,太后娘娘必定会过问,会派凌女官去主事。”玉肌雪指甲上的鲜红蔻丹衬得手指纤长如玉,格外的美艳好看,“凌女官的话相当于是太后娘娘的懿旨,行事颇有太后娘娘雷霆之风,即使我过问了,也无法改变什么。” 兰卿晓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迅速往上蔓延,“那怎么办?” 玉肌雪凝眸思索半瞬,轻缓道:“稍后陛下来陪我吃午膳,这样吧,我试着提起刘悔嫔一事,倘若陛下有意过问这件事,兴许有转机。” 兰卿晓感激地致谢。 青鸾殿这边,拂衣在外面望向殿内、焦虑地走来走去,浑然不觉日头的毒辣。 大殿,叶落音跪在宫砖上,上身匍匐在地,丝丝冷气透过衣物钻入膝盖、肌肤,全身汗津津的,她也不知此时是觉得冷还是觉得热,或者是冷热交织。 刘惠嫔在寝殿躺着,太医正在医治她。 这时,太医和凌疏影一起走出来,她冷着脸问道:“惠嫔娘娘究竟所患何症?” “凌大人,惠嫔娘娘的四肢、身上发疹、红痒,应该是外因所致。昨夜的汤药之所以无法遏制娘娘的病情,是因为下官没有找到娘娘发病的真正诱因。”太医回道。 “大人已经找到真正诱因?” “下官仔细察看了惠嫔娘娘的日常膳食茶饮、衣物器具,昨日娘娘穿的衣裳有问题,该是那衣裳引致娘娘发病。” “那衣裳有什么问题?”凌疏影长眉微挑,看向匍匐在一旁的绣娘。 叶落音闻言,身子一震,他们说的是她绣的那身新衣吗? 依照宫规,倘若确定了她绣的新衣害得妃嫔患病,等同于谋害妃嫔,那可是死罪! 想到此,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恐惧得心快跳出来了。 那太医回道:“下官仔细察看过,那身衣裳沾染了木槿花粉与糯米粉的混合之物。惠嫔娘娘的近身宫女说,娘娘自小就不能碰触某些花粉,比如木槿花粉、糯米粉,一旦沾染就会全身红痒、发疹。” 叶落音的汗水从面上滴落宫砖,她根本没有木槿花粉、糯米粉,更不可能让新衣沾染到这两样粉。 一定是有人陷害她! “有劳大人医治好惠嫔娘娘。”凌疏影道。 “下官自当尽力。”那太医回太医院煎药。 “原来是你谋害惠嫔娘娘。”凌疏影端雅的眉目好似蕴着微笑,却让人无端地觉得有杀气。 “奴婢没有谋害惠嫔娘娘……奴婢纵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惠嫔娘娘……大人明察……”叶落音惊恐得身子发颤,感觉快喘不上气,快要晕厥过去。 “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凌疏影的语气与眼神忽然变得狠戾无比。 “奴婢冤枉……大人,奴婢什么都没做……”叶落音嘶哑地叫嚷,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语声颤抖而破碎。 凌疏影无动于衷,冷冷地看她,唇角噙着冷酷、诡异的轻笑。 两个侍卫快步进来,将叶落音拖出去。 她凄惶地喊叫,但没有人在乎她的说辞。 拂衣在外面听见她的叫声,心急如焚想过去问问情况,但又不敢,担心自己也被抓走就没人去毓秀殿报信了。 叶落音看见她,大颗大颗的晶莹泪珠潸然滚落,奋力大喊:“快去找卿卿……” 那侍卫立即捂住她的嘴,将她拖走。 拂衣不敢耽搁,朝毓秀殿飞奔。 毓秀殿内,兰卿晓跪在一旁,匍匐在地,而那边的膳案,玉肌雪正伺候慕容文暄进膳。 “陛下,这道莼菜牛肉羹您尝尝,风味独特。”玉肌雪曼声道,娇笑连连,“还有这道凉拌水晶冰菜,是从很远的西方传过来的菜种。这水晶冰菜浑身长满冰珠,晶莹剔透,委实好看。轻轻地咬一口,软绵绵的,冰冰爽爽,口感非常独特,最适合夏日食用。” “水晶冰菜?有点意思,朕要尝尝。”慕容文暄吃起来,点头赞道,“确实不错,爽口冰脆,风味甚佳。” “陛下喜欢就多吃点。”玉肌雪又夹了一些放入他碗里,持着银箸的手根根如玉。 兰卿晓心焦如焚,却又不敢抬头,雪儿什么时候才开口? 过了半晌,玉肌雪开口道:“陛下,青鸾殿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不久前把针工局的绣娘抓了。听闻好像是惠嫔妹妹抱恙,稍后陛下要不要过去看看她?” 他本是心情不错,听见这话后便面容一冷,道:“母后自会关照她,无需朕去问候。” 她莞尔轻笑,“臣妾知道陛下因为太后娘娘之故,对惠嫔妹妹有点儿……不过她到底是刘家女儿,眼下陛下还未亲政,对惠嫔妹妹还是多多关心一下为好……不如这样,晚些时候臣妾代陛下过去瞧瞧惠嫔娘娘?” 慕容文暄不悦道:“母后不喜欢你,你何必往那边凑?明日朕去看看她便是,你就安心待着吧。” 兰卿晓犹如被雷劈中,明日再去,黄花菜都凉了。 玉肌雪知道陛下龙颜不悦,就没再说下去,岔开话题了。 兰卿晓也知道,她尽力了。 玉肌雪暗中挥手,兰卿晓明白她的意思,自行退出去。 刚出毓秀殿,兰卿晓看见拂衣急匆匆地飞跑过来,焦急地问:“什么情况?” “不好了……侍卫把叶姐姐拖走了……”拂衣双颊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她叫我来找你……一定是被处置了……” “你知道落音被拖往哪里吗?”兰卿晓忧心忡忡地问,火速前行。 拂衣摇头,连忙跟上,“叶姐姐才说半句就被捂住嘴……卿姐姐,叶姐姐不会现在就被处死吧……” 兰卿晓担心的正是如此,怎么办?落音在哪里?还有什么人可以救落音一条命? 这时,刘岚彻带着墨九匆匆赶来,他是接到墨七的传信快马加鞭赶进宫的,希望能帮卿卿救人。 看见他,她飞奔过去,惶急地恳求:“大将军,这次你一定要帮奴婢。奴婢的姐妹叶落音危在旦夕,奴婢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被处死……” 眼下再也顾不得其他,只能向他求助。 “你别急,我会想办法。我来找你便是因为这件事。”他扶着她的双肩,剑眉微蹙,“刘芸这丫头不至于手段这般狠辣,莫非是太后娘娘?不过太后娘娘政务繁忙,不可能去管这芝麻绿豆大的事,莫非是……” “是凌女官?”兰卿晓震惊地揣测,“那她一定会立即处死落音的!” “若是凌大人要处死宫人,应该是在……”墨九还没说完,就看见公子大步流星地走了。 她和拂衣小跑着跟上去,刘岚彻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又折回来扣住她的手腕,一路飞奔。 墨九和拂衣在后面跟着跑,气喘吁吁。 兰卿晓想挣脱手,不过想到这危急时刻不能耽误一分一毫,只能事急从权,让他拉着跑。 飞奔了好一阵子,在宫道上狂奔,横冲直撞,又是抄近路又是钻树丛,终于来到一座宫殿,她看着不像是主子住的地方。忽然,她双眸一凝,看见殿前有几个侍卫、太监,立即奔过去。 刘岚彻跟过去,两个侍卫持杖狠辣地打,一个女子趴在长条凳上,腰部以下已经被打得鲜红一片,染血的衣裳与血肉黏在一起,看着似乎血肉模糊,格外的刺目。 被打的女子正是叶落音,她已经痛得叫不出声,如死一般动也不动。 兰卿晓惊惶地捂嘴,眉骨酸痛,泪落如雨,落音…… 第112章:强行干涉 “住手!” 刘岚彻震怒地喝道,那两个行刑的侍卫闻言看去,大惊失色,不敢再行刑。 所有人都恭敬地下跪行礼,“卑职、奴才拜见大将军。” 拂衣赶到,看见叶落音被打得血肉模糊、触目惊心,也跟着哭起来,“叶姐姐,你怎么样?” 兰卿晓取出丝帕擦叶落音额头、脸上的汗水,吸吸鼻子,心痛得声音嘶哑,“我会尽力救你的……你忍着点儿……” 叶落音无神地睁眸,面色惨白得死气一片,双唇霜白,没有半点血色。她轻轻点头,微微一笑,表示相信她。 “大将军,是凌大人下令将这绣娘乱棍打死的,卑职也是奉命行事。”那行刑的侍卫见刘大将军满面怒火,连忙解释。 “打了多少杖?”刘岚彻咬牙切齿地问。 “才打了……二十杖……”那侍卫心虚地回答。 “混账!”刘岚彻怒得抬脚狠狠地踹他的肩膀。 他跌倒在地,立即又爬起来,惊恐地求饶:“大将军饶命,卑职也是奉命行事……” 另一个侍卫道:“大将军,凌大人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卑职哪有胆子违抗命令?” 刘岚彻沉声吩咐墨九:“把人带走!” 那侍卫着急道:“大将军若把人带走,卑职如何跟凌大人交代?” 刘岚彻又抬脚狠踹一脚,“本将军自会跟她交代!” 两个行刑的侍卫看着他们浩浩荡荡离去,一脸的委屈与苦闷。 只是奉命行事罢了,为什么大将军要踹人家嘛? 叶落音伤势不轻,没办法走,墨就和拂衣架着她走。 兰卿晓思来想去,道:“大将军,眼下如何是好?凌女官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先把落音送到哪里?” “去青鸾殿,先洗清她的冤屈。”刘岚彻忽然压低声音,“稍后你无需开口,我会处理好。” “哦。”兰卿晓颔首,恳切道,“大将军,这次谢谢你。” “你真要谢我,就把我送你的玉簪戴上。”他骚包地眨眸,星眸潋滟流辉,摄人心魄。 “……”她转开目光,无语地望天。 宫道长长,日光酷热毒辣,不远处的屋顶一角伏着一抹暗影。 待他们走远,那暗影化作一只飞鸟,消失在重重琉璃碧瓦之间。 来到青鸾殿,刘岚彻等人正要进去,正好凌疏影出来。看见卿卿和那绣娘,她睁大秀眸,眉目萦绕着腾腾的怒气,冷声质问:“大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他玩世不恭地问道:“你要处死这绣娘?她所犯何罪?” “她谋害惠嫔娘娘,罪当处死。”凌疏影冷傲地梗着脖子,凌厉的目光射向兰卿晓。 “这天儿还真热,不如到大殿审讯吧。”刘岚彻径自往大殿走。 兰卿晓跟着走,无视凌疏影如刀似剑气的目光。 凌疏影的美眸蒙上几许阴郁,转身进大殿。 墨九和拂衣把昏昏沉沉的叶落音放在大殿的地上,给她喂了一杯水,让她好受一点。 大殿的气氛有点诡异,肃穆得很,兰卿晓站在一旁,刘岚彻坐在主座,凌疏影毕竟只是女官,站在另一旁,面容冷冷。 “本将军那堂侄女芸儿怎么了?”他接过宫女奉上的茶水,饮了半杯。 “昨日黄昏时分,惠嫔娘娘开始发病,全身红痒、发疹,苦不堪言。太医看诊后开了药方,不过病情没有缓解,反而加重。太医仔细查了,娘娘发疹是因为新做的那身衣裳沾染了木槿花粉和糯米粉,而娘娘自小便不能碰触某些花粉,一旦碰触、沾染就会发疹,严重时会肌肤溃烂。”凌疏影语声清脆,娓娓道来,“那身新衣是针工局绣娘叶落音所绣,她谋害惠嫔娘娘,罪当处死。” “叶落音负责刺绣,那负责裁衣的衣房宫人呢?你审讯了吗?”刘岚彻问得尖锐,“难道负责裁衣的宫人就没有嫌疑吗?” “负责裁衣的衣房宫女也已经拿下,不过倘若衣房宫女在新衣做了手脚,叶落音绣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发现?”她早有准备,冰冷道,“她绣了几日,倘若新衣沾了脏东西,她应当处理了才是,怎么可以拿不干净的新衣给惠嫔娘娘穿?” “奴婢绣的时候……没有发现新衣沾染花粉……”叶落音有气无力地辩解。 “自然没有,因为你绣好之后才动手脚的。”凌疏影道。 “落音跟惠嫔娘娘无冤无仇,为什么谋害娘娘?”兰卿晓反问。 “你是什么东西,有你插嘴的份吗?”凌疏影凌厉地怒喝。 “凌大人何须动怒?”刘岚彻对兰卿晓使眼色,“不过她倒是提醒了本将军,叶落音跟芸儿无冤无仇的,有什么理由去害她?再者,那身新衣由什么人送到青鸾殿,送到之后几日芸儿才穿上的,这当中有没有宫人碰过,这些凌大人都查清了吗?” 凌疏影无言以对,心里愤愤,只能道:“太后娘娘吩咐我来主事,我自当查清,大将军是外臣,不该插手后宫之事。” 他冷笑,“芸儿是本将军的堂侄女,她在宫里被人欺负、谋害,本将军怎么能袖手旁观?太后娘娘派你来查清此事,你倒好,尚未查清就急忙处死嫌犯,你就是这么草率办事的?原来凌大人秉公办事的名声就是这么来的,本将军倒是开了眼界。” 这语声颇多嘲讽,她又怒又急,道:“太后娘娘要我全权主事,我如何处置,大将军你管不着!” 刘岚彻深深一笑,“你这么生气,是心虚了?今日这事儿,本将军还真管定了。若你不彻查清楚,本将军就闹到太后娘娘面前,让她明断。” 凌疏影快气炸了,自然知道他强行插手都是因为那个贱婢,她竭力压下炽烈的怒火,狠厉地瞪向那贱婢,“那大将军想怎么查?” 兰卿晓暗暗松了一口气,凌女官虽然强势,但到底顾忌刘大将军,也因为心中有情,终究妥协。 只要刘大将军重审,这件事定会水落石出,落音一定会没事的。 “本将军要给堂兄一个交代,因此今日必须查清楚。”他斜勾唇角,挑眉下令,“把衣房那个宫女押来,把青鸾殿的掌事宫女、太监带来问话。” “是。”墨九领命去了。 不多时,一众宫人跪在大殿,低着头,胆小的紧张得四肢发抖。 凌疏影忽然道:“惠嫔娘娘那身新衣沾染了木槿花粉和糯米粉,衣房宫女和绣房宫女都有嫌疑,来人,去她们的住处搜查!” 刘岚彻暗道不妙,剑眉一动,兰卿晓也觉得这命令来得蹊跷,不会是栽赃嫁祸吧。 她忽然觉得,他霸气地坐在那儿若有所思的模样,剑眉星目,芝兰玉树一般,又似一个明断是非的好官,看着赏心悦目,似乎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哪个是青鸾殿的掌事太监、掌事宫女?” 刘岚彻把茶盏用力地放在案上,那声响不大不小,令所有宫人身子剧颤。 一个太监、一个宫女俯身说是掌事太监、掌事宫女。 “惠嫔娘娘的新衣是哪日送来的?何人送来的?”他又问,不怒自威。 “惠嫔娘娘的两身新衣是四日前苏绣司亲自送来的。”掌事宫女回道。 “送来之后,新衣由谁收纳,放在哪儿,这几日有什么人碰触过?”刘岚彻冷酷地质问。 “这个……奴婢不甚清楚,得要问问娘娘的近身宫女翠屏,惠嫔娘娘自打进宫后,一直由她近身伺候。”掌事宫女战战兢兢地回道。 翠屏正在寝殿伺候,来到大殿从容地回答:“奴婢近身伺候娘娘,因为娘娘不喜不熟的宫人伺候。那日苏绣司送来两身新衣,奴婢将两身新衣收在衣柜里,直至昨日早间才取出来为娘娘穿上。大将军,奴婢跟随娘娘十余年,怎么可能害娘娘?” …… 针工局,宫人住处。 所有宫人都在衣房、绣房忙碌,通铺房不见半个人影。 一道黑影急速闪进去,犹如鬼魅。那人在房里搜查一番,终于在衣箱里找到一小包东西。 他打开来,凑近闻了闻,尔后包好,悄然离开,好似这通铺房从未有人来过。 针工局附近的一处墙角,绿荫里站着一个华紫轻袍的男子,风姿从容,好似在自家琼庭赏景一般。那袍摆、广袂如紫色轻云,流散红尘俗世。 燕南铮在此处等人,冷如寒玉的眉宇有几分忧色。 鬼见愁匆匆飞来,道:“殿下,成了。属下刚走不久,就有侍卫闯进通铺房搜查。” 燕南铮颔首,“去瞧瞧。” 主仆俩赶到针工局宫人的住处,金公公、苏绣司和不少宫人站在庭院等候,几个侍卫闯进叶落音的住处搜掠。 不一会儿,侍卫们出来,两手空空。 绯颜深深地蹙眉,怎么可能没搜到任何东西?是这几个侍卫蠢笨还是故意搜不到? 那东西是她亲自放在叶落音的衣箱里,而且放在颇为显眼的上面,怎么可能看不见呢? 大约半个时辰前,一个宫女来找她,声称是凌女官派来的,要她做一件小事。 她听了之后,欣然答应,凡是对那贱人卿卿与叶落音等人不利的事,她都愿意做。 ~~~小剧场~~~ 作者君看着那边负手而立、器宇轩昂的慕容彧,双眼冒星星,一脸花痴状,口水流了一地。 慕容辞咳了几声:作者啊,你当我是空气吗? 作者君嘿嘿地笑:你们难得来一次,我当然要看个够本。不如你们多留一天? 慕容辞翻白眼,直奔主题:我家小铮铮又被你写没了,风头都被男二抢了,你这个作者太不靠谱了。过来,我们谈谈人生。 作者君狡黠地笑:叫你老公来跟我谈人生,什么都好说。 慕容辞的白烟翻到天际了:你的节操掉一地了,碎了,捡不起来了。 作者君谆谆教诲:凡事都是有代价的。御王,你老婆被我拐了,要找老婆,请拨打177…… 慕容彧转头看来,气得掀眉:阿辞不见了!作者君也不见了! 第113章:为殿下的终身幸福着想 那几个侍卫无功而返,燕南铮和鬼见愁也离去。 鬼见愁笑道:“殿下,谁也不知道属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害人的东西取走。” 燕南铮森冷地问:“你安排的人看见那人栽赃了?” 鬼见愁点头,“看见了,是针工局的绣娘绯颜。莫非这件事是绯颜陷害卿卿姑娘的好姐妹?” “绯颜没有这个本事,她如何知道刘芸不能碰触木槿花粉和糯米粉?” “殿下心思缜密,确实如此。那陷害之人必定知晓刘惠嫔隐秘的事,属下知道了,会不会是刘惠嫔身边的人做的?或者是身边的人泄露了口风,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眼下还无法确定。”燕南铮眸色森凉。 “凌女官因为刘大将军,对卿卿姑娘恨之入骨,她知道动不了卿卿姑娘,就从卿卿姑娘的姐妹下手,因为卿卿姑娘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姐妹遭难。”鬼见愁忽然很有兴致,继续揣测。 “凌女官素来有分寸,不至于会害刘芸。一旦太后娘娘知道她动了歪念,对她的信任会大不如前。她很聪明,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殿下说得极是。那属下真的猜不到是什么人。” 二人走了一阵,鬼见愁又道:“刘大将军正在青鸾殿审查此案,殿下要过去瞧瞧吗?” 做了好事,自然是要让卿卿姑娘知道,不能让刘大将军抢了全部功劳呀。 燕南铮清冷地看他一眼,“去做什么?回存墨阁。” 鬼见愁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属下觉得吧,殿下不能让刘大将军做好人。这女子呐,容易感动心软……” 不会说错话了吧。 燕南铮无语地望天,略惆怅。 鬼见愁犹豫再三,又道:“殿下,刘大将军吩咐金公公保护卿卿姑娘,又安排耳目暗中保护,还时不时地进宫,时常在卿卿姑娘面前晃……属下觉着,刘大将军这么殷勤,对殿下有点不利……” “倘若她那么容易被人拐跑,本王也不稀罕。”燕南铮的眸色更冷了,略傲娇。 “话不是这么说,哪个姑娘不想得到意中人的呵护与疼惜?殿下应该稍稍放下身段,跟卿卿姑娘多多相处,这才能增进情意嘛。”鬼见愁打定主意死谏,最不济就是被罚去领棍子。 “今日你的话有点多。” “属下都是为了殿下的终身幸福着想。” “是吗?” “殿下的劲敌有点厉害,殿下不可掉以轻心。”鬼见愁死死地闭眼,额头滴落一滴汗珠。 “你对男女之道这般精通,为什么连一个喜欢你的姑娘都没有?” 燕南铮嘲讽道,径自前行,袍摆飞扬。 鬼见愁哭丧着脸,一脸的生无可恋:属下被殿下整日拘着,十二时辰待命,哪有空闲去找姑娘? 快到存墨阁,燕南铮忽然止步,转身朝另一条宫道走了。 鬼见愁连忙跟上,“殿下这是去……” …… 青鸾殿的审讯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兰卿晓暗中观察每一个受审之人的表情与举止,大多数宫人都害怕得发抖,极力为自己洗脱嫌疑,似乎都没有可疑。按照翠屏的供词,她把两身新衣收在衣箱里,直至昨日早间才取出来给刘惠嫔穿上。 那么,这期间有没有宫人偷偷地动过新衣,谁也不知。 虽然是翠屏近身伺候刘惠嫔,但每日都有宫人进寝殿清扫,也有机会接触那身新衣。 兰卿晓暗暗琢磨,翠屏有嫌疑,但也不排除清扫的宫人也有嫌疑。 不过,翠屏伺候刘惠嫔十余年,有什么理由谋害主子? 此案好像进入了死胡同。 凌疏影冷冷地讥笑,长眉轻挑,“大将军,问来问去还是问不出什么,绣房的绣娘依然嫌疑最大。” 刘岚彻心里有点急,眼下真的不知应该怎么办了,审讯的这些宫人好像真的没有嫌疑。 “来人!把她拖出去!”凌疏影怒声厉喝。 “且慢!”兰卿晓知道再不出声,就错过这个绝佳时机,“凌大人,府衙定罪也要人证物证确凿,敢问此案的人证物证在哪里?” “对,没有人证物证就不能定罪!”他恍然大悟,强硬道,“此案还需彻查,先把她收押,明日再审。” 凌疏影几乎将牙齿咬碎,这个贱婢竟敢这么张狂,而刘岚彻竟然听命于她! 太可恶了! 这时,那几个侍卫回来复命,刘岚彻连忙问道:“可有搜到什么?” 那为首的侍卫心虚地看向凌疏影,结结巴巴道:“卑职搜查了绣娘的住处……没有搜到……可疑的物品……” 凌疏影气得头顶冒烟,废物! 明明安排好了,竟然什么都没搜到! 刘岚彻面上一喜,“没搜到物证,叶落音的嫌疑……” 她冷眸微眯,“她可能早已把谋害惠嫔娘娘的重要物证藏在隐秘的地方。” “衣房宫女的住处搜查了吗?”他问。 “搜……了,不过也没搜到……”那侍卫更心虚了,其实是根本没搜。 “只怕是没搜吧。”兰卿晓道出真相。 “再去搜!”刘岚彻冷厉道,怒火焚睛。 那侍卫吓破了胆,立即飞奔出去。 凌疏影知道那贱婢打的什么主意,眼神森然,“大将军,此案不能拖延到明日,今日必须查清。” 他大声道:“对!今日必须查清。” 兰卿晓眸光一转,忽然想起一个关键点,“大将军,落音从未见过惠嫔娘娘,与娘娘无冤无仇,没有谋害她的理由。再者,落音不知娘娘不能碰触花粉,如何谋害?倘若落音是无心之过,那也罪不至死吧。但奴婢愚见,既是无心之过,落音在绣完之后会检查新衣,必定会发现沾染他物。若是如此,落音会清洗干净后再呈给惠嫔娘娘。因此,奴婢以为,落音不会有心谋害娘娘,也不是无心之过。” “或许是她绣完之后没有仔细检查,以至于没有发现沾染花粉。”凌疏影立即反驳,“有心谋害皆是处心积虑,她可以多方打听惠嫔娘娘的私事,因为某种不可告人的理由而谋害娘娘。” “你这是强词夺理!”刘岚彻直接否决她的推断。 “只怕是大将军徇私偏帮吧。”她嘲笑道,陡然朝叶落音怒喝,“贱婢,你最好一五一十地招来,否则进了暴室,你就很难出来了。” “凌大人,你不要太过分!”他气得快爆了。 “苏姑姑在送来新衣之前,也会检查一遍。而苏姑姑怎么会没有发现新衣沾染了花粉?苏姑姑一向行事谨慎,绝不会有疏漏之处。”兰卿晓又道,眼下只能请苏姑姑来作证。 “对对对,本将军还没审问苏绣司。来人,去传苏绣司。”刘岚彻欣喜道。 墨九立即出去吩咐宫人去传话。 凌疏影的眸色暗沉了几分,这时,外面传来太监通报的喊声:“燕王殿下到——” 兰卿晓又惊又喜,落音有救了!以燕王的头脑,一定可以查清真相! 刘岚彻却郁闷了,那小兔崽子来凑什么热闹? 燕南铮踏入大殿,华紫袍摆轻摇,如漫卷人间,那从容清逸的神姿,宛若于自家府邸闲庭信步。 那面容冷若冰霜,似有冰屑飞舞,给这郁热的大殿注入一丝丝清凉的冷气。 宫人们纷纷行礼,凌疏影福身一礼,只有刘岚彻安之若素地坐在主座,悠然饮茶,好似根本没有看见来人。 也只有刘大将军胆敢不给燕王三分薄面,直接无视。 燕南铮也不在意,径自坐在他一旁。 兰卿晓悄然抬眸,正巧与燕王清冷的目光撞上,不闪不避。 那双桃花眸轻轻一眨,好似在说:别担心,本王会帮你。 “燕王来做什么?”刘岚彻懒洋洋道,明知故问。 “听闻青鸾殿出事了,本王恰好在宫里,便来瞧瞧。”燕南铮语声清寒,令人不由自主地肝颤,“这么多宫人都跪着,莫非大将军在审问?审出什么了吗?” “本将军没审出什么。凌大人,燕王是断案好手,不如请他审一审、断一断,反正之前也没审出什么来。”刘岚彻洒脱不羁地提议。 “燕王身份尊贵,怎么会有闲心过问这等芝麻小事?”凌疏影自然记得,燕王与那贱婢卿卿有点交情,说不准燕王会帮那贱婢。因此,她不能冒险。 “本王乃帝京闻名遐迩的富贵闲人,不缺闲心。”燕南铮淡淡道,“再者,刘惠嫔是太后娘娘的外家女儿,又是陛下的妃嫔,她出了事,怎么会是小事?劳烦大将军简单地说一说事发经过。” 刘岚彻知道他也想帮卿卿,就不计前嫌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兰卿晓看见,凌疏影的美眸眯了又眯,想必是气得不行。 燕南铮听完之后,对翠屏娓娓道:“你伺候刘惠嫔已有十余年,又知道刘惠嫔的忌讳。伺候她更衣之前,你应当先检查衣裳,然而你并没有,你这失察、失职之罪,理当小惩大诫。拖出去,杖五十。” 翠屏震惊地抬眸,众人也是一脸的懵圈。 然而,仔细一想,这惩处合情合理,主子遭难、遇害,是宫人的失职。 刘岚彻暗暗佩服他的头脑,“对!你是芸儿的近身宫女,你伺候不力,要严惩。还有你们这几个人,都要拖出去杖五十!” 第114章:心生怨恨 翠屏惊惧地睁大双目,一丝厉色从眼里一闪而过,“惠嫔娘娘不喜陌生的宫人伺候,奴婢还要伺候娘娘。恳请殿下、大将军开恩,让奴婢尽心尽力伺候娘娘,将功折罪。” 其他的宫人纷纷害怕地磕头求饶,都不想遭罪。 凌疏影道:“惠嫔娘娘的确不喜不熟的宫人伺候,就让她将功折罪吧。” 燕南铮语声清逸,却是不容置疑,“凌大人莫不以为宫里只有她一个宫人?既然刘惠嫔只让熟悉的下人伺候,那就从刘家挑个得力的婢女进宫来伺候她。大将军,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刘岚彻欣然应允,“挑个婢女还不容易吗?” 兰卿晓看见翠屏咬着下唇,眼神闪烁,好像正在思索什么。 “拖下去。”燕南铮冷冷道。 “殿下开恩,大将军开恩……”那些宫人七嘴八舌地求饶,不过还是被侍卫强行拖出去。 “且慢。”他忽然道。 侍卫们都停手,静候下文。 兰卿晓心里诧异,他究竟想做什么? 刘岚彻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燕南铮淡漠道:“刘惠嫔是太后娘娘外家的女儿,又是天子嫔妃,贵不可言,青鸾殿的宫人伺候不力,理当杖毙。” 凌疏影蹙眉道:“殿下,这样会不会过于……” 刘岚彻打断她的话,忽然有点明白燕王的深意,厉声道:“我刘家的女儿岂能让这些卑贱的宫人坑害?统统拖出去杖毙!” 那些侍卫得令,不由分说地把所有宫人拖出去。 太监宫女们哭天喊地地求开恩、喊冤枉,独独翠屏不言不语,那双眼眸却似古井般深水无波。 他们被拖出殿外,兰卿晓想不明白,为什么燕王忽然改变主意?究竟有什么用意? 就在这时,翠屏忽然奋力挣脱侍卫的钳制,拼命往前飞奔。 “她跑了,抓住她!” 一个侍卫大声喊道,几个侍卫赶忙去追。 这事太过突然,不过她的脚力如何及得上侍卫?很快,两个侍卫抓住她,把她押回来。 兰卿晓眉心紧颦,翠屏不想死,所以跑? 再卑微的奴才奴婢,也不想死,可是翠屏伺候刘惠嫔妃十余年,不应该觉悟这么低才对。 莫非…… 翠屏被押着跪在地上,还在愤愤地挣扎,好似很不甘心被抓回来。 凌疏影若有所思,不出声。 “你在刘家伺候这么多年,难道不知你的生死由主子说了算吗?”刘岚彻不悦地眯眼。 “……”翠屏倔强地昂起头,流露出几分不屈。 “哟,还挺有骨气的。”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可惜呀,蠢就是蠢,你以为拼命跑就能保住一命吗?” “翠屏,你怨恨你家主子,恨不得刘惠嫔早点死,是不是?”燕南铮语声娓娓,不带一丝温度。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了。 刘岚彻俊眸微瞪,凌疏影震惊不已,而兰卿晓勾唇一笑,好似早已猜中。 其他人皆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尤其是当事人翠屏,心事被戳中,面上闪过一抹震惊,接着慌张地低头。 刘岚彻大怒,拍案而起,怒指着她,“你最好一五一十地招了,否则本将军把你大卸八块!” 她冷静道:“奴婢什么都没做过,大将军莫要诬陷奴婢。” 他气得险些冲过去踹倒她,不过他一贯的作风是不打妇孺,即使他气得牙痒痒,也没对她怎么样。 燕南铮犀利的目光好似洞悉了一切,“你不想在宫里伺候刘惠嫔,不过刘惠嫔不让你离开皇宫,非要你伺候,因此你心生怨怼。” “好啊,你竟敢心生怨怼!”刘岚彻气得暴跳如雷,“再不如实招来,本将军诛你九族!” “未免连累你的家人和亲朋,你还是如实招供吧。”兰卿晓劝道。 “是!奴婢卖身给刘家,六岁起就伺候小姐。”翠屏悲愤道,心里翻腾的痛恨一股脑儿地倾泻出来,“奴婢恪尽职守伺候小姐,只希望小姐出嫁后准许奴婢为自己赎身。之前小姐也答应了,可是小姐要进宫成为天子妃嫔,改变了主意。” “宫里衣食无忧,芸儿待你也不错,你为什么非要出宫?”刘岚彻怒道。 “奴婢与表哥早已订下娃娃亲,奴婢想着小姐嫁人后便为自己赎身,回乡下与表哥成亲。然而,小姐要嫁进皇宫,一定要奴婢伺候,不要别的婢女伺候,不让奴婢赎身。”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因为极度的愤恨而面容扭曲,格外的狰狞,“表哥还在乡下等奴婢,若奴婢不回去,表哥就会另娶他人。小姐答应过奴婢的,怎么可以反悔?” “即使惠嫔娘娘答应过你,也不表示一定要放你离开。”凌疏影道,“奴婢就是奴婢,再者你是卖身的奴婢,没有资格要求主子怎么做。” “你心生怨恨,便谋害芸儿是不是?”刘岚彻厉声喝问。 “苏绣司送来两身新衣,翠屏在其中一身新衣做手脚,用木槿花粉和糯米粉害刘惠嫔,以此发泄私愤。”燕南铮道。 “是!是奴婢做的!”翠屏爽快地承认,睚眦欲裂道,“奴婢就是要小姐遭罪!” 兰卿晓朝叶落音、拂衣微微一笑,太好了,翠屏认罪了,落音就没事了。 凌疏影冷酷地下令:“来人,将她拖去暴室,所有般酷刑轮一遍!” 翠屏被侍卫押出去,却梗着脖子,昂首挺胸,眉目布满了怨恨、不甘的戾气。 兰卿晓深深地佩服燕王,她也大致猜到或许刘惠嫔被身边的宫人加害,但无法确定,也想不到办法逼宫人招供,而燕王一招杖毙所有宫人就让真正的凶手自动现形,实在是高! 或许,燕王早已猜到谁是真正的凶手。 这等头脑,碾压所有人。 刘岚彻想起那个挨了二十杖的绣娘,道:“至于绣娘叶落音,此事跟你无关。墨九,你送她回针工局,去太医院请个太医给她医治。” 叶落音依然昏昏沉沉,听见这话,好似清醒了点,“谢大将军,谢燕王殿下还奴婢清白。” 墨九领命,和拂衣架着她离去,兰卿晓也跟着告退离开。 刘岚彻右边的剑眉冷冷地挑起,故意道:“凌大人,你尚未查清就急着处死人,办事这般糊涂,太后娘娘可知晓?” 凌疏影无言以对,毕竟这件事她的确存了私心。 她的确不知道是什么人谋害刘惠嫔,但查到叶落音极有可能是凶手,便想着将那贱婢的姐妹治罪,那贱婢不会眼睁睁看着姐妹去死,必定会做些什么。如此一来,她就可以看着那贱婢难受焦虑,甚至可以从中抓住那贱婢的狐狸尾巴。 “凌大人是太后娘娘最信任的女官,贵人事忙,太后娘娘交代的事繁多,难免有疏漏之处,也算情有可原。”燕南铮站起身,谦谦有礼地说道,“此事该由凌大人主理才是,本王僭越,还望凌大人不要见怪。” “怎么会呢?殿下帮下官查出真凶,下官感激还来不及呢。殿下的侦办本事无人能及,下官会如实向太后娘娘禀奏。”凌疏影打揖客气道。 “打官腔,装腔作势。”刘岚彻不屑地翻白眼。 出了青鸾殿,凌疏影自然回宁寿宫复命,告辞离去。 临行前她一回眸,看向心仪的男子,目光深深,无奈又幽怨。 刘岚彻知道她在看自己,故意转头看向别处,待她走了,这才往针工局走。 燕南铮淡漠地问:“大将军去哪里?” “你管得着吗?”刘岚彻邪魅地斜他一眼,“若你变成一个大美人,本将军一定告诉你。” “本王有事与大将军说,去存墨阁。”燕南铮径自前行,步履飘然。 “大将军,请吧。”鬼见愁走过去,揽着刘岚彻的肩膀,强硬地“挟持人质”。 “喂,速速放手!两个大男人勾肩搭背的成何体统?会让人误会的。”刘岚彻一路叫嚷,但也没有真的推开鬼见愁,否则以他的武功,让鬼见愁松手并非难事,“还不放手?本将军如花似玉、风度翩翩,岂能被你这么一个粗汉胁迫……” 来到存墨阁,他一屁股坐在案几上,招呼宫人来扇风,不羁道:“热死了。燕王,来两碟冰镇瓜果。” 燕南铮示意宫人去准备,不多时,宫人奉上两碗酸梅汤。 刘岚彻端起来,一饮而尽,还咂摸两下,格外的豪爽,“这冰镇的酸梅汤不错,再来两碗。燕王,你不是有话跟本将军说吗?有屁快放!” 燕南铮慢条斯理地喝着酸梅汤,那暗红色的酸梅汤衬着他雪砌的容颜,格外的白而透,那唇薄薄红红,沾染了汁水,更加滋润、艳红,宛若海棠的娇艳花瓣,令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你知道卿卿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刘岚彻心里郁卒,但尽力不表现在面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燕南铮从怀里取出一支玉簪,递给他,“你不会不认得这支玉簪吧。” 刘岚彻怎么可能不认得?这是他送给卿卿的梅花玉簪! “怎么在你这里?”他咬牙道,心里明白对方这举动的用意,杀人诛心,最恶毒的一招。 “卿卿让本王转交还给你。”燕南铮云淡风轻道,坚持把梅花玉簪递给他。 “要还也是她自己还给本将军!”刘岚彻盯着他拿着梅花玉簪的那只手,恨不得砍断。 第115章:各凭本事 燕南铮把梅花玉簪放在案上,清冷道:“她有此决定,便是有所选择,大将军莫要勉强、为难她。” 刘岚彻气得心口疼,眼梢飞落一丝冷厉,“反正本将军不会收!她自己不来还,本将军就当她收着!” “自欺欺人。” “燕王,你不是不近女色吗?你不是不娶妻吗?既然你没有娶妻的打算,为什么霸占着卿卿?” “你不也是不娶妻?” “本将军改变主意了,只要卿卿愿嫁,本将军就立刻娶她进府。太后娘娘巴不得本将军马上娶妻生子,只要本将军点名要她,太后娘娘必定把她送到大将军府。你不要逼本将军这么做!”刘岚彻满面怒色,渐渐狂躁。 “若你当真这么做,卿卿只会恨你。”燕南铮静若深渊,与他的躁狂形成鲜明的对比,“本王是否娶她,你管不着。” 刘岚彻的玉容因为怒火而浮上红晕,宛若春日桃花朵朵染就,那双俊眸浮现几缕红血丝,“只要你不缠着卿卿,本将军可以送你一二十个美人,送你无数稀世珍宝。只要你提得出来的,本将军无不奉上!” 燕南铮冷冷地讥诮,“你把卿卿当作可与他人、珍宝交换的物品?你觉得你对她有几分真心?” 刘岚彻的眼眸几乎喷出火来,“本将军对她有几分真心,你管不着!” “你觊觎的是本王的女人,本王怎么管不着?”燕南铮怼回去。 “本将军把这话送给你。”刘岚彻左边的剑眉高高地挑起,凌厉道,“那就各凭本事!” 说罢,他怒气冲冲地离去。 燕南铮浓密的长睫轻轻一眨,一抹森凉令人心惊。 刘岚彻前往针工局,而此时的针工局,叶落音趴在床上,太医刚刚诊治完,回太医院煎药了。 墨九给兰卿晓一瓶伤药,说这伤药的药效非常好,不几日叶姑娘就能痊愈。他还特意说,这是大将军给的。 兰卿晓收了伤药,待拂衣给叶落音擦身后,再赏给她上药。 挨了二十棍,叶落音腰腹以下的部位血肉模糊,伤势不轻。此时她不甚清醒,又因为剧烈的痛而睡不着。 拂衣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伤势,不敢下手,兰卿晓亲自动手上药。 “幸好燕王殿下来了,查清真相,抓到真凶,不然叶姐姐就……”拂衣后怕道,“那个凌女官,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要处死叶姐姐,真不知安的什么心。” “凌大人是冲着我来的。”兰卿晓幽冷道。 “啊?凌大人对付你?为什么?”拂衣震惊得不可思议。 “因为一些事,凌大人对我恨之入骨。她知道我和你、落音交好,就趁刘惠嫔遇害一事置叶落音于死地。她也知道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落音遭难而什么都不做,只要我一有行动,她就会抓我的小辫子,或者设局让我往里跳。” “反正凌大人会害你和叶姐姐就是了。”拂衣义愤填膺道,“太可恶了!” “以后看见她要万分当心,能避则避,不要招惹她。”兰卿晓叮嘱道。 “嗯,我知道了。”拂衣看着叶落音受伤如此,心疼道,“叶姐姐好可怜,不知道要将养几日才能复原。” “我求苏姑姑让落音多休养几日吧。” 兰卿晓忽然想到一件事,凌女官不是吩咐侍卫来搜房吗?为什么什么都没搜到? 既然凌女官决定搜房,就应该会栽赃,没搜到又是怎么回事?凌女官心思缜密,行事素有雷霆之风,一旦出手就不会有空招,那这次落空,莫非有人拿走了“证据”? 刘岚彻审讯不出结果,所幸燕王来了,不费吹灰之力就查清真相。那么,燕王是特意来帮她的吧? 想到此,兰卿晓的心里暖暖的、甜甜的。 这次刘岚彻也出了不少力,得找个机会谢谢他吧。 拂衣留下来照顾叶落音,兰卿晓回绣房。刚到绣房,墨九就走过来道:“卿卿姑娘,我家公子请你去一趟。” 兰卿晓答应了,从衣柜里取出绣好的那身新衣跟随他离开针工局。 刘岚彻在附近的凉亭等她,看见她双手捧着新衣,便知道她已经绣好了,不由得心里闷闷的。 她没绣好,绣得久一点,他就可以有借口来找她。 然而,她连这个借口都不愿给他。 “大将军,奴婢绣好新衣了。”兰卿晓恭谨地行礼,“大将军不如看看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只要是你绣的,我都满意,都喜欢。”刘岚彻的心里有一丝苦涩蔓延开来。 “今日之事,奴婢欠大将军一个恩情,今后奴婢会报答……”她把新衣放在石案上。 “那支梅花玉簪,你是否珍藏着?”他的心从未像此时这般揪着,既想她说实话,又不想她说假话骗自己,矛盾得很。 “梅花玉簪……的确不在奴婢这儿……”她迟疑道。 “行了,我知道了。”他匆促地打断她,“若你不喜欢,扔了便是,无需跟我说。我送给你,那就是你的东西,你怎么处置都与我无关。” “奴婢知道了。那……奴婢告退。”兰卿晓福身一礼。 “卿卿,今日凌疏影这般对你……的姐妹,我很抱歉。”刘岚彻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凝视她的俊眸溢满了深浓、复杂的情绪。 “凌女官怎么想、怎么做,大将军也无法控制、阻止,无需致歉,往后奴婢会当心的。” “卿卿,你我能不能不要这么见外?” “奴婢不想授人以柄。” “你可知,燕王的母妃失踪十八年,他发过誓,寻到老王妃之前,绝不会娶妻。”刘岚彻盯着她,注意她的分毫表情,“燕王寻找老王妃多年,一无所获,很有可能……倘若他这辈子都找不到老王妃,那么你就这么无名无分地跟着他吗?” 兰卿晓好似被人兜头兜脸地浇了一桶冰水,冰冷之气从头顶迅速往下窜,浑身发寒,四肢僵硬。 燕王怎么会发这样的誓? 在他心中,母妃是最重要的吧,娶妻生子根本不重要? 刘岚彻拉她坐下,语重心长道:“卿卿,你打算一直等他吗?等到人老珠黄?还是等到入土为安?我真心希望有一个待你一心一意的男子呵护你、疼惜你,然而,他做不到,不会给你幸福。” 一字字一句句钻入她的耳朵,进入她的脑子,好似一支支细细的长针,刺得脑仁有点疼。 怪不得燕王这么大岁数了,还没有迎娶燕王妃。 看见她震惊、呆滞的表情,他心里有数,诚恳道:“卿卿,即使你不喜欢我,我也希望你开心快乐。虽然你知道这件事后会难过伤心,但长痛不如短痛,你还是早做决断为好。” “大将军多虑了,奴婢出身卑微,哪敢高攀燕王殿下或是大将军?奴婢从未有过半分妄念。”兰卿晓的心里有点乱,她必须冷静下来好好捋捋。 “卿卿,你是怪我枉做小人、告诉你这些吗?” “不是……其实大将军不也是如此?你比燕王殿下年长二岁,为什么还不娶妻?是否也决定了此生都不娶妻?” “的确,在认识你之前,我的确不想娶妻生子。太后娘娘多次为我赐婚,我都拒绝了,甚至我不回帝京,也是因为不想太后娘娘一再的给我赐婚。”刘岚彻的眉宇有几分惆怅,“认识你之后,我改变了想法。” “大将军为什么不娶妻?”兰卿晓有点好奇。 “八年前,我刚刚弱冠,太后娘娘便为我赐婚,那姑娘是名门闺秀,才貌双全,然而,谁也没想到她竟然是那样一个人……我有一个幺妹,自幼跟着我,视我如父,也喜欢粘着我,时常跟我笑闹。那年她十三岁,知道我订了亲事,以为那名门闺秀要把我抢走,就有点不开心。”他娓娓道来,曾经刻骨铭心的悲痛、哀伤,变成经年之后的伤怀与追忆。 “接着呢?她去找那个名门闺秀了?” “妹妹想看看我即将过门的妻子长什么样,就瞒着我请那名门闺秀到一家茶楼雅间相见。”刘岚彻望着烈日下的碧树与繁花,目光悠远,“妹妹性情活泼,古灵精怪,妒忌那名门闺秀长得美,就在茶楼大堂捉弄她,让她出糗难堪。后来,妹妹在雅间对她说,即使她嫁进刘家,也不能抢走哥哥,因为哥哥只属于妹妹一人。” 兰卿晓蹙眉,他的妹妹说的是真心话?她是不是对哥哥怀着别的心思?那位名门闺秀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糗难堪,必定生气了吧。 他解释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妹妹不是那种人,她只是调皮,喜欢捣乱,她对那名门闺秀说那些话是闹着玩的,想看看未来的嫂嫂是不是真心想嫁给我。谁知……” 她担心地问:“那名门闺秀当真了?对你妹妹做了什么?” 刘岚彻的语声忽然哽咽,玉容好像撕裂了,神色哀绝,“那名门闺秀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由此记恨我年幼的妹妹。她邀约妹妹上街,却暗中安排街头乞丐把妹妹拖到小巷施暴……” 兰卿晓震惊地捂嘴,那个名门闺秀太恶毒了,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 第116章:悲痛欲绝的往事 兰卿晓悲伤地看着刘岚彻,对于他的悲痛欲绝,感同身受。 至亲受到这样的伤害,或是亲眼目睹至亲遇害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绝望的感觉,那种万念俱灰,可以摧毁一个人。 虽然时隔多年,但对他而言,依然历历在目,仿佛看见妹妹饱受摧残、决意求死的呆滞模样。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睑滑落,即使他极力克制,也无法压下满腔的悲愤与伤痛,“妹妹才十三岁……她数次寻死,终于在一个夜里,撞墙自尽……” 她克制不住心里的波涛汹涌,眉骨酸涩,鼻子一痛,热泪溢出眼眶,她低哑道:“或许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解脱。大将军,还请节哀。” 那个名门闺秀实在恶毒,虽然被未来的小姑戏弄,虽然她有点小错,但也不是十恶不赦,至于对一个十三岁、心智尚不成熟的小姑娘下此毒手,以至于逼死她吗?这样的名门闺秀,太可怕了! “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保护好妹妹,对不起妹妹……”刘岚彻泪流满面,忽然冲过去,往朱漆圆柱狠狠地打去,“若我对她多几分关心,也许她就不会遭此劫难……是我的错……” “你不要这样……”兰卿晓连忙过去拉住他,不让他再伤害自己。 “是我害死妹妹的……”他又要打,她立即拽住他的手,劝道,“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你再怎么难过也于事无补。” 一个大丈夫,哭得稀里哗啦,完全不顾形象,可见这些郁结、悲愤在他心里顽固地盘桓多年,并没有因为时光的洗刷而淡化分毫,反而成为他的心结。 他手背的骨节血肉模糊,她无奈地叹气,取出丝帕给他包扎止血,“稍后你到太医院上药包扎。” 刘岚彻泪光闪闪的俊脸泛着冷酷的杀气,“妹妹自尽当日,我去了那个名门闺秀的府邸,亲手杀了她。” 兰卿晓震惊,“你入府杀人,她的父兄不会善罢甘休吧。” 他绝烈道:“她害死的是当朝太后的亲妹妹,不诛她九族就已经是仁慈。若非她的父兄以功勋求太后娘娘网开一面,我一定要太后娘娘诛他九族!” “最后太后娘娘如何处置?” “她的父兄自请辞官归隐,太后娘娘念在他们的祖上曾为文圣、武圣立下汗马功劳,才没有追究,让他们举家回乡,子孙四代不得入仕,不能踏入帝京。” 兰卿晓暗暗地想,太后娘娘也算仁厚。 刘岚彻忽然抱住她,悲痛得声音破碎低哑,“妹妹和你一样,活泼爽朗,古灵精怪……她还没有长大,还没有领略这个世间的美好,还没有嫁人生子……若我没有答应那桩亲事,若我及时发现她的不开心,若我及早发现那个贱人的歹毒心思,也许妹妹就不会遭此厄运……是我这个当兄长的对不住妹妹……” 此时此刻,她不忍心推开他,失去至亲的痛苦,她经历过,她能理解他的心情。想必这些年他一直自责愧疚,无法原谅自己,放过自己,过了这么多年,依然耿耿于怀。 因为这桩悲痛的事,他才会发誓这辈子不再娶妻的吧。 他泣不成声,哭得涕泪交加,兰卿晓无奈地让他坐下,他顺势抱着她纤瘦的娇躯,鼻音浓重道:“卿卿,妹妹是不是怪我没有保护她?她不肯原谅我,是不是?” “怎么会呢?你妹妹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也知道你对她的呵护之情……其实若她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过了这么多年还自责内疚,无法原谅自己。她这么喜欢你这个兄长,自然希望你释怀,开心起来。”她安慰道,感觉就像在安抚一个做错事、需要大人宽恕的孩童。 “真的吗?”刘岚彻呢喃道。 “当然是真的,你和你妹妹兄妹情深,她怎么忍心你自责这么多年?” “嗯。” 兰卿晓推开他,他仰着一张泪水淋漓的俊脸看着她,目光凄楚,看着当真凄惨可怜。 无奈之下,她拿了他的广袂给他擦脸。 他静静地让她擦拭,抽噎道:“自那以后,我就发誓,此生绝不娶妻!不过,自从遇到你,我就改变了主意。你跟我妹妹的性情颇为相似,而且你不慕虚荣,磊落善良,我相信你是一个好姑娘。若妹妹见了你,一定跟你性情相投,一定会喜欢你。” 她后退两步,郑重道:“大将军可有想过,你对奴婢的这份心思,只是移情罢了。大将军把对妹妹的愧疚,转嫁到奴婢身上,并非真心对待奴婢。”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刘岚彻着急地解释,“刚开始,我的确觉得你与舍妹性情相似,想对你好,好好保护你,让你享尽荣华富贵。这也是刚开始我想带你回府的真正用意。我自然知道你跟舍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你的美丽,你的性情,你的才智,都让我倾心不已。虽然你是绣娘,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刘岚彻想要共度一生的妻。” 兰卿晓惊愕地看着他,心潮起伏,但更多的是不安,“承蒙大将军错爱,奴婢无法回报你什么。奴婢已经心有所属,恳请大将军不要为难奴婢。” 说罢,她匆匆离去。 他望着她落荒而逃,略红的眼眸坚定地眯起来:卿卿,你一定会看到我的真心,我不会轻易放弃! 这夜,兰卿晓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是刘岚彻泪水涟涟的俊脸,一会儿是燕王不娶妻的坚决,一会儿又是凌疏影狰狞的面容……她索性到庭院散心,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地望月。 夜里清凉,不像前阵子那么热了,月色如霜清寂,枝影横斜,静静地陪伴着她。 倘若刘岚彻说的是真的,那么燕王会因为她而改变吗? …… 玉肌雪派人去针工局传话,兰卿晓来到毓秀殿,看见她气色不太好,连忙问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菡萏道:“娘娘是担心老爷,担心得一夜无眠。” 玉肌雪手捂额头,菡萏连忙说要为她按按。 兰卿晓笑道:“伯父贵为礼部尚书,不会有事的。” “你没听说三日前发生的事吗?”玉肌雪轻声道,有气无力。 “什么事?”兰卿晓忽然想起今日其他绣娘好像说起朝中一件大事,不过当时她忙着回去给落音上药,就没认真听。 “三日前,刑部尚书陆大人于刑部外面忽然起火,烧死了。” “啊?”兰卿晓惊震得骇然变色,“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起火?那人救下来了吗?” 玉肌雪摇头,小脸惨白如雪,“当时是午时,大多数刑部官员都去用膳了,陆大人最后离开刑部,刚出来一忽儿就起火。附近的宫人、侍卫听到呼救声赶来相救……最后陆大人还是被烧死了,烧得面目全非。” 菡萏接着道:“奴婢听闻,那几个侍卫、宫人去提水回来,都没能立即扑灭火,连续泼了好几桶水才浇灭那火。而陆大人的面目烧焦了,非常可怖,几个宫人太监了,吓个半死。” 兰卿晓深深地蹙眉,“不是被人纵火的?大理寺在查此案?” “大理寺少卿徐大人还无法确定是被人纵火还是其他原因,据说大理寺查了三日,还没有眉目。”玉肌雪的眉目布满浓浓的焦虑。 “这事跟伯父有关?” “家父与陆大人素有交情,两家算是世家,家父能升迁礼部尚书,还多亏陆大人提携。” “娘娘担心陆大人是被人寻仇,伯父会受到牵连?” 玉肌雪忧心忡忡地颔首,“母亲来信,父亲的确也有点忧虑。” 兰卿晓宽慰道:“眼下陆大人烧死一案尚未查明,是被人烧死还是其他的原因,娘娘无需太过忧心。这些日子伯父一定会谨慎小心的。” 玉肌雪凝眉道:“此事震惊朝野,太后娘娘严令要大理寺彻查清楚,五日内破案。不过已经过了三日,大理寺依然一无所获,我担心再缉捕不到凶手,父亲……” 兰卿晓道:“那娘娘传我来,是……” “你与燕王是不是有点交情?上次你不是跟着他侦破针工局绣娘的命案吗?”玉肌雪握住她的小手。 “娘娘,其实……” “我向陛下提议过,不如请燕王彻查此案,不过陛下不愿违背太后娘娘的意思。你可以帮我传话给燕王吗?恳请燕王自请侦破此案。” “娘娘是想尽快缉捕真凶,伯父就不会有事了?”兰卿晓知道她过于忧虑,“燕王殿下很少进宫……即使他进宫了,我也见不到燕王殿下。其实娘娘应该有办法给他传信、求他……” 玉肌雪美眸微睁,惊诧地问:“你如何知道?” 兰卿晓尴尬道:“那次百花诗会娘娘去燕王府,正好我也在附近……听见了……” 玉肌雪恍然大悟,温柔一笑,“我相信你不会泄露这个秘密。其实我给燕王殿下传信数次,不过皆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他应该是不需要我吧。” 最后一句,难以掩饰的伤心、怅惘、苦涩。 第117章:夜合 兰卿晓不知如何安慰她,第一次觉得言语这般无力。 再者,兰卿晓有什么立场安慰她?倘若劝她放弃燕王,一心一意地侍奉皇帝陛下,今后她知道燕王对兰卿晓别有心思,那岂不是说不清了?倘若劝她不要放弃,应该有所坚持,那不是让她飞蛾扑火、越陷越深? 玉肌雪苦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明明可以享受荣华富贵,明明得到了陛下的恩宠,却心系他人,做不切实际的梦,心存妄念。” 兰卿晓斟酌再三,宽慰道:“娘娘放心,我绝对不会泄露半个字。其实这样也挺好的,燕王殿下不利用你说明他不希望你越陷越深。娘娘做好自己,在后宫站稳脚跟,得到陛下的恩宠,才是你和玉家的根本。你总要为玉家想想,是不是?” 玉肌雪眨眨眼,把盈盈的泪花眨回去,“你说得对,我应该为自己、为爹娘、亲人想想。” “倘若我有机会见到燕王殿下,会跟他提起此事。不过我觉着吧,倘若大理寺少卿查不出此案的真凶,兴许太后娘娘会让燕王殿下侦办。” “希望如此吧。” 兰卿晓再劝慰几句,尔后告辞离去。 回针工局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绕道,特意从存墨阁经过。虽然她知道燕王不可能在宫里,但心底总有一丝微渺的希望,似小小的烛火顽强地燃烧着。 她站在宫道边的树荫下,望着那虚掩着的朱红大门出神。 近来燕王留在存墨阁办事、歇息的时日比往年多了许多,因此宫人每日都来打扫,甚为勤快。此时便有三四个宫人进进出出,看见她站在那儿,还奇异地看两眼。 看了半晌,她自嘲地笑,准备回针工局。 这时,流风走出来,她惊讶不已,窘迫地低头,转开脸,打算悄然离去。 “卿卿姑娘,殿下传你进来。”他站在大门处大声道。 “殿下在?”兰卿晓又惊又喜地走过去。 流风没有回答,傲娇地转身进去。 她跟在后面进了存墨阁,想着燕王今日进宫莫非是有什么事? 燕南铮在书房看书,听见脚步声,眉睫微抬,端起茶盏浅浅啜着。 流风把一碟紫葡萄、一碟香瓜搁在案边,尔后幽怨地看她一眼,退出去。 兰卿晓错愕,这流风怎么跟个娘儿们似的,莫非怪她抢走燕王? “殿下,奴婢已经想好新衣袍绣什么。”她莞尔道。 “说来听听。”燕南铮朝她招手,手指修长,根根如玉。 “夜合花。”她走到书案旁,见他依然伸着手,便又走近一点。 “夜合花?画出来给本王瞧瞧。”他捏了一颗葡萄递到她唇边,面容清冷,举止却是暖心的。 兰卿晓伸手去接,却见他的手移开一点,便知道他的意思,张唇吃了那颗紫红的葡萄。 嗯,很甜,心更甜。 燕南铮没有及时抽离手,被她的唇瓣吮了一下,湿湿的,润润的,温温的。 指尖,热热的,似残留着她的甜香。 心,颤了颤。 她看见他的目光垂落在指尖,忽然意识到什么,羞窘得面颊浮现朵朵红晕,那肌肤嫣红薄嫩,宛若春日桃花娇柔一瓣,花魂都染在肌肤里,教人想要恣意怜爱。 “奴婢……” “过来,画给本王看。” 他拉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她惊震地站起来,慌得舌头打结,结结巴巴道:“这不好……” 燕南铮轻按她的香肩不让她起身,嗓音沉哑得勾人的魂魄,“你是要本王握着你的手画?” 兰卿晓不敢再动,稍稍挪了个比较舒适的位置,拿起狼毫。 “放松点,绷着不累吗?”他轻拍她的纤腰,掌心温柔。 “……”她努力放松下来,坐在他怀里,能轻松吗? 他的掌心轻按在她的后腰,热度急速飙升,好似有灼热的火苗透过衣物烤着她的肌肤,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深深地呼吸,却还是感觉他整个怀抱热气腾腾,她好像要被烤熟了。 “再轻松点,本王又不会吃了你。”燕南铮的语声温柔如水,勾得人心湖荡漾。 “……”兰卿晓哭笑不得,我的殿下,你究竟想做什么?画画还是调戏呀? “还不画?” “哦。” 她默默地想,他这么调戏她,她应该开心啊,慌什么?怕什么?男女之间互相爱慕不就是这样吗? 想通之后,她真的放松了,在一张白纸落笔,轻轻勾画。 虽然她的画技不怎么高超,但好歹能画出个形来。 然而,她正全神贯注地勾画着,忽然感觉到有灼热的气息袅袅而来,微微烫着侧颈那片肌肤。 顿时,兰卿晓四肢僵住,持着狼毫的手凝滞在半空,久久无法落下。 这天本来就热,此时她觉得这个怀抱像个大火熊熊的火炉,而她快被烫熟了。 她不敢动弹,时光好似停滞了,空气也好像凝固了,怎么办? 而此时的燕南铮,经受着更加可怕的煎熬。他凝视着她线条平滑优美的侧颈,那莹白如雪、滑嫩如绸的肌肤刺激着他的眼眸,那种麻辣的感觉直抵心房,随之扩散到四肢百骸。 火浪狂涛乍然涌起,他掐着她纤细的腰肢,热唇落在她娇嫩如花瓣染就的侧颈,肆意地滑行…… 兰卿晓浑身一震,四肢紧绷如弦,心跳如擂鼓,快跳出嗓子眼了。 他拨开她的衣襟,炙热的唇舌辗转到瘦削的香肩,细雪般的肌肤如千丈皑皑雪原孕育出一朵妖娆红莲,红艳艳的莲蕊好似有一种致命的魔力,让人沉醉到无法自拔。 她强烈地感觉到他的唇舌带起的酥麻,这是她最敏感的地带之一,此时她的四肢不由自主地酥软下来,只觉得浑身乏力…… 燕南铮忍了太久,烈火狂肆地蔓延,转战多处,终于转过她的脸,吻她娇艳如花的嫩唇。 情动时刻,热浪滔天,遮天蔽日,血脉疾行,恨不得将她按在书案…… “殿下,小的送来热茶,小的进来了。” 刚说完,流风就推门进来,连敲门都没有。 燕南铮只来得及拉好她的衣襟,依然圈禁着她。 兰卿晓坐立难安,腰肢被他一臂搂着,动弹不得,她又尴尬又窘迫,低着头,脸颊热烘烘的,一路烧到脖子。 流风傻了,懵掉了,看着卿卿坐在殿下怀里,嘴巴张得可以塞进去一个鸭蛋。 这是什么节奏? 诡异而暧昧的氛围,他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燕南铮低沉道:“下不为例。” 流风依然呆呆的,回不过神来。 鬼见愁连忙进来,笑道:“殿下,今日流风有点不适。” 说着,他把流风拽出去,把房门关了。 走远了些,流风终于缓过神,整张脸涨得红彤彤的,懊恼道:“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你怎么不长记性?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但凡卿卿姑娘跟殿下在一起,你不能像以前那样冒失。”鬼见愁谆谆教诲。 “我……”流风欲言又止,气急道,“殿下怎么可以这样?” “殿下哪样了?” “殿下对卿卿姑娘这样,那清婉姑娘怎么办?” “殿下自有主张,你操什么心?再者殿下的私事,咱们当下属的,有资格过问吗?”鬼见愁一阵见血道。 “可是,清婉姑娘那么好,伺候殿下那么多年……”流风辩驳道。 “清婉姑娘再好,殿下不喜欢也没辙啊。”鬼见愁拍他的肩,“行了,若有下一次,殿下必定罚你。你还是老实点吧。” 流风郁闷地离去,清婉姑娘离开几个月,那卿卿姑娘就趁虚而入,太可恶了! 书房里,兰卿晓娇羞地站起来,燕南铮按住她,低沉道:“还没画好。” 她的双腮红粉菲菲,就连雪颈也泛着粉红的光泽,“这样……不太好吧……” 他在她耳畔低语:“本王想看看夜合花是什么样的。” 这暧昧的举动、炽热的呼吸,让她忍不住缩缩脖子。她默默地想,他见多识广,岂会不知道夜合花长什么样? 不过,她到底沉下心来,迅速画出一朵夜合花。 “唔,不错。皎洁如月,芳润如玉,清纯而可爱。”燕南铮沉朗道,体内的烈焰渐渐熄灭。 “奴婢心里有一个疑惑,想问殿下。”兰卿晓挣扎着站起身,难得这回他没有阻止。 “说。” “上次凌女官派侍卫来搜奴婢和落音的房间,奴婢觉得以她的手腕,侍卫应该会搜到重要的物证。然而,侍卫空手而归,这有点古怪。” “你认定是凌女官想栽赃?” “嗯,她不会无的放矢的事。那物证可能被人提前拿走了。这事跟殿下有关吗?”除了他,兰卿晓还真想不到第二人会做这样的事,会提前防患。 “不枉本王这些日子教导你。”燕南铮轻淡道,“你可知,凌女官吩咐什么人栽赃?” 她认真地想,能在针工局宫人的住处栽赃,不是针工局的人,便是武功不错、来去自如的人。 若是针工局的人,莫非是绯颜? 若不是针工局的人,那就应该是凌女官的下属。 她说了自己的推测,“那日是白日,奴婢觉着针工局的人行事更为隐秘一些。” 第118章:活活烧死 燕南铮颔首,说了一个名字。 兰卿晓浅浅蹙眉,在针工局,对她恨之入骨的人,也就绯颜了。 若非燕王及时发现,只怕落音就被定罪,冤枉而死。 想到此,兰卿晓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恨意:有朝一日,她必定不会放过绯颜! 他问:“绯颜一再谋害你,你如何打算?” 对针工局的宫人出手,对他而言再容易不过,不过,他堂堂燕王殿下,这般出手太丢身份。 “奴婢会当心的,殿下无需担心。”她欲言又止,“对了,殿下……” “什么?” “听闻朝中发生了命案,殿下应该知道吧。” 兰卿晓想问那个盘旋在心里已久的事,他不娶妻,是不是真的?然而,她最终没有问出口。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倘若他愿意娶她,她当真就可以欢天喜地地嫁给他吗?在这门第、尊卑观念横行的皇宫、朝堂,她只是小小的绣娘,根本配不上他。再者,她还要查清兰家遭人灭门的真相,还要查出真凶,根本不知前路如何,不知道能不能安稳地活下去,她有什么资格谈及儿女私情? 即使他愿意娶她,她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嫁给他。 因此,问,或是不问,不是关键。 “刑部尚书陆大人被火烧死,朝野震动,大理寺查了三日一无所获,太后娘娘忧心如焚。”燕南铮的语声略微沉重。 “太后娘娘会请殿下查办此案吗?”兰卿晓旁敲侧击地问。 “你为什么对此案感兴趣?” “奴婢只是随便问问。奴婢觉着,以殿下的断案本事,定能查清此案。” “陆大人被火烧死,死因成谜,这几日文武百官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揣测不断,太后娘娘要大理寺徐少卿每日都进宫禀报进展。”燕南铮的桃花眸清寂一片,好似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影响到他。 她点点头,太后娘娘对此案这般重视,相信很快就能查清真相。 兰卿晓道:“奴婢先行告退。” 他淡淡道:“陪本王一起用午膳吧。” 她想婉言拒绝的,但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难得进宫一次,他们难得见一次,理当好好珍惜这机会。 然而,燕南铮刚刚吩咐了宫人,便有一个侍卫急匆匆地闯进来禀报:“殿下,不好了,午门出事了!” 兰卿晓惊震地问:“出了什么事?” 那侍卫回道:“左都御史曹大人起火了,烧了一会儿了。” 燕南铮火速起身往外飞奔,“跟本王来!” 她发足狂奔,鬼见愁见他们一前一后地往外飞奔,知道出了事,连忙追上去。 这一路,他们看见不少宫人、侍卫往午门狂跑,不少人提着木桶,应该都是去救人的。 事发地点是午门,午门是皇宫的正门,巍峨威严,气势雄伟。午门内有一个方形广场,东西北三面城台相连,庑房、楼台颇多。文武百官必须在午门外下马车,宗室子弟则可乘马车入内,马车停放于广场。 此时,广场聚集了不少人,围着一个火光腾跃的人。 燕南铮看见那人轰然倒在地上,没有挣扎、翻滚,一动不动地躺着。 侍卫、太监往那人泼水,终于,那火渐渐熄灭。 兰卿晓走近前,看见地上躺着的人黑乎乎的,吱吱地冒着烟,面目全非,几乎成为焦炭,十分可怖。只要看一眼,晚上就会做恶梦。 不少人纷纷转开头,不敢看。 一旁站着两个大臣,看见燕南铮,立即行礼:“下官拜见燕王殿下。” 尔后,所有人都下跪行礼。 “都起来吧。”燕南铮面色沉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下官与曹大人、王大人一同面见太后娘娘,从宁寿宫出来走到这儿,忽然,曹大人身上起火,刹那间就烧起来,防不胜防。”一位大臣是右都御史,他复述当时的情形,颇为惊恐,明显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下官和王大人立即喊人去提水来灭火,不过曹大人身上的火烧得很快,一忽儿就蔓延全身,那几个侍卫用衣袍使劲地扑也扑不灭。” “午门这儿没有现成的水,要到比较远的地方提水,因此没来得及救曹大人。”王大人又惊惧又愧疚,伤心地叹息,“一眨眼,曹大人就没了……” “说来也奇怪,那火烧得非常快,一眨眼曹大人整个人就全是火。曹大人痛苦地叫嚷,在地上打滚……那呼救的声音凄厉而哀绝,下官听得呀……”右都御史目睹了死者活活被烧死的全过程,此时惊魂未定,又伤心悲痛,便泪流满面。 “是啊,曹大人的呼救声实在凄惨,下官等人想救他,却无能为力……”王大人哽咽道。 燕南铮了解了大概的情形,吩咐侍卫道:“去大理寺报案,请徐少卿和仵作速速过来。” 侍卫立马去了。 燕南铮看看身旁的兰卿晓,见她小脸发白,问道:“没事吧。” 兰卿晓摇头,“没事。东面、西面的庑房应该有水,来不及把火扑灭吗?” 一个侍卫回话:“殿下,卑职是午门的守卫。平常这两边的庑房里都备着水的,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水桶里没水。” 她恍然大悟,难怪来不及扑火。 燕南铮蹲下来察看曹大人烧焦的尸首,官袍和内里的衣物几乎烧没了,头发也烧没了,皮肉大多数不存,黑炭似的,可见烧的时间不短。 “二位大人不如先到那边庑房歇息,待徐少卿来了,再跟二位问话。”他对那两个大臣说道,接着对侍卫道,“稍后徐少卿来了,告知本王。” “是。”侍卫领命。 那两位大人去东面的庑房歇息,燕南铮带着兰卿晓也去东面庑房。 鬼见愁低声问道:“殿下,曹大人也是无缘无故地起火烧死,跟数日前的陆大人似乎一样。这两桩命案是否有关联?” 兰卿晓道:“死法差不多,有可能有所关联。” 那两位大臣在廊下阴凉处坐下,一边擦汗一边叹息,依然惊魂未定。 燕南铮走进庑房,一间间地走过去。房里陈设简单,只有一些桌椅,供人歇脚。一间房里的墙角的确有两只水桶,不过空空的。 接着,他们三人去西面的庑房察看,剩下的两只水桶也是没有水。 鬼见愁见殿下剑眉微蹙,不解地问:“殿下,最近的水井距此处也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因此这里通常都会备几桶水。然而,为什么这些木桶里没水?恰好有人用掉了?” “若是巧合,那就是被人用了;若不是巧合,那就是有人故意倒了这几桶水。那么,曹大人被烧死便是有人密谋。”兰卿晓断言,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自信。 “稍后问问那些侍卫。”燕南铮心里有点惊奇,她的看法与他不谋而合。 “卿卿姑娘真厉害,仅凭几桶水就断出这关键之处。”鬼见愁道,“属下去找几个侍卫来问话。” 很快,他带着两个侍卫过来,冷酷地威胁他们要如实招来。 燕南铮冰冷地问话,两个侍卫老实地回答了,的确每日都备着水的,由太监负责打水。 兰卿晓问:“为什么今日没有水?你们没发现吗?” “早上卑职轮值时还看见桶里的水是满的,不知怎么的现在就没水了。”一个侍卫回道。 “卑职没注意到。”另一个侍卫道。 “从早上到事发之前,有什么人来过东西庑房?你们认真想想。”燕南铮寒沉道。 “殿下,这进进出出的人还真不少,有卑职这样的侍卫,也有太监。”侍卫哭丧着脸。 燕南铮知道问不出什么,让他们退下。 兰卿晓失望道:“想从倒掉水的人查起,看来是不可能了。” 忽然想到,燕王想接手这两桩凶案吗?若真如此,雪儿就可以放心了。 尔后,他在西庑房的四周仔细地察看了一圈,没有发现水的痕迹。不过,日头这么烈,潮湿的地面或许已经晒干了。 等了半个时辰,大理寺徐少卿徐和仵作匆匆赶到。 他们拜见了燕南铮,仵作开始验尸,查验之后下了初步结论:曹大人的确是被活活烧死。 右都御史又叙说了一遍,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惧不减,“……曹大人身上忽然冒火,广袂,衣襟,袍摆……很多地方都有火……非常可怕……” 徐少卿看似看见救星,抱拳打揖道:“殿下,陆大人一案,下官查了三日,毫无头绪。今日又有曹大人……”他摇头叹息,“太后娘娘对此极为重视,每日都要问询一两遍,下官惭愧,都不知道如何禀奏……下官恳请殿下接手这两桩凶案,毕竟殿下是大理寺卿……” “倘若太后娘娘下旨,本王自当接手。”燕南铮淡然如水。 “那下官现在就去面见太后娘娘,求太后娘娘准许殿下主理凶案。”徐少卿觉得自己根本扛不了肩上的重任,宁愿给燕王打下手。 兰卿晓望着他匆匆离去,想着雪儿的心愿应该可以达成。 仵作道:“殿下,那下官先把尸首带回大理寺。” 燕南铮点头应允,尔后转眸四望,冷冽如冰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侍卫、宫人,扫过偌大的广场。 第119章:火烧凶案 兰卿晓看着燕王古怪的举动,他在看什么?凶手会在凶案现场吗? 几个侍卫、太监正在清理现场,鬼见愁好奇地问:“殿下可有发现什么?” 燕南铮没有回答,淡淡道:“先回存墨阁。” 这一路,兰卿晓暗暗思忖,倘若曹大人是自行起火,那么凶手不必出现在宫里。然而,如何让一个人无端端地自行起火呢? 正午时分,日头毒辣,他们才走了一半路就大汗淋漓。 不远处走来一行人,几个大汉扛着两架镶金嵌玉的肩舆,薄纱飘飞,遮掩了些许酷烈的日光。 肩舆里坐着两位女子,兰卿晓低着头行礼,那两位尊贵的女子下了肩舆,对燕南铮行了个礼,“见过九皇叔。” 是福宁公主和卫宁长公主。 “你们要出宫?”燕南铮问。 “九皇叔,早上皇姐进宫向母后请安。”福宁公主讳莫如深道,“方才侍卫来报,午门出了事,又有大臣活活烧死。皇姐受了惊吓,脸都发白了,想出宫回府。今日不太平,我送皇姐出宫。” “九皇叔,是我胆小了。”卫宁长公主的眉目有几分焦虑、慌色,一身素衣如雪,更添几分柔弱、孤清。 “去吧。”燕南铮轻淡道。 “九皇叔从午门来的吗?可有看见那个烧死的大臣的尸首?”福宁公主好奇地问。 “福宁……”卫宁长公主给她打眼色,要她不要多问。 福宁公主百无禁忌,不过还是不再追问,坐上肩舆离去。 燕南铮三人前行,快到存墨阁时,兰卿晓道:“殿下,奴婢先回针工局。” 他应允了,深深地看她。她依依不舍地离去,出来太久,苏姑姑、拂衣会担心她的。 她刚到绣房,拂衣等众多绣娘就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午门发生的凶案。 这也传得太快了吧。 “卿卿,当时你也在午门吗?看见那烧焦的尸首了吗?是不是很吓人?” “听闻烧死的是左都御史曹大人,真的是无缘无故地起火吗?” “卿卿,你倒是说话呀。” “大理寺的人是怎么说的?抓到凶手了吗?” 兰卿晓一个头两个大,快被唾沫淹没了。她想挤出去,不过这些人围得太密实,她很难出去。 拂衣见她气色不好,连忙推开人,把她拽出来,“卿姐姐在外面晒了这么久,先去喝口水吃点饭吧。” 众人将她们跑了,泄气地跺脚。 兰卿晓饿得前胸贴后背,喝了水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好在拂衣为她留了饭食,不然真要饿死。 …… 这日黄昏时分,一个太监来针工局传话,兰卿晓前往存墨阁。 不出所料,太后娘娘下旨要燕王主理火烧凶案,燕王要她协助。 虽然她很想多个机会跟随燕王办案、锻炼心智,但还是有点犹豫,她是针工局的绣娘,有什么理由跟着燕王出入宫禁?有什么资格跟着燕王办案? “去大理寺。”燕南铮往外走,步履清逸。 “殿下,这会不会不太好?”她垂首道。 “殿下,这次小的一定忍住,就让小的帮你吧。”流风信誓旦旦道。 “一起走吧。”燕南铮不动声色地说道。 兰卿晓知道他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默默地跟上。 流风不屑地低声道:“真不知道殿下为什么对你这般与众不同。” 她无奈道:“流风,我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 他嫌弃地瞥她一眼,“你就是得罪我了,但我不告诉你。” 在午门他们登上马车,前往大理寺。大理寺徐少卿已经准备好两桩火烧凶案的案卷与验尸记录,率众多下属在大门前恭迎燕王到来。 一番寒暄后,燕南铮等人进去,衙役奉了茶水和瓜果,伺候得很周到。 徐少卿站在一旁,看着燕王聚精会神地看案卷,迟疑道:“殿下,不如用点瓜果……” “徐大人觉得,这两桩火烧凶案是同一人所为,可并案查办?”燕南铮取了一块西瓜,轻轻咬一口,嫣红的汁水湿润了他薄红的唇瓣。 “下官愚见,无论是死状,还是死法,陆大人和曹大人之死惊人的相似,极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可并案查办。”徐少卿笃定道。 “仵作在衙门吗?” “在。” “传仵作到停尸房。”燕南铮吃完一块西瓜,拿出丝帕擦擦嘴,尔后往外走。 徐少卿立即吩咐他人去传话,兰卿晓、流风也跟上去。 停尸房外,流风迟疑着不敢往前走,不停地吞口水。 她故意打趣道:“不是有人说不怕尸体吗?言犹在耳……” 燕南铮一脸看好戏的神情,不出声。 流风脸红了,又窘迫又想表现,“我当然不怕……我这就进去……” “那你怎么还不进去?”她含笑激将。 “流风,别勉强自己。”鬼见愁忍俊不禁,“若你吃不下晚膳,那就不好了。” 流风不想被一个绣娘看扁了,决定一鼓作气地冲进去,可是双腿不知怎么回事,不听他的使唤,直打颤,迈不出去。 仵作来了,燕南铮径自往里走,徐少卿憋着笑跟上。 兰卿晓调侃道:“流风,若你进来看一眼,什么事都没,今日的晚膳殿下可以赏你一只鸡腿。” 流风被刺激到了,面色坚决了几分,一鼓作气地冲向停尸房。 她笑着进去,仵作已经开始复验尸首,燕南铮和徐少卿站在一旁观看,时不时地提出疑问。 而流风,乍然看见那烧焦如黑炭的尸首,原本是干劲十足、信心满满,五脏六腑却突然翻江倒海,脸庞惨白得泛着青气。忽然,他发出一声古怪的声音,双颊似青蛙般鼓起来,他连忙捂着嘴,转身冲出去,扶着圆柱喷溅出来…… 鬼见愁无奈地笑,兰卿晓开始专心地看仵作验尸。 “陆大人和曹大人都是被大火活活烧死的?”燕南铮凝重地问。 “是,殿下。”仵作回道。 “他们的衣袍烧光了?没有留下一片半片的?” “即使有留下残片,也是焦黑,瞧不出原本的面目。” “你闻闻尸首,可有什么不寻常的气味?” “下官闻过几次,没有闻到不寻常的气味,只有烧焦的气味。” “案发时只有陆大人一人,这具尸首当真是陆大人?”兰卿晓忽然问道,“案发时,曹大人与右都御史、王大人在一起,这具尸首便是曹大人,这应该没有疑问。” “陆大人的家眷已经来认尸,的确是陆大人无疑。”仵作回道。 徐少卿希翼地问:“殿下可有发现?” 燕南铮的雪颜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从容,“暂时没有。” 验尸后,众人离开停尸房。 鬼见愁拉着四肢虚软、面色惨白的流风,“你还是别逞强了。” 天色渐暗,徐少卿提议道:“殿下,时辰不早了,不如明日一早再把案情重组一遍。” 燕南铮点头,“本王正有此意,今夜先把相关的案情要点捋捋。” 徐少卿等人恭送燕王一行人,在大门口却看见一人如一阵风似的刮进来,定睛一瞧,原来是刘大将军。 众多小吏、衙役都在想,今日吹了什么风,大理寺竟然迎来两位身份不俗的大人物。 燕南铮眸色微沉,兰卿晓连忙低头,刘岚彻来做什么? 众人恭敬地行礼,刘岚彻豪气地挥手,广袂一扬而起,“无需多礼。” “不知大将军驾临大理寺有何……” 徐少卿开口问道,却见刘大将军直往燕王面前凑,不,是越过燕王,把那个宫女模样的姑娘拉到一旁。 众人瞠目结舌,眼珠子掉了一地:刘大将军是为了燕王身旁的宫女来的? 兰卿晓气急败坏地甩开手,众目睽睽之下,这成何体统? “卿卿,你不在针工局待着,跟着燕王出宫做什么?”刘岚彻着急地问。 “徐大人,诸位先回去吧。”燕南铮清冷道,不愿卿卿与他们之间的事让太多人知道。 徐少卿等人心里明白,各自散了。 兰卿晓压低声音坚决道:“奴婢的事,与大将军无关。” 刘岚彻看燕王一眼,那眼神饱含怨恨,尔后道:“你是不是要跟着他查案?” 燕南铮站在微凉的暮风里,望最后一缕明艳的天光被黑暗吞噬。秋凉说来就来,酷暑总算过去了,中秋佳节很快就到了。 她觉得跟他浪费再多口舌也是说不清楚,“是又如何?”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刘岚彻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立刻带她离开。 “是吗?有什么危险?” “这两桩火烧凶案,你不知道多危险吗?倘若那真凶动了歪念,要把查案之人烧死,你不就……卿卿,这个时候不能任性,听我的话,好好在针工局待着。”他语重心长地劝道,“查案是燕王的事,你一个绣娘凑什么热闹?” “是啊,奴婢是卑微的绣娘,不劳大将军惦念、关心。”兰卿晓顺着他的话头反击。 刘岚彻快气疯了,狂躁得快要爆了,“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这凶案非常凶险,你不该掺和,也不是你能掺和的。” 她淡淡道:“即便有危险,殿下也会护奴婢安全。” 第120章:吃饱了撑的 刘岚彻好像受到一万点的暴击,心闷闷地痛。 他看向燕南铮,怒目圆睁,“你最好不要让卿卿掺和,这不是开玩笑的!” 燕南铮的黑眸微微一凛,“本王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以为本王会置卿卿于险地吗?” 刘岚彻真的动怒了,睚眦欲裂道:“凶手这般凶残,你再怎么日防夜防,也防不胜防。” 兰卿晓瞧得出他的愤怒爆到极点,可是这是她的私事,他凭什么管她? 燕南铮也不想跟他浪费唇舌,径自走向马车。 刘岚彻眼疾手快地去拉她的手,鬼见愁立即出招阻止,于是二人交手起来,疾如惊电,敏如神兔。 兰卿晓连忙登上马车,刘岚彻看见了,不再与鬼见愁纠缠,跟着跃上马车。 燕南铮坐在主座,岿然不动,神色淡淡,好似周遭的事都跟他无关。 “大将军上来做什么?”她恼怒地问,“下去!” “我保护你呀。”刘岚彻坐在她对面,直接无视燕王的存在。 “吃饱了撑的。”她翻白眼。 “对,我就是吃饱了撑的。”他不介意地笑。 “殿下,今夜若没什么事,奴婢还是回针工局吧。”兰卿晓想了想,若她去燕王府,指不定刘大将军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也好。”燕南铮同意了。 刘岚彻没说什么,只要她回针工局,他就放心了。 晚膳时辰将过,她回针工局没饭菜吃,刘岚彻浑然忘了方才的怒目相对,含笑提议:“卿卿,反正已经错过晚膳的时辰,不如我请你到云仙楼用膳,如何?” 燕南铮高深莫测道:“云仙楼是帝京四大楼之一,菜品绝佳,花费是帝京首屈一指的,要提前半个月预定才能订到雅间。不知刘大将军可有预定?” 刘岚彻得意地抬起下巴,“那是自然,不然本将军怎么会开口?” “卿卿,云仙楼的几样菜式还是值得一品的,今夜咱们有口福了。”燕南铮眨眸轻笑。 “是。”兰卿晓笑道,莫非他想讹诈刘大将军一顿? “本将军什么时候说过要请你?你燕王家大业大,还需要旁人请客吗?”刘岚彻讥讽道。 “莫非大将军请不起?卿卿,你还是别去了,说不准大将军是铁公鸡,只给你点一碗清粥两碟小菜。”燕南铮揶揄道。 “唔,奴婢是要好好考虑。”她配合地演戏。 刘岚彻几乎炸毛,无奈、勉强地说道:“好好好,一起去。” 云仙楼三楼雅间里,燕南铮点了所有招牌菜,整整一桌,共有十八道菜,每一道都精美可口无比。 刘岚彻不停地给兰卿晓夹菜,介绍这道佳肴怎么怎么美味,介绍那道佳肴如何如何有益身心,殷勤体贴,恨不得把所有佳肴都倒在她碗里,恨不得亲自喂她吃。 她忍无可忍,切齿道:“还能不能好好地吃了?” “我这不是好好地吃吗?”他一脸的懵圈,她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大将军不要再给奴婢夹菜!”兰卿晓怒目而视。 他满面委屈,献殷勤还被嫌弃了,这什么世道啊! 燕南铮则是优雅高冷地进膳,好似他们是杂耍艺人。 刘岚彻是豪爽不羁之人,从不介意花多少银子,不过看着满桌佳肴只吃了三分之一,又知道是燕王故意坑他的,就有点肉疼了,悻悻地付了银票。 几样糕点剩了一半,兰卿晓灵机一动,决定打包带回针工局给叶落音、拂衣和苏姑姑等人尝尝。 马车里,刘岚彻笑道:“卿卿,你还没去过我的府邸,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就去瞧瞧吧。” 虽然知道她大概不会去,但他还是说出口。 她冷冷道:“奴婢回针工局。” 燕南铮闭目养神,好似没有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那稍后我送你到针工局吧。”刘岚彻又道,“你一人回去,我不放心,最近不太平。” “真的不用了。”兰卿晓烦不胜烦。 “鬼见愁,稍后送卿卿回针工局。”燕南铮扬声道。 坐在车辕上的鬼见愁领命。 刘岚彻一脸的生无可恋,卿卿让鬼见愁送,为什么不让他送? …… 翌日一早,兰卿晓出宫来到大理寺,正巧,燕南铮也刚到大理寺。 燕王驾到,徐少卿自然率领众下属在门口迎接,跟昨日一样,相当的客气。 寒暄过后,燕南铮、兰卿晓与徐少卿来到大堂,谈论起两桩火烧凶案的案情。 衙役奉上茶水,他们正要开始,却有一阵龙卷风席卷而来,刮得堂内众人错愕地愣住。 兰卿晓惆怅地望天,刘大将军怎么又来了? 燕南铮淡定地饮茶,好似早已料到会在这里看见他。 徐少卿连忙行礼,“不知大将军来此有何赐教?” “来大理寺自然是来查案的。”刘岚彻冠冕堂皇地说道。 “查案?大将军查什么案?”徐少卿诧异地问,额头汗水直冒。 “自然是你正在查的凶案。”刘岚彻站在她身旁,朝她挤眉弄眼。 “这……大将军,这两桩凶案,太后娘娘已经吩咐由燕王殿下主审。”徐少卿解释道。 “本将军自然知道。”刘岚彻玉朗道,一本正经,“刑部尚书陆大人和左都御史曹大人是朝中重臣,他们仅隔四日接连起火烧死,是朝廷最要紧的要案大案,本将军怎么能袖手旁观?本将军决定了,与大理寺精诚合作,联手侦查凶案。” “可是,朝廷要案向来是大理寺主审……”徐少卿道。 “诶,这两桩凶案已经不是寻常的命案,而是关系朝廷安危的大案重案,必须十分谨慎。”刘岚彻煞有介事道。 兰卿晓怎么听怎么觉得他是在忽悠,而且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他参与侦查,不会是因为她在这儿吧。 徐少卿为难地看向燕王,燕南铮气定神闲地问:“太后娘娘已经把这两桩凶案交由本王主审,大将军想参与查案,可有太后娘娘的懿旨?” 刘岚彻竭力装得从容,“那是……自然。” 燕南铮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甚在意,他想跟着就跟着呗。 刘岚彻赶紧岔开话题,朝她一笑,“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你们说到哪儿?” 徐少卿回道:“正要复述案情。” 刘岚彻笑得恣意,坐在兰卿晓身旁的雕椅,“那继续吧,本将军正好听听。” 兰卿晓嫌弃地转开目光,直接无视他的热情。 “殿下,大将军,刑部尚书陆大人起火之时是午膳时分,身边并没有人,烧了一会儿才有附近的侍卫赶过来,因此没能及时扑灭大火。”徐少卿道,“昨日午时,左都御史曹大人与右都御史、王大人从宁寿宫走到午门,忽然身上起火,但午门四周的庑房里的水桶都没有水,以至于救人不及时,烧得面目全非。” “两桩凶案有几个共同之处,其一,案发之时都是午时;其二,两名死者都是被活活烧死,死法、死状极为相似;其三,两名死者都没有得到及时地施救才活活烧死。”燕南铮凝眉分析总结,桃花眸里暗敛的光华摄人心魄。 “说得太对了,这也正是本将军想说的。”刘岚彻神采奕奕地笑,接着猜测道,“会不会是他们被人泼了火油,尔后被凶手纵火?” “倘若他们被泼了火油,即使是充分燃烧了,也会有刺鼻的气味。”兰卿晓反驳道。 “不是火油,那是什么呢?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自己起火呢?”刘岚彻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去陆府问话了吗?有何收获?”燕南铮问徐少卿。 “早就去陆府跟陆大人的夫人、儿女、管家问话了,没有发现与此案相关的事。”徐少卿回道。 “那本王先去曹府一趟。”燕南铮道。 “本将军也去。”刘岚彻立即道,因为知道卿卿一定跟着去。 兰卿晓无语地叹气,堂堂大将军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于是,三人乘一辆马车前往曹府,鬼见愁驾车。 这一路,刘岚彻鞍前马后地伺候她,温柔体贴,殷勤得令人咋舌。她则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看心情回应他。而他也不介意她的冷淡与无视,依然如故,脸皮比城墙还要厚。 她看着燕南铮,他宁静地坐在那儿,五官清隽而冷峻,宛若一幅辽阔深远、波澜壮阔的水墨山水图,该凌厉的寒峭无比,该平缓的温柔似水,该淡泊的平静致远,对周遭的一切无动于衷。 下马车的时候,刘岚彻先下,伸手想接搀扶她下来,笑若春阳,俊目溶金。 兰卿晓看他一眼,转身从另一边跳下来。 他的嘴唇抽了抽,有点尴尬,这拒绝也太明显了吧。 看见燕南铮要下来,刘岚彻玩心大起,左边的剑眉高高地挑起,笑道:“燕王殿下,我来服侍你。” “大将军这是自甘堕落吗?”燕南铮轻淡道。 “……”刘岚彻好像吃了一只苍蝇,嘴角怪异地动了动。 兰卿晓和鬼见愁忍俊不禁,燕南铮径自走向曹府大门,鬼见愁赶紧上前去跟守卫报家门。 那守卫的听说是燕往和刘大将军驾临,险些腿软,立马进去报自家主子。 刘岚彻大摇大摆地进去,好像逛自家后花园。 虽然曹大人的尸首还在大理寺,但曹府内已经设起灵堂、挂起白幔,供人吊唁。 曹夫人带着管家匆匆赶来迎接,忽然,那曹夫人跪倒在地,呼天抢地地哭喊道:“燕王殿下,大将军,二位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第121章:虐死单身汪 堂堂左都御史的夫人,却像市井泼妇般大呼小叫,弄得场面相当的尴尬。 燕南铮冷若冰霜,兰卿晓正想上前去搀扶起她,却被刘岚彻抢了先。刘岚彻搀扶起她,信誓旦旦道:“曹夫人放心, 本将军与燕王定当竭尽所能查清真相,还曹大人一个公道。” 曹夫人哭得双目红肿,形容憔悴,闻言连忙感谢,“大将军、燕王殿下,里面请。” 宾主在大堂坐下,仆人奉了茶水,曹夫人不停地用丝帕抹泪,悲痛欲绝。 “曹大人死于非命,太后娘娘对此事非常重视,定会彻查清楚,曹夫人节哀。”燕南铮淡漠道,“本王今日来,是想了解一下曹大人生前数日的情况。” “殿下请问。”曹夫人哽咽道,面上布满了悲伤。 “曹夫人放心,本将军对此案已经有点眉目,相信不出三日便能抓到真凶。”刘岚彻的俊容洋溢着谜之自信。 “……”兰卿晓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燕王都没说三日之内能抓到真凶,刘大将军竟然言之凿凿! “妾身谢过大将军。”曹夫人道。 “曹大人生前数日,可有什么古怪之处?或者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吗?”燕南铮盯着她淡淡地问。 “古怪之处……”曹夫人认真地回想夫君近日的言行举止,“好像和平常一样,没什么古怪的。” “老爷每日去上朝、当值,回府了大多数待在书房,这几日跟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寻常的事。”管家补充道。 “曹大人每日的衣食住行跟往常一样吗?尤其是膳食、茶饮与衣物的打理,是同样的仆人打理吗?”燕南铮又问。 “跟往常一样,都是那些下人在打理。”曹夫人回道,不明白为什么问这些细微的事。 “曹大人有没有见过比较陌生或是比较特别的人?”刘岚彻双目一亮,装模作样地问,心道:原来查案是这么查的,问类似的问题便可以。 “这几日老爷没有接见过客人,府里没有来客。”她回道。 “曹大人可有提起过朝堂上的事?”燕南铮乌黑的眉宇暗沉了几分。 “没有。” “曹家或曹大人可有仇人?最近半年是否与他人结怨?” “曹家家风甚严,没有与人结怨,府里的家眷与仆从也不敢在外面胡作非为、惹是生非,没有仇人。老爷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弹劾朝中大臣是常有的事,因此得罪了一些大臣在所难免。不过哪些大臣对老爷恨之入骨,妾身不知。”曹老夫人努力地回想,但还是想不到半个仇人。 “曹家没有跟人结怨?没有仇人?这不太可能吧。”刘岚彻不信。 “老爷严于律己,从严管束府里每一个人,就连公子和小姐,也都不敢在外面惹是生非。”管家气急道,好似老爷被人泼了脏水,急于澄清。 刘岚彻想反驳,但看在他们丧亲的份上,就硬生生地憋回去。 兰卿晓忽然道:“殿下想去曹大人的书房和寝房看看,可以吗?” 管家悲伤道:“请跟小人来。” 燕南铮起身往外走,刘岚彻立即走到她身旁,低声道:“就让他去查好了,我们在这儿歇歇,喝喝茶……” 她白他一眼,快步跟上燕王。 刘岚彻的脸颊抽了抽,无奈地跟上去。 他们先去曹大人的寝房看了一圈,尔后去书房。书房古朴洁净,好似正在等候主人回来,书案堆着一摞摞书册,都是卷边儿的、发黄的旧书,可见曹大人时常翻阅。 燕南铮清冷的目光从各种家具、摆件一一扫过,似温润的春水漫过,又如猎鹰的目光搜掠可疑的地方。 兰卿晓也在看,用心感受曹大人在书房会做什么。 而刘岚彻百无聊赖,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干脆倒在雕椅上躺尸。 “殿下,书房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原封不动,好像主人刚刚离开,看着没有可疑。”她对燕南铮道,忽然有点明白,每次遇到命案或是大事,燕王总会带着她,应该是要锻炼她的头脑、心智,不然她一个绣娘,有什么资格参与查案?燕王这是煞费苦心,她心里感动,问道,“殿下可有发现什么?” “如你所说,没有可疑。”燕南铮目色冷凉。 “寝房也没有可疑。如此看来,曹大人生前几日,跟往常一样,没有可疑之处。” “的确没有可疑。”他觉得,曹大人死得突然,毫无征兆,凶手布局高妙,没留下蛛丝马迹。 “哎哟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能看出花儿来吗?能看出凶手来吗?”刘岚彻的耐心快磨光了,这两人看啊看啊不是浪费大好光阴吗?他站起来对她平眨眸,媚力十足,“卿卿,不如我们去涵碧楼品茗。” 兰卿晓不客气地瞪他一眼,讥诮地冷笑,“大将军身份贵重,不适合查案这种粗活,还是去涵碧楼品茗消遣比较好。” 他立马转变画风,笑哈哈道:“要说身份贵重,我怎么比得上这位燕王殿下呢?他都不去消遣,我怎么好去呢?我也四处看看,看看……” 她看见燕王往外走,立马跟上,刘岚彻正想学他们的样看看呢,没成想他们出去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跟着出去。 原本他还想表现一下,却没想到他们看完就走人,郁闷得快吐血。 燕南铮对曹夫人、管家道:“倘若想起跟曹大人有关的要紧事,立即告知本王。” 曹夫人感激地点头,送他们出去。 马车上,兰卿晓见他若有所思,问道:“殿下,回大理寺吗?” 燕南铮扬声道:“去陆府。” 刘岚彻皱眉道:“徐少卿不是去过陆府问话吗?我们还去做什么?” “去过了不表示不能再去,再者侦查凶案要心思缜密、不辞辛劳、不怕麻烦,倘若大将军不想去,可以下车。”兰卿晓相当地不客气,觉着他在就是捣乱,没事也能闹出事来。 “卿卿,我这是不耻下问。我对侦办命案不熟,不懂的自然要问,总比不懂装懂好,是不是?”他笑得狗腿,毫不介意她的恶劣态度。 “不耻下问自然好,不过有时少说多看更显可贵。”燕南铮淡漠道。 她窃笑,第一次发现燕王这么毒舌。 刘岚彻唇角狂抽,被他们联手挤兑,内伤很重好吗?不过,他心里的不快很快就烟消云散,又笑嘻嘻地问她:“卿卿,你饿了吗?不如我到附近的铺子买几样点心。” 兰卿晓直接无视他,对燕南铮道:“倘若陆大人生前也没什么可疑之处,那如何是好?” 燕南铮道:“若是如此,那这两桩火烧凶案又多了一分相似。” 同曹府一样,陆府也设了灵堂,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里。 问了陆夫人、管家,看过寝房、书房,如他们预料的一样,没有任何收获。 已经过了午时,烈日当空,刘岚彻取出丝帕擦拭额头的汗水,豪爽道:“燕王,去玉宇琼楼用膳吧,我请客。” 燕南铮眼尖,看见他手里拿的丝帕绣着棠梨花,雪颜一沉。 兰卿晓也看见了,并且确定刘岚彻是故意拿出来显摆的。更可恶的是,他竟然把丝帕当扇子挥啊挥,跟个姑娘似的,娘里娘气。 她想起来了,那丝帕是上次他说起妹妹一事悲愤交加时拳打圆柱受伤了,她担心他流太多血才给他简单包扎的,没想到他居然收了她的丝帕,还在燕王面前炫耀。 现在,他相当是对燕王说:本将军也有卿卿的丝帕! 看着燕王冰雪般的容颜,她确实心虚,想解释,又觉得越描越黑,不如什么都不说。 燕南铮不发一言地上马车,她默默地上去,刘岚彻最后,吩咐鬼见愁去玉宇琼楼。 鬼见愁怎敢听命于他人?好在殿下终于说了去玉宇琼楼。 眼见燕王眸色暗沉,似有不悦之色,刘岚彻得意洋洋,把丝帕当珍稀宝物般收入怀里,做深情状道:“卿卿,你送我的丝帕和银簪,我定会好好珍藏,不让它们受到半分损伤。” 兰卿晓恨不得用绣花针缝上他的嘴,索性闭眼不搭理他。 他看看她,又看看燕王,两个人都闭目装死,当他不存在,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好吧,他也闭目装高冷。 玉宇琼楼的雅间里,他点了十几道菜肴,笑道:“卿卿,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不要跟我客气。” “那我就不客气啦。”兰卿晓又点了几道菜。 “卿卿,尝尝这个,滋润养颜,对姑娘家最好了。”他把菜肴夹到她碗里,温柔体贴。 燕南铮忽然也夹了这道菜,直接递到她嘴边,她愣了一下,随即张嘴吃了,幸福地微笑,甜到心坎上。 他还体贴地用修长如玉的手指拭去她唇角沾到的一点食物屑,细心如发。 看着这甜到发腻、令人妒忌的一幕,刘岚彻如遭五雷轰顶,目光发直,头顶冒烟。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这不是明摆着虐他吗? 他快要抓狂,燕王绝对是故意的!报方才之仇! ~~~小剧场~~~ 费了不少人力精力、慕容彧终于找到作者君,却见阿辞和作者君双双躺在沙发上,慵懒得很,面上还白如雪。 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白如雪?扮鬼吓人咩? 慕容彧皱眉:“你们在做什么?阿辞,我们走。” 慕容辞小嘴微微一动,“敷面膜。面膜这东西可好了,可以让肌肤嫩滑嫩滑的。” “走吧,我们回去。” “再玩一下嘛。”慕容辞撒娇。 慕容彧眯眼瞪着作者君:“你居然蛊惑阿辞?” 作者君嘿嘿地笑,“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你也可以留下来一起玩嘛,不过我已经把你家小铮铮的戏份提上来了,你不是应该感谢我吗?” 慕容彧怒指着她,却又无可奈何。 第122章:大将军受虐 兰卿晓看着燕王,含情脉脉,似一个深陷于热恋的女子,无视还有第三人在场。 刘岚彻不自觉地攥紧拳头,俊眸似要喷出妒火,烧死对面那个该死的燕王。 燕南铮继续进膳,淡泊而优雅,好似方才的举动自然而然,发自肺腑。唔,大仇得报的感觉真不错。 她水眸一转,婉然轻笑,“大将军,奴婢的手有点黏腻,可以把丝帕给奴婢擦擦手吗?” 刘岚彻俊眸一亮,她用丝帕擦手,那不是会留有余香吗?那不是正中下怀吗? 于是,他二话不说地把丝帕递给她。 兰卿晓煞有介事地擦擦手,尔后放入衣襟里,继续吃。 他瞠目结舌,干巴巴地笑,“卿卿,还给我。” “这是奴婢的。”她一本正经道,有几分无辜。 “……”他的唇角再次狂抽,再一次,五雷轰顶。 “有借有还才是正道嘛。莫非大将军想当强盗?” “……”刘岚彻一脸的生无可恋。 “大将军身份贵重,怎么会当劫匪?”燕南铮清凉道,来一个神补刀,“本王从不与劫匪为伍。” “……”刘岚彻吐血三升,险些血尽人亡。 于是,这顿饭开始食之无味,好不容易得到心上人亲手绣的丝帕,竟然被骗走了,天理何在!!! 他的五脏六腑堵得慌,恹恹的,很快就吃不下去了。 兰卿晓却是兴致高昂,“殿下,还剩下这么多,不如打包回去吧。” 燕南铮气死人不偿命,“带回去给大理寺众人打牙祭。” 刘岚彻再次吐血三升,哀嚎道:“燕王,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 他是请卿卿吃饭的好吗?大理寺那些人关他屁事? “大将军第一次与大理寺联手办案,花点银子请客吃饭,慰劳一下同僚,有利于增进情谊,更有利于今后协同办案。大将军觉得呢?”燕南铮郑重其事地胡说八道。 “……”刘岚彻的内心流泪满面。 狗屁的增进情谊!狗屁的协同办案! 他只想增进与卿卿的情意! 兰卿晓拎着打包好的食盒,笑道:“大将军,劳烦你也拎几个。” 刘岚彻认命地拎起食盒,心在滴血。罢了罢了,不就是一百两银子吗?这根本不算什么! 大理寺的小吏、衙役看见这么多好吃的,兴奋得流口水,一窝蜂地围上来抢着吃。 徐少卿代表大理寺向燕王致谢:“多谢殿下关怀、体恤大理寺。” 兰卿晓窃笑,看见刘岚彻的玉容更黑了,好像听见他的内心在呐喊。 “其实是大将军犒劳大伙儿。”燕南铮解释道。 “多谢大将军体恤下官等人。”徐少卿尴尬不已。 “无妨,徐大人你也尝尝吧。”刘岚彻看燕南铮一眼,算你识相。 徐少卿吃了两口,便去大堂找燕王,问道:“不知殿下、大将军此行可有收获?” 燕南铮摇头,却问刘岚彻:“大将军有何高见?” 见他问得煞有介事,刘岚彻来了劲,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道:“本将军觉着吧,曹大人、陆大人不可能引火自焚,应该是被人纵火烧死。那么是什么人非要置他们于死地呢?他们是朝中重臣,若没有私仇,那便是政敌。徐大人,查查他们在朝堂跟哪几个大臣政见不合,闹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 “这……”徐少卿犹豫道,为难地看向燕王,“朝堂政敌不至于明目张胆地用此种惹人注目的手法杀人吧。” “越是惹人注目,就越想不到是那人所为。”刘岚彻自圆其说地解释。 兰卿晓扶额,大将军这推测太不靠谱了,朝堂政敌用这种极端的手法杀害同僚,太疯狂了吧。万一被查出来,那就是祸及全家的死罪。 哪个朝臣会这么蠢笨? 见他们都不出声,刘岚彻以为自己的推测完美无瑕,让他们无从反驳,于是沾沾自喜起来。 燕南铮讥诮道:“大将军可有想过,倘若每个大臣看哪个不顺眼,就杀死对方,那整个朝堂不就乌烟瘴气、血腥暴戾?大燕还有律法、纲纪可言?” 刘岚彻竟然无言以对,半瞬才憋出一句话:“纵火杀人的人心术不正,总归是凤毛麟角嘛。” “那大将军就按照自己的推测去侦查。”燕南铮高深莫测道,“徐大人,安排两个衙役帮大将军。” “本将军只要卿卿一人,足矣。”刘岚彻现学现卖,“徐大人,你给燕王安排两个衙役。” “……”兰卿晓恨不得揍他一顿。 “……”徐少卿目瞪口呆,大将军要和燕王抢一个宫女?这什么世道啊! “既是如此,那就让卿卿选吧。”燕南铮不动声色道。 “卿卿,选我吧。”刘岚彻画风突变,幽怨而可怜地看着她,似一只等待主人垂怜的柔弱小白兔。 “奴婢觉得……”兰卿晓朝他微笑,说出口的话却让他的身心饱受创伤,“燕王殿下的断案本事较为靠谱。” 燕南铮根本不担心,从始至终悠然自得,而刘岚彻默默地流泪。 虽然早就猜到她不会选自己,但这一刻他的心,痛如刀割。 之后谈及两桩凶案,徐少卿满目希望地问:“殿下有何高见?” 刘岚彻不服气道:“本将军倒想听听燕王的高见。” 燕南铮的眉宇凝出一道浅痕,“眼下本王也没什么头绪。” 刘岚彻开心坏了,笑得前俯后仰,又是击掌又是跺脚,“我还以为你有多少能耐呢,原来还不如我呢。卿卿,你不要跟着他,跟我吧,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兰卿晓甜美地微笑,“大将军,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他捂着心口做悲痛欲绝状,“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我幼小、柔弱的心?” 她转开目光看向燕王,“殿下,眼下怎么办?” “本王要好好想想。”燕南铮道。 “殿下,下官差人送来茶水。”徐少卿想着,是不是要送来三杯茶水和新鲜瓜果? 这位宫女看着平常,刘大将军对她不一般,而且燕王对她也颇为在意,必定不是寻常人。 一个时辰后。 刘岚彻焦躁地走来走去,一会儿坐着躺着,一会儿嘀嘀咕咕,一会儿凑到兰卿晓跟前逗她,就没有安静的时刻。她忍无可忍,干巴巴地笑,“若大将军觉得烦闷,就出去走一圈。” “你陪我去。”他歪着头撒娇,怎么看怎么画风清奇,令人喷饭。 “滚!”兰卿晓暴怒。 “别生气别生气。”他连忙去找来一把羽扇,体贴地给她扇风。 她把羽扇抢过来,“不敢劳烦大将军。” 而那边,燕南铮岿然不动,安之若素地看两桩火烧凶案的案卷和验尸记录,额头微低,两道剑眉凌厉地飞拔入鬓,宛若光寒九州的利剑霸道地斜插在此。 日头西斜,落日熔金,西天的云海燃烧得如火如荼。 徐少卿带着一位太监进来,那太监是来传话的,太后娘娘传燕王进宫。 兰卿晓知道刘太后传燕王进宫的用意,询问查案进展。 天色不早了,她也顺道回针工局吧。 刘岚彻跟着进宫,前往宁寿宫。 大殿,刘太后端然坐于宝座,娇艳如花的脸庞泛着忧色,“燕王,那两桩凶案可有眉目?” “太后娘娘,臣与燕王去了曹府和陆府,问了曹夫人、陆夫人,不过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他率先开口,对亲姐姐眨眸,好似在说:千万不要拆穿我。 “太后娘娘,臣的确还没有头绪。不过臣会竭尽所能,查清真相。”燕南铮态度恭敬,语气清凉如水,“太后娘娘吩咐大将军与臣一道查案,是担心臣不能胜任吗?” “自然不是。燕王断案的本事,哀家已领略过,相信这次也不会让哀家失望。”刘太后不动声色地说道,“哀家原本不让大将军打扰燕王查办凶案,不过他……” “燕王,朝堂发生这般凶残的命案,凶手视法纪于无物,向朝廷挑战,本王怎么能袖手旁观?”刘岚彻正义凛然道,“太后娘娘,臣参与办案是为了燕王的安危,说不准那无法无天的凶徒会加害燕王。燕王尊贵,仅存一脉,怎么能出事?恳请太后娘娘恩准。” “大将军所言极是。那这几日你便保护燕王的安全。”她欣慰道。 “太后娘娘,臣多谢大将军的美意。不过恳请太后娘娘下旨,此案由臣主审,希望大将军一切听命于臣。”燕南铮道。 刘岚彻唇角微抽,他这样说绝对有目的。 刘太后恩准,刘岚彻也不好提出异议,只能认命。 最后,她叮嘱他们查案归查案,但务必当心,“燕王,三日后便是中秋佳节,节前侦破凶案,你可有把握?” 燕南铮沉声道:“臣竭尽所能。” 刘太后留下刘岚彻,燕南铮先行退下。 她走下来,细腻光滑的脸庞描着无懈可击的完美妆容,却没有半点笑意,“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插手此案有何企图,弟弟,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刘岚彻不乐意道:“我怎么就不正经了?” 第123章:坚决如铁 姐弟俩私下里相处时,刘岚彻不会那么拘谨,一般不自称“臣”。 刘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你在宫里做过什么事,以为哀家不知道吗?” 他一副“我愿意,我高兴”的神情,“我从未想过瞒你。” “你参与办案是为了那个绣娘吧。” “是又如何?是凌疏影告状的?”他的俊眸掠过一抹寒色。 “你在针工局做的事,早已传遍整个皇宫,何须她告诉哀家?你要怎么胡闹,哀家不管,但你不能损毁刘家的名声。”她郑重其事地说道,长眉蕴着一丝冷意。 “我怎么就损毁刘家的名声了?”刘岚彻生气地掀眉。 “哀家是提醒你。”见他态度不好,刘太后气不打一处来,语气冷肃了几分,“她只是绣娘,你整日跟在她屁股后面,想做什么?现在人尽皆知,整个皇宫、朝野上下都在议论,你知不知道?” 他气得扬臂,雪色广袂飞扬而起,“那又怎样?我高兴,我愿意!” 刘太后怒不可揭,双臂发颤,“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刘岚彻不耐烦道:“臣不想跟太后娘娘吵,臣告退!” “站住!” 她怒喝,他原本不想止步的,但终究停下来,背对着她。 刘太后上前几步,站在他身后,严厉道:“若你想娶她为大将军夫人,哀家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太后娘娘又要干涉臣的婚事吗?你的一道懿旨害死妹妹还不够吗?”刘岚彻的语声沉厉冰寒,饱含怒火。 “原来,在你心里一直怨哀家害死妹妹……”她好似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踉跄着后退两步。 “是!若没有你赐婚,那个贱人也不会害死妹妹!”他转过身来,满含戾气的眼眸浮着几缕红血丝。 “哀家如何知道……” “臣的婚事,臣做主,谁也不能干涉!”刘岚彻斩钉截铁道,平时的豪爽不羁、嬉皮笑脸不见半分。 “那你也不能娶一个绣娘为刘家主母!”刘太后义正辞严道。 “只要臣喜欢,为什么不可以?” “你是刘家嫡子,担负刘家兴衰荣辱的重任,凡事不可以任性!”她的脸庞寒若冰雪,语气森凛,“她出身低微,空有一副美丽的皮囊,可以帮你什么?” 刘岚彻不甘示弱道:“刘家的事,臣自有分寸,无需太后娘娘事事费心。有臣在的一日,臣就不会让刘家衰败。” 刘太后苦口婆心地劝道:“只要你迎娶世家闺秀,就可以巩固刘家在朝中的地位。只要你答应哀家的赐婚,哀家立马把你喜欢的姑娘送到大将军府,你想怎么宠爱就怎么宠爱……” 他坚决如铁道:“臣说了,臣的婚事无需太后娘娘操心!臣喜欢她,就要她名正言顺地嫁给臣,而不是妾!再者,臣不会勉强她,臣要的是她的心!” 她怔怔地看他,感受到他滔天的怒火似要烧了整座宁寿宫,感受到他坚定如磐石的信念,她忽然意识到,她的弟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她可以轻易控制的少年了。 “太后娘娘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最好不要伤害卿卿,否则,臣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刘岚彻收了一点怒气,目光凌厉,“说不准,臣会让整个刘家为她陪葬!” “你敢!”刘太后大怒,浑身发颤。 “太后娘娘看臣敢不敢。”他诡秘地冷笑,转身离去。 她望着他大步流星地离去,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失望与伤心。 为了一个卑微的绣娘,相依为命的弟弟竟然对她发这么大的火。 那绣娘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所幸,疏影没有听见这些话,以疏影绝烈的性子,必定有所行动。 …… 存墨阁。 兰卿晓看燕王坐在书案前,时而蹙眉若有所思,时而在一张白纸写几个字,时而闭目。 昏黄的暖光从窗子透进来,与房里的烛辉,映照在水晶珠帘上,反射出七彩缤纷的晶光,继而投射在房里,潋滟流转,美不胜收。星星点点的晶芒在他面上闪烁,他就像一株来自蓬莱仙山的芝兰神树散发旖旎的仙芒。 她看呆了,越发痴迷,舍不得移开目光,不过又觉得自己的目光过重,会惊扰他,会破坏这一刻的美好。 寂静时光里,就这样看着他、陪着他,她已经知足。 只可惜,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忽然,燕南铮朝她招手,她走过去问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这两桩火烧凶案,你有什么想法?”他端起茶盏浅浅啜着。 “奴婢觉着,倘若陆大人和曹大人是被人杀害,那么凶手的杀人方法很完美,让人无法捉摸,无法破解,无从查起。”方才她把两桩凶案前前后后想了两遍,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断案最关键的是有三点,其一,破解凶手的杀人手法;其二,找到杀人凶器;其三,推断出凶手杀人的缘由。”燕南铮搁下茶盏,拿起书案上的白纸,“你看看。” 兰卿晓忽然明白,他是有心教她断案之术呢。 她接过白纸一看,不由得蹙眉,这白纸上的字有点乱,这边一团,那边一簇。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其中的规律与奥秘,原来殿下把自己对两桩凶案的分析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写在纸上,两名死者遇害的相似之处也标出来,把几点暂时无法解释的疑问写在一旁,如此一来,一目了然,条理清晰。 兰卿晓又惊喜又佩服,笑道:“殿下分析得极好,奴婢学到了。” “若是被人杀害,那么这两桩凶案的杀人凶器便是大火。大火是如何烧起来的,是破解杀人手法的关键。”燕南铮黑眸微眯,目光冰冷地凝于某处。 “奴婢也想不通这关键之处。照右都御史所说,曹大人忽然身上起火,那么为什么身上会忽然起火呢?这太奇怪了。”她眉心微颦,百思不得其解。 “太后娘娘限本王于中秋节前侦破凶案,这几日你多多辛劳。” 他朝她伸出白玉般的手,兰卿晓迟疑地走过去两步,把手放在他手里。他握住她的柔荑,温润轻笑。 她着迷地凝视他,四道目光交缠得越来越深,竟有几分缠绵悱恻之意。 他的心,颤了颤。 她的魂,酥了酥。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是有人疾速飞奔而来。下一瞬,一团妖娆明艳的烈焰疾风般飞进来。 正是刘岚彻。 兰卿晓惊慌地缩回手,转过身,窘迫地低头,懊恼地想,刘大将军来的真不是时候。 燕南铮面不改色,风光霁月的模样好似对来人炫耀方才情动的时刻。 刘岚彻注意到房里不寻常的气氛,以及两人之间似乎的暧昧。燕王倒是没什么,但卿卿明显就有问题,他凑近看她,左看右看,还要她抬头。她气恼道:“你干什么?” 他看见她的双腮染了桃花似的嫣红,那薄薄的清透的魅惑的娇红,令人想要将唇贴上去。 有古怪! 方才燕王一定对卿卿做了什么,她的脸才会这么红! 不过,刘岚彻心知肚明,这种事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一旦说了便是自取其辱。 “天黑了,不如去宫外用膳吧。”他兴奋地提议,掩饰了心里的伤。 “奴婢要回针工局,不出宫了。”之前,兰卿晓已经跟燕王说好了。 “那就在这里一起吃吧。”当即,他招来宫人,吩咐了几样菜式,要膳房速速做好送来。 她看向燕王,燕南铮轻轻眨眸,眼梢凝着一丝笑意。 他故意问道:“太后娘娘留下你,跟你说了什么?” 刘岚彻洒脱地坐在书案一角,从一只绘着嫦娥奔月的青花瓷碟里取了一颗葡萄抛上半空,再用嘴接住,尔后笑道:“太后娘娘跟本将军说,看上哪家姑娘就大胆地追,尽快把她娶进门。” 兰卿晓憋着笑打趣道:“贩夫走卒家的姑娘,大将军可以娶进门。” 燕南铮冷冷道:“本王瞧着大将军与山上的贼匪女儿倒是登对,可以娶进门。”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挤兑我?我刘岚彻要娶的夫人自然是才貌双全、国色天香、心存仁善的姑娘,好比卿卿你这样的好姑娘,我一定会娶进门。”刘岚彻豪爽道,颇有喜感。 “大将军想娶奴婢?”她慧黠地眨眸,闪过一丝狡猾。 “只要你点头,明日我就把你娶进门!”他豪言壮语道,意气风发。 燕南铮不动声色,知道卿卿存心戏弄大将军。 兰卿晓笑得甜美迷人,“若大将军当真想娶奴婢,只需做到三点。” 刘岚彻激动地问:“哪三点?速速说来!” 她清咳两声,一本正经道:“其一,你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其二,你把天上的烈日射下来;其三,你统一诸国,成为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再来迎娶奴婢,并且册封奴婢为皇后。” 燕南铮的唇角滑出一抹几不可见的轻笑,这三点多多少少反映了卿卿的心思,可见她的志向比天高。 刘岚彻的嘴张得大大的,震惊的表情像是吃了一斤的苍蝇。 第124章:挑战大理寺 兰卿晓不卑不亢地扬眉看刘岚彻,心里暗喜:你能做到这三点,我就不姓兰! 刘岚彻原本是惊喜交加,以为可以抱得美人归,心潮那个起伏呀荡漾呀,然而此时此刻,他心里好像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这根本不可能做到,放眼整个天下,谁能做到她的三点要求? 不过,他忽然不担心了,剑眉微微斜飞,“卿卿,我知道你一向一视同仁。我自认做不到,不知燕王能否做到?” 燕南铮云淡风轻地眨眸,有点期待她的回答。 她清浅而笑,“对于奴婢不喜欢的人,自然要求高一些;对于奴婢喜欢的人,看奴婢心情。” “卿卿,这不公平,你不能这么对我!”刘岚彻悲怆地哀嚎,捂着心口唱作俱佳地控诉。 “不公平吗?”兰卿晓无辜地眨眨眼,“奴婢并没有强迫大将军吧。” “你怎么可以伤害我幼小的心灵?”他伤心欲绝道,“卿卿,厚此薄彼是不对的……” “若大将军觉得不公平,可以退出。”燕南铮高冷道。 刘岚彻横眉竖目,凶狠怨恨地瞪他,“你就得意吧。本将军告诉你,本将军一定会打败你,赢得美人归!” 燕南铮“大发慈悲”道:“既然你想要公平,那本王给你一个机会。倘若你侦破这两桩火烧凶案,卿卿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 刘岚彻心里欣喜,但没有表现在面上,“这还差不多。卿卿,听见了吗?不许反悔!” 兰卿晓不知道燕王为什么这样做,不过也无所谓了,以刘大将军的断案头脑,能否侦破凶案,还真不好说。 …… 翌日上午,燕南铮和兰卿晓、刘岚彻又去了一趟曹府,详细地问了曹大人生前的衣食住行。曹府的人没有提供有用的线索,他们又白跑一趟。 回大理寺的路上,燕南铮忽然在最繁华的街衢下马车,正巧,街边有杂耍班子在卖艺,那十几岁的小姑娘、少年表演各种惊险、精彩的动作,走大索、舞巨兽、耍大雀、吞刀、喷火龙等等。围观的百姓喝彩声声,掌声如潮。 兰卿晓看见燕王朝人堆走过去,便也跟过去,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去看杂耍。 刘岚彻注意四周闹哄哄的环境,嚷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人太多了,不安全。卿卿,不如我们去附近的茶楼歇歇脚。” 她瞪他一眼,走到燕南铮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喷火龙的杂技。 燕南铮目不转睛地看杂耍,好似沉迷于这街头技艺。 刘岚彻连忙站在她另一边,护着她,警惕地注意周边有没有潜伏的危险。他低声道:“人太多了,不安全,不如走吧。” “殿下来这儿必定有重要的目的。”她冷冷道。 “好吧。”他撇撇嘴,只好舍命陪君子。 热烈的掌声一阵接着一阵,那个身穿灰色粗袍的浓眉少年忽地喷出一团烈火,轰的一声,烈火忽然旺起来,形成一条长长的火龙,吓到了一些胆小的人。 接着,那个浓眉少年又连续喷出火龙,而且是带各种新奇花样的,惊险又刺激,相当的精彩。 表演完毕,那浓眉少年拿着一块红布绕着圈过来挣一些银子。他走到兰卿晓等人面前,她莞尔一笑,“刘公子,人家这么卖力地表演,你总得意思一下吧。” 她怎么说,刘岚彻心甘情愿地做,于是掏出一个碎银子放在红布上。 丰厚的打赏让这少年笑逐颜开,“谢公子打赏。” “你要谢的是我家娘子。”刘岚彻笑眯眯道。 “谢……”浓眉少年正要致谢那姑娘,却听见一道杀猪般的叫声。 刘岚彻惨烈的叫声让众多百姓转头看来,众人看见他身旁的姑娘狠狠地踩着他的脚,还用力地转了转。 兰卿晓笑得明媚,却让人无端地觉得寒气森森,“你今早出门是不是没漱口?” 站在一旁的燕南铮再次发挥毒舌的本事:“不是没漱口,是吃了过夜菜。” 过夜菜,又馊又臭。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方才的怒火一扫而空,松开脚。 刘岚彻欲哭无泪,“你们太过分了!” 那少年走过去跟别的看客讨银子,燕南铮忽然伸臂拦住,把一只碎银放在红布上,“我问你一点事。” “公子请问。”浓眉少年见这锦衣公子出手这般阔绰,喜上眉梢。 “你嘴里喷出的东西是什么?”燕南铮尖锐地问。 “这个……公子,这是小人养家糊口的本事,不能为外人道。倘若今日小人告诉公子了,那小人岂不是……”浓眉少年为难道。 “你放心,我不会传扬出去,也不会以此绝技来挣银子。”燕南铮语气轻淡,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兰卿晓终于明白,燕王来看火龙表演,是想知道这个。 那浓眉少年还是不太愿意说,皱眉道:“公子,不是小人不识抬举,真的是班主严令,不让小人说出去。” 刘岚彻来气了,剑眉高扬,“你小子不说是不是?信不信本公子让你们在帝京无法表演下去!” 那浓眉少年知道帝京随时随地都能砸出一个权贵高官子弟,不敢得罪,把他们带到边角上,低声道:“公子,小人就偷偷地告诉你们,你们千万不要传扬出去。小人嘴里含的是一种特制的烈酒,比寻常的烈酒都要后劲足,不过小人不会吞下去,喷在火焰上,就会形成一条火龙。” “你们用的烈酒如何调制?”兰卿晓惊喜地问。 “小人也不知,这烈酒的配方只有班主知道。”那少年道。 她让少年走了,刘岚彻提议:“不如找杂耍班子的班主问问?” 燕南铮摇头,转身回马车,兰卿晓和刘岚彻立马跟上。 马车前行,刘岚彻知道那杂耍火龙必定跟火烧凶案有关,说不定燕王已经想到凶案的关键之处。他憋了一会儿,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燕王,为什么不问问班主?” 兰卿晓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不问清楚就走了呢? “没有问的必要。”燕南铮言简意赅道。 “怎么会没有必要?本将军觉得很有必要!” 刘岚彻大声喊停车,马车慢慢停了,他对兰卿晓道:“我们回去找那班主问问。” 兰卿晓的确想知道,但又觉得燕王不会无缘无故地放弃即将得到的答案,在她心里,更倾向于相信燕王。 因此,她拒绝跟刘大将军一起回去。 刘岚彻郁闷得不行,但为了得到答案,为了侦破凶案,最终还是决定折回去。 他下了马车,特意吩咐鬼见愁在这儿等他回来,还对她骚包地眨眼,“卿卿,等我回来。” 燕南铮淡然道:“走吧。” 鬼见愁催马前行,而快步跑远的刘岚彻浑然不觉。 兰卿晓笑道:“待大将军回来,看见马车不见了,一定气得要杀人。” 燕南铮薄唇微勾,“他自有办法回去。” “殿下为什么不问那特别调制的酒?” “虽然那酒比寻常的烈酒容易燃烧,不过要有火才能烧起来,那酒不可能自行烧起来。”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那么他们要解决的首要关键问题是:什么东西可以自行燃烧。 “本王有一种可怕的感觉,那凶手还不会罢手。”燕南铮语声沉重。 “殿下担心还会有大臣被烧死?”兰卿晓咋舌。 “只是感觉。回大理寺再说。” 他双目微阖,似在沉思。从小窗斜射进来的灿金流光流淌在雪玉般的容颜,幽微潋滟,一种无形的魅惑似藤蔓般缠绕着人的心,让人忍不住想亲一亲那薄透的肌肤,爱娇地轻啄。 那浓密的长睫跳跃着细碎的流光,好似遮掩了眼底的波澜暗涌与神秘的内心。 她着迷地凝视他,也许他在思考凶案,整理案情。 这三桩凶案刚刚有点眉目,距离查清真相还有不短的路。这几日他的压力一定很大,想必是殚精竭虑、寝食难安。 燕南铮忽然睁眸,目光落在她面上,她微惊,来不及移开目光,唯有窘迫地垂眸。 他拍拍身旁的位置,“过来。” 兰卿晓过去坐在他身旁,“殿下在想案情吗?” “不是。” “那……” “想你。” “……”她娇羞地抿唇,心里甜甜的。 他伸臂揽着她,她靠在他肩膀,回味着他说的那两个字,想你…… 静谧的时光里,他们静静相依。 这低沉的两个字饱含了他很少为外人道的心思,她心满意足。 回到大理寺,他们刚要踏进大门,就听见里面传出凄厉惨烈的尖叫声、杂乱的呼喊声。 他们对视一眼,连忙进去,震惊得目瞪口呆。 前院,一个人着了火,躺在地上滚来滚去,火势熊熊,将他吞没,惨叫声不绝于耳。 众多衙役忙着用各种方法扑火,几个人提着水桶往地上那人泼水。 燕南铮眸色暗沉,周身散发出瘆人的寒气。 亲眼目睹这凶残可怖的焚烧一幕,兰卿晓焦急心慌,心潮起伏,“着火的人是谁?” 一个小吏回道:“是徐大人。” 她极为震惊,“怎么是他?” 燕南铮下令:“全力扑火!” 很快,徐少卿身上的火被扑灭,衙役们立即把他扛起来,放在马车上,往最近的医馆飞奔。 燕南铮、兰卿晓登上马车跟去,问同行的大理寺小吏才得知事发经过。 就在他们回来前不久,徐少卿要外出一趟,没想到刚出去身上就起火,眨眼间,火势变得很大,整个人都烧起来。几个衙役亲眼目睹他身上起火的过程,赶忙想办法扑火,往他身上泼水。 燕南铮剑眉紧锁,面色沉沉。 兰卿晓暗暗地想,那凶手竟然在大理寺犯案,可见其心之大胆,是对大理寺的挑战。 那凶手究竟为什么连续杀害三个朝廷大臣? 最近的医馆,坐堂的大夫立即给徐少卿施救,他们在一旁等候。 第125章:捡回一条命 由于扑火及时,徐少卿捡回一条命,只是重度烧伤,大部分表皮都烧坏了,人也昏迷不醒。 大夫做了简单的处理,开了药方,吩咐伙计去抓药,再吩咐另一个伙计给伤患涂抹专治烫伤烧伤的药膏。 燕南铮凝重地问:“大夫,徐大人伤势如何?可有性命之危?” 大夫年纪颇大,摇头叹气道:“殿下,徐大人烧伤严重,老朽医术不精,只怕不乐观。倘若殿下能找到擅治烧伤的大夫给他医治,兴许有一线希望。” “那你可知,帝京哪个大夫擅治烧伤?”兰卿晓着急地问。 “本王知道。”燕南铮立即吩咐一个衙役,拿着他的燕王腰牌进宫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她心想,想必是哪个太医精于医治烧伤吧。 他问那几个衙役:“你们都亲眼目睹徐大人忽然身上着火了?” 其中两个衙役都说亲眼目睹,其中一人道:“徐大人在前院站了一会儿,忽然身上起火,太吓人了。” “从哪里开始起火的?”兰卿晓追问。 “好像是……从衣襟、手臂开始。”另一个衙役回道。 “徐大人在前院做过什么?”燕南铮的黑眸似溶了雪水,明澈初寒。 “徐大人没做过什么,就是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好像在望天。” “那之前呢?” “徐大人在书房处理公务。” “今日徐大人到大理寺后,直至他身上起火,这一两个时辰他做过什么?”燕南铮问得事无巨细。 “徐大人一直待在书房处理公务,只出来过两次,在廊下歇了一会儿。” “可有见过什么人?” “没有。” 燕南铮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让他们退下。 兰卿晓觉得这事越来越可怖,心慌慌的,“殿下,凶手为什么要烧死徐大人?” 凶手潜伏在暗处,竟然趁他们不在大理寺的时候下手,太可怕了。若凶手要对燕王不利,那真是防不胜防。 他眼里的暗云越积越厚重,“眼下本王还没有头绪。”他拍拍她的肩,宽慰道,“虽然我们在明、凶手在暗,但想害本王,不是容易的事。” 她点点头,“我们在这儿等太医来吗?” “徐少卿伤势严重,不宜搬动。待太医来了,听听太医怎么说。” “好。” “先去那边歇歇。” 燕南铮拉她的小手走过去,兰卿晓倍觉安心,感受他指尖的温凉触感,还有一丝温柔与平滑,偎贴着她的心。 他的心头也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缠绵之意,似有温润的春水流漫而过。 这时,一团妖艳明丽的雾气飞速席卷而来,伴随着着急的叫声:“卿卿!” 她看过去,是刘大将军。 燕南铮没有立即松手,在刘岚彻看见之后才慢慢放开。 刘岚彻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缓缓松开的手,横眉怒目,胸膛剧烈地起伏。 突然,他走上前把她拉到一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兰卿晓挣脱手,冷淡道:“奴婢能有什么事?大将军知道徐少卿被火烧的事了?” “我刚回大理寺就听说了,连忙赶过来。”刘岚彻皱眉问道,“徐少卿怎样?” “眼下尚在昏迷,不知能不能捡回一条命。”燕南铮沉重道。 “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起火烧起来?”刘岚彻义愤填膺道,“那个凶手太嚣张了,竟敢在大理寺行凶!” “本王急着赶来照看徐少卿,还未彻查大理寺,大将军不如先回大理寺清查一遍。” “也好。” 刘岚彻想叫兰卿晓跟他回大理寺,但也知道她不会跟自己走,于是告辞离去。 兰卿晓想了想,问道:“殿下觉着,凶手还在大理寺?” 燕南铮眼眸冷凝,“本王离开大理寺之时,吩咐鬼见愁封锁大理寺,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倘若凶手潜入大理寺,应该跑不掉。” “倘若凶手根本不在大理寺呢?” “那说明,凶手可以远距离地操控杀人,杀人手法匪夷所思。” “徐大人身上起火的时候,共有五个衙役在前院,亲眼看见。这五个衙役应该没有可疑,那么凶手又是如何远距离地操控杀人?”兰卿晓百思不得其解。 “凶手如何让徐少卿自行起火,如何操控,是最关键的一点。”燕南铮的眼神愈发冷冽。 她自然明白,想通了这一点,就破解了凶手的杀人手法。 看着他冰雪般的眼神,她无端地觉得后背冷飕飕的,在这正午依然炎热的初秋,竟然指尖发凉。 又等了两盏茶的时间,胡太医终于赶到。 胡太医行了个礼便入内去诊治徐少卿,仔细地察看。 燕南铮温淡地问:“胡太医,有办法治吗?” 胡太医沉重地回道:“徐大人烧伤甚是严重,下官尽力而为。” “胡太医,徐大人是凶案的第三个受害人,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死的,你务必想尽办法救活他。”燕南铮郑重道。 “下官定当竭尽所能。”胡太医道。 依照胡太医开的意思,大理寺的衙役小心翼翼地把徐少卿抬回徐府。 燕南铮和兰卿晓跟着去徐府,徐夫人、管家等人得知徐少卿卷入火烧凶案,震惊得无以复加,伤心欲绝。 安顿好徐少卿之后,胡太医开了药方吩咐下人去抓药,吩咐管家以后伺候徐少卿要注意的事项。 燕南铮和兰卿晓先去书房察看,徐少卿的书房不大,不过堆满了书,书架上,地上,书案,小案几,全是书,发黄残破的旧书,五花八门的诸国之书,随处放着,也不收拾。 “怎么这么乱?”她蹙眉道,在里面走路好像跋山涉水,要注意有没有踩到书。 “这几日忙着侦查火烧凶案,想必徐大人回府后就在书房查阅书册。”燕南铮站在书案边,随手拿起一本书册,是东楚国三百年前一名技艺精湛的仵作生前撰写的经验之书,名垂青史。 “这本《世情杂说》好像记载了世间千奇百怪的事,徐大人应该是想从这本书里找到人身上起火的相关记载。”她也拿起一本书,快速翻了翻,“徐大人是个尽职的好官。” “书房比较乱,徐府的下人没有收拾,应该是徐大人吩咐了无需收拾。” 燕南铮仔细地看过每一处,不过还是没有找到对凶案有用的线索。 忽然,他听见一旁的卿卿轻呼一声,眼疾手快地伸臂揽住她。 兰卿晓不慎踩到掉在地上的狼毫,立足不稳滑出去,险些摔倒。她下意识地拽住他的广袂,躺在他的臂弯里,呆呆地凝视他。 这一刻,时光好似静止了,浮尘在明亮的光柱里漫游。 燕南铮静静地看她,目光变得深浓。 魂魄归位,她陡然回过神来,尴尬地站起身。 “当心些。”他的掌心轻抚她的柔腮,掌心的暖透过薄薄的肌肤偎贴她的心。 “嗯。”她沉醉于他这细微举动的体贴与温柔里。 忽然,外面响起脚步声,她惊得后退一步。 徐夫人由嬷嬷搀扶着过来,哭得双目红肿,满面泪痕。 兰卿晓宽慰道:“还请徐夫人珍重,徐大人需要您照顾,徐府还要依靠您支撑着。” 徐夫人用丝帕拭泪,收拾了情绪。 “徐夫人,这几日徐大人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或者府里可有发生古怪的事?”燕南铮淡淡地问。 “近来凶案频发,老爷忙着查办凶案,一般很晚才回府,回来了也是待在书房,没什么古怪的事。”她回道。 “府里一切如常吗?可有发生怪事?或者徐大人可有见过陌生的来客?” “一切如常。” “敢问徐夫人,在朝上或是私下里徐大人可有仇敌?徐家可有与人结怨?”燕南铮盯着她,目光轻淡如烟,兰卿晓却知道,他的目光可以洞穿人心。 “家里的确与一两户人家结怨过,不过不至于纵火烧死人吧。至于老爷在朝中是否有仇敌,妾身不太清楚,老爷甚少在府里说大理寺与朝上的事。”徐夫人凝眉回忆。 “与徐家结怨的是什么人家?徐夫人可以简单说说吗?”兰卿晓追问。 “一家是住在城东的许家,一家是住在城南的赵家。” “徐夫人可以简单说说如何与许家、赵家结怨的吗?” “一定要说吗?”徐夫人迟疑道,想着家丑不可外扬,不太想说。 “或许这正是侦破凶案的关键。夫人放心,我们不会泄露出去。”兰卿晓莞尔道。 “跟许家结怨是五年前的事了。五年前,我们与许家是邻居,妾身的长子尚且年幼,与许家的公子时常一起玩耍。有一日不知怎么回事,两个小孩打起来了,都受了伤。许家老爷心疼儿子受伤,非常生气,非要去京兆府告,后来京兆府尹居中调解,但许家老爷认定京兆府尹与我家老爷勾结,愤然搬走。”徐夫人停了一下,接着道,“赵家是做买卖的,在帝京有八家铺子,大约半年前,赵老爷想儿子在大理寺谋个小吏的差事,找到老爷帮忙,许诺老爷,倘若办成事,就把他的小女嫁给老爷为侧室,还馈赠老爷五万两。老爷怎么会做这种事?这可是要杀头的。老爷严词拒绝赵老爷,赵老爷恼羞成怒,就此结了怨。” 兰卿晓看向燕王,燕南铮静静地听着,浓密的长睫遮掩了所有心思。 第126章:找到新线索 徐夫人忐忑地觑着燕王,担心燕王上报这件事,那徐家就要遭殃了。 兰卿晓瞧出她的不安,转开话题问道:“此后许家、赵家没有找过你们或徐大人麻烦吗?” 徐夫人回道:“没有,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这几日徐大人的膳食茶饮、衣物有什么问题吗?是平常那些下人负责的吗?” “跟往常一样,都是那些下人负责的。” 兰卿晓见燕王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又问了几个问题,不过依然没有收获。 燕南铮不发一眼地离开书房,不过刚走到外面就问道:“徐夫人,近来府里的仆人有新来的或是刚离开的吗?” 徐夫人想了想道:“应该没有吧,这些事由管家打理,妾身不太过问。” 之后在徐府看了一圈,兰卿晓与燕王告辞离去。 在大门口,临行前,管家匆匆走来,“燕王殿下,小人有事禀报。” 燕南铮缓缓转身,语声清凉,“什么事?” 管家回道:“之前殿下问起府里的仆人,小人想起大约十日前,府里来了一个做粗活的丫头。这丫头名为喜鹊,到府上哀求小人让她进府做粗活,因为她的老母亲病重,需要不少银子买药。小人一时心软就让她进府。这几日,她应该在西苑做粗活,打扫,洗衣。” “带过来。”燕南铮冷沉道。 “方才小人吩咐人去找她过来,不过管西苑的陈大娘说两个时辰前就不见她的踪影,衣裳都没洗。” 说着,管家朝站在后边的一个中年妇人摆手示意。 那中年妇人上前两步,低着头怯生生道:“小人拜见燕王殿下。” 燕南铮冷声问道:“这几日你一直看着那个喜鹊?她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 她的双手绞着粗布衣角,惊惧不安地抖着。平生头一回面见尊贵的宗室亲王,自然是这般反应。她回道:“回殿下的话……小人一整日都看着喜鹊,她每日都打扫、洗衣,小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夜里呢?可有发现什么?” “好像没有……” “认真想想!”他的语声冷沉了几分。 “是……”陈大娘抖得更厉害了,忽然想到什么,惊喜道,“昨日夜里,小人起夜,看见她鬼鬼祟祟地回来……小人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燕南铮吩咐管家道:“去喜鹊住的房间看看。” 管家立即去了。 燕南铮又问陈大娘:“徐大人的衣袍是你们负责洗的吗?” 陈大娘回道:“是小人负责,小人一般吩咐手下的丫头们洗。” “这几日徐大人的官袍可有洗过?或者官袍有不妥吗?” “还真有。两日前,喜鹊主动跟小人说,她可以清洗老爷的官袍,小人就交给她去洗了。”陈大娘气愤起来,“没想到她笨手笨脚的,把老爷的官袍扯坏了。她很害怕,又是磕头又是哀求的,小人就罚她一日不准吃饭,尔后把官袍送去修补。不过老爷每日都要穿官袍,夫人就取出一身新官袍让老爷穿上了。” 兰卿晓心思微动,官袍!徐少卿穿的是新官袍! 燕南铮匆匆前行,“跟本王来!” 她立即跟上,想着他一定想到了关键的线索。 经仆人带路,他们来到西苑,正巧管家从一间通铺房出来。兰卿晓满怀希望地问:“可有找到什么?” 管家摇头,“小人愚笨,没找到……” 燕南铮径自走进去,她也跟进去,清冷的目光在通铺房一寸寸地扫过。 通铺房简陋,家具、物件都是斑驳残破的,空气里萦绕着一股古怪的气味。 喜鹊的铺位只有一条薄薄的破棉被和几件换洗的衣裳,凌乱地散落着,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殿下,什么都没留下。”她断定道,“这只能说明一点,她进徐府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她知道今日便会事发,于是今早就逃之夭夭。” “嗯。”燕南铮忽然上前,靠近她。 兰卿晓一愣,本以为他想做什么,却看见他蹲下去,从床脚捡起一样小巧的东西。 她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只水滴形碧玉耳坠,疑惑道:“这耳坠会不会是喜鹊的?” 他把耳坠递给她,“你看看。这耳坠虽然玉质不太好,不过也不是穷人家的女儿能拥有的。” 她赞头地点头,走到外面问陈大娘:“你看看,这耳坠是喜鹊的东西吗?” 陈大娘认真地看了看,点头道:“这耳坠的确是喜鹊的。” 燕南铮问管家道:“府里可有擅画的人?本王想要喜鹊的画像。” 管家忙道:“夫人擅画,小人去跟夫人说。” 之后,燕南铮和兰卿晓又去徐少卿的寝房看了一圈,这才离开徐府。 回大理寺的路上,兰卿晓凝眸道:“殿下,这个名为喜鹊的丫头很可疑。” “鬼见愁,去曹府。”燕南铮朝外面道,尔后看向她,“你怎么看?” “倘若喜鹊是凶手,她混进徐府是要杀害徐大人。首先,她趁洗衣之机扯坏徐大人的旧官袍,旧官袍送去修补,徐夫人便取出新的官袍给徐大人穿。”她大胆地推测,眉目洋溢着自信,“陈大娘作证,昨夜喜鹊外出,很有可能潜入徐大人的寝房,把新官袍做手脚,或是调换了,今日,徐大人穿着有问题的新官袍外出,午时便身上起火。” “与本王所推测的差不多,进步不小。”他心潮起伏,目光深深,“只是,即使知晓喜鹊的容貌,也不一定能找到她。她必定在帝京消失了。” “是啊,若想藏起来,根本不可能找到。再者,帝京这么大,如何找起?”兰卿晓蹙眉琢磨,“她究竟受何人指使来杀害徐大人呢?” “今日总算有点眉目。”燕南铮眯眼,正巧,一丝流光落在他的桃花眸,宛若利剑凛厉的银芒。 “左都御史曹大人被烧死的那日,觐见太后娘娘后便出宫,也穿着官袍……”她好似发现新的线索,惊喜道,“那么刑部尚书陆大人呢?当日他在刑部,必定也穿着官袍。如此看来,这三名死者遇害的时候又多了一点相似之处。” 这就是燕王立即去曹府的目的! 而她到现在才想到,她自惭形秽,比他的头脑慢了好几拍呢。 燕南铮轻笑,“还不算慢。” 这一笑,宛若千树万树梨花开,又似云破月来花弄影,月下昙花初开,水光潋滟。 兰卿晓痴迷地看他,一瞬间灵魂沉陷。 抵达曹府,他们熟门熟路地进去,守卫没有阻拦。 曹夫人悲痛欲绝,病倒了,管家接待了他们,把他们请到正厅。 兰卿晓开门见山地问:“曹大人遇害前的两日,穿的官袍是新的,还是旧的?” 管家回想了一下,道:“好像是新的。” “要确定,是新的吗?为什么换新官袍?府里的仆人可有无故失踪的?”燕南铮郑重地问。 “哦,小人记起来了。”管家道,“老爷遇害那日的前一日,洗衣的仆人送洗好的旧官袍过来,被一个送饭菜的丫头撞到了,那丫头毛手毛脚的,把整碟鱼汤倒在官袍上。洗衣的仆人只好把官袍拿回去重洗,夫人很生气,嫌弃那官袍洗干净了也会有鱼腥味,于是取出新的官袍让老爷穿上。没想到,刚穿上新官袍的这日,老爷就……” “那个送饭菜的丫头是灶房的?把她带过来。”燕南铮道。 管家连忙吩咐人去找那个丫头,道:“殿下,那个丫头名为春柳。” 不多时,下人回来禀报,那个春柳不见了,灶房的管事说老爷遇害的那日就不见了。 兰卿晓冷笑,果然又是这样。 管家吩咐人去搜查全府,务必找到那个春柳。 她低声问燕王:“要去春柳的房间看看吗?” 燕南铮点头,在管家的引路下,在春柳住的通铺房看了一圈,一无所获。 兰卿晓早已猜到是这个结果,不过总要来看看。 临走前,燕南铮吩咐管家,画一张春柳的画像,送到大理寺。 之后,他们前往刑部尚书陆大人的府邸,得到的答案差不多。 陆大人遇害的那日也是穿着新官袍,前一日,旧官袍不知怎么的破了个大洞,陆大人决定扔了旧官袍,拿出新官袍来穿。而府里一个干粗活的丫头莫名其妙地失踪。 回大理寺的路上,兰卿晓娓娓分析:“殿下,陆大人、曹大人和徐大人遇害前的一日发生的事惊人的相似,旧官袍不能再穿,拿出新官袍,接着就身上起火,烧死或烧伤。显而易见,新官袍不是被人做了手脚,就是被人掉包。” 燕南铮颔首,“可惜的是,陆大人、曹大人的新官袍已经烧光,没有留下半片。徐大人的官袍没有全部烧毁,希望给我们一点启发。” 她用手支着下巴寻思道:“凶手为什么杀害陆大人、曹大人和徐大人?会不会再杀人?” 一个是刑部尚书,一个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一个是大理寺少卿,这三人究竟有什么关联? 尚书,左都御史,都是一部之首,大理寺! 她忽然想到,燕王是大理寺卿,大理寺最高的官! 凶手会不会杀错徐大人?凶手要杀的应该是大理寺卿燕王才对? 第127章:官袍残片 兰卿晓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寒气从脚底升起。 燕南铮看见她神色有异,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她说了自己的忧虑,眉心紧颦,“凶手会不会对殿下下手?” 他伸手,掌心朝上,眼神轻柔。她把手放在他掌心,他把她拉到身边,握着她的小手,低沉道:“关心本王?” “这不是小事。我们还没破解凶手的杀人手法。”她一本正经道。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杀得了本王。”他的眼里溶着愉悦的笑意,“放心吧。” “嗯。”兰卿晓点头,“对了殿下,奴婢觉得寻常百姓、豪富之家不敢杀朝中大臣,这幕后凶手必定大有来头。而这凶手是胡乱杀人呢,还是这三名死者的共同仇人是凶手?” “你先想想如何在新官袍做手脚,让新官袍自行起火燃烧。”燕南铮的目光带几分欣赏,虽然她还没探索到最关键的部分,不过以她的头脑,是迟早的事。 “好。”她欣然应允,开始琢磨这关键的一点。 回到大理寺,他们刚进门,就看见一团妖红、艳烈的红雾朝她扑来。兰卿晓敏捷地一闪避开,刘岚彻扑了个空,双臂伸开着,格外的尴尬。 燕南铮扫他一眼,目光冷冷。 刘岚彻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你们怎么才回来?天都快黑了,你不饿,卿卿也饿了。” 兰卿晓连忙道:“奴婢饿了,会在街上买东西吃。” 他追过来,含笑献殷勤道:“卿卿,饿了吗?累了吗?我已经派人去云仙楼买了菜肴回来,现在就去吃吧。” “殿下不是让你在大理寺清查吗?找到可疑的人了吗?”她退开几步,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清查了,不过没有可疑的人。”刘岚彻别有深意地挑眉,“这年头呀,能指使我做事的,还真没有人有这个胆量。” 燕南铮看向站在一旁的几个小吏,问道:“有人送来画像吗?” 一个小吏回道:“没有。” 燕南铮冷若冰霜,令人不寒而栗,又问:“今日大理寺没有面生的人?” 几个小吏面面相觑,尔后纷纷摇头。 刘岚彻极为不爽,这是怀疑他的办事能力,“燕王,你不信本将军,为什么还要本将军清查?” 兰卿晓神补刀,“大将军究竟有没有认真、仔细地清查一遍?” 他捂着心口,心口好似被人刺了一刀,“卿卿,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你对得起我吗?” “奴婢人微言轻,相信大将军与否,无关紧要吧。”她努力憋着笑。 “大将军的确认真地清查了一遍。”一个小官吏帮腔道。 “既是如此,那就用膳吧。”燕南铮转身入内。 却在这时,一个衙役领着两个人走进来。那两个人声称是曹府、徐府的下人,奉命送来画像。 燕南铮盯着两张画像,一张是喜鹊,一张是春柳,皆是年轻的姑娘。 兰卿晓接过来看了看,道:“殿下,要派人去找这两位姑娘吗?” 刘岚彻不解地问:“这两位姑娘是什么人?找她们做什么?” 她没有回答,听见燕王冷冷道:“先用膳吧。” 说到用膳,刘岚彻自然欢天喜地,殷勤地布菜、摆碗箸。 徐少卿重伤在府里歇息,大理寺群龙无首,众小吏和衙役见燕王都没回去,都不敢离开。 兰卿晓的确饿了,风卷残云,刘岚彻一边吃着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她恨不得封住他的嘴,不让他说。 而燕南铮吃得很慢,那双冷寂的桃花眸跟以往进膳的时候不太一样,她瞧得出来,他有心事。 “卿卿,下午你们去哪里了?查到什么线索了吗?”刘岚彻装作随意地问。 “没什么进展,你呢?”他想打探消息,她才不会上当呢。 “我也没什么进展。”他就是想知道,这一下午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燕南铮居然把卿卿拐走一整个下午,害得他一个人待在大理寺,无聊透顶,太不划算了。 刘岚彻灵机一动,问道:“卿卿,不如今夜不要回宫,去我府上逛逛,如何?” 兰卿晓立马摇头,懒得搭理他。 燕南铮眉睫未抬,忽然问道:“大将军,就你所知,刑部尚书陆大人为官如何?” 刘岚彻瞳眸一转,打着官腔道:“陆大人啊,尽忠职守,才干……” “不愿说就别说。”燕南铮温润道,“卿卿,本王考虑不周。大将军常年驻守北疆,回朝不久,如何知道朝中大臣为官如何呢?” “可不是吗?大将军每日操心的是边防军事,朝堂的事必定知道的很少。”她配合地演戏。 “谁说我不知道?”刘岚彻知道他们故意激将自己,不过说一说也没什么打紧的,“陆大人对朝廷忠心耿耿,颇有才干,严于律己,官声颇好。” “那左都御史曹大人呢?”兰卿晓又问。 “曹大人刚正耿介,为官清廉,凡是他知道的朝堂龌龊事,有违法纪的,他都要参奏、弹劾。”他得意地说道。 “徐少卿为官如何?”燕南铮淡漠地问。 “你这个大理寺卿不来点卯、不来管事,徐大人扛起重担,把大理寺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他的才干有一点点不足,但胜在勤勉刻苦,大理寺的威望、声誉总算没有毁在他手里。”刘岚彻点评道,好似面对千军万马、山川河流,慷慨激昂地指点江山。 兰卿晓暗暗心惊,刘大将军是真有本事,虽然多年远在边关,却对朝中大臣的性情、官声了如指掌,对每个人的评价相当的中肯。 这三人的家世、官声,她大致了解过,跟他的点评差不多。 表面上他豪放不羁、玩世不恭,实则他治军严苛、明断是非、才干非凡。 不过,燕王为什么问他这个问题? 燕南铮舀了一碗鱼汤,“这三人有什么相似之处?” 刘岚彻不假思索道:“都是好官。” 话刚出口,他才觉得不对劲,既然是好官,为什么被残忍地烧死? 兰卿晓也一直在想这三位大臣为什么被凶手挑中,继而被烧死,他们有才干、有本事,深得太后娘娘的信任,官声都相当的好,前途无可限量……他们还有什么共同点? “燕王,你究竟在想什么,说吧,不要卖关子。”刘岚彻笑嘻嘻地问,想从燕王嘴里挖出一点料。 “……”燕南铮的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大将军还是自己想吧,你和殿下不是要比试谁先侦破凶案吗?”兰卿晓笑眯眯地激将,“若大将军这时候打退堂鼓,奴婢完全没问题。” “我怎么可能打退堂鼓?”刘岚彻连忙表态。 这时,鬼见愁进来禀报:“殿下,属下从徐府拿来徐大人被烧焦的官袍。” 燕南铮剑眉微扬,立即站起身,往外走去,兰卿晓跟上去。 刘岚彻一脸懵圈,燕王在搞什么名堂? 众人来到书房,鬼见愁把徐大人的官袍残片放在案上,大大小小的残片共有十几片,边缘都烧焦了,黑乎乎的,有一股淡淡的焦味。 燕南铮拿起一片凑近鼻子闻闻,“卿卿,你也看看。” 兰卿晓也拿起不大不小的一片,仔细地看着,接着拿起另一片…… 刘岚彻好奇地问:“看这官袍残片做什么?莫非这官袍有线索?卿卿,你快告诉我,这究竟能瞧出什么。” “别吵。”她轻声道,认真地检查每个残片。 “大将军闻到有什么气味吗?”燕南铮把一片残片递给他。 “没什么味儿,只有焦味。”刘岚彻使劲地嗅了嗅,还是没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 “卿卿,有发现吗?”燕南铮期待地问。 “暂时没有。”兰卿晓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奇怪的是,这些残片都没有刺绣。” “换言之,有刺绣的地方都烧光了。”他下了定论。 “应该是这样,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她水眸微凝,从这些残片当真瞧不出什么。 燕南铮悠然坐下,“大将军对徐大人身上起火有何高见?” 刘岚彻郑重地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说道:“本将军觉得,凶手烧死徐大人是向大理寺挑衅,向朝廷挑衅。” 兰卿晓憋着笑问道:“那大将军觉得,凶手会是什么人?” 他抑扬顿挫道:“凶手藏身暗处,窥探我们,对我们的行踪、举动了如指掌。凶手可能正在骂我们蠢,也可能正在布局烧死下一个大臣,凶手可能是帝京人士,也可能是江湖中人……总而言之,凶手是一个残暴冷酷、无法无天的人!若本将军抓到他,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扑哧……”她忍不住笑出来。 “卿卿,你笑什么?”刘岚彻并没有半分尴尬。 “那你打算如何缉拿凶手?”燕南铮好整以暇地问。 “本将军为什么告诉你?本将军已经部署好了,只要凶手再次犯案,本将军一定抓住他!”刘岚彻信誓旦旦道。 兰卿晓笑得直不起腰,刘大将军英明一世,真是糊涂一时啊,就栽在断案这里了。 他唇角微抽,“卿卿,你取笑我是不是?” 她不搭理他,对燕王道:“殿下,奴婢该回宫了。” 燕南铮点点头,“本王打算今夜留宿大理寺,本王吩咐鬼见愁送你回宫。” 第128章:桃花一支 刘岚彻俊眸一转,笑道:“鬼见愁留下来保护燕王好了,本将军送卿卿回宫便可。” 他对兰卿晓绽放明媚骚包的微笑,“卿卿,走吧,我送你。” 兰卿晓莞尔道:“大将军还是留在大理寺好好琢磨凶案吧,否则这个机会就白白浪费了。” 他的心在滴血,这是双重伤害,太没天理了! 既质疑他的断案本事,又拒绝他送她回宫,加上这几日以来遭受到的嘲笑、拒绝、排斥,等等,他的心受到无数的暴击,他的身躯已经变成筛子,千疮百孔。 她告辞离去,燕南铮静静地凝视她,好似任凭飞雪落满身,他自岿然不动。 鬼见愁护送她上了马车,刘岚彻目送那辆马车在夜色里渐渐远去。 她走了,他待在大理寺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回府了。 鬼见愁有燕王的腰牌,护送兰卿晓快到针工局才折返。 她在宫道快步走着,忽然看见前方闪过一点微弱的光芒,她揉揉眼,定睛一瞧,又看见一点光芒。 接着,她往前走几步,仰头望着,那点点光芒多了一些,漫天飞舞,似夜空闪烁的星辰。 萤火虫! 想不到初秋了宫里竟然还有萤火虫! 她笑着欣赏萤火虫,想抓一两只,可是萤火虫飞得太快了,根本抓不住。 忽然,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四肢僵住,顺着那道光想下去…… 半晌之后,兰卿晓火速飞奔回到针工局,硬是拉着拂衣出来,两人闹腾了一整晚。 …… 中秋佳节,每年宫里都在紫宸殿举办宫宴,大宴文武百官与家眷,君臣同赏皎皎圆月。 宫里喜气洋洋,紫宸殿内外摆满了各色盆景鲜花,宫人忙得飞起,宫衫飘飘,蔚然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还没到酉时,四品以上的官员携家眷陆续进宫来到紫宸殿等候开席,有的在偏殿歇息闲聊,有的在紫宸殿附近的宫道、殿廊、树荫下聚众,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瑶华郡主带着侍婢疾步而行,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人。 她已经从宁寿宫找到紫宸殿,又在紫宸殿找了个遍,依然一无所获。 侍婢见郡主越来越急躁,提议道:“郡主,不如奴婢去打听一下。” 瑶华郡主热得全身都是汗,感觉脸上的妆容被汗水冲刷掉了,“快去。” 不多时,侍婢回来欣喜道:“郡主,奴婢打听到了,刘大将军应该去存墨阁了。” “他去存墨阁找九皇叔?”瑶华郡主嘀咕道。 “郡主,要去存墨阁吗?”侍婢问道。 存墨阁是燕王的殿阁,寻常人不好进。而郡主一向比畏惧怕燕王,现在会去存墨阁找刘大将军吗? 瑶华郡主摆出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当然去!” 侍婢连忙跟上,这些日子也不知郡主怎么了,见过刘大将军两次而已,就犯了相思病。郡主仰慕刘大将军的赫赫战功与将帅气度,思慕刘大将军的文武双全、俊美风流,甚至郡主数次去大将军府拜访,每次都不巧,刘大将军总是不在。郡主想要见刘大将军,今日是最好的机会,这才满宫去找人。 此时的存墨阁,兰卿晓对刘大将军道:“若大将军想要奴婢好好的,请无视奴婢,这是最好的保护。” 燕南铮坐在书案,看着案上自己写的案情分析,目不转睛,眉睫却微微掀起,目光也游离在外。 刘岚彻信誓旦旦地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一分一毫!” “时辰快到了,大将军还是先去紫宸殿吧。”兰卿晓劝道。 “你不去,我也不去。稍后我跟你们一起去。”他索性赖着不走了。 “你!”她气得无语。 “期限已至,大将军侦破凶案了吗?倘若太后娘娘在宴上提起,你如何应对?”燕南铮的唇角噙着讥诮的冷笑,“你别忘了,若你侦破凶案,本王可以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 “本将军自然想通了……本将军才不会那么傻,现在说了,被你夺取本将军的推断,那不亏死了?”刘岚彻警觉道。 “那就最好。”燕南铮高深莫测道,“刘大将军不要当众出丑的好。” “你才出糗,你全家都出糗!”刘岚彻怼回去。 “大将军……大将军……”外面传来清脆的叫声,是一个女子。 兰卿晓往外张望,瑶华郡主带着侍婢快步进来,兰卿晓连忙行礼,“奴婢拜见郡主。” 燕南铮冷冷的,眉睫微垂,凝视案上的案情分析。 刘岚彻动也不动,笑问:“郡主找我?” 瑶华郡主似一只七彩缤纷的花蝴蝶飞过来,喜笑颜开,语声如滚珠,“大将军,你教我好找。” 今日她穿着一袭橙红荷叶袖薄纱曳地丝裙,鲜艳亮丽的色泽夺人眼目,配上芙蓉面、杏仁眸,娇俏,美艳。 “郡主找我有事吗?”他懒懒地问,还不知道她对自己产生一种超乎寻常的感情。 “当然有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忽然忸怩地垂首,面颊浮现一抹娇羞的红晕,“大将军,酉时将至,我们一起去紫宸殿好不好?” 看见她横空出世的女儿家娇态,刘岚彻忽然有点明白她的转变,坐姿端正了一些,清了清嗓子道:“郡主,本将军还有重要的事跟燕王商讨。对了,你还没跟你九皇叔行礼。” 瑶华郡主忽然想起这茬事,立即行礼道:“瑶华见过九皇叔。” 燕南铮轻轻点头,“嗯。” 看见针工局的那绣娘也在这里,瑶华郡主忽然有点不爽,卑贱的绣娘罢了,凭什么一直跟着九皇叔? “大将军,听闻你与九皇叔一起查办官员火烧的凶案,抓到凶手了吗?你们商讨的就是这凶案吗?”她兴致勃勃地问。 “这凶案不是你应该过问的,你快去紫宸殿吧。”刘岚彻不耐烦道,暗暗想着她怎么忽然对自己这般热络? “叫大将军太过生疏了,我可以叫你彻哥哥吗?唔,以后我就叫你彻哥哥。”瑶华郡主兴奋地笑,“彻哥哥,你喜欢我这样叫你吗?” 兰卿晓看向燕王,忍俊不禁,看来刘大将军又招来一朵桃花了。 或许这是好事呢,以后瑶华郡主缠着他,他也许就不会总缠着她。 燕南铮剑眉微动,那深邃的眼神似乎对她说:或许我们可以来个神助攻。 刘岚彻唇角微抽,郑重地解释:“郡主,严格来说,你与我并没有亲缘关系,你这样叫我,不大合适……” “怎么会不合适?我跟福宁公主是堂姐妹,福宁公主喊你舅舅,不如我也喊你舅舅吧。”瑶华郡主的食指支着唇角,娇俏地琢磨着,“我不能喊你舅舅,我还是喊你彻哥哥吧。” “你还是喊我舅舅吧。”他的额头落下一排黑线。 “彻哥哥,我们一起去紫宸殿吧。” “你先去……我还有事……” “近来不太平,大将军还是护送瑶华过去比较好。反正你也要去紫宸殿。”燕南铮淡淡道,眼眸清明。 刘岚彻转过头瞪他,横眉竖目,薄唇动了动,表情生动而愤怒,好似在说:你少管闲事! 燕南铮以长辈的口吻道:“瑶华,宫里也不太平,你外出时最好有侍卫跟着。大将军,本王就把瑶华的安危交托给你了。” 刘岚彻气疯了,他什么时候答应过护送瑶华? 兰卿晓心里窃笑,燕王太机智了。 她朝瑶华郡主使眼色,还用双手做了一个动作,瑶华郡主领悟过来,拉拽刘大将军的手臂,试图把他拉起来。 “郡主放手!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可以这样?” 刘岚彻呕血的是,竟然是卿卿教郡主这么做的。 瑶华郡主不管不顾地把他拖往外面,“快走吧。” 他气愤地挣出手臂,“郡主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燕南铮道站起身,唇角含春,“时辰不早了,去紫宸殿。” 兰卿晓跟在他身侧,悄悄竖起大拇指。 刘岚彻看见他们一起出去,连忙跟上,不过瑶华郡主依然黏着他,不依不饶地抱着他的手臂,不让他跑掉。 这一路,他几次试图摆脱她,不过都没能成功,又气愤又痛苦又无奈。 “你是郡主,是姑娘家,这么抱着一个男子成何体统?快快放手!”他语重心长地劝。 “我愿意。” “你这么抱着我的手臂,我根本没法走路。” “我高兴。” “你到底放不放?” “不放!” “你再不放,我真生气了!” “我这么可爱,你怎么舍得生气呢?” “……” 刘岚彻的怒火已经飙到头顶,恨不得一掌把她拍飞。 燕南铮和兰卿晓走在前边,听见他们的对话,竭尽全力憋着笑。 不少宫人纷纷侧目,掩面而走,瑶华郡主更过分了,把头靠在他的肩头,一副沉醉于幸福的小女人模样。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刘岚彻忽然用力地抽出手臂,往前奔去,而她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忽然失去“靠山”,她没有半分防备,直直地倾倒在地。 “哎哟——” 她跌在地上,用手撑在地上,小手的虎口擦伤了,火辣辣的疼。她又疼又恼,双眸染了泪花,水雾濛濛,可怜兮兮地啜泣,“九皇叔,大将军欺负我……” 第129章:躺着也中枪 兰卿晓走过来搀扶瑶华郡主起身,看见她的小手擦伤了,道:“大将军,郡主的手受伤了。” 终于摆脱那贴狗皮膏药,刘岚彻顿时轻松了几分,“她自己摔倒的,跟我无关!” 瑶华郡主的秀眸泪光盈盈,伤心地控诉:“就是你把我弄摔倒的!九皇叔,你要为我做主呀。” 燕南铮一副公允公正的模样,“大将军,瑶华毕竟是姑娘家,你多少让着点儿。不如你带瑶华去太医院给太医瞧瞧。” 刘岚彻气得睚眦欲裂,“要去你自己去!卿卿,我们走!” 兰卿晓怎么可能跟他走?她用瑶华郡主的丝帕包扎虎口伤处,“稍后郡主用水冲洗一下。” 瑶华郡主见他愤怒地离去,狂奔追去,“彻哥哥,等等我。” 燕南铮和兰卿晓相视一笑,刘大将军终于遇到一个克星了。 “殿下,徐大人不治身亡,今后你要统领大理寺吗?”她心里惋惜,胡太医医治徐少卿一夜一日,终究没能救活徐少卿。 “太后娘娘应该有安排。”他漠然道。 “这三桩火烧凶案,还没抓到凶手,太后娘娘会怪罪下来吗?” “本王会尽力而为。” 燕南铮转头朝她一笑,晴灿的夕阳余晖里,这温润如玉的微笑明澈清凉,胜过人间万千霓虹色。 落日熔金,西边的云海如烈火燃烧,壮美瑰丽。 明艳残红的天光一点一点地被黑暗吞噬,好似魑魅魍魉的罪恶之手一点一滴地夺走善良的生命。 此时的紫宸殿大殿金碧辉煌,朝中大臣与家眷各就各位,宗室子弟、公主郡主、后宫妃嫔们也都坐在自己的宴案。宫人们忙完布菜、斟酒后,鱼贯而出。 碧绿温润的琉璃盏,镶金嵌玉的金酒杯,形态各异的器皿,美酒醇厚甘醇,珍馐百味精致可口……满堂华彩,盛世华章,每年的中秋宫宴皆是如此,流丽秾艳,好似汇聚了人间的锦绣华光、斑斓绮丽。 刘太后、皇帝陛下、燕王、刘大将军等人还没到,众人三三两两地聚着闲谈。 福宁公主和卫宁长公主同案,在这花团锦簇里,唯有这么一抹素雅的雪白,甚是扎眼。 “今日母后这般开心,看见本宫穿着素衣,想必会不高兴。本宫还是出宫吧。”卫宁长公主已经是第三次提出回府,实在是不想参加宫宴。 “皇姐无需担心,没事的。”福宁公主安抚道,“皇姐难得出府一次,今日中秋宫宴这么热闹,你怎么能回去?再者,长公主府冷冷清清的,有什么好?” “福宁……” “皇姐就安心待着吧,该吃吃该喝喝,开心快乐起来。听我的,没错。” 福宁公主又劝说了几句,卫宁长公主不再多说,留下来。 而那边,六七个名门闺秀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 杨婕妤的胞妹杨欣桐在上次“谢皇后”的寿宴骄纵蛮横了一回,今日还进宫赴宴,她笑道:“听闻燕王和刘大将军都来参加宫宴呢,今日咱们有眼福了,可以一睹帝京二美同殿饮酒的盛况。” 有人附和:“是呀是呀,我也听说燕王会来赴宴呢。” “太好了!我好久没见燕王了,这次可以看个够!” “这次我是来看刘大将军的。刘大将军是太后娘娘的胞弟,位高权重,文韬武略,俊美倜傥,不比燕王差几分。倘若刘大将军看得上我……” “得了吧,刘大将军怎么看得上你?也不照照镜子。”有人嘲讽道。 “你的父亲只不过是从三品,家世单薄,能比得上我?五十步笑百步。” “好了,别吵了。刘大将军连宗室郡主都瞧不上,岂是你们可以肖想的?” “你就别清高了,今日你进宫这么早,不就是想‘无意’地碰到大将军,好跟他说两句话吗?” 于是乎,这帮名门闺秀一言不合就吵起来,声势越来越大。 宫里不比其他地方,各家的夫人连忙把自家女儿领回去,教导一顿。 这时,外面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燕王殿下到,刘大将军到——” 几乎所有人都站起身迎接,除了那些身份跟他们差不多的公主、妃嫔、宗室子弟。那些嫡出的闺秀们垂首敛眉,却又忍不住悄然抬眸看心仪的意中人。 第一个踏入大殿的是燕南铮,接着是刘岚彻,第三人是瑶华郡主,最后一个是一个低着头的宫女。 所有妙龄的闺秀们皆是一副心快融化了的花痴表情,或是双手成拳搁在下巴下面,或是捂着心口剧烈地喘息,或是双目冒着星星做仰慕状…… 燕王依然身穿一袭华紫锦袍,雪颜瑰美高冷,九天神祇一般俯瞰众生,那轻轻飞扬的袍摆如一团飘逸的紫云飘浮在他的足边。他周身缭绕的仙气太冷太寒,令人不寒而栗。 而刘大将军的气度完全相反,五官俊美如美玉雕就,那袭绣着合欢花的雪色锦袍有着雪的清冷,却被合欢花的热烈明艳夺了光彩,为他狂放不羁的微笑染了几分红尘俗世的斑斓色彩。 若说燕王是一朵高岭雪巅的雪莲花,冰雪浇铸而成,那么刘岚彻便是暖日熏风里的一朵合欢花,如烈焰,似朝霞。 一冷一热,一清素一明艳。 燕南铮在属于自己的宴案坐下,兰卿晓不想被人认出来,始终低着头,蹲坐在他斜后侧。 刘岚彻看见她跟着燕王走,心里很不是滋味。忽然,他心生一计,如若他跟燕王同案呢?不就可以让卿卿一并伺候他了吗?唔,这是个好主意。 不过,他的如意算盘被瑶华郡主破坏了。 瑶华郡主知道九皇叔下面的宴案是留给他的,就落落大方地拉着他朝那宴案走去,“彻哥哥,我们坐这儿吧。” 福宁公主撇嘴鄙夷道:“不知廉耻。” 那些觊觎刘大将军的名门闺秀们内心一片哀嚎,为什么会这样? 刘大将军已经被瑶华郡主收入囊中吗?那她们完全没有希望了吗? 兰卿晓暗暗地笑,这回刘岚彻终于体会到被人纠缠、无可奈何的无力感了吧。 刘岚彻抽出手,见瑶华郡主已经坐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倘若现在他转身去跟燕王同案,她会不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或者诸如发疯之类的事? 犹豫半瞬,他麻溜地转身离去,一屁股坐在燕王旁边,低声道:“过去一点。” 倘若今夜他和瑶华郡主同案,他会一整夜食不知味,抑郁成疾的。 “本王不想与人同案,大将军还是过去吧。”燕南铮面冷语声更冷。 “你就不能救本将军于水火之中吗?”刘岚彻的左眼半吊着,咬牙切齿道。 兰卿晓忍住笑,看他吃瘪真是太爽了。 瑶华郡主的秀眸睁得大大的,错愕的表情那么生动。她立即杀过去,娇滴滴地撒娇:“彻哥哥,我们去坐那边吧。” 兰卿晓从未听过她撒娇的声音,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刘岚彻浑身一震,好似被雷劈中,尔后不悦道:“本将军说了,有重要的事跟燕王说。郡主,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还是回自己的宴案吧。” “是不是因为她?”瑶华郡主陡然怒指兰卿晓,疾言厉色道,“彻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她?别以为你之前做过的事,我不知道……我都知道,你就是因为她才不跟我同案,是不是?” “……”兰卿晓无语地扶额,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也能成为箭靶。 “郡主,你再胡搅蛮缠,本将军不客气了!”刘岚彻冷厉道,玉朗的面容冷峻了几分。 “我全都知道,你喜欢这个该死的绣娘!”瑶华郡主伤心、悲愤地控诉,“我堂堂郡主,连一个绣娘都比不上吗?彻哥哥,你喜欢的人应该是我!” 所有人都在看好戏,有人窃窃私语,还是上次那个绣娘,没想到她不仅招惹了燕王,还招惹了回朝不久的刘大将军。刘大将军阅人无数,什么世面没见过,竟然会喜欢一个绣娘,太没天理了! 那个绣娘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在燕王和刘大将军之间左右逢源,一定是妖术! 兰卿晓的头更低了,根本无从反驳。 为什么每次宫宴,她总能成为众矢之的,总能成为万众瞩目的目标? 难听的话越来越多,刘岚彻的俊颜乌云滚滚,目光凌厉如刀,“若郡主再口不择言、伤及他人,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坐在对面的福宁公主轻蔑地冷笑,“蠢货。” 瑶华郡主是八贤王的掌上明珠,娇宠惯了,骄横蛮横,目中无人,很少受气,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此时被喜欢的男子这般呵斥,她也怒了,脱口骂道:“这绣娘哪点比我好?她就是使妖术把你迷得五迷三道!彻哥哥,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只要把她杀了,你就不会被她迷惑……” “放肆!” 燕南铮怒斥,声色俱厉。 兰卿晓心里骇然,瑶华郡主也怔住了,所有人皆是浑身一震。 从未见过燕王震怒的样子,原来燕王动怒之时霸气十足,周身的寒气流泻而出,似利刃锋利伤人,这般可怕! 瑶华郡主看着九皇叔,眼里的惊惧越来越浓,双手微微发颤。半晌,她咬唇默默地离去,回自己的宴案,阴狠地瞪向兰卿晓。 第130章:她是狐妖! 刘岚彻呼出一口气,朝燕王挑眉,“谢了。” 燕南铮淡漠以对,方才怒斥瑶华,并不是为了他,而是因为瑶华中伤卿卿。 兰卿晓忍不住看向瑶华郡主,瑶华郡主腮帮子鼓鼓的,气哼哼的,眸色阴沉。 今日瑶华郡主记恨上她,日后必定寻机对付她。 咳,刘大将军又给她招来一个敌人。 那些名门闺秀又议论开了,一致视那个绣娘为争抢夫君的仇敌。 “没想到燕王殿下竟然为了那个绣娘呵斥瑶华郡主,郡主太不值了。” “可不是吗?那个绣娘究竟有什么好,燕王殿下为什么这般护着她?” “你们没听说吗?不仅燕王殿下青睐于她,就连刘大将军也对她情有独钟。” “哦?刘大将军如何对她情有独钟?” “我听说前些日子,刘大将军特意去针工局,点名要那绣娘绣新衣袍,没几日又送好多好多鲜花去针工局,只为博得那绣娘一笑。” “天啊!倘若刘大将军也送我这么多花,让我立刻死了也愿意。” “那个绣娘一定是狐妖,她必定对燕王殿下和刘大将军使了狐媚之术。” “狐妖……狐媚之术……”杨欣桐的秀眸转了转,忽而阴冷地笑起来。 她站起身,来到瑶华郡主身旁,屈身行礼。 瑶华郡主记得她是杨婕妤的胞妹,也记得她是上次“谢皇后”寿宴被自己坑了的闺秀,就是一个胸大无脑的蠢笨女子呗。瑶华郡主鄙夷地瞟她一眼,“有事?” 杨欣桐莞尔道:“我有一句话想对郡主说,相信郡主听了之后一定会有兴趣。” 瑶华郡主轻蔑地冷笑,“说吧。” 杨欣桐不介意她的态度,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瑶华郡主的秀眉高高地扬起,眼眸一亮,“哦?” 狐妖?狐媚之术? 有点意思。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蠢笨吗?没有证据,有人信吗?” “我有一个妙计,还请郡主惠听。” “姑且听听吧。” 杨欣桐又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瑶华郡主勾唇轻笑,“可以一试。你且去办吧。” 杨欣桐笑道:“好,我这就去。” 上次就是那个卑贱的绣娘让她形象大跌,并且被赶出宫,这一次她一定要报仇,把那绣娘踩到脚底下! 她回到自己的宴案,尔后悄然离去。 瑶华郡主挥手招来自己的侍婢,低声吩咐了两句。 侍婢明白郡主的意思,领命离去。 这边,兰卿晓在想三起凶案的案情,完全没有注意到那边的动静。 燕南铮注意到了,手臂下垂往后移了些,握住她的柔荑。 她浑身一震,抬眸看他,眼角余光瞟向那边的大将军,好在大将军没有注意到他们。 而广袂遮掩了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她稍稍放心。 “今夜当心一些,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儿。”燕南铮的语声极低极沉,只有她听得见。 “嗯。”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叮嘱,不过她还是应了。 他掌心的温暖包围着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细细地抚慰,她能感受到他手掌的柔滑干爽与些微的刺厉,更能感受此时此刻温润的旖旎细微的战栗。那种身心的愉悦与舒畅让灵魂自由自在地飞翔,她相信他也是愉悦的。 仿佛暗里偷欢,缠绵的,刺激的,惊险的,却更让人铭记深刻,更让人欲罢不能。 燕南铮的心,颤得厉害。 却看见刘岚彻歪过身来低声问道:“你跟卿卿说什么?” “悄悄话,不能为第三人言。”燕南铮的眉宇间难得的有几分得意。 “……”刘岚彻气得怒火飙升,胆敢在他眼皮底下暗度陈仓,胆儿挺肥嘛。 “卿卿,过来斟酒。”他笑道。 “大将军没有手吗?”兰卿晓抿唇微笑。 “燕王也有手啊,你不也是为他斟酒吗?”刘岚彻的心塞塞的。 “大将军不是说过从未将奴婢当作奴婢吗?”她依然微笑。 “……”他竟然无言以对,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真是被自己说过的话坑死了。 罢了罢了,他还是自己伺候自己吧。 兰卿晓垂眸轻笑,燕南铮轻轻挠她的手心,二人心灵相通,知道彼此的心意。 刘岚彻一饮而尽,悲愤道:“卿卿,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 燕南铮冷漠道:“不需要。” 刘岚彻气得横眉怒视,恨不得把这个碍眼的仇敌击个粉碎。 …… 酉时到了,不过刘太后和皇帝陛下还没到,大殿热火朝天,各自寻乐子。 一个太监端来一壶酒,兰卿晓接过来放在案上。 这时,一个宫女惊惶地飞奔过来,对大殿里地位比较高的燕王、刘大将军、丽嫔禀报:“外面墙上……好可怕……有……” 刘岚彻不耐烦地催促:“有什么?快说啊!” “有一只狐妖……”那宫女面色苍白,声音颤抖,可见吓得不轻。 “狐妖……”众人闻言,无不震惊,热议如潮水般涌开。 “胡说什么?哪有什么狐妖?”丽嫔玉肌雪冷声呵斥,“你莫要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奴婢说的是真的,就在外面的殿廊墙上。”那宫女委屈道。 兰卿晓心里疑惑,怎么无端端的有狐妖出没? 燕南铮站起身往外走去,背影清绝。她和刘岚彻连忙跟上去,玉肌雪、福宁公主等人也跟着出去。 朝中大臣与女眷们也想知道是不是真有狐妖,你推我挤地出去瞧个究竟。 瑶华郡主与杨欣桐对视一眼,前者阴冷地挑眉,后者阴沉地冷笑,尔后一起出去。 所有人都在围观东侧殿廊的一处墙角,站在最前面的是玉肌雪、燕南铮和刘岚彻。兰卿晓站在燕王身旁,这墙角真的画有一只跟狐狸六分像的狐狸,不过墙角那只狐狸好像是用红血画上去的,还有红血流下来的痕迹。 众人议论纷纷,有些话很难听,刘岚彻怒道:“都给本将军闭嘴!是不是吃饱了撑着妖言惑众啊?是不是想去刑部大牢蹲几日啊?” 众人噤声,不敢再说。 玉肌雪看向燕南铮,轻柔道:“燕王殿下,这的确有点像狐狸。” “这只狐狸必定是某人的元神,我知道了,狐妖就在我们这些人当中!”瑶华郡主大声嚷嚷,“九皇叔,狐妖来到凡间,闯入皇宫,施展狐媚之术迷惑人心,必定有所图谋。一定要把这只狐妖找出来,降住打死!不然,倘若这只狐妖迷惑陛下,扰乱朝纲,那如何是好?” “郡主说得对!这只狐妖必定会危害皇宫!一定要找出来!”杨欣桐附和道。 兰卿晓蹙眉,她们为什么这么激动、这么笃定地断定真的有狐妖? 刘岚彻厉声怒斥:“事情还没查清,你们胡说八道什么?闭嘴!” 瑶华郡主双臂抱胸,冷笑道:“大将军不让我们说是心虚了吗?那就更说明皇宫里真的有狐妖,说不定就在紫宸殿!” 他玉容冷峻,眼里布满了戾气,“郡主一再妖言惑众,究竟是何居心?” 兰卿晓暗暗思忖,郡主一再强调宫里有狐妖,究竟有什么企图? 而大将军没有立即吩咐侍卫把她抓起来,是看在八贤王的面上。 “大家快找找紫宸殿有没有狐妖,快找找!”瑶华郡主扬声大叫,尖利的声音传扬开来。 “我找到了!”杨欣桐惊喜地叫嚷,指着兰卿晓的身后,“我找到狐妖了!她就是狐妖!” 众人寻着她的手指望去,所有目光都聚焦于兰卿晓,议论纷纷。 兰卿晓震惊不已,怎么回事?她怎么可能是狐妖? 燕南铮不动声地喝道:“来人!把瑶华郡主、杨家小姐拖下去!” 几个侍卫从人群里挤过来,相当地费力。 瑶华郡主扯着嗓子愤怒地吼叫:“九皇叔你凭什么把我拖下去?我父王是八贤王,谁敢抓我!” 她睁眸怒吼的骄纵模样,颇有几分气势。 那几个侍卫慑于八贤王在宗室里的尊贵地位与威望,一时之间不敢上前去抓她。 “快看,她的身后真的有一撮尾巴,那就是狐妖的尾巴。” “那狐尾也太小了吧,再者狐妖不是有九条尾巴吗?只有一条啊。” “狐妖会妖术啊,把狐尾变小就行了。” “原来这绣娘真的是狐妖,太可怕了。她会不会吃人?” 众人窃窃私语,对兰卿晓指指点点。 兰卿晓莫名其妙,在身后一抓,抓到一样东西——是一条长约七寸的雪白尾巴。 怪不得所有人都认定她是狐妖。不过,她的身后怎么会有这样一条尾巴? 眼见众人都相信了,瑶华郡主心里得意,大仇得报似的扬声叫道:“还不把这只狐妖抓起来?稍后太后娘娘、陛下来了,狐妖伤害到他们,你们该当何罪?” 玉肌雪想帮卿卿说两句好话,不过,卿卿的后背真有一条尾巴,她再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会相信吧。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众人惊呼,这一幕好似静止了似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瑶华郡主懵掉了,脸颊火辣辣地疼,清晰地浮现指印。 燕王打了瑶华郡主一耳光! 这事发生在瞬息之间,当事人没有防备,其他人也是没有想到。 不过,燕王打她耳光的时候,扬起手臂的速度非常快,凌厉而狠辣。 第131章:妖言惑众 殿廊四周鸦雀无声,死一般的静默。 所有目光都落在燕王身上,燕南铮长身玉立,玉容如覆冰雪,不怒自威,周身迫出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寒气。 兰卿晓错愕,微低着头,心里暖热,燕王动怒是为了自己。 瑶华郡主捂着剧痛的脸,怨恨地瞪着他,面上写满了不甘心。 福宁公主说起风凉话,趁机踩两脚,“瑶华妹妹,这是宫里,不是你的王府,不是你骄纵撒野、乱喊乱叫、扰乱人心的地方。宫里有没有狐妖,不是你说有就有,你当宫里的人都是死的吗?” 当众被九皇叔掌掴一巴掌,又被福宁公主讥讽嘲笑,丢脸丢到姥姥家,瑶华郡主气得全身发抖,小脸倔强地绷着,怒目而视。 杨欣桐见郡主被打了,不敢再叫嚷,不然她的下场会很惨。 所有人都见识到,燕王看着高冷飘然如谪仙,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实则比刘大将军更狠辣决绝,出手不留半分情面。不过,燕王是为了维护那个绣娘,还是为了皇宫的名声才出手的? 没有人猜得准。 刘岚彻却清楚地知道燕王是为了卿卿,他冷厉道:“再妖言惑众,严惩不怠!” “这墙上明明是一只狐妖,这怎么解释?”瑶华郡主不甘心地嘀咕,声音不大,但不少人都听见了。 “或许是哪个宫人故意画上去的。”玉肌雪吩咐侍卫,“务必查清楚这件事。” “这不是人血,而是猪血。”燕南铮的面色和缓了几分,冷冽的声音宛若一泓冰泉从每个人的心湖流淌而过,令人全身发寒,“这边的血迹未干,可见是刚刚画上去的。所有侍卫听令,搜查身上沾到血迹的人!” “所有人站在原地,不准离开,检查过后才能进大殿。”刘岚彻又下了一道严厉的命令。 “是。”侍卫们得令。 所有人噤若寒蝉,面面相觑。有人惊慌,有人无所畏惧,有人近距离地欣赏帝京二美的盛世美颜…… 瑶华郡主和杨欣桐对视一眼,杨欣桐又紧张又惊惧,死死地绞着衣袖,怎么办? 文武大臣与女眷循序接受检查,尔后进大殿,不敢有任何怨言。 兰卿晓暗暗思忖,是什么人害自己?不会是瑶华郡主吧。 而那条雪白尾巴是如何黏在她身后的? 燕南铮冰凌似的目光缓缓扫过去,似能洞穿人心,无论藏得多好,都将无可遁形。 刘岚彻对兰卿晓低声道:“一定能找到陷害你的人。” 她点点头,忽然想起之前一个太监送来一壶酒,莫非是那个太监把那雪白尾巴黏在她身后的? 杨欣桐低着头,小脸惨白,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的双脚慢慢地、轻轻地往后移,试图躲到最后面。 福宁公主眼尖,一眼瞧出她的异样,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跑什么?” 其实燕南铮也初步断定杨欣桐脱不了干系,只是让福宁公主抢先一步。 “没……”杨欣桐结结巴巴道,与方才趾高气昂的模样判若两人。 “没有吗?”福宁公主冷笑着一把将她推到前面。 万众瞩目之下,杨欣桐恐惧地抱胸,瑟瑟发抖,好似被风雪侵袭,很冷。 兰卿晓打量她,她的裙摆有一滴血红,相当的惹眼。 燕南铮也看见她的裙摆另一边也有一两滴血红,沉厉道:“拿下!” 刘岚彻疾言厉色地怒喝:“原来是你!你为什么陷害卿卿?” 杨欣桐筛糠似的抖得更厉害了,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她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半个字。 两个侍卫押住她,其他人散开一些,让出中间审讯的地方。 “说!”刘岚彻暴怒地喝问。 “我……”杨欣桐嘴唇颤抖,下意识地望向瑶华郡主,热泪夺眶而出。 这一回,她真的知道害怕了,在宫里画狐妖,妖言惑众,陷害他人,是死罪。现在,她只能祈求瑶华郡主出手相救。 瑶华郡主瞪着她,秀眸微睁,厉色分明,好似在说:胆敢胡说八道,本郡主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看见杨欣桐的表情,兰卿晓心里有数,这件事必定跟瑶华郡主有关。 燕南铮自然也知道杨家小姐不是正主,淡漠道:“倘若你受人指使,只要你如实招供,本王()可以从轻发落。” 杨欣桐很想招出瑶华郡主,自己就不用死,然而,看见瑶华郡主杀气凌然的眼神,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把瑶华郡主招出来,对她没有好处,反而会牵连家人。 这时,杨婕妤、右相杨大人和杨夫人匆匆走过来,杨夫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恳求:“燕王殿下,大将军,桐儿年幼无知才会犯下大错,她一定是受人蒙蔽、指使才会做出这样的事,还请殿下和大将军彻查清楚。” “燕王殿下,大将军,舍妹无知莽撞,恳请二位开恩,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杨婕妤惊慌地恳求。 “小女犯下大错,下官教导无方,不敢为她求情。燕王殿下,大将军,二位秉公办理便是,下官绝无怨言。”杨右相沉重道,看着十分耿介。 众人都不敢议论,生怕自己被牵连进去。 福宁公主含笑打趣道:“九皇叔,像杨家小姐这样的名门闺秀,每次进宫赴宴都会闹出幺蛾子,放眼整个帝京,也就她一人。” 兰卿晓暗暗琢磨,杨欣桐是因为上次寿宴那件事才记恨自己、继而又陷害自己的? 杨夫人哭道:“是妾身教女无方,倘若要惩戒,就惩戒妾身……恳请殿下饶恕桐儿一次……” 刘岚彻有点为难,杨右相对太后娘娘忠心耿耿,是朝中支持太后娘娘摄政的重臣,倘若这次严惩他的女儿,这不是寒了他的心吗?倘若不严惩,那不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纵容犯错之人,姑息养奸吗? 他看兰卿晓,想说点儿什么,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杨婕妤和杨右相又求情了几句,燕南铮的脸庞犹如洒了冷霜,“法纪不可废。杨家小姐于宫中擅作狐妖,妖言惑众,陷害他人,心术不正。刘大将军,该当何罪?” “凡是散布妖言者,罪当处死。”刘岚彻沉声道,“不过这件事还是交由太后娘娘处置吧。” “押下!”燕南铮语声沉厉。 两个侍卫把呆若木鸡的杨欣桐押下去,杨右相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向太后娘娘求情,相信太后娘娘会饶女儿一命。 瑶华郡主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杨欣桐没有供出自己,算她识相。 那些倾慕于燕王的闺秀们都噤若寒蝉,她们万万没想到,雪砌般的谪仙飘然绝尘,竟然有这血腥、寒戾的一面,瞬息之间就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兰卿晓的心头涌上一股热潮,在五脏六腑涌荡不绝。 燕王这么做,是保护她,相信今后再也没人有胆量陷害她。 …… 狐妖一事落幕,文武大臣与女眷们回大殿就座,气氛低落了一些。 很快,刘太后和皇帝陛下驾到,中秋宫宴正式开席,好似方才那狐妖一事从未发生过。 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舞伎们扭着纤细如春日柳枝的腰肢,水袖飞旋,锦绣华彩,满殿生辉。 兰卿晓伺候燕王酒水,不过他无心歌舞,眼眸低垂,举止优雅,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一帧仙气缭绕、缥缈虚幻的的仙人图。 她知道,他一定在想火烧凶案的案情。自从徐少卿不治身亡之后,凶案的侦查就进入了死胡同,燕王总是静静地思索,从未主动说起案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刘岚彻多次问他怎么办,他不是不愿回答,就是岔开话题,刘岚彻郁闷得快吐血。 她猜测,他会不会在宫宴提起凶案?不过这会破坏宫宴的祥和气氛,太后娘娘未必想在这君臣同欢之夜提起那诡异离奇的命案。 “本将军觉得吧,杨欣桐不像有那胆量。”刘岚彻歪过身低声道,“她背后还有人。” “那大将军觉得真正的主谋是谁?”燕南铮淡漠道。 “我就不信你猜不到。” “杨家小姐没招出来,又能如何?即使她招出来,那个主谋也有办法推得一干二净。” “你说得对,罢了,看在她父王的面上,暂且放她一马。”刘岚彻身子后仰,看向兰卿晓,“卿卿,你就不能过来给我斟一杯酒吗?方才我还帮了你……” 兰卿晓没有看他,轻声道:“大将军,凌大人正看你呢。” 他转头望向凌疏影,果然,站在刘太后身边的凌疏影正盯着他。他举起酒杯遥敬,挑眉微笑。 她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下,愣了一下才回以温柔的微笑,心里热乎乎的。 舞伎退散,刘太后扬声道:“陆爱卿、曹爱卿和徐爱卿不幸遇害,哀家深感悲痛。三位爱卿在任职期间任劳任怨,殚精竭虑地为哀家、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尽忠,乃当世英杰之楷模。哀家悲痛之余,与陛下商量,对其家属略表心意,特发恩恤,绢百匹,白银万两。” 众臣齐声道:“太后娘娘圣明,陛下圣明。” 接着,刘太后又说,陆家、曹家、徐家的子嗣后代若有才智、才干不凡者,吏部稍加稽考,便可许之官职。 众臣再次山呼圣明。 她不怒自威,忽然问道:“燕王,期限已至,三桩凶案查得怎么样了?” ~~~小剧场~~~ 对于作者君把小心肝阿辞教坏一事,慕容彧气得冒火,但也无可奈何。 他把作者君拉到书房单独谈判,咬牙切齿道:“怎么样你才让阿辞跟本王走?” 作者君一边对他的盛世美颜流口水一边笑嘻嘻道:“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你的女主自愿留在我这儿,不是我的错。” “你信不信本王把你的男二变成齑粉?” “你有本事你就把他变成齑粉喽。” 慕容彧火冒三丈,“你到底想怎么样?” 作者君不要脸地把脸凑过去,指指自己水润的脸蛋,“明白了吗?” 慕容彧嫌弃地后仰身,“你的节操碎了一地,还不捡起来?” 作者君挤眉弄眼垂涎道:“节操能跟你的香吻比吗?” 慕容彧恨恨地瞪作者君……(话说要让作者君小计得逞吗?(*^__^*) 嘻嘻……) 第132章:破解 兰卿晓默默地思忖,果不其然,太后娘娘又在这祥和的宫宴提起凶案。 刘岚彻笑道:“太后娘娘,这宫宴就是吃喝玩乐,君臣共赏佳节圆月,提起凶案有点不合时宜吧。。” 还没查清真相,还没抓到凶手,他们拿什么交代?能拖一夜就拖一夜吧。 众人都望向他们,查了几日,燕王当真还没查清吗? 兰卿晓忽然有点紧张,为燕王焦虑,他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想怎么的?太后娘娘会不会动怒? 燕南铮站起身,轻淡道:“太后娘娘,三桩火烧凶案,已经有点眉目。” 刘岚彻惊愕,有眉目?他怎么不知道? “这几日大将军一直与臣查案,不如先让他先说说。”燕南铮从容道,大方地把“首功”让给别人。 “哦?舅舅也查了,舅舅快说。”慕容文暄催促道。 “呃……”刘岚彻怒目瞪燕王一眼,大掌在他的大腿猛地一拍,用足了力道。 燕南铮气定神闲,不动声色,好似自己的腿变成了棉花。 兰卿晓忍俊不禁,刘大将军郁闷得吐血三升了吧。他根本没查到什么,叫他胡诌咩? 燕王这手明着让出功劳、暗地里坑人的本事绝了! 凌疏影含笑看他,好似鼓励他好好表现。 刘岚彻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清清嗓子道:“太后娘娘,臣觉得……这三桩凶案……的凶手残忍暴戾,视律法于无物……一定要绳之以法,不能让他逍遥法外……这凶手杀害朝廷重臣,胆敢向大理寺挑战,向朝廷挑战……一定不是寻常人……” 不少人纷纷赞扬,大将军说得有道理啊。 那些沉迷于他的美色的闺秀,更是一副五体投地的崇拜样儿。 兰卿晓努力憋着笑,刘大将军也就这几句了吧。 “舅舅,那抓到凶手了吗?凶手是什么人?”慕容文暄追问。 “这凶手极为狡猾,每次犯案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臣和燕王夜以继日地侦查,才查到一点眉目……”刘岚彻厚着脸皮编下去,也不管能不能忽悠得了,“陛下,虽然眼下还没有抓到凶手,不过臣相信,再给臣一两日,一定可以擒获凶手。” “燕王,你说说。”刘太后懒得再听胞弟的废话连篇。 他有点尴尬,朝众人笑了笑,坐下。 燕南铮再次起身,风雅从容道:“太后娘娘,这三桩火烧凶案,臣想从几点相似之处说起。” 慕容文暄兴奋道:“九皇叔速速道来。” 燕南铮沉朗道:“其一,这三桩火烧凶案的受害者皆是朝廷要臣,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少卿,乃三司之首。其二,三名死者皆是身上自行起火,因扑火抢救不及时而活活烧死,死法、死状极为相似,尸首烧得面目全非。其三,三桩凶案的案发时间皆是午时,日头最烈的时刻。” 一些胆小的人听见“尸首”烧得面目全非,加之丰富的联想,便吓得不敢再听。 兰卿晓微微抬眸,仰望他挺直如松的背影,着了迷,失了魂。 这株人间玉树,自信清越,气度卓绝,在金碧辉煌的光晕里散发出耀目的光芒,让人彻底沦陷。 “怎么会自行起火?太诡异了。”慕容文暄皱眉问道。 “这是这三桩凶案最关键的一点,只要破解了这一点,就差不多能破案。”刘岚彻解释道。 “燕王殿下破解了吗?”凌疏影好整以暇地问。 “这是一片丝缎,丝缎上绣了纹样。”燕南铮展开一片丝缎,接着道,“太后娘娘,陛下,臣想在殿上做一件事。” “什么事?开始吧。”慕容文暄恩准了。 “臣需要一只小火炉,正烧着火。” “好。取小火炉来。” 不多时,太监端来一只红泥小火炉,里面是木炭,火焰飞卷。 燕南铮侧首示意兰卿晓,她接过那方丝缎站起身,走到中央,把那红泥小火炉放在地上。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都猜不到她究竟想做什么。 刘岚彻惊奇不已,她什么时候和燕王搞这名堂了?他为什么不知道? 兰卿晓把那丝锻平放,放在红泥小火炉上方熏着。 玉肌雪好奇地问:“这是做什么?” “娘娘,稍后就知道了。”兰卿晓柔声道。 “本宫来帮你拉着。”福宁公主上前,帮她拉着两只角。 刘太后一眨不眨地盯着,不动声色。 卫宁长公主一贯的淡漠冷寂,好似对周遭的事全然不放在欣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慕容文暄忍不住好奇,“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燕南铮回道:“这红泥小火炉相当于正午的烈日炙烤。” 众人恍然大悟,继续等候。 过了半晌,忽然,那丝锻烧起来,福宁公主惊得松了手,害怕地退开两步。兰卿晓拎着丝缎的一只角,转了个圈,让所有人都看得见。那丝缎的火越来越大,最后完全吞噬了丝缎,掉在地上。 众人震惊不已,那丝缎隔空熏了半晌而已,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烧起来? 太不可思议了。 刘岚彻明白过来,原来燕王和卿卿暗度陈仓,破解了死者身上起火的谜。 他们竟然不告诉他!太过分了! 刘太后的面上并没有多少惊讶,高深莫测地观看。 “九皇叔,为什么那丝缎会自行燃烧?”慕容文暄兴奋地追问,“三位死者就是这样自行起火烧起来的?” “燕王,你过分了啊。”刘岚彻忍着怒火。 “请卿卿姑娘为太后娘娘、陛下解惑。”燕南铮看向兰卿晓,剑眉微扬。 “是,殿下。”兰卿晓娓娓道,“太后娘娘,陛下,这丝缎上的纹样是奴婢绣的。刺绣所用的丝线不是寻常的丝线,奴婢用的丝线沾满了磷粉,再刺绣。磷粉容易燃烧,在正午时分置放于烈日下片刻便能燃烧起来。因此,这丝缎的绣线沾染了磷粉,只要这丝缎在火炉上炙烤片刻,便能燃烧起来。” 那夜鬼见愁送她回针工局,她在宫道上看见几只萤火虫,忽然想起以前和叶落音夜里去捉萤火虫看见鬼火的事。那鬼火其实是磷粉,于是她想到磷粉会在盛夏的烈日下暴晒之后燃烧起来。 众人恍然大悟,那么跟三位死者身上起火有关的? 刘太后忽然道:“三位爱卿身上忽然起火,也是磷粉之故?” 兰卿晓颔首,“案发那日,三位死者穿着新官袍,官袍上的刺绣所用的丝线便沾染了大量磷粉。” 刘岚彻不解地问:“可是,为什么他们会穿新官袍?再者,磷粉有刺鼻的气味,他们没闻到吗?” 她解释道:“磷粉的确有刺鼻的气味,不过熏香一下便可掩盖磷粉的气味。” 燕南铮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三位死者不约而同地换穿新官袍,有赖于凶手精心、巧妙的布局。” 慕容文暄又问:“哦?凶手是如何布局的?” “臣去陆府、曹府和徐府查问过,在三位大人遇害的前一日,旧官袍不是破损就是脏了,不能再穿,只能换穿新官袍。”燕南铮把查到的事详细地说出来,“凶手准备了三套新官袍,分别与三位大人的官袍一模一样,在他们遇害的前夕调换。而三位大人遇害之时,那三名仆人已经逃之夭夭。太后娘娘,陛下,臣断定,那三名仆人是受凶手指使,混进府里的。” “原来如此。”慕容文暄明白了,“这可恶的凶手的确精心谋划,不过凶手为什么杀害三位大人?” 接下来的,兰卿晓并不知道,凶手的杀人缘由是什么呢?燕王查到了吗? 然而,没有抓到凶手,现在说这么多也没什么用吧。 玉肌雪痴迷地看着燕南铮,她喜欢的男子就是举世无双、才智绝顶,别人都无法侦破的凶杀案,他侦破了。 刘太后长眉微挑,“这么说,燕王还没抓到凶手?” 燕南铮摇头,“臣惭愧。不过,臣以为,凶手不是朝廷中人,便是宗亲权贵。” 满殿哗然,凶手是朝廷中人?是宗亲权贵? 刘岚彻赞同地点头,“寻常的百姓不可能找人混进三位大人的府里,也不可能准备一身新官袍。豪富之家虽然可以花银子请人办事,但有什么深仇大恨费这么多心思去杀人?再者江湖中人完全可以凭着不俗的武功就能夜闯府邸,手起刀落一招杀一个,何须这么费劲地杀人?因此,凶手玩这么多花样,必定是想遮掩自己的身份。” “凶手可以买凶暗杀,也可以投毒等等,然而凶手选择这种隐蔽而高妙的方法杀人,并且伪装成意外,布局之精妙,让人惊叹。很明显,凶手不想让人查这凶案,更不想被人查到他身上。”燕南铮滔滔不绝地说道,好似他是这里的王,每个人都必须认真地听他说。他笃定道,“这三桩凶案,是仇杀。” “九皇叔,那凶手究竟是谁?”慕容文暄忍不住追问。 兰卿晓心潮澎湃,着迷地看他,看来燕王已经推断出凶手的身份。 福宁公主觉得这凶案又刺激又紧张,兴奋地抓住卫宁长公主的手,“皇姐,凶手是宗亲权贵、朝廷中人,你觉得凶手会在殿内吗?” 卫宁长公主好似提起一点兴致,莞尔道:“听下去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第133章:罪证确凿 凌疏影忽然道:“燕王殿下,倘若凶手是朝廷中人或是宗亲权贵,那要得到一身官袍,应该不难。” 燕南铮高深莫测道:“想抓凶手,或许可以从官袍着手。朝中大臣的官袍是宫里的针工局负责的,也只有针工局最清楚朝中大臣的官袍是如何裁绣的。太后娘娘,臣问过金公公、苏绣司,官员的官袍有规制,不可随便裁制官袍。因此,凶手必定是私下里找针工局的人秘密裁绣官袍。” 刘岚彻机智地总结道:“只要找到针工局那个私下里裁绣官袍的人,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凶手!” 兰卿晓无语地翻白眼,真会捡便宜。 “那舅舅找到那个裁绣官袍的人了吗?”慕容文暄激动地追问。 “这……”刘岚彻回答不出来。 “太后娘娘,不如把针工局清查一遍。”凌疏影提议。 “太后娘娘,臣已有眉目。”燕南铮从容道。 “燕王速速道来。”刘太后扬声道。 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想知道燕王究竟查到什么,倘若燕王当真抓到真凶,那么他们就安全了,谁知道凶手下一个要烧死的是谁。 燕南铮冷冷道,“昨日臣派人暗中搜查针工局宫人的住处,在一人的住处发现一些磷粉,应该是用剩下的。”他从鬼见愁手里接过一只木盒,打开来,“太后娘娘,这便是从那人住处的隐蔽处搜到的磷粉。” 有人默默地想,燕王随随便便拿出一样东西,说是从某某人的住处搜到的,有几分可信? 不过,谁也不敢质疑。燕王身份尊贵,又是大理寺卿,公允公正,不至于栽赃害人。 兰卿晓略略放心,燕王果然有备而来。这两日他看似什么都不做,实则从未松懈。 刘岚彻再一次郁闷,燕王太有心机了,竟然背着他做了这么多,还什么都不说,让他方才出糗,可恶的家伙! 慕容文暄激动地问:“那个宫人究竟是谁?” 刘太后温和而凌厉的目光扫过去,好似不是很想知道凶手的帮手是哪一个。 燕南铮淡然如风道:“陛下,太后娘娘,臣已经将那宫人收押,要传唤她上殿问话吗?” 她点点头,“传。” 太监立即出去传话,殿内众人窃窃私语,都在猜测那宫人是谁。 很快,两个侍卫押着一个宫人走进大殿。众人转头望去,但见那宫人是个女子,低着头,看不清容貌。 兰卿晓一眼就认出那宫女,竟然是她! 殿内的妃嫔、公主有不少人认识那宫女,不禁惊诧。 福宁公主气愤地站起身怒斥:“你为什么助纣为虐、杀害三位大人?速速招来!” 她身旁的卫宁长公主倒了一杯菊花茶,小指微翘,淡雅静心,好似周遭的事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议论声渐大,那宫女跪在地上,深深地低头。 “陛下,太后娘娘,此人是针工局衣房的掌事宫人,张华云。”燕南铮道。 “要你裁绣官袍的人是谁,速速招来!”慕容文暄暴喝。 “若你不招,就当你是凶手。杀害朝廷命官,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刘岚彻离案走到中央,觉得展现自己断案本事的关键时刻到了,“本将军告诉你会有什么下场,不仅你会死,还会诛连你的家人、亲人,九族尽诛。你可要考虑清楚。” “奴婢知道下场会如何,不过奴婢什么都不知道。”针工局衣房的掌事张华云不慌不乱,冷静得出奇,“燕王殿下说在奴婢的房间搜到重要的物证,可有人看见?若没有人看见,谁知道那物证是从奴婢的房间搜出来的还是栽赃的?殿下位高权重,怎么栽赃诬陷奴婢都可以。” 若非要破案,刘岚彻真心想为她的机智,为她质疑燕王而鼓掌。 凌疏影怒斥:“放肆!燕王殿下出身尊贵,何须栽赃诬陷你一个卑贱的宫人?” 兰卿晓思忖,虽然大多数人相信燕王的为人与品格,可是严格来说,那物证磷粉的来路似乎有点经不起质疑,张姑姑的反驳也有二分道理。 刘岚彻为难道:“太后娘娘,这宫人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燕南铮依然云淡风轻,道:“太后娘娘,臣让下属潜入她的房间搜查到物证之时,针工局掌事金公公也在,亲眼目睹。此时金公公就在外面,可传唤进殿问话。” 兰卿晓佩服得很,他办事就是滴水不漏,别人想到第一、第二步,他已经想到第三步,或者已经想好退路。 “那便传吧。” 刘太后随意道,好似并不是很想传唤,只是做做样子,以免被人非议偏信燕王。 很快,金公公走进大殿,毕恭毕敬地下跪行礼。 兰卿晓瞧得出来,平日里趾高气昂的金公公,到了这大殿,紧张惶恐,好似变了个人。 刘岚彻俊眸一转,率先问道:“昨日燕王的人去了针工局?” “回大将军的话,燕王殿下的人的确去过针工局。”金公公谨慎地回话。 “去做什么?” “金公公的下属要奴才一起去办一件事,之后那人从张华云的房间搜到一样东西。” “是什么东西?”刘岚彻威严地问。 “是一只木盒。”金公公完全不敢抬起头。 “木盒里装着什么?” “木盒里装着的好像是磷粉。” “你不确定?” “因为奴才只是瞧了一眼,距离又……不近,奴才瞧着应该是磷粉。” “既然他在场,亲眼目睹那只木盒是从这掌事宫人的房间搜出来,那应该不会有错。”慕容文暄忽然问道,“你仔细看看,搜出来的是不是那只木盒?” 金公公抬头望向燕王手里的木盒,尔后道:“回陛下的话,的确是这只木盒。” 张华云低着头,双手微颤,眼神闪烁,泄露了她的紧张与惊恐。 燕南铮雪颜清冷,问她:“你是衣房的掌事宫人,也精于刺绣,对官袍的裁绣再熟悉不过,私自裁绣官袍并不难。你还有什么话说?” 刘岚彻怒道:“罪证确凿,她还能能说什么?就是她助纣为虐,帮凶手私自做了三套官袍。”他走到她面前,凶厉地威胁,“你速速招供,否则大刑伺候!” 张华云稍稍抬眸,慌惧的目光瞟向福宁公主那边。汗珠从额头滴到宫砖,她面色惨白,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 “再不说,就把你当做凶手论处,判腰斩,诛九族!”他暴怒地呵斥,“来人……” “奴婢招……奴婢私自裁绣官袍是受人指使……奴婢鬼迷心窍,为了帮父亲还一千两赌债,才答应她私制官袍……”因为极度的恐惧,她感觉舌头极不利索,说得断断续续,“奴婢根本不知道那三套官袍要做什么……奴婢也是逼不得已……” “你答应谁私制官袍?说!”燕南铮寒沉地喝问。 “奴婢……”张华云吓得整个人呆若木鸡,心虚地看向福宁公主那边。 “本将军已经没有耐心听你说,来人……”刘岚彻喊道。 兰卿晓看向她的目光所在之处,她看的是福宁公主还是卫宁长公主? 福宁公主尚未出阁,跟那三位被火烧死的死者没有利害关系,为什么布局杀他们? 至于卫宁长公主…… 此时的卫宁长公主,静谧地坐在那儿,素衣如雪,清淡明雅,徘徊在锦绣华章边缘,游离在红尘俗世之外,是花苑千红万紫里的一朵白菊,清姿绝俗,是一汪死水,喜怒哀乐都不曾进入她的内心。 “奴婢说……” 张华云忽然觉得身子一颤,一股热流喷涌出去,瞬间染湿了两腿的内侧。她好似下了决心,绝望地闭眼,“是卫宁长公主要奴婢裁绣三套官袍。” 满殿哗然,一语激起千层浪。 谁也无法相信,寡居半年、谢绝一切红尘俗事的卫宁长公主竟然是凶手! 大殿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卫宁长公主,有人震惊,有人不屑,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人好奇想要探究…… 刘太后面无表情,不惊讶也不动怒,好似那个人的生死、荣辱与她毫无关系,好似她早已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刘岚彻惊诧得嘴巴微张,兰卿晓惊震地看卫宁长公主,万众瞩目里,她依然孤冷,依然清冷如秋水初寒,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荣辱不惊,眼眸冷寂,额头荒凉。 或许,她早已料到会有被揭发的这一日,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福宁公主震惊得无与伦比,怎么也不愿相信,坐在她身旁的皇姐,寡言少语、温和良善的皇姐,不愿出门见人的皇姐,竟然是烧人不眨眼的凶手! 怎么可能呢? 大臣、女眷们窃窃私语,都在说为什么卫宁长公主竟然还这般淡定。 刘岚彻扬声道:“长公主殿下,她指控你是烧死三位大人的主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福宁公主猛地回过神,激动地替皇姐辩解:“不可能!皇姐怎么可能害人!舅舅,一定是这个贱婢诬陷皇姐!”她怒视张华云,疾言厉色地质问,“你说,你故意诬陷皇姐是不是?” 慕容文暄也不愿相信,尴尬地打圆场,“母后,这件事关系到皇家声誉,不如……再查查……彻查清楚为好……” 第134章:性情大变 刘太后面容冷冷,不怒自威,“国家律法不可废。只要犯了法,即便是天潢贵胄,也要绳之以法。再者,三司之首相继遇害,若不缉拿凶手,岂不是让众爱卿心寒?” 慕容文暄私心想维护长姐,另寻他日再审讯,这样就可以遮掩皇家丑闻,也可以酌情放长姐一条生路。无奈母后铁面无私,他只好劝长姐道:“皇姐,若你有什么冤屈或委屈,趁着众爱卿都在,不妨说出来。相信母后和九皇叔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大殿死一般的沉寂。 兰卿晓望向对面的卫宁长公主,她依然清心冷颜地坐在那儿,泥塑木雕一般,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眸好似被挖空了,空洞,死寂,格外的可怕。 卫宁长公主的定力真不是一般的强。 燕南铮犀利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她面上,“卫宁,沉默不是办法。你已经杀了那三位大人,或许你心里的怨恨、悲痛已经减轻不少。” 卫宁长公主依然如故,额头微低,苍白瘦削的小脸流闪着旖旎的光影,更显得容色死寂。 刘岚彻等得不耐烦,催促道:“逃避不是办法,长公主殿下你倒是说话啊。” 福宁公主看着她,揪着心,矛盾得很,既不相信皇姐会做出那凶残的事,又希望她当众解释清楚。 “皇姐,你速速解释清楚。”福宁公主焦急道,拉拉她的广袂。 “长公主殿下,奴婢斗胆,大理寺少卿徐大人已经过世,你心愿已了,是时候向众人坦白你心里的仇恨。”兰卿晓清冷道,“长公主殿下等的不就是这一日吗?” “放肆!”凌疏影厉声呵斥,“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和长公主殿下说话?” “无妨。”刘岚彻立即道。 她的红唇抿了抿,美眸微眯,一丝戾气从眼梢飞落。 慕容文暄再次催促,刘太后好似洞悉了一切,耐心地等候。 卫宁长公主终于站起身,一阵雪风似的轻轻走到中央,直视前面的上位者,“母后,陛下,卫宁实在不明白那个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微微侧身,对燕王道,“九皇叔,仅凭一个宫人的指控,就想定卫宁的罪吗?卫宁不认识她,也不知官袍之事。” 福宁公主惊喜道:“九皇叔,一定是那个卑贱的宫人听闻要被腰斩、诛九族,就胡乱咬人,拖皇姐下水。” 慕容文暄也道:“是啊,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皇姐,你速速解释清楚。” 兰卿晓明白,罪犯在最开始总是不愿认罪的,接下来就看燕王如何击溃卫宁长公主的心防。 燕南铮从容道:“众所周知,卫宁的驸马于半年前犯事被收押于刑部大牢,审查期间,驸马于大牢自尽。当时太后娘娘将这桩旧案交由三司会审,而陆大人、曹大人和徐大人便是三司的会审官。想来这三位大人死于非命,或许跟这桩旧案有关。” 这番话勾起所有人的回忆,半年前,卫宁长公主的驸马被查出私挖银矿,数年间将大量的银矿物运往东楚国、西秦国,触犯律法。刘太后得知后震怒非常,将驸马下狱,并交于三司会审。三日后,驸马在牢里撞墙自尽。卫宁长公主悲痛欲绝,办完驸马的丧事后就深居简出,不见任何来客。 兰卿晓不太清楚半年前那桩旧案的详情,不过想也知道,卫宁长公主必定是为驸马报仇才设局烧死三司之首。 刘岚彻回朝不久,对半年前的旧案也不甚清楚,因此只能奉劝:“长公主殿下还是认罪吧。” 卫宁长公主站在那儿,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纤瘦的身子一动不动,面容干枯了似的没有任何波动,那双乌黑的瞳眸好似龙眼核,死气沉沉。 “卫宁与驸马情投意合,婚后数年恩爱有加,她坚信驸马没有罪,坚信驸马不会做触犯律法的事,坚信是三司的三位大人查到相关的罪证才逼得驸马自尽。驸马自尽离世,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枯萎死去,痛不欲生。”燕南铮语声冷凉,没有半分温情,“或许卫宁坚信三位大人做了伪证,筹谋半年,她终于在夏末初秋的时候付诸行动,要三位大人为驸马陪葬,要他们为自己草菅人命而付出代价。” “皇姐,是这样的吗?”福宁公主悲伤地问,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长公主殿下先收买针工局的张华云私自裁绣三身新官袍,在新官袍做手脚,再派人潜伏陆府、曹府和徐府,暗中调换他们的新官袍,以此达成目的,让他们身上起火而活活烧死。”刘岚彻接着陈述案情。 “若扑火及时,三位大人可能不会烧死。卫宁心思缜密,想到三位大人会在什么地方起火,就把那地方的备水提前处理了,以保万无一失。”燕南铮接着道,盯着卫宁长公主。 “皇姐,你这样做,会斩首的。”慕容文暄痛心疾首道。 “徐少卿已经死了,卫宁你还顾虑什么?”燕南铮似笑非笑地问。 刘太后失望地问:“卫宁,你可知罪?” 卫宁长公主仿佛站在金碧辉煌的坟墓里多年,灵魂被暗无天日的死气浸染透了,变得行尸走肉一般,没有呼吸,没有言语,没有表情,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刘太后沉缓道:“你知道驸马临死前给哀家写了一封忏悔的信函吗?他什么都没说,只求哀家不要迁怒于你,在他死后两年再为你寻一个待你一心一意的如意郎君。” 所有人都看着卫宁长公主,依稀记得年少时的她天真烂漫,记得她婚后温柔优雅,是个幸福的女子,而如今,她失去了心与灵魂。所有人都等着她的自辩,等着她认罪还是否认。 忽然,她纤长的眼睫轻轻一颤,眼眸扇了一下,轻柔道:“忏悔?驸马绝不会忏悔!” 后面一句,尖利而嘶哑,好似灵魂被什么狠狠地刺激了。 兰卿晓不禁在想,驸马究竟有没有私挖银矿、私卖银矿物给外邦?为什么长公主这般相信驸马? “你还是坚信驸马没有私挖银矿?”燕南铮冷笑,“本王查到,驸马的确没有私开银矿,是驸马的父兄打着他的名义私挖银矿,私卖银矿物到东楚国、西秦国。驸马考虑到父兄的身家性命,才忍着没有揭发他们,于此也得到银矿的一半收益。” “是!是驸马的父兄犯事!”卫宁长公主咬牙道,声音暗哑,大颗的泪珠滚落苍白的脸颊,她悲愤地质问高高在上的刘太后,“明明不是驸马,为什么把所有罪责推到他身上?为什么驸马的父兄只是遣回原籍乡下,为什么驸马要承担所有后果?” “这桩旧案罪证确凿,无需再提。”刘太后冷漠地眨眸。 “凭什么?凭什么要驸马承担所有罪责?”卫宁长公主终于崩溃,声嘶力竭地吼,声音干嘶晦暗。此时她吼出心里积压了半年、对刘太后的愤恨不满,怒指刘太后,目光怨恨,凌厉如刀,状若癫狂,“就是你!若非你的密令,三司也不敢作伪证害死驸马!你毁了卫宁的一生!你是刽子手!” “皇姐,你冷静一点。”慕容文暄劝道。 “长公主殿下,这桩旧案另有内情,你不明真相,莫要怨怪太后娘娘……”凌疏影道。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刘太后被人指控,却依然面不改色,甚至连眨眼都没有,气定神闲。 忽然,卫宁长公主阴戾地笑起来,尖利,悲愤,痛苦,绝望……她双臂微伸,回荡在大殿的可怕笑声连绵不绝……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她,本朝最尊贵、最优雅的长公主,变成一个疯魔的女人。 泪水潸潸滚落,笑声渐渐变成压抑着痛楚的哭声,她面朝文武大臣与女眷,因为极度的怨毒与痛恨而五官扭曲,阴戾狰狞,“即便驸马当真撕挖银矿,也罪不至死。陆大人、曹大人、徐大人,他们作伪证逼死驸马,统统都该死。本宫要让他们尝尝被火烧、痛不欲生的滋味!” 尔后,她怒指刘太后,广袂飘荡,却看向众臣,“陛下已经十八岁,为什么刘太后还不让陛下亲政?因为她恋栈权位,把持朝政,意图篡取国朝。诸位没有察觉吗?她逼死卫宁的驸马,以后也会逼死你们!你们心甘情愿任她宰割吗?” 慕容文暄连忙道:“皇姐,别说了。” 刘岚彻怒道:“长公主殿下,你莫要胡说八道,空口白牙地诬陷太后娘娘。” 福宁公主双眸盈盈,悲伤不已,为什么皇姐变成这样? 燕南铮不言不语,冷眼旁观。 兰卿晓暗暗地想,卫宁长公主这是想煽动群臣逼宫? 不过,这些大臣工于算计,都不是省油的灯,怎么可能会被这个触犯律法的疯魔长公主蛊惑? “这个女人,一定会窃取国朝,一定会!到时候你们都会死在她手里!” 难以想象,冷寂寡言的卫宁长公主忽然性情大变,变得阴刻冷戾,张牙舞爪。 第135章:丑陋的真相 紫宸殿大殿,坟墓般死气沉沉。 众臣不敢回应卫宁长公主,低着头,深怕被刘太后盯上,那就要全家遭殃了。 刘太后依然无动于衷,好似未曾听见那些戳心、大逆不道的指控。 燕南铮冷冷道:“卫宁,你以为以你一人之力就可以扭转乾坤吗?” 福宁公主哑声求道:“皇姐,你向母后认错吧。认错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卫宁长公主指着众臣怒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孬种!父皇这般信任你们,你们竟然让这老妖婆把持朝政十几年,你们对得住父皇吗?本宫告诉你们,父皇早就瞧出刘太后野心勃勃,预料到她会窃国,因此留下一份遗诏,这份遗诏与刘太后有关……” “放肆!”燕南铮陡然怒斥,“卫宁,不可胡言乱语。” “太后娘娘,不能再让她胡言乱语。”凌疏影轻声道。 “胡言乱语?”卫宁长公主疯魔了似的,诡异地笑,“我说的是真的,只要找到那份遗诏,就可以扳倒这老妖婆……” “长公主殿下,你以为驸马是无辜的吗?驸马并不无辜。”见刘太后一直不出声,凌疏影再也忍不住,气愤道,“驸马私挖银矿,的确罪不至死,可是他担了所有罪责,这是他自己要求的。然而,让驸马罪无可恕的的真正罪名是,私通敌国,贩卖机密。” 大殿鸦雀无声,众人纷纷屏住呼吸。 兰卿晓也惊愕不已,驸马私通敌国?这怎么可能? 她看向燕王,他的面上没有半分惊讶,这么说,他早已知道了?而且这件事是真的? 卫宁长公主愣住,眉心紧蹙,眼眸急剧收缩,她嘶哑地喊道:“不可能!驸马不可能私通敌国!你妄想污蔑他!” 刘太后依然安之若素,慕容文暄和福宁公主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凌疏影义正词严道:“罪证确凿,无需污蔑。长公主殿下,驸马没有实权,太后娘娘何须置他于死地?若非他犯了死罪,通敌卖国,太后娘娘也不会铁石心肠杀他。” 刘岚彻道:“通敌卖国是诛九族的死罪,太后娘娘没有牵连驸马的家人,已经是网开一面。” 燕南铮知道兰卿晓心存疑虑,朝她微微点头,以示肯定。 她心潮起伏,刘太后非杀驸马不可,真的是另有隐情,而卫宁长公主一直蒙在鼓里。 可是,驸马娶得美妻,恩爱有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为什么私通敌国呢? 真相都是丑陋不堪的,让人无法接受。 “不会的……不可能……”卫宁长公主仿佛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按着剧痛的头,神思恍惚,脚步虚浮,喃喃自语,“驸马怎么可能会私通敌国……不会的……” “据驸马自己招供,他遭人投毒,中了一种慢性剧毒,半个月不服半颗解药就会奇痒、剧痛,非常难受。他遭人胁迫,不得已私通敌国,三年来贩卖朝廷机密。”凌疏影道。 “九皇叔,真的吗?”卫宁长公主满目期盼地问,希望有人告诉她,他们说的不是真的。 “是真的。”燕南铮淡淡道。 她觉得心口被人刺入一刀,那么尖锐的痛,那么令人绝望的真相…… 双腿忽然酸软,她好似站不住,轻飘飘地跌坐下来,宛若一片飞离枝头的落叶。她的双手插入嵯峨高髻,扯得发髻松散了些,珍珠般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双唇微张,无声地一翕一合,面容诡异地扭曲。 是真的。 仅仅三个字,足以击溃这个冷静到极点、枯寂到极点的女人。 兰卿晓忽然有点同情她,她所坚信的一切,因为这三个字悉数崩塌,这叫她如何自处? 燕南铮转头看她,兰卿晓察觉到他的目光,也看向他。 这一刻,他们望进彼此的心,探进彼此的灵魂——只要他们信任彼此,就没有走不过去的坎儿。 凌疏影又补充道:“太后娘娘隐瞒此事,是为保全驸马的体面,保全长公主殿下的颜面。太后娘娘为驸马、为殿下思虑这么多,到头来却被骂作老……你对得起太后娘娘的苦心吗?你残忍地烧死三司大臣,对得起太后娘娘,对得起皇室列祖列宗,对得起他们的家属吗?” 这番质问,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福宁公主哭得梨花带雨,哑声道:“皇姐……” 慕容文暄也是感伤不已,怎么会变成这样? 刘岚彻严肃道:“长公主殿下,太后娘娘待你一片拳拳之心,你却与太后娘娘作对,甚至诬陷、谩骂、羞辱,此乃以下犯上之罪,你可知罪?再者,你烧死三司三位大人,你可认罪?” “这不是真的……你们说谎……你们都是骗我的……” 卫宁长公主忽然撕心裂肺地嘶叫,泪雨轰然倾落。 她崩溃、狂乱的情状,令人唏嘘又感慨。 兰卿晓不由得心生恻隐,不知此时她是懊悔多一些,还是悲愤多一些,或者是痛楚更多一些? “皇姐……”福宁公主奔过去,想搀扶起皇姐,想安慰她,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卫宁长公主拉着她的手,痛哭流涕,悲伤欲绝,“你告诉本宫,为什么会这样……” “皇姐,我们先回去好不好?”福宁公主的心堵得慌,很难受,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拉起来。 “太后娘娘,三位大人死得冤,还请太后娘娘、陛下圣断。”刘岚彻严厉道,给燕南铮打眼色,“若不处置卫宁长公主,只怕会寒了文武百官的心。” “律法不可废,即便是天潢贵胄,也不例外。”燕南铮淡漠道,“卫宁,在你起了这个念头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来人,将卫宁长公主收押天牢,择日处置。”刘太后面无表情地下令。 殿外的侍卫得令进来,这时,卫宁长公主忽然挣开福宁公主,转身往东侧飞奔。 福宁公主不明所以地叫道:“皇姐……” 兰卿晓暗道糟糕,卫宁长公主是活不下去了。 果不其然,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里,卫宁长公主飞速撞向雕着翔龙的圆柱。 大殿出现了一瞬间的死寂。 有人捂眼,有人别开脸不敢看,有人震惊地睁眸,有人扼腕叹息,有人冷目旁观…… 福宁公主手足发软,颓然地滑坐在地。 慕容文暄悲痛地捂额,刘太后则是轻轻地闭眼。 刘岚彻叹着气摇头,燕南铮依旧淡漠如秋水,好似旁人的死与他没有半分关系。而实际上,今日宫宴的变故,便是由他主导的。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卫宁长公主宛若一片清雪缓缓飞落,萎落尘泥,雕龙圆柱留着一抹凄艳的血色。 变故发生在转瞬之间,想阻止也来不及。预料到这个结果的,凤毛麟角吧。 兰卿晓的心里也有点难受,没想到震惊朝野、让满朝文武人心惶惶的火烧凶案会演变成这样的结果。 侍卫探了探卫宁长公主的鼻息,回禀说她已经气绝。 凌疏影吩咐侍卫,把卫宁长公主的遗体抬到她大婚前住过的寝殿。 福宁公主哭成了泪人,由宫女搀扶着离去。 衣房的张华云被侍卫拖出去,乱棍打死。 盛世葳蕤、华彩流光的中秋宫宴,就此落下帷幕。还有谁有心思继续吃喝下去? 刘太后率先离去,接着是慕容文暄、玉肌雪等人,再接着是宗室子弟、文武大臣与女眷们,留到最后的是燕南铮、刘岚彻等人,还有收拾大殿的一干宫人。 兰卿晓怔怔地望着雕龙圆柱那触目惊心的血色,感慨万千。 即使尊贵如卫宁长公主,嫁得如意郎君,恩爱美满,也有飞来横祸、不能随心所欲的时候,也有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遭难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痛苦,也有堕入魔障、不能自已的时候,也有必须承担的责任与后果。 人生在世,必定有一个接一个的无奈与坎坷迎接你,关键是你选择哪一条渡劫的路。 披荆斩棘还是腥风血雨,风和日丽或是风刀雪剑,全凭自己,不要后悔便可。 刘岚彻见她呆呆的,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在想,卫宁长公主选择去陪伴驸马,或许是一种解脱。”兰卿晓不由自主地看向燕王。 “的确是解脱。”燕南铮朝外走去,步履清逸。 她跟着往外走,刘岚彻连忙跟上,“卿卿,我送你回针工局吧。” 燕南铮道:“大将军有更重要的任务。” 她看见瑶华郡主站在前方,蓦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看见刘岚彻,瑶华郡主惊喜地飞奔过来,“彻哥哥。” 刘岚彻有一股就地消失的冲动,只可惜不会那种诡异的武功。他干巴巴地笑,“郡主怎么还没出宫?” 她抓住他的左臂,亲密地搂在手里,“我等你呀。彻哥哥,你要送我回府。” “这么晚了,本将军的确应该送你回府,不过本将军还要去宁寿宫一趟,你先出宫吧。”他试图抽出手,无奈她抓得太紧了。 “你要去见太后娘娘?”瑶华郡主惊诧道,“无妨,我跟你一起去,在宁寿宫外等你好了。” 刘岚彻欲哭无泪,恨不得将她踹到天边去,“本将军有要事和太后娘娘协商,不知要说到什么时辰。郡主你还是先出宫吧。” 瑶华郡主阴冷地眯眼,“这样啊,那我先去找那绣娘陪我。” 第136章:武圣祠引发的血案 兰卿晓和燕南铮走在前头,听见瑶华郡主的话,不禁对视了一眼。 瑶华郡主明摆着拿她要挟刘大将军。 刘岚彻冷厉地拂开她的手,眉宇布满了戾气,“郡主,本将军不受任何威胁。本将军奉劝一句,不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会如你的愿。” 兰卿晓和燕南铮止步,转身,看见瑶华郡主嘟着嘴,摆出一副天真刁蛮的范儿。 “彻哥哥,你以为我要找她的麻烦吗?”瑶华郡主一脸的委屈与无辜。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啦,我只是想找个人陪着我罢了。”她伤心地撅起粉嫩的唇。 “针工局有不少绣活等着她,她怎么有空陪你?再者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府了。”刘岚彻的语声温和了一些。 “好吧,那我先回出宫了。”瑶华郡主三步一回头地离去,依依不舍。 直至她走远了,他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应付她比带一个孩童还累。” 兰卿晓默默地想,瑶华郡主翻脸比翻书还快,是个难缠的角色,刘大将军以后有得受了。 燕南铮冰冷道:“本王不希望你招惹的桃花伤害到卿卿。” 这话说得出其不意,刘岚彻愣了一下,激动道:“本将军当然也不想卿卿受到伤害,可是郡主这么胡搅蛮缠,就跟苍蝇似的,赶也赶不走,本将军能怎么办?再者,她老爹是八贤王,本将军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好用那些残忍的手段对付郡主。” “本王不管那么多,只要瑶华对卿卿下手,本王就当你是罪魁祸首。”燕南铮的语气十分霸道。 “喂,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刘岚彻气得咬牙。 “你最好在三日之内搞定瑶华。” “总之,本将军绝不会让卿卿受到半分伤害!” 刘岚彻信誓旦旦地保证,对兰卿晓叮嘱:“今后郡主要你做什么,或者传你去,你不要去,不要听命于他,就说是我的意思。” 兰卿晓点点头,心里热乎乎的,却是因为燕王的极致呵护。 三人就此分别,直至看不见她的身影,他们才转身往午门走。 进宫赴宴的人太多数已经走了,迷离夜色下的宫道漫长而寂静,刘岚彻忽然觉得,与死对头燕王在疏淡的星光下并肩而行,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他想起查案一事,气愤道:“你查到物证,为什么不告诉本将军?” 燕南铮清冷道:“莫非你忘了,你与本王分开查。” 刘岚彻竟然无言以对,气哼哼地指了指他。 “你输了,没有机会与本王争。”燕南铮再次补刀。 “本将军才不管有没有机会。能不能赢得佳人芳心,各凭本事。”刘岚彻语气坚定,“卿卿,本将军要定了!” “飞蛾扑火,从来都只有一个结果,化成灰烬。”燕南铮不客气地刺了一刀。 刘岚彻的心蓦然一疼,不过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反正从燕王、从卿卿这儿受到的内伤已经够多的了。 总有一日,卿卿会明白他的真心,会回报他的真情。 …… 翌日,兰卿晓开始裁燕王的新袍。 叶落音的伤势恢复得七七八八,来到绣房开始刺绣。入秋了,绣房的伙计繁重起来,各个妃嫔都要裁绣秋衣,而且提出各种要求,衣房、绣房忙得不可开交。 叶落音接了刘惠嫔和月昭仪的秋衣绣活,兰卿晓接了丽嫔的秋衣绣活,不过要先绣完燕王的新袍。 忙了六日,兰卿晓总算把燕王的新袍赶出来。 正巧,流风派宫人来问,她说明日可以送去存墨阁。 燕王府。 书房里,燕南铮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看着窗外明媚的秋光,静静地聆听身后跪着的那人说话。 鬼见愁站在一旁,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是武圣的家族后裔,燕青。 自从武圣仙逝,远在云州的燕氏家族终于不再受武圣的弹压,在第二任燕王的扶持下,顺势崛起,族人发展迅速,经商的经商,圈地的圈地,入仕的入仕,不出十年就成为云州首屈一指的大家族,连云州府衙都要礼让三分。 燕氏发展繁衍近百年,如今枝繁叶茂,风生水起。 在云州,可以不知知府大人,却不能不知燕家的家主是谁。 燕青是燕氏家族的族长,掌管势力庞大的燕氏家族已有十年。他亲自进京求见燕王,自然是有大事。 “殿下,我等是武圣的家族后人,自当继承武圣的遗训,将燕氏发扬光大,让所有燕国人、天下人都知道燕家。殿下,我等决定建武圣祠,供奉武圣,聊表我等后辈的孝心与尊敬之心,也让武圣的恩泽泽被云州万民,让云州百姓铭记武圣的恩典。殿下,此乃功德无量之事,家族所有人都十分赞成,就连云州知府也赞成。”燕青滔滔不绝地说道,偷偷地抬头觑一眼,不过只看见燕王的后背。 “你此次来,究竟是什么事?”鬼见愁问,这燕青说了一大堆,却没说到重点,难怪殿下没有开口。 “是这样的,武圣祠的建造花费,大部分由我等自家人出银子,云州知府拨了五百两聊表敬意。不过,花费不是问题,问题是地……”燕青顿了一下,对着殿下的后背说话,无法依照殿下的表情变化谨慎措辞,他有点心虚,“殿下也知道,武圣是与文圣并驾齐驱的神武明主,虽然没有称帝,但在国人的心目中,跟称帝一样。因此,武圣祠自然要雄伟巍峨、壮丽气派,才不辱没武圣的英明神武嘛。” “选址何处?”燕南铮终于开口,语声清凉。 “我等找了隐士高人察看了云州东南西北的郊野之地,东郊有一块风水宝地,我等决定在那块风水宝地建武圣祠。”燕青回道,暗暗揣摩着殿下应该不会反对吧,对于要供奉自家老祖宗的地方,自然是要风水最好的宝地。 “多大的地?”燕南铮依然没有转过身。 “不大不大,就五十亩。”燕青道。 “这块风水宝地是别人家的?”其实鬼见愁早已知道他来帝京的目的,只是没有揭穿他,要他自己说。 “……那块地的确是别人家的,不过知府衙门答应从中斡旋,让那人家转卖给我们。”燕青赔笑道,“那户人家的脾气臭得很,硬是不卖,还说了一些难听的话,甚至还辱骂武圣,极为不敬……小人怎能容忍他人辱骂武圣?双方吵得越来越激烈,接着就打起来了……” “你们打死那户人家两个人?”燕南铮的声音寒了几分。 “……那是错手打死的……我们燕家人也有好几个受了重伤,双方打起来,激愤的时候难免下手不分轻重……”燕青心虚地摸摸鼻子,表情怪异。 “那户人家是云州的富户胡氏,那块地是胡家的风水宝地,他们家被打死两个人,便去知府衙门报官,状告你们。”鬼见愁说出下面的事,“你们咄咄逼人,知府大人是个老实人,担心得罪燕家人,不敢接这桩命案,于是将此事上报刑部、大理寺。” “大抵是这样的。”燕青原本是牛气冲天来的,相信燕王殿下会站在燕家人这边。 此时,他低下头,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四周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迫而来,让他不自由自主地心虚。 燕南铮终于转过身,面无表情地问:“是谁打死人的?” 燕青察觉他转身,本能地抬头看去,双目睁得大大的,震惊不已。 世上竟有这般俊美的男子! 燕青心里正在惊为天人,忽然听见对方冷厉的声音:“是你打死人?” 他连忙解释:“不是小人……是小人的两个堂弟……这二人性情暴烈,那日又喝了一点酒,人不是那么清醒,就下了重手……殿下,小人敢以性命担保,若是平时,他们绝不会打死人……是喝了酒才……” 鬼见愁总结道:“说到底,是他们打死了人。殿下,云州知府已经派人把犯事的两个燕家子弟押送到刑部。刑部官员已经将人收押大牢。” 而刑部尚书陆大人惨死,刑部侍郎张大人代任尚书一职。 张大人接到这烫手山芋,一筹莫展,战战兢兢。 燕青忽然跪下,情真意切地恳求,“殿下,小人知道那二人打死人,按照律法,理当斩首,实不该救。可是他们不是故意打死人,是失手、错手……当时形势那么乱,若他们不下重手,被打死的就是他们,就是燕家人。那胡家人也是野蛮、狠辣得很,往死里打,我们燕家人受伤的也好几个。殿下,这桩命案已经到了刑部,小人的两位堂弟身上毕竟流着燕家的血脉,小人不能撇下他们不管,恳求您从中斡旋,保他们一命。” 燕南铮道走到书案前坐下,“这件事已经闹大,太后娘娘应该已经知晓。照太后娘娘秉公办理的性子,即使本王插手,也是一样的结果。” “殿下,现在只有您能保他们一命了……”燕青急切地哭喊,“殿下是武圣的嫡系血脉,身份尊贵,太后娘娘多少会看在您的面上,酌情处置吧……” “太后娘娘最痛恨徇私枉法、私心偏帮,你要殿下徇私偏帮,不是让殿下处于难堪的境地,成为众矢之的吗?”鬼见愁不悦道。 第137章:大将军来挑衅 燕青凄苦道:“小人也知道这是为难殿下,不过倘若殿下不出手相帮,那小人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斩首吗?” 燕南铮眸色清寒,“杀人填命,天经地义。” 燕青觑他一眼,好似被冰锥刺中,惊得立马垂下眼。他匍匐在地,悲戚地哭喊道:“殿下,小人求您了,看在同一个祖宗的份上,救救那二人吧。” 燕南铮云淡风轻道:“这命案怎么断,还要看太后娘娘的态度。你先回客栈,本王会进宫探探口风。” 燕青听着这语气,知道有一点希望,于是千恩万谢地叩首,尔后告退离去。 鬼见愁不解地问:“殿下当真要插手这桩命案?” 燕南铮的黑眸冷冷地冰凝,“燕家人建武圣祠虽然私心大于孝心,但朝堂、国人都看着,若本王不管不问,也难免遭人非议。” “若殿下徇私偏帮,也会……” “徇私枉法从来不是本王会做的事。” “前两日‘天罗地网’不是送来云州关于此事的消息吗?本王要详细的密报。”燕南铮唇角微勾,燕青此人心思诡诈,一瞧便知,所说的顶多只能信五分。 “属下这就去。”鬼见愁刚转身,又转过来,道,“殿下,宫里的人来话,卿卿姑娘已经绣好新衣袍,说明日会送到存墨阁。” 燕南铮点点头,从衣襟里取出一方丝帕,静静地凝视边角处那朵清新淡雅的棠梨花。 他唇角微弯,滑落一朵温柔的轻笑。 入夜,鬼见愁来报:“殿下,属下得到消息,刑部张大人今早进宫面见太后娘娘,尔后刘大将军去见太后娘娘,之后又去了刑部,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出来。” 燕南铮的面色沉了沉,“看来刘大将军接手这桩命案。” 鬼见愁也是这么想的,担忧道:“刘大将军主审此案,只怕对殿下、对云州燕家不利。” 燕南铮冷笑,“本王倒觉得是好事。” 鬼见愁皱眉,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这么觉得。 过了一夜。 一大早,燕青就跑到燕王府求见燕王,守在院门前面,焦躁地走来走去。 燕南铮吃了早膳,去往书房,燕青看见他,立即哈腰过来请安行礼:“殿下,小人这么早就过来打扰殿下,实在是逼不得已。小人听闻今日刑部的什么官要去大牢……殿下,这如何是好?” “跟本王来。”燕南铮轻淡道。 “诶。”燕青觉得希望就在眼前,双腿迈得特别有力。 流风送茶水到书房,尔后站在一旁,看着对面的鬼见愁,朝他使眼色。 鬼见愁的目光瞟向燕青,再转向殿下,嘴一努,也不知流风是不是明白了。 燕青见殿下面容冷冷,不禁忐忑起来,殿下不会不愿管这事了吧。 他可是在所有族人面前夸下海口,一定会恳求燕王殿下救下他们两条命,一定会拼尽全力。他还说,燕王殿下毕竟是姓燕的,跟皇家里的人不一样,必定会顾及云州本家的生死与荣辱。 因此,他必须竭尽全力求得殿下出手,否则他如何跟族人交代? “昨日你对本王说的,没有半句虚言?”燕南铮的桃花眸轻缓地抬起,目光却是犀利得洞穿人心。 “小人怎敢有半句虚言?都是实话,大大的实话……”燕青笃定地说着,心却忽然颤了一下。 “你最好一五一十地说,有半句虚言,殿下绝不轻饶!”鬼见愁严厉道。 “小人说的都是真话……”燕青的额头冒出汗水,顺利脸侧流下来,却不敢擦拭。 “经过数人动议,云州燕氏家族决定筹建武圣祠,以供云州百姓瞻仰孝敬、上香祈福,你们也可从中得利。你们看中东郊胡家那块地,便以本王的名义对云州知府施压,要知府大人出面,要胡家以极低的价出让那块风水宝地。”燕南铮语声温沉,面色却寒冰无比,“胡家不愿出让那块风水宝地,你们一再施压都没用。于是你们……” “不是这样的……殿下,您听小人说……”燕青的后背渗出汗水,哗啦啦地往下流淌。 燕南铮根本不理他,冷若冰霜道:“胡家人软硬不吃,你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仅打砸胡家的铺子,还闯进胡家大宅,抢了胡家的地契。胡家的人阻止你们,于是双方打起来,将近百人混战一个时辰才停止。燕家伤者十五人,胡家伤者十六人,死者二人。” 燕青震惊不已,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为什么他知道得这么详尽?好似亲临云州,亲身经历。 燕南铮又道:“昨日你说要五十亩地建武圣祠,不过本王怎么听闻是一百亩?胡家那块风水宝地是五十亩,另外的五十亩是农户的地。他们也不愿出让,与胡家联手对抗燕家。” 鬼见愁讥讽道:“一座武圣祠需要一百亩地吗?五十亩都不需要吧。” 燕青感觉后背汗如雨下,更似瀑布飞流之下三千尺,他支支吾吾道:“武圣乃……一代神武明君,为咱大燕国的昌盛繁荣、国泰民安付出一辈子的心血……倘若武圣祠太小,便不够雄壮气派……不仅不符武圣的身份,而且不是让外邦人、天下人小瞧了吗?” “你们是想在云州东郊建一座只属于燕家的行宫吧。”燕南铮陡然疾言厉色地怒喝,“私建行宫,你要做什么?强征土地,打死乡邻,私建行宫,岂非谋逆?你想造反不成?” “不……不是……”燕青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容禀,小人怎敢有半分不敬之心?小人只是想……让族人的日子好一些,让族人不再那么辛苦,享享福……” “朝廷每年给燕家的恩赏还不够吗?你们赚的金山银山还不够吗?你们还想着好吃懒做、坐享其成、享尽荣华富贵不成?”燕南铮面如寒铁。 燕青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燕王每说一句,他就颤一下,配合得天衣无缝似的。 鬼见愁道:“燕家人在云州仗势欺人、鱼肉乡里、欺行霸市,别以为殿下什么都不知道,殿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你们竟然得寸进尺,闹出人命。” 原来远在帝京的燕王殿下耳聪目明,什么都知道,燕青不敢再说半个字,面如土色。 燕南铮沉厉道:“这些事,本王查得到,朝廷也查得到。打死胡家人的人,杀人填命,活该。你们打人伤人,企图霸占别人的田地,条条都是罪,还想要本王庇护?你去阴曹地府找武圣庇护去!” 燕青慌了,焦急地问:“殿下,小人会不会被定罪,进牢房?” 燕南铮冷酷道:“敢做,就要勇于承担。本王不是燕家的免死金牌,更不是你们胡作非为的庇护神。” 燕青呆若木鸡,那怎么办?现在他逃离帝京是不是来得及? “殿下,刘大将军闯进来……” 外面传来徐总管的喊声,接着是刘岚彻嚣张的声音,“燕王,你不出来,本将军就进去了。” 鬼见愁对燕青打眼色,要他站在一旁。 燕南铮气定神闲地等着,刘岚彻大摇大摆地进来,精锐的目光在书房里扫了一圈,发现一个面生的男子。 “大将军有何赐教?”燕南铮轻淡如风道,“流风,上茶。” “好嘞。”流风领命去了。 “本将军来,自然是有要紧的事。”刘岚彻神秘地挑眉一笑,坐在书案一角,姿态潇洒,“燕王,云州燕家算是你的本家,云州燕家出事了,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 “燕家的人打死人,这桩命案交由本将军主审。还有燕家霸占胡家与数户百姓田宅一事,也由本将军彻查。” 燕青心神大震,心焦气躁起来,刘大将军是刘太后的胞弟,应该会从严审案,这如何了得? 燕南铮宛若一朵自在舒卷的白云,悠然道:“那大将军可要秉公审理。” 今日,刘岚彻穿的是兰卿晓裁绣的雪色锦袍,鲜红丝线绣着清媚、红艳的合欢花,似皑皑的冰雪高岭绽放嫣红娇嫩的红花,极致的雪色,极致的娇红,极致的对照,极致的美,极致的魅,冲击人的眼球。骚包,张扬,炽烈,这样的风格倒是符合他的做派与性情。 他得意地笑,有意展开广袂,显摆显摆,“那是自然。本将军不仅会秉公审理,还会从严审理。燕王,你可不要有什么把柄落在本将军手里,那时候就不好看了。即使是卿卿为你求情,本将军也不会心慈手软。” “大将军的担心甚是多余。”燕南铮应对自如。 “废话不多说,本将军要回刑部办案。”刘岚彻忽然看向燕青,疑惑地掀眉,“这位……应该是云州燕家的人吧。” 燕青大吃一惊,紧张地低头避开他的审视。 鬼见愁正想解释,刘岚彻笑道:“跟本将军去刑部吧。来人,带走!” 燕南铮似笑非笑,即使燕青投来哀求的目光,他也无动于衷,“他的确是云州燕家的人,你顺便带去刑部审问吧。” 燕青彻底懵了,燕王殿下竟然不保护他? 第138章:谈情说案 兰卿晓原本以为送新衣袍到存墨阁,可以见燕王一面,不曾想到,燕王没有进宫,只是吩咐宫人收了衣袍。 她失魂落魄地回针工局,快到的时候遇到一个太监,太监叫住她,快步走来,“卿卿姑娘,遇到你太好了。” “这位公公是……”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见过这个人。 “姑娘你没见过我,我是来传话的。”这位太监笑道,“刘大将军差我来传话,他让你去刑部一趟。” “去刑部?什么事?”她惊诧地问,“大将军在刑部做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你去了便知。” “绣房还有很多绣活,我走不开,劳烦你跟刘大将军回话,说我没空过去。” “大将军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大将军说,你一定要去刑部,因为他正在办的事跟燕王有关。” 兰卿晓咬唇,那个妖艳贱货太可恶了,竟然以燕王要挟她。 虽然她知道燕王有通天的本事,不会让自己有事,可是刘大将军也不是省油的灯,谁知道他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她越想心越乱,当下决定去刑部一趟。 匆匆赶到刑部,她当真见到刘岚彻。他刚从大牢那边回来,看见她站在前院,便欣喜地走过来,“卿卿,你来啦。” 她懒得行礼,直接道:“大将军找奴婢有什么事?” 他把他拉到刑部尚书休憩的房间,笑道:“这几日我要办一桩命案,你来帮我。” 燕王要她从旁协助办案,他就不会吗?他也可以要卿卿从旁协助。 “大将军,这几日奴婢有很多绣活,真的抽不开身。”兰卿晓不耐烦道。 “我知道,不过这件事跟燕王有关,你当真不想知道?或者你不怕我公报私仇、从中作梗?”刘岚彻的剑眉掀了掀,格外的邪恶无赖。 “你奉旨办案,能不能正经一点?公报私仇算什么大丈夫?”她怒目瞪他。 “你来帮我,我就收敛收敛,秉公办理。” “你威胁我!”她咬牙切齿。 “这怎么能说是威胁呢?”刘岚彻的面上挂着无赖到极点的微笑,“你不来帮我、陪我,我就心情不好,我心情不好呢,就没办法秉公审理。其实我也想秉公办理的,毕竟我是镇国大将军,不能坏了名声是不是?” 兰卿晓的粉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猛地握拳,恨不得一拳挥过去,打碎他一只眼。 他看着她,她怒目而视,他忽然改变主意,伤心道:“好好好,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你回去吧。” 她忍无可忍,慢慢平息怒火,“就一日。” 他委屈道:“一日时间我怎么可能查清案情?两日吧。” 她无奈地答应,就两日! 刘岚彻的心里美滋滋的,这招以退为进,还挺管用的。 “对了,你饿了吧,正好我也饿了。我已经派人去玉宇琼楼订餐,很快就送来。” “不是要查案吗?”兰卿晓忍不住翻白眼,真怀疑这两日会翻白眼翻到眼抽筋。 “咱们可以一边吃一边说案情嘛,两不耽误。”他拉她坐下,体贴地给她斟茶,“先喝茶润润嗓子。” 从针工局出来到现在,快两个时辰了,还真是渴了。她咕噜噜地喝了两杯茶,要他先简单说说案情。 刘岚彻知道再也躲不过去,就简略地说了云州燕家人打死人一案。 她暗暗思忖,还真是跟燕王有关。 刘太后让刘岚彻审理这桩命案,是想打压燕王吗? “大将军是主动请缨来审理这桩命案吗?” “代任刑部尚书的张大人不知如何审理,特别有诚意地求我,我抹不开面子,就答应了。”他又斟茶,实情是,他主动请缨,就是为了打压燕王的气焰。 好不容易抓到燕王的一点小把柄,他怎么能白白地浪费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说不准还能漂亮地赢一回燕王呢。 兰卿晓暗暗寻思,燕王应该不会徇私枉法、暗中偏帮燕家人吧。 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多少了解燕王的性情,燕王绝不会徇私枉法、私心袒护。 “大将军想怎么查?” “太好了!膳食来了!正好饿了!”刘岚彻眼尖地看见墨九带着几个下属拎着食盒走过来,连忙把案上的茶壶、茶杯移到别的地方。 “公子,膳食来了。”墨九说着,把食盒里的佳肴一一端出来,认真地布菜。 她也帮忙布菜,不过他阻止了,道:“姑娘是公子的贵客,不应该做这些粗活。” 兰卿晓莞尔道:“其实我也是宫人,也是来……伺候大将军的。” 其实,她真不想说“伺候”这两个字,因为根本不想伺候他,即便她是宫人,他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 刘岚彻笑道:“墨九的差事当得越来越好了。没错,你是我的朋友,不是伺候人的宫人。” 墨九笑了笑,退到外面候着。 刘岚彻把银箸递给她,尔后为她夹了两样菜,温柔的微笑满满的宠溺,“吃吧。” “你审问过那两个打死人的燕家人了吗?”兰卿晓换了一种方式来问。 “之前我去了牢房一趟,提审了那二人,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他津津有味地吃着,“菜还热着呢,快吃快吃。” “他们怎么说?” “无非就是那些推脱的话,错手打死人,不是有心的,事发之前还喝了点酒……”刘岚彻一边吃一边说,口齿不清,“卿卿,先吃吧。” 兰卿晓瞪他一眼,方才他说一边吃一边说的。 不过,燕家人打死人这桩命案并不复杂,那两个嫌犯基本认罪了,应该是想求主审官从轻发落,保住一命。比较麻烦的反而是燕家人明抢胡家与数户百姓的田宅一事,倘若案情恶劣,燕家人会受到严惩,而且声誉会一落千丈。 燕家人借武圣的名义霸占别人田宅、建武圣祠敛财、欺行霸市、胡作非为,早该得到严厉的惩戒与教训。 而燕王,应该不会任由云州燕家人胡作非为、触犯律法吧。 她知道,刘大将军要她从旁协助,只是一个上得台面的说法,实则是想把她留在身边,相处的时间多一些。 然而,事关燕王,她没法狠心拒绝刘大将军。 终于吃完晚膳,天色也暗了,兰卿晓提出回针工局,“再不回去,苏姑姑会担心奴婢的。” “我早已派人去针工局告知苏绣司,你无需担心。”刘岚彻开怀地笑,“我想得周到吧。” “……”她无语地望天,“那今夜住在刑部?” “自然不是,打道回府!”他拉她的小手,她立马移开手。 “奴婢不去大将军府。”她横眉怒视。 “夜里我要整理案情,你要陪着我呀。” “……” 兰卿晓恨不得踹死这个妖艳贱货,“奴婢要见见那个燕青。” 刘岚彻谨慎地问:“见他干吗?” 她有恃无恐道:“不见也行,奴婢回宫。” 他立马吩咐人去带来燕青,她一边饮茶一边思索稍后要问什么问题。 穿着囚服的燕青被押送过来,双手戴着手铐,下跪行礼。 兰卿晓打量他半瞬,忽然问道:“你是云州燕氏家族的族长?你与燕家人筹建武圣祠,朝廷恩准了吗?” 燕青惊诧不解地说道:“这还要朝廷恩准?小人在祖籍云州建祠堂供奉祖先,为什么还要朝廷恩准?” “倘若武圣是寻常百姓,自然无需朝廷恩准,但武圣是一代贤明之主,堪比文圣,兴建武圣祠,自然要征得朝廷恩准。” “这样啊,小人还真不知道。”他一脸的懵圈。 “首先,你们燕氏家族兴建武圣祠,没有征得朝廷恩准,已经触犯律法。之后发生的事更不必说了,条条都是大罪。”兰卿晓煞有介事地说道,“此案已经上达天听,谁也救不了你和燕氏家族。” “那……”燕青心想,燕王总不会眼睁睁看着燕氏家族获罪、败落吧。 “现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白从宽,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向主神官恳求从轻发落。否则,燕氏家族将再也无法享受朝廷的恩赏,还会败落成泥,从此再也没有飞黄腾达、富贵荣华的一日。” 燕青面色大变,不过又觉得有燕王在,刘太后和皇帝陛下不至于对燕氏家族的人太过无情吧。再者,燕王总会从中斡旋的吧。 刘岚彻窃笑,卿卿还挺能诱骗的,道行挺深的嘛。 兰卿晓清冷道:“你考虑清楚吧。带下去!” 燕青忽然挣开侍卫的钳制,喊道:“大将军,小人招……小人招……” …… 燕王府。 寝房里,流风把那身新衣袍挂在木架上,轻柔地整平。他看见新衣袍绣着从未见过的花样,好奇地问:“殿下,这次绣的是什么花?” 以往殿下不喜欢花样,嫌花样过于阴柔,衣袍一般绣夔纹、螭纹、竹纹等等,自从遇到卿卿姑娘,殿下的喜好就变了。殿下当真喜欢卿卿姑娘? “夜合花。”燕南铮坐在案前,抬眸看着那身新衣袍,“退下吧。” “是。”流风退出寝房。 燕南铮走到木架前,手指轻抚用银色丝线绣出来的夜合花,华紫的锦缎滋养着如冰玉似霜雪的夜合花,清美纯洁,纤尘不染。卿卿亲手绣的衣袍,精致柔美,偎贴他的心。 鬼见愁敲门进来,禀道:“殿下,卿卿姑娘在刑部,与刘大将军在一起。” 第139章:一眼一生 燕南铮捏着新衣袍的广袂,昏黄的烛影里修长的手指根根如玉,却在听见鬼见愁的禀报之后,倏然捏紧。 随即,手指松开,丝滑的广袂从指尖滑落。 “什么时候去的?”他语声请寒。 “一个时辰之前到刑部的。”鬼见愁回道。 “为什么现在才报?”燕南铮转过身,桃花眸氤氲着一抹清寒。 “……才收到消息。”鬼见愁心虚地低头,“底下的人有点懈怠,属下会从严督促。” “同在帝京,本王不希望消息滞后的事再次发生。”燕南铮冷厉道,“派人去八贤王府送一封匿名信给瑶华郡主,说卿卿在刑部,跟刘大将军在一起。” 鬼见愁领命,明白殿下这么做的用意:殿下不能出面阻止,不过瑶华郡主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赶去刑部,一定会缠着刘大将军,那刘大将军就无法分身纠缠卿卿姑娘。 这招太绝了! 燕南铮斟了一杯茶,眼梢飞落一丝冷酷。 刑部外面。 刘岚彻和兰卿晓正要登上马车回大将军府,忽然,一辆奢华的马车急速行驶而来,险些撞上刘家的马车。 檐下的灯笼洒下昏黄的光影,他气不打一处来,冲着那个驾车的车夫呵斥:“没长眼吗?到了为什么还不停下来?” 那车夫心虚地低头,一声不吭,有人掀起车帘跳下来,蹦蹦跳跳地冲过来。 兰卿晓心头一喜,是瑶华郡主! 此时,刘岚彻唯一想做的是拉着卿卿飞奔离开这儿,离开那只可怕的母老虎。 瑶华郡主欢快地挽着他的手臂,亲昵地笑,“彻哥哥,你们为什么来刑部?现在要去哪里?” “本将军来刑部自然是查办要案。”他拂开她的手,头疼得很,“这么晚了,郡主来做什么?” “查什么要案?”她好奇地问。 “你一个姑娘家,问这么多做什么?” “咦,她不是针工局的绣娘吗?在这儿做什么?”瑶华郡主盯着兰卿晓,目光冷冷。 “本将军要她协助……”刘岚彻忽然想到,何必跟她啰嗦这么多?他严肃道,“本将军已经说了,奉旨查办要案,郡主你速速回府,不要妨碍本将军。” “她可以协助你,我也可以啊。”她一本正经道,问兰卿晓,“彻哥哥要你做什么?” 兰卿晓心里窃喜,道:“也没什么要紧的,郡主冰雪聪明,无需学就会了。” 瑶华郡主兴奋道:“那好,我也要帮彻哥哥。” 对于卿卿的态度,刘岚彻心里难过,不由得板起脸训斥道:“郡主,不许胡闹!” 她收敛一些,装得优雅自持,“我不会胡闹的,我安分守己地帮你。” 他的俊容没有半分暖色,寒如冰雪,“你是不是要本将军告诉太后娘娘,让娘娘罚你?” 瑶华郡主万般委屈,“我好心帮你,你为什么不领情?” “你最好立即回府,否则本将军报知你父王,让你父王来接你回去!”刘岚彻疾言厉色道,冷酷无情的模样颇为吓人。 “好吧。”她不情不愿地答应他,被他此时寒戾的表情吓到了。 兰卿晓目送她上马车,本以为胡搅蛮缠的瑶华郡主可以改变自己的处境,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瑶华郡主离去后,他们也上马车回大将军府。 燕王府是经历了上百年风雨的亲王府邸,雕梁画栋,奢华壮丽,堪比皇宫。虽然大将军府也是雄伟气派,雕龙绘凤,不过到底比不上燕王府的厚重底蕴。 兰卿晓在金碧辉煌的大将军府一路走来,恍若行走在光色旖旎的仙宫,阆苑仙境似的,美轮美奂。 壮美是壮美,唯独缺了一种味道,底蕴。 来到刘大将军住的主院,刘岚彻介绍了他的寝房,尔后指向相邻的厢房,“今夜你住这间。” 太近了吧! 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索性也不反对,径自往那厢房走。 他拉住她的手腕,款款含笑,“我带你看看我住的寝房。” 她根本没有兴趣,被硬拉着进去。 他的寝房很大,足以与燕王的寝房媲美,分为里外两间;房里没有奇珍异宝,墙上挂的不是书画就是宝剑,五分古朴、五分粗犷。 兰卿晓没想到他的寝房完全不像他的行事作风,有点出乎意料。 “怎么样?”刘岚彻笑看着她,眼底眉梢的笑意似摇曳的烛辉,真挚迷人。 “大将军的内心并不像你的外表与行事作风。”她淡淡道。 “卿卿,还是你最了解我。”他激动地握住她的柔荑,眼里水光摇曳,“我就知道,我没有选错人。” 她挣脱手,尴尬道:“看过了,奴婢回房了。” 他拉住她,双手扶着她的细肩,郑重道:“卿卿,你相信一眼一生吗?第一次看见你,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与众不同,不是寻常的女子。后来几次相处,我笃定地相信,你是我想共度一生、呵护她一生的女子。” 听着他深沉、深情的告白,兰卿晓的心沉甸甸的,“大将军错爱,奴婢无福消受。你该知道,世间的情是双方的,奴婢只有一颗心,再也容纳不下第二个人。”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她的话,一字一句就像一把把小刀刺入刘岚彻的心口,剧烈地痛…… 可是,他宁愿从未听过她这些话,就当作从未向她说过告白的话,他不知道她的内心所想。他会继续努力,不会放弃,毕竟放眼整个帝京,只有这个叫做卿卿的女子入了他的眼、他的心。 “大将军不要这样……”兰卿晓想要他明白,即使他再怎么做,她也不会动摇。 “你不要说了……我乏了,你也乏了吧,先去歇着吧……” 刘岚彻挤出一点微笑,却笑得勉强、苦涩,还有点僵硬,很怪异。 他把她送出去,尔后颓丧地坐下,心里溢满了悲伤。 失望、痛苦啃噬着他的心,他攥紧拳头,竭力克制才渐渐压下心里的痛。 兰卿晓在门外站了片刻才离去,刚回到相邻的厢房,她看见一个侍婢过来询问:“姑娘沐浴吗?” 她点头,侍婢自去准备热水。 沐浴后,她躺着床上想早点就寝,想到方才刘大将军难掩痛苦的表情,不由得叹气。 这个时候,燕王在做什么?是否知道她今夜在大将军府? 倘若知道,他会不会误会? 想着想着,她毫无睡意,索性站在窗边吹吹凉风。 入秋了,夜里冷凉,夜风送来淡淡的桂花香。广袤的墨蓝色夜幕镶嵌着密密麻麻的星钻,星光流转,清月皎皎。虽然星辰为伴,但那轮清月依然孤寂,无边的孤独…… 她在想,这个时辰,燕王还没歇下吧。 忽然,寂静的大将军府响起嘈杂声、呼喊声。 兰卿晓循着声音望去,府邸的西北方冒起滚滚浓烟,借着风势扶摇直上。 大将军府起火了?可是怎么会无端端地起火? 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走进院子,形容慌急,敲刘岚彻的房门。 兰卿晓连忙把窗扇关上一些,静静地听。刘岚彻开门,那中年男子道:“公子,不少了,府里走水了。” “何处走水?火势大吗?”刘岚彻匆匆地往外走,却忽然止步,转头望向兰卿晓住的厢房。 “灶房附近的房屋有好几间烧起来,火势蛮大的,老奴已经吩咐下去,所有仆人和府卫都在尽力扑火。”那中年男子忧心忡忡地说道。 兰卿晓连忙转身避开,往里面退两步,心砰砰地跳。 刘岚彻快步前行,去看那莫名烧起来的大火。 她也想不通,虽然秋日干燥,但深宅大院一向注重防火,怎么会起火?不过府里仆人多,府卫也多,扑火及时,火势不会蔓延到这边吧。 她有点担心,想出去看看,但又想着她去了也是干站着,不如不去。 突然,她听见一道低沉的唤声:“卿卿。” 兰卿晓心神一震,这声音有点熟,好像是燕王的声音。 下一瞬,她看见窗前多了一个人,惊喜交加:燕王与她隔窗而立,唇角微牵,眉目温柔。 她欣喜若狂地飞奔出去,从心底一路甜蜜到眼底眉梢,笑意点染整个眉目,“殿下怎么来了?” “本王来接你。”燕南铮又恢复了冷冽的面容。 “接奴婢?”她的水眸晶亮明澈,好似落满了琉璃似的星光月色。 他伸手,她看着他的大手,接着把手放在他的手里。他搂紧她的纤腰,“抱紧了。” 兰卿晓好像在做梦,紧紧地抱着他的劲腰。 燕南铮忽地提气,向上飞掠,几个纵掠就飞出大将军府。 冷凉的夜风从脸颊拂过,凉意袭人,她的心里却火热热的。她望着从脚底掠过的屋顶,望着前面或昏暗或旖旎的夜色,望着燕王完美如雕如琢的冷峻侧颜,只觉得格外的畅快、格外的欢愉。 这一夜,他们一起飞跃帝京的夜色,一起将那一刻的幸福与欢喜铭记于心。 回到燕王府,兰卿晓笑问:“大将军府忽然起火,是不是殿下吩咐人放的?” “胆敢把本王的女人拐跑,就要付出代价。” 燕南铮轻然眨眸,语气好似在说一件风花雪月的闲事。 第140章:只想与你同床共枕 刚到起火那地方的刘岚彻忽然觉得不太对劲,怎么会这么巧在今夜起火? 他火速赶回去,果不其然,卿卿已经不见了! “府卫都是吃屎的吗?” 他气急败坏地怒吼,紧攥的拳头青筋暴凸。 墨九第一次见公子震怒得要杀人的模样,那目光明明就是一把锋利的宝剑,随时会将人斩杀。 他心虚道:“差不多所有府卫都去那边扑火……” 刘岚彻的剑眉狠狠地绞拧:燕南铮,你等着! 燕王府。 看着熟悉的琼庭,兰卿晓甜甜地笑,着迷地看着占据了整颗心的男子。 听了燕王那句话,她有一种被呵护在手心,被宠上天的幸福感,有一种徜徉在美梦里的虚幻感。 燕南铮伸手轻抚她的雪腮,拇指缓缓摩挲雪嫩的肌肤,“想什么?” 她摇头,眼底眉梢皆是甜美的微笑。 忽然,她扑入他的怀抱,紧紧搂着他,小脸贴在他的肩头,“殿下对奴婢这么好,奴婢是不是可以以为,殿下也喜欢奴婢?” 不管四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不管是不是会被人看做轻佻不自重,反正她就是想抱抱他。 潜伏在暗处的鬼见愁等人看见这一幕,不是转头就是用手捂住双目,嗤嗤地笑。 有人压低声音道:“殿下怎么可以让一个姑娘主动?殿下应该主动才是嘛。”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的殿下根本不近女色,现在肯让这姑娘近身就不错了,别要求太高。” “殿下终于开窍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咱们要好好庆祝一下。” “不如咱们教教殿下,争取一个月让这位姑娘怀上小殿下……” “殿下又不是不懂,还需要咱们教?若是让殿下听见,你吃不了兜着走。” 鬼见愁扫去凌厉的目光,那些窃窃私语才中断了。 不过还有一个人焦躁道:“我快急死了,殿下你倒是抱住那姑娘呀,干站着能成什么事?” 这时,流风端着一盏茶走进院子,看见琼庭里、月色下相拥的男女,怔住了。 这一次,他只是呆愣地看着,没有打翻手里的茶盏。 他的眼里燃起愤恨的火苗,这个卿卿太不要脸了,竟然下贱地抱殿下!清婉姑娘就从来不会这样! 尔后,他转身离去,步履重得好似要踩碎一切。 夜风吹过,华紫袍角微漾。 “你以为本王会关心、呵护一个无关紧要的宫人?” 燕南铮揉抚她的后颈,眼神温柔如水。 听着他低沉黯哑的声音,兰卿晓觉得耳朵酥麻酥麻的,心快融化了。 最喜欢他这种带着胸腔些微震动的沉哑嗓音了,直接戳中她的灵魂,让她的灵魂销魂地战栗。 虽然他没有直接承认,但已经说明,他喜欢她,而且认定她是他的女人,她已经心满意足。 燕南铮拉着她回房,她想到刘大将军知道是燕王放火,不知气成什么样呢。 忽然,死寂的秋夜传来打斗声。 他倏然止步,鬼见愁立即来报:“殿下,好像是刘大将军硬闯。” “拦住。” 燕南铮冷酷地下令。 兰卿晓知道他不想被人打扰才下这道命令,刘大将军必定是猜到了才追来的。 鬼见愁他们能拦得住吗? “燕王,你卑鄙无耻!卿卿已经答应留在本将军府里,你凭什么带她走?” 这声音很大,饱含怒火,以内力输送过来,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刘岚彻在那边的屋顶一边与暗卫激斗,一边火冒三丈地吼叫。 他又叫道:“卿卿,你答应过我,你不能反悔……” 兰卿晓无奈地扶额,“他叫得这么大声,不会吵到附近的人家吧。” 燕南铮剑眉微沉,道:“本王让鬼见愁他们速战速决。” 很快,半空又传来刘岚彻沉厚的喊声:“卿卿,你这样做太让人伤心了……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燕南铮的雪颜又沉了几分,刘大将军对卿卿说什么了? 此时,她眉心微颦,脑子里正在过滤今日刘大将军说过的那些话,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无需理会他。”他轻淡如烟地说道,“进去喝杯茶吧。” “嗯。”她柔声道。 他斟了茶水,接着捏起一颗紫黑葡萄,小心翼翼地剥了纤薄的皮,尔后递到她的唇边。 兰卿晓知道他的意思,看着他的冰雪之颜,看着他的桃花眸……他流转的眼波依然清冷,却宛若流漫过花窗的月华,冷寂,灵动,沾染了秋夜的暗香,令人为之着迷。 她粉唇轻启,吃了葡萄,很甜,甜入心扉。 “对了,刘大将军主审云州燕家打死人的命案,殿下有何打算?” “本王自有分寸,你无需担心。”燕南铮又剥了一颗葡萄,喂给她吃。 “刘大将军说这命案与你有关,要挟奴婢,要奴婢去刑部协助他……”兰卿晓心虚地垂眸,他会不会生气? 他的雪颜如往常一样高冷,不显喜怒,她瞧不出来。 他低低道:“无妨,明日你照常去刑部。” 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软糯道:“嗯。” 这声“嗯”轻软迷离,令听的人心潮涌动。 燕南铮凝视她,她雪白的小脸浮着红晕,流光霞彩,媚色勾人,勾得他的心痒痒的,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柔腮。 兰卿晓呆愣地看他,他的拇指在她的唇角轻轻地抹了几下,好似抹掉唇角的葡萄汁。 目光交缠,心灵交融,情动一刻,各自手心微微发烫。 他握住她的小手,已经很克制了,眼眸的热度却还是泄露了他的念想。 就在这时,一人从天而降,落在门口。 燕南铮知道有人来了,依然把她拉过来,轻吻她光洁的额头。 兰卿晓也知道外面有人看着,有点窘迫,不过也想借此让那人死心。 刘岚彻看见这一幕,呆了!懵了!傻了! 她没有半分抗拒,而且含情脉脉,唇角微弯,显然心甘情愿被燕王这小兔崽子亲!卿卿怎么可以这样…… 好似有一把利刃凶猛地刺入他的心口,血肉模糊,鲜血飞溅,那种剧烈的痛难以言表……好像心被人凶狠地挖去一半,痛得无法呼吸……好像有人挖走他的一只眼睛,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地响,怒火烧了整个人…… 他再也忍不住,冲进去喊道:“燕王,你怎么可以……” 只是一个轻如清风的吻,就激怒了他。 燕南铮已经放开她,讥笑道:“原来大将军喜欢擅闯民宅。” “你以为你那几个暗卫能拦得住本将军?”刘岚彻气得炸毛,整个人快爆了,“卿卿,跟我走。” “大将军,你冷静点。”兰卿晓实在不想看见他们二人因为自己而“大动干戈”。 “你答应过我的,你怎么可以反悔?”他满目悲怨,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媳妇,可怜兮兮的。 “奴婢并没有答应过你什么……其实是你要挟奴婢……”她知道他难受,但还是选择快刀斩乱麻。 他仿佛遭受到狂风暴雨式的暴击,心千疮百孔,如筛子一般。 燕南铮站起身,优雅冷冽,周身上下却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卿卿已经做出抉择,大将军,请吧。” 刘岚彻不甘心道:“卿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兰卿晓冷冷道:“明日上午奴婢会去刑部,大将军请回吧。” 鬼见愁进来,硬是请他离去。 刘岚彻的俊眸布满了红血丝,似是血红色的伤,从眼底一路流向心房。他盯着她,眼里交织着失望、伤心、痛楚……最终,他痛恨地瞪燕南铮一眼,尔后离去。 她轻声叹气,这回他会不会彻底死心? 鬼见愁关上房门,燕南铮淡淡道:“刘大将军不是寻常人,无需担心他。” 兰卿晓点点头,“奴婢乏了,想去睡了。” 在拒绝、伤害了不喜欢的男子之后,她没办法转过身立即与喜欢的男子柔情蜜意地相处。 他忽然把她搂入怀里,“本王不希望你对他的愧疚之心变成心软。” 她莞尔一笑,他吃醋了。 燕王吃醋了! “这干醋的味道不错。”她打趣道。 “要不要尝尝其他味道?”燕南铮放开他。 “什么其他味道?”她不解地问。 他陡然攫住她的芳唇,炽烈地吮吻,霸道地追逐。 兰卿晓懵了一下才回神,尔后顺着他的力道回吻他,宛若“唇枪舌战”,你来我往,攻守互换。 灵俏,柔软,芬芳,这是他对她的感觉。 强势,封锁,热烈,这是她对他的感觉。 更多的感觉,无法言语,只觉得很想下一瞬就融入彼此,做那些更快乐、更能缓解渴望的事。 湿热里相携而行,销魂里灵魂交融…… 直至她气喘吁吁,燕南铮才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轻触她的鼻尖。 兰卿晓娇羞地垂眸,双腮红晕流霞,格外的娇艳,似春日海棠温柔一瓣绽放于她的眉心,勾人魂魄。 这番柔情蜜意,这番情浓爱烈,她真要醉了。 这就是他说的,其他味道? “今夜陪陪本王,可好?”他嗓音低哑,好似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带着生命里最深沉的渴望与期盼。 “不太好吧……奴婢还是去客房……”她羞窘地垂头,脸腮越来越烫。 “本王只想与你同床共枕……没有别的……”燕南铮在她耳畔低语。 第141章:折腾了一夜 湿润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朵四周,兰卿晓心魂一颤,四肢不由自主地发软。 下一瞬,燕南铮拦腰抱起她,大步走向内寝。 她连忙搂紧他,以免摔下去。 后背挨着软枕锦衾,她竭力冷静,但还是有点紧张,往里面挪了挪,拉了锦衾盖着。 寂静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轻响,应该是他正在解衣、脱靴。 很快,她觉得床榻轻微的一震,他上床了! 她又往里面挪了挪,用锦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好似裹粽子。 “盖这么严实,不热吗?”燕南铮侧身看她,眉宇微微舒展。 “入秋了,夜里凉,不热。”兰卿晓闷声道,索性缩成一团。 “你把薄衾都扯过去了,本王盖什么?”他好整以暇地问。 “……殿下拉过去便可。”她不敢回头,更不敢转过身面对他。此时此刻,她真的怂了,不像以前那般胆大妄为。 他用力一扯,整条锦衾都被他扯过来,她觉得身上一凉,却不敢问,犹豫着要不要拉回来一半。 怎么办? 燕南铮温润道:“卿卿,你热得出汗了,无需盖薄衾。” 兰卿晓的确觉得有点热,或许是太过紧张导致的吧。 他靠近她,伸手到她的腰间,抽开她的腰带。 她立即抓住他的手,慌得语声微颤,“不要……” 他坚持,霸道地解下她的衣裳。无奈她的力气根本阻止不了他,索性坐起身,“殿下,奴婢说过……” “穿太多睡觉不舒服,本王为你解衣,你在想什么?”燕南铮漫不经心地说道。 “……”她又窘迫又气恼,他这样做很容易让人误会呀。 他把她的外衣脱下来,扔到床的另一头。 兰卿晓麻利地裹乐锦衾躺下来,依然背对着他,脸颊烫烫的,可以煮熟鸡蛋了吧。 他从锦衾下蹭过来,把她扳平了,直接、迅速地压下来,精准地吻住她的嫩唇。 她本能地推开他,娇羞地别开脸,又忍不住看这张天神之手雕刻的完美雪颜,他的唇软软的,他的鼻挺挺的,他的眸沉沉的,他的眉浓浓的……无一不是她的心头挚爱,无一不是她的念想…… “殿下,这样不好……”一说话,她才发觉嗓子干涩低哑。 “有何不好?”燕南铮的目光越发灼热。 “奴婢会把持不住把殿下吃干抹净……”兰卿晓清了清嗓子,羞臊地转过头。 “本王准许你把本王吃干抹净。”他的眼梢凝着一丝轻笑。 “啊?”她震惊加错愕。 他低头吻下去,热切激狂,如狼似虎,恨不得把她整个儿吞下去似的。 她只觉得呼吸瞬间被他抽空了,晕晕乎乎的,飞上了云端,在流云飞絮间徜徉…… 好像只是眨眼之间,她察觉身上的衣衫不见了,而他身上的中单也不翼而飞,露出肌理平滑、紧实的胸膛。此时她唯一的感觉是身上火热热的,他的身子也烫得吓人,好似置身火场,肌肤相偎的地方滑腻而炙热。 兰卿晓的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会不会食言? “卿卿……” 燕南铮哑声呢喃,好似来自灵魂的呼唤。 听着这勾魂的低唤,她彻底沦陷了。 唇舌在肌肤上滑行、游弋,那么舒服,那么惬意……偶尔有一种轻微的锐痛,冲击着她的感官……间或有一种酥麻火辣的刺激,唤醒她沉睡的灵欲…… 她四肢绵软,一双水眸迷濛地微睁,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他移上来,啄吻她的唇,见她神色迷离,别有一番娇憨、懵懂的情趣,更是血脉贲张。 只差最后一步,他就可以彻底拥有她,可是他不愿勉强她。 要她心甘情愿地交托一切,这是他的自尊。 火浪滔天里,他欲罢不能地汲取她的甜美。即使只能浅尝辄止,他也想折腾一整夜。 …… 这一夜,兰卿晓睡得极不安稳。 好像刚刚睡着一会儿,又被闹醒;她不耐烦地转过身,又被人追过来纠缠…… 迷迷糊糊的,她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 睁开双眸的时候,她觉得天光特别的刺眼。又眯了一会儿,感觉头脑清醒了,她才睁开眼——忽然,昨夜的记忆潮水般涌来,她惊得弹身而起,看看自己的身旁。 只有她!燕王早就起来了! 她松了一口气,却发现手臂、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紫红瘀痕。 怎么这么多伤?莫非是她睡觉不老实磕碰到的? 不可能呀,怎么可能磕碰这么多?再说有些位置不可能磕碰到的。 正当她迷惑的时候,一个侍婢推门而入,端着一盆清水和洗漱用物。这侍婢笑道:“姑娘醒了?” “什么时辰了?”兰卿晓隔着天青纱帐问道。 “临巳时了。姑娘要起身了吗?” “啊?这么晚了?”兰卿晓迟疑地问,“殿下……还在府里吗?” “殿下早就起身了,还在府里。”侍婢回道。 兰卿晓窘迫得不行,因为身上不着寸缕,让侍婢看见了多不好。 不出一个时辰,必定全府上下都知道她上了燕王的床,成为燕王的女人。 咳,昨晚她怎么就把持不住上了燕王的床呢? 光着身子,身上又布满了可疑、来历不明的紫红瘀痕,她想来想去,道:“你先出去,我自己来就行了。” 这侍婢是奉命来伺候她的,不过她这么说了,便出去候着了。 兰卿晓找到衣裳穿上,然后站在铜镜前,蓦然瞪大眼眸,险些失声惊叫。 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紫红的瘀痕?连脖子都有,太吓人了! 她连忙穿好衣裳,洗漱之后素面朝天地出去。 在外面等候的侍婢奉上胭脂水粉之类的女子美颜用物,道:“姑娘,这是殿下吩咐的,从城里最好的胭脂铺子买来的。” 兰卿晓在针工局整日忙着绣活,哪有心思涂脂抹粉?倒是以前在扬州的时候,会认真地涂抹胭脂水粉。 既然是燕王特意为她备的,那就用吧。 她回到寝房,坐在铜镜前仔细地描画。 许久不曾描画,都手生了。 不久,她大功告成,放下口脂,那侍婢满目惊艳,赞美道:“姑娘真美!简直像换了个人呢。” 兰卿晓有点不好意思,站起身道:“许久不涂脂抹粉,都生疏了,随便弄弄。” 之后,侍婢大开门,兰卿晓正要出去,却看见燕王悠然地走过来,便站在门槛前,笑吟吟地望着他。 燕南铮倏然止步,一双桃花眸变得幽深,好似一汪清凉的清泉变得热气腾腾。 惊艳!绝对的惊艳! 没想到卿卿描了妆容是这般模样! 一双水眸宛若凌晨的清露,似能映照出人的灵魂,雪腮泛着淡淡的粉色,红唇如火,肤如凝脂,滑嫩得能滴出水来。经过胭脂色的渲染,精致的五官好似天神之手精心雕琢的美玉,令人一见倾心。 这般娇颜,宛若高岭雪山绽放的红莲一朵,清纯里带几分妖艳,雪滟里蕴几分魅惑,似有一种诡异、神奇的魔力,令人恨不得立刻占为己有。 他静静地凝视她,心潮涌动,坚守二十多年的信念,顷刻间分崩离析。 是的,他不想再克制。 兰卿晓轻唤一声:“殿下。” “去端来早食。”燕南铮吩咐侍婢。 “是。”侍婢领命离去。 他上前几步,满目惊艳,唇角噙着温柔的轻笑,“喜欢这身衣裳吗?” 她轻轻点头,他的眼光很好,为她挑的翠色衣裳不仅合身,而且符合她的气质。 看见她雪颈点缀的紫红瘀痕,似点缀着露珠的樱桃,又似熟透了的草莓,他别有深意的目光滑过去,拉着她入内。 想到昨夜他们亲密地同床共枕,从肌肤相亲到灵魂交融,从热烈亲吻到四肢交缠……想到他热切地缠着她、吻着她,想到那陌生而刺激、欢愉的感受……那令人羞臊的一幕幕在她的脑子里回荡,她心魂战栗,激流流遍四肢百骸,那种陌生而熟悉的销魂感觉又回来了……她羞窘地垂眸,“殿下怎么不叫醒奴婢?” 燕南铮拉她坐下,语声沉而柔,“昨夜你没睡好,多睡会儿。” 这般体贴,她的心如碧湖轻轻荡漾。 这时,流风送来茶水,看见殿下和她眉目传情,气不打一处来。 “殿下,茶来了。” 他把两盏茶放在案上,完全不想看她银贱的模样。 这个卿卿姑娘太随便了,昨夜竟然爬上殿下的床,清婉姑娘根本不会像她这般下贱。 他站在一旁,燕南铮瞧出他面色不对,不过并不在意,示意她喝茶。 兰卿晓自然也瞧出流风对自己有强烈的敌意,一直想不通他为什么一副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模样。 侍婢送来早食,燕南铮亲自舀一碗香菇鸡丝粥给她。 流风忽然上前,几乎是粗鲁地抢过他手里的大瓷勺和青玉碗,道:“殿下,还是奴才来吧。这种粗活就应该让仆人、奴婢来做。” 迅速舀了一碗,他放在她面前,力道颇重。 谁都听得出他阴阳怪气的语气与话外之音,她想问,但不知如何开口。 燕南铮瞧出她欲言又止,道:“流风,你退下吧。” 流风恭敬地应了,告退离去。转身之前,他痛恨地瞟她一眼,嘴唇动了一下:下贱。 兰卿晓蹙眉,他好像骂她……下贱? 这时,徐总管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大将军,未经通报,您不能进去……” 第142章:疯狂的妒忌与愤恨 兰卿晓转头望去,果然是刘岚彻。 刘岚彻不理会徐总管的阻拦,疾步走来,犹如一阵妖艳的红色飓风席卷而来。 “殿下,老奴拦不住大将军……”徐总管为难道。 “下去吧。”燕南铮淡淡道。 她埋头吃粥,不打算理他。 刘岚彻过了一个煎熬、痛苦的无眠之夜,一大早就赶到刑部,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卿卿。他实在忍不住,就冲到燕王府,谁也拦不住他! 却没想到,卿卿在琼庭跟他的死对头一起吃早膳! 这叫他情何以堪? 他想撞墙的心都有了! 他站在一旁,看看她,又看看燕王——她津津有味地吃粥,燕王也安之若素地吃早点,将他当做空气。 好好好! 他拿了一块早点往嘴里塞,一屁股坐下,反正今早他心情不爽,也没吃早膳呢。 “本王府里的早膳比大将军府的美味吗?”燕南铮轻淡道,秋日早晨的明媚流光如水漫在他的雪颜,肌肤清透薄亮,比细雪还要轻盈。 “燕王府的厨子的确不错。”刘岚彻的目光转向她,“卿卿,这个早点不错,你尝尝……” 咦,那是什么? 她细腻的雪颈有两片小小的紫红瘀痕,似雪里一点红,那么触目。 他瞬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眼里燃起熊熊的妒火,烧到心里,烧到头顶,烧了整个身躯。 他故意问道:“卿卿,昨晚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 兰卿晓抬眸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却看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脖子。 忽然,她意识到自己的脖子有紫红瘀痕,原来他是看见这瘀痕才问的。 刘岚彻认真地追问:“真的没有?” “本王怎么会让人欺负卿卿?”燕南铮说得淡月清风,“若要欺负,也是本王欺负她,任何人都没有资格。” “……”刘岚彻竟然无言以对,自然知道燕王说的“欺负”是什么意思。 那么,昨夜必定是燕王欺负卿卿。 她的雪颈有两枚紫红色的瘀痕,那么明显,可见始作俑者用了多大的力道。 那么,她身上还有吗? 想到这里,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怒火和妒火交织在一起,烧得他整个人快焦了。 而兰卿晓无法参透他们话里的深意,不明白大将军的面色为什么忽然这么诡异,好像生气了。 不过,方才燕王那番话,她怎么觉得又霸气又甜蜜呢? 她脖子的瘀痕,有什么问题吗? “燕王,本将军奉劝你一句,不要太过分。”刘岚彻的眼神凌厉如刀。 “本王也奉劝大将军一句,别人家的东西,不要惦记。”燕南铮的眼里好似溶了不少冰屑。 虽然不太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不过兰卿晓觉得他们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不会打起来吧。 她速战速决,填饱肚子了之后道:“奴婢吃饱了。” 刘岚彻一喜,笑道:“卿卿,跟我去刑部。” 她看向燕王,昨夜他说要她去刑部的,今日不会反悔吧。 燕南铮长睫轻眨,“去吧。” …… 去刑部的一路,马车里安静得有点沉闷。 兰卿晓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想了几种开头的方式,都觉得不太好。 而刘岚彻也没有开口,时而看她一眼,时而看向小窗外,时而闭目假憩,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烦躁地动来动去…… 每当看见她的雪颈那刺目的两枚紫红印记,他就没来由地生气,妒火升腾,好似有千百只蚂蚁在他的四肢百骸钻来爬去,甚至啃噬他的脏腑,那种丝丝缕缕的痒与痛深入骨血,无从抓挠,让他痛不欲生。 二人半个字都没说,到了刑部,谁也没开口。 房内,衙役送来茶水,尔后退出去。张大人见大将军满面阴沉,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猜到了几分,于是知趣地告退,顺便把其他小吏带出去,把房门关好。 “大将军打算何时升堂审案?”兰卿晓终究先开口。 “卿卿,你确定燕王会娶你?”刘岚彻好似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问出这句话,眼里浮现几缕赤红的血丝,那是锥心刺骨的伤与痛,令人见之心惊肉跳。 “其实胡家这桩命案并不复杂,只要那两个嫌犯认罪便可。”她不想跟他谈自己与燕王的事。 “卿卿,姻缘是一辈子的,务必慎重。你不能在他什么都没有给你承诺的情况下……” “大将军,这是奴婢的私事,奴婢自有分寸。” 兰卿晓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为什么这张平日里笑得明媚骚包的俊脸,今日却是乌云滚滚,为什么他的额头写满了失望、悲愤等等复杂的情绪。 刘岚彻陡然扣住她的双肩,因为激动、愤怒而双手用力,似要捏碎她的双肩。他咬牙切齿道:“昨夜,你是不是……和燕王……” 她眉心紧颦,抽了一口冷气,“你放手!肩膀好疼……” 他几乎咬断自己的舌头,几乎咬碎自己的牙齿,俊眸好似被激涌的血水充胀,交织着怒色与戾气,“是不是?” “你疯了吗?” 迫不得已,兰卿晓握拳扫向他的侧脸,逼他放手。 他没有防备,硬生生地挨了一拳,松了手。 虽然她的力道不大,但面部脆弱,还是会觉得疼。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赤红的眸子盯着她,“卿卿,告诉我,有没有?” 她知道他想知道什么,倘若她回答没有,那么不就是给他希望吗?倘若她回答有,他是不是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来? “奴婢的事,大将军管不着!”她怒道。 “你脖子上的瘀痕……身上有没有?有没有?”刘岚彻急切地问,玉容泛着粉红的色泽。 “奴婢为什么要告诉大将军?”兰卿晓气愤地推开他。 他趔趄地后退一步,好似双腿发软、无力支撑,险些跌倒。他的面上布满了失望与懊悔,好似失去了生命里最珍贵、最在意的宝物。 倘若没有,她一定会激愤地说没有。 方才她反问,为什么要告诉他,不就是答案吗? 昨夜他就不该把她留在燕王府,他就应该赖在燕王府,监视燕王那小兔崽子的一举一动。 燕王这个色坯,竟敢玷污卿卿! 兰卿晓见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明所以。 他为什么问脖子上的紫红瘀痕?身上有没有,这个事很重要吗? “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以后,万一他不愿娶你,你怎么办?”刘岚彻不觉得她是那种轻浮、不知自爱的女子,认定是燕王引诱她,“现在你把身心都交拖给他,你有没有考虑后果?” “大将军是什么意思?”她诧异地问。 “你……你怎么……”他气急败坏就,快气疯了,“是不是燕王诱骗你?你告诉我实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什么诱骗?你想多了,燕王没有诱骗奴婢。”看见他眼里腾跃的杀气,兰卿晓郑重地解释。 “你……”刘岚彻想问,你是心甘情愿的? 然而,他终究没说出口。 其实,这不是明摆着吗?依照卿卿的性子,倘若她不愿意,一定会激烈地反抗,燕王想得手也要费一番功夫。 她忽然明白了,他说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话,莫非是猜到她与燕王有肌肤之亲?是因为看见她脖子上的紫红色瘀痕?这紫红色瘀痕能瞧出什么? “大将军为什么忽然提起……诱骗这种事?燕王怎么会诱骗奴婢?” “你不知道这紫红瘀痕是怎么回事吗?”刘岚彻震惊,也对,她未经人事,怎么会懂? “怎么回事?”兰卿晓好奇地追问。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青筋暴突,好似随时会爆裂,血水喷涌。 她竟然不知道! 那么,燕王必定是故意的,好让他亲眼看见,让他知道,卿卿已经是他燕王的女人! 看着他杀人般的凌厉眼神,看着他炽烈骇人的怒焰,兰卿晓更加莫名其妙,索性道:“命案要紧,大将军多想想命案吧。” 刘岚彻的俊眸冷酷地收缩,暗暗发誓,燕王,本将军绝对不会放手! “你们在做什么?” 寂静里,忽然响起一道不悦的声音。 兰卿晓猛地身子一震,本能地转头看去,是瑶华郡主。 看见瑶华郡主走进来,刘岚彻有一股把她踹到天边去的冲动,忍了又忍才压下去。 瑶华郡主欢快地进来,状似天真地问:“彻哥哥,你们在说案情吗?” “对,本将军正忙着理清案情,郡主请回吧,不要打扰本将军。”他不耐烦地说道。 “我不会打扰你你的,我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她真的找了个位子坐下,善解人意道,“彻哥哥你无须理我,你忙吧。” “你在这儿,本将军如何办案?”刘岚彻的面色顿时冷沉下来,“出去!” 兰卿晓保持沉默,虽然很喜欢瑶华郡主来胡搅蛮缠,不过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瑶华郡主忽然委屈道:“彻哥哥,其实我很想帮你,不过你不想让我插手,觉得我会添乱,那我就坐在一旁当安安静静的摆件,绝不会影响你。” 他再一次动怒,疾言厉色道:“本将军说不行就是不行!” 瑶华郡主提议道:“那不如这样,我带她出去玩,待你办好命案,我就把她送回来。”” 第143章:天罗地网 兰卿晓十分赞成瑶华郡主的提议,不过刘大将军怎么可能同意呢? 刘岚彻本就心情激愤,现在瑶华郡主又来纠缠,面色更加难看,眼里戾气滚沸,“不要让本将军说第二遍!” 瑶华郡主从未见过他的怒火这么盛,有点吓到了,不过她一向骄横刁蛮,但凡看中什么,就要千方百计地得到手,但凡想要怎么样,就没有办不到的。没有人会忤逆她的意思! 因此,他的态度激起她的怒火与妒火,她直接认定是那个绣娘蛊惑了她喜欢的大将军,夺走了大将军的心。她满腔怒火地站起身,眉目坚决,挑眉强势道:“大将军,今日我就是要待在这儿!要么你让她陪我,要么你让我帮你,大将军选吧。” 兰卿晓暗暗思忖,这才是她的真性情吗? 刘岚彻走过去,忽然眉目含笑,眼里波光潋滟,带着桃花般的迷魅,直击人的心。 瑶华郡主盯着他这双好似会说话、会放光的俊眸,心砰砰地跳动,好美啊!好勾人啊! 他凝视她,那双俊眸勾走了她的魂魄。 正在她沉醉的时候,他忽然抬手击她的侧颈。顿时,她双眸微阖,软软地晕倒。 兰卿晓咋舌,这样也行? “墨九!” 他扬声叫了一声,单臂搂着瑶华郡主。 墨九进来,刘岚彻把瑶华郡主扔给他,“送她回八贤王府。” 墨九得令,架着瑶华郡主离去。 “大将军这样做,郡主会嫉恨奴婢的。”兰卿晓担心道。 “无妨,我自有办法对付她。”刘岚彻面上的沉郁散了一些。 “今日升堂吗?” “嗯。” 女子不能无端上公堂,更何况这是刑部的公堂,她不是涉案之人,她不能随便去的。因此,她留在后堂等候。 她在想,昨夜燕王折腾她一整夜,在她身上留下那么多紫红的印记,是无意还是有意?是不是特意让刘大将军看见?不然他怎么会同意她去刑部呢? 燕王想以此来打击刘大将军吗?想要刘大将军死心吗? 兰卿晓觉着吧,燕王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 他向来如此,要么不做,要么出手狠辣,直击要害,将敌人打得无力还击。 打死胡家人的两个燕家人认了罪,极力推脱责任,想保住一条命,不过刘岚彻判处他们斩首之刑。而以燕青为首的燕家人强占别人田宅一案,一起做出判决:基于此案案情恶劣、严重,燕青等入狱三年,燕家人不可再擅自以武圣、燕王的名义行事,不再享受朝廷每年的恩赏。 而从始至终,燕王没有出面,没有帮燕家说过一句话。 云州燕家一案,就此尘埃落定。 …… 宁寿宫。 刘太后从大殿宝座起身,走到燕南铮身旁,雍容华贵的妆容布满了温和的轻笑,“此次请燕王来,是有一件事拜托燕王。” 燕南铮微微低头,“不敢。太后娘娘吩咐臣便可,臣定当竭尽全力。” 她伸手拉了拉凤袍曳地的后摆,面容冷了三分,“近来哀家收到密报,宫里混进不少东楚国细作,哀家吩咐郭总管秘密清理过,不过哀家总觉着宫里还有不少细作藏得很深。郭总管才干有限,因此哀家想劳烦燕王肃清皇宫里的细作。” “臣自当尽力,不过臣担心无法拔除全部细作。”他的容颜似冷玉,没有半分表情,“东楚国什么人派来细作,有多少,太后娘娘可有这方面的密报?” “应该是东楚国的摄政王派来的细作,究竟有多少,哀家也没有底。”刘太后莞尔道,“燕王不必谦虚。武圣创建的‘天罗地网’,可收集天下所有谍报、消息,包罗万象,举世闻名,天下无双,向来只有燕王的嫡系血脉可以继承。相信燕王这一次必定可以马到功成,助哀家肃清皇宫。”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虽然‘天罗地网’在武圣呕心沥血数十年的经营下,趋近完美,不过到父王这一代,‘天罗地网’已经接近于瘫痪。臣自父王过世后接管‘天罗地网’,到如今不过十余年,尚未将‘天罗地网’修缮完善。” “哦?这是为何?” “父王志不在‘天罗地网’,奏请先帝,废了‘天罗地网’,先帝恩准了。” 自然不是这个原因。 先任燕王早早地过世,燕南铮听徐总管提起,先帝有意把“天罗地网”收归朝廷,剪除燕王一脉的羽翼与势力。先任燕王猜到先帝的打算,提前奏请废了“天罗地网”,先帝明白他的心思,恩准了。 刘太后是先帝的皇后,自然清楚这件事的原委,不过她觉得先任燕王未必会乖乖地废了“天罗地网”。而眼前这个年方二十六的燕王,心思城府比他爹深,才干谋略比他爹强,更加让人不放心。她必须小心提防! 他说“天罗地网”尚未完善,她不信。 “东楚国细作混入皇宫,这件事可大可小,绝不能再拖。无论如何,这件事就劳烦燕王多多费神了。”她和气道,凤眸深深。 “臣领旨。”燕南铮打揖道。 “这几日你可自由出入皇宫,哀家会让郭总管吩咐下去。” “谢太后娘娘。那臣先行告退。” 刘太后凝眸望着那抹华紫身影渐渐远去,眸色越来越冷。 寝殿里走出一个轩昂的男子,正是刘岚彻。 他走到她身旁,看见燕王拐弯出了宁寿宫,尔后收回视线,不乐意道:“姐,肃清细作这种事我也可以做,而且做得非常的好。为什么要交给燕王?” 刘太后转过身,殿外灿烂的天光射进来,笼了她半个身子,半明半暗,“你自然可以,不过哀家想看看燕王的实力,看看‘天罗地网’是否已经重启。” 刘岚彻剑眉微紧,“‘天罗地网’当真这么厉害?” 她颔首,“先帝忌惮‘天罗地网’,忌惮燕王一脉会凭着‘天罗地网’坐大,意欲收归,不过先任燕王也算聪明,自愿废了‘天罗地网’,先帝便没再追究。燕王一脉的‘天罗地网’细作遍布天下,可收罗天下所有消息,出错的谍报少之又少,倘若收归朝廷,便是称霸天下的一把利器。” “先帝忌惮‘天罗地网’,何不灭了燕王,收归‘天罗地网’?” “你不明白。当年文圣驾崩,留下一份遗诏,后代子孙永不许赐死燕王一脉,除非燕王子孙谋逆。” “这遗诏不就是燕王子孙的免死金牌?”刘岚彻惊得咋舌,怪不得燕王那小兔崽子那么猖狂。 “哀家听先帝提起过,武圣在世时,对幼子燕王极为严苛,驾崩时耳提面命,要幼子留下家训,从严要求后世子孙要循规蹈矩。不过,燕王一脉的子孙也是争气,不参与朝政,谨言慎行,乃宗室的富贵闲人。”刘太后娓娓道。 “那你最近为什么频频传燕王进宫,吩咐他查办要案?” “近百年来,燕王一脉清心自省,深居简出,大隐隐于世,得到不少老臣的敬仰、推崇,声誉日隆。哀家临朝摄政十几年,虽有一些政绩,也得到半数大臣的拥戴,不过那些老臣侍奉了二朝、三朝,几年来一直与哀家作对,近来更是频频上奏要哀家还政于陛下。”她无奈道,美眸森冷了几分。 “那几个老臣,待我想想办法收拾他们!”刘岚彻的眼梢飞落一丝冷酷。 “一旦你出手,那些老臣的矛头就直指哀家,情况只会更糟糕。哀家辛苦地支撑了这么多年,怎么能毁了经营多年的声誉?”刘太后叹气道,“哀家想着,倘若哀家与燕王拉近关系,让燕王多多参与朝政,那些推崇武圣、推崇燕王的老臣应该会看在这一点支持哀家。” 他明白了,原来长姐是想借燕王在朝中、宗室的名望博得那些老臣的好感,“倘若燕王已经重启‘天罗地网’,坐大势力,那如何是好?” 她的美眸萦绕着算计的精光,“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你别忘了,武圣对燕王子孙严苛,燕王一脉的家训也严苛,从中便有一条:永不谋逆,否则逐出宗室族谱。” 刘岚彻点点头,摸着下巴暗暗思忖,虽有如山家训压着,但燕王看着不像是会遵循家训的人。 无论如何,有他在的一日,绝不会让长姐有事!绝不会让燕王谋逆作乱! “不过,你不担心燕王趁机在宫里布下耳目吗?” “以燕王的本事,若想在宫里布下耳目,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刘太后道。 “我断定,燕王那小兔崽子早就在宫里布下耳目!”他剑眉一扬,“对了,云州燕家人那两桩案子,我判处燕家人有过错,燕王不说半个字,会不会对我怀恨在心?” “你也知道怕?”她好笑道。 “我怎么会怕他?我只是担心他会用……别的方式向我报复。”刘岚彻担心的是,燕王知道他喜欢、关心卿卿,就诱骗、伤害卿卿,让他难受。 “燕王的性子,哀家多少有点了解。他嫉恶如仇,视家国律法为天,云周燕家人做出这样的恶事,他不会死徇私枉法。你这么判处,正中他下怀。” “那就好。”他放心了一些,“对了,你的四十大寿将至,今年一定要好好庆祝。不如我来筹办你的寿宴?” “简单一点便好,以免落人口实。”刘太后笑道。 刘岚彻犹豫的是,要不要找卿卿绣一样绣品当作寿礼呢? 第144章:成为一颗棋子 兰卿晓正在绣玉肌雪的秋衣,才绣了三日,苏姑姑就把她叫到房里。 她莞尔问道:“苏姑姑有什么吩咐?” 苏姑姑郑重道:“你把丽嫔娘娘的秋衣交给落音绣,我有重要的绣活交给你。” “苏姑姑,我答应过丽嫔娘娘,一定会亲自绣……”兰卿晓错愕。 “丽嫔娘娘不会责怪你。”苏姑姑拍拍她的小手,“整个绣房,只有你精于双面绣。双面绣是当世刺绣绝技,世间懂得双面绣的绣娘少之又少,能绣得好的更是凤毛麟角,好在我这辈子又遇到一个心灵手巧的。卿卿,这次你务必好好表现。” “嗯。那究竟是什么绣活?” “太后娘娘四十寿辰将至,陛下决定送一份新颖别致、寓意深远的绣品给太后娘娘,我提起双面绣,陛下十分喜欢,当下决定绣一幅双面绣的绣画。你可有把握?” “双面绣的绣画?我不一定能胜任。”兰卿晓犹豫了,虽然她的确会双面绣,但还没绣过大幅的绣画,而且是陛下送给刘太后的寿礼,万一没绣好,会获罪的。 “别担心,我会帮你。今日你先想想绣什么好,想两三种,明日去见陛下,最后由陛下定夺。” 苏姑姑鼓励了一大车的话,她没有拒绝的余地,硬着头皮接下了。 回到绣房,叶落音和拂衣连忙问她苏姑姑找她有什么事,她记得苏姑姑的叮嘱,没有详细说。叶落音惊讶不已,“我接着绣丽嫔娘娘的秋衣?可是我还要绣……” 这时,一个太监一边走进来一边大声嚷道:“哪位是卿卿姑娘?” 拂衣兴奋地招手,“这里!这里!这位就是。” 那个手持拂尘的太监快步走过来,道:“卿卿姑娘,太后娘娘传话,你速速跟咱家去宁寿宫。” 众绣娘都震惊,窃窃私语,太后娘娘传召卿卿,是她获罪了还是有重要的事交代给她?是福是祸? 兰卿晓对叶落音眨眼示意,尔后跟着那太监走出去。 绯颜怨毒地盯着那个贱人,心道:最好被太后娘娘赐死!再也不要回来! 距离宁寿宫还有一半的路程,兰卿晓客气地问:“公公,不知太后娘娘传召我,是什么事呢?” “咱家只是传旨的,如何知道这么多?”这太监冷漠道。 “这样啊……” 到了宁寿宫,这太监跟大殿前的宫人说了一句,那宫人进去禀报。等了片刻,那宫人出来对兰卿晓道:“进去吧。” 兰卿晓深深地吸气,踏上玉阶,踏入肃静空寂的大殿。 殿内燃着檀香,幽幽沉沉,忽然,不知从哪里吹来的一股冷风,从她背后扫过,她脊背一凉,心神一凛,低垂着头,轻步前行。 微微抬眸,她看见刘太后坐在宝座,正在看奏折,眉头微蹙,聚精会神,一旁的案几还有几本奏折。 刘太后临朝摄政,总揽政务,不过很少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而是吩咐宫人把所有奏折送到宁寿宫。大殿的东配殿用作书房,她一般在书房批阅奏折,偶尔在大殿。 她的妆容、衣着一向一丝不苟,今日身穿绣着繁复纹饰的深青凤袍,头戴款式简单的赤金凤冠,浓淡相宜的妆容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雍容华贵的气度与深宫凤尊的风韵。 然而,兰卿晓瞧得出,她眼角的倦怠与疲惫出卖了她的状态与心情。 或许,像刘太后这样的上位者,日夜为朝政、家国殚精竭虑、烦忧煎熬,再强势、再霸道,也会有力不从心的疲惫时刻吧。 一旁的宫女提醒道:“太后娘娘,绣娘卿卿来了。” 兰卿晓连忙下跪行礼,“奴婢拜见太后娘娘。” 刘太后搁下奏折,挥退宫女,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道:“你可知,哀家为什么传你来?” “奴婢愚钝,还望太后娘娘明示。”兰卿晓心知肚明,必定不是好事。 “哀家听闻,你擅媚术,不仅勾搭刘大将军,还把燕王迷得五迷三道,周旋于这二人之间。”刘太后语声沉缓,没有半分火气、戾气,“你可知罪?” 兰卿晓却知道,如刘太后这种手握生杀大权的上位者,越是没有怒气,就越可怕。她深深地匍匐于地,恳切道:“奴婢冤枉,奴婢没有勾引刘大将军与燕王殿下,太后娘娘明鉴。” 刘太后走过来,眼神陡然凌厉起来,喝道:“若没有,刘大将军怎会亲自到针工局送你那么多花?燕王怎么会数次要你协助办案?他们怎么会为你争风吃醋?” “刘大将军文韬武略,燕王殿下乃人中龙凤,这二位皆尊贵不凡,又智谋超群,奴婢只是小小的绣娘,如何有本事迷惑他们?太后娘娘,倘若奴婢真有本事把他们迷得五迷三道,那现在奴婢早就不是绣娘了。” “放肆!”刘太后厉声怒斥。 “奴婢说的是真心话,太后娘娘明察。奴婢早已说过,奴婢对刘大将军、燕王殿下都没有半分妄念。”兰卿晓不卑不亢道,“倘若奴婢真有那种心思,早已进了大将军府的大门,成为大将军的侧室。然而,奴婢没有!” “那是因为你心比天高,想要更多、更尊贵的身份!” “太后娘娘明察。” 兰卿晓无力再辩解了,的确,她和燕王两情相悦,可是她能承认吗? 刘太后断定她有罪,她还能如何辩解? 忽然,刘太后屈身扣住她的下巴,很用力,居高临下地他俯视她,不怒自威,“你银乱宫闱,哀家可以立即处死你!” 兰卿晓心神一凛,不惧地直视她,“太后娘娘手握生杀大权,自然想杀谁就杀谁。不过,奴婢算是看错了太后娘娘。奴婢以为太后娘娘临朝摄政十几年,是仁厚英明、明断是非、胸有丘壑的明主,巾帼不让须眉,却不料太后娘娘跟其他女子没什么两样。” “大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刘太后的目光凌厉得可以诛心。 “太后娘娘断定奴婢勾引燕王殿下和刘大将军,心术不正,左右逢源,糊涂地断定奴婢擅用媚术迷惑刘大将军、燕王殿下。这是明断是非吗?这是胸有丘壑吗?”兰卿晓冷冷地讥讽。 “伶牙俐齿。”刘太后眼里的杀气渐渐消散,扣住她下巴的手松开了。 兰卿晓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察觉到后背都湿透了。 方才刘太后杀气太盛,她吓出一身冷汗是人之常情。 刘太后高深莫测道:“有点胆识。起来吧。” 兰卿晓站起身,心想,她应该不会杀自己了,于是恭敬地屈身一拜:“谢太后娘娘恩典。” 刘太后长眉挑起,“哀家何时给你恩典了? “太后娘娘赦免了奴婢的死罪,自然是天大的恩典。” “有点小聪明。然而,往往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奴婢斗胆说句冒犯的话,奴婢早就跟刘大将军说清楚,然而刘大将军……不愿放手,奴婢人微言轻,很多时候没有拒绝的余地,无可奈何。还望太后娘娘明鉴。”兰卿晓恳切道。 刘太后盯着她,好似想从她的眼眸望进她的内心,想探究她的真正心思。 兰卿晓垂眸敛额,大大方方地让她看。 “那燕王呢?” “燕王殿下只是要奴婢从旁协助,并无其他。” “既是如此,哀家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是。”兰卿晓静候下文,这才是刘太后传召她的目的吧。 “若燕王再找你从旁协助,你协助他便是。跟在他身边,你需注意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之后告诉哀家,尤其是他与暗卫之间联络的办法,见过什么陌生人。明白了吗?”刘太后盯着她,目光深深。 “这……奴婢只怕办不好,被燕王殿下瞧出奴婢心怀不轨,那如何是好?”兰卿晓迟疑道,心里震惊,原来太后娘娘想在燕王身边布一颗棋子,而那颗棋子便是自己。 “你要相信自己,哀家也相信你。”刘太后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做得到的。” “那刘大将军这边……” “你放心,只要你办好这件事,哀家会让刘大将军不再纠缠你。” “……是。”兰卿晓竭力压下心里的惊慌与忐忑,“奴婢会尽力,只是奴婢从未做过这些事,倘若办得不好,恳请太后娘娘宽仁恕罪。” “无妨,若你办不好,哀家会亲自教你。”刘太后轻轻按压她的肩膀,神秘莫测。 从宁寿宫出来,走了好一段路,兰卿晓依然没有缓过神来。 刘太后竟然要她监视燕王! 要不要告诉燕王?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可以随时接近刘太后?是不是可以伺机取刘太后身上的活血? 此时的宁寿宫大殿,凌疏影得知刘太后的打算,迟疑道:“娘娘,她只是绣娘,有本事当细作吗?” “她有胆识有头脑,不然燕王也瞧不上她。虽然她未曾经过调教,还不够格当细作,不过眼下她是最好的人选。”刘太后眼梢微挑,凝着一丝精锐之气,“即使她办不成事,哀家也不损失什么。” “娘娘英明。”凌疏影眉心微颦。 那贱人成为太后娘娘的耳目,那么她想动那贱人,就要仔细斟酌了。 ps:摇摇几年前出版的一本书也上了爱奇艺,故事很好看哒(不是王婆卖瓜哈哈,写的不好就羞于提起啦),书名是《凤囚金宫》。亲们如果有兴趣可以搜一下书名,找来看看。记得,要红色封面的这本才是对的哈。 第145章:引蛇出洞 存墨阁。 鬼见愁匆匆走进书房,关好房门,禀道:“殿下,太后娘娘传召了卿卿姑娘。” 燕南铮本是双目轻阖,似在沉思,此时睁开眼眸,清冷道:“可知是什么事?” 鬼见愁摇头,“太后娘娘挥退所有宫人,大殿只有她们二人。” 燕南铮长睫微垂,若有所思。 “殿下,属下觉着这件事不同寻常。” “太后娘娘传召卿卿,没有第三人在场,应该是交代她重要、私密的事。”燕南铮的雪颜沉了沉,黑眸迸出一丝锐气,“太后娘娘要她办的事极有可能是监视本王。” “啊?那卿卿姑娘没有抗旨的余地吧。”鬼见愁惊诧道。 燕南铮缓缓点头,她的确没有抗旨的余地。 鬼见愁担忧地问:“那今后卿卿姑娘会把殿下的所有事跟太后娘娘禀报?殿下,要不要防着她?” 燕南铮淡漠道:“不必。” 鬼见愁挠头,“卿卿姑娘对殿下的情意不一般,会不会为了保住性命而出卖殿下?” “她很聪明,会有决断的。”燕南铮高深莫测地勾唇,“太后娘娘把她当作一颗棋子,并不见得是坏事。” “不是坏事?”看见殿下这神色,鬼见愁就知道殿下已经有应对之策。 “卿卿接近太后娘娘,不是好事吗?”燕南铮唇角微斜,胸有成竹的轻笑那么迷人。 “哦对了,殿下让卿卿姑娘设法接近太后娘娘取活血呢。”鬼见愁一拍大腿。 不过,即使接近了刘太后,取到活血也不是容易的事,简直难如登天。 燕南铮忽然很期待卿卿对自己的态度,唔,很快就能知道了。 鬼见愁忽然又问:“太后娘娘要殿下清查宫里的东楚国细作,殿下打算怎么做?” 燕南铮轻缓道:“本王自然是竭尽全力。” “太后娘娘为什么让殿下办这件事?为什么不让刘大将军去办?属下总觉得太后娘娘别有心思。”鬼见愁摸着下巴寻思道。 “太后娘娘是想看看‘天罗地网’是否已经重启,是否如武圣在世时完善。”燕南铮目光森凉,洞悉了一切。 “倘若殿下办好这事,那太后娘娘不就知道‘天罗地网’已经重启,而且已经完善了?” “本王怕她知道吗?就是要让她知道。” 鬼见愁不懂了,刘太后知道了,不就忌惮殿下坐大吗?这有什么益处啊? 燕南铮讥诮地冷笑,“即使她知道了,又能如何?先帝都没做到的事,她不可能做到。” 鬼见愁知道,先帝想把“天罗地网”收归朝廷,不过没有办成。 若刘太后打的也是这个主意,那么殿下应该想好了应对之策。 燕南铮一边在白纸写着一边道:“清查细作,最好的办法是引蛇出洞。” 鬼见愁不解地问:“如何引蛇出洞?” “东楚国摄政王最想要的应该是刘太后何时还政于小皇帝,本王以东楚国摄政王的名义写一封密函,你把这封密函从城外传入帝京,再传入皇宫。到时候我们就在暗处看宫里会有怎样的动静。”燕南铮取了一小片东楚国传信专用的白纸,斟酌着落笔。 “殿下这招实在是高。” 鬼见愁一笑,竖起大拇指。 …… 清元殿。 慕容文暄看着跪在地上的绣娘,搁下书册问道:“你便是苏绣司提起的绣娘卿卿?” 兰卿晓回道;“奴婢是卿卿。” “抬起头来。” “是。” 她缓缓抬头,却依然垂眸,不过余光还是看见坐在案后的大燕国皇帝那张面若冷玉的清瘦俊脸。 皇帝慕容文暄,年十八,剑眉星眸,俊逸清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不过,结合之前在寿宴、宫宴两次见过皇帝,她总觉得他疏朗的眉宇似有几分郁色。 堂堂一国之君,却不能亲政,被母后弹压,没有太大的自由,而且不能忤逆母后,不能表现出对母后摄政的半分不满,更不能表现出想亲政的心思。或许这是他最大的郁结与心病。 这个皇帝,不好当。 慕容文暄扫她两眼,尔后收回目光看书案上的画作,问道:“苏绣司说你擅双面绣,你可有把握绣好一幅绣画?” “奴婢自当竭尽全力。”兰卿晓只能这么说。 “朕不是要你竭尽全力,而是要你一定要绣好,不能出任何差错。”他郑重其事地强调。 “陛下恕罪。双面绣是一种对技艺要求较高的绣法,奴婢无法保证不出任何差错。”她大胆地选择了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你倒是不怕死。” “奴婢当然怕死,可是奴婢还是想说清楚,让陛下明白,有些事并非奴婢所能把控。” “也罢,朕不勉强你。你尽力绣好便是。” “谢陛下()体谅。” 慕容文暄站起身,盯着书案上的几幅画作,“你过来,帮朕瞧瞧绣什么好。” 兰卿晓走过去,看见书案依次摆着三幅化作,其一为《五彩牡丹》,其二为《孔雀东南飞》,其三为《千山飞流图》。这三幅画作皆是当世名声显达的大画师的名作,宫里藏有真迹,不出奇。 她问道:“太后娘娘最喜欢哪位画师?” 他头疼不已,皱眉道:“这三位画师,母后一样喜欢。这正是朕犹豫不决的原因。” “平日里太后娘娘可有提起过这三幅名作?” “不曾提起过。朕又不能去问母后,朕要给母后一个惊喜的嘛。” “奴婢明白。这三幅名作都可以绣成绣品,不过奴婢一人绣,又是双面绣,耗时耗神。太后娘娘的寿辰还有两个月,即使奴婢不眠不休地绣,也绣不完。”兰卿晓为难道。 “那就绣小一点吧。”慕容文暄当即下了决定,“就这幅吧,《千山飞流图》,构图不复杂,再者母后更喜欢山水。” “是。”她郑重地解释,“殿下,绣画不可能照搬这幅画,而是取其精髓、重新构图。奴婢绣出来的绣画跟这幅画会不太一样,但奴婢尽量绣出这幅画的精髓与寓意。” “好!朕就喜欢你坦白。”他爽朗地笑。 “谢陛下包涵。” “只要你绣好这幅绣画,什么都好说。”慕容文暄叮嘱道,“对了,这件事要保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绣的是什么,更不能让人知道是为朕绣的。” 兰卿晓应了,明白陛下是要给刘太后一个大大的惊喜。 …… 回到针工局,兰卿晓与苏姑姑讨论如何吸取《千山飞流图》的精髓,最大限度地绣出整幅图。 金公公亲自来传话,说刘大将军有要紧的事吩咐卿卿,要她去一趟。 兰卿晓没有办法拒绝,去见刘岚彻。 刘岚彻在附近的楼阁等候,一看见她就明媚地笑起来,朝她招手,“卿卿,这边。” 她走进来,墨九在外面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案上有瓜果、糕点和茶水,刘岚彻殷勤地拉她坐下,笑得俊目弯弯,“饿了吗?吃点吧。” “大将军有事就快说吧,奴婢真的很忙。”兰卿晓根本没有心情跟他在一起消磨时光。 “好好好,我说。”他自然知道最近针工局忙得不可开交,直截了当道,“太后娘娘的寿辰快到了,我想请你绣一样绣品,送给太后娘娘当寿礼。” “奴婢无法为大将军绣寿礼,大将军另请高明吧。” “卿卿,这份寿礼很重要,你为什么拒绝我?你是针工局的绣娘,没有理由拒绝我。” “大将军来晚了,昨日苏姑姑给奴婢安排了绣活,也是送给太后娘娘的寿礼。那寿礼奴婢不眠不休地绣,两个月都绣不完,无法再为大将军效劳。”兰卿晓解释道,谨记陛下的叮嘱,没有具体说。 “是不是燕王?”刘岚彻咬牙切齿。 “不是燕王殿下。那位主子要奴婢保密,不能泄露半点风声,要给太后娘娘一份惊喜。还请大将军不要为难奴婢。”她耐心道。 即使再不情愿,他也没办法逼迫她,只能放弃这个打算。 他笑起来,面庞阴转晴天,“反正接下来的日子你很忙,不如现在偷闲片刻,吃一点再回去好了。” 兰卿晓不想留下来,但架不住他那幽怨、可怜的表情,又想起之前数次他救过她、帮过她,就心软了。 刘岚彻款款温柔道:“这几样糕点是御膳房做的,若喜欢就多吃点。” 她一一尝着,想着几日不曾见到燕王了,不知道他还好吗? 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兴奋道:“卿卿,你不是会三脚猫武功吗?不如我教你一套剑法,如何?如此一来,你就可以自保,还可以保护你的姐妹。” “奴婢没有空闲修习剑法。”最重要的是,兰卿晓不想跟他有更多的纠缠。 “等你忙完绣品,就有空闲练剑法了。” “针工局就没有空闲的时候,绣活是永远赶不完的。大将军的美意,奴婢心领了。” “卿卿,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刘岚彻郑重地劝道,“你想想,不是这个人害你就是那个人想杀你,你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打倒,或被掳走,你的好姐妹也是如此。若你学会一套剑法,就可以自保,还能帮姐妹,何乐而不为呢?” 说真的,兰卿晓还真有点动心了,不过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因为学剑法而跟他更多地纠缠。 她站起身,冷漠道:“大将军,奴婢该回去了,奴婢告退。” 刘岚彻泄气地望着她离去,心里为自己打气,不能放弃!千万不能放弃!总有一日,她会看到他的真心、他的好! 第146章:痛彻心扉 为了绣品《千山飞流图》不外泄,苏姑姑让兰卿晓在自己的寝房绣,而且这两个月不许任何人进她的寝房。 因此,一连几日,兰卿晓忙着双面绣的绣品,没去绣房。 这日,苏姑姑见她连续熬了几日,精神头、气色都不好,就让她出去透透气,歇息一个时辰。 吃过午饭,兰卿晓来到绣房,跟叶落音、拂衣、飞羽、小倩、红绡、翎儿等人闲谈。 叶落音已经绣好丽嫔的秋衣,不过还没送到毓秀殿。她打算饭后送去的,不过忽然觉得小腹不适。 飞羽笑道:“不如我送去吧。” 叶落音和兰卿晓答应了,他当即去了。 不过,兰卿晓忽然觉得不妥,原本玉肌雪的秋衣交给她绣,绣了一半交给叶落音绣,现在交给飞羽送过去,玉肌雪会不会觉得她们太不把她当一回事?会不会生气? 兰卿晓立即追出去,追了一段路才追上他。 “还是我送去毓秀殿。我要跟丽嫔娘娘解释一下,倘若她怪罪于你就不好了。” “你想得真周到,不过没事,我说你忙着别的绣活,丽嫔娘娘应该不会……”飞羽笑道。 “还是我去吧。”她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一身秋衣,“你回去忙吧。” 飞羽不可能硬夺回来,眼睁睁看着她快步离去,眉头皱起来,面露不安之色。 这可怎么办? 兰卿晓想在一个时辰之内回来,于是加快脚步,不过,走到半途的时候,她忽然察觉到身后好像有一道黑影,时隐时现,不由得心神一凛。 有人想对她不利? 她疾步而行,那黑影也加快脚步;她放慢脚步,那黑影也慢下来;她陡然转过身,却什么都看不见。 长长的宫道向前延伸,由于是正午时分,看不见半个宫人的身影。 绝不是错觉!那黑影一路跟着她,究竟有什么企图? 她忽然拐入一旁的殿宇,迅速向东边飞奔,躲在一间狭小的殿室,心砰砰地跳,气喘吁吁,额头渗出薄汗。 好像那黑影没有跟过来。 不过,她听见压得很低的说话声,从北向的殿室传来。 “已经发现十六人,已将他们控制住。”是一道比较陌生的声音。 “还没浮出来的,大约有多少?”这道声音浑浊而沉闷,好似从腹腔发出来的,是刻意改变的声线。 兰卿晓认得这道声音,不过不敢确定,她有点惊喜,竖起耳朵仔细地听。 第一道声音道:“老奴估摸着还有十人左右,看来东楚国派了不少细作潜入皇宫,各宫殿、各司各局都有。” 第二道声音接着说:“这两日要全部揪出来,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一个!” 语声凌厉,杀气隐隐。 兰卿晓激动起来,可以断定,这声音是燕王。 因为她听过燕王用内力改变过的声线,与现在听到的这道声音差不多。 燕王与宫里的耳目在谈事?这几日他在清查潜伏在宫里的东楚国细作吗?而跟他说话的太监又是哪个? 她应该现身去见燕王吗? 这时,四周死寂,燕王和那太监不再说话,好像走了。 她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朝着燕王所在的地方走去,希望燕王还没离开。 刚要拐弯,陡然,一只手袭来,精准地扣住她的咽喉。 兰卿晓呼吸一窒,整个人被那人提到半空。这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她心里惊惧,小脸憋得通红,难受之际双腿使力地踢他。 掐住她脖子的太监,前几日到过针工局,她认得,是王副总管,在宫里的权势仅次于郭总管。 王副总管相貌寻常,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身子精瘦,放在人堆里根本不起眼。 然而,他竟然这般狠辣! 她使劲地踢他、踹他,却根本无法伤他分毫。 双手一松,秋衣掉在地上,她拼命地挣扎反抗,感觉胸口憋闷得快断气了。她的双眸泛着泪花,那种死亡将至的感觉太强烈了,令人恐惧。 她绝不能死! 这时,兰卿晓看见那抹熟悉的紫色背影从那边一闪而过,心头一喜,拼了最后的力气大喊:“殿下……” 声音干嘶暗哑,也不知道燕王有没有听见。 然而,距离并不远,以燕王的内功修为,怎么可能听不见?怎么可能认不出她的声音? “殿下……” 最后的生死一线,她拼了最后一丝力气喊出声。 王副总管的大掌持续用力,满面皆是凶厉的杀气。 燕王的背影再次出现,却一直背对着她,没有转过身来。 那背影冷如冰,似雪,似有无情的风雪弥漫。 只是一瞬,他往前迈步,离去。 兰卿晓眼睁睁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红墙绿瓦之间,消失在金碧辉煌与巍峨冰冷里…… 此时此刻,她心如死灰,冰寒一点一滴地侵蚀她生命的热量,死亡一点一滴地笼罩她…… 王副总管杀她,燕王是知道的吧。 或许,还是燕王下令的…… 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一个! 心,忽然那么痛、那么痛,痛如刀绞,痛得四肢百骸剧烈地颤抖,痛得神思俱灭…… 殿下,为什么这么对我? 绝望,充满了整颗心,啃噬她的血肉…… 就在她以为已经死了的时候,那只扼住她性命的大手忽然松开了,她掉落在地,踉跄地靠着墙,剧烈地喘气、咳嗽,感觉生命的热量慢慢恢复过来。 王副总管会松手,是因为凭空飞来一枚暗器,那暗器裹挟着不俗的内力,不可小觑。 他立即用黑布捂着脸,尔后提气飞起,瞬间消失在屋顶。 那个陌生的黑衣人本想去追,不过看见她情况不太好,就放弃了。 “姑娘没事吧。”这黑衣人低声问道。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兰卿晓心有余悸,警惕地防着他。不过她知道,之前跟踪她的那道黑影不是他。 “我是墨七,是我家公子……就是大将军,吩咐我暗中保护姑娘的。”墨七解释道,“方才我有点事,没有及时保护姑娘,是我的错。我自会向公子领罚。” 她惊诧,刘大将军什么时候派人暗中保护自己? 不过,今日若没有墨七,她就死在王副总管的手里,死在燕王的手里。 或许,燕王决定杀她是因为她知道了他和王副总管的关系,或许燕王把她当作东楚国细作,或许还有别的原因,然而,她喊了两声,燕王不可能认不出她的声音。他毅然决然地离去,不理她的死活……这就是她喜欢的男子!这就是她打算托付终身的良人! 她喜欢的男子竟然要杀她灭口,还有比这更荒唐、更可笑的事吗? 以前,燕王也数次要杀她,甚至在她体内下了定魂蛊,可是那时候他们还没有两情相悦。而如今,他们明白了彼此的心思,接纳了彼此的情意,他却要杀她灭口! 没有比这更让人痛彻心扉的事了。 爱过,温柔过,缠绵过,当伤害来临,会更伤,会更痛,会无法承受那伤害之重、之痛。 此时,兰卿晓的心情便是如此,泪流满面,揪着心口的衣物,无声地抽泣,哭得五官扭曲,心痛得无法呼吸。 墨七被她的模样吓到了,关心地问:“姑娘,你究竟怎么了?” 泪珠似断线的珍珠哗啦啦地倾落,她浑身发颤,心揪成一团,软软地滑坐在地,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噎。 他第一次面对姑娘痛哭流涕,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抱她去找公子?不行,男女授受不亲。再者这姑娘是公子心尖上的人,他怎么可以随意碰触? 他取出信号弹,发出信号,相信公子看见了会尽快赶过来。 兰卿晓不知哭了多久,只觉得四肢渐渐麻木,只觉得心痛得麻木了,只觉得心千疮百孔…… 刘岚彻匆匆赶到的时候,墨七立即迎接上前,低头道:“有人要杀卿卿姑娘……属下无能,属下没能及时赶到……让她受了惊吓……” “卿卿……” 刘岚彻不理会他,疾步飞奔而来,看见她蹲坐在墙角,满面泪痕,形容憔悴、悲痛哀伤,又是心痛又是疼惜。他满面关切,小心翼翼地问:“卿卿,我先带你离开这儿,好不好?” 兰卿晓呆滞地点头,泪眼朦胧里,看见一张熟悉的俊脸,是刘大将军。 他拉起她,她蹲坐太久了,四肢发麻、发软,无力支撑,立即倒下去。他眼疾手快地揽住她,拦腰抱起她。 她无力地搂着他的脖子,不知为什么,鼻子、眉骨一酸,泪水轰然倾落。 这一刻,她就是想哭。 刘岚彻心疼死了,大步流星地飞奔离开。 不远处的宫道拐弯一角,华紫广袂飘飞翻卷,那紫色身影在秋日的冷风里渐渐成霜。 鬼见愁站在一旁,默默地想,殿下为什么不去抱卿卿姑娘?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刘大将军英雄救美? 燕南铮望着刘岚彻的身影渐渐消失,无奈的叹息无声地飞落,尔后转身离去。 鬼见愁也叹气,这下好了,卿卿姑娘必定不会原谅殿下了。 刘岚彻在宫里没有寝殿,不过堂堂镇国大将军,歇脚的地方自然是有的。 来到一座楼阁,他把兰卿晓放在小榻,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她唇边,“卿卿,喝杯茶吧。” 第147章:密信 兰卿晓已经不颤抖了,冷静了一点,却依然呆滞,眼神空洞,一动不动地靠躺着,没有任何表情。 刘岚彻被她的样子吓得又紧张又心疼,温柔地扶起她,喂了她两口水,“还想喝吗?” 她还是没有出声,不过他喂了,她就喝了。 尔后,他让她靠躺着,把布巾弄湿了,细细地擦拭她满是泪痕的小脸。 他举止轻柔,小心翼翼,好似担心碰坏了这脆弱白瓷一般的小脸。 此时她感受得到他的细致与呵护,却没有看见他眼里的怜惜与心痛。 擦脸之后,他默默地陪在一旁,默默地凝视她。她双目红肿,不发一言,沉浸在无尽的悲痛里。 “卿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刘岚彻忍不住问,心里急死了,却又不能操之过急,再次伤害到她。 兰卿晓的双眸又蒙上一层水光,乌溜溜的眼珠好似浸在清泉里,濯洗得黑亮,却死气沉沉。 “若你不愿说,我不会勉强你。不过现在你想怎么做,告诉我,我定会帮你。” 他低低道,急得快发狂了,但只能无奈地叹息。 这时,墨七在外面低声唤道:“公子。” 刘岚彻出去,看见墨七手里拿着一身秋衣,疑惑地问:“这是谁的衣物?” 墨七回道:“这应该是丽嫔娘娘的秋衣,卿卿姑娘送这身秋衣去毓秀殿,不过属下有发现。” “什么发现?” “这身秋衣夹着一封密信。” 墨七取出来那封卷得小小的密信,递给公子。 刘岚彻打开密信,剑眉渐紧,这是东楚国传来的密信! 这节骨眼,东楚国摄政王会传来密信吗?为什么这密信会在卿卿绣的衣物里? 对了,燕王不是在清查东楚国细作吗?莫非这是他为了揪出所有细作而布下的局?那么,这封密信怎么会在卿卿手里? “你亲眼看着卿卿拿着这衣物从针工局出来?”刘岚彻心惊肉跳,绝不相信卿卿是东楚国细作。 “那会儿属下……去了一趟茅房,回来时看见卿卿姑娘已经拿着这身秋衣前往毓秀殿……”墨七心虚地解释。 “你擅离职守,没有保护好卿卿,今夜回去领军棍。” “是。” 里面躺在小榻的兰卿晓,眼皮动了动。 那秋衣里有密信?什么密信?密信写了什么? 外面,刘岚彻挥手让墨七退下,皱眉寻思。 卿卿怎么会有东楚国细作的密信?为什么有人要杀卿卿?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连窜的疑问充塞在心里,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他回到阁内,发现卿卿已经睁开眼睛,于是欣喜地问:“卿卿,你还好吗?” 兰卿晓支起身子,哑声问道:“那密信写了什么?哪里来的密信?” 刘岚彻把密信递给她,决定先不提燕王清查细作之事,“是东楚国细作传进宫的密信。” 她看了两眼,眉心紧颦,小脸苍白如雪。 叶落音绣的秋衣里藏着这密信,但她绝不可能是细作,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飞羽是细作。 “这密信,与你有关吗?”他谨慎地问,“卿卿,我相信你绝不是东楚国细作。” “嗯,我不是。”兰卿晓淡淡道。 却忽然想起,之前燕王和王副总管在那殿室的隐蔽角落说话时也提到东楚国细作,好像燕王要清查宫里的东楚国细作……那么,燕王之所以要杀她,是因为怀疑她是东楚国细作? 不,不对! 燕王根本不知道她手里拿着的秋衣里藏有密信,不可能怀疑她而要杀她。 最大的可能是,当时燕王必定察觉她的存在,而她无意中撞到燕王和王付总管接头,更知道了他在宫里布下的耳目王副总管,因此燕王才要杀她灭口。 “卿卿,你在想什么?之前你那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刘岚彻不甘心地追问。 “没什么。”事关燕王,兰卿晓不想说太多。 这封密信是东楚国细作暗中传递的,那么,应该是飞羽借送秋衣到毓秀殿的良机,把密信传给下一个接头人,没想到她会强硬地拿走那身秋衣。 那么,当时她察觉到的跟踪她的黑影,应该就是东楚国细作要夺回这封密信。 今日算是阴差阳错才招惹了杀身之祸。 她是不是应该问问燕王,为什么杀她灭口?为什么这般冷酷凶残地舍弃她?她根本比不上他在宫里布下的耳目吗?他担心她会泄露他的耳目、他的事吗? 她万念俱灰地冷笑,需要问吗?这不是明摆着吗? 燕王在听见她的呼救声之后,毅然决然地离去,可见在他的心里,她根本没有半点份量。 “卿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总会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我,我就立刻出现,为你分忧解难。”刘岚彻深沉地凝视她,情深款款,令人感动。 “大将军,今日谢谢你救奴婢一命。”兰卿晓感激地致谢。 真真可笑,同一件事,却反映出截然不同的态度。 她被喜欢的男子伤得心碎欲绝,险些丧命,却被喜欢她的男子救了一命,呵护在手心。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应该痛哭一场还是庆幸地笑。 或许,世间的事就是这么荒谬吧。 “你无需谢我。我说过,我会呵护你一生一世。” 刘岚彻爽朗不羁地笑,以此掩饰心里的失落。 兰卿晓轻软地解释:“大将军相信奴婢不是东楚国细作,奴婢感激在心。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绣房有东楚国细作吧。” “无妨,会有人查清的。” “奴婢还要送这身秋衣到毓秀殿。”她下了小榻。 “我陪你去吧,反正我没什么事。”刘岚彻不放心她一人独去,方才她那样子真的吓到他了。 她没有拒绝,跟他一起前往毓秀殿。 …… 回到针工局,兰卿晓才知道,飞羽被侍卫带走了。 拂衣激动地复述当时的情形:“就是刚刚,几个侍卫闯进来,一声不吭地抓走飞羽。飞羽反抗,被侍卫持剑划伤了,流了不少血呢。” 叶落音沉重道:“听说那几个侍卫是奉了上头的旨意,金公公都不敢吭声,站在一旁低着头发抖。” “我也听说了,最近宫里好像在查什么,每日都有宫女、太监莫名其妙地不见了。”拂衣神秘道,“昨日衣房也有一个宫女忽然不见踪影,估计也是被抓走了。” “不知那些消失的宫人犯了什么事,弄得人心惶惶。那些侍卫会不会忽然来抓我们?”叶落音惊怕地揣测。 “叶姐姐,你别吓我。”红绡惊惧地捂着胸口。 “好好好,我不吓你。这几日我们要警醒点儿,出去时尽量不要独自一人。” 叶落音忽然察觉身旁的兰卿晓面色有异,不发一言,于是蹙眉问道:“卿卿,你怎么了?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兰卿晓摇头,意兴阑珊道:“没什么,我回去刺绣了。” 二人看着她走向苏姑姑的寝房,拂衣嘀咕道:“卿姐姐怎么怪怪的?” 叶落音没有闲暇多想,连忙赶绣活。 兰卿晓一边走着一边思索,飞羽被侍卫抓走,只有一个可能:东楚国细作的身份被发现了! 而燕王不是对王副总管说要揪出所有东楚国细作吗?那么燕王负责清查宫里的东楚国细作?又是刘太后吩咐他办的? 然而,真相到底如何,她没有空闲去想,专心刺绣。 这夜,苏姑姑已经歇下,她还挑灯刺绣。 直至眼皮耷拉下来,头重脚轻,她才决定回去就寝。她站起来伸伸懒腰,晃晃手臂,扭扭脖子,尔后吹熄烛火,关好门,回通铺房。 忽然,背后“咻”的一声,似有一阵寒风迅疾扫过。 兰卿晓心神一凛,他立即转身,却什么都没有。 她警惕地举目四望,心想着该不会又是白日那个王副总管来杀她灭口吧。这时,她看见左前方闪过一道黑影,犹豫着要不要追过去,倘若遇到危险,谁救她? 还是回去吧。 “卿卿,过来。” 冷冷的夜风送来一道沉哑似呢喃的声音。 兰卿晓的心狂烈地跳起来,是燕王的声音! 既然他找来,那就去吧。 她往他出现过的那个方位走去,走了一阵,看见那抹黑影在前面一丈处,步履不快不慢,清逸有致。 她跟在后面,来到附近的一处隐蔽角落。 今夜星光黯淡,清月如勾,孤冷高远地停泊在广袤的夜海,洒下遍地清辉,似霜水漫过。 兰卿晓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奇寒从脚底升起,看着他站在那儿,清乳般的月色笼了一身,似仙气缭绕;他瑰美的雪颜似被水乳抹过,细腻浓滑,又如寒玉精心雕琢,散发着丝丝寒气。 若非那华紫广袂随风飘飞,会误认为他是一尊伫立千年的石像。 他还是那样,满身清寒,万丈山巅的皑皑雪,广袤夜空的琉璃月,令人无法触摸。 她静静地凝视他,心剧烈地痛起来,眉骨酸痛,珍珠般的泪珠潸潸滚落。 燕南铮走过来,伸手拭去她面上的泪水,低沉的语声带着胸腔的些微震动,“不要哭。” 兰卿晓猛地拍掉他的手,厉声呵斥:“别碰奴婢!” 第148章:断情绝爱 燕南铮垂下手,清冷地看着她,无悲无喜。 清霜似的月华他勾勒出他冷峻瑰美的五官,然而兰卿晓不再像以前那样沉迷于此人的美色。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哑声问道:“今日在那处偏僻的宫殿,是不是殿下?” “是。”他漠然道。 “与殿下在一起的是不是王副总管?” “是。” “王副总管杀奴婢,是殿下的意思?”她声音暗哑,语气却冷厉了几分。 “是。”燕南铮没有半分犹豫地回答,将她悲痛、失望的表情看在眼底。 “就因为奴婢撞见你与公里的耳目接头?”兰卿晓无法克制,热泪盈眶,最终潸潸滚落。 “是。” “奴婢明白了。” 他爽快地连说四个“是”,也算敢作敢当,没有欺瞒她。 她吸吸鼻子,任由泪雨倾盆而下,“从今往后,奴婢与燕王殿下再无任何瓜葛,桥归桥,路归路。” 语声混着哭声,干嘶暗哑,五分悲愤,五分痛恨。 说罢,她转身离去,一瞬也不愿停留,飞奔远离这个诡谲善变的男子。 泪雨纷飞,心碎一地。 在他的心里,她没有半点份量,连他布在宫里的一个耳目都比不上。 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喜欢他,为什么还要付出自己的真心、真情? 这种没有心肝、冷酷无情的男子,转身忘掉是最好的选择。 从今往后,她要把全部心思放在刺绣上面,为以后查清兰家惨遭灭门的真相铺路。 而燕南铮站在原地,直至她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里,依然没有收回视线。 鬼见愁走过来,看见殿下的面庞清郁孤冷,眉宇藏着深深的伤。 “殿下为什么不解释清楚?为什么不挽回卿卿姑娘的心?” 鬼见愁无奈地问。 燕南铮没有回答,大步流星地离去,尔后猛地提气飞上殿顶,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 “太后娘娘,臣清查了整个皇宫,共查出东楚国细作二十八人,暂时收押在地牢。” 燕南铮站在大殿禀奏,面庞如初冬的碧湖,寒气袅袅。 刘太后欣喜地赞道:“好!燕王出手,总能马到功成!那二十八个东楚国细作,燕王处置了便是。” “是。臣会让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人世。” “短短数日,燕王就为哀家除去心腹大患,哀家可以睡个好觉了。你想要什么赏赐,说。” “此乃臣的本分,臣应该做的。”他淡冷道,“太后娘娘若真想赏赐臣,臣倒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燕王请说。”她豪爽道。 “存墨阁乃武圣早年在宫里歇息、读书的殿阁,阁内存有不少珍贵的藏书,臣想在阁内阅书。” “存墨阁本就是燕王的嫡系血脉在宫里歇息的殿阁,阁内的藏书,你可以随意阅览。”刘太后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讨自由出入皇宫的恩旨,“这样吧,每逢三六九,你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到存墨阁看书。” “谢太后娘娘恩典。”燕南铮打揖谢恩。 之后,他告退离开宁寿宫,却遇到刘岚彻走进宁寿宫的宫门。 二人相遇,互相打揖致意,尔后错身而过。 在这过程里,刘岚彻的左道剑眉高高地掀起,颇有挑衅的意味。 而燕南铮依然高冷,风光霁月地走过去。 刘岚彻踏入大殿,象征性地行了个礼,问道:“姐,燕王当真清查了东楚国细作?” 刘太后颔首,望向殿外的目光悠远而森冷,“四日,清查了二十八个细作。” “二十八人?这么多!”他吃惊不已,“真是无孔不入。东楚国摄政王不可小觑。” “东楚国摄政王颇有当年武圣为摄政王时的气魄,的确不可小觑。” “那‘天罗地网’,究竟重启了没?” “这不是明摆着吗?”刘太后瞪他一眼。 刘岚彻摸摸鼻子,燕王于四日内清除二十八个东楚国细作,可谓雷厉风行。若没有“天罗地网”相助,只怕不会拔除得这么彻底。看来,“天罗地网”早已重启,而且相当的完善。 他担心地问:“燕王手握‘天罗地网’,势力只会越来越大,你有何打算?” 她冷冽地凝眸,“无需担心。满朝文武皆知,燕王不会、也不可能谋逆篡位,更不会拥戴他。在那些老臣的心目中,只有陛下是正统。” 刘岚彻点点头,笑道:“那就好。” …… 各个宫殿、各局各司,都有宫人莫名地消失,共有二十余人,极有可能已经被秘密处死。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宫人人人自危、人心惶惶,既害怕又私下里议论纷纷。 过了几日,这类事再也没有发生,宫人们才渐渐安定下来。 不过,兰卿晓专注于绣《千山飞流图》,对外面的纷纷扰扰漠不关心。 她不眠不休地绣着,已经连续一个月只睡两个时辰,苏姑姑见她气色很差,让她好好歇一下,她不听,一直这么绣着。 这日,绣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瑶华郡主。 瑶华郡主架子十足,鄙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过那些卑贱的宫人。金公公陪在一旁,哈腰赔笑,“郡主有什么事吩咐奴才便是。” “本郡主要绣一身新衣。”她娇蛮地宣布,“本郡主要那个卿卿绣。她在哪里?叫她出来!” “还不快去叫卿卿出来!”金公公厉声吩咐旁边的小太监,不过忽然想到刘大将军的嘱咐,于是对另一个小太监打眼色,那小太监立即去了。 衣房、绣房的宫人时不时地抬头偷看瑶华郡主,慑于她趾高气昂的架势与霸道凶残的性情,不敢私下议论。 很快,那个传话的小太监回来道:“金公公,郡主,苏姑姑说卿卿没有闲暇接别的绣活,无法为郡主绣新衣。” 闻言,瑶华郡主火冒三丈地厉声呵斥:“混账!竟敢忤逆本郡主!来人,把那个该死的卿卿抓出来!” 那个小太监冒着被惩处的风险,怯怯道:“郡主息怒。苏姑姑说,卿卿正在绣重要的绣品……” “什么东西比本郡主的新衣重要?”她怒不可揭地嘶吼,用力地推金公公,“还不去把苏绣司和卿卿抓出来!” “郡主容禀,苏绣司和卿卿或许正在为宫里的主子,比如太后娘娘、丽嫔娘娘或惠嫔娘娘绣刺绣……”金公公紧张得快哭了,今日遇到瑶华郡主这个姑奶奶,一定没好果子吃。 “是吗?”瑶华郡主的尾音拖得长长的,满目戾气,显然不信。 “是真的,奴才怎敢欺瞒……”他看见她直接往里面闯,紧张地追过去,“郡主,您要做什么?” “本郡主就亲眼看看,那个贱人在绣什么,绣什么人的东西!”瑶华郡主怒气冲冲地穿过绣房,直奔苏姑姑的寝房,一干侍婢、太监跟在后面,气势惊人。 一些看不惯兰卿晓的绣娘和衣房的宫人窃窃私语,有人大快人心道:“太好了!今日终于有瑶华郡主来收拾她了!看她还怎么嚣张!” 另一人嘲讽道:“可不就是吗?什么东西这么金贵,非要在苏姑姑的寝房里绣?照我说呀,她明摆着巴结苏姑姑,想着日日跟苏姑姑同屋而居,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博得苏姑姑的喜爱。” 第三人痛恨道:“自从她来了,苏姑姑的眼里就只有她一人,我们什么都不是。这回瑶华郡主来了,看她会是什么下场。” 第四人恨恨地冷笑,“照我说啊,最好把她杖责一百,让她一个月下不了床。” 红绡和小倩是兰卿晓、叶落音的副手,跟她们朝夕相处,感情不错,听了这些话,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气愤道:“你们瞎说什么呢?” 翎儿是个泼辣的主儿,凶狠道:“再说我撕烂你们的嘴!” 那边有人道:“哟,你还想撕烂我们的嘴呢,你只不过是卿卿身边的一条狗,有那本事吗?” 翎儿气疯了,要冲过去打人,被红绡和小倩拉住了。 飘絮冷目旁观,唇角好似噙着一丝讥嘲的冷笑,尔后坐下继续刺绣。 拂衣拉着叶落音的衣袖,担忧地问:“叶姐姐,瑶华郡主来者不善,卿姐姐会不会有事?” 叶落音吩咐她们待在这儿,好好地刺绣,“我去看看。” 瑶华郡主气势汹汹地冲到苏姑姑的寝房,那房门关着,她打眼色示意侍婢去开门,侍婢刚要上前,她也正要走过去,这时,房门开了,苏姑姑走出来,顺手关了房门。 “奴婢拜见郡主。”苏姑姑恭敬地行礼,一副处变不惊的神色。 “你也知道自己是奴婢,还不让开?”瑶华郡主厉声怒喝。 “郡主,眼下奴婢的寝房不能让任何人进去,望郡主见谅。”苏姑姑不卑不亢道。 “你一个卑贱宫人的寝房,为什么本郡主不能进?”瑶华郡主满面怒容,秀眸圆瞪。 “奴婢的寝房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不能让人看见。”苏姑姑垂首解释。 “那你把卿卿叫出来!”瑶华郡主退而求其次,反正只想要卿卿。 “郡主恕罪,卿卿正要绣一样非常重要的绣品,没有空闲再接别的绣活。不如让奴婢为郡主介绍别的绣娘,绣房的大多数绣娘……” “本郡主就要她!”瑶华郡主气得双臂发颤,好似要把她生吞活剥,“让她立即滚出来!否则本郡主就把你的寝房拆了!” 第149章:贴身照顾她 外面瑶华郡主一副要把宫室拆了的架势,吵闹声那么大,房里的兰卿晓根本没法静下心来刺绣。 她想出去对瑶华郡主说清楚,不过苏姑姑叮嘱她,千万不可出去,她终究待在房里,听外面的动静。 叶落音站在一旁,忧心忡忡,瑶华郡主会不会硬闯进入、伤害卿卿? 瑶华郡主怒火腾腾,嚣张的狠戾之气把小脸变得狰狞骇人,“再不让开,本郡主连你一起惩治!” 苏姑姑不惊不惧,冷静道:“郡主息怒。说句斗胆的话,今日郡主若拆了绣房,伤了卿卿,只怕担不起这罪责。” “你!”瑶华郡主气得睚眦欲裂,恨不得赏她一巴掌,打歪她的嘴,“你竟敢威胁本郡主!” “奴婢并非威胁郡主,而是实话实说。卿卿真的为宫里的主子刺绣,无法为郡主效劳。还望郡主海涵。”苏姑姑再次解释。 “你信不信本郡主现在就杀了你?”瑶华郡主扭曲的小脸萦绕着狂怒的杀气,根本不信她的说辞,认定她在推脱,不接她这个宗室郡主的绣活,鄙视她郡主的身份。 再者,这次这么多人围观,整个针工局都知道,她被苏绣司和一个卑贱的绣娘鄙视、欺负,传扬出去,她瑶华郡主的面子往哪里搁?今后还怎么驾驭宫人? 无论如何,今日她一定要把得罪她的宫人治罪! 叶落音吓了一跳,瑶华郡主好像动了怒,这可怎么办? 金公公也是吓到了,连忙道:“郡主,这万万使不得,太后娘娘对苏绣司颇为满意,太后娘娘的凤袍皆是苏绣司绣的。” 再者,刘大将军特意叮嘱过,倘若卿卿少了一根汗毛,他要以同罪论处。 他可不想死,因此卿卿绝不能有事! 瑶华郡主的怒火烧到头顶,不过还有一丝丝理智,若牵扯到太后娘娘,就得不偿失了。 她厉声喝道:“来人!把苏绣司挪开!” 两个太监走过来,强硬地拉走苏姑姑。她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怒斥;“我有皇命在身,谁敢碰我?” 那两个太监被她的气势吓到,惊惧地松手。 瑶华郡主气得秀眸绞拧,亲自上前想推开她。 身为宫人,苏姑姑自然是不能跟主子动手的。瑶华郡主身份尊贵,不是她能碰的,因此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门前,坚如磐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瑶华郡主使力推了几下,苏姑姑稳固地站着,瑶华郡主气得双颊生了红晕,厉声怒喝:“滚开!” “干什么?” 这道声音饱含沉怒,似一道夏日惊雷从高远的长空惊天动地地劈下。 众人纷纷转头,是刘大将军。 眼见喜欢的男子来了,瑶华郡主有点心虚,但依然梗着脖子,保持着没有错、不服输的高傲姿态。 刘岚彻走过来,俊容冷沉,“郡主在这儿做什么?” 金公公抹了一把汗,刘大将军终于来了。 “我要卿卿出来给我绣秋衣,苏绣司挡在门口不让我进去。”瑶华郡主委屈地解释,“彻哥哥,绣房的人看我只是郡主就欺负我,不给我绣新衣。那卿卿更过分,躲在房里不出来见我。彻哥哥,你要为我做主呀。” “大将军,奴婢已经向郡主解释清楚,可是郡主不信,硬要卿卿绣。”接着,苏绣司简略地说了一下卿卿忙着其他绣活。 “借口!都是借口!你们就是看不起本郡主,欺负本郡主!”瑶华郡主疾言厉色道。 “本将军要卿卿绣一样绣品,她都没有空闲,更何况是郡主你?”刘岚彻冷厉道,“行了,别在绣房闹,回去!” “那卿卿究竟为什么人刺绣?”她撅着嘴不甘心地问。 “你无需知道。”他的眼神与语声皆冷如冰。 这时,兰卿晓打开门,走出来向他们行了个礼,尔后道:“郡主,奴婢不是不愿为您绣新衣,而是最近没有空闲。还请郡主见谅。” 刘岚彻见她肤色暗黄,没有光泽,下眼睑有一圈乌青,下巴更尖了,整个人清瘦了一圈。他的心不由得疼起来,为了完成那件绣品,她竟然熬成这样憔悴。 瑶华郡主追问:“你为什么人刺绣?” 兰卿晓轻柔道:“恕奴婢不能说。” 他对瑶华郡主冷淡道:“现在清楚了吗?还不走?” 她心里那个气呀,面上却要装得贤淑、柔弱,撒娇道:“彻哥哥,你送我出宫好不好?我饿了,不如你带我去云仙楼吃饭,好不好?” 听着这娇滴滴的声音,叶落音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兰卿晓觉得四肢乏力发冷,头有点疼,觉得身子好像晃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好了。 深秋了,或许是今日穿少了。 “本将军还有要事。”刘岚彻吩咐瑶华郡主身后的侍婢,“还不护送郡主出宫?” “是。”侍婢无奈道。 众目睽睽之下,被喜欢的男子拒绝,瑶华郡主丢尽颜面,满腔怒火炽烈地燃烧,不由得愤恨地瞪向那个抢走他的心的贱人,卿卿。 这时,兰卿晓双眸一闭,软倒在地。 苏姑姑离她最近,最先看见,一边惊叫一边去搀扶她,“卿卿,你怎么了?” 刘岚彻的速度更快,一把揽住兰卿晓,着急地叫:“卿卿……卿卿……” 兰卿晓的小脸苍白得很,没有半分反应。 叶落音担忧地奔过来,摸她的额头和小手,蹙眉道:“好烫。卿卿身上发烫,该是病了。” 苏姑姑担忧道:“大将军,都是奴婢不好。这一个月来,卿卿不眠不休地刺绣,没有好好休息过,加上深秋了天凉,想来她是累病了。” “怎么办?”叶落音着急地问。 “本将军送她去太医院,你们无需担心。”刘岚彻抱着兰卿晓,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瑶华郡主看着他抱着那个贱人离去,气得快爆炸了,秀眸几乎喷出怒火。 侍婢轻声道:“郡主……” 瑶华郡主走出针工局,低声吩咐一个太监,那个太监前往太医院打探消息。 …… 太医院。 太医诊治了兰卿晓,说她没有大碍,只是最近没有好好休息,风寒入侵,这才病了,全身高热。 刘岚彻松了一口气,静静地凝视躺在床榻的兰卿晓。忽然觉得她睡着的时候真好,任由他爱怜地看着,任由他欺负,任由他摆弄。然而,他怎么可能欺负她呢? 他轻轻地拨开她鬓角的乱发,青丝柔软而乌亮,触之有一种细腻的痒感,好似她清甜柔软的呼吸喷洒在他的手心。 墨九进来,道:“公子,药快煎好了,卿卿姑娘服了药,之后公子送她回针工局吗?” “她睡在通铺房,没有人伺候她,这病怎么可能好?”刘岚彻剑眉微拢。 “那公子打算如何?”墨九就知道,公子舍不得扔下她一人。 “带她出宫,必定不行。对了,太医院不是有几间供给太医值夜、歇息的房间吗?你去问问有没有空房。” “属下这就去。” 不多时,墨九回来,欣喜地笑,“公子,正好有一间空房。属下看过了,那空房还挺整洁的。” 刘岚彻点点头,稍后让卿卿服了药,就抱她到那间空房,“你吩咐下去,回府给本将军取一身衣袍。” 墨九知道公子的打算,兴冲冲地去了。 刘岚彻握着她的小手,温柔地微笑,“卿卿,我会让你快快好起来的。” 这一个月来,她一直待在针工局刺绣,燕王那小兔崽子也没有找过她,确切地说,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面。 他觉得他们之间必定有事发生,或许已经散了,不过这正中他的下怀,他巴不得他们永远不要见面才好呢。然后,他会慢慢俘虏她的心,让她看清他的真心,继而喜欢他。 医工送来煎好的汤药,刘岚彻叫醒兰卿晓,不过她全无反应,怎么叫也叫不醒。 他急死了,问医工:“她不醒,如何吃药?” 医工道:“不如用灌的。大将军先把她抱起来坐着。” 刘岚彻把她抱起来,让她靠着自己,他一只手臂搂着她,一手从医工端着的药碗里舀了一勺黑乎乎的汤药。接着,他稍微用力掐着她的嘴,迫使她张嘴,再把汤药灌进她嘴里。 如此这般,喂了三口,忽然,兰卿晓咳起来,人也咳醒了。 “卿卿,你觉得怎样?哪里不适,告诉我。”刘岚彻又激动又欣喜。 “这是在哪儿……奴婢怎么了……”她双眸眯着,觉得头疼欲裂,咽喉干涩得厉害,似有烈火在烧。 “在太医院,你病了,累病了。来,吃药就能恢复得快一点。”他的声音温柔如春日嫩柳,又舀了一勺汤药递到她唇边。 她张嘴吃了,虽然苦涩得很,但为了快快好起来,硬着头皮吞下去。 一勺又一勺,他不厌其烦地喂药,举止轻柔温存,暖着她空冷的心。 她乖乖地吃药,忽然想哭,眉骨酸痛……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总是想得到亲人、朋友的呵护与关怀,而她现在依然希望呵护、照顾她的是燕王,而不是眼前对她一心一意,眼底心里都是她的刘大将军。 她是不是很坏?是不是很矫情? 原以为快忘了那个负心人,然而,他还在那儿,坚如磐石地盘踞在她的心里。 刘大将军这般照顾她,她心里是感激的。然而,除此之外,她还能回报他什么? 第150章:黑夜里凝望 兰卿晓终于吞下一碗汤药,医工退出去。 她发觉自己被刘大将军抱着,窘迫地推开他,“奴婢想躺着……” 刘岚彻扶着她慢慢躺下来,忧心地问:“是不是哪里不适?” “头疼,晕眩……”她声音轻弱,好似气若游丝。 “睡一觉会好一些。我在这儿陪着你。”他的眼里溢满了温柔,发觉她的小手烫得吓人。 “奴婢没事,大将军如有要事……无需在这儿……” “我能有什么事?再者,再重要的事,也比不上你。”刘岚彻摸摸她烫手的额头,眉宇间的温柔似能融化她心里的坚冰,“睡吧。” 兰卿晓疲倦地闭上酸涩的双目,似有滚热的泪水从眼角凝落。 为什么对她温柔、真心呵护她的不是燕王? 他看见了,用衣袖拭去她眼角的泪水,默默地想:卿卿,你是被我感动了吗? 距离太医院不远的一座五角亭,瑶华郡主焦躁地走来走去,广袂被她挥得甩来甩去。她不耐烦地怒吼:“怎么这么慢?” 侍婢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太监估计快来了,郡主再耐心等等。” 瑶华郡主心焦气躁,一会儿望那边,一会儿走来走去,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跺脚,一会儿嚎叫,就没个停歇的时候。那个侍婢不敢再劝,担心成为出气筒。 终于,被派去打探消息的太监回来了,气喘吁吁地禀报:“郡主,打探到了……” “速速说来!”瑶华郡主催促道。 “刘大将军把那姑娘抱到一个房间,刘大将军一直陪着,不曾出来过。” “然后呢?” “奴才看见刘大将军的侍从匆匆离开太医院,不知去了哪里,想来是奉了刘大将军的命去办事吧。” “还有呢?” “奴才偷偷地进去看了一眼,刘大将军抱着那姑娘为她喂药,后来还……握着她的小手……”那太监不敢再说下去,因为瑶华郡主此时一副吃人的表情,格外的吓人。 “彻哥哥怎么可以这样?”瑶华郡主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抓个人狂揍一顿。 “此后刘大将军再也没有出来。”那太监接着道。 “再去打探。”她恼怒地挥手。 那太监立即飞奔离去,原路返回。 瑶华郡主越来越气,快气疯了,彻哥哥竟然贴身照顾那个贱人!那个贱人究竟有什么好,能比得上她吗? 她恨不得立即去杀了那个贱人! 她朝侍婢怒吼:“快想想办法!” 侍婢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怯怯地问:“想什么……办法?” “就是让彻哥哥自动离开那贱人的办法!”瑶华郡主怒目瞪她,好像在看一头蠢笨的猪。 “不如郡主佯装病了,去太医院找太医医治,接着求刘大将军照顾……” “不行,彻哥哥那么聪明,一瞧便知道本郡主是装的。” “不如去跟太后娘娘告状?” “更不行,彻哥哥会恨死本郡主的。”瑶华郡主怒道,“你就不能想点靠谱的?” 那侍婢心里嘀咕,原本刘大将军就厌憎郡主、恨郡主,不过只敢在心里说。 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道:“其实,刘大将军是不可能离开那姑娘,而郡主越在意,越针对那姑娘,刘大将军就越不喜欢郡主。奴婢觉着吧,郡主不如什么都不做,索性充耳不闻,当作不知道,刘大将军就不会讨厌郡主,是不是?” 瑶华郡主忽然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道:“本郡主自然知道彻哥哥的心思,可是本郡主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怎么可能让他们朝夕相处?” 那侍婢道:“奴婢愚见,郡主可以装得大方一点、温柔一点,善解人意一点,刘大将军必定对郡主刮目相看,心就慢慢回来了。因为,郡主想要的不就是刘大将军的心吗?” 瑶华郡主歪着头寻思,好像有几分道理。 不过,不作为一向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明日郡主再进宫,带着滋补的羹汤去看望那姑娘,刘大将军一定会觉得郡主人美心更美,心地善良,温柔娴淑。俗话不是说,娶妻当娶贤吗?郡主想嫁给刘大将军,就要让她看见郡主的贤惠,是不是?”那侍婢继续蛊惑。 “要本郡主给那贱人送羹汤?做梦!”瑶华郡主气得跳脚。 “难道郡主不想嫁给刘大将军?” “当然是想,不过……” 那侍婢一路忽悠下去,终于把瑶华郡主忽悠出宫了。 …… 兰卿晓睡了两个时辰才苏醒,睁开眼眸,看见的依然是刘大将军。 刘岚彻趴在床边睡着了,察觉到有动静,立马惊醒。看见她醒了,他睁着惺忪的睡眼,欣喜地笑,“卿卿,觉得怎么样?” “好一点了。”看见他真的守在床边,累得趴着睡,她的心里满满的感动。 “我们换一个房间,我抱你。”他站起身,伸出双臂要抱她。 “奴婢回针工局比较好。” “不行,没人照顾你,我不放心。” “落音和拂衣会照顾奴婢的。” “她们忙着刺绣,哪有工夫伺候你?”刘岚彻的语气不容抗拒,“你病了, 要乖乖地听话。” “奴婢还是回针工局……”兰卿晓不想再麻烦他,不想让他误会。 他强硬地抱起她,忽而邪魅一笑,“必须听我的!” 她挣了几下,却根本无济于事,因为还在病中,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出了房间,她才知道天已经黑了。 来到太医院的后院,刘岚彻抱着她进了一间厢房,墨九跟着进来,端着一盆温水。 安顿好之后,刘岚彻的俊颜洋溢着纯澈的笑,“卿卿,你肯定出了汗,我给你擦身。” 兰卿晓连忙摇头,“奴婢自己来就行。” 墨九笑道:“清粥熬好了,属下去端来。” 刘岚彻把布巾拧干,递给她,尔后背过身去,“好了告诉我。” 她先擦脸,再擦手臂、身子,布巾湿水数次才擦完。 而他不厌其烦地为她浸湿布巾、再拧干,一直背对着她,十足的正人君子范儿。 不是不感动,而是太过感动,无以回报。 她决定,从这一刻起,她会把他当作好朋友,坦诚相待的好朋友。 墨九端着一锅粥和四碟小菜进来,“公子,可以进膳了。” 刘岚彻亲自布菜,笑道:“饿了吧,吃一碗粥。眼下你只能吃清淡的,待你痊愈了,我带你去大吃一顿。” 兰卿晓看见他也坐下来一起吃,诧异地问:“你也吃这些清淡的粥菜?” “我陪你一起吃,这样你才吃得香。”他笑得剑眉弯弯,笑容那么的纯粹明亮。 “嗯。”她的鼻子酸酸的,咽喉好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这四样小菜虽然味道清淡,但味道蛮好的,她胃口不错,吃了两碗清粥,剩下的粥被他吃光了。 墨九收拾了餐碟退出去,刘岚彻打开窗扇透透气,让房里的饭菜之气散去,温润道:“稍后再吃一碗汤药,明日会好些的。” 兰卿晓觉得清爽些了,但额角还是有点疼,精神头不济,于是躺下来。 希望明日就能好起来,不然那双面绣的绣画真的绣不完了。 他刚要回身,忽然望见不远处的昏黄光影下站着一人,那抹暗影轩昂挺拔,好似黑暗天地里的一尊石像,经历了风风雨雨,无悲无喜,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撼动他一分一毫。 燕王! 即使化成灰,刘岚彻也认得那抹暗影。 站在不远处、望着这边的,的确是燕南铮。 他站在繁花碧树下,站在冷凉夜风里,站在孤冷沉郁的夜色里,好似可以望见那房里的人在做什么、在说什么。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好似隔着千重碧树屏障,万丈极地深渊,隔着人心的猜忌、冷暖与绝望,只为那虚幻、空寂的一眼。 刘岚彻本想开窗一会儿就关上,现在改变了主意,多开一会儿。 “大将军,今夜你在相邻的厢房就寝吗?”兰卿晓一时睡不着,找了个话题。 “你无需担心我,我在哪里休息都行。”他又看了一眼,燕王那小兔崽子还在那里,想必燕王听闻卿卿病了,这才过来的。 “奴婢没什么了,其实你可以出宫回府……”她心里不安,不想欠他太多。 “高热会反复的,今夜我守着你。”刘岚彻眉宇含笑,宛若水光摇曳,“倘若病情反复,那就麻烦了。因此我会陪着你,直至你康复为止。” “可是,奴婢不想欠你太多,更不想瑶华郡主、凌大人误会……” “那些事,你无需费心。”他挑眉一笑,“我招惹的桃花,会一一掐掉。” 只留一株桃花,那便是她,卿卿。 他又走到窗前,望那边望去,燕王依然站在那儿,坚定不移,好似一株已经生根发芽的大树,无法挪移。 燕南铮不知道卿卿的病情是不是很严重,不知道她和刘岚彻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只知道站在这儿,即使什么都不做,也离她近一些,会欣慰一些。 即使望不见,他也要站在这儿,陪着她。 鬼见愁为殿下着急,提议道:“殿下担心卿卿姑娘,何不去看看她?” 第151章:以口喂药 鬼见愁等了片刻,没有等到殿下的回答。 燕南铮静静地凝望,好似从远古洪荒时代就已经伫立在这里,直至今夜,不曾移动过一分,就连呼吸也消失在夜风里。 鬼见愁无声地叹气,这一个月来,殿下和卿卿姑娘没有见过面,殿下好像也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然而,殿下每次去存墨阁看书,总是到很晚才出宫,总是在出宫之前去针工局,总是在针工局的附近遥遥望着那个深夜里依然亮着昏黄烛火的房间,总是静静地凝望半个时辰才会离去。 他不知道殿下究竟在想什么,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不找卿卿姑娘解释清楚,不知道殿下是不是已经放下这段情缘,只在心里为殿下惋惜。 即使做错了,殿下也可以补偿的嘛。 星月暗淡,夜风冷凉,风势渐大,掠起燕南铮的广袂,飞卷如黑紫的冷焰。 昏光暗影里,冷峻的雪颜孤寂而沉默。 太医院后院的厢房里,烛火摇曳,刘岚彻坐在床边默默地凝视卿卿,服了药,药劲上来,她昏昏地睡着,两排长睫投下小小的鸦青,似卷帘遮掩了她的心事。 他温柔地微笑,这样守在她身边,这样看着她宁静如夜合花的睡颜,这样握着她的小手,他已经心满意足。 直至睡意来袭,他才趴下来睡过去。 翌日,兰卿晓觉得清爽了不少,吃了粥,服了药,就想着回针工局赶绣活。 刘岚彻请来昨日那位太医给她把脉,太医把脉之后道:“大将军,之前这姑娘累坏了,身子还虚,最好静养两三日。倘若今日不再高热,明日可以吃点好的,滋补身子。” “那开点温补的药给卿卿补补身子。”刘岚彻笑道,“本将军让膳房的人做点滋补的羹汤给她补身。” “如此甚好,下官去开药方。”太医笑着去了。 “奴婢还要休息两三日?那绣活……”兰卿晓挣扎着下床,被他一把拦住。 “你真当你自己是铁打的吗?一阵风就能把你吹到天上去!”刘岚彻气急败坏道,语气含了薄责,“好好静养,乖乖躺着!” “可是……” “没有可是!” 他强硬的态度,让她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妥协,让他伺候着。 墨九去膳房吩咐了,午膳炖了一盅乳鸽汤,其他的菜肴也都是滋补的,色香味俱全。 这些日子兰卿晓未曾好好吃过,看见这几样热气腾腾的菜肴,不由得食指大动,胡吃海喝起来。 刘岚彻让她慢点儿吃,小心噎着,还叮嘱她不要吃太饱。 墨九看着他们边吃边笑,发自肺腑的笑容,心里很欣慰。 只有卿卿姑娘才能让公子笑得这般开怀、幸福,才能让公子郁积多年的心结慢慢解开,希望她会永远留在公子身边。 吃过午膳,刘岚彻跟她说起驻守边疆的军旅日子,说起军营有趣的事情,说起边疆淳朴的民风、成群的牛羊、悠扬的民调、莽荡的寒风与鹅毛般的大雪……听着听着,她昏昏地睡过去。 他唇角柔软的微笑如桃花绽放,倘若每日都这样看着她沉睡过去,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墨九提醒道:“公子,宁寿宫的太监已经来催过两次,你再不去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不知气成什么样。” 刘岚彻知道长姐会说什么,不过他不能不去。 罢了,就去一趟吧。 他叮嘱太医、医工看顾卿卿,匆匆离去。 迷糊中,兰卿晓听见他们的对话,这会儿清醒了一点。 她坐起身,发觉额头有点疼,有点眩晕,可能是睡太多、躺太久了。她穿好衣裳,坚持着出去,她必须回针工局绣《千山飞流图》,否则赶不及呈给陛下。 若从太医院的正门出去,必定会被人看见。幸好后院有一个小门,她从小门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冷风灌入衣袖,冷了四肢,寒意瞬间袭遍全身。 兰卿晓双臂环抱、抱紧自己,快步前行,然而,才走一阵她就觉得额头越来越疼,天旋地转起来…… 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好了吗? 应该是睡太多的缘故! 她站定歇一会儿,闭上双目,待气息平稳一点,再咬牙坚持,一步步地朝前走。 深秋的冷风从头顶飞过,从指尖划过,从脸颊掠过,一阵阵寒意入侵身躯,她感觉如坠冰窖一般…… 青黄两色的树木倒了,阴霾的长空倾斜过来,地面似乎也往上翘起……怎么会这样? 天地玄黄,她软软地倒下…… 这时,一人疾步飞奔而来,一支有力的臂膀揽住她,把她护在怀里。 兰卿晓无神的眸子微睁,一丝天光里看见一张封存在记忆深处的雪颜,熟悉而又陌生。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她竟然在青天白日看见燕王,是病了才产生幻觉吧。 澄澈的眸子彻底阖上,手臂软软地垂落。 “卿卿……” 燕南铮担忧地叫着,摸摸她的额头,这么烫! 还没康复跑出来做什么?刘岚彻呢?不是守着她、照顾她吗?怎么让她一人跑出来吹风? 他抱起她,往太医院飞奔。 虽然他想把她抱回存墨阁,把她藏起来,可是太医院是最好的去处,太医可以就近医治她。 回到她先前住的那间厢房,燕南铮安顿好她,鬼见愁也叫来太医了。 太医面色沉重,“殿下,这姑娘又发高热,病情反复,只怕不是一两日可以康复。” 心里却嘀咕,这姑娘不是在这里静养吗?什么时候偷跑出去的?刘大将军怎么不见了?为什么变成燕王殿下? 真真不可思议。 “无论如何要治好她,速速去煎药。”燕南铮沉声吩咐。 “下官这就去。”太医摸不着头脑,去了。 “属下去外面看着。”鬼见愁换了一盆清水,尔后退出去,守在外面望风。 燕南铮把布巾拧干,搁在她的额头,尔后握着她烫热的小手,默默地凝视她。 兰卿晓睡得很沉,眉心微蹙,许是高热让她难受、不适。他多么希望代她承受病痛的折磨,恨不得她像以往那样戏弄、折辱他,也不愿她备受病痛的侵袭。 这一个月来,他不敢见她,也不想来见她,心却被她盘踞,整个脑子也充满了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每当午夜梦回,他总会想起他们曾经经历过的点点滴滴,总会想起那些或快乐、或恼怒、或销魂的片段,而现在,她形容憔悴,气色很差,瘦了一大圈,那腰肢纤细得他一双手就能握过来。 心,闷闷地疼,疼惜得抽痛。 燕南铮眨眨眼,长睫遮掩了所有心事,一双桃花眸氤氲着雾气。 过了片刻,他把布巾浸了水,再拧干,敷在她的额头。 他默默地凝视她,好似永远也看不够,只想永远这么下去,直至天荒地老。 鬼见愁送来煎好的汤药,燕南铮把她抱起来,把汤药灌下去。 然而,喂了一勺,却有一半流出来。 他连忙擦拭她嘴角、衣襟上的药汁,又喂了一勺,还是这样,他有点气馁。 汤药不进,如何是好? 鬼见愁提议道:“殿下,不如属下去问问太医。” 燕南铮低沉道:“不必。” 说罢,他把卿卿扶着躺下来,接着喝了一口汤药,慢慢俯首去吻她。 “殿下,不可!万一你也染了风寒……” 鬼见愁吃惊,但见殿下根本不听,就这样把药喂进她的嘴里,不让药水流出来。 喂了一口,燕南铮又喝了一口,鬼见愁不好意思再看,转过身去。 虽然汤药又苦又涩,但燕南铮全无感觉,只想着卿卿尽快好起来。 当碰触到她柔软微凉的唇瓣,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当苦涩的药汁混合着她的甜香,他想永远沉溺下去;当她暖暖的幽香缭绕在鼻端,他四肢百骸的血脉疾速奔涌,热浪滔滔…… 他险些失控,险些吞噬了她的柔唇。 身体的诚实,意味着理智的痛楚。 她已经不属于他,他不能趁人之危,不能在她毫无神智的时候轻薄她。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灰意冷、百般苦楚。 总算喂完一碗汤药,鬼见愁拿着药碗退出去,摇头叹息。 燕南铮擦拭她唇角残留的药汁,忍不住在她的眸心落下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兰卿晓眉心微蹙,偶尔长睫轻颤,好像快醒了。 他犹豫着是不是立即离开,这时,外面传来一道骄横的喝声:“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认得这道声音,是瑶华郡主。 “郡主不能进去。”鬼见愁冷漠道。 “里面的人是绣娘卿卿,本郡主为什么不能进去?让开!”瑶华郡主厉声怒喝,想当然地认定他是刘大将军安排守在这儿的人。 鬼见愁站在门口,坚定不移,任凭她怎么推、怎么打、怎么恐吓,他都不动一下。 瑶华郡主气疯了,朝房内叫道:“彻哥哥,你快出来,这人不让我进去!” 燕南铮开门出去,面庞冷若冰霜,似有不悦。 她愣住,里面的人不是彻哥哥,居然是九皇叔? 方才医工说那绣娘在这儿养病呀,为什么九皇叔会在这儿?哦对了,九皇叔的确与那绣娘有点交情。 那个贱人究竟用了什么妖术,不仅把彻哥哥迷得鬼迷心窍,还勾搭九皇叔! 第152章:梦见燕王 燕南铮黑眸清明,淡漠地问:“你来做什么?” 瑶华郡主天不怕地不怕,连父王老爹都不怕,以前畏惧的只有刘太后和燕王,现在因为喜欢刘岚彻,才怕他动怒。此时,她见九皇叔神色冰冷,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卿卿病了,我来看看她。九皇叔怎么也在……” “她睡了,你不要打扰她。”他依然高冷。 “我送来滋补的羹汤给她喝,我拿进去。”她从侍婢的手里接过食盒,坚持要进去。 “本王拿进去便可。”他示意鬼见愁,鬼见愁接过那食盒。 “九皇叔,她的病没什么大碍吧。”瑶华郡主看见九皇叔眼神冰寒,就忍不住心头发憷。 “歇几日便能康复。你的彻哥哥不在这儿,你还是去宁寿宫找他吧。”燕南铮冷漠道,洞悉了她的心思。 她欣喜地笑起来,“多谢九皇叔。” 尔后,她欢天喜地地离去。 鬼见愁不得不佩服殿下的机智,刘大将军在哪儿,瑶华郡主必定会追过去,不用赶她都兴冲冲地飞奔离去。 燕南铮吩咐他:“把这羹汤拿给太医们喝。” 鬼见愁得令去了。 燕南铮回房,默默地守在床前,一眨不眨地凝视卿卿,珍惜这一点一滴的时光。 卿卿,你还记得吗?有一阵子本王对你很冷淡,那是因为本王发觉,你可以轻易地影响本王的情绪,你动摇了本王的信念,面对你,本王总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总会控制不住自己……本王不想受你影响,不想因为一个女子而改变自己多年来的习惯与坚持。 然而,当本王看见你与刘岚彻说说笑笑、开怀畅谈,当本王知道他对你别有心思,当本王看见你对他展露欢颜、与他越来越亲密,本王焦虑急躁、寝食难安,恨不得把你藏起来,要你只属于本王一人,任何人都看不见你的美。 卿卿,本王不想解释。 或许,刘大将军才有资格呵护你一生一世,相信他会给你一世幸福。 燕南铮桃花般的眸子水光摇曳,取出卿卿的小手,在她的手心落下轻轻的吻。 …… 刘岚彻在宁寿宫书房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没见到刘太后,因为她正与几个大臣商议国事。 这时,他听见一道清脆的叫声:“彻哥哥……彻哥哥……” 原本就心情不爽,又听见瑶华郡主的叫声,他很想很想仰天长啸,发泄心里的愤懑。 瑶华郡主飞奔到他身边,甜美地笑着,“彻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郡主来做什么?”他心里郁卒,语气不善。 “来找你呀。”她笑得秀眉弯成月牙儿,“方才我去太医院找你,送羹汤给那绣娘补身。” “你送羹汤给卿卿补身?”刘岚彻皱眉问道,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让人无法相信。 “是呀,不过她睡着,我没有打扰她。”看着他惊诧、不信的表情,瑶华郡主心想着这招果然奏效,彻哥哥不仅不生气,而且会觉得她贤淑呢。 他觉得自己棋差一招,应该留下墨九在太医院守着卿卿,万一卿卿出了事,都没人帮她。 想到此,他立即朝外面飞奔。 她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叫:“彻哥哥,等等我……彻哥哥……” 万一瑶华郡主在羹汤里下毒,卿卿苏醒后误以为是膳房送来的,喝了羹汤,那如何是好? 一想到此,刘岚彻就觉得头皮发麻、心跳加速,恨不得立刻飞到太医院阻止她喝那羹汤。 此时此刻,他害怕、担忧、焦躁,索性施展轻功疾飞。 宫人、侍卫但见一道影子从身旁掠过,鬼魅般神速、诡异,还刮过一阵阴冷的风,令人毛骨悚然。 不会撞鬼了吧。 终于,他赶到太医院,冲向那间厢房,一把推开门—— 卿卿安静地躺着,睡颜依然宁谧。 刘岚彻奔到床前,轻拍她的脸颊,焦急地叫道:“卿卿……卿卿……” 兰卿晓长睫微颤,眸子睁开一丝细缝,看见一张熟悉的俊脸。 是刘大将军,不是燕王。 原来,她真的做了一个美梦。 见她怔怔的,刘岚彻担心地问:“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 她摇头,想着他没提起方才她悄悄离开太医院一事,想来是还不知道吧。可是,若不是他抱她回来的,又是谁?莫非真是燕王? 方才,她梦见了燕王。 在梦里,燕王抱着她飞奔,燕王就在她的身旁,握着她的手,温柔体贴地给她敷额头,好像还亲口给她喂药,还听见燕王冰冷的声音……那么真实,真实得令人无法当做是梦。 可是,她也清楚,燕王怎么可能来太医院照顾她呢? 那只是一个美梦罢了。 刘岚彻没看见瑶华郡主所说的羹汤,担心地问:“瑶华郡主送来羹汤给你补身,你吃了吗?” “没有,奴婢一直睡着。”兰卿晓轻弱道。 “那就好。”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时,外面响起墨九故意提高的声音:“郡主,待小人通禀之后……” 瑶华郡主厉声喝道:“让开!” 刘岚彻头疼不已,扬声道:“让她进来。” 她兴高采烈地进来,看见兰卿晓躺在床上,彻哥哥坐在床边,怒火就噌噌地上窜,不过她知道要克制情绪,否则只会招彻哥哥讨厌。她佯装关心地问:“卿卿,你好些了吗?” “好些了,谢郡主关心。”兰卿晓轻淡道。 “若郡主没事,就回府吧。”刘岚彻不悦道。 “我闲得慌,不想回府。彻哥哥,你陪我到街上逛逛,好不好?”瑶华郡主撒娇地问。 “本将军要照顾她,就让墨九陪郡主出宫,保护你的安全。” “我要他干吗?我就要你,彻哥哥。” 她撅着唇,娇嗔地恳求,娇媚的模样令人不忍拒绝。 刘岚彻不耐烦地呵斥:“再吵就滚出去!” 她立即噤声,心里极不情愿,怒焰升腾,快腾到半空了。 此时房里的气氛极为尴尬,沉闷得好似乌云满天。 兰卿晓莞尔道:“大将军,奴婢差不多好了。郡主特意来看望奴婢,这份心意难得,你送郡主出宫吧。” 瑶华郡主知道她为自己说话,不过并不感动,更不会感激她,反而觉得这是应该的。一个卑贱的绣娘罢了,凭什么跟她争?就应该有自觉,自动地消失在她喜欢的男人面前! 刘岚彻郁卒地给卿卿打眼色,她直接无视,郑重其事地劝道:“郡主身份尊贵,万一出了事,那就不好了。大将军送她出宫是责无旁贷。” 闻言,他的内伤更重了,凌厉地瞪她一眼。 “彻哥哥,咱们走吧。”瑶华郡主挑眉看她,算你识相。 “走什么走?”他没好气地说道,“本将军还要去见太后娘娘。墨九,送郡主出宫!” 她立马拉下脸,撅着小嘴,伤心地撒娇道:“彻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亲自送羹汤给她补身,你得补偿我……” 刘岚彻冷冷地训斥:“这是你自愿的,本将军又没叫你送羹汤。再者,你以送羹汤给卿卿补身,来换取本将军对你好,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心思太可怕了!” 瑶华郡主小嘴微张,气得咬牙切齿,却无言以对。 “大将军,郡主还是孩子脾性,你要多多担待,她也需要你的教导。”兰卿晓再次劝道,也不管他会不会动怒,“大将军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教导她。” “不要再说了!”他用口型对她说,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她说得对。彻哥哥,虽然我是郡主,不过父王自小宠爱我,也不约束、管教我,因此我……有点骄横无礼。彻哥哥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又时常出入皇宫,熟悉宫规,理当教导我知礼。”瑶华郡主还挺上道的,顺着她的话说道,“彻哥哥,不如今日便开始教导我吧,我一定好好学习宫规礼仪。” “你也说了本将军位高权重,有那么多重要的政务等着本将军,本将军哪有时间教你宫规?再者,宫里不是有那么多嬷嬷吗?本将军让凌女官找一个嬷嬷教你便是。”刘岚彻的心塞塞的,恨不得把卿卿摁倒打屁股。 就知道把他往瑶华郡主那边推,就知道挖坑害他,应该狠狠地教训她一番。 看见他杀人般的表情,兰卿晓视若无睹。 瑶华郡主伤心不已,秀眸盈盈,泪珠盈睫,格外的凄楚动人。 他硬起心肠喊道:“墨九,送郡主出宫!” 墨九立即进来,延臂道:“郡主,请。” 她伤心欲绝地离去,转身之际深深地瞪兰卿晓一眼。 刘岚彻气急败坏,但想到卿卿还病着,就不忍心责骂她,只道:“卿卿,你怎么净给我添乱?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郡主,躲她还来不及,怎么会……” “大将军不对郡主好一点,她会记恨奴婢呀。”兰卿晓无辜地笑,不过也知道这样说不厚道。 “你……”他快抓狂了,她说得没错,不过他绝对不会对瑶华郡主好的。他保证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尽快解决她。” “奴婢说笑的。”她笑吟吟道。 “精神好了就拿我寻开心是不是?”刘岚彻一笑。 看着她纯澈的笑容,他一时看呆了,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相识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她的笑容明净得直戳人的心,似八岁孩童天真无邪的笑容。 这一刻,他想抱她在怀里,呵护一生,想她的笑容可以永远这么纯真。 第153章:成为杀人疑犯 兰卿晓在太医院静养了两日,急着回针工局赶绣活,刘岚彻拗不过她,只好妥协,不过叮嘱她一定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倘若病情再反复,他必定把她捆回大将军府,软禁她。 见她康复了,叶落音、拂衣等人很开心,不过也要她注意休息。 苏姑姑担心她再次累病,每夜都早早地赶她回去。 如此过了四日。 兰卿晓忽然想起,这一个月来太后娘娘并没有传召过她,也没有就燕王的事问她。莫非太后娘娘察觉到什么? 按说太后娘娘要她监视燕王,必定过一阵子就要问她有没有进展。然而,太后娘娘从未问起,这不是很奇怪吗?或许太后娘娘知道她忙着绣活,没有空闲去见燕王,就没有多问?也不逼迫她? 思来想去,她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她已经与燕王分道扬镳,再也没有任何瓜葛。只是,太后娘娘终究会问起,她如何应对呢? 这日,兰卿晓接到宫人的传话,前往毓秀殿去见玉肌雪。 玉肌雪要她坐下,指着案上一盅乌鸡汤,“我让御膳房多做一盅乌鸡汤,你身子虚,要多补补。喝吧。” “娘娘知道我前几日病了?”兰卿晓笑道,不客气地端起来喝,“味道真好。” “刘大将军抱着你往太医院飞奔的事早就传遍整个皇宫,谁不知道呀。”玉肌雪疼惜地笑,“你瞧瞧你,这些日子为了陛下的寿礼累坏了吧,气色这么差,憔悴了好几岁。我跟陛下提起此事,陛下说,绣归绣,你也要注意身子。” “谢娘娘,谢陛下。” “对了,刘大将军待你一片真心,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我自然知道,因此我才头疼,不知道怎么让他死心。” “你清楚明白地拒绝过吗?” “那是自然,可是过两日他又故态复萌,我也没办法了。” “你还是当心点儿好。凌女官痴恋刘大将军多年,现在多了一个瑶华郡主,整日跟在他身后跑。这两人,无论是谁,都可以踩死你如踩死一只蝼蚁。”玉肌雪语重心长地提醒。 “我都知道,可是我人微言轻,大将军又固执得很……”兰卿晓无奈地叹气。 玉肌雪明眸流转,眸里晶亮一闪,“你想过吗?刘大将军待你这般好,你何不顺势嫁入大将军府,求他为你查清真相?只要他爱你,必定不会拒绝你。” 兰卿晓错愕,轻缓道:“我从未想过。娘娘,其实我不想利用他的感情达到我的目的,也不想自己的感情不再纯粹。” 若是那样,她早就求燕王帮她调阅刑部的案卷,反正燕王早已知道她的身份。 玉肌雪不苟同,劝道:“这怎么是利用他的感情?就算是朋友,也可以互相帮忙嘛。再者,他真心待你好,心甘情愿帮你,不存在利用这一说。” 兰卿晓淡淡道:“我再想想吧。” 的确,只要她说起自家的事,刘岚彻一定会自告奋勇、心甘情愿地帮她查清真相,不求任何回报。而一旦她这么做了,她会觉得欠他的恩情越来越多,之前的已经无力偿还,再加上这件事,那就只有以身相许了。 然而,她不想自己的感情变得这么不堪。 玉肌雪见她面色有异,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卿卿,宫里的人守着这四方宫墙,心胸狭窄,心狠手辣。无论何时何地,你务必当心谨慎,也不要相信任何人。” “你和刘大将军,我会相信的。”兰卿晓盈盈一笑。 “我自然不会害你,刘大将军也不会害你。”玉肌雪红唇微抿,唇角噙着一丝高深莫测的轻笑,“将来会变成怎样,谁能猜到?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在以后变成什么模样,也不敢保证刘大将军以后会不会因为利益而放弃你、伤害你。在这风刀霜剑、杀人不见血的皇宫,利益是永远的朋友,你唯一能相信、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兰卿晓深有体会,进宫短短半年,却经历了这么多事,数次身陷绝境,险些丧命。 皇宫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大坟墓,红颜转眼成枯骨,锦绣瞬间成死灰,辉煌荣耀忽然变成杀身之祸,在民间是惊天动地的事,在宫里稀松平常。 然而,幸运的是,她遇到了真心提携她的苏姑姑,真心相待的叶落音、拂衣等人。她相信,她们会互相扶持,一路走下去。 …… 回到针工局,兰卿晓惊诧地看见绣房前围着很多人,几个侍卫大声呼喝,金公公哈腰陪着。 忽然,有人喊道:“卿卿回来了!” 所有人都转头看来,她蹙眉寻思,出了什么事? 那四个侍卫立即走过来,其中二人押住她,她没有反抗,冷静地问:“你们为什么抓我?” 一个侍卫冷漠道:“你涉嫌一桩凶杀案,现在要带你去问话。” 叶落音着急地挤过来,心惊肉跳地问:“什么凶杀案?谁死了?你们怀疑卿卿是凶手?” 翎儿、拂衣等人也挤过来,翎儿泼辣道:“卿姐姐整日都在刺绣,怎么可能是凶手?” 拂衣怯怯地问:“什么人死了?” 兰卿晓示意她们不要再说,从容道:“落音,记得把绣好的新衣送到毓秀殿。” 叶落音明白她的话外之音,点点头。 苏姑姑担忧地问:“究竟是什么人遇害?” “不该问的不要问!”侍卫喝道。 “卿卿又惹上是非了,她就是个是非精。” “一定是她害死人,不知道被她害死的是什么人?” “不一定是她吧,还没查清呢。” “一定是她!她又嚣张又狂妄,仗着刘大将军喜欢她,她就无法无天,看不顺眼的人都要害死!”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翎儿气愤地喝道。 那几个议论的宫人立即反击,“杀人凶手还不让人说了?我就说她是杀人凶手!” 翎儿气得要冲过去打人,不过被拂衣、红绡拉住了。 于是议论的人越来越多,在众多幸灾乐祸的目光里,兰卿晓被侍卫押走。 飘絮冰冷地笑,真是大忙人呐,好戏一出接着一出。 叶落音向苏姑姑说了一声,立即奔向毓秀殿。 这一路,兰卿晓暗暗思忖,究竟是什么人遇害?人已经死了吗?可是为什么会当她是杀人疑犯?这几日她一直在苏姑姑的寝房刺绣,根本没有见过什么人,除了之前去过毓秀殿。 对了,今日上午,瑶华郡主传召,她去见过瑶华郡主! 莫非遇害的人是瑶华郡主? 瑶华郡主死了? 想到这里,兰卿晓忐忑起来,倘若瑶华郡主在宫里不幸遇害,那么她的嫌疑的确最大。 侍卫把她押到一座殿阁,距离宁寿宫不远,她踏入大殿,看见一旁躺着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具尸首。 她看得分明,那具尸首的确是瑶华郡主。 瑶华郡主身穿上午的桃红衣裳,衣裳血迹斑斑,触目惊心,尤其是胸脯那片,染了猩红的血,好似胸口绽放一朵巨大的血色大丽花。 想不到,今日上午她们是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一次说话。 凌疏影站在一旁,正与一个太医模样的中年男子低声说着什么。 很快,那太医告退离去,凌疏影看兰卿晓一眼,走到殿廊,两个太监立即搬来一只雕椅让她坐下。 兰卿晓跟着出去,站在一旁,低垂着头,脑子迅速转动。 “卿卿,还不跪下?”凌疏影陡然喝道。 “奴婢拜见大人。”兰卿晓下跪。 “你可知罪?”凌疏影疾言厉色地喝问,面上布满了戾气。 “奴婢不知犯了什么罪,还请大人示下。” “你杀死瑶华郡主,罪证确凿,还敢问我犯了什么罪!”凌疏影冷笑。 “奴婢没有杀人,没有杀瑶华郡主!”兰卿晓坚定地否认。 “容不得你抵赖!”凌疏影森冷挑眉,“今日上午,你是不是见过瑶华郡主?” “是。今日巳时左右,奴婢正在刺绣,一个宫女来传话,是瑶华郡主传召奴婢。奴婢跟着那宫女去附近的殿阁见郡主,与郡主说了几句便回针工局。”兰卿晓如实道。 “郡主与你说了什么?”凌疏影冷冷地问。 上午,其实兰卿晓并不是很想去见瑶华郡主,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 在那殿阁的殿廊下,瑶华郡主居高临下地问兰卿晓:“你怎么样才会放过彻哥哥?只要你不再缠着彻哥哥,本郡主可以满足三个要求。无论你提出哪三个要求,本郡主都会做到。” 兰卿晓掏心窝道:“郡主,奴婢对刘大将军没有半分妄念。不是奴婢缠着刘大将军,而是他缠着奴婢。奴婢也希望郡主得到刘大将军的心,心愿得偿嫁给他。” 瑶华郡主不信她的话,直接认定她假惺惺,有意跟自己抢男人。瑶华郡主气得眉目绞拧,“你是打定主意跟本郡主争夺了?” “郡主,不是这样的,奴婢真的没有跟郡主抢夺的意思……刘大将军……” “好!很好!既然你冥顽不灵,就休怪本郡主心狠手辣!”瑶华郡主的小脸布满了狂烈的杀气。 “郡主,奴婢只当刘大将军是朋友,真的没有……”兰卿晓极力解释。 “你一个卑贱的绣娘,有资格与彻哥哥当朋友吗?你配吗?”瑶华郡主讥讽道,怒指她,“你一定会后悔的!” 第154章:绞刑 兰卿晓简略地说了瑶华郡主要她不要再纠缠刘大将军,尔后瑶华郡主怒气冲冲地离去。接着,兰卿晓也回针工局继续刺绣。 凌疏影凌厉的目光射向她,严厉道:“你说的可真轻巧。有人亲眼目睹你与瑶华郡主发生激烈的争吵,是也不是?” 兰卿晓迟疑道:“郡主的确比较激动……” “郡主要你不要再纠缠刘大将军,你不肯,郡主气得火冒三丈,威胁你不会放过你是不是?”凌疏影冷厉地喝问,“你担心郡主加害你,又害怕又着急,于是你把心一横,杀死郡主,是不是?” “没有!奴婢没有杀郡主!”兰卿晓大声否认,心里雪亮,她急着定自己的罪,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处死自己。 “你说没有就没有吗?”凌疏影朝一旁的侍卫招手。 那侍卫用一块布巾捧着一条丝帕走出来,那条藕色丝帕染了血色,一角的棠梨花那么分明,跟血色一样触目。 兰卿晓震惊,那条丝帕是她的! 凌疏影拎起那条丝帕,长眉轻扬,“你不会认不得这丝帕吧。” 兰卿晓百思不得其解,“这的确是奴婢的丝帕,但奴婢的丝帕怎么会……” 凌疏影解释道:“郡主的尸首被发现的时候,手里攥着这条丝帕,怎么也不松开。因此丝帕染了血。郡主为什么死了还死死攥着你的丝帕?这不是很明显吗?你残忍杀害郡主的时候,郡主从你身上取走丝帕,即使死了也要指认你是凶手!” 兰卿晓激烈地摇头,“不!奴婢没有杀害郡主!奴婢是冤枉的……” 凌疏影的心里畅快无比,厉声喝道:“本官奉太后娘娘懿旨,将杀害瑶华郡主的凶手即刻处死!” 两个侍卫当即上前,押住兰卿晓。 她激烈地挣扎,然而无济于事。 “押到暴室,绞刑!” 凌疏影冷酷地下令,端庄的眉目缭绕着凌厉的杀气。 贱人,今日我要你变成一缕孤魂,看你以后还怎么纠缠刘岚彻! 那两个侍卫押着兰卿晓往暴室走,凌疏影也跟着去。她要亲自盯着,亲眼看着那贱人一下一下地被绞死,以免发生变故。 兰卿晓焦虑地举目四望,希望遇到熟悉的宫人帮她传话,怎么办? 今日凌女官一定会杀死她的! 对了,墨七! 墨七应该暗中看着她的,必定会传报刘岚彻。 没想到,紧要的关头,她唯一想到能救她的竟然是刘岚彻。 不过,还有玉肌雪。雪儿一定会来救她的!只是,凌女官是刘太后跟前的红人,雪儿未必能压得住她。 墨七远远地跟着,心里干着急,公子怎么还不来? 再不来,卿卿姑娘就没命了! 暴室终于到了,凌疏影长眉微动,唇角噙着残忍的冷笑,心里痛快得很,“押进去!” 兰卿晓竭力冷静,想各种办法自救,然而面对力道很大的两个侍卫,面对手段强硬的凌女官,根本无计可施。 暴室很大,一眼望去,大堂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森然可怖的刑具,里面缭绕着酸臭、腐肉、血腥的难闻气味,令人作呕。往深处走,是一间间狭小的囚室,蟑螂、老鼠横行,空气里混杂着臭气熏天的气味,经久不散。 她的脏腑翻江倒海,但被侍卫押着,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凌疏影取出沾染了熏香的丝帕捂着口鼻,狠厉地下令:“掌事太监呢?立即行刑!” 掌事太监是一个精瘦、佝偻的白须太监,面庞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面色苍白得跟鬼一样,双目贼闪。他看一眼兰卿晓,阴阳怪气地问:“凌大人,这宫女犯了什么事?” “不该你问的,不要多问!”她不悦地眯眼。 “从哪种刑具开始?”白须太监看兰卿晓,忽然笑起来,阴森骇人。她被他瞧得毛骨悚然,但竭力冷静。 “绞刑。” “哟,凌大人今日动了肝火,一来就是绞刑。” “废话少说,行刑!”凌疏影寒戾地喝道。 白须太监亲自准备刑具,兰卿晓看见,那是一条长长的白绫。 两个侍卫把她押过去,白须太监把白绫绕在她的脖颈,凑在她的肩膀处使劲地嗅了嗅,不知道在闻什么。 看着他诡异的面庞、阴戾的眼神,加上他好像要吃人的举动,她克制不住的心尖发颤,一丝丝恐惧从体内蔓延出来。 怎么办?倘若她反抗,跟他们打斗,逃出暴室的机会大不大? 凌疏影不耐烦了,狠戾地怒吼:“还不行刑?” 白须太监抓住白绫的一端,示意一个侍卫抓住另一端,神秘诡谲地笑,“稍后一起用力。” 兰卿晓忽然爆出一股豁出去的冲动,被绞死是死,冲出去被抓住、被打死也是死,不如放手一搏,还有一点点逃出去的机会。 就在他们同时发力的时候,她突然踢腿踹向那个侍卫,手握成拳打向白须太监的胸口,身躯成一字型。 突袭成功,她立即去攻击另一个侍卫,趁他们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火速冲向外面。 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谁也没预料到。那两个侍卫从地上爬起来,奋力去追。 凌疏影扯着嗓子尖叫:“抓住她!一定要抓住她!” 兰卿晓没头苍蝇似的往外飞奔,追缉的侍卫越来越多,此时她恨不得自己有轻功,一下子就能飞上殿顶逃之夭夭。早知道之前跟刘大将军修习剑法,外加练轻功了。 凌疏影在后面狂追不舍,气得吼叫:“抓到她……有重赏……” 忽然,兰卿晓撞到一人,险些摔倒,抬头一看,竟然是菡萏。 菡萏的身后是玉肌雪和叶落音,再后面是两个太监。 “卿卿,你没事吧。”玉肌雪着急焦虑地问,听叶落音说了之后,她便赶过来。 “凌大人要杀我……”兰卿晓气喘吁吁地说道,叶落音连忙扶住她。 “有我在,别怕。”玉肌雪走上前,面对满面怒火的凌疏影与一众侍卫,娇艳如花的面容冰冷如寒冬。 “这贱人杀害瑶华郡主,下官奉旨查办,丽嫔娘娘最好不要插手。”凌疏影端雅清丽的小脸布满了戾气,气势丝毫不输后宫的妃嫔主子。 “哦?瑶华郡主遇害了?今日的事吗?那凌大人查到凶手是她?”玉肌雪震惊不已,难怪凌女官会这般大胆地处死卿卿,应该是刘太后下的懿旨。 “下官已经查清真相,人证物证确凿,凶手就是她!”凌疏影的眼神凌厉如刀,好似想立即把凶手兰卿晓就地正法,“还请丽嫔娘娘不要妨碍下官处死凶手,倘若八贤王得知娘娘阻扰,只怕娘娘无法交代。” “凌大人一日之内便查清命案真相,抓到凶手,真是才干非凡,本宫佩服之至。”玉肌雪美眸冷凝,端着宠妃的架子道,“本宫自然不会妨碍凌大人办事,不过,本宫把话说在前头,这位绣娘正在为陛下办一件重要的事,倘若她死了,本宫不知陛下会不会动怒。本宫觉着吧,虽然这绣娘极有可能是杀害瑶华郡主的凶手,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便断案,是否过于草率?倘若查出她不是凶手,凌大人杀错了人,如何向陛下交代?如何向太后娘娘复命?” “不知她为陛下办什么事?”凌疏影冷若冰霜,才不信她的鬼话。 “陛下吩咐了,不能说。若你不信,可去清元殿问问陛下。”玉肌雪挑起黛眉,红唇如火,吐出冷冽的话语,“本宫奉劝一句,凌大人还是查清楚的好,不要弄出冤假错案,平白地毁了自己的名声。” “多谢娘娘提点。不过下官能在太后娘娘跟前侍奉多年,自有分寸。”凌疏影讥诮地冷笑,“押走!” 几个侍卫上前抓人,叶落音拉着兰卿晓的手臂,焦急万分,怎么办? 兰卿晓明白,玉肌雪也没有办法,因为凌女官奉的是刘太后的懿旨,谁也无法抗旨。 两个侍卫押着兰卿晓,玉肌雪给她打眼色,她明白玉肌雪的意思,玉肌雪会想办法救她。 凌疏影陡然怒喝:“还不走?” 侍卫不敢再耽搁,押着兰卿晓往暴室走。 叶落音心急如焚,问玉肌雪:“娘娘,怎么办?” 玉肌雪无奈地叹气,“眼下只有刘大将军能救她……” 陛下都未必能救得了卿卿,因为陛下没有实权,又不能明着跟刘太后作对。 “住手!” 一道怒喝自不远处传来,好似从天庭高空劈下。 下一瞬,众人觉得一阵冷风从身边刮过,一道鬼魅似的影子迅疾闪过。 凌疏影依稀认得是刘岚彻的声音,还没缓过神,就看见那两个侍卫像蹴鞠似的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而兰卿晓,看见刘大将军来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能够保住一条小命,是最重要的。 刘岚彻把她拉到一旁,上下打量她,满目关切、担忧,“你没事吧。” 她摇头,“所幸你赶得及时。” 凌疏影气得攥紧拳头,眉目萦绕着阴毒的杀气——每次都是这样,紧要关头功亏一篑。 在他眼里,只有那个贱人,全无她的存在! 刘岚彻终于看向她,俊容如覆清霜,眼神沉寒,“凌大人要处死她?” 第155章:针锋相对 凌疏影下巴略抬,敛了心里的悲酸与苦涩,冰冷道:“对!她杀死瑶华郡主,人证物证确凿,不容她抵赖!太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即刻处死!” 为什么他看不见她对他的真心、真情?他们几年的交情,竟然比不上他和那个贱人短短几个月的交情吗? 这一刻,她很想那个贱人永远消失在眼前! 兰卿晓连忙解释:“大将军,奴婢没有杀害瑶华郡主!那物证丝帕的确是奴婢的,可是丝帕放在奴婢的衣箱里,完全有可能被偷了,然后放在郡主的手里,栽赃陷害奴婢。” 刘岚彻压着怒火道:“对!这不是不可能!凌大人,发现瑶华郡主的尸首不过几个时辰,你这么快就断案,将疑犯处死,不觉得操之过急吗?” “太后娘娘吩咐下官全权查办此案,下官如何查办,大将军无权过问!”凌疏影咬牙切齿道。 “今日你要处死卿卿,本将军就是要保她一命!”他语声坚决,俊眸戾气滚滚。 “大将军非要和太后娘娘、八贤王作对吗?” “是你要与本将军作对吧。”他满面杀气,仿佛从远古战场冲杀而来的杀神,满身杀气,“作对又如何?本将军何时怕过?” “大将军,你这是作茧自缚、自寻死路!”她气得浑身发颤,又心痛于他完全被那贱人迷了心智,毫无以往的明白是非。 兰卿晓看着他们充满火药味的争吵,忽然觉得自己并非全然无辜。 倘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刘大将军也不至于这般痛恨凌疏影,他们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针锋相对。 玉肌雪和叶落音在一旁静静地围观,玉肌雪忽然很羡慕卿卿,能得到一个男子的痴心与呵护,是多么不容易。而卿卿轻易地就得到刘大将军的呵护,为了她心甘情愿与所有人作对,心甘情愿失去所有。 这样的男子,遇到了便是一生的幸运。 燕王,高冷俊美如九天神祇的男子,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怒不可揭的时刻吧。 凌疏影死死地盯着他,心里交织着痛恨、失望、委屈等等复杂的情绪,怒火狂烈地燃烧,似要烧毁她整个人。 刘岚彻不甘示弱,强势地高高掀着剑眉。尔后,他拉着兰卿晓的小手,扬长而去。 凌疏影险些喷出鲜血,四肢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无力站着…… …… 刘岚彻去看了瑶华郡主的尸首,了解过大致经过。 兰卿晓是宫人,不能看瑶华郡主的尸首,担心道:“奴婢毕竟是疑犯,不如……” 他坚决如铁地说道:“我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的。我这就去宁寿宫,求太后娘娘让我主审此案。” 她愕然,“你要主审此案?” 以他的头脑,断案只怕不行吧。 他拉着她前往宁寿宫,“绝不能让凌疏影主审此案,她怎么可能会查出真相、帮你洗冤?” 她自然知道凌疏影的险恶用心,不过刘太后未必会同意让他主审。 到了宁寿宫,刘岚彻让她在外面等候,尔后进了大殿。 大殿里,凌疏影详细禀报了事情的经过,等候刘太后最新的懿旨。 “臣拜见太后娘娘。”他屈身行礼。 “起来吧。”刘太后冷冷道,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 “太后娘娘,臣自请主审瑶华郡主一案,恳请娘娘恩准。”刘岚彻开门见山道。 “哀家不会恩准。”她坐在宝座,凤颜清寒如霜。 “为什么?” “你不是最适合的主审官。” “那凌大人就适合吗?无论卿卿有没有罪,她都会处死卿卿,公报私仇!”他气愤道。 凌疏影的心里有怨、有恨,却还是心痛,是的,她很想那个贱人永远消失,就不会妨碍她的姻缘! 刘太后不动声色道:“疏影查案看罪证,并没有错。再者,瑶华死在宫里,八贤王丧女,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疏影处死凶手,也是为了尽快把尸首送回八贤王府,给八贤王一个交代。” 刘岚彻的眼里乌云滚滚,义愤填膺道:“郡主死得不明不白,凶手逍遥法外,郡主就死得瞑目吗?查清真相,抓到真凶,才是还郡主真正的公道!” 凌疏影一声不吭,希望太后娘娘不要心软。 刘太后神秘莫测道:“你们俩都不是最适合的主审。行了,哀家自有分寸,退下吧。” “太后娘娘,臣一定会秉公办理,绝不会寻私偏帮。”他保证道。 “退下!”她冷厉道。 刘岚彻揣着一肚子火退出大殿,凌疏影好奇地问:“娘娘想让谁来查办此案?” 刘太后的眼眸闪过一抹精光,“你去传旨。” 她领命,退出去时却听见刘太后幽凉的声音:“疏影,你让哀家很失望。” 凌疏影立即转身下跪,心跳猛地激烈起来,“太后娘娘,微臣只是……” “无需多说,去吧。”刘太后从容从她身旁走过,前往东配殿书房,“下不为例。” “是。”凌疏影战战兢兢,太后娘娘火眼金睛,总能看透她的心思。 那么,太后娘娘当真看重卿卿这颗棋子吗? …… 星光璀璨,夜色深浓。 刘岚彻送兰卿晓回针工局,在大门附近,他信誓旦旦道:“你别担心,即使我不审理此案,也不会让你有事。我会暗中查清真相。” 这一次,她被他的举动感动了,压力也更大了,不知如何回报他的救命之恩。 “若大将军不嫌弃,奴婢想与你成为知交好友,坦诚相待,肝胆相照。” “直至今日你才把我当作知交好友吗?”他一脸的生无可恋,难过地捂着脸,“卿卿,你我相识之初,我就把你放在心尖上,尽我最大的诚意呵护你。你却根本没把我当一回事……我好伤心……” “因为之前大将军……对奴婢有别的心思,因此奴婢不愿与你过分接近……”她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 “算了算了,现在你知道我对你有多好就行了。”刘岚彻又开心起来,总算前进了一步,被她真正地接纳,自然是高兴的。 “若大将军不提男女之情,奴婢很愿意与你称兄道弟,或者成为好姐妹也可以的。”兰卿晓狡黠地笑。 他惊愕,“好姐妹?我才不要!” 她走到那边的隐蔽角落,蹙眉道:“说说瑶华郡主这命案吧,奴婢觉着凶手有意诬陷奴婢。” 刘岚彻断定道:“你的丝帕出现在案发现场,还是瑶华郡主手里攥着,必定是凶手安排的,要置你于死地。”他摸着下巴寻思着,“究竟是什么人要你死呢?” 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不幸遇害的瑶华郡主,以及城府极深的凌疏影。 嫉恨卿卿的,唯有这两个人。 现在,只剩下凌疏影一人。 会不会是她杀害瑶华郡主,嫁祸给卿卿,一箭双雕,不是很划算的买卖吗? 不过,这只是大胆的推测,没有实证。 “你看过瑶华郡主的尸首,郡主的致命伤在哪里?身上有古怪之处吗?”兰卿晓只恨自己不能亲眼瞧瞧瑶华郡主的尸首,不然应该可以瞧出一点端倪。 “郡主的致命伤应该在心口中的那刀,是刀伤,应该是匕首。”刘岚彻回忆之前看到的尸首,“至于其他地方……应该没什么古怪的……其实我也没仔细看。” 她早就知道他不会仔细检查尸首,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和本事,问他是难为他了。 他深深地看她,眼神坚定,“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有事。时辰不早了,今日你受了惊吓,回去歇着吧。” 的确,闹到现在,夜幕已经低垂,宫里灯火辉煌,万千霓虹色。 兰卿晓点头,“大将军也早点回府歇息。” 刘岚彻轻拍她的香肩,温柔潋滟地笑。 直至她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身离去。 她回到绣房,叶落音、拂衣、红绡、小倩和翎儿一窝蜂地围上来,叽叽喳喳地问她还好吗? 叶落音拉着她,好似是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圈,“没事就好了。今日我吓死了。” 拂衣把头靠在兰卿晓的肩头,后怕道:“卿姐姐,我真不敢想象,如若你不在……” “呸呸呸,卿姐姐怎么会不在?”翎儿立即瞪她一眼。 “嗯我说错了。”拂衣打自己的嘴。 “我暂时没事,不过这桩命案还没查清,我依然是最大的疑犯。”兰卿晓尽量轻松地笑,不让她们担心。 “你先回去休息吧。”叶落音提议。 “我没事,我去赶绣活。”兰卿晓与她们再说两句,便去苏姑姑的寝房。 苏姑姑见她安然回来,倍感欣慰,摸摸她的小手,“没事就好。” 兰卿晓莞尔一笑,“苏姑姑,我接着绣啦。” 苏姑姑怜爱地看她,心里希望她开心快乐地活着,而不是备受陷害,一路荆棘。 “再绣半个时辰就回去歇着,不要熬坏身子。”苏姑姑叮嘱。 “知道了。”兰卿晓头也不回地回道。 然而,过了两盏茶的功夫,鬼见愁带着两个侍卫忽然来到针工局,径自来到这边。 她惊诧不已,“不知鬼见愁大人有何指教?” 他冷漠道:“奉燕王殿下命,将疑犯卿卿收押地牢。” 她早就猜到,鬼见愁来此,必定是奉了燕王的命令。 苏姑姑着急地问:“燕王殿下主审这桩命案吗?” 他没有回答,直接吩咐那两个侍卫捉拿疑犯。 叶落音和拂衣赶到,看见兰卿晓再次被押走,大惊失色,“卿卿……” 兰卿晓安慰她们道:“我不会有事的……” 第156章:牢房里相守 地牢位于皇宫的东北角,专门关押犯罪待审的宫人。因为是地下,地牢内阴冷潮湿,古怪难闻的气味经久不散,兰卿晓刚进去就险些呕出来,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没那么难受。 鬼见愁带她到一间牢房,亲手上锁,低低道:“这两三日就委屈姑娘了。” 她淡淡地问:“殿下……主审瑶华郡主这桩命案吗?” 他点头,“你无需担心,殿下不会冤枉任何人。” 她莞尔冷笑,心里的话没有说出口——殿下自然不会冤枉任何人。 却可以为了保住布在宫里的耳目杀她灭口! “你安心待在这儿,若有什么需要,跟狱卒说,我自会知晓。”鬼见愁语气温和地说着。 “多谢。”兰卿晓淡淡道。 他离去,到了外面,招来两个狱卒吩咐道:“不要亏待她,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倘若有人来探望她,立即来报。” 狱卒连连点头,收了他递来的碎银,有不少呢。 回到存墨阁,鬼见愁复命之后问道:“殿下觉着,卿卿姑娘是凶手吗?” 燕南铮翻阅大理寺仵作的验尸记录,眉睫微抬,淡漠道:“本王不做无稽的假设。” “那瑶华郡主究竟怎么死的?” “瑶华胸口中刀是致命伤,身上没有其他伤口,一刀毙命。” “这把匕首就是凶器?”鬼见愁看见书案一旁搁着一把精致的匕首,是一把寻常的匕首。 “瑶华被发现的时候,这把匕首还插在胸口。”燕南铮站起身,拿起那把匕首,右手握住,站在他面前,忽然扬起手臂狠狠地刺向他的心口。 鬼见愁怔住,常年处于时刻攻守的状态,让他的身躯不自觉地紧绷。不过他相信,殿下不会真的刺下来。 匕首的尖锋即距离他的心口只有微末距离的时候,忽然停住。 燕南铮道:“仵作说,凶手应该是以这种姿势刺入瑶华的胸口。” 鬼见愁明白了,“可是这也无法说明什么。” “能够面对面、近距离地刺杀瑶华,说明凶手可以轻易地近身,瑶华没有半分防备。”燕南铮冷眸微凝。 “这倒是。若是宫女或太监,不可能距离郡主这么近,即使是凶手突然扑过来刺杀,郡主应该会反抗、挣扎。” “仵作查验,瑶华的尸首看不出反抗、挣扎、扭打的痕迹,可见凶手下手干脆利落,一击即中,没有半点犹豫。” “凶手究竟是什么人呢?”鬼见愁皱眉道,百思不得其解。 燕南铮看着这把染了血迹的匕首,银亮的刀身映照出他冷酷的眉宇,那目光似能透过凶器看见案发的情形。 鬼见愁终于把憋了好久的话说出来,“这次殿下帮卿卿姑娘洗脱冤屈,相信她会感激殿下,殿下可以趁此良机解释一下……” 燕南铮冷漠道:“退下吧。” 鬼见愁挠挠头,退出去了——殿下为什么就是不愿跟卿卿姑娘解释清楚呢? 太愁人了! …… 秋夜冷凉,寂静里,燕南铮刚躺下就寝,就听见外面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与呼喝声。 他起身披衣,好似早已料到来人是谁,淡定地开门出去。 看见他云淡风轻地立于廊下,刘岚彻就气不打一处来,疾步走过来,如一团狂怒的烈焰,好似要把整个存墨阁烧了。他厉声喝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卿卿好歹跟你有过……你怎么可以把她关在地牢那种肮脏潮湿的地方?她病愈没几日,万一又病了,那如何是好?” 原本刘岚彻已经睡下,墨九忽然来报,他得知燕王把卿卿关押在地牢,就气冲冲地进宫。 鬼见愁在一旁拦着,防止他突然动手。 “本王是瑶华郡主一案的主审,卿卿是本案最大的疑犯,本王自然要把她关押在地牢。”燕南铮穿着一身雪色寝衣,披着华紫外袍,隐于昏黄的光影里,面目模糊,似一帧轻淡而意境高远的水墨画。 “别跟我打官腔!”刘岚彻怒不可揭,“卿卿真是瞎了眼,居然会看上你这种畜生!今夜我一定要带她离开地牢,你最好不要拦着!” “本王不会拦着,大将军位高权重,在皇宫也能横着走。”燕南铮的语声含着浓浓的讥讽。 “你什么意思?”刘岚彻气得睚眦欲裂。 “明日八贤王进宫询问进展,得知疑犯没有收押地牢,你猜八贤王会不会大发雷霆?” “我管他是大发雷霆还是……” 刘岚彻突然意识到,八贤王视瑶华郡主为掌上明珠,丧女之痛会让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倘若他知道卿卿这个疑犯竟然没有收押待审,必定怒得一剑斩杀。 想到此,他的后背冷汗涔涔。 鬼见愁也终于明白,殿下这么做其实是保护卿卿姑娘。 殿下行事一向滴水不漏,绝不是无的放矢。 刘岚彻恨恨道:“我去地牢看看她。” 燕南铮面无表情道:“大将军最好不要去。” “你管不着!”刘岚彻愤怒地怼回去。 “此案由本王主审,本王不许任何人探视疑犯。”燕南铮气定神闲道。 “你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刘岚彻恨不得一拳打爆他的头,“好歹以前她帮过你那么多,你怎么可以忘恩负义?” “鬼见愁,去地牢守着,不准任何人探视疑犯。”燕南铮冷酷道。 “你别以为本将军会怕了你!”刘岚彻怒目圆睁。 鬼见愁领命,对他低声道:“倘若大将军真心为卿卿姑娘好,就不要去地牢。大将军该知道,你对她越好,她头上悬的那把剑就越快落下来。” 他的话犹如醍醐灌顶,刘岚彻恍然大悟。 没错,因为他,卿卿才会招致嫉恨,才会蒙受不白之冤。 罢了,今夜就不去看她了。 刘岚彻失魂落魄地出宫,消失在夜色里。 …… 深秋的夜晚十分寒凉,再者地牢阴冷潮湿,寒气更是无孔不入。 兰卿晓躺在简陋的木板床,用薄薄的棉被裹紧自己,冷得瑟瑟发抖。 这棉被灰黑灰黑的,潮潮的,有一股混杂着尿骚味的霉味,难闻死了。可是,不盖这棉被,就要冻死。 她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这牢房哪里漏风,冷风呼呼地灌进来。 这时,昏暗的牢房出现一道轩昂的暗影。 那暗影披着暗紫披风,戴着风帽,随着步履的行进,那披风飞卷如紫云。 直至走到兰卿晓的牢房前,那暗影才止步。 风帽里是一张冷峻的雪颜,眼里摇曳的水光与浓烈的忧虑出卖了他的心思。 他打开铁索,轻手轻脚地进去,俯视木板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儿,眼里的暗色渐渐深浓。 燕南铮坐在床边,伸手摸她的额头、脸颊,还好,不烫。不过,她必定觉得冷。 他解下披风,盖在她身上,静静地凝视她片刻,尔后掌心轻按她的后背心,将内力灌注到她体内,这样她就不觉得冷了。 过了半晌,兰卿晓觉得温暖如春,暖洋洋的很舒服,舒展四肢,翻了个身,正面朝着他。 看着她苍白、没有光泽的柔腮,他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摩挲,细滑柔嫩的触感让他的心剧烈地颤起来,他猛地缩手。 好在她没有惊醒,睡得沉。 就这么看着她春日海棠般的睡颜,看着看着,移不开视线,好似永远也看不够。 燕南铮忍不住又伸手,握着她凉凉的小手,将温暖渡给她。 她依然睡得香,他久久地握着她的手,好似贪恋她的柔软,好似这样握着就能自欺欺人,依然和以往一样,心心相印,灵魂交融。 他的唇角滑出一丝自嘲的轻笑,灼热的桃花眸渐渐恢复了冷寂淡然。 夜里深凉,他一动不动地坐着,不想惊醒她。 天蒙蒙亮的时候,双腿、双臂麻了,他稍微一动便麻得厉害,他抽了一口冷气,却惊动了她。 兰卿晓侧过身来,精致的五官忽然皱起来,似哭未哭,伤心欲绝。 燕南铮有点紧张,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想立即离去,又想看看她究竟怎么了。 “混蛋……坏人……”她轻声呢喃。 “殿下,你为什么杀奴婢……” “你的心为什么这么狠?” 她悲伤地蹙眉,嘟囔了几句,又安静下来,睡沉了。 他松了一口气,笑自己方才如临大敌一般。看来他之前对她做的那件事,让她耿耿于怀。 是的,他是坏蛋。 天亮了,燕南铮无声无息地离去。 过了半个时辰,兰卿晓苏醒的时候有点懵,这是哪里? 哦,对了,是地牢。 可是,她好像梦到燕王了。怎么又梦见他了呢? 离谱的是,她梦到他摸她的脸、握她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她激烈地摇头,恶狠狠地警告自己:不要再对燕王抱有任何幻想! 狱卒送来早饭,是一碗稀粥和两个馒头。兰卿晓着实饿了,不嫌弃这稀粥的味道有点古怪、这馒头硬邦邦的,统统吃下去,好好活着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此时的宁寿宫,八贤王正悲愤地讨伐凶残的凶手,刘太后极力安抚,不过没什么用。 “八贤王,稍后燕王来了,可问问他查得如何。”刘太后薄施粉黛的面上也弥漫着悲伤,“瑶华这孩子被人害死,哀家也很难过。八贤王节哀。” “太后娘娘为什么让九弟查办这桩命案?”八贤王问道。 第157章:暴怒 凌疏影站在一旁,静静不语,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让燕王查办瑶华郡主一案。 一来刘大将军会感情用事,不是最适当的主审;二来太后娘娘也觉得她也不适合,会从中作梗;三来瑶华郡主是宗室子弟,是八贤王的掌上明珠,而八贤王是辅佐先帝的重臣,在宗室里很有名望,因此瑶华郡主与别的郡主不可同日而语,不宜交给刑部查办;四来燕王是大理寺卿,又是宗室亲王,地位超然,是最适合的人选。 八贤王是先帝的兄弟,排行第八,自先帝驾崩、刘太后临朝摄政以来,就请辞不再参与朝政,赋闲在府,侍弄花草,闲谈风月,好不逍遥自在。 不过,他的威望未曾因此而消失。 这十几年来,他浸淫在锦绣富贵里,锦衣玉食,根本不显老,看着只有三十来岁。那张雅白的脸庞冷峻如白玉,那双眼眸似鹰眼,蓄满了精锐之气,那挺拔颀长的身形好似潜藏着神秘的力量。 八贤王浓眉的尾部微扬,等着刘太后的回答。 刘太后温和道:“燕王是宗室亲王,又是大理寺卿,是最适合查办瑶华一案的人选。八贤王稍安勿躁,不如先看看燕王如何说,再做决定也不迟。” “他为什么还不来?”他恼怒地问。 “哀家刚刚派人去请……相信很快就到。八贤王,先坐下喝杯茶。” 他端起茶盏,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杀气腾腾道:“抓到凶手,本王必定将他碎尸万段!” 刘太后顺着他的话头道:“你放心,哀家绝不会放过那凶手,必定判处最重的刑罚。” 八贤王忽然道:“臣听说昨日已经抓到凶手,现今那凶手在哪里?” “那个疑犯收押在地牢,不过燕王应该还没审讯。燕王行事向来有分寸,定是有把握了才会审讯疑犯。”她从容不迫地说道。 “既然抓到疑犯,为什么还不处死?”他的黑眸冷酷地收缩,戾气翻滚,令人惊骇。 “疑犯毕竟是疑犯,还要审了才能定案。”刘太后头疼不已,这个八贤王太难缠了。 “既然燕王有所顾虑,臣亲自审那个疑犯!”八贤王站起身,大步往外走,根本不理会刘太后的叫唤。 凌疏影见他满身杀气地离去,阴冷地挑眉。 很好,那个贱人很快就会死! 然而,她看见八贤王走到殿外便止步,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燕王。 燕南铮踏上玉阶,与八贤王面对面,四道目光近距离交汇,一冰泉一怒焰,如冰如火,吱吱地响。 怒焰有怒焰的狂烈,冰泉也有冰泉的力量。 “八哥要去哪里?”燕南铮淡漠地问。 “去地牢。”八贤王虎目怒睁,“不如九弟一起去地牢审讯那疑犯。” “既然来了,就应该向太后娘娘请安,小弟还要向太后娘娘禀奏此案瑶华一案的进展。八哥不想听听吗?”燕南铮清冷道,越过他往大殿走。 八贤王面颊的肌肉抽了抽,不甘心地折返。 凌疏影暗暗咬牙,又被燕王搅黄了! 燕南铮屈身行礼道:“臣拜见太后娘娘。” 刘太后今日的妆扮清素了不少,是为了小辈瑶华郡主之死,总归是死于非命,可以略作表示,“燕王来得正好,哀家与八贤王正好提到你和瑶华的命案。” 八贤王愤怒地质问:“九弟为什么还不审讯疑犯?” 燕南铮淡冷道:“八哥莫急,杀害瑶华的疑犯已经收押,不过昨夜小弟查验了尸首,杀害耀华的凶手未必是宫人。” “不是宫人,是什么人?凶手究竟是谁?”八贤王狂躁地怒吼。 “八哥稍安勿躁。两日后,小弟一定查清真相,把凶手送到八哥面前。” “为什么还要等两日?不是抓到疑犯了吗?先杀了那疑犯,再慢慢查!”八贤王暴跳如雷地吼叫。 “八哥爱女心切、丧女之痛,小弟理解,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草菅人命。倘若传扬出去,不仅八哥声名有损,而且在臣民心里的名望将一落千丈。臣民会认定,八哥是个是非不分、滥杀无辜的人。”燕南铮一阵见血的话直戳人心。 一时之间,八贤王无言以对。 的确,若传扬出去,他经营多年的名望就一落千丈。 凌疏影瞧出他动摇了,徐徐道:“八贤王,昨日下官查过瑶华郡主一案,此案人证物证确凿,疑犯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忽然想到,太后娘娘要燕王主审此案,是为了给那贱人创造接近燕王的机会? 刘太后幽冷地瞪她一眼,“八贤王,这几个月来燕王断了数桩凶杀案,经验丰富,此次必定可以查清真相,抓到凶手。还望八贤王多等两日。” 八贤王的虎目迸出寒厉的杀气,“不行!先把那个疑犯碎尸万段,才能解臣心头之恨!” 燕南铮眼神沉寒,语声冷厉,“在八哥眼里,律法形同虚设吗?你的女儿枉死要杀人,别人枉死怎么办?你把脖子伸出来让人砍吗?性命不是儿戏,律法面前谁也不能造次!” 八贤王狠戾道:“你跟本王谈律法?你算哪根葱?” “八贤王,武圣拟定的律法,在你眼里如同废物吗?你也是武圣的子孙,你眼里还有武圣吗?”刘太后突然喝道,语气十分凌厉。 “别拿武圣来压臣,臣失去了最疼爱的女儿,臣就是要那凶手血债血偿!”八贤王怒不可揭地挥起广袂,杀气如万马奔腾。 “在此案尚未查清之前,若地牢的疑犯有何不测,小弟会把这笔账算在八哥头上!”燕南铮的眼里暗澜激涌,针锋相对地说道“届时,举国臣民皆知八哥为爱女报仇,残杀无辜,触犯国法。” “你!”八贤王厉目瞪着他,似有怒火喷出。 刘太后隔岸观火,心里冷笑,这两虎相争的好戏可真精彩。 燕王坚持暂时不杀那疑犯,看来对那个卿卿不一般。 刘岚彻走进大殿,看见这情形就明白了,“八贤王,燕王,先喝口茶吧。” 刘太后给他打眼色,要他不要多管闲事。 燕南铮不想浪费光阴,率先移开目光,“太后娘娘,臣有个不情之请。” 她客气道:“请说。” 八贤王脸庞布满了寒戾之气,好似这里的人都欠他几百万两。 “此案尚未侦破,瑶华的尸首暂时不能送回八贤王府。恳请太后娘娘下旨。”燕南铮道。 “那怎么行?稍后臣就带我儿回府治丧!”八贤王炸了毛,怒火烧到头顶。 “八贤王,稍安勿躁。燕王这么做必定有原因。”刘太后安抚道。 “八贤王,你把瑶华郡主的尸首抬回去治丧,那还怎么查案?”刘岚彻说起风凉话,“还没抓到真凶,想必瑶华郡主也不会瞑目。查清真相、抓到真凶,才是真的疼爱女儿。莫非八贤王不想瑶华郡主死得瞑目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八贤王火冒三丈地怒喝,脸膛涨得通红。 “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不中意听,我也没办法。”刘岚彻冷笑。 “刘岚彻!”刘太后责备道。 “为了尽快查清真相,还望八哥暂且把瑶华的尸首放在宫里。”燕南铮恳切道。 最终,八贤王同意了,怒目喷出烈焰,“九弟,后日此时,本王要看到真凶!”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离去,好似要在地上踩出几个窟窿。 刘太后慎重地问:“燕王,给你两日侦破此案,可有把握?” 燕南铮打揖道:“臣自当竭尽全力。” …… 今日刘岚彻早早地进宫,已经去地牢瞧过卿卿,见她好好的,就放心了。 燕南铮和刘岚彻一起离开宁寿宫,刘岚彻问:“瑶华郡主之死,你有什么发现?” 燕南铮径自前行,好似没听见他的话。 刘岚彻追上去,“喂,你倒是说话啊。你不是很有本事吗?那就为卿卿洗脱冤屈啊。” 燕南铮依然沉默,步履如风。 这一路,他们一人丰神如玉地行走,一人张牙舞爪、叽叽喳喳,真真是天渊之别。 直至存墨阁,刘岚彻依然喋喋不休,气愤地叫:“喂,你哑巴了吗?你别以为不出声我就拿你没办法!” 燕南铮走进书房,鬼见愁冷漠道:“还请大将军不要打扰殿下。” 刘岚彻惊愕不已,指指燕王,又指指自己,气得想杀人,“本将军打扰他?” “大将军若想卿卿姑娘早些离开地牢,就安静一些。”鬼见愁再次道。 “你一个侍从竟然对本将军无礼……”刘岚彻扎心了,气呼呼地冲进去,“你说,你要怎么查,本将军就牺牲一次,无条件配合你。” “你先安静两个时辰。”燕南铮淡定地补了一刀。 刘岚彻恼怒地瞪他,竟然无言以对。 卿卿能否尽快地离开地牢,还真要依赖于燕王,刘岚彻痛苦地认知到这一点,只好悻悻地闭嘴。 然而,他安静了两个时辰,燕王依然坐在那儿,老僧入定似的一动不动,没有提审卿卿的意思。 他觉得自己再不出声就会憋死,焦躁地开口:“你到底什么时候提审卿卿?” “本王几时说过要提审疑犯?”燕南铮安之若素地说道。 “什么?!”刘岚彻暴跳如雷地跳起来,“你再说一遍!” 第158章:设局 “你相信卿卿会杀人吗?”燕南铮容颜冷寂。 “卿卿当然不会杀人!”刘岚彻听见他谈及案情,马上被绕进去了。 “你觉得卿卿会因为妒忌瑶华郡主与你的关系而杀害她吗?” “绝对不会!”刘岚彻语气坚定。 “为什么?” “因为卿卿对本将军根本没有男女……”他忽然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尤其是在情敌面前,更不能说出实情,于是转变口风,“卿卿不是那样的人。本将军可以担保。” “你觉得卿卿会因为瑶华郡主的迫害而心存怨恨、起了杀心吗?”燕南铮再次问道,眉睫冷冽。 “当然不会。” “除了卿卿,最嫉恨瑶华郡主的人是谁?” “是……”刘岚彻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你觉得瑶华郡主死了,卿卿被处死,最大的得益者是谁?”燕南铮并没有等他回答,好似根本不想知道答案。 “是……”刘岚彻心里已有答案,但就是说不出口。 因为,没有证据,只有推断。 他烦躁道:“你说的本将军都猜得到,可是又能如何?” 燕南铮岿然不动,好似坐在这儿就能操控全局,“你觉得瑶华郡主死于情杀还是仇杀?” 刘岚彻陷入了沉思,倘若瑶华郡主不是因为他而死,那又是什么原因被杀死? 宫人报仇?或者是偶然遇害? 他猜不到,想不到,狂躁地走来走去,“你究竟想到什么,快说啊!本将军快急死了!” 燕南铮冷沉缓道:“瑶华被发现的时候,手里攥着那条染血的丝帕,这是置卿卿于死地的有力物证。除非找到别的人证或物证,否则卿卿必死无疑。” 刘岚彻立即生出一丝希望,“那我们再到案发现场找找?” “本王已经去案发现场看过,一无所获。” “那怎么办?” “鬼见愁,去传那个人证。”燕南铮吩咐道。 “是。”鬼见愁得令离去。 “就是那个看见卿卿和瑶华郡主起争执的宫女?”刘岚彻倒是想听听,那个宫女究竟看见了什么。 半个时辰后,鬼见愁带来那个名为英子的宫女到来。 英子跪在宫砖上,低垂着头,向他们行礼。 刘岚彻迫不及待地冲到她跟前,“你当真看见卿卿和瑶华郡主起争执?” 她从容地点头,“是的。” 他疾言厉色地问:“你当时距离他们有多远?如何起争执?争吵还是动手了?你给本将军说清楚!若发现你有半句虚言,本将军将你五马分尸!” 她没有半分惧怕,淡定地回答:“奴婢看见什么便说什么,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虚言。奴婢距瑶华郡主大约三丈远,没有听见她们说什么,不过看见瑶华郡主神色激动。奴婢只看了两眼便离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奴婢不知。” 燕南铮冷冷地问:“你没看见她们动手?” 英子摇头。 刘岚彻冷厉地威胁:“若本将军发现你有所欺瞒,必定将你碎尸万段!还会牵连你的家人!” 她不见几分慌张,深深伏拜,“奴婢不敢。” 她退出去后,他摸着下巴寻思道:“她没有亲眼目睹卿卿动手杀人,算不上真正的人证。” “在八贤王看来,她的供词已经足以定卿卿的罪。”燕南铮冷酷地说出事实。 “也是。”刘岚彻再次扎心了,“不过本将军总觉得这个英子怪怪的,至于哪里怪,又说不出来……” “英子不像寻常的宫人,淡定从容,没有半分惧怕。”燕南铮冷冷道。 “对对对,即使本将军威胁她,她也没有半点恐惧。就算她胆子大,性情如此,但也不至于这么冷静……” “太过冷静,必定有问题。”燕南铮没有说出口,人证太过冷静,事出反常必有妖,倒显得英子的供词有问题。 “那必须想办法推翻英子的供词。” “没用的,她应该是被收买了。” “那如何是好?” “那就要看大将军是否演得入木三分。”燕南铮高深莫测地冷笑。 …… 凌疏影思慕刘大将军,一心要嫁给他,宫里不少人都知道这件事,算不得秘密。二人为了针工局的绣娘在众目睽睽之下争吵反目,很快传遍了皇宫,引起不少议论。 这日黄昏时分,刘岚彻兴冲冲地来到宁寿宫。 刘太后正要进膳,见他来了,便邀他一起进膳。 他想也没想地应了,笑容飞扬,似陌上放飞自我的少年郎,看着满案的佳肴,心情愉悦,还先偷吃了一口。 凌疏影把银箸、青玉碗递给刘太后,不由得疑惑起来,那贱人还关押在地牢,他为什么这般开心?莫非燕王已经找到新线索,或是确定可以为那贱人洗脱冤屈? “有你喜欢的菜,多吃点。”许久未曾跟胞弟一起开心地进膳,刘太后心里也高兴,“有什么高兴的事,说给哀家听听。” “不告诉你。”刘岚彻神秘地笑,左道剑眉高高地挑着,特别的喜感。 “哀家还不知道你吗?能让你高兴成这样,除了那姑娘,还有谁?”她好笑地斜睨他,像温婉端庄的长姐,不过她忽然想到凌疏影就在旁边,便飞了一眼。 “姐,你真猜对了。”他不客气地大快朵颐,吃得津津有味。 “她还在地牢,有什么好开心的?”刘太后明摆着套话。 “真想知道?”刘岚彻再次神秘地挤眉弄眼。 “想说就说,哀家还求着你不成?”她瞪他一眼。 “好吧,我告诉你,燕王找到新的物证,可以证明案发现场有第三人在场。”他激动道,丝毫没有防备站在一旁的凌疏影。 “新的物证?是什么?”刘太后好奇地问,“就算有第三人去过案发现场,那又能说明什么?” “这很重要好不好?这就说明,有可能是第三人杀死瑶华郡主的!”刘岚彻兴奋道。 凌疏影淡淡莞尔,“燕王断案的本事无人能及。那新物证是什么?” 他神秘地眨眸,俊眸摄人心魄,“燕王说,新物证极为重要,不能传扬出去,尤其是不能让真凶知道。姐,我也不能对你明言。” 刘太后付之一笑,“晚膳都凉了,快吃吧。” 刘岚彻心花怒放地笑道:“燕王还说,明日就能抓到凶手,了结这桩命案。” 凌疏影唇角微勾,滑出一丝几不可闻的阴冷 刘太后失笑,“若是让你查,真不知道你会查成什么样。” “姐,我真憋不住了,燕王找到的新物证是一只碧玉耳坠。”刘岚彻的语气有几分显摆的意味。 “什么样的碧玉耳坠?”凌疏影脱口问道。 “不能说,不能说,要保密。”他高深莫测地笑。 “快吃吧。”刘太后冷淡道。 他心情愉悦,吃得也欢快,好似这命案已经真相大白。 凌疏影的脸庞阴沉了几分,眉心微颦。 …… 夜色如墨,皇宫被诡谲的黑暗笼罩得严严实实,死寂里只有寒凉的夜风。 月黑风高,存墨阁黑漆漆的,一点烛火也没有。 一队夜巡的宿卫走过去,一行夜鸟扑棱棱地飞过。 忽然,一道黑影鬼魅般从连绵起伏的殿顶飞起,几个纵掠就飞到存墨阁。转瞬之间,那道黑影潜进去,消失了。 暗寂里的轻响细微得几乎听不见,那黑影从窗扇飞进去。 从外面望进去,那书房似有微弱的光芒。 过了半晌,那黑影原路出来,却在这紧要关头,另一道黑影蓦然出现,凶猛地攻向那潜入书房行窃的黑衣人。 两道黑影激烈地打斗,拳脚迅猛如狼,身形变幻如魅影,似两条黑龙在人间飞翔穿梭,打得难分难解。 谁也没料到那个行窃的黑衣人武功如此之高。 第三道黑影从天而降,加入激战。 以一敌二,那黑衣人自然落处下风,很快失手被擒。 突然,死寂里响起杂沓声,数支熊熊燃烧的火把把存墨阁照耀得灯火通明。 火光照亮了所有人,刘岚彻,燕南铮,鬼见愁…… 燕南铮雪颜冷寂,流闪着昏红的火影,盯着那个蒙面黑衣人。 阻截黑衣人的第一人是刘岚彻,他把宝剑架在黑衣人的脖子上,一把扯下对方蒙面的黑布。 相貌寻常的黑衣人,愤恨地瞪着他们。 刘岚彻捂着额头,皱眉寻思,“本将军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说!你是什么人?来存墨阁行窃什么?”鬼见愁厉声喝问。 “想起来了!”刘岚彻激动道,“他是清元殿的侍卫!本将军见过他两次。” “大将军真是好记性。”那黑衣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你三更半夜潜入本王的存墨阁,是想偷物证吧。”燕南铮一针见血道。 黑衣人转开视线看向别处,一副“我就是不说,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刘岚彻重重地拍他的头,气哼哼道:“别以为本将军查不出你的底细,说!” 黑衣人道:“卑职贱名高路。” 鬼见愁道:“属下立即去查。” 燕南铮摆手阻止他,语声娓娓,轻淡如风,“高路,本王知道你来找新物证,因为你要保护一个人。或许那人对你有恩,或许你是为了朋友之义,或许你对那人恋恋不忘,心甘情愿地为他办事。你为他人牺牲的情义,令人感动。而那人明明知道此行凶多吉少,还是让你来冒险,那么他对你究竟有几分真心?是利用你还是真心待你?” “你不必再说。卑职什么都不会说。”高路态度坚定。 “你不求回报,是难得的好儿郎,何必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而自毁前程?”燕南铮的话直击人心,切中要害。 “无论如何,这是卑职一人的错,与他人无关。” “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家人着想吗?你获罪被处死不要紧,你的家人就要因为你的愚蠢而无辜丧命。” “卑职只是来拿回本属于是卑职的东西。卑职的确来行窃,偷的是新物证。”高路动摇了。 第159章:碧玉耳坠 燕南铮冷笑,“属于你的东西?那是一只碧玉耳坠,你一个男子,也戴耳坠?” 高路面无表情道:“卑职不戴耳坠。前几日卑职在宫外看见一对碧玉耳坠,玉质不错,看着挺美的,卑职就买了想着送给中意的姑娘。” 刘岚彻顺口问道:“你中意的姑娘是谁?” “卑职喜欢的姑娘便是瑶华郡主。”高路接着道,“卑职见过郡主三次,可谓一见钟情。不过卑职知道,以卑职卑微的出身根本配不上郡主,因此卑职把这份情意深藏在心底,对郡主从未有过半分妄念。卑职买了那对耳坠,想着只要郡主愿意戴着卑职送的耳坠就好了。于是卑职大着胆子跟着郡主,并且在郡主落单的时候把那对耳坠送给她。” “然后呢?”燕南铮好整以暇地问。 “郡主身份尊贵,对卑职的态度自然极为鄙夷不屑。郡主根本看不上那对耳坠,也猜到卑职的心思,郡主就说了一些难听的话羞辱卑职。”高路的面孔忽然布满了愤恨,“卑职自知没有资格把郡主放在心里,可是郡主辱骂的话实在太难听了,卑职就顶撞了几句。郡主更生气了,不仅辱骂卑职,还要卑职前途尽毁,要卑职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甚至,郡主还要卑职的家人鸡犬不宁。卑职觉得郡主心胸狭窄,欺人太甚,急怒攻心之下就杀了郡主……燕王殿下,大将军,是卑职杀了郡主,与他人无关。” “就因为瑶华郡主辱骂你、威胁你,你便杀了她?”燕南铮郑重地问。 “是。卑职听闻殿下找到新物证,知道殿下很快就能查到卑职,便大着胆子来偷。”高路视死如归道,“殿下、大将军要杀要剐,随你们。” 刘岚彻气得睚眦欲裂,“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 高路冷漠道:“卑职已经招供、认罪,跟关在地牢的那姑娘无关。” 燕南铮下令:“收押地牢。” 侍卫押着高路前往地牢,刘岚彻皱眉道:“燕王,他的鬼话你也信吗?” 燕南铮转身回寝房,“明日再审。” 刘岚彻追上去,房门却在他即将进去之际关上了,害得他吃了个闭门羹。他恼怒地嚷嚷:“喂,为什么明日再审?要趁热打铁呀,连夜审不是更好吗?” 寂静的皇宫回荡着他愤怒的声音,只有扫过的夜风呼呼地回应他。 他没有等到房里人的回应,回头一看,怎么所有人都跑了?那他今夜睡哪里? “燕王,你出来!给本将军安排个房间!” “你再不出来,本将军就闯进去了!” “你以为本将军说笑的吗?本将军这就进去!” “大将军,请您到那边那个房间就寝。” 刘岚彻吓了一大跳,看见鬼见愁就站在自己身侧。 鬼见愁就是鬼见愁,神出鬼没,鬼见了都害怕。 刘岚彻悻悻地去那个房间,躺下睡觉。 翌日上午,吃过早膳,他耐着性子问燕南铮:“燕王,可以提审那个高路了吗?” 燕南铮站在琼庭,一身华紫在渐渐萧瑟的秋冬之节显得格外的醒目,寒风过处,广袂如飞。 不多时,侍卫押着高路来到存墨阁。 刘岚彻目光狠厉,厉声喝道:“你最好一五一十地招供,再有半句虚言,大刑伺候!” 高路梗着脖子道:“昨夜卑职已经认罪,没什么可说的。” 刘岚彻气得跳脚,冲上去重重地踹了他两脚,“再不说,本将军把你大卸八块!” 高路冷冷道:“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本王的人连夜去你帝京乡下的家,你的老母亲和妹妹已经不见了,后来在一里之外找到,她们倒在血泊里,死得很惨。”燕南铮神色淡淡,好似在说今早有点寒,要添衣了。 “当真?”高路的面孔瞬间扭曲,弥漫着伤心、悲痛。 “你的老母亲和妹妹为什么会死于非命,你心知肚明。”燕南铮端着茶盏浅浅啜了一口,并不逼他。 刘岚彻惊愕,燕王什么时候派人去找高路的家人?为什么他不知道? 高路的双目涌出热泪,一行清泪滑落,悲伤欲绝。 燕南铮轻淡道:“若你坚持是你杀死瑶华郡主,稍后本王就上报太后娘娘。杀害宗亲,罪无可恕,诛三族。” 刘岚彻郑重地提醒:“你最好想清楚,不仅你要五马分尸,还会连累你的亲朋。” 高路扭曲的五官平展了一点,哑声道:“卑职招……昨夜卑职来行窃,的确是为了那对碧玉耳坠。那对耳坠不是卑职的,是……” …… 宁寿宫。 巧的是,不少后宫妃嫔都来向刘太后请安,连皇帝陛下也来了。 其实是燕南铮派人通报的,请宫里各位主子到宁寿宫看精彩大戏。 偌大的大殿济济一堂,萧太妃,丽嫔,惠嫔,月昭仪,杨婕妤,王选侍,等等。 刘太后高居宝座,神色淡淡,对于众人不约而同地来请安,心中有数。慕容文暄坐在一旁,正与刘岚彻低声说着什么。 凌疏影站在一旁,容颜冷肃。 燕南铮坐于左列次座,如雪域高岭的一朵雪莲花,雪光清滟,神姿高蹈。 玉肌雪时不时地瞟他一眼,目光夹杂着复杂的情绪,痴恋,着迷,无奈…… 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八贤王到——” 八贤王气势凛然地踏入大殿,看见殿内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不由得一愣。不过他见惯了大风大浪,这等阵仗,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行了个简单的礼,在左列首座坐下,“太后娘娘,这么多人都在这儿,想必我儿惨死一案已经查明真相,抓到凶手了吧。” “八贤王稍安勿躁。”刘太后温婉地安抚,“不如先听听燕王怎么说。” “八皇叔,九皇叔应该已经查到凶手,不然也不会来向母后复命。”慕容文暄道。 “的确已经有点眉目。”刘岚彻朝殿外大声道,“把疑犯押上来!” 玉肌雪暗暗思忖,燕王查明真相,那卿卿应该不会有事了。 众人心思各异,大殿的气氛有点沉。 侍卫押着高路进殿,高路跪在宫砖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凌疏影一贯的无悲无喜,站在刘太后身边已经数年,随时候命,很多时候被人直接无视。 “他就是杀死我儿的凶手?”八贤王怒火狂烧,恨不得一脚踩扁高路。 “他不是凶手,他是清元殿的侍卫高路。”刘岚彻解释道,“昨夜存墨阁失窃,闯入行窃的人便是他。他偷走的东西是燕王找到的新物证,心甘情愿地为真正的凶手消灾解难。” “王八犊子!”八贤王愤恨地站起身,狠狠地踹去一脚,正中高路的心窝。 高路跌倒在地,受了内伤,一声不吭。 八贤王还不解气,有一股把他碎尸万段的冲动。 燕南铮劝道:“八哥稍安勿躁,还要他指证凶手。” 八贤王厉声怒吼,如狮子吼一般惊天东西,令人惊骇,“凶手究竟是谁?” 此时,凌疏影秀眸空冷,神色如常。 “你再说一遍。”燕南铮对高路道。 “卑职乃清元殿侍卫,听闻燕王殿下找到新物证,担心新物证对她不利,便决定去偷。卑职与她相识数年,交情尚好,且她帮过卑职,因此卑职不能让她有事。”高路的目光状若无意地转向凌疏影,此时她眉睫微抬,目光轻淡如烟,好似根本不认识他。他接着道,“她杀害瑶华郡主,倘若被查到凶手是她,她必死无疑。卑职感念于她曾经的帮助,且默默地喜欢她两年,卑职不愿她死,只希望她开心地活下去。” “凶手究竟是谁?说!”八贤王怒不可揭地怒吼,虎啸般的吼声几乎掀翻殿顶。 刘岚彻看着凌疏影,她恭谨地站着,站成一株狂风暴雨里岿然不动、一片叶子也不飘动的神奇碧树。那张端雅清丽的脸庞有点苍白,漆黑的眸子低垂着,眼珠难得动一下,似一双假眸。 他心里冷笑,假装镇定罢了,稍后看你如何辩解! 高路右手发颤,慢慢抬起来,“是……她……” 大殿死寂,空气好像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跟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他指的莫非是凌女官? 八贤王的身躯爆发出酷烈的杀气,恨不得一刀把她大卸八块,“原来凶手是她!” 凌疏影依然凝定不动,好似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没有悲喜,没有表情,没有呼吸,又宛若一具精心雕刻的冰雕,散发出丝丝寒气,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高路的手臂低低的,有点心虚,不太敢指控。 玉肌雪心里惊骇,竟然是凌女官! 刘岚彻不耐烦地催促:“究竟是谁?是不是凌女官?” 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一个宫女仓惶地奔进来,喊道:“太后娘娘,陛下,是奴婢的错……奴婢是凶手……与旁人无关……” 大殿哗然,纷纷转头望过去,但见一个宫女飞奔进来、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认罪:“八贤王,是奴婢杀死郡主的……” 第160章:认罪 这突发的变故,让所有人不明所以。 众人面面相觑,刘岚彻恼怒地喝问:“你说什么?你是哪殿的宫女?” 八贤王盯着这个跪在宫砖上爬行的宫女,虎目怒睁,满面戾气。 燕南铮的长睫轻轻一扇,遮掩了隐秘的心事,好似洞悉了一切。 刘太后淡漠地扫过大殿所有人,姣好的面容没有露出半分情绪。凌疏影也是如此,依然恭谨从容。 那宫女爬到八贤王的脚边,泪水涟涟,惊惧与痛苦交织在面上,哭喊道:“八贤王,是奴婢杀死郡主……您杀了奴婢吧……” “当真是你杀死我儿?”八贤王不蠢,方才高路明明指向凌女官,这宫女突然跑出来认罪,这其中必定有隐情。 “是奴婢……”那宫女哭道,卑微地求死。 “太后娘娘、陛下面前,岂能胡乱认罪?”刘岚彻知道她决意求死,怒气积蓄在体内无处发泄。 “真的是奴婢……”那宫女泣不成声。 “你叫什么,在哪个宫殿当差?”燕南铮淡淡地问。 “奴婢贱名丹丹,在惊鸿殿当差。”那宫女回道。 “你为什么杀死瑶华郡主?”他看向刘太后,她盯着丹丹,目光从未移开,温和里暗藏凌厉。而丹丹偶尔看向她,眼里的畏惧一闪即逝。 “奴婢是公主殿下寝宫里的宫女,负责清扫。公主殿下与瑶华郡主一向不睦,郡主知道奴婢的身份,在宫里遇到时,郡主气不过公主殿下压她一头,就拿奴婢出气……”丹丹悲愤交加地说道,“郡主拿奴婢出气不止一次,一次要奴婢给她舔干净丝履,一次用鞭子抽奴婢,一次拿针扎奴婢……” “因此你对瑶华郡主怀恨在心?”刘岚彻揣测道。 “是!奴婢对郡主怀恨在心!”她咬牙切齿道,双目上翻,眼白狰狞吓人,“奴婢出身卑贱,但奴婢自问从未得罪过郡主……就因为奴婢是公主殿下寝宫里的人,郡主就折磨、欺辱奴婢,奴婢恨毒了她……” “你如何杀死瑶华的?”燕南铮再问,语声似含冰霜。 “那日奴婢去针工局,看见郡主和一个宫女争吵,就隐藏在附近偷窥……”丹丹回忆道,“那宫女离去之后,奴婢特意过去向郡主请安。郡主原本就火冒三丈,看见奴婢就更气了,打了奴婢两耳光……” “然后呢?”刘岚彻追问。 “郡主打了奴婢两耳光,有点消气了,不过奴婢越想越气……奴婢想起待在身上的匕首,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冲动,就冲过去刺入郡主的胸口……”丹丹一边说一边哭,泪流满面,浑身颤得厉害,好似亲身经历了自己所说的事。 “混账!” 八贤王发出地动山摇般的怒吼,下一瞬,一脚飞起,踢中她的心窝。她似一只蹴鞠飞起,又如一片落叶般跌落,再滑行了一阵才停下来。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众人看得心惊肉跳。这么重的一摔,只怕她受了不小的内伤。 丹丹趴在宫砖上痛苦地呻吟,然而没有人同情她,一个宫女的命运如蝼蚁般微不足道。皇宫里这些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习惯了宫人的卑躬屈膝、命如飘萍,习惯了当主子的威势与尊严,习惯了掌控比自己低贱的人的命运。他们的眼里,一个宫人的生死就跟春去冬来一样,跟落叶飘零一般,习以为常。 刘岚彻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俊眸急剧地收缩,满脸的不甘心与愤恨。 燕南铮知道他不是因为宫女丹丹有此遭遇而气愤,而是李代桃僵,不能将真凶绳之以法。 八贤王根本不解气,沉沉地走过去。 丹丹蜷缩着,觉得他的双腿好像要把宫砖上踏碎。死亡来临,她的眼眸忽然瞪大,四肢发抖…… “该死!” 他抬起脚,面上布满了滚沸的杀气,重重地、狠狠地踹在她的身上。 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清晰地听见胸骨断裂的轻音,接着那宫女闷哼一声,微睁的双目看向前面的虚空。 她看的方向,是刘太后与凌疏影的方向。 头一歪,她气绝身亡。 亲眼目睹八贤王踹死凶手,众人的反应有点微妙。 凌疏影唇角微弯,弧度几不可闻。 燕南铮却捕捉到了,神秘莫测地挑眉。 刘岚彻气闷不已,恨不得立即爆出此案另有内情,揪出真凶。他瞪向凌疏影,像要吃人般,无比的痛恨。 她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不过事情发展到现在,她也无所畏惧了。反正她永远得不到他的真心相待,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吗? 气氛有点沉重,慕容文暄率先开口:“八皇叔,凶手已经伏法,瑶华妹妹也能瞑目了……朕派人护送瑶华妹妹回王府……” “不必了!” 八贤王厉声道,尔后扬长离去。 慕容文暄有点尴尬,打圆场道:“八皇叔丧女之痛,情有可原。” 玉肌雪柔声道:“陛下,太后娘娘,既然此案已经查清,那收押在地牢的绣娘是不是可以……” “她是清白的,朕立即派人去传话。”他立即道,“母后可有异议?” “放了她。侍卫高路所犯之罪,燕王酌情处置吧。”刘太后倦怠道,“哀家乏了,都退下吧。” 高路被押下去,众人告退。 刘岚彻给燕南铮打眼色,燕南铮视若无睹,径自出去。 他没办法,只好跟着走。走了一阵,他拉住燕南铮,气急败坏道:“就这么算了吗?” “还能怎么样?”燕南铮淡淡地反问。 “当然是趁机良机将真凶绳之以法!本将军不能就这么算了!”一想起凌疏影那得意的眼神,刘岚彻就气得肝疼,“再者我们设局诱骗高路说出真相,到头来伏法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宫女,那我们不是白费心机了?” “你瞧不出来吗?仅凭凌女官一人,根本不可能让那宫女心甘情愿地求死。”燕南铮目光如炬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太后娘娘要保住凌女官一命?” 刘岚彻震惊地腿软,是他的亲姐姐执意要保住凌疏影那个杀人凶手!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就此罢休! 燕南铮道:“昨日你跟太后娘娘提起新物证,想必太后娘娘就猜到凌女官是凶手,因此安排宫女丹丹顶罪。” 昨日他想到这一点,赌的便是刘太后对凌疏影究竟有多看重。 现在看来,结论是:很看重。 刘岚彻无法接受这个真相,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没想到太后娘娘也做这种徇私枉法的勾当!” 燕南铮望着他气冲冲地折返宁寿宫,没有阻止。 卿卿已经没事了,他也该功成身退了。 鬼见愁期盼地问:“殿下要去地牢接卿卿姑娘吗?” “出宫,回府。”燕南铮轻快地前行。 “啊?”鬼见愁又想不通了,为什么殿下不去接卿卿姑娘? 功劳被刘大将军抢了,那不是亏死了? …… 宁寿宫。 宫人都在大殿外远远地候着,刘太后重重地搁下茶盏,眼神冰冷,不怒自威。 凌疏影走到中央跪下,低着头不出声。 “你好大的胆子!”刘太后严厉地呵斥,“你杀的可是八贤王的女儿!” “微臣一时糊涂,做错了事……微臣知罪……”凌疏影仰着脸,珠泪盈睫,格外的凄楚委屈,“微臣眼见大将军对那贱……绣娘百般呵护,微臣心里又妒忌又痛恨……微臣也想放下这段孽缘,想忘记大将军,微臣真的试过……可是,微臣根本忘不了他,微臣不知怎么办……” “你怎么这般糊涂?”刘太后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微臣大错特错……”凌疏影珍珠般的泪水滚落粉颊,泣不成声,“宫里都在议论大将军在太医院衣不解带地照顾那绣娘,微臣心痛如焚……每个夜里,微臣饱受妒忌的啃噬,夜不能眠……娘娘,微臣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们双宿双栖,没办法成全他们……那日微臣得知瑶华郡主进宫,便立即去找她……” “说下去!” “原本微臣想煽动瑶华郡主去对付那个绣娘,却看见瑶华郡主和那绣娘争吵,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冲动,微臣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杀了瑶华郡主,嫁祸给那个绣娘,一箭双雕。她们就不会再威胁到微臣,大将军就是微臣一人的……” “你好糊涂!”刘太后痛心疾首道。 “太后娘娘,微臣认罪……微臣愿受任何惩处……”凌疏影泪如雨下,声音嘶哑,满是悔恨。 “哀家找了个宫女代你认罪,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刘太后冷厉道,“若你再行差踏错,哀家绝不会再袒护你!你好自为之!” “谢太后娘娘隆恩……微臣一定尽心尽力侍奉娘娘,不再胡思乱想。” “最好如此!姻缘之事讲究男女双方两情相悦,不可强求,既然彻儿对你没有那心思,你就不要再执迷不悟。哀家必定为你寻一个文武双全的好儿郎,不比彻儿差。”刘太后谆谆教导。 “谢太后娘娘大恩。”凌疏影伏身拜谢。 这时,刘岚彻闯进来,看见这一幕,明白了几分,射向凌疏影的目光凌厉如刀,“太后娘娘,臣有事要奏。” 刘太后对凌疏影道:“哀家吩咐你的事,你先去办吧。” 凌疏影低着头站起身,告退出去。 他气愤地质问:“姐,你贵为一国太后,为什么也做徇私枉法的事?” 第161章:徇私枉法 刘太后气恼地问:“你什么意思?” 见她装傻,刘岚彻失望地摇头,怒问:“姐,你把我当傻子吗?” 她伤心道:“哀家什么时候把你当傻子了?你是刘家唯一的嫡系子孙,哀家倚重你,视你为唯一的亲人,你居然跟哀家说这种话!” 他彻底地失望了,愤怒的火苗在体内燃起,“若太后娘娘一直徇私枉法,从来不标榜律法大于天,那么臣无法可说。然而,太后娘娘是怎样的?说的与做的全然不一样,与自己无关的人,依律法裁决;你自己看重的人,私心包庇,徇私枉法,亲疏有别。太后娘娘就不怕八贤王得知后闹得朝野皆知吗?” “这还不是你惹出来的祸事?你竟然指责哀家……” “这件事跟臣有什么关系?是臣指使她去杀人吗?是臣蛊惑、诱骗她吗?”刘岚彻怒火滔天地厉喝,惊雷般的怒喝声似要把殿顶劈飞,“臣一早就拒绝她,跟她说得清楚明白,但她依然痴恋于臣,妒忌心重,心术不正,甚至杀人,还嫁祸给旁人!这种心思诡秘之人,太后娘娘还要留在身边吗?” 刘太后本是全身紧绷,上身前倾,听了这惊天动地的话,她身子一软,跌坐于宝座,神色怔忪。 刘岚彻郑重道:“今日,她胆敢杀害宗亲,以后还会再杀他人。臣恳请,将她治罪!” 她站起身,神色怅惘,轻缓道:“这几年你不在京里,陪伴哀家的只有繁重纷杂的政务、如履薄冰与危机四伏,甚至是无边的寂寞。哀家只是一介女子,虽然选择了这条路,但也会有辛苦难过、彷徨无助的时候。哀家可以跟什么人排解苦闷?只有疏影能明白哀家的心与苦楚,只有她真心、坦诚地对待哀家,为哀家排忧解难。若失去她,哀家如何渡过这深宫里的漫漫长夜与下半生?” 刘岚彻没想到她说出这番话,没想到一向坚强、抱负远大、谋算人心、擅谋略的长姐会有这么多感慨,也会觉得疲累。然而,谁都知道,高处不胜寒,上位者往往是寂寞的,无边的孤独是上位者的宿命。 不能因为这样就要私心包庇,这是不对的啊! 他对长姐有同情,有亲情,有怜惜,可是,在家国律法面前,他想任性一次。 “姐,有第一次,就会第二次、第三次。你一向重视自己在朝野、臣民眼里的声誉,这次为什么这么做?就因为你不忍心、不舍得吗?然而,每个人都有不忍心的事、不舍得的人,那每个人都可以徇私枉法吗?”他语重心长道,“姐,我不再勉强你,但我很失望。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你以为哀家想徇私枉法吗?”刘太后精致美艳的眉目布满了浓浓的倦怠。 “累了,就好好歇息吧。” 刘岚彻搀扶她回寝殿,“姐,你最好告诉凌女官,此生此世,我与她绝无可能。” 她没有异议,却道:“你想过吗?对那绣娘来说,你是刺向她心口的利剑。” 他心神大震,可是依然坚持自己的选择,“我自有分寸。” …… 兰卿晓安然无恙地回针工局,不少人窃窃私语,难听的话一波接着一波。自然,因为刘大将军而嫉恨她的人,多如牛毛。 叶落音、拂衣、小倩、红绡、翎儿等人叽叽喳喳地问她,她顿时觉得头疼,摆手让她们安静下来。 她笑道:“我没事,你们忙去吧。” 众人刚刚散了,叶落音把她拉到一旁,看看四周,悄声问道:“杀死瑶华郡主的凶手是谁?” 兰卿晓如实道:“我也不知道,燕王没有审讯过我。” “啊?不会吧。”叶落音惊愕,“那燕王如何断案的?” “我也想知道。”兰卿晓知道燕王断案的本事无人能及,那么杀死瑶华郡主的凶手真的是凌女官吗? 这时,刘岚彻走进来,那些姑娘再次闻风而动,花痴地流口水。 他堂而皇之地走进绣房,若是以往,他必定朝围观的众多姑娘眨眼微笑,挑逗她们,现在,他视若无睹,径自走向兰卿晓。 兰卿晓蹙眉,他来做什么? 他拉着她的小手,在众多姑娘热切、滚烫、痴迷的目光里,转身朝外走去,未曾说过半句话。 为了给他一点颜面,她没有拒绝,也没有问他想做什么。 那些平日里看不惯兰卿晓的绣娘,又是妒忌又是生气又是羡慕又是嫉恨。 “为什么刘大将军不看我一眼呢?那个卿卿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他这样迷恋?” “可不是吗?我们的姿容不比卿卿差多少呀。刘大将军对她青睐有加,一定是鬼迷心窍。” “对对对!一定是卿卿使了妖术、媚术迷惑刘大将军的。” “这次她安然无恙地回来,必定是用妖术迷惑了所有人。” “她有厉害的妖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翎儿、小倩、红绡听见这些诋毁卿卿的议论,气死了。翎儿性急冲动,气得火冒三丈,要冲过去撕烂她们的嘴。小巧和红绡连忙拉住她,叶落音劝了几句,她才消停。 外面,兰卿晓挣脱手,“大将军有什么事吗?” 刘岚彻摸摸她的额头,“还好,没有高热。不过你在那地牢住了两夜,我带你去太医院找太医把把脉。” 她连忙道:“不用了,奴婢好着呢。” “这件事必须听我的。你不是赶绣活吗?倘若又病了,那不是更糟糕吗?” 他强硬地拽着她往太医院走,她无可奈何,只好依了他。 太医院的太医认真地给她把脉,说她没有着凉,也没其他病症,刘岚彻这才放心。 从太医院出来,兰卿晓笑吟吟道:“这次多谢大将军,你又救奴婢一命呢。” “其实……我的功劳不是最大的……另有其人……”刘岚彻犹豫道,不太想说,但又觉得不说不好,会让她低看了。 “无论如何,大将军对奴婢的呵护之情,以后若有机会,奴婢必定报恩。” “那就以后再说吧。现在是犒劳五脏庙的时候,我带你去大吃一顿。” “不行,奴婢时间不多了,必须回去赶绣活。” “好吧,不勉强你。那等你赶完绣活,我再带你出宫吃饭。” 两人就此约定,相谈甚欢。 回针工局的路上,刘岚彻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想知道杀害瑶华郡主的凶手是谁吗?” 兰卿晓莞尔一笑,“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他错愕,“你知道是凌疏影?” 她点点头,“杀死瑶华郡主,嫁祸给奴婢,一箭双雕,还挺高明的。奴婢猜想,她应该是指使人从奴婢的衣箱里偷了奴婢的丝帕作为重要的物证。” 只是,再高明、再完美的布局也会有破绽。在燕王缜密地推断下,这桩命案并没有多难吧。 刘岚彻道:“其实,燕王也说这桩命案布局完美,凶手行事干净利落,在案发现场根本找不到蛛丝马迹。于是他想了一个妙计,设局恭候凶手跳进来,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哦?什么局?”兰卿晓有点兴趣。 “之前我听说凌疏影的碧玉耳坠掉了一只,于是我们谎称在案发现场找到新物证,我还特意去找太后娘娘,跟她说起这件事。当时凌疏影也在,得知新物证,便会半夜来行窃,偷走那新物证。” “奴婢明白了。你们抓到那个行窃的人,然后威逼利诱他供出主谋。” “可惜,为凌疏影办事的高路在宁寿宫指证她的时候,一个惊鸿殿的宫女奔进来认罪,凌疏影安然无恙。”刘岚彻又惋惜又气愤,“我和燕王好不容易布了这个局,没想到到头来跑出来个不相干的宫女揽下罪责。” 兰卿晓暗暗思忖,凌女官的确有本事,让一个宫女心甘情愿地揽下罪责。 或许是她捏住那宫女致命的把柄吧。 他扼腕道:“这次不能把凌疏影绳之以法,太可惜了。下次我绝不会放过她!” 她淡淡道:“总有机会的。” 那么,这次燕王查清真相,还她清白,应该费了不少心思。 他再一次救她一命吗? …… 接下来的日子,兰卿晓没日没夜地赶绣活,终于在刘太后寿辰的前一日上午绣完整幅双面绣《千山飞流图》。 看着这幅完美无瑕的刺绣作品,苏姑姑赞不绝口,“色彩清雅,意境清幽而高远,气势突恢弘。无论针脚还是技法,都堪称完美。若不仔细看,还真是名家仿的画作呢。” 兰卿晓笑道:“苏姑姑过奖了。” “我是实话实说。”苏姑姑一笑,“今生有幸看见这样旷古烁今、技法绝世的双面绣,我余愿足矣。” “苏姑姑,瞧你说的。” “稍后我送到清元殿,你一起去吧。” “劳烦苏姑姑走一趟吧,我就不去了。我想回去睡一觉。” “也好。那你好好休息。” 苏姑姑怜惜道,摸摸她的头,“这两日我不给你安排绣活,你休息两日。” 兰卿晓倦怠地眨眸,“谢谢苏姑姑。” 她跟叶落音、拂衣她们聊了几句,尔后回通铺房。不过,她刚要离开绣房,就有一个太监来传话,说刘大将军有重要的事跟她说。 第162章:得知她的身份 刘岚彻在附近的殿阁等候,焦躁地走来走去。 看见卿卿终于来了,他立即飞奔过去,把她拉到殿内。 兰卿晓不着痕迹地挣脱手,见他面色沉重,而且不同于以往的明媚开朗、不拘小节,于是问道:“大将军有重要的事跟奴婢说?” 他定定地凝视她,极其郑重地说道:“今日刑部尚书亲自送来一份卷宗给我,问我如何处置。” 刑部卷宗? 她骇然变色,忽然想起来,刑部有兰家灭门惨案的卷宗,而最大的疑犯就是她,而且举国通缉她。甚至,那卷宗里极有可能有她的画像。 看见她的反应,刘岚彻心里有数了,一双俊眸激流暗涌,“卿卿,你实话告诉我,扬州兰家灭门惨案,与你有关吗?” 兰卿晓的心快跳出嗓子眼,心虚地看他,想从他的眼眸望进他的内心。 “我不会害你,我只是想知道,那张画像是不是你。”他急切道,双手扶着她的双肩,“那张画像与你有五六分像……” “是我。我是扬州兰家女儿,被刑部举国通缉。”她有否认的余地吗? 同时也想赌一把,赌他会不会告发她。 刘岚彻的双臂颓然垂落,面上有失望,但更多的是震惊,“真的是你……” 兰卿晓幽冷地问:“大将军相信奴婢害死全家吗?” 他缓缓摇头,“我不相信你是那种凶残冷血的人。再者那残杀全家的理据太过牵强。” 她苦涩地牵唇,“谢谢大将军相信奴婢。” “你家为什么会被灭口?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进宫成为针工局的绣娘?”他追问,迫切地想知道内情。 “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爹爹娘亲和弟弟,还有仆人,惨遭屠杀,这是奴婢来到帝京、进宫成为绣娘的原因。奴婢要查清兰家灭门惨案的真相,找到凶手,奴婢要报仇!”想起家里尸横遍地、血水横流的可怕惨状,想起父母惨死的模样,想起这世间剩她孑然一身,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悲痛、愤恨就激烈地翻涌起来。 “卿卿……”刘岚彻心疼不已,没想到平日里古灵精怪、坚强明朗的卿卿竟然背负这般可怕的血海深仇与沉重的使命。 兰卿晓神色倔强,却有珍珠般的泪滴滑落粉颊,那双眸子微凝,蓄满了悲伤,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令人心生恻隐。 他的心闷闷地疼,猛地伸臂把她搂在怀里,想以这样的方式安慰她,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饱受创痛的心。 平日里她可以用赶不完的绣活、融洽和睦的姐妹情压下那些惨烈的伤痛,然而,压抑得太狠,反弹就会越可怕。一经提起,便会泛滥成灾。她靠着他嚎啕大哭,像一个被家人遗弃的小姑娘,哭得肝肠寸断。 刘岚彻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忽然觉得再动听的安慰都那么的苍白无力。他轻拍她细瘦的肩、背,“我会帮你……我帮你查凶手,好不好?” 痛哭变成抽噎,她的泪水与鼻涕都蹭在他的衣襟,不过他不介意。 她能够在他怀里痛哭,能够让他呵护,他高兴还来不及。 “奴婢担心……打草惊蛇……”兰卿晓退开两步,用丝帕擦拭泪水。 “我会小心的。”刘岚彻拉她坐下,温柔得能溺死人,“我吩咐下属暗中查访,不会打草惊蛇。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你是镇国大将军,忽然过问一桩命案,别人会起疑的。” “你无需担心,我有分寸。” 他拿过丝帕,柔情款款地帮她擦拭泪水,尔后顺手把丝帕揣在自己怀里。 兰卿晓哭了好一阵子,渐渐平复了情绪,“你不是忙着筹办太后娘娘的寿宴吗?” 刘岚彻点头,“明日便是寿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今日倒没什么事,不如我请你出宫吃饭。” 她摇头,“奴婢有点乏,想回去休息。” 他这才仔细地看她,近一个月来,她忙着赶绣活,休息不足,人憔悴了,气色不好,眼睑下面有一片明显的乌青。他又疼惜起来,“我送你回去。” 回针工局的路上,她听见擦身而过的两个宫女在议论丽嫔,好像在说丽嫔病了。 兰卿晓回身去问她们:“请问,你们是在说丽嫔娘娘吗?她病了吗?” 那两个宫女不知道她是谁,却认得刘大将军,惊慌地下跪行礼。 “你们如实回答便好。”刘岚彻根本不看她们。 “是。”两个宫女道。 “丽嫔娘娘是不是病了?”兰卿晓又问一遍。 “大将军,奴婢并非非议丽嫔娘娘,而是丽嫔娘娘真的病了。奴婢也是听毓秀殿的宫女说的。” “什么病?严重吗?” “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宫女提起而已,说是丽嫔娘娘已经病了两三日,吃了汤药也不见好。” 兰卿晓知道问不出什么,就让她们走了。 刘岚彻知道她与玉肌雪交情颇好,见她面有担忧,便道:“你想去毓秀殿?” 她颔首,“大将军,奴婢一人去就行,你忙自己的事去吧。” 他是外臣,自然不好去后宫妃嫔的寝殿,不过他坚持送她到毓秀殿。 此时的存墨阁,鬼见愁快步走进书房,向殿下禀报:“殿下,此时刘大将军陪卿卿姑娘前往毓秀殿。” 燕南铮在看书,头也不抬,眼神却已游离,“嗯。” “之前,刘大将军与卿卿姑娘在一个隐蔽的殿阁见面。不知为什么,卿卿姑娘痛哭不止,悲痛欲绝,刘大将军安慰她,把她抱在怀里。”鬼见愁又道,偷偷觑着殿下,想看看殿下是不是还这么淡定。 “嗯。”燕南铮眉睫未动,捏着书页的手指忽然泛白,好似用了不少力道。 “殿下再不解释清楚,只怕卿卿姑娘就被刘大将军拐跑了。”鬼见愁真是操碎了心。 “退下吧。”燕南铮淡漠道。 鬼见愁无奈地叹息,殿下怎么就不开窍呢?殿下为什么放弃卿卿姑娘呢? 燕南铮取出一本书里夹着的丝帕,指腹缓缓地摩挲那朵清姿娉婷的棠梨花,尔后,他把丝帕放在鼻端仔细地嗅着。已经没有多少原本的淡香了,更多的是书香。 他望着那幅水晶珠帘,一颗颗水晶晶彩流光,折射出不同色泽的流彩,缤纷炫目。寒风度窗而过,一颗颗水晶飘动相击,发出叮咛的清脆轻音,悦耳动听,像她的呢喃声。 目光渐渐迷离,好似在那一颗颗水晶看见一张张小脸,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神态各异。 …… 毓秀殿。 玉肌雪躺在病榻,双眸无神,月白寝衣衬得她小脸苍白、清瘦,比往日里的美艳绝丽憔悴了许多。 兰卿晓坐在床边,握着她冷凉的小手,震惊于她瘦了一圈,担忧地问:“娘娘,究竟是什么病?” 玉肌雪虚弱无力地说道:“你别担心……太医每日都来诊脉,但就是无法断症……吃了汤药也不见好……” “娘娘哪里不适?有什么症状?” “三日前,我觉着四肢似被针刺一样刺痛……昨日身上也有针刺般的痛……今日也是如此……” “针刺般的痛?换了太医吗?”兰卿晓蹙眉,“那陛下知晓你病了吗?” “陛下每日都来瞧我……然而我不争气,总也不见好……”玉肌雪有气无力道。 “昨日换了个太医,不过吃了两日汤药,也不见效。”菡萏愁苦道,“娘娘说好像有几个人捏着长针不断地往她身上扎,奴婢想想都觉得疼。倘若奴婢能替娘娘遭这份罪就好了。” “怎么会这样?身上可有伤?”兰卿晓百思不得其解,这究竟是什么怪病? “奴婢给娘娘看了,身上好好的,没有伤,但娘娘就是觉得针刺般疼。”菡萏忧愁道。 兰卿晓寻思,没有伤,却觉得疼,汤药又无法缓解疼痛,太不可思议了。 已经是冬寒时节,殿内架着火盆取暖,丝丝暖意流淌开来。 这时,寝殿外传来通报声:“陛下到——” 她和菡萏立即躬身迎驾,玉肌雪费力地支起身子,因为疼痛而眉心紧蹙,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慕容文暄快步走进来,看见爱妃这般痛苦,惊得飞奔过去,扶她躺着,“雪儿,无需多礼,你躺着便是。” 举止温柔,面上布满了关怀,可见他对她的宠爱。 兰卿晓和菡萏站在一旁,菡萏担心地禀报:“陛下,今日娘娘没有好转,还是浑身都痛。” 他轻抚玉肌雪苍白如雪砌的柔腮,百般怜惜道:“又清减了。雪儿你别担心,朕请来顾院使诊治你,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谢陛下。”玉肌雪声音轻弱。 “朕希望你快快好起来。” “娘娘卧病在榻,明日如何为太后娘娘贺寿?”菡萏突然想到。 “无妨。母后知道你病了,会理解的。”慕容文暄温柔地安抚。 “或许明日就好一些了。陛下放心,明日臣妾会去向太后娘娘贺寿的。”玉肌雪娇弱地微笑。 兰卿晓明白,雪儿坚持去寿宴,是因为刘太后不喜欢她,她不想给刘太后不敬、不孝的把柄。 他正想劝,这时,宫人带着顾院使进来,行礼过后,顾院使向两位主子行礼。 慕容文暄和菡萏一道说了玉肌雪的病情,顾院使一边把脉一边眯眼,“从脉象来看,丽嫔娘娘的贵体没有大碍,只是有点虚弱。” 第163章:猫鬼之蛊 慕容文暄再次强调:“可是雪儿这几日觉得全身针刺般的痛,这又如何解释?” 玉肌雪微弱道:“顾院使,本宫绝无半句虚言,的确是针刺般的刺痛,有时痛得满身大汗,快喘不过气来。” 菡萏道:“奴婢亲眼目睹,可以作证,娘娘的确痛得面色发青,数次险些晕过去。” 兰卿晓暗暗思忖,莫非这不是寻常的病症?然而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怪力乱神? 顾院使依然把脉,寻思道:“陛下,微臣在想,或许娘娘这莫名的刺痛,并非寻常之症。” “那是什么?”慕容文暄骇然变色。 “微臣从医大半生,崇尚医道,但对世间的怪力乱神、巫术行蛊也略有涉猎。”顾院使沉重道,“娘娘起初是四肢针刺般的痛,接着蔓延到全身,照此病情来看,跟一种巫蛊很像。” “是什么巫蛊?”慕容文暄焦急地追问。 其他人闻言,纷纷变色。兰卿晓倒是较为淡定,还真是猜对了,果然不是寻常之症。 顾院使答道:“陛下,若微臣没有记错,应该是猫鬼之蛊。” 每个人都没有听说过这种蛊,兰卿晓下意识地想,燕王知晓吗? 玉肌雪和菡萏面露欣喜之色,慕容文轩也惊喜道:“既然知道是什么蛊,是不是只要对症下药便可?” 顾院使摆手,面色依然凝重,“陛下有所不知,数百年前,猫鬼之蛊盛行过百年,在各国皇宫、民间都有不少人行此巫蛊之术,危害不少。各国朝廷觉得这猫鬼之蛊太过阴毒,便明文下令禁止,取缔此蛊。因此,猫鬼之蛊的术法与解法都失传了,想不到时隔数百年,还有人懂得这术法。” 玉肌雪、菡萏听完这番话,心一寸寸地坠落。 “顾院使,倘若无法解猫鬼之蛊,那娘娘将会如何?”兰卿晓忽然问道。 “过两日,娘娘应该会觉得心口也针刺般的剧痛,会吐血,日渐枯弱,不出十日,血尽而亡。”他说道。 “那如何是好?娘娘一定不可以有事的……”菡萏难过地啜泣。 “你是太医院医术最精湛的太医,连你也没办法,那雪儿怎么办?”慕容文暄失望至极,愁苦地祈求,“顾院使,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雪儿。” “陛下,这都是命,臣妾看开了。许是上苍妒忌陛下这般宠爱臣妾,便要收回臣妾这份尊荣与风光,让陛下知晓,雨露均沾方是正道。”玉肌雪哀婉凄伤地微笑,善解人意得令人心疼。 兰卿晓汗颜,雪儿不愧在后宫沉浮多时,得陛下恩宠不断,稳坐宠妃之位,心里却对燕王念念不忘,其演技堪称完美。 听了这话,慕容文暄悲痛不已,俊目盈盈似有泪光,“雪儿,朕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兰卿晓道:“娘娘得陛下恩宠,自有真龙天子的强盛龙气庇佑,虽然遭此猫鬼之蛊的折磨,不过或许过两日有贵人相助,康复有望。” 他好似看见一丝希望的曙光,握住她纤细的手,神色坚定,“她说得对,雪儿你不要放弃,一定要好好活着!朕需要你!” 玉肌雪似被感染了一般,郑重地点头。 兰卿晓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顾院使,娘娘被猫鬼之蛊侵害,那必定是有人对娘娘施了猫鬼的巫蛊。倘若要查那人,应当从何查起?” “的确有人对娘娘施展猫鬼的巫蛊,不过微臣不知如何查起,也不知如何解。微臣无能,望陛下恕罪。”顾院使低头惭愧道。 “陛下,顾院使知晓猫鬼之蛊已经很厉害,其他太医都无法断症呢。陛下不要责怪他。”玉肌雪诚恳地为他说好话。 “那顾院使可有其他办法?”慕容文暄无奈地问,眼下只能依仗顾院使了。 “微臣回太医院翻查医典古籍,希望能找到与猫鬼之蛊相关的记载。”顾院使感念于丽嫔娘娘为自己说情,想着必定竭尽全力治好她。 “顾院使,一定要快。”慕容文暄叮嘱。 顾院使领命,躬身退下。 兰卿晓见陛下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告退离去。 回针工局的这一路,她心事重重,想着如何帮雪儿渡过此劫,想着那个害雪儿的人究竟是谁。 雪儿是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嫔,所得恩宠最优渥,自然成为其他妃嫔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中宫之位虚悬,多少人都觊觎那风光荣耀的尊位,多少人暗中较劲,千方百计地得到皇帝陛下的宠爱与刘太后的青睐,多少人使了明枪、放了暗箭,就想把她拉下来! 如今,只有刘家女儿惠嫔能够与雪儿一较高下,是获封皇后的重要人选。因为刘太后自然是想刘家女儿继承后位,继承她的衣钵,在她离世之后,再掌控后宫数十年,让刘家的尊荣、恩宠一代代传下去。刘太后极有可能扶持刘惠嫔登上后位,可是刘惠嫔温良谦和、清心寡欲、与世无争,应该不至于用这阴毒的法子害雪儿。 刘太后身份尊贵,统摄朝政,巾帼不让须眉,眼界、手腕自然不一般,应该也不屑于用这种不入流的法子害雪儿。 杨婕妤,月昭仪,王选侍,等等妃嫔,她们有可能吗? 兰卿晓想得头疼,依然推断不出哪个妃嫔比较有可疑。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解猫鬼之蛊的办法,救雪儿一命。可惜,她对医术一窍不通,根本帮不上忙。 对了,反正这两日她没事,可以去太医院帮顾院使查找医典古籍。 于是,她急匆匆地赶往太医院。 今日阴沉沉的,长空堆积着阴霾,寒风凛冽,灌满了广袂,钻入身躯,冷飕飕的。 她加快脚步,宫道上宫人疾步而行,都想尽快回到殿内避这刺骨的寒气。快到太医院的时候,一片片雪花自长空飘落,纷纷扬扬,晶莹剔透,几分清寒,几分精致,几分可爱。 扬州从未下过这么大的鹅毛大雪,她第一次看见这种雪花,又激动又惊喜。她抬头仰望,笑得眉目弯弯,小脸漾着发自内心的微笑,如雪纯澈洁白,令人怦然心动。 距她不远处的宫道站着一人,华紫广袂被风掠得飞卷。那张俊颜无波无澜,那双桃花眸定定地望着前方那个女子,似沉醉,似痴迷,好似化作千年的冰雪之雕。 兰卿晓伸手去接,一片雪花轻盈地落于手心,似一只冰雪色的蝴蝶栖居于她的手心,婉然玲珑,冰雪可爱。 转瞬之间,雪花被手心的热度融化了,冰冷之气沁入肌肤,寒凉入骨。 她弯唇微笑,雪花的命运便是如此,遇到温热就会融化。 好比一个人的心,心再硬、再狠、再坚固,总会有软化、坍塌的一日。 欣赏了这场洋洋洒洒的大雪,她赶往太医院。 刚迈出一步,她就看见燕王伫立在凄冷风雪里,华紫衣袍落满了雪花,好似在这场风雪里已经伫立了万年,没有呼吸,没有表情,没有热气。那双桃花眸依然寒凉,依然光华潋滟,那姿容瑰美,那气度清绝,那仙气飘然,跟记忆里分毫不差。 她怔怔地凝视他,未曾想过会在宫里遇见他,未曾想到会在这样的飞雪里看见他。 两个月了,他还好吗? 她心里冷笑,堂堂燕王,怎么会不好呢? 飞雪落在枝桠,落在琉璃瓦,落在地上,落在他们的心上。 积少成多,为这个人世间装饰一新,雪色清新,寒气刺骨。 而他们的心落满了白雪,会怎样? 白雪包裹着心,隔绝了一切,从此成陌路。 飞雪帘幕一幕接着一幕,向远方无限延伸,天地俱寒,霜风凄紧,而他们依然互相凝望,望成一尊雪雕。 一个宫人匆匆走过,兰卿晓蓦然清醒过来,犹豫着是不是继续往前走。 燕南铮朝她走来,一步步那么坚定,踏着满地的雪花朝她走来。 “奴婢拜见燕王殿下。”她恭敬地行礼,螓首低垂。 “起身吧。”他的语声跟飞雪一样没有温度。 “奴婢……” “你最近……”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又同时停止,默契十足。 兰卿晓有点尴尬,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什么,不知道以什么态度跟他相处,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只觉得再待下去,她会疯掉的。 她匆匆道:“奴婢还有事,奴婢告退。” 燕南铮没有拦她,今日在此相遇,见她面容憔悴,心闷闷的疼。 听闻近来她忙着刺绣,想必累坏了。 能够偶然在宫里相遇,他已经满足。 然而,她才走出几步,又转回身来,垂首道:“奴婢想问殿下一事。” “说吧。”他凉凉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她清减了许多。 “奴婢想问,殿下是否听说过猫鬼之蛊。”兰卿晓淡淡道。 “猫鬼之蛊,为什么问起这个?”他看见雪花落在她的肩头、胸前,忽然有一股冲动,想上前拂去她身上的雪花。 “殿下可知晓?”她不答反问。 “略知一二。”燕南铮眉宇微蹙,为什么她提起猫鬼之蛊? 第164章:呵护 兰卿晓惊喜地抬头,风雪中一张清素的小脸忽然明媚起来,似太阳从层层阴霾里钻出来,普照大地。她急切地问:“丽嫔娘娘中了猫鬼之蛊,殿下可以随奴婢去毓秀殿帮娘娘解猫鬼之蛊吗?” 就在方才,她想着他学识渊博,又精于断案,或许听说过猫鬼之蛊,因此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燕王真的知道。 燕南铮看着她舒展带着激动的眉目,淡漠道:“本王不太方便去毓秀殿。” 兰卿晓解释道:“陛下也在毓秀殿,若陛下知道殿下知晓猫鬼之蛊,也会请殿下出手相救。” 为了救雪儿一命,她暂时抛开她与他之间的过往,抛开曾经的誓言。 他好像没有拒绝的余地,便答应去一趟毓秀殿。 他们像以往一样并肩而行,风雪漫天,寒冷侵身。 她冷静下来,无尽地感慨,没想到他们还有并肩同行的这一日。 两个月的冲刷,当初的伤痛缓解了不少,不过决裂的那一幕历历在目,断情绝爱的誓言言犹在耳,此时此刻,她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心里还有他,还没有彻底忘记他,她也相信,假以时日,那段情缘会随风逝去。 漫长的宫道积了细细的雪,向远处延伸。燕南铮不知道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像此时这样,与她风雪里同行。 心,忽然颤了颤。 慕容文暄正要离开毓秀殿,看见九皇叔来到,颇为意外,“九皇叔。” 燕南铮略略屈身,“拜见陛下。” “陛下,燕王殿下知道猫鬼之蛊,或有办法解蛊。”兰卿晓迫切道。 “当真?九皇叔,到里面详说。”慕容文暄惊喜万分,连忙把燕王让进大殿。 宫人奉上热茶,兰卿晓把玉肌雪的病情详细地说了,慕容文暄急切地问:“九皇叔对猫鬼之蛊知晓多少?可有办法解蛊?” 燕南铮神色淡漠,“臣曾在一本古籍看到与猫鬼之蛊有关的记载,不过忘了破解之法,臣要去翻查那古籍才知如何破解。” 慕容文暄欣喜地问:“是哪本古籍?在王府吗?” “应该是存墨阁。” “那朕随你去存墨阁,去找找那本古籍。” “不如这样,陛下差个宫人随臣去。”燕南铮轻淡道。 “陛下,毓秀殿里的宫人要照顾娘娘,不如奴婢去帮殿下找书,这样应该可以快一点。” 说完了,兰卿晓悔青了肠子,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自告奋勇? 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燕王一定会以为她是有心接近他。 慕容文暄自然不会拒绝,同意让她去帮忙。 于是,她跟随燕南铮前往存墨阁。 存墨阁有一间专门藏书的殿室,里面摆满了一排排的书架,书架的书包罗万象,不是珍稀孤本就是从各地搜罗来的古籍,不少是几百年的历史。 宫人每隔几日会来打扫,每年都会把这些书搬出去翻晒。因此,这里的书保存完好。 兰卿晓叹为观止,这殿室很大,共有十个书架,每个书架都放满了书。她问:“殿下,那本古籍叫什么?” 燕南铮淡淡道:“当时本王只是匆匆扫过一眼,不太记得,只记得书名有一个字,幽。” 她点点头,那就找书名里有“幽”这个字的书。 不过,这么多书,要找到什么时候? 无论如何,她必须找到办法救雪儿。 他指着第二排,“本王找这排,你找那排。” 兰卿晓同意,开始找书。 这些书放了这么久,难免有灰尘,翻找起来灰尘飞扬,呛鼻得很。她咳了几声,扬手挥了几下。 燕南铮走出去吩咐了两句,不多时,太监送来两杯热茶,他把热茶端给她,“喝口热茶。” “谢殿下。” 她伸手接过,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她碰到他的手指,微凉的触感。 她心慌地缩手,好在他还拿着茶盏,茶盏不至于摔落。 见她窘迫得不知所措,他清朗道:“喝吧。” 这一次,兰卿晓小心了点,没有碰到他的手。 喝了热茶,他们继续翻找。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饥肠辘辘,双脚被冰冻住似的,浑身发冷。 不过,他们二人才找了四排书架,还要继续找。 她走向下一排,没防备后面快步走来一人,正是燕王。 二人不期然地撞上,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却因为太急而崴了脚,“咔嚓”清脆的一声,在这寂静的殿室格外的清晰。 她拧眉,脚踝钻心的疼,忍不住蹲下来。 燕南铮的雪颜泛起一丝关切,“崴了?” 兰卿晓点点头,想着找个地方坐一会儿,缓解一下。忽然,她整个人腾空而起,看见自己被燕王抱起来了! 他抱着她往外走,她的心狂烈地跳起来,心慌意乱地说道:“奴婢自己可以走……” 他不理她,殿门处恰好有一只凳子,他把她放在凳子上,蹲下来把她的棉履脱下来,轻轻地转动。 “疼……”她忍不住轻呼,眉心紧颦。 “稍后就好了。”燕南铮温存道。 他低着头,她忽然被他鬼斧神工的冷峻雪颜迷住了,移不开目光,心醉神迷。 他霸道的抱她,他温柔的举动,他呵护她怜惜她,让她的心湖再次泛起涟漪。 忽然,剧烈的痛传来,兰卿晓惊呼,却听见他温柔道:“好了,没事了。” 燕南铮站起来,看见她的柔腮绯红流霞,似冬寒里朵朵红梅染就娇颜,诱人得紧。 这瞬间,他的心波澜起伏。 她走了三步,觉得不疼了,“谢殿下。” “时辰不早了,先去进膳吧。” 说罢,他径自朝外走去。方才他矫正她的玉足,发觉她的脚冰凉无比,再不离开这儿,会受寒。 她连忙跟上,这会儿雪小了点,不过长空依然阴霾,寒风依然呼啸。 大厅,宫人送来膳食。这天冷时节,送来的膳食都冷了,吃进腹中不好,因此这里的宫人会开小炉火稍微热一热,这样不至于吃坏肚子。 他们吃的时候,宫人送来两只火盆,兰卿晓终于感到一丝暖意,暗暗地思忖,燕王依然穿着秋日的衣袍,莫非不觉得冷?可是又为什么叫人送来两只火盆?莫非是因为她? 想到此,她的心有一股暖流流淌而过。 其实,她宁愿他不要对自己这么好。 有一道羊肉汤,里面加了温补的食材,燕南铮舀了一碗放在她面前,“多吃点。” “谢殿下。”兰卿晓闷声道。 “这道香菇炖小鸡,你尝尝。”他又舀了一碗鸡汤给她,汤里是一只鸡腿。 “奴婢吃不了这么多。”她忽然眉骨酸涩。 “你清减了不少,多吃点。”燕南铮语声温润,似春雨润物细无声。 热泪夺眶而出,在眼里打转,她闷头扒饭,忍住再忍住,希望泪水掉下来的时候他看不见。 他假装没看见,优雅地吃着。 沉默里二人吃了半晌,她终于吃了两碗汤,没想到他又舀了一碗羊肉汤给她。 她连忙道:“奴婢真的吃不下。” 他淡冷道:“稍后要找书,你要多吃点。” 把一碗羊肉汤放在她面前,他看着她道:“吃吧。” 无奈之下,兰卿晓又吃了一碗羊肉汤,撑着了,打了个饱嗝。她尴尬地脸红了,“奴婢出去一下。” 他目送她离去,猜着她应该是去茅房。 太监收拾了餐碟,他慢慢地饮茶,唇角微勾。 她的确是去茅房,回来的路上,想起方才燕王对她那么温柔、那么呵护,她死寂的心又开始闹腾。 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她已经死心了,不可以再对他有半分妄念、奢想! 忘记他要杀你灭口了吗?忘记他根本不认错了吗?忘记他是那种诡谲善变、冷酷无情的人了吗? 不能再与狼共舞! 回到大厅,她已经平息了躁动的情绪。 “殿下,奴婢先去找书。” “先喝杯茶。”燕南铮把一杯茶递给她。 她犹豫着要不要接过来,最终还是接了,尔后侧过身不看他。 静默半瞬,他忽然道:“天寒了,注意保暖。” 兰卿晓持礼地点头,“谢殿下。” 尔后,他们继续去找书。 不知道找了多久,忽然,她找到一本带有“幽”字的书,激动道:“殿下,是不是这本《幽明录》?” 燕南铮快步过来,接过书快速翻阅,终于找到记载猫鬼之蛊的那页,“就是这本。” “太好了!”她欣喜若狂地笑,“书里有记载破解之法吗?” “本王看看。”他一目十行地翻阅,“有是有,不过比较简略。” “那奴婢立刻把书送去毓秀殿,陛下会找顾院使一道参详。” “这书只有书名你们看得懂,其余的都看不懂。” “为什么?”兰卿晓惊诧地问。 “这书所用的文字是湮灭了五百年的文字。”燕南铮莞尔,“本王与你一起去毓秀殿。” 她恍然大悟,他竟然精通消失了五百年的文字!燕王就是燕王,厉害! 他们立即前往毓秀殿,此时已经是夜里亥时,飞雪依旧,寒冷更凛冽了,天地间迷蒙着一种虚淡的白。 即使穿着棉衣,她依然觉得冷,冷得直打哆嗦,心揪得紧紧的。 帝京的寒冬比扬州冷多了。 终于抵达毓秀殿,兰卿晓疾步进殿,问一个宫人:“陛下在吗?” 那宫人道:“陛下于一个时辰前离开。” 燕南铮吩咐道:“速速去请陛下和顾院使。” ps:祝各位妹纸七夕快乐,没男票的都会又瘦又美哒。 第165章:撩拨 玉肌雪遭受针刺般的剧痛,默默地忍受,时而在床上辗转,时而难受地轻哼,时而咬紧牙关闭着眼硬扛。 得知燕王和兰卿晓找到猫鬼之蛊的相关记载,她欣喜若狂,顿时轻松了不少,好像针刺般的痛也能忍受了。 她在寝殿陪玉肌雪,燕南铮在大殿等候。 近在咫尺,只有一墙之隔,玉肌雪很想出去看看燕王,跟他说说话,以解相思之苦。然而,她病歪歪地卧榻,还形容憔悴、四肢乏力、全身刺痛,根本没办法去见他。再者,她也不想以这副苍白如鬼的吓人模样去见燕王。 “卿卿,我是不是很丑?”她轻声问道,摸摸自己几日没有保养、暗淡无光的脸。 “不会,只是有点憔悴。”兰卿晓柔声宽慰。 “你一定是骗我的。” “我怎么会骗你呢?不过你这几日饱受折磨,自然比不上平日美艳倾城。” “你是逗我开心吧。”玉肌雪难得地浮现一丝微笑,虽然是苦笑。 “你不知道有一种美人是病美人吗?病歪歪的,娇弱憔悴,那才惹人怜爱呀。”兰卿晓打趣道。 “就你贫嘴。”玉肌雪啐道。 “多笑一笑,心情才能好起来。”兰卿晓笑道。 二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等了小半个时辰,慕容文暄和顾院使一前一后地赶到。 慕容文暄惊喜激动地问:“九皇叔,当真找到古籍上的记载?” 燕南铮颔首,“臣的确在一本古籍找到猫鬼之蛊的记载。” 顾院使连忙问道:“可有记载破解之法?” 燕南铮道:“古籍上的记载颇为简略,若要破解猫鬼之蛊,首先要找到施展此蛊之人,让那人将猫鬼召唤出来,接着如何做,不得而知。” 兰卿晓担忧道:“猫鬼召唤出来,万一侵害其他人,如何是好?” 顾院使寻思半晌,道:“陛下,找到施展猫鬼之蛊的那人,或许可以从他嘴里问出来。” 燕南铮赞成:“这不失为一个办法。” “那如何查起?” 慕容文暄忧愁地问,明日便是母后的寿辰,倘若大张旗鼓地搜宫,母后会不会有微词? 他忽然想到九皇叔,好似看见一丝希望,“九皇叔,你精于断案,此等小事应该难不倒你吧。” 燕南铮打揖道:“臣自当尽力,不过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九皇叔无需客气,速速说来。” “臣想要一个宫人协助。” “哪个宫人?是毓秀殿里的宫人吗?” “就她吧。”燕南铮道,“此人心思细腻,或许可以协助臣。” “好。”慕容文暄吩咐兰卿晓,“你务必协助九皇叔尽快找到那人。” “奴婢遵旨。”兰卿晓领命,却想不通燕王为什么会点名要自己协助他。 “对了,九皇叔打算明日开始还是今夜开始,如何查起?”慕容文暄急切地问。 “明日是太后娘娘寿宴,臣今夜想想具体如何查,明日在寿宴观察众人。明日丽嫔不会去贺寿吧。”燕南铮斟酌道。 “朕不想丽嫔忍痛去,不过她想去。” “丽嫔去了也好,臣暗中观察。” “好,就这么办。” 慕容文暄愁锁的英眉终于舒展开来,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消失了,轻松不少。 兰卿晓暗暗地想,那么明日她要跟着燕王参加刘太后的寿宴吗? 从毓秀殿出来,她轻柔道:“殿下,时辰不早了,奴婢先回针工局。” 燕南铮清朗道:“本王送你回去吧,顺便听听你的看法。” 她的内心是拒绝的,然而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地前行。 静默了一阵,他终于开口:“丽嫔遭受猫鬼之蛊的毒害,你觉得哪些人比较可疑?” “奴婢不敢妄自揣测。” “本王让你说你便说。” “其实奴婢想过,但觉得后宫妃嫔都有可能。”兰卿晓把广袂拢了拢,阻挡寒气侵袭。 “丽嫔中蛊,许是后宫之争,也有可能是别的缘故。”燕南铮忍不住侧头看她,“猫鬼之蛊阴毒诡谲,半个月足可置人于死地。用此巫蛊杀人,手段颇为高明,又无从查起。可见此人心思缜密、极为歹毒。” 她心魂一震,瞬间了悟,“如此说来,此人要丽嫔死,自己又可以安然无恙。想到这杀人妙计的人,必定聪慧大胆,恨毒了丽嫔。” 他颔首,“不错。后宫妃嫔里哪个恨毒了丽嫔,又有头脑的?” 兰卿晓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刘惠嫔、月昭仪不太可能,杨婕妤倒是有点可疑。而杨婕妤又是如何施展猫鬼之蛊的? 燕南铮步履沉缓,很慢很慢,“若不是后宫妃嫔,又有谁与丽嫔有这么大的仇恨,非要她死?” “若非后宫妃嫔,那么……”她的脑海里忽然跳出一个名字,一张端雅的脸,不可能是那人吧。 “想到什么?”他问。 “想到一个人,但那人与丽嫔并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要害死丽嫔?”兰卿晓百思不得其解。 “最不可能的,往往最有可能。”他低沉道。 她认真琢磨这句话,莫非他想的跟自己一样?莫非那人害雪儿,是因为她? 想到此,她全身冷飕飕的。 然而,那人为什么不直接对她施展猫鬼之蛊,而要先害雪儿?直接害死她不是更解气吗? 忽然,她踩到一块小石子,立足不稳,往一侧跌去,轻呼一声。 燕南铮眼疾手快地出手,拽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来。却因为用力过猛,她撞上他。 她觉得有点疼,下一瞬察觉他的手臂搂着她,如铁桶一般圈着她整个身子。 这一刻,她怔怔地看他,好似回到以前他们柔情蜜意的时候,那些全身悸动、灵魂战栗的感觉全都回来了,纷乱的片段涌入她的脑海,时光倒流,一幕幕,快乐,甜蜜,交缠,销魂…… 他也静静地凝视她,昏光暗影里她的小脸有点苍白,她的眸子如星辰璀璨明亮,她的唇瓣柔软甜美……他的血脉如洪水般再也控制不住,激烈奔涌,他的小腹热腾腾的,双臂慢慢收紧,让她更紧地靠着他…… 雪已经停了,风也小了,寒气刺骨里他们之间似有热气升腾,地上的黑影重叠在一起,宛若只有一人。 此时夜深了,外面一个宫人也没有,只有他们静静地靠在一起,似寒冬里互相依偎、互相取暖的孤独之人。 她的心,跳起来。 他的魂,荡起来。 燕南铮想像以往那样,抱她,吻她,摸她,怜惜她,呵护她,可是,他没有资格了。 有一种细密、尖锐的刺痛,开始蔓延。 不可以这样! 兰卿晓惊慌地推开他,退开两步,脸颊和脖子火烧火燎,“针工局不远了,奴婢自己回去便可。” 说罢,她仓惶地逃走。 他望着她,怅然若失。 …… 翌日,阴霾散去,阳光普照。 各局、各司的宫人从凌晨就开始准备刘太后的寿宴,在掌事宫人的指挥下,忙碌而有序。 兰卿晓刚吃过早饭,就有一个太监来传话,燕王要她前去存墨阁。 她立即前去,想着他这么早就要自己去,是要讨论猫鬼之蛊吗? 燕南铮站在书房的窗前,一动不动,似高岭的芝兰神树,超凡脱俗。 她走进来的时候,他听见脚步声,回转来到书案,端起书案上一碗鸡汤递到她面前,“还有点热,趁热喝了吧。” 她错愕,窘迫地后退,“奴婢吃过早饭了。” 他上前一步,再次递到她面前,就这么端着,坚持着。 兰卿晓又无奈又气愤,根本不想接受他的好意,这算什么?补偿还是怜悯施舍? “你是要本王掰开你的嘴灌进去,还是要本王亲自用嘴喂你?” 燕南铮眉峰微动,语气轻淡,态度却很强势。 她立即端过来,一口气喝了,唔,还挺好喝的,很浓稠。 可是,她不爽的是,他为什么还要撩拨她的心?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她为什么要接受他的好意? 她愿意协助他,只是因为雪儿,跟其他无关! 虽然心里恨恨,不过她没有说出来。 “不知殿下想如何查起?”兰卿晓的态度疏离冷淡。 “你觉得如何查才能最快揪出害丽嫔娘娘的人?”燕南铮反问。 “趁所有人都在寿宴之时,搜查可疑之人的寝宫。” “皇宫这么大,若要搜宫,只怕费时费力,而且会惊动不少人,打草惊蛇。” “殿下有何高见?” “去参加寿宴,重点观察那几个有可疑的人。” 兰卿晓挑眉,这不是跟昨夜说的一样吗?那现在距离寿宴还有一整个白日呢,她在这儿做什么? 燕南铮从书案取了一本册子递给她,“看看。” 她接过来看,全身一震,这是爹爹娘亲和弟弟的验尸记录? 然而,扬州知府办案糊涂,怎么可能有这么严密的验尸记录?燕王又是如何拿到手的? 这份验尸记录详细地记录了爹爹、娘亲、弟弟和其他几个仆人的尸体情况,非常详尽,还指出致命伤,跟她当时所见的差不多。 兰卿晓捏着册子的手微微发颤,“殿下是从哪里得到这份验尸记录的?” 燕南铮不答反问:“你见过你父母的尸首,这份验尸记录可以错漏?” 第166章:不要再使唤她 寒气从四面八方比聚拢而来,侵入兰卿晓的身躯。她死死地盯着册子,捏着册子的手指细长白皙,微微变形,可见用了很大的力气,可见她此时的心情被这本册子牵动了。 燕南铮明白,她心里必定风起云涌,必定交织着悲痛与哀伤。 失去至亲的绝望,他感同身受,完全体会得到她的痛楚。 因为,他也失去了母妃,很多很多年没见过了。更让人揪心的是,他根本不知母妃是否还活在世上。 或许这才是最令人幻灭、最无助的一点,失去的人究竟是生是死。 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一股冲动,想抱抱她,想把她搂在怀里,虽然不能给她足够的安慰,但起码可以给她一点点依靠,让她有所依傍的感觉。 然而,他知道她会推开他,会抗拒,甚至会气愤。 他压下那股冲动,看见她的眸子泛着濛濛的水雾,眉目凝着细细的浅痕,悲伤难抑。他心疼不已,跟着伤感起来,“当时你可有发现什么?” 兰卿晓吸吸鼻子,忍着尽量不让热泪滑落,不想在他面前脆弱地哭,嗓音却已黯哑,“当时知府衙门的捕快、仵作都在,奴婢没办法看得仔细。这份验尸记录没有错漏,不过奴婢觉着扬州知府办案糊涂,应该不会把这份验尸记录呈上刑部。” 若呈上了,那不是和推断的疑犯不太一致吗?明摆着兰家女儿怎么可能有将人一刀毙命的本事?那不是自相矛盾吗? “扬州知府自然没有把这份验尸记录呈上刑部,而是私自毁去。”燕南铮冷冽道。 “那殿下如何得到这份验尸记录的?”她诧异地问。 “本王派人去扬州找知府里的仵作,那仵作耿直,私下誊抄了一份兰家灭门惨案的验尸记录。”他淡淡道。 兰卿晓心里的潮水顿时激涌起来,他为什么派人去扬州暗中查访兰家惨案?是出于愧疚还是想弥补她?或者他只是兴之所至,想查就查? 她不敢想,也不想问,更不想了解他的所思所想,“兰家灭门惨案并没有轰动燕国,其实殿下没必要派人去查。” 燕南铮猜到几分她的心思,又问:“你在案发现场可有看见不属于兰家的东西?或许凶手在行凶时会不慎遗失可以泄露身份的贴身物件。” 兰卿晓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 当时她沉浸在剧烈的震惊、悲痛里,没有多少心思去注意别的,眼里、脑子里只有至亲惨死的模样,只有对那个凶手的滔天愤怒……现在想起来,她太不冷静了,应当趁机找找线索,或许凶手会留下蛛丝马迹。 倘若握有一点线索,就可以尽快着手侦查,不至于什么事都做不了。 是啊,她太没头脑了! 想着查清惨案,想着为至亲报仇,想着抓到凶手,却没有半点线索,她还可以做什么? 好比痴人说梦。 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蠢得无可救药。 “本王派人暗中去过兰府。”燕南铮明白,此时她的心情如潮水般激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很难平复心情。他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说兰府的现状。 “奴婢的家……应该变得很荒凉吧。”兰卿晓眉骨酸涩,眉心紧蹙,两行清泪滑落粉颊,强忍悲伤的样子令人心疼。 “官府封了兰府,自然是比较荒凉。”他取了丝帕给她拭泪,却忍不住为她拭去泪水,举止轻柔。 清幽华滟的熏香带着他霸道的气息,强悍地侵袭而来,她恍惚觉得熟悉又陌生,加上他亲自为她拭泪,她本能地后退,避开他的靠近。 忽然,她看见那丝帕一角的棠梨花,心尖一颤。 他还留着她的丝帕! 然而,她宁愿他把丝帕丢掉! 燕南铮怔怔地看她,手僵在半空,心里酸溜溜的,多希望她在自己怀里哭……为什么她可以会在刘岚彻怀里哭,却避他如蛇蝎?莫非她已经接受刘岚彻? 蓦然的,他的心尖锐地痛起来,似有一把利刃邪恶地刺入…… “这是奴婢的,殿下还给奴婢吧。”兰卿晓出其不意地去拿他手里的丝帕,既然已经不再有纠葛,那就不能再留下任何念想。 “不是你的,是……本王吩咐绣娘绣的……”燕南铮反应极快,将染了泪水的丝帕迅速塞入怀里。 忽然惊觉,竟然有点心虚。 她愣了一下,窘迫地别过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是她的丝帕,而她竟然自作多情以为是她的,以为他还保留着她的东西。 不过,既然燕王让府里的绣娘重新绣了,为什么也绣棠梨花? 他恢复如常的面色,温沉道:“本王会派人在兰府仔细看看,说不定有收获。” 兰卿晓疏离道:“这是奴婢的家事,不敢劳烦殿下垂询。” “刑部侦破不了的重案,大理寺可以接手。”燕南铮冠冕堂皇地说道。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奴婢先行告退。” 燕南铮轻轻颔首,她垂首退出去。 外面阳光灿烂,只是比夏日稀薄一点,琉璃般的光影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兰卿晓坐在廊下,阳光笼了她一身,寒风吹起她的青丝柔软地飘飞。她轻轻靠着,双目阖上,渐渐放松下来,慢慢回到悲痛欲绝、万念俱灰的那一日…… 记得那日阴沉沉的,冷风呼呼,她踏入熟悉的家,震惊得四肢发软,哀痛得无法呼吸……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她好像在血水蔓延的地狱修罗行走,脏腑反胃得厉害……快支撑不住的时候,她看见了爹爹、娘亲和弟弟…… 因为官府的人还在,她必须压抑自己,强迫自己要挺住…… 兰卿晓眉心紧蹙,身子不安地动着,显然沉浸在极度的痛楚里。 心好像被一把力大无穷的铁手捏住,恶狠狠地蹂躏……她的身子好似被困在泥淖里无法自拔,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寸寸往下沉陷……窒息的感觉这般清晰,她很难受,想呐喊…… 燕南铮站在她面前,桃花眸里满是担忧,却没有唤醒她。 她这情形,应该是被梦魇控制了。 陡然,兰卿晓睁开双眸,一张雪颜出其不意地撞入她的视线。 “啊——”她失声惊叫,明显被吓到了。 “没事吧。”他恢复了如常的面色。 “没事。”她站起身,有点慌,燕王站在这儿多久了?看见了什么,又听见了什么? 可惜的是,这次强迫自己回忆那日回家看见的情形,依然没有除了尸体、血水、至亲惨死的模样之外的记忆。 莫非她真的没有看见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 燕南铮低沉道:“不要勉强自己。” 她点点头,“距寿宴还早,奴婢想先回针工局……” 突然,外面传来一道响亮如惊雷的声音:“卿卿……你在里面吗?卿卿……听见了应我一声……” 不是刘大将军还有谁? 兰卿晓头疼地扶额,怎么一点长进都没?能不能不要这样大呼小叫的?还嫌她的名气还不够大吗? 燕南铮面不改色,眸色暗冷了几分。 “殿下,或许大将军找奴婢有要事,奴婢先行告退。” 她决定借此良机离去,在他还没来得及说的时候便转身欲走。 然而,刘岚彻似一阵旋风飞卷进来,势不可挡,“卿卿,你果然在这儿。” “奴婢也正要走。”兰卿晓道。 “那一起走。”他得意地看燕王,气愤地质问,“一大早的,你找卿卿做什么?本将军警告你,不要再使唤卿卿!她不是你的奴婢!” “大将军,走吧。”她上前去拽他,可是根本拉不动,太气人了! “本王找她、使唤她,与你有关吗?”燕南铮的眼眸温度直线下降,冰寒慑人。 “当然跟本将军有关!”刘岚彻怒声寒沉,满面戾气,“卿卿与你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你再借机使唤她,本将军对你不客气!” “本王与她有没有瓜葛,并非由你决定。” 燕南铮的语声轻淡寒漠,与对方怒火狂飙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照。 刘大将军之所以这般肯定,是因为知道他两个月不曾主动去找卿卿。刘大将军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 兰卿晓无语地望天,这两个绝世美男又一次杠起来了。 不过,她私心觉得,燕王的气场更胜一筹。因为,不是说越愤怒、越火爆,就越有气场。 刘岚彻吃瘪,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本将军与卿卿是好朋友,她的事,就是本将军的事!”他拉着她的小手,炫耀般地说道:“卿卿,我们走!” 如若这样就可以气死燕王,那就太好了! 燕南铮目送他们离去,一双桃花眸寒凉入骨。 离开存墨阁,兰卿晓挣脱手,“大将军,奴婢要回针工局。” “你忘了一件事吗?我可没忘。”刘岚彻神秘地眨眸。 “什么事?”她想了想,可是真的不记得了。 “我要教你一套剑法。” “可是奴婢没有闲暇……” “每日只需小半个时辰便可。只要持之以恒,就能有所小成。” 他担心她不想学,说了一大车的话说服她,说得唾沫横飞,好像她不学,就辜负了他一番好意似的。 兰卿晓有点动心,那三脚猫功夫根本不能自保,更何况是保护落音、拂衣等人。她也想不再依赖别人,只要她抽出一点时间,应该可以的。 于是,她答应跟刘大将军修习一套剑法。 第167章:教她剑法 兰卿晓跟着刘岚彻来到一座无人居住的殿宇,此处人迹罕至,适合他们一教一学。 墨九赶过来,呈上一把宝剑。 刘岚彻接过宝剑,明媚的微笑在日光的照耀下恍若透明,“这把宝剑,你喜欢吗?” 这把宝剑比寻常的剑短一点、小巧一点,青铜剑柄雕着繁复的纹饰,镶嵌着一颗硕大剔透的红宝石。日光下,那红宝石散发出刺目的光芒。 她拿过来耍了几下,小脸展露欢颜,肌肤柔嫩如白瓷,清透柔美,“不错。不过这把剑好像是古物?” “的确有些年头,你喜欢就好。这把剑适合你,今后你就用这把剑纵横天下。”他俊眸一闪,豪迈一笑。 “还没开始学呢,就纵横天下了?”兰卿晓如画的眉目跳跃着轻盈灵动的微笑。 “我教你,保管你纵横天下!”刘岚彻继续豪言壮语。 “你教奴婢什么剑法?有名字吗?” “当然有,叫作幻月剑法。” “从这名字看,好像还挺厉害的。” “那是自然。” 接着,刘岚彻耍了一遍剑法,共有十六式,每一式还可以变出三种,相当的复杂。 兰卿晓没想到还有点复杂,不过以她的记忆,这不是难事。 他先教了第一式,她现学现卖,居然也有模有样,就是没有威力。 “停!” 他忽然喝止,她立即停住,保持着宝剑刺出去的姿势。他略微抬高她的手腕,“手腕用力,”再拍拍她的左臂,又把她的双腿拉开一点,“马步要稳。” 兰卿晓坚持这姿势有点晃,许久不曾活动筋骨了,变得软绵绵的,体力也没以前好了。她问:“奴婢是不是应该先练练体力,扎扎马步,再来练剑法?” 刘岚彻笑道:“这样当然是最好的,我不是担心你没时间吗?” 她点头,“那我有空就扎马步、练体力。” “这第一式轻云蔽月,要领是出招要轻、要快,却要绵绵不绝,跟天上的流云一样,遮蔽了月亮……” “明白了。” 兰卿晓又耍了一遍,比方才好些了。 他含笑赞道:“卿卿,你悟性不错,相信不出一个月就能把这套剑法学全。” 得到赞赏与鼓励,她觉得浑身都是干劲,“奴婢会努力的。” 她接连练了几遍,越练越顺,越顺就越有感觉,耍得得心应手,好似一剑就可以刺死人。 忽然,她朝站在一旁的刘岚彻刺过去,颇为凌厉。 他没有防备,不过不慌不忙地笑看着她,待她刺到跟前才灵敏地侧身避过。下一瞬,他出其不意地用两根手指夹住剑刃,朝她邪魅地眨眸,宛若一缕春风吹来,绿了江南岸。 兰卿晓气恼地夺回宝剑,却发现纹丝不动,她惊得咋舌,他的力道这般大! 她使了所有力气,却还是无济于事,憋得粉颊红彤彤的。 刘岚彻有心戏弄她,朝她挑眉,忽然松了手。 她来不及反应,往后跌去。 他一惊,火速地抢步上前去拉她……终于拽住她的手臂,他顺手搂着她,灼灼地盯着她,俊眸里点染流光飞舞般的笑意。 兰卿晓身子后仰,半靠在他的臂弯,惊魂未定。 愣了一下,她蓦然想起这不太妥,就站起来推开他,尴尬地走到一旁。 不远处的隐蔽角落,鬼见愁看见了整个过程,面色沉重。 当即,他飞奔回存墨阁,向殿下禀报:“……殿下,方才刘大将军借教剑法之机抱卿卿姑娘。” 他非常期待殿下的反应,然而看见的是殿下冷淡到接近于漠然的脸庞。 卿卿姑娘已经被刘大将军抢走,殿下为什么还这般淡定? 若是他,他必定跟刘大将军决战一场,把喜欢的姑娘夺回来。 “不过,卿卿姑娘很快就推开刘大将军。” 方才鬼见愁故意不说后面这半截,是想看看殿下的反应。现在,他只能说出来,主动让殿下知道卿卿姑娘的态度。 燕南铮淡漠得不可思议,“退下吧。” “殿下真的不在意卿卿姑娘跟刘大将军好吗?”鬼见愁不死心地问。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燕南铮不怒自威道。 鬼见愁的脸颊抽了抽,泄气地退出去。 燕南铮的薄唇轻轻地勾起,眸色却暗沉了几分。 …… 刘太后的寿宴于紫宸殿开席,午后,朝中大臣携女眷陆续进宫,可以在紫宸殿附近游玩。 紫宸殿的东侧是小花苑,这寒冬时节有几种奇花异卉娇艳地盛开,夺人眼目,奇香阵阵。 宽敞的花廊是各家名门闺秀、贵女喜欢的赏花胜地,此时一二十人聚集在此,既互相攀比,又闲谈说笑。 衣香鬓影,花枝招展,妙龄少女的妆扮与衣裳都是时下最流行的,都想在皇家、在所有人面前展现出最完美的一面,获得美满幸福的姻缘。 长约七八丈的花廊分成几堆人,中间那堆被众人奉承、赞美的是太尉府云家女儿,云露。 “云姐姐,你离开帝京大半年,我们好想你呢。” “云姐姐,这大半年不见,你的气色更好了,白如雪,水嫩嫩的。是不是老家山明水秀,把云姐姐滋养得这般白里透红?” “云姐姐,你这身衣裳好美呀,是在香雪坊裁的吗?” “云姐姐,你这玉簪玉质通透,是羊脂白玉雕的吧,看着像宫里的东西。” 贵女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奉承、谄媚的话,一个个的小嘴就跟抹了油似的,说的都是让人心花怒放的话。 云露眉开眼笑,照单全收这些奉承,一双眸子往四处瞟,好像在寻找什么。她漫不经心道:“我也很想你们呀,巴不得快快回帝京呢。” 有贵女发现她的异样,热切地问:“云姐姐,你在找什么?” 云露状似随意地问:“听说刘大将军回帝京了,你们见过他吗?” 不少人都说见过,一个贵女道:“上次中秋宫宴看见刘大将军了。刘大将军文武双全,俊美风流,心仪他的姑娘不少呢。” “哦?哪些姑娘心仪他?” 云露这话问出口,那些贵女都不约而同地噤声。 因为,哪个少女不怀春?她们都心仪刘大将军,都想嫁给他,可是是不是配得上,是不是有这可能,不好说。 云露自然了解她们的心思,不过也不在意。 一个面目精明的贵女忽然道:“云姐姐,你不在帝京的这些日子,有心术不正的宫女用媚术迷惑刘大将军,刘大将军被她迷得五道三迷,根本不听别人的,太气人了!” 别的贵女闻言,纷纷讨伐、攻歼那个用心险恶的宫女,罗列数条罪状,一个个的义愤填膺,好像那宫女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哦?那个宫女是什么来路?”云露好奇地问,对那个宫女已经起了嫉恨之心。 “云姐姐你是不知道,那个宫女出身卑贱,只是一个绣娘,竟然同时勾引刘大将军和燕王殿下,左右逢源,出尽风头。” “对对对,连燕王殿下这般聪明绝顶的人竟然也被她迷得鬼迷心窍,真不知那绣娘使了什么妖术。” “那绣娘就是个银贱下作的人!可恨的是燕王殿下、刘大将军相信她,还时常带她参加宫宴。一个卑贱的绣娘如何有资格伺候燕王殿下、刘大将军酒水?哼,她也配?” “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寿宴,不知刘大将军、燕王殿下会不会带她参加寿宴呢。” “倘若她又来了,云姐姐你可以看看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绣娘。” 众贵女把积累多时的怨恨之气统统撒出来,希望一向泼辣骄横的云姐姐可以为她们泄愤,希望那个绣娘遭殃、狼狈,再也不能迷惑她们心仪的男子。 听她们这样说,云露很有兴致看看那个绣娘究竟是怎样的。 云露出身将门,年十七,容貌只能算端庄,脾气却不小,自小被至亲宠着长大的。回祖籍老家祭祖待了大半年,前几日终于赶回来参加刘太后的寿宴。 如今的帝京四大世家分别是太尉府云家,左相府谢家,右相府杨家,太傅府沈家。而太尉府云家的老夫人是先帝的姐姐昌平公主,先帝对这个姐姐的恩宠相当优渥,因此云家水涨船高,昌平公主在云家、在宗室里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即使先帝驾崩十几年,刘太后对昌平公主、太尉夫人依然恩恤不断。 而昌平公主最宠爱的孙子辈,便是云露。 因此,云露自小便骄纵蛮横,行事雷厉风行,在众多闺秀、贵女里颇有号召力,也有不少人畏惧她狠辣的手段。 眼见云露不出声,这些贵女们面面相觑、忐忑不安,担心她讨厌她们方才说的那些话。 “云姐姐,你不在帝京,我们都无聊透了,一点儿也不好玩。”某个贵女“抱怨”道,“不过你回京就好了,以后我们就可以愉快地一起玩了。” “云姐姐,我还以为你一个月就回来呢,哪晓得现在才回来。对了,你不会再走了吧。” “云姐姐,你说过要带我们玩耍呢,我记得很清楚呢,要玩大的。” “云姐姐,你为什么不说话?” “云姐姐,你想知道刘大将军现在在哪里吗?” 听见“刘大将军”四个字,云露眼眸一亮,“你知道他在哪里?” 一个贵女道:“刘大将军有时会去存墨阁,可以去存墨阁瞧瞧。” 第168章:擅长伪装 刘大将军可能在存墨阁,又不是一定在那儿,云露犹豫不决,要不要去呢? 如若他不在那儿,那不是白跑一趟? 可恨的是,她的侍婢又不能在宫里随意走动,不然就可以替她去打探虚实。 众贵女见她若有所思,不禁互相挑眉打眼色。一个贵女忽然道:“云姐姐,我听哥哥说,太尉府多了一位长女,是真的吗?你不是长女吗?怎么又多了一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的确比我年长。”云露咬牙切齿地说着,心里极为不痛快。 “那太尉府为什么多了一位小姐?”又有人问。 “是我姐姐。我姐姐年幼时被人贩子拐走,今年才寻回的。”云露忽然笑起来,森冷地笑。 “原来如此。” “那这位小姐的生母是……”有人大着胆子问。 众所周知,云露的生母是侧室,是庶女。她们都想知道寻回来的小姐是庶出,还是嫡出。 云露的鹅蛋脸顿时阴沉下来,因为这个问题,也因为看见一个极为痛恨的人。她盯着从那边轻缓走来的姑娘,那姑娘莲步轻移,娴雅幽静,与这儿的花团锦簇格格不入。 那姑娘有两个同伴,其中一人便是端庄大方的沈瑶环。 有贵女发现了那姑娘,惊叹道:“站在沈瑶环身边的那位姑娘是什么人?好像从未见过。” 众人纷纷望过去,窃窃私语。 云露几乎咬碎自己的贝齿,“她就是我姐姐,云袅袅。” 云袅袅与沈瑶环站在一起,气质相仿,还真是相得益彰,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众贵女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太尉府刚找回来的小姐,清丽婉约,知书达理,看着比云露漂亮好几倍。 难怪云露一副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模样。 沈瑶环携了云袅袅的手臂,莞尔一笑,“我们到那边歇会儿吧。” 云袅袅施施然坐下,举止做派皆是优雅得体,完全是世家小姐、名门闺秀的风范,瞧不出她刚刚回太尉府才半年余。 “原来袅袅是在燕王府长大的,你不说我们还不知道呢。”沈瑶环清雅地笑。 “燕王殿下的奶娘是我的养母,我在燕王府住了十余年,我原名是清婉。”云袅袅落落大方地说道。 “你竟有这般境遇。”沈瑶环惊诧不已,那么云袅袅与燕王岂不是青梅竹马、情谊不浅? “是燕王殿下给予我的福分,让我寻到家人,回归身份。” “今日燕王殿下也会来参加寿宴,你和燕王殿下可以叙叙旧。” “殿下未必会注意到我。”云袅袅娇羞地垂眸。 沈瑶环见她这般神色,心里猜到了几分。 忽然,云露带着几个贵女走过来,好像来找茬,颇有气势。 云袅袅站起身,温婉道:“二妹。” 众多闺秀、贵女的目光都投过来看热闹,云露一向动手不动口的,现在想给云袅袅一个下马威吗? 沈瑶环也站起来,看出云露来者不善,于是不客气地问:“云二小姐,不知你有什么事?” 云露微微一笑,“沈瑶环,你出身名门世家,家学渊博,才貌双全,是宗室子弟、名门公子争相求娶的名门闺秀,犯不着和某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闺秀’在一起。” “云大小姐,我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眼光,哪些人来路不正,哪些人货真价实,哪些人即使货真价实也败絮其中,我一眼就瞧得出来。”沈瑶环轻柔地说着,没有半分火气,众人却听得出她语气里的嘲讽,“再者,我喜欢和什么人在一起,是我的事,旁人管不着。” “我只是善意提醒你。”云露心里生气,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有朝一日你会发现,有些人呐就是喜欢伪装,伪装端庄大方,伪装温婉可亲,伪装柔弱无辜,其实心如蛇蝎。像这种擅长伪装的人,我就要撕开她伪善的面具,让所有人都看看她的真面目。” 她时不时地瞟一眼云袅袅,极为鄙夷不屑。 云袅袅有点局促,一副想不到会被亲妹妹当众挖苦、欺负的模样,柔弱无辜,令人心生恻隐。 平常沈瑶环不喜口舌之争,此时却气不被亲姐妹这样欺负,忍不住讥讽道:“连自家姐妹都要欺负、鄙薄,你有良心吗?你自小锦衣玉食,在至亲的宠爱、呵护下长大,对失散的姐妹不仅不欢迎、不友爱,还冷嘲热讽、尖酸刻薄,这是你一个名门闺秀该有的气量吗?庶出就是庶出,永远也变不成凤凰。” 这番话尖刻得很,众多闺秀、贵女都惊诧于好脾气的沈瑶环也会说出这种攻击力强的话。 云露气得攥紧拳头,恨不得把沈瑶环的嘴巴撕烂。 “二妹,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只要你开心舒心,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云袅袅轻声道,一副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神色。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要你把太尉府长女的位置还给我!”云露疾言厉色道,又凌厉又霸道。 其实,她想说的是,把太尉府嫡长女的身份还给我! 大夫人生的云袅袅不回来,她云露就是理所当然的长女,又深得祖母的宠爱,府里上下都视她为嫡出。这十几年来,她仗着祖母的疼爱在府里横行霸道,根深蒂固地认定自己就是大燕国四大世家之一太尉府的嫡长女。她的身躯里流着皇室的血液,是名门闺秀里最尊贵的闺秀。 现在,云袅袅这个真正的嫡长女回来了,她云露就要靠边站,要让出位置,要失去所有,这教她如何甘心?她如何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事实? 她还没想到办法解决自己的困境,不过总有一日她会想到的! 众人听了她这句话,热议如潮水般涌开。 云袅袅咬着下唇,委屈,伤心,一双无辜的杏眸盈着珠泪,长睫颤颤,我见犹怜。 沈瑶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你胆敢当着你父亲、你祖母的面说这样的话吗?你就会欺负弱小,你有胆量就去跟你父亲说!” 世上竟有这样可怕、可恨的人! 云袅袅感激不已,虽然她和沈瑶环是第一次相见,但她们性情相投,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现在沈瑶环为了她而跟云露起争执,这份维护之情,她心里很感动。 而亲妹妹呢? 认亲以后的这半年来,这个亲妹妹没有一日不给她找茬、不冷嘲热讽,她已经习惯了。 众多闺秀见识了云露的真面目,唏嘘不已。 云露听见一些难听的议论,更是怒火滔天,一副要把她们生吞活剥的模样。 沈瑶环不想放过她,打蛇打七寸嘛,“你鸠占鹊巢十几年,享受十几年的宠爱,而袅袅呢?跟家人失散十几年,没有锦衣玉食、富贵荣华还是小事,没有爹娘的疼爱、亲人的呵护才是最痛苦的。她已经这么可怜,好不容易才与爹娘相认,而你却怨恨她夺了你长女的位置,你这么心胸狭隘、妒忌心重,你对姐妹这般苛责、怨恨,你父亲和昌平公主知道吗?” 云露竟然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应对。 鉴于四周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她知道再耗下去受害的是自己,于是狠狠地瞪云袅袅一眼,愤然离去。 挑事者走了,围观的众女也散了。 沈瑶环紧绷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下来,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替别人据理力争,倒是出了自己的意料。 云袅袅十分感激,握着她的手双目盈盈,“沈妹妹,谢谢你这么帮我,我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沈瑶环反而拍拍她的手,尔后拉她坐下,温柔道:“你与亲人相认不久,回太尉府不过是半年对的事,必定会引起一番变故。云露嫉恨你也是情理之中,说明她原本就心术不正,与你无关。” “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不应该回太尉府,不应该和爹娘相认。”云袅袅苦笑。 “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沈瑶环宽解道,“不为了别的,也要为你娘亲着想是不是?” “你说的对,我不应该胡思乱想。” “酉时将至,我们去大殿吧。” 二人相携着前往大殿。此时的大殿已经坐满了人,大多数大臣与女眷都坐在属于自己的宴案,后宫妃嫔、宗室子弟也都到了。 她们快到大殿的时候,沈瑶环眼尖,看见燕王等人朝这边走过来,她连忙拉拉她的广袂。 其实,云袅袅早就看见燕王,如有感应般觉得他在附近,一转头就看见那抹华紫的身影。 半年多不见,她的心满满的全是他,她欣喜万分地走过去,粉颊笑靥如花,然而,她忽然止步。 沈瑶环看见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燕王吸引了,只是她为什么又停下来? 那边,燕王与刘大将军并肩而行,风姿特秀,丰神俊朗。 他们的身后跟着一位姑娘,是那个绣娘! 果不其然,那个绣娘又跟着他们参加宫宴。可是为什么他们总是带着她?她究竟有什么吸引他们的长处? 云袅袅怔怔地望着朝思暮想的燕王,眸光似水,目眩神迷。 他身边的那位姑娘是什么人?宫女还是侍婢? 沈瑶环站在她身旁道:“那位姑娘是针工局的绣娘,颇有头脑和胆色。你不过去见见燕王殿下吗?” 第169章:嫉恨 练完剑法,兰卿晓和刘岚彻前往紫宸殿,却在半途遇到燕王,只好一道前来。 走着走着,她忽然觉得有一道炽热的目光盯着自己,这种感觉很奇怪,几乎是下意识的。很快,她发现大殿前站着两位姑娘,那目光便是来自其中一位姑娘。 沈瑶环身旁的那位姑娘是谁?也是名门闺秀吗? 云袅袅、沈瑶环上前几步,福身行礼,异口同声道:“臣女拜见燕王殿下、大将军。” 兰卿晓低着头,略略屈身,算是行了个简单的礼。 刘岚彻爽朗地笑,“原来是沈大小姐。这位姑娘是……” 云袅袅并没有自我介绍的打算,而是看向燕王,眉目如画,柔声款款,“半年多不见,殿下可好?” 他有点惊奇,为什么这位姑娘专门问候燕王? 莫非她是燕王的某枝桃花? 燕南铮的神色依然淡漠,不过柔和了一点点,“本王甚好。你哪日回来的?” “清婉回帝京已有五日。未能前去给殿下请安,清婉惭愧。” 云袅袅的声音很好听,似春日柳树枝梢的莺啼清脆,如秋日山涧旁的冷泉叮咚,悦耳得令人心醉。 原本,她想着在宫里遇见燕王,让燕王看见最好的状态、最美的自己,尔后她和他亲切的叙旧,一切水到渠成,温情而妥帖……这是她对他们小别重逢的设想,更是期待,却没想到,相见的场景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现实里的场景,多了几个局外之人,燕王身边还有一个姿容不俗的绣娘,甚至燕王对她的态度跟以往没有任何区别……她在想,究竟哪里出错了? 燕南铮轻淡道:“你已是太尉府嫡出的小姐,与以往的身份不同,无需再自称以前的名字,更无须多礼。” “在清婉心目中,殿下永远都是清婉的主子。”云袅袅的声音软软糯糯,却给人一种坚定的意味。 “燕王,这位姑娘是你的旧识?”刘大将军打趣道,饶有兴致地看卿卿一眼,“不会是你的桃花吧。” “……”兰卿晓气恼地瞟他一眼,尔后垂下眉睫。 “大将军,臣女的养母是殿下的奶娘,臣女在燕王府住了十几年。”云袅袅轻淡地解释。 “哦……”他恍然大悟,饶有意味地朝燕王挑眉,“那不就是青梅竹马吗?” “大将军说笑了,臣女伺候殿下日常起居,如此罢了。”她如青烟般的眸光袅袅地、不经意地向兰卿晓蔓延。 “此地无银三百两。”刘大将军有意拖长声音,唱作俱佳,笑得很贼。 这下可好了,燕王终于也有一支开得正艳的灼灼桃花,他是不是安全一点了? 云袅袅不再解释,清透的小脸微微低垂,染了几分娇羞,眸光曼妙地流转。 自始至终,燕南铮没有解释一句,漫不经心,相信他的自然会相信,不相信他的,他怎么解释也不会相信他。 就是这么简单。 而兰卿晓,心里澄明如碧湖,波澜不兴。 沈瑶环瞧得出来,云袅袅对燕王有着非一般的情谊,不过从燕王的神态来看,他对云袅袅并没有故人久别重逢的那种喜悦与亲热。或许是燕王本性使然,喜怒不形于色,或许是碍于其他人在场,不好表露过多的情绪。 以往,沈瑶环对燕王有过一阵的心动,不过他的高冷、拒人于千里之外让她望而却步,死了心。 此时,她莫名地觉得,云袅袅极有可能得不到燕王的感情回应。 刘岚彻笑道:“外面冷,进去吧。” 燕南铮如风般前行,不曾认真地看过云袅袅一眼。 她的心里有点伤感,有点惆怅,殿下还是跟以前一样,对她视若无睹。 即使她已经是太尉府嫡出的小姐,殿下对她的态度也不曾改变。 这究竟是为什么? 莫非是殿下依然觉得她配不上他? 他们踏入大殿的时候,殿内所有目光都汇聚过来,万众瞩目。 云露霍然站起,眉开眼笑地望着刘大将军,抬起右臂挥了挥,希望能他能看见,希望他对自己笑一笑。因为,他们早在四年前相识。 此时还不到酉时,长空正是绚烂壮美的时刻,落日熔金,红艳艳的余晖斜照金碧辉煌的紫宸殿,朱墙如血,琉璃瓦折射出缤纷的流光。殿外寒风呼啸而过,天光却是晴红绚美,撒了他们一身。 燕南铮和刘岚彻在殿门处停了半瞬,就是这一瞬间,所有名门闺秀、贵女们都屏住呼吸——那是来自九重天天庭的神光,笼罩在他们全身,那倾世的神姿令人泥足深陷。 他们并肩而行,或沉稳或轻逸的步履出奇的一致,姿容绝世,神采湛然。 一人穿华紫锦袍,一人穿雪色锦袍,外披绛红披风,一样的丰神瑰姿,一样的倾国倾城。 他们的出现引起了轰动,兰卿晓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些妙龄少女们是怎样的激动兴奋、怎样的花痴思慕。 云露的长眉深深地蹙起来,刘大将军身后跟着的那位姑娘,便是她们说的那个绣娘? 刘大将军果真带她参加寿宴! 云露眯起眼,那位绣娘的长相也不怎么样嘛,刘大将军为什么会被她所迷? 忽然,云露的眼眸瞪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云袅袅和沈瑶环! 云袅袅这个贱人,竟然和刘大将军、燕王一前一后地进殿,借机引起所有人的注意,让所有人揣测她与燕王的关系!太有心机了! 此时此刻,云露怒不可揭,恨不得当场揭露云袅袅这贱人的心机。 燕南铮、刘岚彻又是同坐一案,那些名门闺秀倒没觉得什么,那些大臣就觉得有问题了。 上次中秋宫宴,燕王与刘大将军就同案,大臣们不免有所猜疑、揣测。这一次他们又同案,大臣们不得不慎重地思考这个严重的问题:燕王与刘大将军是故意做给朝野看的,还是他们已经达成一致的共识? 燕王是宗室里地位最尊贵、最超然的一脉,刘大将军是刘太后摄政最大的靠山,他们俩凑在一起,是密谋什么,还是偶然为之,令人细思极恐。 那些大臣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而他们的女儿们则心花怒放,目眩神迷。 两位绝世男子同案不是更好吗?她们不是更方便欣赏美色吗? 当所有陷入单相思的怀春少女看见兰卿晓蹲坐在她们的男神斜后侧,她们怒了! 怎么又是这样?那个绣娘怎么就那么不知好歹地往他们身边凑? 云袅袅和沈瑶环坐一块儿,看见那些闺秀、贵女们一个个吃了炸药似的,气愤的气愤,瞪眼的瞪眼,嘲讽的嘲讽,辱骂的辱骂,非常精彩。 兰卿晓知道那些人是怎样的愤怒激动,选择装聋作哑。其实她也很无奈呀,燕王非要她跟着来参加寿宴,她可以拒绝吗? 有前面二人遮掩,她的位置便于观察那几个后宫妃嫔的言行举止。她的目光从一个个妃嫔面上扫过,将她们的表情、动作等等记在心里,暗暗琢磨。 “为什么那些人这般生气?”那边,云袅袅轻声问道。 “那些人呐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都想得到燕王殿下、刘大将军的青睐,即便只是在一旁伺候酒水,她们也心甘情愿,”沈瑶环解释道。 云袅袅恍然大悟,燕王是多少未嫁女子的春闺梦里人,那些闺秀、贵女们想接近燕王、刘大将军,却无缘、无法接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然而,却有一个卑贱的绣娘靠近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她们岂能容忍? 明明是比她们卑贱的绣娘,为什么可以伺候他们酒水?为什么她们不可以? 她们的心充满了妒忌,云袅袅忍不住望向云露,云露正对那些闺秀、贵女说着什么,非常神秘。 云袅袅唇角微勾,以云露暴烈如火的性情,绝对不会容忍。 那边,十几个闺秀、贵女们聚集在一起,倾身低头聆听,云露悄声说了几句,她们频频点头。 云露得意地挑眉,问道:“明白了吗?” 闺秀、贵女们纷纷颔首,接着一位闺秀道:“我去吧。” 云露又叮嘱了几句,尔后众人回到属于自己的宴案,假装没有阴谋。 兰卿晓的目光在众妃嫔之间扫来扫去,更加确定了,刘惠嫔、月昭仪不会用那么阴毒的法子害雪儿,杨婕妤的嫌疑最大。 这时,一位闺秀走过来,在兰卿晓耳畔道:“我和几位姐妹想裁制冬衣,不过我们都不懂裁、绣,想请姑娘帮我们参详参详。卿卿,请跟我来。” 这位闺秀声音再低,燕王和刘大将军也听见了。 “这是寿宴,问什么刺绣?”刘岚彻不悦道,回头瞪她一眼。 “大将军,寿宴还没开始,只是耽误她一会儿。恳请大将军让她跟臣女过去一下。”巧的是,这位闺秀心仪刘大将军,能够近距离地靠近他片刻,她知足了。 “你们有资格跟本王借用婢女吗?”燕南铮语声淡漠,语气却霸道得不可一世。 “……”兰卿晓忍不住翻白眼,谁是你的婢女? 若非是情敌关系,刘岚彻真想给他竖起大拇指。 那位闺秀的脸庞涨得通红,窘迫畏惧,不知所措地低着头。 刘岚彻冷冷道:“还不走?” 她立马转身逃走,不过下一刻,云露过来了,颇有街头女霸王的架势。 第170章:桃花朵朵开 兰卿晓看见云露的气场跟其余人完全不同,低声问刘岚彻:“这位闺秀是哪家的?之前好像没见过。” 刘岚彻低声道:“她是太尉府长……不对,是次女,名云露。方才那位伺候燕王十几年的侍婢,是太尉府的嫡长女,刚与家人相认没多久,是云露的姐姐。” 她恍然大悟,不过那位云袅袅为什么会跟家人失散,为什么成为燕王奶娘收养的义女?再者,云袅袅对燕王并非只有主仆的情谊这么简单。她也是女子,一眼就瞧得出云袅袅眼底眉梢藏着的对燕王的缕缕情丝。 还有,她发现云袅袅对自己有隐隐约约的敌意。 为什么会这样?莫非云袅袅知道她与燕王的过往?或者只是看见她跟着燕王而已? 兰卿晓正想着,云露已经走来,明朗地笑着行礼,“臣女云露拜见大将军、燕王殿下。” “有事吗?”刘岚彻淡淡地问,也学一下燕王的高冷,好似还挺不错的。 “大将军还记得吗?三年多前,也是在紫宸殿的宫宴,臣女与大将军在宫宴说了几句,大将军还夸臣女的剑舞不错呢。”她刻意把嗓音放低、放轻、放柔,像其他的闺秀一样。 “哦?本将军不太记得了。”他冷漠道。 她面容一僵,不过很快回过神来,莞尔道:“大将军贵人多忘事,再者这么多闺秀,如何能记得臣女呢?” 燕南铮揶揄道:“刚掐灭一支桃花,又来一支桃花,大将军可以摆一桌桃花宴了。” 兰卿晓忍俊不禁,不过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九天神祇般的燕王竟然也会出言嘲讽,说起风凉话。 刘岚彻的心塞塞的,这是事实,无可辩驳,不过最好的防守便是攻击,“你也不差,不是刚长了一支青梅竹马的桃花吗?” 云露瞟一眼低着头的兰卿晓,目光似利剑,好似要在她的头顶戳出一个血窟窿。云露柔声道:“臣女刚回帝京没几日,想着裁几身冬衣。听闻这位绣娘是针工局最好的绣娘,臣女斗胆,想请她到那边片刻,为臣女参详参详新衣的样式和刺绣的纹样,还请大将军同意。” 兰卿晓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也好奇,她究竟想做什么。 “针工局那么多刺绣功夫好的绣娘,你随便找个便可。”刘岚彻不悦地皱眉,“现在她是本将军的侍婢,不是绣娘。” “大将军,臣女信不过其他绣娘,因为很多人都说这位绣娘是针工局最好的绣娘。”云露不死心,放低身段恳求,“大将军通融一下吧。” “既然云小姐诚意十足,奴婢便过去一下。”兰卿晓轻声道。 “寿宴很快就开始,速速回来。”燕南铮淡漠道。 她跟着云露离开之后,刘岚彻气急败坏道:“你怎么让卿卿去了?你不知道云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不知道那些闺秀会把卿卿生吞活剥吗?” 燕南铮清冷道:“你以为,把她留在身边,不让她经历风雨就是最好的保护吗?” 刘岚彻语塞,认真地琢磨这句话,也对,过于保护未必是好事。 卿卿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柔弱姑娘,知道在适当的时候反抗,为自己解围。 不过,他还是担心,不由得转头望过去,卿卿不会有事吧。 那边,以云露为首的一帮闺秀、贵女簇拥着兰卿晓离开大殿,沿着殿廊往东走了一阵才停下来。 云露朝她们打眼色,尔后居高临下地问:“你叫卿卿?” “是。”置身狼窝,兰卿晓全身紧绷,警惕她们忽然发难。 “云姐姐要裁一身新衣,绣什么纹样比较好?”一个贵女问道。 “云小姐有喜欢的花吗?”兰卿晓谨慎地问。 “我喜欢……我想想……”云露略微歪着头,做思考状,却给两个贵女打眼色。 那两个贵女站在兰卿晓的身后,一人忽然伸腿扫向她的腿。 兰卿晓不紧不慢地往一旁伸出腿,用了不少力。 下一瞬,她听见身后响起一道轻呼声。 另一个贵女见此,扬手劈向她的后颈。 兰卿晓慢悠悠地伸手绕到后颈,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尖叫,那贵女立即缩回手,面色惨白,五官紧皱。 “怎么了?” 众女七嘴八舌地问,那贵女捋起广袂,看见细腻的手臂赫然有一个细小的针眼,凝着血珠。 “云姐姐,我受伤了。”她愤恨道。 “你对她做了什么?”云露疾言厉色地质问兰卿晓。 “奴婢觉得后颈有点痒,便挠了挠,没做过什么呀。”兰卿晓惊讶而无辜地说道。 “你没做什么,她的手臂怎么会受伤?”云露厉声喝问。 抓住这一把柄,还不大做文章?她怎么可以放过你这个贱人? 那个贵女站到前面,把针尖大的伤口露出来,委屈道:“就是她伤了我!云姐姐,你要为我做主啊。” 兰卿晓心里冷笑,诧异道:“这位小姐方才不是站在奴婢身后吗?奴婢都没碰到她,怎么会伤她?云小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方才,她看见云露异样的表情,便知道她们想暗算自己。好在今日她的身上别着一支绣花针,便应急用了。她手里捏着绣花针,假装挠痒,在那位贵女劈下来的时候,正好劈中她手里的绣花针,不刺着才怪。 云露强势地厉喝:“没有误会,就是你伤了她!你只不过是卑贱的绣娘,竟然伤害名门小姐!你手里一定有利器!来人,搜她的身!” 前庭恰好有两个侍卫走过,听见喊声便走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贱人伤了她,以下犯上,罪无可恕,把她拖下去,乱棍打死!”云露忍着心里的得意喝道,太好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地就整死这个贱人!她出马,这贱人还不是只有被虐的份儿? “二位,我是针工局的绣娘,奉了圣旨协助燕王殿下办事。方才这位云小姐与诸位小姐问我刺绣之事,不过不知怎么的,这位小姐的手受了伤,云小姐说是我伤了她,不过我并没有碰触到她,怎么会伤她呢?”兰卿晓气定神闲地解释,条理清晰,“若二位有疑问,不如请刘大将军过来断一断。” 这两个侍卫自然听说刘大将军与针工局绣娘的风流韵事,不敢得罪她,但云小姐与诸位小姐也不好得罪,一时之间,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眼见两个侍卫听了这贱人的一席话就不敢拿人,云露气得牙痒痒,厉声吼道:“还不把她拖下去?” “云小姐,这位绣娘说得有几分道理。再者,虽然您是太尉府的小姐,但也不能随意处置宫里的宫女。”侍卫道,“到时针工局跟卑职要人,卑职无法交代。” “云小姐,她奉旨协助燕王办事,有皇命在身,卑职不能随意处置她。”另一个侍卫如实道。 云露气得浑身发颤,竟然无言以对。 的确,宫里有相关的规矩,外臣的女眷在宫里不能随意处置宫人。再者,宫人若有皇命在身,更不能随意处置,要禀明陛下、太后或皇后才行,由他们处置。 其他闺秀、贵女见云露气呼呼的,不知如何应对,也不敢对兰卿晓怎样。 兰卿晓谨守礼仪,道:“若诸位小姐没其他事,奴婢回殿了。” 云露看着她嚣张地离去,怒目圆瞪,满面戾气,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冲动,云露步履如箭冲上去,飞起一脚,狠辣地一扫,想把那贱人扫翻在地。 云陆出身将门,自小就舞枪弄棒,学得很杂,什么都会一点,觉得对付这个贱人必定绰绰有余。 兰卿晓求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虽然轻微,但也听见了。她异常的冷静,照常前行,心里却算得精准,在后背那人扫来之际,突然往前飞跃两步,避开对方的一击。 云露见她避开,不由得吃惊,难道她的后脑长了眼睛?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索性跌倒在地,扯着嗓子嚷嚷:“哎呀呀……她推倒我,意图伤本小姐……还不把她抓起来!” 由于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些闺秀、贵女并没有都看见,那两个侍卫也没有注意,不过听见云小姐大喊大叫,便走过去问道:“云小姐,你怎么了?” 兰卿晓好整以暇地转过身来,清冷地盯着她。 那些贵女、闺秀走过来,其中二人搀扶云露起来。 “是她推倒本小姐的!”云露怒气冲冲地指着她,命令那两个侍卫,“她意图谋害本小姐,速速把她抓起来!押入地牢!” “你当真推倒云小姐?”一个侍卫慎重起见,问兰卿晓。 “我没有推她。”兰卿晓解释道,“我都走了,还推她做什么?” “贱人,你竟敢睁眼说瞎话!”云露狠厉地喝道,眼眸布满了暴怒、狰狞的戾气,“你见我刁难你,不让你走,就心生怨恨,把本小姐推倒!她们都看见了,都可以作证!” “对,我们都亲眼目睹,我们都可以作证!”那些闺秀、贵女七嘴八舌地讨伐。 “还不抓起来押去地牢?”云露声色俱厉地吼道。 兰卿晓竭力冷静,想着摆脱她们的办法。 今日又遇到一位颠倒是非黑白的姑娘,看来这世间真的不缺极品奇葩。 第171章:极品奇葩 两个侍卫想遵云小姐的命令抓人,但又慑于兰卿晓是刘大将军心尖上的姑娘,不敢造次。 不久之前,就有一个侍卫因为对针工局的绣娘行刑,而遭到刘大将军的报复,不仅丢了差事,连在公门寻个差事的机会都没有,不少地方都不敢收他。 因此,他们万万不敢得罪刘大将军喜欢的姑娘。 云露暴怒,张牙舞爪地大喊大叫,他们就是不敢抓人。 兰卿晓正想离去,云露气疯了,连忙上前拽住她,怒火腾腾,目光凌厉如刀,“贱人,你不能走! 殿外的动静惊动了殿内的宫人,宫人连忙去禀报。 “云小姐,奴婢自问没有得罪您,更没有推您,还请放手!”兰卿晓忍着怒火恭敬道,云小姐就这点伎俩吗?真是无脑。 “你就是推本小姐了!她们所有人都看见了!”云露张狂道,眼白上翻,十分吓人。 “干什么?” 一道怒气冲天的厉喝声自那边响起,众女望过去,是刘大将军! 兰卿晓认出是刘岚彻的声音,想着他来得可真及时。自然,靠他解围是简单不费事。 云露立即摆出一副委屈无辜的可怜模样,“大将军,臣女低声下气地问她刺绣之事,她非但不好好说话,反而伤了她的手臂,还把臣女推倒在地。臣女气不过她嚣张无礼,不把臣女等人放在眼里,就不让她走,要她道歉。可是,她不仅不愿意道歉,急着走,还辱骂臣女。大将军,你可要为臣女等人做主呀。” 兰卿晓早就猜到她会编出这番话来,心里冷笑了几声,“云小姐恶人先告状的本事真是无人能及。大将军,奴婢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像她说的那样伤人害人,相信大将军心里有数。” “大将军,你宁愿相信一个卑贱绣娘的话也不相信臣女吗?臣女的祖母是先帝最疼爱的昌平公主,祖母一直教导臣女,要谨守宫规,要待人以诚,要以理服人,切莫说谎骗人。臣女一直谨守祖母的教诲,在宫里谨言慎行,与人和睦相处。大将军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她们呐。” “本将军问你们,你们定要如实回答。”刘岚彻快吐了,云小姐的话好比隔年的饭菜,馊得无可救药。他的眉宇陡然森厉起来,“若你们有半句虚言,照宫规处置,杖三十。” 众女面面相觑,这可如何是好? 不说挨了三十杖会受伤,单单这参加宫宴被杖责的“名声”,丢尽了颜面,连带的也丢了家族的声誉。以后在其他闺秀、贵女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会被人记住一辈子。 因此,她们忐忑不安,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能不得罪云姐姐,又无需遭受杖刑。 兰卿晓冷笑,这些闺秀、贵女怎么可能为自己作证?只是,刘大将军下了此令,她们会惧于他的“淫威”吗? 云露心里气愤于他维护那贱人,看那些人的眼色别有意味,分明带着威胁,“你们如实说便是,是怎么样就怎么说。” 众女再次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倘若说实话,就会得罪云露,没好果子吃;倘若说假话,那刘大将军对她们的印象就差了,而且还会遭受杖刑,得不偿失。怎么办呢? “都哑了吗?有半句虚言,杖五十,五年内不准进宫赴宴!” 刘岚彻陡然怒喝,好似一道惊天动地的滚雷劈向她们,要将她们劈成两半。 兰卿晓扶额,大将军又发威了,不过当真是气势慑人,震住了所有人。 云露频频给她们使眼色,不准她们乱说话。 有胆小的人惧怕地发抖,一个贵女大着胆子道:“大将军,臣女……没看见……只是听旁人说的……”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道:“臣女也没亲眼目睹……” 云露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恼怒于她们的胆小怕事,但又不好发作。 “云小姐,她们都没有亲眼目睹,这两位侍卫也没有看见,你还想说什么?”刘岚彻冷郁地问。 “大将军,臣女说的是真的,她们没看见,不表示她没有推倒臣女。”她着急地辩解,依然斗志昂扬。 “卿卿不认识你,还是你找她问刺绣的,她为什么推你?为什么伤你?”他冰冷地反问。 “因为她妒忌臣女……” “妒忌你什么?” “臣女如何能知她在想什么?反正她就是推倒臣女、辱骂臣女。大将军,你为什么不信臣女?”云露伤心、悲愤地质问。 “本将军为什么相信你?”刘岚彻不客气地范文,克制着怒火,“云小姐你一贯骄纵霸道、刁蛮狠毒,凡是看不顺眼的人,你都会联合其他人欺负、凌辱。只有你云小姐欺负人、打伤人的份儿,别人怎么可能欺负你、打伤你?” 她震惊地呆住,他怎么会这样看她?在他心目中,她是那么可恶的姑娘吗? 兰卿晓颇为欣慰,刘大将军明断是非的名声不是吹出来的。 那些贵女、闺秀不敢出声,在刘大将军的盛怒与威严下,不敢造次。 刘岚彻对兰卿晓温柔道:“进大殿吧。” 兰卿晓跟着进殿,知道云小姐戳在自己后背的目光似要杀人。 云露眼睁睁看着心仪的男子带着别的姑娘离去,眼睁睁看着他对别的姑娘温柔如水,气得浑身发颤、头顶冒烟,目光如利剑般刺入兰卿晓的后背心。 …… 看见云露气呼呼地进来,云袅袅心里有数,柔婉道:“想来云露对那位绣娘出手了。” 沈瑶环微微惊讶,不过很快就释然,“云露一向骄纵狠辣,对那个卿卿出手倒是在情理之中。” “看来云露没有占到半分便宜,你瞧她气成那样,想必刘大将军维护那位绣娘了。” “刘大将军自然是维护卿卿姑娘。” “哦?怎么说?”云袅袅惊诧道。 “待我慢慢告诉你。” 沈瑶环娓娓道来,云袅袅越听越震惊,对卿卿姑娘越发好奇,对她刮目相看。 能让刘大将军着迷成这样,必定不是寻常女子。可是,究竟是怎么样的不寻常呢? 燕王对卿卿姑娘似乎也是青眼有加,那么以后卿卿姑娘会成为她的劲敌吗? 云袅袅不敢想象。 沈瑶环总结道:“宫里宫外与卿卿姑娘有关的传言很多,我不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云袅袅颔首,不由自主地望向左列首案,轻柔的眸光如春水般荡漾。 殿下是不明白她的心思,还是明明知道,却假装不知道? 她宁愿是前者。 刘岚彻回到宴席,关心地问兰卿晓:“没受伤吧。” 兰卿晓摇头,“奴婢没事。” 刚刚蹲坐下来,她就看见那边的云袅袅如痴如醉地望着这边,那样含情脉脉的眸光,令人心惊胆战。 而燕王浑然不觉,清冷自在。 云袅袅的气质与沈瑶环相似,清冷如月,娇弱如花,温婉雅静。 这二人看着都清雅,若说云袅袅是雪巅孤寂寒凉的清月,那么沈瑶环便是城郭上空的皎洁之月,有着几分红尘俗世的味道。 今日,云袅袅应该精心地妆扮了,身穿一袭雪色棉衣,披着玉色斗篷,里外都绣着雅致素净的兰花,素雅到极致,衍生出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她的妆容细腻而清透,宛若未施粉黛,一张素颜便胜过不少浓妆艳抹的闺秀、贵女。 虽然容貌不够美艳,但胜在清容娇丽,姝雅灵慧,令人百看不厌。 兰卿晓收回目光,心里叹息,爱上燕王是一件痛并快乐着的事,会上瘾,也会万念俱灰。 她庆幸,自己已经清醒,不再受他蛊惑。 而那几个后宫妃嫔依然那样,有的闲谈,有的发呆,有的自娱自乐。 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陛下驾到,丽嫔娘娘到——” 众人纷纷起身迎驾,兰卿晓盯着后宫妃嫔,刘惠嫔、杨婕妤、月昭仪等人面露喜色,杨婕妤却流露出几分惊诧。兰卿晓暗暗琢磨,为什么杨婕妤会惊诧呢? 杨婕妤会有此等反应,说明她笃定雪儿不会来参加寿宴?还是其他原因? 一时之间,兰卿晓想不通,但又觉得她的反应有古怪。 慕容文暄在前,玉肌雪在后,芙蓉和菡萏搀扶着她,病怏怏的模样令人大吃一惊。 不少人疑惑,为什么丽嫔娘娘病得这般厉害?为什么还来参加寿宴?她究竟是什么病症? 他体贴地搀扶丽玉肌雪坐下,尔后才到御案,惹得其余的妃嫔妒忌不已。 兰卿晓很担忧,雪儿看着很不好,尖尖的小脸由惨白变成死白,令人心惊肉跳,双眸无神,四肢绵软的,若非宫女搀扶着,她根本走不动。 菡萏坐在一旁,玉肌雪轻靠着她,眉心紧蹙。 兰卿晓想过去看看雪儿,不过这场合又觉得不妥。 那些妃嫔的表情相当的精彩,不是幸灾乐祸,就是鄙夷不屑,要么是看好戏。 杨婕妤施施然走到御案,坐在一侧,娇柔道:“陛下,这是方才送来的热茶,不如喝点儿吧。” 慕容文暄点头,她欣喜地斟了一杯,送到他的嘴边。 兰卿晓心想,真够殷勤的。 刘岚彻付之一笑,“杨婕妤真是会见缝插针。” 燕南铮微微侧头,问后面的兰卿晓:“觉得如何?” 她回道:“方才陛下和丽嫔娘娘刚进殿,杨婕妤好像有点惊诧,不过也无法说明什么,或许她派人打探过,想着丽嫔娘娘病了无法参加寿宴。现在看见丽嫔娘娘抱病而来,才会惊诧。还有,今日她很会把握时机,有意接近陛下。” 第172章:寿宴 刘岚彻一脸的茫然,“卿卿,你观察杨婕妤做什么?” 兰卿晓不搭理他,继续道:“总而言之,杨婕妤的言行举止最有可疑。其余人暂时没有可疑。” 燕南铮点点头,心里惊讶她的观察力又有长进了。 刘岚彻忍不住追问:“卿卿,燕王又让你查什么?” 她还是不想回答,道:“云小姐看着你呢。” 他才不会上当,把手臂搭在燕王的肩头,气呼呼地问:“你又利用卿卿!本将军不是说过,不要再使唤她吗?” “本王不是说过,本王与她之间的事,旁人没有资格过问?”燕南铮霸气地怼回去,拂开他的手,还吹了吹被他搭过的肩头,一副嫌弃的模样。 “……”刘岚彻唇角狂抽,竟然无言以对。 怒火蹭蹭地窜到头顶,他气急败坏道:“卿卿不是你的奴婢!” 燕南铮云淡风轻道:“本王并没有当她是奴婢。” 兰卿晓无语地扶额,刘岚彻咬牙切齿忍无可忍,恨不得跟他打一架。 “大将军,是奴婢自愿协助殿下的。”为了让他们“和睦共处”,她只好解释清楚。 “卿卿,你为什么还帮他?还有,你们究竟在查什么?”刘岚彻有点狂躁。 “丽嫔娘娘病了,顾院使说不是寻常之症。”她斟酌再三,决定简单地说一说,“奴婢要为丽嫔娘娘找到那个害她的人。” 他终于明白,原来是为了丽嫔。 既然是因为丽嫔,那他就不再追究,“你们想如何查,我可以帮你们呀。” 燕南铮淡淡道:“你只会越帮越忙。” 兰卿晓扑哧一声笑出来,刘岚彻气哼哼地瞪他,“本将军不是帮你,是帮卿卿!” 那边,刘惠嫔、月昭仪到玉肌雪案前问候。 “玉姐姐,听闻你病了几日,这究竟是什么病,为什么一直不见好转?”刘惠嫔的眉目写满了关心。 “玉姐姐,你病成这样,怎么还来寿宴?若你不来,太后娘娘会理解的。”月昭仪蹙眉道。 “本宫还好……只是精力不济……”玉肌雪有气无力地说着,忍受着针刺般的锐痛,“你们的好意……本宫心领了……” 她们又关心了几句,便回到自己的宴案。其他妃嫔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兰卿晓担心不已,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刘岚彻再次问道:“丽嫔究竟是什么病症?” 这时,外面又传来通报声,刘太后到了。 所有人都起身迎接凤驾,兰卿晓趁此良机观察,看见杨婕妤立即回到属于自己的宴案。 刘太后踏入大殿,步履从容稳健。她身穿深青凤袍,袍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凤纹、云纹等等典雅华贵的纹样,后摆曳地,长达三尺,庄重而华美。她没有戴九龙九凤珠翠冠,而是形制简洁、流畅大方的大龙凤钗,金色流苏垂落,宝光流转,华美尊贵。她紧致白皙的面庞描着深邃美丽的妆容,朱唇含丹,明眸皓齿,好似比之前年轻了几岁。 盛装打扮的刘太后宛若御花园那朵最大、最艳的牡丹,国色天香,雍容华贵,独占风流;又似黄昏时分西天的万丈彩霞,铺陈如锦,壮美绚丽,俯瞰着芸芸众生。 她的身后是凌疏影,显然也是精心的妆扮,穿一身绛红色官袍,头戴形制简洁的金冠。她不着痕迹地用眼角余光扫向刘岚彻,却见他回头去看那贱人卿卿,心里顿时不爽,嫉恨的妒火烧起来。 而兰卿晓自从她踏入大殿的那一刻,就一直观察她。 眼下看来,凌疏影没什么不妥。 众人屈身低头,直至刘太后说“平身”,这才落座。 今日的寿宴是刘岚彻操办的,自然由他牵头。他站起身清朗道:“太后娘娘,臣祝您青春永驻、万事如意。” 刘太后笑了笑,接着是慕容文暄带领群臣举杯贺寿。 “诸位爱卿坐下吧。”她豪迈大气地说道,“今年哀家原本不想做寿,但刘大将军言道,诸位爱卿忠君爱国,勤勉政务,为朝廷、为黎民百姓、为社稷苍生殚精竭虑,理当犒劳。做寿不是为哀家,而是宴请、犒劳诸位爱卿的辛劳。诸位爱卿,今日不醉不归,切莫送来贺礼,不然哀家会生气哦。” 这番话的最后,她说得俏皮,倒是让众大臣惊讶。 他们面面相觑,这次太后娘娘说不要送寿礼,可是他们都准备好寿礼了,莫非要原封不动地带回去? “太后娘娘的美意,臣等心领神会,不过臣与诸位同僚都备好了寿礼,这……”刘岚彻问出尴尬的问题。 “无妨,都带回府。”刘太后笑道,“哪位爱卿明知故犯,哀家真的会生气哦。” “既然太后娘娘这么说了,臣等便遵旨,把寿礼带回去。”他一笑。 “母后,文武百官可以不送寿礼,朕这个儿子是一定要送的。”慕容文暄俊逸地笑,“来人……” “陛下,大家都等着,不如先吃起来吧。”刘太后笑了笑。 “也好。那稍后儿臣再献上寿礼。”他朝身旁的太监使眼色,太监立即去准备。 宫人上完最后一道带着热气的佳肴,尔后鱼贯而出。 慕容文暄举起金樽朗声道:“母后,儿臣与诸位爱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群臣同贺,兰卿晓也站起来,暗暗观察凌疏影。 凌疏影站在刘太后的一旁,面无表情,不过她的目光偶尔会瞟向那边的玉肌雪。 她为什么看雪儿呢? 君臣同饮,声势浩大,场面壮观。尔后,群臣落座,一片窸窸窣窣的轻响。 接下来,寿宴的气氛一波推高一波,热烈喧闹。 慕容文暄拊掌,所有人安静下来,两个太监抬着一样扁平的大物件走过来,大物件蒙着红绸,颇为神秘。 众人都猜测,这应该就是陛下送给太后娘娘的寿礼。 “母后,这是儿臣精心送给您的寿礼。”慕容文暄站起身走下去,俊脸洋溢着微笑,“希望母后会喜欢。” “陛下送的,无论是什么,哀家都喜欢。”刘太后慈和地笑。 所有人都期待着,慕容文暄捏着红绸的一角,用力地一拽,光滑的红绸飘落,寿礼展现在大家面前。 是一幅画? 兰卿晓看见,刘太后的眉目有几分惊艳,由衷地笑赞:“好好好,哀家喜欢。” 慕容文暄让两个太监抬着绣画慢慢转一圈,让所有人都一睹绣画的风采。 这幅绣画长约三尺,远看如名家画作,更神奇的是,这幅绣画竟然两面都有,一样的典雅绝丽。 刘岚彻觉得这幅画有点面熟,可是又觉得不完全一样,“这幅画与《千山飞流图》很像。” 燕南铮淡淡道:“这是双面绣绣画,以《千山飞流图》为蓝本,重新构图而绣出来的双面绣。” 慕容文暄介绍道:“九皇叔说得对,这幅双面绣绣画的确是依照《千山飞流图》绣的。母后,是针工局的卿卿姑娘耗时两个月绣的。她用了多种技法,废寝忘食,花了很多心血才绣出来的双面绣绣品。” 所有人叹为观止,热议声如潮水般涌开。 不说根本看不出来这是绣出来的,世间竟然有技艺如此精湛的绣娘。 虽然大多数人不懂刺绣,但也知道刺绣向来只绣一面,双面绣的发明、发展不过百年,精通此道的绣娘可谓凤毛麟角,因此是一项难以继承的刺绣绝技。 绣画上千山环绕,飞流直下三千尺,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众多闺秀、贵女不由得气愤,怎么又是那个卿卿?每次宫宴她总能出尽风头! 云袅袅看着那幅双面绣绣画,告诉自己:只是一个绣娘罢了,根本不会威胁到她。 云露鄙夷地移开目光不愿看那绣画,那个贱人的双面绣真有那么厉害吗?那幅绣画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兰卿晓知道自己又出风头了,螓首低垂做低调状。 “好好好,这双面绣绣品,哀家收下了。”刘太后有点兴奋,“双面绣乃当世绝技,这绣品精雅绝俗、意境高妙、气象万千,可见绣娘的刺绣造诣非常不俗。” “母后,儿臣知道您喜欢《千山飞流图》,恰好卿卿姑娘又精于双面绣,便吩咐她绣了这幅绣画。”慕容文暄笑道,“母后喜欢便好。” 她心情大好,吩咐宫人收下绣画。 不少人都看向燕王、刘大将军身后的宫女,想要一探究竟。 云露气得腮帮子鼓鼓的,绝不能让那贱人大出风头!一定要想个办法杀杀她的气焰! 此后,舞伎跳舞助兴,众人推杯换盏和乐融融。 刘岚彻低声道:“被太后娘娘赞美了,开心吗?” 兰卿晓真不想回答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盯着那几个妃嫔,“大将军,云小姐看过来了。” 燕南铮悠然饮酒,却忽然眉宇微蹙。 她也是,面色大变——因为玉肌雪忽然靠在菡萏身上,不省人事。 所有人都在欣赏舞蹈,凌疏影和慕容文暄同时注意到那边的变故,他的脸庞写满了担忧,而她在刘太后耳畔说了一句,便走过去看看情况。 兰卿晓暗暗琢磨,凌女官发现得也太快了吧,几乎与自己一样快。莫非她一直关注雪儿? 那边,菡萏搂着玉肌雪,凌疏影摸摸她的脸颊,再探探气息,面色巨变! 第173章:暗杀 刘太后挥退舞伎,慕容文暄如坐针毡,担心玉肌雪的情况。 兰卿晓也是担心不已,雪儿怎么会忽然晕厥呢? 众人望着那边的变故,窃窃私语,这寿宴不会中途散了吧。 凌疏影站起身禀道:“太后娘娘,微臣探不到丽嫔娘娘的气息,只怕危在旦夕。微臣愚见,先把丽嫔娘娘抬到偏殿歇息,速速传召太医来诊治。” 慕容文暄焦急地问:“丽嫔当真没了气息?” 她郑重地点头,刘太后道:“速速传太医。” 当即,凌疏影指挥宫人架着毫无知觉的玉肌雪离开寿宴。 这个变故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碧湖,喷溅起水花无数,众人低声热议,不少人胆战心惊:丽嫔娘娘在太后娘娘的寿宴忽然暴毙,是不是不祥? 兰卿晓的心揪得紧紧的,恨不得跟着出去瞧瞧。 雪儿真的没气了吗?顾院使明明说雪儿还可以活几日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殿下,奴婢想去看看丽嫔娘娘。”她忍不住道,眉心紧蹙。 “注意观察。”燕南铮冷淡道。 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把她打醒了。 对呀,今日她的任务是观察某些人的言行举止,即使雪儿极有可能出事了,她也不能着急心慌,而要坚持。 后宫的妃嫔们表情各一,刘惠嫔和月昭仪有点担心,杨婕妤则是幸灾乐祸,其余人漠不关心、私自议论。 还是杨婕妤比较有可疑。 刘岚彻悄声道:“丽嫔不会真的死了吧。她究竟得了什么病?” 兰卿晓瞪他一眼,不打算回答他。 慕容文暄坐不住了,“母后,儿臣先去看看丽嫔……” 刘太后不悦道:“你又不是太医,去了能做什么?” 燕南铮淡淡道:“太后娘娘说得对,太医很快就会赶到,相信丽嫔娘娘会安然无恙的。” 兰卿晓不由得诧异,燕王很少说这种安慰人的话,现在为什么安慰陛下呢? 慕容文暄无奈地打消念头,心却飞走了。 这时,云露起身走到中央,行礼下拜:“臣女拜见太后娘娘。祖母行动不便、身子不适,便没有进宫向太后娘娘贺寿。不过祖母记挂太后娘娘,一再叮嘱臣女向太后娘娘转达祖母的祝福,愿太后娘娘万寿无极。” 刘太后温和地笑,“好好好。你也替哀家传话给你祖母,让她好好养着,改日进宫与哀家叙旧。” “臣女定会向祖母转达太后娘娘的恩旨。”云露笑得明亮。 “听闻太尉府找到了失散的女儿,今日可有进宫来?”刘太后和善地问。 云露面容一僵,心里气恼,却不敢发作,“姐姐也来了。” 云袅袅站起来屈身行礼,“臣女云袅袅,拜见太后娘娘。” 刘太后点点头,笑道:“都坐下吧。” 云露气呼呼地回到宴案,往嘴里塞了不少菜肴。 兰卿晓忧心忡忡,雪儿究竟怎么样了? 此时的偏殿,冷风回荡,玉肌雪躺在小榻上,不省人事,小脸发青,菡萏、芙蓉站在一旁掉泪,伤心欲绝。 凌疏影看着玉肌雪,面色阴冷了几分。 “你们去看看太医来了没。”凌疏影吩咐。 “是。”菡萏和芙蓉一起出去,没有想到其他,也没有看见凌女官眼底藏着的杀气。 她们出去后,凌疏影伸手去探玉肌雪的鼻息。 很好,没有半分气息。她拍拍玉肌雪的脸颊,“丽嫔,原本你可以多活几日的,没想到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早早地收了你。你完全是咎由自取,若你不护着那个贱人、不对那贱人好,我也不会先解决你。你安心上路吧,我会把你的丧礼办得风风光光。” 声音越轻柔、越缓慢,杀气就越重。 凌疏影取出一支细长的绣花针,这还是跟之前的“谢皇后”学到的一招,反正玉肌雪已经死了,她只是再补一针,以防万一,所有人都不会发现。 事不宜迟,她立即把玉肌雪抱起来,把绣花针刺入玉肌雪后颈的风府穴。 就在她举起手即将刺下来的危急之际,不知哪里来的一阵寒风刮进来,刮起她的衣袍,她惊得停了手,转头四望。或许是做贼心虚,她总觉得这偏殿有点阴森森的。 殿外传来脚步声,许是菡萏和芙蓉回来了,凌疏影眉目一拧,狠辣地把绣花针刺入玉肌雪的风府穴。 就在她以为即将得逞的时候,忽然感觉后肩一麻一痛,接着全身僵住,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这时,菡萏和芙蓉进来,看见她举着手,手里还捏着绣花针,不禁大惊失色,“凌大人,你做什么?” 凌疏影想放下手臂,想松开绣花针,但她们已经看见了。 “莫非凌大人要害娘娘?”菡萏大胆地揣测。 “一定是!”芙蓉花容失色,“凌大人,你怎么可以害娘娘?” “不是……你们误会了……我只是……”凌疏影沉着地解释。 “没有误会。” 这道声音属于男子。 菡萏和芙蓉惊诧地转头,看见一个男子从天而降,不由得睁大眼眸。 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此人是鬼见愁,在殿内潜伏很久了,把凌疏影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他扣住凌疏影的手腕,冰冷道:“凌大人,你意图谋杀丽嫔娘娘,该当何罪!” 菡萏、芙蓉震惊不已,凌大人果真要谋杀娘娘! 凌疏影镇定地喝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藏在这里?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来人啊……” 鬼见愁点了她的哑穴,她立即说不出话来。 “你们将娘娘扶回大殿。” “啊?娘娘不是……”菡萏和芙蓉不解,娘娘不是断气了,要放在这儿吗? “照我的话做。”鬼见愁吩咐道。 她们费力地把玉肌雪搀扶下来,尔后架着她往大殿走。他则扣着凌疏影往外走,回大殿。 当他们进来的时候,大殿一片哗然。 那男子是谁?为什么拉着凌女官?为什么凌女官举着手、姿势这么奇怪?为什么凌女官不反抗? 而后面的玉丽嫔就更奇怪了,不是说断气了吗?怎么又架回来了? 兰卿晓又惊诧又不解,怎么回事?鬼见愁怎么会拉着凌女官进来? 慕容文暄也是满肚子疑惑,这究竟是怎么了?雪儿还是那样,靠在两个宫女身上。他立即过去帮忙,让雪儿坐在地上,靠着菡萏。 凌疏影看见不少异样的目光,委屈道:“太后娘娘,微臣正陪着丽嫔娘娘等候太医来,这人不知是什么人,藏在偏殿的梁上,忽然飞下来点了微臣的穴,令微臣动弹不得。” 刘太后面有不悦之色,冷声喝道:“解开疏影的穴道!” 刘岚彻立即道:“太后娘娘,此人乃燕王的暗卫。” 鬼见愁解开凌疏影的穴道,尔后躬身一礼。 燕南铮站起身,风光霁月道:“太后娘娘容禀,臣安排鬼见愁藏在偏殿,伺机行动。鬼见愁,方才你看见什么,如实说来。” “是,殿下。”鬼见愁道,“太后娘娘,陛下,寿宴开始后,小的就藏身于偏殿。方才凌大人和几位宫人护送丽嫔娘娘进来,丽嫔娘娘不省人事,断了气。之后,凌大人吩咐菡萏、芙蓉二人到外面看看太医是否来了,接着凌大人取出一枚绣花针,要刺入丽嫔娘娘的风府穴。凌大人方才的姿势就是即将刺入绣花针的动作,小的点了她的穴道,她才定住保持这姿势。” 他扬起手里的绣花针,“方才这枚绣花针就是从凌大人的指间取下来的,相信有人亲眼目睹。”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没想到凌疏影竟然是这样的人。 此时此刻,兰卿晓忽然明白了,豁然开朗。 原来,燕王是有备而来,备了一场精彩大戏,请君入瓮,再来瓮中捉鳖。 凌疏影立即跪下,声泪俱下地说道:“太后娘娘,他诬陷微臣……微臣陪着丽嫔娘娘,她已经断了气,微臣只是想为丽嫔娘娘整整衣裳罢了……那姿势是他在点了微臣的穴道后给微臣弄的,那绣花针也是他塞在微臣手里的……微臣真的没有做过这些事,再者丽嫔娘娘已经没了气息,微臣这样做不是多此一举吗?太后娘娘,您要为微臣做主呀。” “丽嫔已经断气,你再刺入一针,的确是多此一举。不过你向来行事谨慎,心思缜密,为了确保丽嫔死得透彻,你决定再补一针。”燕南铮的语声清寒如月下冰泉,冷透心间,“鬼见愁是本王的暗卫,与你无冤无仇,本王也与你无冤无仇,无需胡编乱造诬陷你。” “凌女官,你为什么要杀雪儿?雪儿究竟哪里得罪你了?”慕容文暄愤怒地质问。 “燕王殿下当然是为了某个女子。”凌疏影嘲讽道,双眸紧眯。 “太后娘娘,凌女官有没有害丽嫔,还需彻查清楚。”刘岚彻郑重道,如若鬼见愁说的是真的,那么凌疏影害丽嫔,就是因为卿卿的关系。 “燕王,他一人的供词不足以采信,你还有其他证据吗?”刘太后的面容不显喜怒,显得高深莫测。 “太后娘娘,臣会证明给所有人看。”燕南铮冷漠道,“鬼见愁。” 兰卿晓暗暗思忖,燕王会如何证明? 第174章:黑猫绣画 所有人都在想,燕王如何证明,尤其是云袅袅,非常期待燕王在今日的寿宴大放异彩。 兰卿晓心想,凌女官狡猾,刘太后私心偏帮,既然燕王要查,决定了要揭发,必定是想好了万全之策,一定可以将凌女官治罪。 在众人疑惑、等待的目光里,鬼见愁取出一只瓷瓶,揭开塞子,把瓷瓶放在玉肌雪的鼻子下。 片刻后,玉肌雪幽幽转醒,睁开眸子,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 众人震惊,惊讶声此起彼伏,丽嫔没有断气?死而复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兰卿晓并没有多少惊讶,因为方才已经想通了一切,既然燕王有备而来,那么雪儿在寿宴暴毙,想必只是一个幌子。 刘岚彻、慕容文暄和凌疏影震惊得无与伦比,眼眸快瞪出来了。 而刘太后淡定得多,好似早已猜到几分。 慕容文暄激动地问:“丽嫔,你没事吗?” 玉肌雪轻缓地摇头,“陛下,臣妾没事。” 凌疏影的内心在呐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亲自探过丽嫔的气息,之前丽嫔没有半点气息,怎么可能死而复生?究竟是哪里弄错了? 她面上些微的震惊、慌乱,燕南铮看在眼里,沉沉道:“太后娘娘,之前丽嫔在寿宴忽然没了气息,是因为臣给她服用了一种假死药,半个时辰之内呼吸全无,如同断气一般。虽然丽嫔无法动弹,看着像死去一般,但她还有神智,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事。” 玉肌雪忍着身上的刺痛,轻声道:“太后娘娘,方才臣妾在偏殿躺着,什么都做不了,但清晰地听见凌大人吩咐芙蓉、菡萏出去看看太医是否到了。接着,凌大人对臣妾说了一番话:丽嫔,原本你可以多活几日的,没想到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早早地收了你。你完全是咎由自取,若你不护着那个贱人、不对那贱人好,我也不会先解决你。你安心上路吧,我会把你的丧礼办得风风光光。””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满殿哗然。 她柔弱地看向凌疏影,费力地质问道:“凌大人,你敢说本宫诬陷你吗?你敢以凌家的列祖列宗以及子孙后代发誓,说你没有对本宫说过这些话吗?” 每个人都等着凌疏影的回应,大殿死一般沉寂,气氛有点压抑。 有些人连猜带问,大约知道了内情:凌女官害死丽嫔,应该是因为针工局的绣娘卿卿。 刚回帝京几日的云袅袅一头雾水,沈瑶环轻声道:“凌大人喜欢刘大将军,痴心多年,一直想嫁入大将军府。不过刘大将军似乎无意于她,反而对卿卿姑娘情有独钟。丽嫔娘娘与卿卿姑娘交情不错,护着卿卿姑娘,出手相助,因此,凌大人连带恨上丽嫔娘娘。” 这其中的关系太过复杂,云袅袅终于理顺了。 凌女官喜欢刘大将军,非他不嫁,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喜欢别的姑娘,眼睁睁地看着他对别的姑娘献殷勤,眼睁睁地看着他与别的姑娘双宿双栖,这其中的苦楚与绝望,云袅袅感同身受。 此时,云袅袅有点同情凌女官。 兰卿晓倒是有点期待,以凌女官的头脑与伶牙俐齿,不知会怎样辩驳。 “太后娘娘,丽嫔与凌大人没有仇怨,没有理由诬陷凌大人。”燕南铮淡淡道。 “凌大人,你为什么要害丽嫔?”慕容文暄喝问。 “太后娘娘,微臣没有……”凌疏影含在眼里的热泪潸潸滚落,哑声混着哭声,颇为凄惨可怜,“微臣与丽嫔娘娘没有仇怨,怎么会害她?” “因为丽嫔与卿卿交好,对卿卿多有维护,你恨毒了卿卿,一并也恨丽嫔。于是你决定先除掉丽嫔,再除掉卿卿。”刘岚彻厉声道,眉宇冰寒,眸光冷酷。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还是跟那个绣娘有关。 兰卿晓在想,那么雪儿中了猫鬼之蛊,是凌疏影的手笔吗? 凌疏影定定地看他,昔日冷静从容、端庄柔雅的面容,此时布满了哀伤、绝望……她没想到在他的心目中,她是这样的…… 他声色俱厉,接着道:“本将军早已对你言明,这辈子与你绝无可能,你非但不死心,反而恨毒了卿卿,一而再、再而三地谋害卿卿,若非卿卿命大,早已命丧你手。此次丽嫔无辜受到连累,也是你心肠狠毒所致。你最好一五一十地招供,不要让太后娘娘太过失望。太后娘娘对你宠信有加,你却做出残害他人的事,知法犯法,你还有何颜面当女官?” 这番话字字诛心,句句刺激,宛若万箭齐发,再坚强的人也会千疮百孔。 凌疏影依然凝视他,眼里交织着希望与绝望、深情与悲痛,珠泪不断地从白嫩的粉颊滑落,身子却一动不动,好似被人施了魔咒。以往的凌女官意气风发,权势不俗,端庄美丽,如今,她的粉颜被泪水冲刷出一道道的浅痕,如一朵遭受狂风暴雨肆虐、零落成泥的娇花,令人同情。 刘太后的面容沉静如海,没有任何表情,让人无从揣测她的心情。 兰卿晓忽然觉得伤感,诚然凌疏影不值得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过爱本身没有错,错的是她执迷不悟,心术不正走偏了,最终被爱所伤。 今夜,燕王、刘大将军当着文武大臣与女眷的面揭发凌疏影的行径与罪恶,刘太后应该不会再包庇她吧。 “你以为你杀了卿卿,本将军就会娶你吗?不会!绝对不会!”刘岚彻故意刺激凌疏影,语声冷酷决绝,神色嫌弃厌憎,“本将军愿不愿意娶你,与旁人无关,因为本将军对你从来没有半分怜惜之情!” “够了!不要再说了!”凌疏影嘶哑地吼道,再也不想听这些万箭穿心的话,再也不想…… 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是怎样的人,她还有什么颜面? 她忽然笑起来,抑制不住地低笑,苦笑,嘲笑自己傻,嘲笑自己蠢,嘲笑自己自作多情…… 所有人都看着她,不认识她似的,的确,此时的凌女官被刘大将军的话击溃了,疯癫狂乱地笑,哪里有以往从容不迫、胸有成竹的风姿? 燕南铮忽然道:“陛下,太后娘娘,丽嫔病了多日,顾院使诊断她中了猫鬼之蛊。若不及时找到对丽嫔施展猫鬼之蛊的人,那么丽嫔危在旦夕,不几日就会血尽而亡。” 众人吃惊,丽嫔娘娘身中猫鬼之蛊?猫鬼之蛊又是什么蛊? 兰卿晓直觉,燕王选择在这时候提起猫鬼之蛊,必定有所筹谋。 “九皇叔已经查到残害丽嫔的人了吗?”慕容文暄着急、激动地问。 “猫鬼之蛊?”刘太后终于出声,语带疑惑。 “母后,丽嫔的确是身中猫鬼之蛊。”他解释道。 “陛下,太后娘娘,寿宴开始之际,臣派人暗中潜入凌大人居住的殿室,有所发现。”燕南铮冷若冰霜地说道,拊掌三声。 凌疏影呆呆的、傻傻的,好像浑然不觉有人将矛头直指她,眸子干涸了,不再流泪了,也没有焦距,空洞如枯井。 一个男子捧着一样东西进来,行礼后呈上那东西:“殿下,这是属下在凌女官的殿室找到的东西。” 太监先去接过来,再递给燕南铮。燕南铮看了看,太监又呈给刘太后、陛慕容文暄。 那是一幅绣画,绣的是一只老猫,绣得栩栩如生,不过面目颇为凶悍。 兰卿晓暗暗思忖,刘岚彻低声对她说:“莫非这幅绣画与猫鬼之蛊有关?” “奴婢也不知,但应该有关吧。”她轻声道。 “不过凌疏影不会刺绣,这绣画是哪里来的?”他琢磨道。 她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这绣画会不会是绣房的人绣的? 慕容文暄不解地问:“九皇叔,这幅绣画与猫鬼之蛊有关吗?” 燕南铮颔首,“自然有关。”他陡然喝问:“凌大人,这幅绣画是从你的殿室找出来的,你不会不记得吧。这幅绣画有何用途?” 凌疏影冷静了些,好似恢复了平日的端庄自持,“这的确是下官殿室里的东西,不过只是一幅绣画而已,摆在案上偶尔看几眼。燕王殿下,有什么问题吗?” “若只是摆件,自然没问题。不过这幅黑猫绣画并不简单,因为它可以暂时容纳猫鬼。”他冰冷道,“太后娘娘,陛下,猫鬼之蛊便是借助这幅绣画施展的。换言之,凌大人便是施展猫鬼之蛊、谋害利嫔的凶手。” “竟然是你!”慕容文暄又气愤又痛恨。 “燕王殿下这样说,可有证据?猫鬼之蛊消失了数百年,根本没有人精通此道,下官如何懂得?”凌疏影淡定地反驳,“再者,下官并不精于刺绣,如何绣出这么好的绣品?” “你可以找个技艺精湛的绣娘帮你绣。”刘岚彻道。 “殿下,可以让奴婢看看那幅绣画吗?”兰卿晓忽然站起身道。 慕容文暄点头,燕南铮把黑猫绣画递给她。 她认真、仔细地看这绣画,想从一针一线里瞧出一丝端倪。 虽然是同样的一针一线,但每个绣娘的起针、尾针习惯不尽相同,每个绣娘对针脚疏密、松紧的把控也不相同,一样绣品整体的平滑度、松紧度,每个绣娘绣来都不相同,因此每个绣娘都有自己的刺绣风格,不难辨认。 第175章:对质 刘岚彻见卿卿看得仔细,一丝不苟,忍不住疑惑地问:“你看什么?能看出什么名堂吗?” 兰卿晓点点头,“大将军别打岔。” 云袅袅有点嗤之以鼻,卿卿姑娘当真瞧得出什么吗?莫非那幅黑猫绣画会告诉她真相? 大殿寂静,有人轻声议论,不少人都等着那绣娘会发现什么惊天秘密。 慕容文暄又好奇又兴奋,迫不及待地问:“如何?可瞧出什么不妥?” 燕南铮淡淡道:“陛下稍安勿躁。” 众人的心都悬着,而凌疏影跪在宫砖上一动不动,眉目冷寂,眼眸深幽,似在沉思,又好像对眼前的一切很迷茫。 兰卿晓终于道:“殿下,陛下,太后娘娘,奴婢可以肯定,这幅绣画是绣房的绣娘绣的。” “是谁?”燕南铮冰冷地问。 “是绯颜。”她语气笃定,“奴婢对绣房其他绣娘的刺绣技法和风格大致了解过,也瞧过绯颜的绣品。这幅绣画与绯颜的绣品有七八分相似。” “来人,去针工局传召绯颜!”慕容文暄激动地吩咐。 凌疏影的眼眸闪过一丝冷光。 刘岚彻含笑称赞:“卿卿,就这么一幅绣画,你就瞧出是谁绣的,太厉害了。” 兰卿晓低头做低调状,“大将军不要跟奴婢说话。” 他总是跟她说悄悄话,太引人注目了,会给她招来更多嫉恨的目光。 这不,云露就射来要把她生吞活剥的目光。 那边,云袅袅问沈瑶环:“她看几眼那幅绣画就可以确定是那个什么绯颜的绣娘绣的?这也太儿戏了吧。” 沈瑶环含笑解释道:“之前我跟府里的绣娘了解过,每个绣娘的起针、尾针等等会有不同的习惯,刺绣时所用的力度会让绣线的松紧不一样,整个绣品最后呈现出来的样子也就有细微的差别。因此,每个绣娘的绣品,即使是同样的纹样、花样,也会有点差别。” 云袅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去传召绯颜需要时间,凌疏影跪在地上,寿宴无法继续,因此众人一边吃一边等。 刘太后淡然地品尝佳肴,瞧不出半分情绪的波动,显得高深莫测。 不少大臣都在暗暗地思索,太后娘娘对凌女官甚是宠信,这次燕王、刘大将军揭发凌女官谋害丽嫔娘娘,太后娘娘会私心袒护吗?她会心甘情愿地失去这重要的左膀右臂吗? 芙蓉和菡萏早已搀扶玉肌雪回到宴案,玉肌雪依然遭受刺痛的折磨,小脸死白死白的,眉心紧蹙,双眸微阖,有气无力地喘着。 兰卿晓想过去看看她,但又担心引起注意,再者她只是卑微的绣娘,不能随意走动,就打消了念头。 终于,侍卫把绯颜带到。 虽然绯颜蛮横泼辣,但第一次来这种场合见手握生杀大权的主子,又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她,顿时她心慌起来,紧张得连走路都不会了。她双腿发软,跪在宫砖上,却看见身旁跪着的是凌女官,不由得心神大震,更加手足无措。 原本她还揣测侍卫抓她来紫宸殿必定不是好事,现在看见凌女官跪着,便猜到事情败露了。 刘岚彻忍耐不了,拿着那幅绣画喝问:“你是绣房的绯颜?这幅绣画可是你绣的?” 绯颜心尖一颤,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凌女官,不过凌女官如泥塑木雕般僵冷,没有看绯颜一眼。 “说!”他疾言厉色地怒喝。 “是奴婢绣的……”她不敢不说实话,既然凌女官跪在这儿,想必凌女官已经把她招供出来。 “你绣黑猫做什么?是谁吩咐你绣的?这黑猫绣画有什么用?”燕南铮的语气温和许多,不会咄咄逼人,但给人的压迫感更可怕。 “奴婢……”不知为什么,在燕王冰冷地注视之下,绯颜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地双臂发颤。 忽然,她看见卿卿那贱人蹲坐在刘大将军后面,虽然那贱人低头垂目、一副安静恭顺的模样,但是她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就是妒忌! 燕南铮沉声喝问:“速速如实招来!” 她回过神来,不再管卿卿那贱人,想着凌女官究竟有没有供出自己,她目光闪烁,支支吾吾道:“奴婢没有……” 慕容文暄厉声怒喝:“再不如实招来,先廷杖五十!再不说,打死为止!” 绯颜惊惧得花容失色,心慌意乱道:“奴婢说……奴婢说……” 凌疏影转头看她,双眸微眯,眼神别有意味。 绯颜看不懂她的眼神,是要自己不要说实话吗?可是若不说实话,她不是去了半条命就是去见阎罗王了呀。 “只要让苏绣司看一眼,就知道这幅绣画是不是你绣的。”燕南铮气定神闲道。 “再不如实招来,立即拖出去!”慕容文暄厉声威胁。 “这的确是奴婢绣的……”绯颜慌了,舌头打结似的,“是凌大人要奴婢绣的……” “你绣黑猫绣画,是不是要害人?”燕南铮的周身缭绕着一股慑人的冰寒气息,“是不是要害丽嫔?你知道谋害妃嫔有什么下场吗?你会身首异处,还会牵连亲朋,诛三族。” 她骇然变色,坠入冰窖般寒气逼人,全身僵冷。 即使她狠毒泼辣,即使她不喜欢家人吸血鬼般的跟她要银子,即使她恨不得跟家人一刀两断,但也于心不忍,不愿家人、亲朋因为自己而死。 她面色惨白,抖抖索索道:“这件事与奴婢无关……是凌大人要奴婢绣黑猫绣画,其余的奴婢并不知道……” 刘岚彻威胁道:“你最好一五一十地招来,若有所隐瞒,惩处加倍。” 兰卿晓暗暗琢磨,绯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绯颜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好似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有所隐瞒,“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大约两个月前,凌大人传招奴婢,要奴婢绣一幅绣画……凌大人还要求奴婢在她住的殿室刺绣,还数次叮嘱奴婢不能对第三人提起此事……奴婢在凌大人的殿室绣了月余才绣完的,若不信,可以问问那殿室的宫人……” 凌疏影忽然嘶吼,嗓音干嘶黯哑:“她说谎!太后娘娘,她诬陷微臣……” 众人面面相觑,刘岚彻皱眉寻思,慕容文暄也是相当的为难。 刘太后盯着她,长长的黛眉尾部轻轻一提。 兰卿晓勾唇冷笑,凌疏影有所决定了吗? “绯颜如何诬陷你?”燕南铮的雪颜是一汪未被人类踏足的原始静湖,无边的冷寂,无孔不入的寒雾缭绕在四周,犹如迷障。 “燕王殿下,奴婢没有诬陷凌大人。”绯颜着急地解释。 “陛下,太后娘娘,微臣没有害人之心,也没有吩咐绯颜绣什么绣画,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凌疏影端庄美丽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得黏糊、斑驳,狼狈不堪,有点可怖,不过此时她眼神澄明,眼底藏着一丝冷酷,“大约一个月前,绯颜来求见微臣,说可以为微臣解忧。微臣随口问她想做什么,她取出这幅绣画给微臣看,还说这是施展猫鬼之蛊的重要之物,只要微臣同意,她就可以施展猫鬼之蛊,想害谁就害谁。” “你答应了?”刘岚彻怒问。 “微臣不想害人,没有答应她,可是过了两天她还来,一再游说微臣,说猫鬼之蛊非常隐蔽、高明,绝不会有人查出来,更查不到她与微臣身上。”她声泪俱下,哭声充满了懊悔,“太后娘娘,微臣被她蛊惑,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可是微臣没想到丽嫔娘娘会病得这么重,绯颜只说猫鬼之蛊可以带来财运,对中蛊之人不会有太大的害处……微臣糊涂,被她欺瞒、诱骗,微臣有罪……” “不是这样的……”绯颜慌了,焦躁地大喊,“陛下,殿下,不是她说的这样……不是奴婢提出来的,奴婢听都没听说过猫鬼之蛊,如何向凌大人提出此法……” “绯颜对微臣说了猫鬼之蛊大致要怎么做,尔后把那绣画放在微臣殿内。其余的都是她做的,微臣没有参与,太后娘娘、陛下明鉴。”凌疏影泪水涟涟,好似对自己犯下的罪痛心疾首,“罪臣有罪,愿受任何惩处。” “你别想撇得一干二净!方才鬼见愁可是亲眼目睹你用绣花针意图杀死丽嫔!”对于她的推卸罪责,刘岚彻满面怒火,提醒长姐方才凌疏影还想杀害丽嫔,不要再包庇她。 “母后,舅舅说得对,方才她还想杀害丽嫔。”慕容文暄道。 兰卿晓思忖,把所有罪责推到绯颜身上,弃车保帅,也算使得漂亮。 绯颜慌惧地哭喊,顾不上现在是什么形象了,“陛下,殿下,奴婢没有半句虚言……是凌大人说谎……奴婢根本不知什么猫鬼之蛊,是凌大人对奴婢提起的,是凌大人施展猫鬼之蛊害人……” 凌疏影伤心、凄楚地质问她:“明明是你擅使猫鬼之蛊,你为什么颠倒是非诬陷我?即使你怕死,你也不能害我啊。” 绯颜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但生死面前,也要绝地反击。她泪流满面,悲愤道:“凌大人,奴婢出身卑微,但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奴婢与各位主子娘娘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害她们?奴婢巴结奉承她们还来不及,怎么会害她们?陛下、殿下明察,奴婢真的没有害娘娘……” 第176章:疯魔 兰卿晓觉得绯颜有一点说得对,绯颜的确不太可能谋害妃嫔,不可能谋害雪儿。 不说谋害妃嫔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只说害人的缘由,绯颜有什么理由谋害雪儿,有那么大的仇恨吗? 她知道绯颜恨自己,但应该不至于连带地恨雪儿,以至于要杀死雪儿。 那么,谋害雪儿的只能是凌疏影。 绯颜和凌疏影各执一词,互相指控,刘岚彻和慕容文暄无法确定哪一个说谎,但更倾向于是凌疏影说谎。 燕南铮的玉容寒如冬湖,“陛下,太后娘娘,凌大人与这绣娘各执一词,实难判断谁是主谋。” 刘岚彻也头疼不已,悄声问后面的兰卿晓:“你可有办法?” 兰卿晓摇头,真的没有办法。 “太后娘娘,微臣与丽嫔娘娘并没有深仇大恨,微臣没有理由害她。刘大将军所说的那原因,是对微臣有偏见。太后娘娘明察。”凌疏影不卑不亢地辩驳。 “那鬼见愁亲眼目睹你意图杀害丽嫔,你又如何解释?你不要说你没有,鬼见愁不会平白无故地冤枉你!丽嫔也不会冤枉你!”刘岚彻怒不可揭道,没想到到现在她还死不悔改。 “奴婢承认那幅绣画是奴婢绣的,是凌大人吩咐奴婢绣的。但奴婢绝没有害丽嫔娘娘,奴婢纵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主子。”绯颜哭道。 “九皇叔……”慕容文暄犹豫不决。 “将这绣娘拖下去,收押地牢,明日再处置。”刘太后忽然下令,不怒自威。 “奴婢没有害人……奴婢冤枉呐……燕王殿下,太后娘娘……”绯颜被两个侍卫拖出去,大喊大叫,声音凄厉。 兰卿晓心里冷笑,刘太后急着把绯颜收押地牢,是不想她在这儿继续指控凌疏影吧。 凌疏影始终不认罪,怎么办? 燕南铮冷沉道:“陛下,太后娘娘,凌大人决定用猫鬼之蛊杀害丽嫔,便吩咐绯颜绣了一幅黑猫绣画。接着,凌大人用黑猫绣画施展猫鬼之蛊残害丽嫔,以至于丽嫔卧病数日都无法好转。今日丽嫔坚持来为太后娘娘贺寿,臣给她服用了假死药,她忽然暴毙,凌大人为了确保她死了,就用绣花针刺她的风府穴,被鬼见愁人赃并获。陛下,太后娘娘,此案人证、物证确凿,不容她抵赖。只要传召伺候凌大人的宫人来问话,便可真相大白。” 慕容文暄立即道:“速速去传那几个宫人。” 燕南铮又道:“还有一个办法,只要把猫鬼召唤出来,猫鬼便会回到主人身边。” “朕明白了,猫鬼回到哪个人身边,那个人就是施展猫鬼之蛊的人。”慕容文暄惊喜道。 “燕王懂得如何召唤猫鬼?”刘岚彻嗤之以鼻地问。 “此事不难。”燕南铮高深莫测地说道,“有这幅绣画,便可召唤猫鬼。” “殿下,奴婢可以协助您。”兰卿晓忽然有点明白他的用意,自告奋勇。 凌疏影安之若素地跪着,双目闪闪烁烁,好似在想他们到底能不能召唤出猫鬼。 燕南铮点头应允,兰卿晓起身走过去,双手捧着那幅黑猫绣画,接受众人的注视。 所有人都想知道燕王如何召唤出猫鬼,少数人知道猫鬼之蛊已经消失了数百年,其施展之法与破解之法皆已失传。今夜有机会亲眼目睹召唤猫鬼之术,能不令人激动吗? 慕容文暄目不转睛地看着,刘岚彻也离开宴案,站在她身旁。 兰卿晓给他使眼色,要他站远一点,他一动不动,挑眉眨眼,朝她魅笑。 她气恼不已,又不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瞪他,只好压低声音道:“大将军,站那边去。” 他就是要站在她身旁,跟个无赖似的,得意地笑。 云露看见他缠着那贱人,气不打一处来,认定是卿卿那贱人使了媚术勾引他,好让所有人都看见,刘大将军自愿跟着她,是属于她的。 她气得攥紧拳头,恨不得手里有一条马鞭,狠狠地抽过去,把那贱人的脸抽成丑八怪。 云袅袅万分期待,暗暗地向上苍祈祷,燕王一定可以召唤出猫鬼,一定可以! 此时,燕南铮吩咐一个太监:“去准备一只小几,一碗香粥,一只小匙。” 太监立即去准备。 “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刘岚彻好奇地问。 “在殿门外设小几,香粥置于几上,以小匙轻敲碗沿,同时念诵,请猫鬼出来。”燕南铮耐心地解释。 “这样就能请出猫鬼?那这黑猫绣画有何用处?”刘岚彻半信半疑。 “这绣画上的黑猫是猫鬼现身的寄居之处。古籍上记载的便是这个方法,应该可行。”燕南铮眼睫轻眨,似微风滑过。 兰卿晓忽然间明白了燕王的心思,刘岚彻还是不明白,追问:“那如何知道猫鬼已经出来,寄居在绣画里?” 燕南铮轻淡的眼风有意无意地扫向凌疏影,“本王也不知道会怎样,不过这办法必定可行。” 慕容文暄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听着就觉得毛骨悚然。” 一阵寒风穿殿而过,呼啦有声,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摸摸臂膀,觉得那一下子很冷。明明是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大殿,却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不多时,太监送来小几、一碗香粥和一只小匙,并且遵照燕王的吩咐,放在殿门外。 燕南铮正要走过去,忽然,凌疏影发出痛楚、干哑的嘶叫:“啊……”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转向她,她跪坐在地,忽然咬着牙冷笑,仿佛着了魔、发了癫,笑得花枝乱颤,端庄的面容扭曲成厉鬼,狰狞骇人。 凌女官疯魔了吗? 兰卿晓心里冷笑,很好,终于把她逼疯、击溃了! 燕王这一招虽然很险,但还是管用的,关键是看谁的承受力、忍耐力足够强大。 “对!是我又如何?”凌女官溃乱地嘶叫,凄厉,尖锐,由一个端庄从容的女官变成一个崩溃的厉鬼,面容撕裂,十分可怖,“我用猫鬼之蛊害丽嫔,就是要她死!今夜我用绣花针刺入她的风府穴,是要她死得透彻!对!统统都是我!你们满意了吗?” “果然是你!”刘岚彻咬牙切齿道,“你竟然这般狠毒!” “我狠毒?我有你冷酷无情吗?”凌女官缓缓站起来,泪萦于睫,悲愤地质问,“我喜欢你多年,非你不嫁,可是到头来我又得到了什么?” “你喜欢本将军,本将军就一定要喜欢你吗?这又是什么道理?男女之情,姻缘之事,从来都是无法强求。”刘岚彻冰冷道。 “是因为她!”凌疏影怒指兰卿晓,黏糊的面容泛着一缕青色,怨毒、痛恨的目光射向她,凌厉如箭,“你只不过是卑贱的绣娘,哪一点比我好?凭什么跟我抢?” “凌大人痛恨奴婢,恨不得一掌打死奴婢,因此凌大人看见瑶华郡主去找奴婢,就想了个一箭双雕的办法,杀了瑶华郡主,嫁祸给奴婢。瑶华郡主和奴婢都死了,你就可以得到刘大将军。”兰卿晓柔音铿锵,澄澈的水眸泛着冷芒。 “对!我杀了瑶华郡主,嫁祸给你!”凌疏影怒目圆睁,眼白上翻,布满了骇人的戾气,“可惜啊,每次你总能死里逃生!” “凌疏影,你好大的胆子!”刘太后陡然怒喝。 “丽嫔娘娘帮过奴婢,你觉得以后丽嫔娘娘还会妨碍你杀奴婢,因此先杀了她,再杀奴婢,是不是?”兰卿晓心里雪亮,太后娘娘这句话大有深意,或许是想喝醒凌疏影,让她不要再乱说话。 满殿哗然,所有人都津津有味地观看这场火药味十足的精彩大戏。 刘岚彻也没想到凌疏影会溃乱成这样,认了所有罪。 想必此时她已经万念俱灰吧。 凌疏影根本不理会刘太后的“警告”,沉浸在怨恨、不甘心的世界里,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变成不堪入目的疯魔之人。她侍奉刘太后多年,深受宠信,权势不俗,多年来受刘太后的耳濡目染,养成了恃才傲物、不肯服输的性子,因此她才会沉陷在感情的泥淖里无法自拔,以至于走了歪路。 “对!我要杀死丽嫔,再来杀你,就没有人会阻止我!”她似要咬碎自己的要吃,似要冲上去撕咬对方,“我变成这样,都是拜你所赐!” “奴婢何德何能,竟然可以把你变成一个狠辣、凶残的人。”兰卿晓嘲讽道。 云袅袅见识到她的伶牙俐齿与胆色气魄,不由得蹙眉。 看来,她低估了这个名为卿卿的绣娘。 刘大将军钟情于卿卿,不是没有道理的。 凌疏影声嘶力竭地嘶吼:“就是你!就是你夺走我喜欢的人!” 她忽然冲过去,兰卿晓看着她变成一只发狂、凶狠母老虎扑杀过来,一动不动。 “抓住她!”慕容文暄立即喝道。 “你疯了吗?”刘岚彻立即出手,一掌打中凌疏影。 当即,她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刘太后满面怒容,“关押地牢!择日再审!” 两个侍卫拖着凌疏影离开,她纵声狂笑,笑声恣意张扬疯狂,却让人莫名地觉得凄凉。 精彩大戏终于落幕,众人唏嘘不已。 时辰还早,不过刘太后已经没有心情留在这儿,先行回宫,不过她留下话来,要诸位尽情吃喝,明日歇朝。 燕南铮玩味地勾唇,歇朝只怕是因为心情不好吧。 第177章:蛊惑人心 凌疏影以猫鬼之蛊谋害玉丽嫔被揭发,收押地牢,引起诸多揣测与议论。自然,议论的核心人物有兰卿晓。 刘太后提前离去,又有刘大将军和慕容文暄的“命令”,所有人都放开了些,不那么拘束,吃喝的吃喝,闲聊的闲聊,敬酒的敬酒,场面格外的热闹,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玉肌雪再也支撑不住,由菡萏、芙蓉搀扶着回寝殿歇息。兰卿晓想着稍后要去地牢找凌疏影索要猫鬼之蛊的破解之法,不然雪儿还要遭受非人的折磨。 云露端着金杯走过来,眉目含笑,娇柔款款,“大将军,臣女敬你一杯。” 刘岚彻不想看见她,可是,可以不给她面子,却要给太尉府几分薄面。他端起金樽,意兴阑珊道:“云小姐,请随意。” 她喜笑颜开地饮了一大口,因为酒意而双颊酡红,浮现几分娇色,“大将军,臣女府的几株梅花开得正好,不知大将军可有空闲到府里赏梅?” 兰卿晓心里窃笑,唔,这支桃花发力了。 “本将军公务繁忙,怕是没有空闲欣赏太尉府的梅花。”他冷淡道,恨不得她立即消失在眼前。 “那大将军哪日空了再来太尉府小坐。”云露又尴尬又生气,但不好发作,心想着他必定是被后面那个贱人蛊惑了才拒绝她。 她一定要想个妙法整死那贱人! 她揣着心事回到宴案,若有所思,其他闺秀、贵女叫她,她都没听见。 那边的云袅袅,痴痴地望着燕王,无法移开目光。 沈瑶环拍拍她的手,劝道:“喜欢就大胆地去表明心迹,你藏着心事,燕王殿下怎么会知道?” “我……不想让殿下知道……”云袅袅收回目光,苦涩地牵唇。 “为什么?” “殿下待人一贯淡漠,我不知道殿下待我是什么心思……虽然我的身份变了,但在殿下眼里,或许我依然是那个伺候他多年的侍婢。倘若我向殿下表明心迹,我担心殿下不会再理我。”云袅袅忧虑得眉心微颦。 “你害怕不好的结果,但整日牵挂、忐忑不安,就好过吗?我就喜欢爽快点儿的,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死心,不再纠缠,自己也不会痛苦,是不是?”沈瑶环劝道。 “沈妹妹,若我能像你这样当机立断、爽快干脆就好了。”云袅袅无奈地叹息,“我也希望自己当机立断,可是怎么也做不到。” “这是性情使然,无法强求。”沈瑶环理解她的心情。 杨婕妤、王选侍上去侍奉慕容文暄饮酒,那边,兰卿晓低声对燕南铮道:“殿下,奴婢想去地牢见凌疏影。” 燕南铮将一碟精致的芙蓉酥、梅花饼递到她面前,“寿宴散了之后再去。饿了吧,吃点儿垫垫肚子。” 这语声温柔低沉似爱侣间的轻声呢喃,令人无端地心颤。 看着这般可口的糕点,她的确饿了,很想吃几块,但这场合,她一个绣娘,不太合适吃东西。 他把这碟糕点塞在她手里,“拿着。” 她不得不捧着瓷碟,不然这些糕点就都倒在宫砖上,浪费了。 见此,刘岚彻也端起一碗木樨清露放在她手里,体贴地笑道:“卿卿,你肯定饿惨了,快吃吧。” 说罢,他朝燕王扬眉,不服输的眼神好似在说:你体贴我也体贴,你温柔我也温柔,看谁更体贴更温柔! 燕南铮不理会他,径自进膳饮酒。 兰卿晓拿着两样吃食愣了一瞬,罢了,就偷偷地吃吧。 她微微侧过身子,把瓷碟放在宫砖上,先吃木樨清露。 唔,这清露还挺好吃的。 刘岚彻转头看她,见她乖乖地吃着,不由得唇角飞扬,心情大好。 云袅袅看见这一幕,从燕王递给她糕点开始,心里很不是滋味。 殿下为什么对那个卿卿这么好? 她伺候殿下那么多年,殿下从未拿东西给她吃,更从未那么温柔地对待她。 此时此刻,她心里酸涩,闷闷的痛。 沈瑶环知道她心情不好,宽慰道:“以后怎么走这条路,你需好好想想。” 云袅袅轻轻颔首,“我会想清楚的。” 那边,云露也看见刘岚彻拿吃食给那贱人吃,气得拍案,“太过分了!” 一个贵女说起风凉话,“云姐姐现在知道了吧,那个绣娘就是会蛊惑人心,把刘大将军迷得是非不分……” “谁说大将军是非不分?他只是暂时鬼迷心窍罢了。”云露不悦地瞪她。 “对对对,暂时的,暂时的,我说错话了。”那贵女连忙道。 “我得想个办法整死那个贱人!”云露咬唇琢磨,“你们速速想办法呀,我要让那个贱人知道我的厉害!” “云姐姐,刘大将军和燕王殿下都在,这不太好吧。”有贵女惧怕于刘大将军的威势。 “是呀,方才在殿外不就没成吗?刘大将军还……”另一个闺秀嘀咕道。 云露厉目瞪过去,她们纷纷噤声,不敢再说。 一个贵女想巴结她,狗腿道:“云姐姐,不如这样……” 她附在云露耳畔说了两句,云露长眉一挑,双眸慢慢眯起来,阴冷而得意。 那边,云袅袅终于鼓起勇气,与沈瑶环一起过去,手里端着金杯。 沈瑶环落落大方,云袅袅有点忐忑,不敢直视燕王。 云露看见她们走向刘大将军那边,面色陡然阴沉下来:这贱人想做什么?希望她不是勾引刘大将军! 燕南铮优雅淡然,视若无睹,刘岚彻则是贼兮兮地笑,碰一碰他的胳膊,“你的桃花来了。” 正在“偷吃”的兰卿晓连忙转过身子,正襟危坐,低垂着头,把那碟糕点放在一旁。 这感觉,有点不爽。 沈瑶环和云袅袅一同行礼,“臣女见过燕王殿下、大将军。” “沈小姐,云小姐,你们是来向燕王敬酒的吧。”刘岚彻挤眉弄眼地笑,想着后面的卿卿会有什么感想呢。 “大将军见笑了。瑶环和袅袅来,是向大将军和燕王殿下敬酒。”沈瑶环端庄地轻笑,微微侧首给云袅袅示意,“大将军,燕王殿下,瑶环敬二位一杯。” “袅袅敬殿下、大将军一杯。”云袅袅语声轻柔,螓首微低,不敢直视燕王。 “来来来,本将军敬二位小姐一杯。”刘大将军朝燕王别有深意地眨眼,一饮而尽。 “请。”燕南铮的面庞淡漠如深秋下的月夜,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瑶环悄然观察燕王,他对云袅袅的态度的确过于冷淡。 燕王一向不近女色,对云袅袅与对待其他女子一样冷漠无情,可是他为什么对卿卿姑娘与众不同? 她百思不得其解。 云袅袅轻声莞尔:“殿下,娘亲回乡颐养天年,身子可还健朗?” 娘亲? 沈瑶环忽然明白,她说的是养母,燕王的奶娘。 燕南铮淡淡道:“前些日子本王派人去看望过奶娘,她身子还好,你无需担心。” 云袅袅轻轻颔首,“希望娘亲好好的。半年多不见娘亲,还挺想念娘亲的。” 他的桃花眸漾着清澈的水泽,纯净冷冽,“既然你已经是太尉府嫡出的小姐,前尘往事就不要再记起。” 她的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 尔后,她和沈瑶环回到宴案。 离去之际,云袅袅清凌凌的目光如蛇一般向兰卿晓蜿蜒而去,兰卿晓忽然觉得有一道阴冷的目光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抬头,正巧对上云袅袅的目光。云袅袅收回目光,飘然离去。 刘岚彻漫不经心地揶揄:“她好歹是伺候你十几年的美人,你怎么这么冷漠?她刚回帝京没几日,特意来向你请安,你好歹给人家好脸色呀。” “你有兴致,大可去找她。”燕南铮斟了一杯清茶,转身递给兰卿晓。 “像她这种柔弱娴静的姑娘,不是本将军喜欢的那一种。”刘岚彻朝兰卿晓眨眼,一个大大的媚眼,“就像这种糕点,不是本将军喜欢的那一种,吃不下去。” 兰卿晓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翻了个白眼,更让她受不了的是,燕王亲自投喂,之前是糕点,现在是茶,她不喝还不行,他就这么一直端着,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她可不想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因此,她利索地接过茶水,咕噜噜地喝完。 饶是如此,已经吸引一些人的注意。 她把茶杯生硬地塞给他,咬牙道:“殿下不要再害奴婢!” 燕南铮把茶杯搁在案上,对她的话、她的怒火全都无视,云淡风轻地吃着。 她气哼哼地瞪他,恨不得一巴掌扫过去,可事实上,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云露端着金杯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向他们行礼,眉目端庄得令人惊讶,还很谦逊,“大将军,燕王殿下,臣女是来向二位敬酒的,并且向卿卿姑娘赔罪。之前在殿外臣女被小人蒙蔽,错怪了她,臣女知道错了,还请大将军、燕王殿下和卿卿姑娘原谅。” 这番话说得颇为诚恳,不过兰卿晓看透了皇宫里的人与世家闺秀的秉性与心思,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习惯了鄙夷蔑视地位比他们低的人,习惯了将责任推卸在别人身上,习惯了即使错了也不会低头认错。因此,一贯泼辣蛮横的云露怎么可能给她这个卑微的绣娘道歉? 那么,云露在打什么主意? 第178章:威胁 刘岚彻看向卿卿,给她使眼色。 兰卿晓明白他的意思,既然云露这样说了,就暂且相信吧,尽量不要得罪人。 她莞尔道:“云小姐言重了,奴婢怎敢让云小姐道歉赔罪?” 云露欣喜地笑,“这么说,你原谅我了?” 兰卿晓淡淡道:“奴婢并没有怨怪云小姐的意思,谈何原谅?既然是误会,那就让误会随风飘散吧。” “好好好,我就喜欢爽快的人。”云露喜上眉梢,颇为俏皮,“我要裁新衣,以后可能要向你请教刺绣之事,你不能推脱不见我哦。” “云小姐若需要奴婢,奴婢定当竭尽所能。” “好!”云露拊掌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云小姐,你应该知道,她是针工局的绣娘,每日要为各位娘娘绣衣,只怕没有闲暇接私活。”刘岚彻提醒道,不希望卿卿与云露接触过多。 “大将军以为臣女不知道宫规吗?”云露笑道,“臣女没有资格请针工局裁绣衣裳,要向太后娘娘奏请。” “你知道便好。”他稍稍放心。 “大将军,燕王殿下,卿卿姑娘,臣女敬你们一杯。”她举起金杯,一饮而尽。 燕南铮神色淡漠,如寒冬里的原野,萧瑟冰寒。 兰卿晓自然没有饮酒,云露心情很好,兴高采烈地离去。 刘岚彻不解地问:“云露好像忽然转性了,卿卿,我怎么觉得她并非真心来道歉。” 燕南铮冷冷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才有可能给别人道歉。” 兰卿晓也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不管她有什么意图,奴婢会谨慎的。” 寿宴又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时辰不早了,君臣也算尽兴了,终于散了。 慕容文暄与杨婕妤离去,月昭仪和刘惠嫔相携离开,福宁公主则是蹦蹦跳跳地走了。 兰卿晓道:“殿下,大将军,奴婢先去地牢。” 刘岚彻多喝了几杯,俊容飘着粉红的色泽,笑道:“我跟你一起去。” 她想说不必,却看见云袅袅走过来。云袅袅特意等到所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过来的,对燕王行礼:“殿下,袅袅告辞。” 兰卿晓灵光一闪,她这是想让燕王送她回去吧。 她嘴里不说,不过故意来辞行,倘若燕王是个知情识趣或关心她的男子,必定会主动提出送她回府。如此,她就达到目的了。 燕南铮轻轻颔首,“路上当心。” 云袅袅福身一礼,转身离去,步履轻而慢,好似在等待什么。 兰卿晓心里叹息,只怕她的希望要落空了。 直至走出大殿,云袅袅才加快脚步离去,想必是死心了。 “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云大小姐来辞行,摆明了是希望你送她回府,你怎么跟个榆木疙瘩似的?”刘岚彻故意说给卿卿听,就是燕王太不上道了。 “你怜惜她你送她回府。”燕南铮淡漠地眨眸。 “她希望送她的那个人不是本将军,是你呀燕王殿下。”刘岚彻哭笑不得。 燕南铮直接不理他,不是瞧不出云袅袅的心思,而是根本不想送她回府。 兰卿晓道:“奴婢先去地牢。” 刘岚彻快步跟上,燕南铮走到她另一边,疾步而行。 “你干嘛?”刘岚彻皱眉问道。 “去地牢。”燕南铮漫不经心的语气。 “你去地牢干吗?本将军陪卿卿去就行。” “本王奉了陛下的旨意彻查此案,你说本王去干吗?” “……”刘岚彻无言以对。 兰卿晓不理会他们的口水之战,快步前行。 再次来到地牢,她竟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凌疏影被关押在一间颇为干净的牢房,因为她是刘太后身边的红人,狱卒担心她这次安然无恙后会来报复,就不敢对她苛刻,好吃好喝地供着她。 凌疏影躺在硬木板床上,蜷缩着背对着外面,身上盖着潮湿、灰黑的薄被。牢房里没有烛火,幽暗死寂,只有前面的烛火蔓延过来一点昏暗的光影,更显得这是一个九幽地狱般的世界,没有希望,没有光明,没有温暖。 听闻脚步声,她也没有动一下,不过睁开了眼眸。 兰卿晓站在牢房前,静静地看她,燕南铮、刘岚彻分别站在她两侧,刘岚彻说不出现在是什么心情,既痛恨她谋害卿卿,又有点同情她如今的下场,毕竟是相识多年的人,毕竟她伺候太后娘娘那么多年。 “凌大人,本将军来看你。”他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吧。”凌疏影的声音低低的,有点干哑。 “我想问你一件事。”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她有一点点的同情,是对还是错。 “我没什么可说的。”她生硬道,语声里分明有恨意。 “丽嫔娘娘危在旦夕,还请凌大人说出猫鬼之蛊的破解之法。”兰卿晓着急道,虽然她的出现有可能激怒凌疏影,但雪儿的病情不等人,必须尽快得到破解之法。 “你这么有本事,何不自己想?”凌疏影阴阳怪气地说道,“每个男子都喜欢你,你让他们帮你呀。” 果不其然,她不愿意说。 刘岚彻和兰卿晓对视一眼,道:“只要你说出破解之法,本将军会向太后娘娘求情,保你一命。” 凌疏影幽冷道:“你以为我还会在意生死吗?”她忽然支起身子,转身面对他们,“满朝文武,宗室子弟,都知道我凌疏影为了大将军你去杀人、害人,我还有什么颜面再活下去?我的下场只有一个字:死。” 他无言以对,对,依照律法,她害死瑶华郡主,谋害玉丽嫔,早该千刀万剐。 燕南铮面如寒水,不发一言。 兰卿晓理解她万念俱灰的心境,看见她隐在昏暗里的脸庞,憔悴无血,暗淡无光,像戾气骇人的女鬼。兰卿晓道:“你在筹谋那些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事迹败露的一日,你可以认定是奴婢把你害成这样,不过奴婢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争什么。丽嫔娘娘是无辜的……” “你想提醒我是自作孽不可活吗?对!我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凌疏影忽然冲过来,双手握着铁栏,泪痕犹在的憔悴面容被昏红的微光照亮,五官扭曲,十分狰狞,“即使我死了,也要丽嫔陪葬!” “小心!”刘岚彻下意识地以为她要攻击卿卿,眼疾手快地把卿卿往后拽。 不过燕南铮比他更快,横臂而来,挡在兰卿晓面前。 兰卿晓被拽得有点懵,站稳后看见燕王收回手臂。 而凌疏影只是抓着铁栏,什么都没做。她笑起来,笑声无比的尖厉凄凉,“你有本事,得到他们的呵护……有本事……” 兰卿晓明白她恨毒了自己的心思,求她没用,试试强硬的手段吧,“丽嫔娘娘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莫非你想要你的家人、亲族跟着陪葬吗?” 凌疏影的眸子蓦然一睁,愤怒之色分明。 燕南铮冷冽道:“只要本王跟八哥提一句,你凌氏一族、甚至九族都会消灭殆尽。” 她骇然面色,眼底渗出恐惧。 八贤王宠溺瑶华郡主,她杀了瑶华郡主,八贤王必定恨她入骨。而凌氏一族那么多人,总有一些人不安分,做过一些触犯律法的事,只要查一查,就能查到罪证。只要八贤王一句话,朝中就有不少大臣愿意为他办事,把凌氏连根拔起。 因为她一人,而让凌氏遭受灭顶之灾,她对不住爹娘,对不住凌氏的列祖列宗。 刘岚彻接着道:“八贤王已经知道你是杀害瑶华郡主的元凶,即使太后娘娘想饶你一命,八贤王也不可能放过你。若没有本将军从中斡旋,你必定身首异处。是要留住一命,还是凌氏一族覆灭,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兰卿晓看见她的双手越抓越紧,眼里的骇惧越来越盛,知道现在她已经没有选择。 “八哥知道你是元凶,想必你必死无疑,或许本王与大将军暗中联手,可以保住凌氏的嫡系血脉。”燕南铮冷酷道,“若你想保住一命,还要费一番周折。” “殿下真的可以保住凌氏的嫡系血脉吗?”凌疏影的声音微微颤抖。 “本王自当竭尽全力,应该可以。”他冷漠道。 “只要你说出破解之法,本将军自然会想办法补救。”刘岚彻保证道。 凌疏影深深地吸气,痛恨地瞪着兰卿晓,迫不得已说出破解之法。 临走之际,兰卿晓让他们在前面等候,对凌疏影诚恳道:“凌大人,即使你不相信奴婢,奴婢也想说一句真心话。其实奴婢对大将军只有朋友之谊,至于他为什么喜欢奴婢,奴婢真的不知。男女之间即使不能成就姻缘、成为佳偶,也可以成为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好朋友。很多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执迷不悟只会作茧自缚。” 凌疏影冷笑,“你是教训我还是嘲笑我?” “肺腑之言,你怎么想奴婢都无所谓。” “我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都喜欢你。” “哦?明白了什么?” 凌疏影自嘲地苦笑,“你走吧。” 兰卿晓不再追问,从容离去。 凌疏影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凄凉、哀婉地笑起来。 绣娘卿卿的出身、家世远远不如她,可是为什么得到刘大将军、燕王的青睐?因为,卿卿不仅聪慧、胆色过人,而且心性没有在皇宫这个大染缸里受到污染,保持了纯真的赤子之心。 第179章:最后一次伺候 兰卿晓、燕南铮和刘岚彻连夜到毓秀殿破解玉肌雪的猫鬼之蛊,按照凌疏影说的,把那幅黑猫绣画放在玉肌雪的床头,同时每日三餐都要摆放一碗香粥于床榻的尾部,如此三日三夜,便能召唤出猫鬼,猫鬼会躲在绣画里。 之后,将那绣画烧毁,猫鬼便消失于人世间。 三人从毓秀殿出来时,皇宫被静谧的夜色笼罩,寒风呼啸而过,清月躲在云层里,似也冷得发抖。 想着雪儿保住了一命,兰卿晓松了一口气。 刘岚彻笑道:“卿卿,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奴婢自己回去便可。” “夜深了,我怎么可能放心?走,我送你回去。”他故意挑眉,“燕王,你不会也要跟着去针工局吧。” “本王回府。”燕南铮径自前行,广袂飞卷,没有半分停留。 由于出宫的路与去针工局的路不是一个方向,他们分道扬鞭。 兰卿晓忽然觉得,她和燕王就是这样分道扬镳,再也没有可能了吧。 心底的恨,慢慢减少,可是她知道燕王不是她应该寄予希望的良人,现在她也不能有儿女私情。 是的,没有可能! 翌日一早,八贤王得知杀死瑶华郡主的元凶是凌疏影之后,立即进宫面见刘太后。 不知八贤王和刘太后说了什么,很快就从宁寿宫出来,怒气冲冲,满面戾气,吓得宫人绕道而行。 这日午后,凌疏影在地牢死了,据说是自缢死的。 兰卿晓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上午,数次害她的凌疏影终于死了,可是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凌女官害了那么多人,有这下场是活该。”小倩义愤填膺道。 “自缢而死还便宜她了呢。”翎儿觉得大快人心,“照我说呀,就应该把她五马分尸。” “你太残忍了。”拂衣蹙眉道,“我忽然觉得凌女官也挺可怜的。” “你怎么可以同情她?亏卿姐姐对你那么好呢。”翎儿气愤道。 “我觉得她自缢身亡有点可疑,会不会是八贤王……”叶落音揣测道。 “有可能是八贤王下毒手的。他最疼爱的女儿死了,现在才知道凶手另有其人,必定气愤难当。”红绡笃定道,“若是我,我肯定要报仇。” 兰卿晓也觉得是八贤王派人杀死凌疏影,或者亲自去地牢杀死凌疏影的。 翎儿忽然问道:“对了,绯颜呢?她不是也关押在地牢吗?” 几个绣娘走过来,其中一人道:“方才我说绯颜昨日被处死了。” 翎儿拊掌笑起来,“太好了!她终于自食恶果了!” 拂衣心有不忍,更觉得恐惧,小脸惨白惨白的,“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咱们宫人就是命如纸薄。” 红绡撇撇嘴:“你别感慨了,同情谁不好,同情绯颜做什么?你忘记绯颜怎么害卿姐姐、叶姐姐了吗?你也险些被她害死好不好?” 叶落音也觉得人世无常,看来以后要更加谨言慎行。 兰卿晓想象到绯颜的下场,刘太后宠信凌疏影,凌疏影死了,刘太后会迁怒于绯颜,绯颜怎么可能不死? 翎儿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兰卿晓走到一旁,望向窗外,怅惘地叹息。 飘絮坐在绣架前,不紧不慢地绣着,纤长的眼睫微微一挑,似蝴蝶展翅。 玲珑悄声道:“飘絮姐姐,绯颜死了。” 飘絮点点头,唇角微勾——她等的就是这一日! 这几年来绯颜一直凌驾在她头上,她不得不装弱自保,不得不与人为善、广结人缘,对抗绯颜的嚣张狠辣。 玲珑开心地笑,“以后我们怎么办?要提防卿卿吗?” “不用。”飘絮冰冷地挑眉,只要卿卿那几个人不冒犯她,不争抢属于她的东西,她不会对付她们。 “还是飘絮姐姐高明,借卿卿之手杀了绯颜。”玲珑压低声音道。 飘絮瞪她一眼,玲珑立即捂嘴,低头刺绣。 假谢皇后的新衣,是飘絮盗走的,嫁祸给绯颜,一石二鸟。 尔后,挑拨艳玲在假谢皇后的新衣泼墨,害得卿卿险些遭罪。 现在只剩下卿卿可以与她匹敌,以后就看卿卿的造化。倘若卿卿冒犯到她,她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 燕王府。 午时了,燕南铮在书房看书一个时辰,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觉得饿了,便吩咐流风传膳。 流风人逢喜事精神爽,面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今日殿下有口福了。” “怎么说?”燕南铮淡淡地问。 “因为……”流风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即捂着嘴,神秘道,“总之殿下可以品尝到很久没吃过的美味佳肴。” 燕南铮不再追问,好似根本不在意他的秘密。 流风的眼底眉梢皆是舒心的微笑,又道:“殿下,很快就可以进膳了,快做好了。小的去灶房看看。” 说罢,他一溜烟地跑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和两个仆人端着午膳过来,跟在后面的是一个身穿雪色衣袍的姑娘。 云袅袅。 燕南铮没有惊讶,也没有热情地招呼,轻淡如烟的眼风从她冻得发红的小手滑过,好似雁过无痕。 “袅袅拜见殿下。” 云袅袅福身行礼,螓首微低,眉目婉婉。 今日,她精心地妆扮了,相信可以吸引殿下的目光。 的确,她的妆容清透无暇,如白瓷般光可鉴人,若美玉般细腻温润,似清晨露珠晶莹剔透。她的着装一向清雅,今日也是如此,一水儿的雪色衣袍,配着乌髻间的白玉兰簪,整个人如清雪雕琢而成,美得玲珑剔透。 燕南铮淡冷道:“起来吧。” 流风忙着布菜,笑道:“殿下坐下吧,清婉……云小姐,你也坐,陪殿下一起进膳。” 燕南铮从容地坐下,云袅袅看见他未曾看过自己一眼,有点失落,“殿下,袅袅想最后一次伺候您。” “坐下吧。”他语声如水,秋水般令人倍觉冷涩。 “是。”她心头一喜,唇角微牵。 “殿下,今日的午膳都是云小姐亲手做的,都是你喜欢的菜式。”流风面上的微笑如春风般和煦,瞧得出来心情很好。 “许久不曾下厨了,不知做出来的口味是不是和以往一样呢。殿下不要嫌弃才好。”云袅袅谦逊道,清婉地微笑,“流风,你叫我袅袅便好。” “不行,如今你是太尉府嫡出的大小姐,身份不比从前,小的怎么可以直呼你的闺名呢?”流风郑重道,“不如小的叫你云姑娘吧。” “都可以。”她莞尔一笑,语声清凌凌的,如冰玉相击,轻细悦耳,“不知殿下的口味有没有变,袅袅还是按照以前殿下的口味来做。殿下尝尝吧。” 燕南铮尝了尝,清润道:“还是跟以往一样的味道。不过本王近来喜欢口味重一点的。” 云袅袅好像听懂了这话的弦外之音,面容有点僵,不知道要不要保持微笑的感觉,“殿下怎么口味变了?” 他淡淡道:“人生在世,总要尝遍各种味道才算完整。” 流风疑惑道:“殿下的口味变了吗?小的怎么不知?前两日不是还……” “你去沏一杯热茶来。”燕南铮吩咐道。 “哦。”流风忽然明白了,殿下这是要支开自己。 莫非殿下想和云姑娘单独在一起? 那就太好了!只要清婉姑娘回来,不对,是云姑娘。只要她在,哪有那个卿卿站的地方? 好歹云姑娘伺候殿下这么多年,二人对彼此都熟悉,也有不俗的主仆情谊,岂是那个卿卿可以比的? 如今云姑娘是太尉府嫡小姐,才配得上殿下尊贵的身份,那个卿卿算个什么东西? 燕南铮慢慢吃着,不发一言,好似身边的人根本不存在。 云袅袅没怎么吃,知道殿下的秉性,以往就是这样,难得说一句。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呀,她希望他跟她说说话,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这沉默的气氛令人难受,难受得根本吃不下。 殿下对她的态度根本没有转变。 回帝京之前,她幻想着与殿下见面、单独相处的情景,幻想着殿下会跟她说什么话,幻想着殿下会温柔、怜惜地待她,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心里空落落的。 她应该怎么办? “殿下,以后袅袅可以常来王府吗?” 云袅袅想起沈瑶环说过的许多话,或许她说得对,还是要主动一点才有希望。 像殿下这般冷淡、清绝的性子,她不主动,就会错失殿下。 “嗯?”燕南铮眉头微蹙。 “袅袅的意思是……以后袅袅想来……向殿下请安……” 看着殿下没有任何表情的雪颜,她顿时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漫卷而来,说得结结巴巴。 只要殿下眉宇微皱,她就会无端地害怕。 “你是太尉府的嫡小姐,常来本王府上于你闺誉有损。”他冷漠道。 “是袅袅思虑不周。谢殿下提点。”云袅袅窘迫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脸腮火辣辣地烧起来。 “你年纪不小了,你的父亲母亲可有为你说媒?”燕南铮忽然道。 “……没有……母亲刚与袅袅相认,想多留袅袅两年。” 她心尖一跳,殿下提起她的姻缘,是什么意思呢? 第180章:风雪里晕倒 外面寒风鼓荡,房里流淌着丝丝暖意,云袅袅的双脚却好像踩着碎冰,寒气无孔不入地渗入脚底,迅速往上蔓延到四肢百骸。 燕南铮语声清凉,“也是,你与你父母刚刚相认,他们必定想着多多补偿你,多疼爱你两年。” 她温婉一笑,“殿下说得对,袅袅也明白父亲母亲的心思,尽量多陪陪他们,多多尽孝。”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 “离开王府半年多,回到那个家,还真有点不习惯。毕竟在王府住了这么多年,不是想断就能断的。”她自顾自地说着,没有看他,担心看见他面无表情就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袅袅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想起在王府度过的日日夜夜,想起跟娘亲相依为命的日子,想起伺候殿下时的忙碌与充实,想起很多很多……” “王府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亭台楼阁,王府的每个人,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度过的每一日,袅袅都记得清清楚楚,无法忘怀。以前袅袅笃定地以为会在王府终老,伺候殿下一辈子,从未想到过会有离开的一天……” “殿下,太尉府很好,父亲母亲待袅袅疼爱有加,但就是无法给袅袅家的感觉。袅袅始终觉得,王府才是袅袅的家。或许是袅袅在这儿生活了十几年的缘故吧。”云袅袅苦笑,目光从房里每一处缓缓滑过,如水漫过,流连不舍,“有时候想想,如若袅袅还在王府,现在会是什么样呢?” 这番心里剖白的弦外之音,燕南铮自然听得懂,但装作不明白。 他搁下银箸,端起瓷碗喝老鸭汤,“从今往后,太尉府便是你的家。前尘往事不该留恋,尤其是在你父亲、母亲面前,不要流露这些心思,否则他们会伤心。” 云袅袅点头,“袅袅明白,这番话也就是跟殿下说说了。谢殿下听袅袅说这么牢骚。” “本王还有要事,你慢慢吃。”燕南铮径自离去,没有半分迟疑。 “殿下……” 这轻微的呼唤,在她的唇齿间流连回味。 她怔怔地看他远去,眼里交织着失落与幽怨。 殿下为什么这么不愿意跟她单独相处呢?殿下的心里当真没有半分她的位置吗? 流风端着热茶走进来,没看见殿下,便问:“殿下呢?” 云袅袅黯然神伤道:“殿下走了,可能回房更衣了吧。” “云姑娘,你怎么了?”他关心地问。 “没什么。”她看着满桌可口的菜肴,却没有半点食欲。 “是不是因为殿下?”流风试探性地问。 “流风,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殿下可好?”她忽然问道,眼里含着期待。 “殿下很好啊。”他体会不出她话里深藏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那个绣娘卿卿……”云袅袅故意打住,欲言又止。 “那个卿卿太讨厌了!”流风气愤道。 “哦?你为什么讨厌她?”她来了兴致,水眸一亮。 “你不知道,卿卿姑娘真是……我从未见过像她那么不要脸的姑娘!” “不要脸?她跟殿下……” “她总是缠着殿下,下贱无耻!”他义愤填膺地骂道。 “那殿下对她……”云袅袅引导他说出来。 “不知道殿下是怎么了,竟然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不过我听鬼见愁说,殿下跟卿卿姑娘已经一刀两断,殿下不会再被她迷惑。” “流风,你可以跟我说具体一点吗?” “好呀,我慢慢说给你听……” 流风唾沫横飞地说,云袅袅静静地听,知道了更多卿卿的事。 …… 宁寿宫。 兰卿晓站在大殿前玉阶,呼啸的寒风凛冽地刮过,刮得她的脸颊有点刺疼。 她在这儿已经站了半个时辰,宫人说太后娘娘还在午睡,等太后娘娘醒来再召见她。 刘太后传召她,却又不马上见她,必定是故意让她喝西北风,冻一冻。 至于刘太后为什么这般惩戒她,想必是为了凌疏影,毕竟凌疏影是刘太后最宠信的女官。 兰卿晓瑟瑟发抖,手足已经冻僵硬了。她不断地小步走着,时不时地搓着双手,往手心呵气,却根本不顶用。 宫人不可能有挡风的斗篷穿,她的身上只有单薄的棉衣,感觉越来越冷,寒气在身躯里钻来钻去,心狠狠地揪着,耳朵快冻掉了。 长空堆积着累累霾云,寒风越来越大,她望了望天色,好像快下雪了。 冻得实在受不了,她索性原地蹦跳起来,也算舒展筋骨,希望身体稍微热一点。 过了片刻,一个宫女出来传话,让她进去。 兰卿晓立即进去,殿门立即关上。殿内温暖,她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下来,感觉终于活过来,忽然她看见北首宝座坐着一人,她连忙低头走过去,下跪行礼:“奴婢拜见太后娘娘。” 刘太后一边看奏折一边饮茶,缓缓道:“起身吧。” “不知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兰卿晓站起身。 “哀家要你做的事,你可还记得?”刘太后搁下茶盏,语声冷冷。 “奴婢记得。”兰卿晓的脑子急速运转,字字斟酌,“不过之前两个月奴婢忙着刺绣那幅《千山飞流图》,燕王殿下也没有找过奴婢,因此奴婢还没有机会接近他。” “之前丽嫔身中猫鬼之蛊,你不是与燕王一道清查吗?” “陛下吩咐奴婢协助燕王殿下,不过只是短短一两日的功夫,奴婢还没瞧出什么,太后娘娘恕罪。” “那是不是要哀家给你机会接近他?”刘太后语声沉怒。 “今后奴婢定当把握良机探查燕王殿下身边的人。”兰卿晓叫苦不迭,犹豫再三,终于道,“奴婢发现一件事,燕王殿下身边除了一个侍从,时常有一个暗卫暗中跟随。那个暗卫应该叫鬼见愁。” “这事还需你跟哀家说吗?哀家要你探查的是燕王的暗卫有多少人,燕王府潜伏多少暗卫,其余的暗卫平日里藏身何处,还有鬼见愁与那些暗卫联络的方法,等等。” “奴婢会尽力而为,不过燕王殿下并不信任奴婢,只怕奴婢无法探查到这么多。”兰卿晓忽然觉得身子晃了一下,有一瞬间的晕眩。 刘太后走过来,高深莫测地盯着她,“你知道哀家最看重你什么吗?” 兰卿晓摇头。 刘太后道:“哀家最看重你的灵活机变,连疏影也没有你这个优点。” 兰卿晓谦逊道:“谢太后娘娘赞赏。” 刘太后目光深深,“哀家会想个办法或由头让你跟着燕王,取得燕王的信任,之后哀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你探查。” 兰卿晓总觉得她的眼眸幽深无底,似是诡谲莫测的漩涡,让人不敢多看一眼,“是。” 太后娘娘要她探查什么事呢? 那么,过阵子她要待在燕王身边? 从大殿出来,她立即觉得冷飕飕的,凛冽的寒风狂烈地刮来,包裹着她,她感觉如坠冰窖,头晕晕的。 她闭眼深深呼吸,沉静了一下,尔后睁眼往前走。 下雪了,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洒而下,好似老天爷落下晶莹的泪珠。 前方,刘岚彻疾步走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关心地问:“卿卿,你没事吧。” 之前墨七传信给他,说太后娘娘传召她,他担心太后娘娘因为凌疏影一事而迁怒于卿卿,对卿卿下手,就立即赶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兰卿晓摇头,“奴婢没事。” “你面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他伸手摸她的额头,却被她躲开。 她提醒道:“大将军,这是宁寿宫。” 刘岚彻知道她担心什么,望大殿一眼,道:“我送你回去。” 不对,还是带她去太医院,找个太医给她瞧瞧。 这时,一个宫女疾步走来,道:“刘大将军,太后娘娘有请。” “大将军快去吧,奴婢先行一步。”兰卿晓心想,太后娘娘应该生气了。 “我很快就出来,你等我。”他实在不放心她,叮嘱后才去大殿。 她快步离开,走了好一阵才放慢脚步。不知道是走得太急还是真的着凉了,她觉得很不舒服,头越来越疼,头重脚轻,而且四肢酸疼,全身发寒。 回去熬一碗姜汤应该可以好一点。 风雪漫漫,侵袭她的身心。她的头顶、双肩落满了雪花,整个世界雪白的花儿在风里飘飞,美得晶莹剔透,美得如诗如画,美似阆苑仙境。 狂烈的寒风凶猛地刮来,兰卿晓的身子晃了一下,险些被卷走。 不知怎么的,天旋地转,她双腿酸软,倒在积雪薄薄的地上。 方才那一瞬间,她全无神智,此时微微睁眼,挣扎着想站起来。 地上冰寒入骨,可是她很累很无力,感觉自己动了,其实根本没有动。 下一瞬,她看见一双银线绣着夔纹的皂靴,以及一截白色鹤羽大氅。 此后,她失去了知觉。 燕南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光冰冷如雪,冰雪下面却是涌动的激流。 他抱起她,大步流星地前往存墨阁。 跟在后面的鬼见愁虽然高兴,但想不明白,殿下不是跟卿卿断了吗? 再者,殿下在宫里抱卿卿姑娘回存墨阁,不担心刘太后知道吗? 第181章:温柔的呵护 存墨阁。 燕南铮把兰卿晓放在床上,把厚厚的棉被盖在她身上。 鬼见愁不解地问:“殿下为什么把卿卿姑娘抱回存墨阁?不久之前刘太后召见她,必定是问她可有探查到什么。再者,殿下这么做,很快就会传到刘太后的耳朵里。” 燕南铮看着她清瘦苍白的小脸,淡淡道:“去传鬼煞速速过来。去取两个汤婆子过来。” 鬼见愁立即去了,很快就取来两个汤婆子。 燕南铮把两个汤婆子放在被窝里给她暖身子,“本王就是要让刘太后知道。” 鬼见愁皱眉,“为什么?” “刘太后必定在想办法把她留在本王身边,方便她探查,本王就如刘太后所愿。” “那刘太后不就知道殿下……” “这就要看卿卿有没有本事探查到她想知道的事。” “卿卿姑娘会背叛殿下吗?”鬼见愁纠结地问,不愿卿卿姑娘夹在殿下和刘太后中间,左右为难。 还有重要的一点,燕南铮没有说,刘太后安排她留在自己身边,他不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若“这颗棋子”用得好,他反而可以先发制人地牵制刘太后。 不多时,鬼煞赶到,给兰卿晓把脉,“殿下,卿卿姑娘受了风寒,吃三日汤药应该就可以康复。” 燕南铮吩咐道:“去抓药煎药。” 鬼煞领命离去。 鬼见愁送来一壶热茶,尔后关门退下。 燕南铮坐在床边,看见她慢慢睁开双眸,心里微喜,只是眉目依然淡冷。 兰卿晓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只是体内还是冷冰冰的,依然头晕目眩,四肢酸痛。待看清眼前的人,她猛地清醒过来, 费力地支起身子。 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抱起她,还以为是刘大将军,没想到是燕王。 见她要下床,他连忙按住她纤细的肩头,“你病了,不要下来。” “奴婢好些了,奴婢要赶回针工局……”她推开他的手。 “方才你晕倒在雪地,病情不轻,你好好歇着。晚点本王派人送你回去。” 燕南铮语气温和,却是不容置疑,动作更是霸道,径自把她抱起放回床榻,扯过棉被盖在她身上,不理会她的意愿。 一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般,迅速而熟稔。 方才那番挣扎,兰卿晓的头更晕了,胃里一阵翻腾,想呕。她静静地坐在温暖的被窝里,慢慢平息,感觉好点了。可是,她不想再跟他有过多的牵扯。 忽然,她想起刘太后的叮嘱,这不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吗? 她留下来,并非因为男女私情,而是要完成刘太后交代的任务! “不舒服吗?”燕南铮桃花眸里的暗色深浓了几分,深藏的关心与担忧没有流露出来。 “好些了。谢殿下救奴婢一命。”兰卿晓明白,天寒地冻的时节她晕倒在雪地,若不及时救回来,会冻死的。 “本王只是碰巧经过那里。稍后喝了药睡一会儿,会好一些的。”他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热度颇高,本王取一块布巾放在你额头。” 其实,他不是碰巧经过那里。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忽然暖热起来,眉骨酸涩,热泪在眼里打转。 为什么燕王还对她这么好?为什么不对她冷酷绝情一点?他温柔的呵护,让她无所适从。 她绝不能心软! 燕南铮拿着一块沾了水的布巾进来,要她躺下来,放在她的额头。 丝丝冰凉从额头渗入,她已经恢复如常的面色,“谢殿下。” “饿了吗?有小米粥,想吃点儿吗?”他的语声格外的轻柔。 “嗯。”她的确饿了。 他开门出去,很快便端着一碗温热的小米粥回来。 兰卿晓想坐起身,不过被他按住了,他温润道:“本王喂你。” 他把一个大靠枕放在她头下,让她躺得舒服一点,尔后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她张嘴吃了,温热的小米粥温暖了她的胃、她的心和四肢,也温暖了她的灵魂。 就让她贪恋一下他的柔情,就让她享受一下他全心全意的呵护,就这一次!今后,她绝不贪恋!也不会再投入感情!其实,说什么执行刘太后吩咐的任务,只是借口罢了。 她根本不会拿燕王的任何事跟刘太后交换自己的安然无恙。 燕南铮一勺一勺地喂她,虽然动作笨拙,却做得一丝不苟,极其认真。 她一口一口地吞下小米粥,身心火热热的,那一丝丝热气好似化作感动的泪水,在心里泛滥成灾。她盯着他不显喜怒的雪颜,依然冷峻得不近人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此时他的眼里充满了怜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吃完一碗小米粥,她忽然有一股呕的冲动,屈身探向床外。 他轻拍她的后背,也不怕脏,站在她身旁。 兰卿晓强行压住胃里的翻腾,没有呕出来,接着躺下来。 燕南铮从怀里取出一方丝帕擦拭她的唇角,举止轻柔,目光也温柔,仿佛这是他卧病的妻子。 这个时刻,她的心砰砰砰地跳动,他瑰美冷冽的雪颜流闪着润白的柔光。 她看见,还是那条绣着棠梨花的丝帕。不过,她越看越觉得像她绣的那条,因为她绣棠梨花有一个习惯:棠梨花的花瓣尖比较圆润,这是别人学不来的。 莫非燕王说了假话?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她? 擦拭之后,他把丝帕收起来,放在怀里,很宝贝似的。 这时,鬼煞端着汤药进来,“殿下,药煎好了,可以服用了。” 燕南铮接过汤药,兰卿晓连忙坐起身,“奴婢自己来。” “不用本王喂你?” “不用,一口闷才不会苦涩。” 她接过瓷碗,真的一口干掉,豪爽似饮酒。 鬼煞目瞪口呆,卿卿喝药也太干脆了,寻常的姑娘都是皱着眉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真能急死人。 燕南铮扶她躺下,“你睡会儿。” 兰卿晓头疼欲裂,躺下来才觉得好点。不知是不是汤药的缘故,很快她就迷糊起来。 鬼煞正要把药碗拿出去,却听见殿下吩咐道:“再加一个火盆,你让鬼见愁把那几本书拿过来。” “殿下要守在这儿?”鬼煞意有所指地问。 “顺便沏茶过来。”燕南铮又道。 鬼煞挑眉,尔后领命去了。 燕南铮坐在床边,掖掖棉被,把她露出来的小手放在棉被里。尔后,他静静地凝视她。 她在针工局的绣活太过繁重,睡眠不足,日常餐食又不够滋补,以至于日渐消瘦,身子越来越虚,稍微不注意就会着凉病倒。 他轻轻抚触她苍白如雪的额头,由于敷了布巾的缘故,她的额头丝丝冰凉,如沉浸在冰泉里的丝绸,柔滑沁凉,让人舍不得移开手。 他薄唇微牵,拨开落在她脸颊的一根青丝。 忽然,他冒出一股强烈的冲动,减下一缕她的青丝,珍藏起来。 在这股冲动的驱使下,他找到剪子,小心翼翼地选了一绺青丝,剪下来。 尔后,他先用那方丝帕包起来,放在怀里。 兰卿晓毫无察觉,睡得正香。 鬼煞搬进来火盆,鬼见愁送书和热茶过来,欣喜地问:“殿下要在这儿看书?” “你去找一只这么长的锦盒,要精致一点的。”燕南铮吩咐道。 “府里应该有,不过要这样的锦盒做什么?”鬼见愁和鬼煞面面相觑。 “今夜回府了记得找找,多找几个让本王挑选。” “是。殿下还有其他吩咐吗?” “还有一件事。”燕南铮想到卿卿睡着,压低声音道,“让府里的灶房每日做一种滋补的羹汤,你找个靠谱的人午时前送到针工局给卿卿吃。记得叮嘱那人,要看着卿卿吃了才算完成任务。倘若没有完成任务,自己去领罚。” “……”鬼见愁和鬼煞再一次面面相觑,这样也行? 每日给卿卿姑娘送羹汤,还要看着她吃完,否则就要去领罚! 这任务也太奇葩了吧! 所幸殿下没有让他们去执行这个任务,他们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们退出寝房,凑在角落里嘀咕。鬼煞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殿下不是和卿卿姑娘分开了吗?怎么又……殿下究竟想怎么样?” 鬼见愁讳莫如深地摇头,“我也猜不到殿下的心思。或许殿下忘不了卿卿姑娘,看见她和刘大将军要好,就妒忌了,因此就不想放手了。” 鬼煞点头,“估计是。那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啊,我们俩合计合计给卿卿姑娘炖什么滋补的羹汤比较好。” 而在宁寿宫跟刘太后说了一盏茶的时间的刘岚彻,出来时已经看不见卿卿。 他心急火燎地朝针工局飞奔,可是叶落音等人说卿卿并没有回来,他如遭雷劈,卿卿去哪里了? 会不会被他的好姐姐抓走、关押起来? 会不会被她的敌人掳走? 他想来想去,觉得卿卿会去的地方也没有几个,于是派人去毓秀殿打听,派人四处去找,他也在回针工局的沿途寻找她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终于,他遇到一个太监,这太监说卿卿晕倒在宫道边,好像是燕王把她抱起来带走了。 当即,刘岚彻怒火冲冲地朝存墨阁飞奔。 第182章:对弈 寝房里,燕南铮一边看书一边注意卿卿的情况,时不时地去摸摸她的脸颊和小手,看她是否退热了。 外面寒风凛冽,房里温馨静谧,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情景或许是将来的某个寒冬,她卧病在榻,他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寸步不离地陪着她……静好的岁月缓缓流淌,他希望过得快一点,又希望慢一点…… 兰卿晓睡得很沉,即使有人说话她也未必会苏醒。 “燕王……出来!你把卿卿藏到哪里去了?燕王,你速速出来!” 外面传来地动山摇般的怒吼声,是刘岚彻。 若不出去,他一定会闯进来。 燕南铮开门出去,风雪弥漫里,鬼见愁和鬼煞拦着刘岚彻,不让他进来。 看见燕王出来,刘岚彻更激动了,火冒三丈地厉声吼道:“卿卿在哪里?” “她病了,在房里歇息。”燕南铮站在廊下,雪颜冷漠,风雪簌簌,白绒绒的雪花飘落在他的肩头。 “本将军要带她去太医院!”刘岚彻轰出一掌,内力强劲,势不可挡。 鬼煞大吃一惊,立即闪身避开。 刘岚彻得以窜到廊下,飞起大长腿踹门,却听见燕南铮冷冽道:“她已经服了汤药,睡沉了,你最好不要惊扰她。” 刘岚彻迫不得已缩回脚,不甘心地站在他身旁,“你别以为本将军怕了你,稍后本将军就带她离开!” “她没有立即离开,说明她没有刻意回避本王。”燕南铮剑眉微扬。 “她只是……病了,没力气走……”刘岚彻的辩驳显得苍白无力,却强调道,“燕王,无论如何,本将军和卿卿是好朋友。” “她会选择谁,不到最后谁也不知。”燕南铮漫不经心道,渗透着一股谜之自信。 “……”刘岚车的唇角抽了抽,心道:我绝对不会让卿卿从手心溜走! 一个时辰后,兰卿晓苏醒,看见燕王和刘大将军并排站在床前,有点尴尬。 刘岚彻的黑羽大氅落满了雪花,解下来了,里面是银线绣麒麟纹的雪色棉袍。他摸摸她的额头,关心地问:“卿卿,你觉得哪里不适?我再请个太医给你瞧瞧。” 还好,热度不太高。 她摇头,“不必了。” 燕南铮语声温和,“风雪不知什么时候才停,你风寒未愈,不能吹风,待风雪停了再回针工局。” 这话别有企图,刘岚彻怎么可能同意? 他立即道:“那怎么行?卿卿留在这儿不安全!” 燕南铮眸色一冷,“总比出去吹风加重病情好。” 刘岚彻灵光一现,狡猾地挑眉,“卿卿留在这儿也行,本将军要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燕南铮没说什么,兰卿晓却觉得头疼不已,要应付心性不稳的刘大将军,疼得更厉害了。 …… 谁也没料到,风雪漫漫,狂风烈烈,入夜了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兰卿晓没有感觉到半点寒冷,躺在暖洋洋的棉被里,头不那么疼了,神清气爽了一些。 刘岚彻担心她无聊,便拿了一本诸国风物志朗读给她听,她也听得津津有味,颇觉有趣。 她望望窗外的天色,想着今日不知何时才能回针工局,便道:“大将军,能否派个人去针工局报信?” “燕王早已派人去报信,你放心吧。”他笑道。 “嗯。”她淡淡应了,心莫名地颤了一下。 这时,两个太监拎着食盒进来,跟在后面的是燕南铮。他说道:“进膳吧。” 刘岚彻连忙把小几搬过来,放在床边,兰卿晓则往里面挪一挪。 燕南铮布菜,几碟菜肴还热着,色香味俱全,她闻着就觉得格外的香。 这几碟菜都是素菜,味道清淡,适合患了风寒的病人食用。 刘岚彻没说什么,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还时不时地给她夹菜。 燕南铮一贯是优雅的,对刘大将军与她的互动视而不见。 兰卿晓不敢吃太多,搁下青玉碗的同时,燕南铮也搁下碗箸,去那边拿了布巾浸了水。 “你不多吃点吗?”刘岚彻问。 “饱了。”她笑了笑。 燕南铮走到床边,温柔地擦拭她的嘴,再抓着她的小手轻柔地擦拭着。 她怔怔的,忘记了反应。 当着刘大将军的面,燕王伺候她? 刘岚彻正巧把嘴里塞得满满的,愣住了,接着不知怎么的就呛到了,差点儿没噎死。 燕南铮把布巾重新浸了温水,又回来旁若无人地擦拭她的小脸,好似她是他无限宠溺的妻。 刘岚彻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把碗搁下,“燕王,你不要太过分!” 兰卿晓连忙推开他,“奴婢自己来就可以。” 不过,燕南铮也已经擦拭完了。 此时的燕王,竟然有一种居家男人、伺候贤妻的味道,“劳烦大将军把小几收拾一下,让卿卿睡得舒服一些。” 刘岚彻气不打一处来,伺候卿卿,让她舒服一些,他自然是愿意的,可是由情敌嘴里说出来,感觉就全变了,他就是非常不爽。 “不愿意?那本王……” “谁说的?” 刘岚彻收拾餐碟、小几,心里郁闷得不行。 看着他们斗嘴、斗气,兰卿晓莫名地觉得好玩。 膳后,她服了药,昏昏欲睡,索性躺下来,很快就睡沉了。 燕南铮看书,刘岚彻无所事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像难以忍受这可怕的寂静,快抓狂了。 “燕王,书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我们出去耍几招,如何?” “你倒是说句话呀。” “燕王,你这个闷葫芦,真想不通为什么卿卿会……”他忽然闭嘴。 “燕王,不如我们手谈几局,如何?” “你不会连对弈都不会吧。” “那就手谈吧,不过要有彩头。”燕南铮头也不回地说。 “你想怎么样?”刘岚彻来兴致了。 “五局定输赢,输的人任人宰割。”燕南铮云淡风轻道。 任人宰割! 刘岚彻有点犹豫,如若燕王要她不再和卿卿往来,那怎么办? 他才不会犯傻呢。 燕南铮激将道:“怎么,不敢?怕输给本王?” 刘岚彻豁出去了,“谁怕谁?就这么定了!不过彩头不能与卿卿有关!” 燕南铮答应了,摆好小几,鬼见愁送来热茶,二人开始在棋盘上厮杀起来。 那边兰卿晓睡得香甜,这边厮杀激烈,硝烟四起。 刘岚彻估摸着燕王的棋艺不俗,却没想到这般深不可测,几次险些陷入他设下的陷阱。 燕王的棋路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都算好了对方会如何走,算好了后面的变数,好像整盘棋子都在他的操控之中。刘岚彻不敢大意,全神贯注地注意风云变幻。 一盘棋到了最后,他更是紧张谨慎,因为燕王往往在最后的关键几步来个峰回路转,其诡谲善变、运筹帷幄的路子着实令人惊骇。 绝对不能输! 刘岚彻紧绷得神经都快断了,额头渗出汗珠,而燕南铮依然气定神闲,好似只是拈花拂柳、闲谈风月。 好不容易赢回一局,打了个平手,刘岚彻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端起茶盏灌了一杯,“你的棋路怎么这么怪?从未见过像你这样下棋的。” “那是你少见多怪。”燕南铮浅浅啜了一口,“继续吗?” “我再喝一杯。”刘岚彻暗暗琢磨,应该用什么路子对抗他诡谲的招? “现在认输,本王不介意。” “谁认输了?” 刘岚彻立即跳起来,斗志满满道:“本将军就不信捉摸不透你的路子!” 燕南铮神秘一笑,“尽管放马过来。” 刘岚彻决定以迅猛之势拿下这一局,可是不知怎么的就顾此失彼,最后一败涂地。 第四局,他稳扎稳打,步步谨慎,终于扳回一城。 第五局,最关键的一局。 他暗暗为自己打气,想一会儿才落下第一子,还是决定稳中求胜。 燕南铮忽然问:“你确定走这步?” “有什么问题吗?”刘岚彻瞪他一眼。 “你觉得没问题就没问题。”燕南铮落下一子,眉锋微扬。 接下来的战况,刘岚彻应接不暇,眼花缭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局就结束了。 看着自己的棋子如国土般大片地沦丧,他目瞪口呆,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只有五步!燕王只用五颗棋子就赢了他! 回想起方才燕王走的五步棋,堪称迅猛如雷,风云变幻,诡谲莫测,简直是防不胜防……好像他一开始就掉入他布下的局里…… “之前的四局,你放水了?”刘岚彻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窘迫得俊脸通红。 “不放水,你觉得有玩头吗?”燕南铮淡淡地反问。 刘岚彻终于明白,燕王是逗自己玩呢,是耍弄自己呢。 燕王的棋艺,碾压了他! 这个认知,让他无比的愤怒。 然而,技不如人,他有什么好愤怒的? 燕南铮饮一口茶水,意味深长道:“愿赌服输,无论本王提出什么要求,你都要答应。” 刘岚彻想反悔,可是又不想没有诚信,“尽管说来!” “本王要你身上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燕南铮径自伸手探进他的衣襟,取出一方丝帕。 刘岚彻眼疾手快地去抢,不过还是慢了一拍,燕南铮早已将那丝帕塞入自己的怀里。 第183章:大将军被坑了 刘岚彻气得炸了毛,“还给本将军!” 燕南铮悠闲道:“愿赌服输。” 刘岚彻怎么可能就此罢休?他陡然出招,五指如灵蛇般灵敏地探入他的衣襟,速度奇快,令人防不胜防。 燕南铮早已有所防备,施展擒拿手擒住他的爪子。 刘岚彻敏捷地避开,再探,再避开,再探……二人你来我往,两只手神速地追逐、攻击、反击,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变幻莫测。 交手二十多招,刘岚彻始终无法探入他的衣襟,更别说碰到那丝帕,他气急败坏地怒吼:“拿来!” “有本事就拿去!” 燕南铮夹住他的手腕,他痛得甩甩手,龇牙咧嘴,忽又如毒蛇般咬向对方的脖子。 燕南铮侧身一避,刘岚彻等着就是这个,左手出其不意地游过去…… 然而,燕南铮以手为刃劈下来,刘岚彻感觉手腕快断了,只得缩回手。 试了这么多次都没成功,刘岚彻气馁不已,恨不得撕了他,“不是说了彩头与卿卿无关吗?” “本王只要你身上一样东西,与卿卿有关吗?”燕南铮一本正经地反问。 “那丝帕是……”刘岚彻忽然说不出来,但还是力争到底,“丝帕是卿卿送给本将军的,当然与卿卿有关!” “就算是她送给你的,那就是你的东西,而不是她的东西。”燕南铮悠然辩解,“因此,这丝帕是你的,与她无关。” “你!”刘岚彻快气疯了,恨不得把他撕碎了,“你无赖!你堂堂燕王,不可以这样!” “愿赌服输,大将军还是当一个有诚信的人比较好。” “还给本将军!” “那不如让卿卿评评理?”燕南铮善解人意地提议。 “……”刘岚彻险些答应了,不过又想到,倘若卿卿知道他的棋艺比不上燕王,那不是很丢脸? 丢脸,丢了丝帕,他都不想啊! 燕南铮挑眉,一副阴谋得逞的高冷模样,“你认真地想想,想好了告诉本王。” 刘岚彻一脸的生无可恋,无与伦比的懊悔,今夜为什么要跟他对弈呢?这不是找虐、找痛苦吗? 燕王之所以愿意跟他对弈,是挖了一个坑让他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真是被燕王坑死了! 他气得快爆炸了,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到办法把好不容易得到的卿卿的丝帕夺回来! 这夜,他们都留在存墨阁过夜。 夜深了,悲愤得泪流满面的刘岚彻决定守在卿卿的床榻前,死也不肯走。 燕南铮冰冷得不近人情,“他再不走,把他扔出存墨阁。” 鬼见愁和鬼煞领命,刘岚彻怒目圆瞪,“你们过来试试?” 他们虎视眈眈地过去,刘岚彻不是担心自己打不过被扔出去,而是不想惊醒卿卿,“卿卿病了,本将军守夜有什么不好?你也一起守夜好了。” “扔出去!”燕南铮黑眸里的暗色深沉了几分。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本将军守着卿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刘岚彻气得头顶冒烟。 “就凭这里是存墨阁!” “这里还是皇宫呢,整个皇宫都是陛下、太后娘娘的!”刘岚彻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扔出去!”燕南铮冷酷道。 刘岚彻气得快爆了,为了不吵醒卿卿,他唯有妥协,去别的厢房就寝。 再被燕王气几次,一定会短命十年! 不过,他必须防着燕王半夜跑去卿卿的房间!他必须警醒一些! 燕南铮的寝房被兰卿晓占用了,他只能去书房。刘岚彻看着他进了书房才放心地躺下来。 然而,刘大将军很快就睡沉了,因为鬼见愁在房里点了安眠的檀香。 燕南铮回到寝房,坐在床边,摸摸她的额头、脸颊,还好,热度退了,希望半夜不会有反复。 兰卿晓微微蹙眉,好像很热,不安地翻来翻去,还把棉被掀开。 他把棉被拉过来给她盖好,她索性踢开,眉心蹙得更紧了。他不厌其烦地给她盖上,不过把她的双手拿出来,只盖到胸前的位置。 这一夜,她踢了五六次棉被,他就给她盖了五六次。 他坐在床榻的另一头,准备了几本书看。 双脚冻得冰凉,他索性把双腿深入被窝,这样才好一些。 他从怀里取出丝帕,轻柔地展开来,里面是一绺乌黑的青丝,正是卿卿的秀发。 他缓缓摩挲柔滑的青丝,桃花眸里泛着如水般的温柔。 看着她睡得香,燕南铮轻缓一笑,挑灯看书。 屋外寒风肆虐,他看得很慢,不过已经看完两本,却依然神采奕奕。 忽然,她嘟囔着什么,他侧耳聆听,终于听清楚了。 “殿下,不要对奴婢这么好……” “奴婢恨你……” “为什么要这样……奴婢不想这样……” 她轻声呢喃,说了好一会儿才停歇,而他听得最清楚的就是这几句。 燕南铮挪过去,冷玉般的手指轻轻抚触她的柔腮。 卿卿,本王后悔了。 若失去你,本王会后悔一世。 翌日,天亮后,刘岚彻猛地惊醒,有点懵,这是哪里? 哦对了,是存墨阁,昨夜他要留下来照顾卿卿的……对了,卿卿呢? 糟糕!怎么睡得这么死?他还想着要提防燕王的! 他朝外飞奔,冲进卿卿的寝房,却愣住了——燕王坐在床边穿皂靴,而卿卿依然睡着,一无所知。 “你怎么在这里?你对卿卿做了什么?”刘岚彻的怒火迅猛地往上窜,狂烈地燃烧,恨不得喷向他,将他烧了。 “卿卿病了,本王自当守夜照顾她。”燕南铮理所当然地说道。 刘岚彻再次炸毛,怒不可揭地吼道:“昨夜本将军要守夜,你为什么不让本将军守夜?你怎么这么阴险可恶?” 燕南铮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本王后来来看看卿卿,发现她嫌热,总是踢被子,本王担心她再次着凉,病情加重,只好留下来为她盖被子。这一夜,她踢被子五六次。” “就算你是为她盖被子,那为什么你会在床上?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刘岚彻气得全身发颤,濒临爆发的边缘。 “孤男寡女,你觉得呢?”燕南铮依然云淡风轻。 “你!”刘岚彻一拳轰过去,“你下流无耻!” 燕南铮神速地避开,刘岚彻一击不中,更加恼火,运起大半内力轰出一掌。 兰卿晓轻软地喝道:“住手!” 刘岚彻立即住手,惊喜地走过去问道:“卿卿,你觉得怎样?” 其实她苏醒一会儿了,听见他们的后半段对话,知道他们是因为守夜一事起了争执。 昨晚是燕王在这里守了一夜吗?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心里热热的、沉沉的,“奴婢好多了。” “昨晚你有没有……”刘岚彻想问燕王有没有冒犯你之类的,不过问不出口。 “奴婢休息得很好,一觉睡到现在。”她轻柔道。 “那就好。”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既然她这样说,那么昨夜应该没发生什么事,不然以她的性子,绝不会这么平静。 燕南铮去拉刘大将军,对她道:“稍后宫人会伺候你洗漱。” 兰卿晓颔首,刘岚彻被他拽出去,痛恨地劈开他的手,“燕王,你就不能不耍心眼吗?” “各凭本事罢了。”燕南铮径自去洗漱。 “好好好!各凭本事!”刘岚彻决定了,不再当君子! …… 这日吃了早膳,兰卿晓好多了,坚持回针工局,燕南铮、刘岚彻没有勉强她。 为了让她尽快康复,苏姑姑没有给她安排绣活,让她回房休息一日。 兰卿晓练了剑法,尔后睡了一觉,醒来后去绣房,听见半数绣娘在议论晋级考核一事。 每年的腊月中旬,绣房会进行一次晋级考核。若考核的成绩不好,会降级,若成绩优异,会晋级。 所有绣娘都等着每年一次的考核,希望可以晋级,得到的月银与在绣房的地位就会提升一点。 “这次晋级考核,我一定要努力,争取晋级。”有人激动地握拳。 “还有一个多月,现在勤加练习,一定可以的。” “去年我没有晋级,今年我一定要晋级到绣师!” “不知今年的考核是不是和以往一样三轮呢?” “不如我们找个机会问问苏姑姑吧。” 兰卿晓听见她们叽叽喳喳地议论,想着自己应该也要参加考核。 叶落音等人看见她过来,关心地问:“卿卿,你好点了吗?” 兰卿晓点点头,“你们也在说晋级考核吗?红绡,你们去年就进针工局,那去年是如何考核的?” 翎儿抢先道:“其实考核也不难,就是苏姑姑出一个题,在限定的时辰里绣,之后苏姑姑和莫姑姑一道评定。不过,好像说今年的考核不太一样。” 小倩道:“我也听说不一样。” 叶落音担忧道:“不知道是不是比去年难。不过卿卿你无需担心,你肯定会晋级的。” 其他人纷纷附和,以卿卿的刺绣功夫,不晋级才怪呢。 这时,金公公陪着贵人走进绣房,大声地咳了两下,扬声道:“都过来见过云小姐。” 在两个侍婢、众多绣娘的衬托下,浓妆艳抹、披着桃红色斗篷的云露像一只七彩孔雀,高傲地昂着头,俯视这些低等的绣娘。 众多绣娘站在原地微微屈身,低头敛额。 金公公赔笑问道:“不知云小姐大驾光临,有何赐教?” 第184章:珍藏她的秀发 云露以鄙夷、轻蔑的目光打量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绣娘,一副“我是尊贵的世家闺秀”的优越感。 拂衣悄声问道:“云小姐是什么人?” 红绡轻声回答:“她是太尉府的大小姐,不对,现在是二小姐。” 翎儿讥诮地撇嘴,“那张脸擦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还有那桃红色的斗篷,俗气死了,跟她里面的碧色长裙和发髻上的碧玉簪根本不搭,就跟丑八怪似的。” 叶落音提醒道:“你小声点。让她听见了,吃不了兜着走。” 兰卿晓暗暗思忖,云露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吗? 云露自以为美得端庄高贵,秀眉挑得高高的,眼珠是吊着的,“我祖母,也就是昌平公主,再过一月便是六十大寿。太后娘娘恩赏祖母,来针工局裁制一身过寿时穿的新衣。” 众人窃窃私语,原来是昌平公主过寿要做新衣。 那么,云小姐会指定哪个绣娘来裁绣? “原来是昌平公主过寿。”金公公笑道,“那云小姐可有中意的绣娘?” “云小姐,不如奴婢为您挑选几位刺绣功夫精湛的绣娘……”苏姑姑道。 “不必了。”云露抬手道,“本小姐已经有中意的人选。” 兰卿晓忽然预感不妙,云小姐中意的人选不会是自己吧。 金公公笑道:“云小姐请说。” 云露的目光在人群里搜,“把卿卿叫出来。” 玲珑撇撇嘴,“怎么每次有人来绣房,都点名要卿卿?” 飘絮觉得无所谓,昌平公主是太尉府的老夫人,没有必要去巴结奉承。 叶落音担忧地看兰卿晓,压低声音道:“她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兰卿晓也不知道情况,对她无奈地抿唇,尔后走出去。 看见那贱人走过来,云露喜笑颜开,热情道:“卿卿,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哦。我要为祖母裁绣一身新衣,你帮我参详参详。” “奴婢必定竭尽全力。”兰卿晓淡淡道,“新衣一向是衣房裁好了交由绣房来刺绣,云小姐可有中意的人裁衣?” “衣房哪位宫人手艺比较好?”云露问道。 “若云小姐把昌平公主的新衣交由衣房来裁,奴婢保证您会满意。”衣房的掌事云姑姑立即道。 “那你务必挑手艺最好的宫人来裁新衣,我祖母很挑剔的,一丁点儿瑕疵也能看见。” “是,奴婢必定竭尽全力做到最好。”云姑姑保证道。 “卿卿,我先跟你商量一下新衣绣什么纹样。” 云露拉着兰卿晓往外走,其他人便散了。 不少绣娘都妒忌卿卿的好运气,为什么总有人点名要她刺绣呢? 金公公再次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还奉上热茶,毕恭毕敬地伺候着。 云露见他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眼眸一瞪,“还不出去?” 他尴尬地愣住,尔后道:“奴才在外面候着,云小姐有什么吩咐,喊一声便是。” 她转身坐下,端起热茶饮了两口,问道:“你觉得我祖母的新衣应该绣什么?” 兰卿晓暗暗琢磨,她真的不是来找茬的? “奴婢想问问,公主殿下有喜欢的纹样或花样吗?” “祖母自然有喜欢的纹样,不过每身衣袍都是差不多的纹样,看着也会腻。我想新衣绣不一样的纹样,祖母又能喜欢的,看见后就会双目一亮的。”云露笑道。 “那云小姐的祖母以往的衣袍大多数是什么纹样?”兰卿笑又问。 “我想想……”云露认真地思索,“有如意纹、团花纹、灵芝纹、宝箱花纹、福禄寿喜等等,其他的我想不起来了。” 对于上了年纪的女子来说,无非就是这些纹样,很难翻出新花样。 兰卿笑想了想,道:“不知公主殿下会不会喜欢琼花纹。” 云露蹙眉,“琼花?” 兰卿晓解释道:“琼花花冠大,皎皎如月,色泽如雪如玉,富丽而雅洁。” 云露边听边点头,“那就绣琼花吧。对了,什么时候才能绣好新衣?” 兰卿晓道:“奴婢还要别的绣活,至少半个月才能绣好。” 云露爽快地答应给她半个月的时间,尔后离去。 兰卿晓觉得稀奇,云小姐竟然没有对付自己? …… 燕王府。 燕南铮练剑回房,接过流风递过来的干布巾擦汗和擦手,尔后喝了一杯茶。 流风见殿下心情不错,也跟着开心,问道:“时辰不早了,殿下要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先传膳。” “小的这就去传话。” 流风一溜烟地跑了,接着进来的是鬼见愁,他的手里拿着四个锦盒。 他把四只锦盒放在案上,“殿下,属下找到这四个,你看看。” 燕南铮认真地看着,四只锦盒大小不一,不过做工都很精致,材质也是极好的。其中一个是长方形,镶嵌着螺钿,甚是精美。 他打开这只锦盒,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熏香。 “殿下喜欢这只锦盒?”鬼见愁问道。 “其余的拿下去吧。”燕南铮道。 “是。”鬼见愁退出去,很想知道,殿下要锦盒做什么呢? 燕南铮取出卿卿的那绺青丝,小心翼翼地放在锦盒里,好似担心自己力度过大,折断了这绺得来不易的青丝。 尔后,他把这只锦盒放在床头,每夜伴他入眠。 流风送来晚膳,鬼见愁也进来禀报:“殿下,宫里传来消息,今日午后云露去针工局点名要卿卿姑娘为昌平公主绣一身新衣。” 燕南铮轻轻眨眸,云露在打什么主意呢? 鬼见愁欲言又止,“还有……” 流风催促道:“还有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啊。” “就在刚刚,云袅袅也去针工局找卿卿姑娘。”鬼见愁知道云袅袅对殿下的情意,因此不知道她去找卿卿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 “云姑娘去找卿卿姑娘做什么?”流风惊诧。 鬼见愁摇头表示不知,燕南铮吩咐道:“探查清楚。” 鬼见愁立即去了。 的确,针工局附近,云袅袅与兰卿晓在一处背风的隐蔽之处相见。 云袅袅是太尉府嫡女,身份不俗,但也不能随意进宫。今日,她是跟随母亲进宫的。 她的母亲进宫看望萧太妃,她抽空来找兰卿晓。 “不知云大小姐有何赐教?”兰卿晓螓首微垂,大大方方地让她打量。 “你无需客气。”云袅袅莞尔轻笑,“我冒昧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请说。” “你是针工局刺绣功夫最好的绣娘,我想劳烦你帮我绣一样绣品当作寿礼送给祖母。”云袅袅的衣着妆扮依然清新脱俗,是花圃里一朵亭亭玉立的小黄菊,清姿绝丽,“我知道你有不少绣活,不过我想请你能不能抽时间帮我……” “云姑娘有所不知,宫规规定,奴婢不能为宫外之人刺绣,自然的,宗室子弟和太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特许的除外。”兰卿晓耐心地解释,面上满是歉意,“再者,奴婢手头的确积压着不少绣活,只怕不能帮你了。” “这样啊……我的意思是,你私下里帮我绣……你放心,我一定会重金酬谢的……” “云姑娘误会了,奴婢不是这意思。不久之前,云露小姐来找奴婢,要奴婢为昌平公主裁绣一身新衣,因此奴婢实在没有时间为云姑娘效劳。倘若云姑娘来早一步便好了。” “原来是这样。”云袅袅心里失望,不过没有流露出来,“无妨,那下次有机会再请你帮忙。” “倘若奴婢手头的绣活不多,一定为云姑娘效劳。”兰卿晓轻然一笑。 “好。”云袅袅告辞离去,柔弱的风姿绰约袅娜。 兰卿晓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云袅袅不可能不知道宫规,却依然来找自己,是不是另有目的? 再者,帝京有不少刺绣功夫精湛的绣庄,她完全可以去街上找,何必一定要找自己呢? 兰卿晓得不到答案,索性不再想了。 …… 这日早上,兰卿晓收拾了之后准备去吃早饭,却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陌生男子站在那边,朝她招手。 她走过去,警惕地问:“你是……” 这男子笑道:“我是鬼见愁大人派来的,你叫我小武就行了。”他把手里拎着的精巧食盒递给她,“这是殿下吩咐我送来的羹汤,姑娘你务必吃了。” “燕王殿下?”她惊诧地蹙眉,心里忽然一暖,燕王派人送来羹汤是给她补身?她冷冷道,“我不会吃的。你回去跟殿下说,以后不要再送了,我不会吃。” “那怎么行?”小武满面愁苦,“姑娘,你就吃了吧。倘若我没完成任务,每日我都要回去挨三十大板。你忍心我每日都挨三十大板吗?” “殿下不会真的罚你。” “殿下向来一言九鼎,若我原封不动地把羹汤拿回去,挨打几日就会一命呜呼。” 他凄苦可怜地说着,一脸的生无可恋。 兰卿晓心里明白,燕王知道她不会吃,就想了个办法变相地逼她吃他派人送来的羹汤。 她的确不忍心有人因为自己而挨打、丧命,即使那人跟她无关,是燕王的下属。 小武很有眼力,见她动摇了,又凄惨可怜地求了几句,她无奈地接过食盒,而且当着他的面喝了羹汤。 这乌鸡汤里放了党参、当归、红枣、枸杞,味道不错,她快速地喝了,啃了鸡腿和鸡块,然后去吃饭。 他拿着空空如也的食盒回去复命,心里喜滋滋的。 第185章:押入暗房 兰卿晓猜到以后每日早上都会有羹汤送来,果不其然,每日都是小武送来。 不过小武很机灵,每次都在针工局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现身。 因此,她这滋补的“小灶”,暂时无人知晓。 乳鸽汤、鸡汤、老鸭汤、羊肉羹、排骨汤……各种滋补的药膳羹汤变着花样地送来,以至于她一闻到药味就觉得厌腻。 她想着必须找个机会跟燕王说,不要再送羹汤了。 衣房裁好昌平公主的衣袍之后,兰卿晓准备开始刺绣,不过决定先让云露确定衣袍的款式是否满意。 云露特意进宫看了新衣,表示满意,于是兰卿晓开始绣。 即使再累再忙,兰卿晓也会抽出小半个时辰练剑,基本是三日学一式,持之以恒,成效还是不错的。 日月如梭,半个月过去了。 她派人去太尉府传话,不过那宫人回来说,云露要她带新衣去太尉府给昌平公主试穿,倘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昌平公主亲自跟她说如何修改。 她不太想去太尉府,但又不能不去。 这日上午,她带着新衣,前往太尉府。 太尉府的下人热情地把她引到云露住的小苑,云露看见她来了,激动地跳起来,“祖母的新衣绣好了?我看看。” 兰卿晓与云露的侍婢把新衣展开来,云露仔细地看着新衣,眉开眼笑。 “云小姐,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兰卿晓循例问道。 “唔……我觉得绣得很好。”云露摸着下巴看来看去,“枣红色的衣袍配上银色琼花,针脚细密平滑,琼花栩栩如生,确实很不错。不过……” 兰卿晓心思微动,云露要开始挑剔、发难了吗? 云露笑道:“关键是我祖母满意才行嘛。我亲自送新衣到祖母那儿,你在这儿稍等。倘若祖母想改哪些地方,我回来跟你说。” 兰卿晓有拒绝的余地吗? 云露留下一个侍婢陪着兰卿晓,那侍婢送来茶水,兰卿晓的确口渴,犹豫着要不要喝。 这茶水会不会被人做了手脚? 不喝也罢,安全为上。 等了小半个时辰,云露还没回来,兰卿晓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怎么会去那么久? “针工局还有绣活等着我,我必须先回去了。劳烦你跟云小姐说一声,若想改新衣,明后日我再来。”兰卿晓对那侍婢说道。 “小姐应该快回来了,你再等等吧。”那侍婢劝道。 “眼下已是午时,我再不回去,苏姑姑会责骂我的。” 兰卿晓坚持走,那侍婢拦不住,没办法。 然而,她刚要走出小苑,就看见云露怒气冲冲地杀过来,后面跟着几个侍婢、府卫。 云露满面怒火,一副要把对方烧死的模样,厉声怒喝:“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害我祖母!” 兰卿晓心知肚明,这是云小姐铺垫了这么久最关键的一刻吧,“卿卿从未有过害人之心,云小姐何出此言?” “我祖母穿上你绣的新衣没多久就浑身发痒,接着晕厥,不省人事!”云露凶光毕露,目光狠厉如刀,“那身新衣是你绣的,你就是谋害我祖母的凶手!来人,把她抓起来!” “那身新衣绝没有问题!若真有问题,奴婢要去看看昌平公主究竟怎么了!”兰卿晓据理力争。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抓起来?”云露厉声吼道。 几个府卫一起冲上来,兰卿晓犹豫着是束手就擒还是反抗、逃出太尉府,跑出去求助。 只是一瞬,她就失去了反抗的最佳时机。 不过她原本就有拳脚功夫,这半个月跟刘岚彻修习幻月剑法,学了几式,今日终于可以派上用场。 她迅速夺了一把长剑,接连使出轻云蔽月、众星拱月、晓风残月三式,行云流水一般,又颇具威力,把那四个府卫打得满地找牙。 云露惊诧不已,想不到这个贱人竟然身怀武艺! “来人,把她抓起来!” 她大叫,从侍婢手里接过马鞭。 七八个府卫冲过来,不由分说地围攻上来,兰卿晓持剑拼杀,奋力杀出一条血路。 虽然府卫的身手不怎么样,但胜在人多,她疲于应付,渐渐落处下风。 长剑相击,铮铮有声,剑光四射。 忽然,她听见一到“咻”的轻响,尖锐凌厉,感觉到危险来袭,迅速跃开。 是云露抽出马鞭,极为凌厉、狠辣的一招。若非兰卿晓及时避开,否则后背必定被抽出一道血痕。 云露满面狠戾,持续地抽出马鞭往她身上招呼。 那马鞭好似一条黑龙,敏捷地腾飞,朝兰卿晓的身上咬来。 兰卿晓敏捷地闪避,但那几个府卫伺机围攻,她的处境非常凶险,在夹缝里求生,惊险万分。 眼见抽不中她,云露越来越气,心浮气躁,步步逼近。 四面封锁之下,兰卿晓被逼得无处可逃,终于被马鞭抽中。 后背火辣辣的疼,她的明眸跳跃着冷酷的寒芒,手里的长剑狠狠地刺入一个府卫的身躯。 其他的府卫再次围攻,将长剑架在她脖子上。 她冷眸紧眯,云露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吧。 怎么办? “这贱人谋害祖母,实在该死!把她押入暗房!”云露的眉目泛着森冷的杀气。 “云小姐,奴婢是针工局的绣娘,你不能随便关押奴婢!”兰卿晓气愤道。 “我祖母可是昌平公主,你谋害皇家公主,罪无可恕。即便是针工局的金公公、苏绣司,也保不住你!”云露眼里的戾气狰狞骇人,“押下去!” 想到稍后就可以亲手杀死这贱人,想到以后再也没有人迷惑刘大将军,她就热血沸腾。 府卫押着兰卿晓往前走,她扬声喊道:“今日你杀了奴婢,就不怕刘大将军追究吗?” 闻言,云露怒火中烧,冲上去又抽了她一鞭,“你不提刘大将军还好,你一提,本小姐就更生气了!你以为刘大将军会追究本小姐吗?本小姐是太尉府的小姐,他想追究也要看我祖母同不同意!” 兰卿晓的后背更疼了,似烈焰灼烧,她咬牙忍住,想着墨七一定跟着她的,刘大将军很快就会知道她来太尉府…… 必须冷静!一定可以想到办法自救的! 府卫押着她往外走,刚走了一阵,她看见云袅袅带着侍婢迎面走来,心念一动,朝云袅袅使眼色。 云袅袅见她神色古怪,不禁多看了几眼。 为什么府卫押着卿卿? 云露跟着走过来,看见云袅袅,轻蔑地瞪她,一副“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的模样。 兰卿晓眨得眼眸快抽筋了,还是与云袅袅错身而过。 “妹妹,这位姑娘不是针工局的绣娘吗?你要把她押到哪里?” 云袅袅忽然问道,兰卿晓又惊又喜,谢天谢地,希望云袅袅会出手帮她。 云露轻蔑地瞟她,“这是我的事,你有资格管吗?” “她是针工局的绣娘,即使犯了错,也要上报过总管,让太后娘娘或陛下圣裁,你不能随意处置她。”云袅袅嗓音轻柔,没有半分气势。 “你管不着!”云露嫌弃地瞪她,傲气满满,“虽然你是嫡出,不过在这府里,有资格管我的只有祖母与父亲。我奉劝你一句,少管闲事才能活得长久。” 云袅袅气得说不出反驳的话,柔腮因为怒气而微微发红。 兰卿晓明白她的处境,她刚回来不久,必定是备受欺压。 云露催促府卫把人押走,云袅袅低声吩咐侍婢,侍婢悄然离去。 兰卿晓朝她点头,表示感激。 云露趾高气昂,正想离去,云袅袅追上来问道:“不知她犯了什么错?” 云露猛地抽出马鞭,那长长的马鞭抽在云袅袅的脚边,咻的一声,凌厉而霸道。 云袅袅身子一震,吓了一大跳,面露惧色。 “我的鞭子不长眼,若你不知好歹,我可是控制不了自己,更控制不了这马鞭。”云露得意而轻蔑地眨眸。 “妹妹,凡事三思而后行才好。”云袅袅劝道。 “你再啰嗦,休怪我心狠手辣!”云露森凛地瞪她,扬长而去。 兰卿晓默默地想,云袅袅还算心地善良。 暗房里,兰卿晓双手被绑,无法动弹。云露从侍婢手里接过一把匕首,在她面前摇来晃去,匕首银白的冷芒照亮云露冷酷阴戾的眉目。 兰卿晓心里骇然,竭力冷静,“云小姐,奴婢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 “没有得罪吗?”云露愤恨道,面上杀气腾腾,“你蛊惑刘大将军,霸占了他的心,你该死!” “奴婢和刘大将军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兰卿晓早就猜到云露对自己的恨跟刘岚彻有关。 “你做过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云露在她的小脸前把匕首比划来比划去,好似随时会划下去,“倘若你的脸忽然多几道长长的伤口,就像蜈蚣,毁容了,刘大将军还会不会喜欢你呢?” 兰卿晓骇然变色,“云小姐,奴婢与刘大将军只是朋友……” 云露根本不听她的话,面上布满了乖张、阴戾,“不如干脆点,把你杀了,从此你再也不能迷惑刘大将军,岂不是更好?” 兰卿晓“善意”地提醒:“杀死奴婢并非最好的办法,刘大将军知道是你杀死我,绝不可能原谅你。” 云露诡谲地冷笑,“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忽然,她迅猛地划向兰卿晓白皙的小脸。 第186章:大开杀戒 这张白皙如雪、光滑如瓷、五官精致的小脸,云露极度地讨厌、痛恨,恨不得把这张脸划花,毁了这张脸。那么,刘大将军就不会再被这张脸迷惑。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向兰卿晓的小脸,兰卿晓花容失色,敏捷地躲开。 虽然双手被绑,但兰卿晓的双腿是自由的。她在暗房里飞奔、闪避,云露举着匕首追她,“站住!来人啊,抓住她!” 两个府卫进来,很快抓住兰卿晓,她激烈地挣扎,无奈双手动弹不了,太被动了。 她被两个府卫控制住,云露凶厉地盯着她,慢慢靠近她,唇角噙着阴狠的冷笑,“跑啊!怎么不跑了?” 兰卿晓心里有点慌,面上却很镇定,“你这是滥用私刑!” “我滥用私刑,你又能怎样?”云露狠戾道,“落在我手里,我会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信不信,只要你伤了奴婢,你也不会有好下场!”兰卿晓威胁道,并非她笃定刘大将军或燕王会为她报仇,只是想威胁她。 “呵,你一个卑贱的绣娘也敢威胁我。” 云露讥诮地冷笑,尔后眉目狠狠地拧起来,手持匕首划向她的小脸。 兰卿晓拼命地挣扎,无奈两个府卫的力气太大,她根本动弹不了。 锋利的匕首迅速袭来,她下意识地闭眼,侧头避开—— 就在匕首距离她的小脸仅有微末距离的危急之际,一枚细微的暗器疾风般飞袭而来,击中云露的手腕。 云露吃痛,是那种尖锐的痛,让她本能地松了手,匕首掉在地上。 听见匕首落地的轻响,兰卿晓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怎么回事?有人暗中帮她? 云露转眸四望,气愤地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 兰卿晓环视这间暗房,顾名思义,这房间没有窗子,只有一扇门。此时房门是关着的,那么隐身在暗处的那个人藏在哪里? 屋顶有一片瓦被人揭开了,人在屋顶。 云露遍寻无果,又将注意力集中在兰卿晓身上。她捡起匕首,刀尖在兰卿晓的面前划来划去,乖戾道:“我最憎恨的就是你这张脸。你想要你这张脸,还是要你这条命?” 你没有资格摆布我的脸、我的命! 兰卿晓想说这句话,不过也知道云露是不可能苟同她的。 在云露看来,她就是要随意操纵别人的命运。 兰卿晓幽冷地盯着她,“云小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人生在世,迟早要还的。” “你什么意思?”云露怒目圆睁。 “现在你做过什么,得到什么,将来都要还回去。”兰卿晓冰冷道。 “那我就看看会不会有报应!” 云露气急,狠辣地把匕首划过去——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砰”的一声,房门被人用力地踹开。 她看见一个男子飞奔进来,下一瞬一道强猛的气流奔涌而来,她控制不住地倒飞——这事发生在转瞬之间,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倒飞撞在墙上,再重重地摔落在地,全身都痛,五脏六腑好像受到剧烈的挤压,疼死了。 兰卿晓本是慌惧得揪着心,此时惊喜地松了一口气,刘岚彻总算赶到了。 每次都要他出手相助,她又拒绝他的情意,她觉得深深的愧疚。 刘岚彻冲过来,随便两招就把那两个府卫拍飞,尔后焦急忧虑地问道:“卿卿,没事吧。” “没事。快给奴婢松绑。” 她警惕地看着云露,云露挣扎着站起来,却喷出一口鲜血。 他立即给她松绑,把她护在身后,美玉般的眉宇布满了戾气,怒喝:“云小姐,你好大的胆子!” 云露觉得五脏六腑疼得厉害,气息紊乱,连带的说话也失去了以往的泼辣气势,“这贱人谋害祖母,心肠歹毒,我只不过是代祖母教训她……” “奴婢没有谋害昌平公主!”兰卿晓义正词严地说道,“云小姐说奴婢有罪,那就让奴婢看看昌平公主,检查那身新衣,彻查清楚。” “卿卿是针工局的绣娘,自有郭总管审理此事,太后娘娘圣裁,还轮不到你一个庶女滥用私行!”想到险些卿卿险些命丧她手,刘岚彻就心慌、震怒,不留丝毫情面,“云小姐,你私自处置宫人,谁给你的胆子?你父亲吗?还是你祖母?想造反不成?” 听见“造反”二字,云露心神一震,不过立即明白他只是威胁,于是她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吗?这就能吓到我?我祖母是昌平公主,这个贱人谋害皇家公主,就要处死。我处置她,只不过是代祖母行事!” 他冷酷地眯眼,“即便是昌平公主,也不能随意处置宫人!本将军警告你,再有下一次,后果自负!” 兰卿晓暗暗地想,这个云小姐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是没有不敢做的事。 见他这般维护那贱人,心里、眼里都只有那贱人,云露又愤怒又伤心,加上被他打伤了,怨恨地嘶吼:“我就是要杀死她!总有一日,我会杀死她!有种你现在杀了我!” 刘岚彻明艳的俊容再也寻不见温润,睚眦欲裂,怒火直冲头顶,“本将军不打女人,这是你自找的!” 右臂猛地一挥,一道白色气劲凌厉地袭向她。 她极速后退,撞到墙壁,五脏六腑痛得更剧烈了。她的五官扭曲得厉害,交织着戾气、痛恨、伤心等等诸多情绪,狰狞骇人。 都是那贱人的错!刘大将军已经被那贱人迷得心智全无! “大将军,你怎么就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她是狐狸精,对你使了媚术、妖术,把你迷得是非不分,你醒醒啊,你要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她忍着剧痛,悲愤地怒吼。 “无可救药!”刘岚彻拉着卿卿离开。 “不能走……”云露追出去,声嘶力竭地喊道,“大将军,一定要杀了她,不然她会祸害你,祸害其他人的!” 兰卿晓很无语,在这些名门闺秀、千金贵女的眼里,她竟然是擅使媚术、妖术的狐狸精。 真真可笑。 刘岚彻拉着她在太尉府畅通无阻地离开,然而,走到前院,一拨府卫手持刀枪涌现,拦住他们。 云露嚣张地走来,气势凛然,“抓住那贱人,赏一百两白银!杀了那贱人,赏二百两!” 这丰厚的赏银,是这些府卫辛苦一年也得不到的,因此他们热血沸腾起来,恨不得立即杀了那女子。 刘岚彻的眼神变得凌厉如刀,攥紧拳头,“云露,你找死!” 她森冷地挑眉,“大将军,这贱人谋害我祖母,你最好不要插手!最好不要在太尉府大动干戈,否则到了宁寿宫,你会说不清楚!” “呵,一个小小的庶女竟敢威胁本将军!”他的俊容缭绕着骇人的杀气,“本将军要大开杀戒,从来不挑地方,幽冥地府也照样杀人!” “你一人能应付这么多人吗?”兰卿晓担忧道,看来云露是执意要杀死自己。 不过,云露的父亲、祖母怎么会让她胡来?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刘岚彻的左道剑眉高高地挑起,邪气一笑,“小瞧我不是?” 兰卿晓轻声道:“你无需担心奴婢。” 云露如母老虎般怒吼:“杀!” 那些府卫如饿狼般冲上来,刘岚彻当即运气,双掌齐出,巨浪般的气劲奔涌而去,把十几个府卫震飞。 兰卿晓退到一旁,警惕四周有没有府卫突袭。 那些府卫躺在地上哀嚎,有的内伤比较重,爬不起来,可见方刘岚彻那气劲非常强猛。 云露气愤地尖叫:“废物!快上啊!” 又有十几个府卫涌现,不由分说地围攻。刘岚彻捡了一把长剑,勾唇邪笑,猛地飞掠而起,挥舞长剑。 顿时,无数银白的剑花四处飞溅,一道道凌厉的剑气袭向对方,府卫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地。 半数府卫倒在地上呻吟,而刘岚彻持剑而立,傲视群雄,气势凛凛,“还有谁要上来?本将军要他身首异处!” 兰卿晓心想,刘大将军气场大开,也挺霸气的。 云露气得跺脚,怒吼:“没用的东西!还不快上?” 府卫们爬起来再战,刘岚彻挥舞长剑,化作一道幻影迅疾地穿梭众人之间,剑气如银龙矫健地腾飞,所向披靡。 有两个府卫对视一眼,去围攻兰卿晓。 兰卿晓看见不远处有一把长剑,连忙去捡起来。那两个府卫见此良机,挥着长剑、长枪往她身上刺去。 赏银就快到手了! 她敏捷地闪身避开,挥剑迎击,将所学的幻月剑法施展出来。 她的眉目布满了杀气,拼了全力才把他们重伤。 云露以为那两个府卫快要得手,没想到那贱人的武功还不错,恨不得自己冲过去杀了那贱人。 刘岚彻杀红了眼,杀这些府卫相当于踩死蝼蚁,只是片刻,对方死了一半。 他凛然而立,玄色大氅迎风飞扬,杀气未散的俊脸显现出久经沙场的铁血与强悍,交织着威重与沉怒。 看着前院血水横流、尸体横七竖八,云露暴跳如雷,“大将军,我祖母绝不会善罢甘休!” 第187章:昌平公主 刘岚彻的周身缭绕着寒凛的戾气,沉怒道:“太尉府派数十府卫击杀本将军,本将军只是反击自保。太尉府这是想造反吗?” 云露不想跟他决裂,不想他们没有挽回的余地,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太伤她的心了。她一冲动就无法克制,做出惊天动地的事,好比此时。她气得全身发抖,“大将军为了一个贱人跟太尉府作对、为敌,值得吗?” 兰卿晓叹气,这要如何收场? 他不想跟云露这种脑子进水、胡作非为的人浪费唇舌,打算立即带卿卿离开。 “不能走!”云露吼道,“拦住他们!” “没人拦得住本将军!”刘岚彻怒挥长剑,一道银白的剑气如浪潮般奔涌袭去。 追上去的七八个府卫纷纷倒飞,摔在地上。 一道声音如洪钟般响起:“大将军,太尉府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兰卿晓转头望去,众多仆人簇拥着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夫人走过来。那老夫人步履有点慢,不过气色红润,看着颇为健朗,眉目间沉淀着久居人上的威严感。 她心想,这位老夫人应该是昌平公主。 昌平公主不是没什么事吗? “见过昌平公主。”刘岚彻淡淡一礼。 “祖母,刘大将军杀了好多人。”云露立即走过去拉着祖母的衣袖,伤心地撅嘴撒娇,“他为了那个贱人,宁愿跟太尉府作对。” “刘大将军,太尉府不是战场,你杀了人就想走吗?”昌平公主一半的头发都白了,却没有半分慈眉善目。 兰卿晓暗暗地想,这昌平公主必定是个厉害角色。 他冷笑,“公主殿下都不问问本将军为什么在太尉府大开杀戒吗?” 昌平公主冰冷道:“你应该知道,本公主一向护短,不问情由。” 刘岚彻的玉容没有半分暖意,“本将军自然知道,因此也没打算说公主最疼爱的孙女做过什么无法无天的事。” 她高深莫测道:“本公主给你两个选择,其一,留下这贱人,不要再插手此事;其二,迎娶本公主的孙女,此事一笔勾销。” 兰卿晓心里冷笑,这祖孙俩果然是一样的霸道蛮横。 他眼神寒鸷,“本将军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胁迫,被人操纵命运。太后娘娘都无法操纵本将军,公主殿下你觉得你有这本事吗?” “有没有本事,你很快就会知道。”昌平公主阴冷地笑。 “本将军还真想看看公主殿下的能耐。” 她拊掌,下一瞬,十个黑衣人从那边的屋顶飞起,接着疾速飞来,似大鹏展翅,黑色披风在寒风里飞扬如旗幡。 她冷酷地下令:“本公主要那个贱人的小命!” 虽然兰卿晓没本事瞧出那十个黑衣人真正的实力,不过也知道,这十个黑衣人是昌平公主的杀手锏,必定武功不俗。 刘岚彻并未将那十个黑衣人放在眼里,豪迈道:“一起上!” 云露面露欣喜,太好了!那十个黑衣人是祖母的暗卫,对祖母忠心耿耿,武功极高。他们出马,必定可以将那贱人碎尸万段! 那十个黑衣人站在屋顶,刘岚彻嘱咐卿卿当心点儿,尔后飞上屋顶,朝他们勾手,轻蔑道:“天底下让本将军服气的人还真没几个,你们尽管试试。” 黑衣人一道围攻,犹如黑云涌动,他们使出的气劲如滔天巨浪,向他奔涌而去,似要将他吞噬。 这强猛的气劲犹如超强飓风来袭,引起巨大的震荡,劲风呼啸,瓦砾掉落,落叶飘落。 刘岚彻拼了全力抵挡这可怕的黑色飓风,心里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些黑衣人还挺有能耐。 兰卿晓的心揪得紧紧的,担忧地抿唇,他抵挡得住吗? 黑色飓风对阵白色气劲,明显的后者单薄一些,似有败退的迹象。 昌平公主气定神闲,面庞冷冷,而云露又惊喜又兴奋,今日可以如愿以偿吗?那个贱人会死吗? 狂风凛凛,刘岚彻的玄色大氅鼓荡飞卷,似一团不甘示弱的玄色火焰。 他的面上杀气腾腾,全身紧绷如弦,好似随时会崩断。很快,他耗了不少内力,倒飞出去。 兰卿晓惊呼:“大将军……” 他很快稳住身子,稳稳地站在屋顶,朝下面的她喊道:“卿卿,快走!” 她摇头,他在这儿拼命,她怎么可以走? 云露狠戾地下令:“抓住她!杀了她!” 兰卿晓全神戒备,十几个府卫纷拥而上。刘岚彻立即飞下来保护她,厉声道:“快走啊!” “要走一起走!”她倔强地坚持。 “杀!”昌平公主再次下令,眉目阴鸷。 八个黑衣人立即飞下来,朝他们轰出吞天沃日般的气劲。 刘岚彻抵挡不住他们联手所产生的巨大威力,拉着卿卿的小手火速飞掠到屋顶,飞奔离开。 然而,两个黑衣人在屋顶等着他们,另外八个黑衣人也追上来。他们再次合力,黑色飓风席卷了太尉府,地动山摇,屋瓦纷纷掉落。 兰卿晓只觉得一股可怕的无形气流挤压而来,似要将她撕碎。 她还不想死,不可以死! 她拼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刘岚彻苦苦地支撑着,精致的五官被挤压得变形,黑发飞掠。 忽然,不知怎么回事,那种令人难受的挤压消失了,只剩下冷风徐徐。 他也有点惊诧,怎么回事? 她定睛看去,是燕王! 燕南铮站在那边,双臂齐出,雪色浪潮铺天盖地,以吞噬之势抵御黑色飓风。 那风姿如九天神祇,雪色大氅鼓荡飞掠,华紫广袂燃烧似紫焰,霸气凛凛。 刘岚彻顿时轻松了不少,只是心里很不是滋味,不得不承认,武艺修为比不上燕王。 兰卿晓此时的心情有点复杂,燕王出手相救,她是欢喜的,但又不想欠他恩情。 云露生气地眯眼,“祖母,是燕王。” 昌平公主面色冷沉,没想到燕王的武艺这般高强。 躲在隐蔽处的云袅袅望见燕王,既欢喜又忧愁。喜的是他收到自己的传话,立即赶来,说明他相信自己;愁的是他为了那个卿卿而来,并非为她而来。 无论如何,这次她卖燕王一个人情,今后燕王会看在这份人情的份上,对她有所改观吗? 那十个黑衣人没想到年纪轻轻的燕王内功修为这般不俗,竟然没法胜过他,不由得震惊。 “是无极玄雪。” 一人惊骇道,其余九人皆面露骇色,“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人练成无极玄雪。” 他们收掌,燕南铮也收回双臂,刘岚彻内息狂乱,喷出一口鲜血,兰卿晓连忙扶着他,“没事吧。” “死不了。”刘岚彻玉容惨白,可见内伤不轻。 “下去。”燕南铮一臂搂住她的纤腰,一臂拽住刘岚彻,飞下去。 她连忙挣脱开来,去扶着刘岚彻,燕南铮视若无睹。 云露气不打一处来,本以为今日一定可以杀死那贱人,没想到燕王又来插一手。 “燕王殿下,您最好不要插手!”她咬牙切齿道,“区区一个贱人,何必劳您大驾?” “皇姐,这就是太尉府的教养?”燕南铮讥诮道。 “本公主瞧不出她哪里没有教养了?”昌平公主冷笑,“本公主奉劝一句,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引火烧身。” “本王最喜欢插手那些引火烧身的事。”他风光霁月地说道,“你的宝贝孙女为什么非要杀这绣娘,你不问问清楚吗?” “她自然跟本公主说过,不过即使她不说,本公主也会把刀递到她手里,让她去杀。”她不动声色道。 兰卿晓服了这位护孙狂魔,有这么宠孙女的吗?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到头来害的还是她的孙女。 燕南铮并不惊讶,淡漠道:“在皇姐看来,律法如无物,一切仅凭喜好。若泉下有知,文圣、武圣定会被你这个不肖子孙气得诈尸。” 昌平公主不屑道:“你不用拿文圣、武圣来压本公主,他们已经作古,看不见现在已经变了天。” 他陡然喝问:“如此说来,你孙女要杀皇家、宗室的人,要谋逆,你是不是也递一把刀给她?” 她挑眉道:“本公主相信露儿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你把她纵容得无法无天,是害她,不是宠她。今日她杀一个宫人,明日她就会犯下更可怕的罪,后日她就会引起民愤。你是不是想亲眼目睹她被太后娘娘下令斩首?”燕南铮语重心长道。 “本公主的孙女,本公主自会教导,无需你操心。”昌平公主没有半分动摇,依然冰冷。 “云露谎称这绣娘绣的新衣有问题,害得你晕厥,接着用你的名义要处死她。依照宫规,外臣不能随意随意处置宫人,更何况云露是外臣家的庶女,更不能滥用私刑。按照宫规,云露滥用私刑、屡教不改,要判处杖一百,终身不得入宫。”他语声凌厉,眸色清寒。 兰卿晓骇然,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闻言,云露骇然变色,惩处这么重?不过不用担心,有祖母在,谁也不能处置她。 昌平公主森冷道:“露儿没有滥用私刑,是本公主下的命令。若你不满,就去向太后娘娘告发本公主!” 第188章:暧昧 兰卿晓没想到世间竟然有这样的祖母,私心袒护、宠溺到这地步,这种袒护最终会变成坑害,毁人一生。 刘岚彻气得想杀人,怒火烧到头顶,“你以为本将军不敢吗?你以为本将军……” 昌平公主冰寒地冷笑,“大将军以为太后娘娘会因为一个卑贱的绣娘而处置本公主、处置本公主最疼爱的孙女吗?” 他竟然无言以对,的确,太后娘娘不一定会。 太后娘娘的脾气,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太尉府出了不少武将,正在军中效命的就有三个将军,云家在三军里的威望不可小觑。可以说,太尉府掌控了燕国将近三成的兵力,太后娘娘怎能不忌惮?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绣娘就处置太尉府的人。 昌平公主的底气便是来自于此。 燕南铮的眼里寒气森凛,“若有下一次,本王一定会把云露送到太后娘娘面前!” “谁敢动露儿一根汗毛,本公主绝不善罢甘休!”昌平公主冷厉道,满面戾气,“就算是燕王你,也不例外。” “那就试试看。”他冰寒道。 “这贱人谋害本公主,本公主要扣留审问,你们最好把人交出来!”她蛮横地下令,好似手握生杀大权的女王。 那十个黑衣人蠢蠢欲动,一副要歼灭敌人的架势。 兰卿晓心里冷笑,昌平公主这般强硬,若非他们赶来,只怕她今日就要死在这儿。 燕南铮冷漠道:“这绣娘有没有谋害你,本王这个大理寺卿定会查清楚。律法大如天,本王绝不允许有人滥用私刑,知法犯法!” 昌平公主眼里的怒火喷薄而出,“那就要看你们是不是可以全身而退!” 他的语声轻飘飘的,如青烟袅袅,“二十年前,太尉府的三房老爷与二房媳妇偷情,不知二房的长子生父究竟是谁。十年前,太尉府二房子孙在私吞军饷三十万两,不知道是哪一个,只要本王去查一查,说不定就会水落石出。” 刘岚彻惊喜交加,好似活了过来,“原来太尉府有这么多香艳的秘密,私吞军饷这个罪名不大不小,不过倘若继续查下去,必定还有不少肮脏的勾当。太后娘娘最憎恨的就是私吞军饷,有人把脖子送过来,太后娘娘没道理不斩下去。” 他不得不佩服,燕王的“天罗地网”就是厉害,连二十年前的香艳私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昌平公主气恼地攥紧拳头,目光如冰如火。 不愿受威胁,但又不得不妥协。 最终,云露眼睁睁看着那贱人活生生地离开太尉府。 “祖母,就这么让她跑了吗?”她嘟嘴撒娇道。 “要顾全大局。”昌平公主谆谆教诲,“有的是机会,怕什么?过年之前,你哪里都不许去,在府里好好待着。” “为什么嘛?” “现在他们有所防备,你有本事杀了那贱人吗?” “好吧,孙女什么都听祖母的。祖母对露儿最好了。” 云露挽着祖母的手臂,把头轻轻靠在她肩头。 昌平公主森冷地笑,拍她的小手的时候面上却堆满了怜爱。 站在角落里的云袅袅,依然望着燕王消失的方向,痴迷而惆怅。 …… 太尉府距离燕王府比较近,燕南铮坚持到自己的王府歇息,刘岚彻拗不过,只好同意。 刘岚彻受了内伤,鬼煞给他一颗药丸,他吃了以后自去运功调息。 兰卿晓想回宫的,不过后背实在太疼,也找鬼煞要了药膏,找了侍婢先抹药,这才舒服一点。 之后,她去找燕王辞行,燕南铮正要进膳,淡淡道:“饿了吧,吃点吧。” 此时已经是午后,她的确饿了,想着要找个机会跟他说说每日早上送羹汤的事,现在不正是好时机吗? “谢殿下关怀。奴婢的身子已经不虚了,今后不必再让小武送羹汤给奴婢。”每次吃滋补的羹汤,她就叹息、惆怅,心里对他的恨就少一点。接连半个月,心底对他的恨只剩下一小半。 “气色还不好,还这么清瘦,你的身子还虚着。”燕南铮语气轻淡,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真的不用了。万一被人知道就不好了,再者奴婢……不想再吃药膳。” “不喜欢那药味?” “吃多了也会腻。” “那明日开始不放药,或者减量。” “……”兰卿晓的唇角抽了抽,重点不是这个问题好吗? “刘大将军还在练功疗伤,你不等他出来跟他辞行吗?”燕南铮优雅地吃起来。 兰卿晓纠结了,刘大将军为了她涉险,还受了内伤,她就这么走了,招呼都不打一下,岂不是太过无情无义? 罢了,就等等吧,也不急于一时。 她坐下来风卷残云地吃,确实也饿了,像是饥不择食。 他夹了一块鹿肉放在她碗里,“小心噎着。” 她正在吞咽,忽然看见他这举动,心一慌,竟然呛着了,激烈地咳起来。 燕南铮立即走过去拍她的后背,举止温柔。 兰卿晓用力地咳了几下才好,从他手里接过一杯茶,咕噜噜灌进去。 忽然,他坐在她身旁,移过她的小脸,以洁白的指腹擦拭她唇角沾染的水渍和一粒白米,眼神专注,漾着轻柔的水泽。 她愣愣地看他,一时之间被他的举动与温柔的神色吸引了,移不开目光。 他拭去她唇角的米粒,变成了轻缓的摩挲,丝绸般光滑细柔的触感,令他的心颤了颤。 只是轻微的碰触,就引起他内心的风起云涌,他也没想到。 她推开他的手,默默地扒饭,双腮烧起来,绯红朵朵如春醉海棠,颜色娇艳得勾人魂魄。 这一幕,恰巧让刘岚彻看见。 他疗伤完毕过来找他们,却看见他们暧昧的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 还好,燕王没有下一步举动,否则他必定冲过去,一拳打过去。 燕南铮早已察觉外面有人,猜到是他,此时优雅从容地坐在她身旁进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刘岚彻坐在她另一边,不客气地拿了碗筷吃起来。 “卿卿,今后你务必当心,无论云露要你做什么,你都拒绝便是。”他叮嘱道。 “嗯。”兰卿晓点点头,脸颊的热度渐渐消散。 “本王救你一命,你打算如何偿还这恩情?”燕南铮问的是对面的刘大将军。 “咳咳……”刘岚彻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件事,不当心呛了,咳了好几下才好,“本将军又没求你,你自愿的。” “本王不需要你偿还,只需你做一件事。”燕南铮淡淡道,很慷慨的模样。 “什么事?”刘岚彻知道,他这么郑重地提出来,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昌平公主的寿宴,你去参加。” “本将军才不去!今日本将军在太尉府大开杀戒,你还要本将军去参加寿宴?你脑子被驴踢了吗?”刘岚彻气愤道。 “倘若你不去,云露就会伤心愤怒,就会迁怒于卿卿,就会千方百计地害她。”燕南铮道。 刘岚彻说不出反驳的话,的确,云露必定会再次杀卿卿。 他问:“那你去不去?昌平公主好歹是你皇姐。” 燕南铮淡然道:“看心情。” 刘岚彻气恼道:“你不去,为什么要本将军去?” 燕南铮细嚼慢咽道:“云露喜欢的是你。” 刘岚彻再次无言以对,好好好,他忍!忍!忍! 兰卿晓搁下碗筷,道:“大将军,奴婢先回宫了。” 他搁下碗筷立即起身,“我送你回宫。” 她拒绝,他非要送她回去,还说昌平公主、云露太可恶了,谁知道她们会不会又生一计。 燕南铮没说什么,他们走了、消失了,他依然津津有味地吃着。 …… 这夜,叶落音给兰卿晓抹了药,才去睡觉。 兰卿晓侧身躺着,忽然睡不着了,脑子里尽是在太尉府发生的那一幕。 刘大将军为了救她不惜涉险、受了内伤,燕王也及时赶到……尤其是燕王,之前他要杀她灭口,为什么之后又一次次地帮她、救她?为什么他这么善变? 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他究竟在想什么。 通铺房里静谧如死,外面寒风肆虐,浓夜深沉。 忽然,似有什么东西弹在她的棉被,她摸黑摸了摸,摸到一颗小石子。 是什么人?找她还是要杀她? 这时,死寂的寒夜响起鹧鸪的叫声,一声,两声,三声。 兰卿晓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在针工局附近从未听见过鹧鸪的声音,怎么听见忽然有了? 还有这莫名出现的小石子,太奇怪了。 犹豫再三,她起身穿上棉衣,轻手轻脚地出去。 外面黑漆漆的,只有那边的檐下挂着一盏灯笼,微光缥缈,暗影重重。 她环顾四周,看见东南处有一圈温润、微弱的白光,闪一下,暗了,又闪一下,又暗了,很有节奏。 莫非那人找她? 她大着胆子走过去,不敢靠得太近。 “本王找你有事。” 一道低沉里带着胸腔的微震的声音随风传来,是燕王。 兰卿晓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犹豫了,要去见他吗? 不想牵扯,不想纠葛……不见也罢…… 她转身回房,步履匆匆,却感觉到一阵疾风席卷而来,鬼魅似的抄起她,转瞬之间消失了。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燕王强势地带走。 第189章:给她上药 寒夜里飞跃重重暗影,疾似鬼魅。 巡守的宿卫察觉到有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过,不过有人看见半空飞过一抹黑影,疑惑道:“我好像看见有人影掠过,我眼花了吗?” 另一个人不屑道:“你肯定眼花了,有人飞过我怎么可能看不见?” 兰卿晓抓着燕王,以防掉下去。搂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臂,那么强势那么有力,她感觉他掌心贴着的侧腰烫热得可怕,浑身不自在。 终于来到存墨阁,燕南铮搂着她落地,她立即挣脱开来,气恼道:“殿下带奴婢来这儿做什么?” 暗影绰绰里,他的容颜如冷月泛着温润的光华。他不发一言,牵着她的小手走进寝房。 她用力地甩开手,义正词严道:“夜深了,奴婢要回去就寝。” “你一人回去,不担心被宿卫发现,当作刺客杀了?”燕南铮清冷道。 “奴婢的事与殿下无关。奴婢告辞。”兰卿晓转身就走。 忽然,一股强猛的气劲攫住她,她迅速地往后飞移,尔后看见燕王搂着她飞速入内,疾如幻影。“砰”的一声,房门立即关上。 极为短暂的一瞬,极为神速的一连串举动,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脑子是懵的,身不由己,心砰砰地跳动。 现在,他依然抱着她,将她压在墙上,身躯紧紧相贴。 心跳越来越剧烈,快要跳出嗓子眼,她感觉身子暖热起来,尤其是搂着她的燕王,身躯热得惊人。后背抵着的墙壁却是冰冷的,忽然,她察觉到丝丝的痛,是那两道鞭伤撕裂了。 寝房里黑漆漆的,她看不间眼前这个男子是怎样的神色,只觉得他像一座大山压着她。 她蹙眉,用力推开他。 燕南铮搂着她,体内风起云涌,血脉疾行,胸膛腾起一股灼热,心跟着剧烈地颤起来。 有多少午夜梦到这样的情景,他抱着她,温香软玉在怀,他可以亲她吻她咬她爱抚她,倾尽潮水般的思念;有多少话想对她说,可是当抱着她的时候,所有的言语都化作浓烈可怕的热念,只想沉沦于她馥郁的娇躯、柔软的香甜里…… 他制住她的双臂,紧紧地抱着她,把她的头按在肩头,却听到暗黑里一声“嘶”的轻音。 对了,她后背有鞭伤。 他放开她,低沉地问:“碰到你的伤口了?” 兰卿晓颔首,趁机推开他,与他保持两三步的距离。 方才她激烈的挣扎,加上他比较用力,的确撕扯到后背的鞭伤。 “奴婢乏了,明日还要早起赶绣活,奴婢告辞。”她再一次道,火速逃离。 “你逃不掉。”燕南铮淡淡道,五指微转,雪色气劲蔓延开来,似是雪色的水雾,笼罩在房门四周。 她用力地开门,怎么也打不开。她气急败坏道:“殿下究竟想怎样?” 他招手,“本王给你上药。” 兰卿晓无语地翻白眼,“奴婢已经抹过药,是鬼煞给的药膏。” 鬼才要他上药! 他是她什么人呀,再说男女授受不亲好吗? “鬼煞的药膏需七日才能好得七七八八,本王的药膏四日就能痊愈。”燕南铮轻淡道,但骨子里是霸道的,“过来。” “不必了。奴婢只是小小的绣娘,用不起殿下高贵的药膏。” “过来。” “奴婢告退。” 兰卿晓又去开门,还是打不开,气得想踢门。 今夜燕王是怎么了,有病吗?脑子进雨水了还是被门夹了? 燕南铮走过去拉她,她激动地甩开手,气愤道:“殿下忘了吗?奴婢与殿下再无任何瓜葛,桥归桥、路归路!” 他好似没听见她的话,无视她的怒气,不由分说地拉她。 她激烈地挣扎,“殿下,放手!” 他索性从身后搂住她,扣住她两只手,半挟持她走向床榻。 她动弹不了,怒得用脚踩他的脚。他早有防备,躲开了。她气得大叫:“奴婢不抹药!放手!” 他在她耳畔道:“再动来动去,本王封了你的穴道。”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她浑身战栗,不再反抗。他一向言出必贱,为了自由,还是暂时先按兵不动。 燕南铮要她趴在柔软的床榻,她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乖乖地听话。 寝房里有两个火盆,暖气蔓延开来。 他点燃烛火,接着抽开她腰间她的衣带。她按住他的手,“奴婢自己来。” 他一定有病,而且病得不轻,才会霸道地要给她上药! 兰卿晓慢吞吞地解衣,脑子里滚过几个逃跑的念头,可是貌似都行不通,怎么办呢? 他坐在床边,也不催她,耐心地等候。 “殿下把药膏给奴婢,奴婢找落音上药便可。” 她从他手里抓过药瓶,敏捷地下床。 然而,他的速度更快,伸臂拦腰抱住她,她跌在他怀里,二人一起倒在床上。 激烈的动作牵扯到后背的伤势,兰卿晓抽了一口冷气,全身僵住。他轻轻地起身,关心地问:“很疼吗?” 她咬着唇点头,恨不得把他踹到床下。 燕南铮为她解衣,举止轻柔好似没有用半分力道,担心碰碎了白瓷一样脆弱的女子。 她放弃挣扎,罢了,就上药吧,说不定就不会这么疼了。 有火盆,方才又一番颇为激烈的挣扎,因此她并没有觉得多么冷。 他解开她半边衣裳,昏光暗影里,白皙如美玉雕琢的后背横亘着两道长长的鞭伤,伤口暗红,触目惊心,可见抽鞭伤她的人用了多大的力道。 顷刻间,他的体内腾起狂烈的怒火,眸色暗凛了几分。 她趴在棉被上,把脸埋在下面,不让他看见她此时的紧张与娇羞。她已经尽量放松,但身躯还是微微地战栗,好似禁不住寒气的侵袭。 整个后背暴露在他的双目之下,她想起那一次他把她锁在床榻与怀里,索求、折腾了一整夜……赤身相拥,肌肤相亲,那种心灵的相依相偎太过迷人,那种灵魂交融的战栗太过美妙……虽然他没有勉强她,保留了她的纯真之身,但至今她依然记得那夜的点点滴滴,刻骨铭心…… 脑中盘旋着那些或销魂或欢愉或美好的情景,她身心俱颤。 燕南铮瞧出她在轻颤,知道她紧张,克制着自己把玉瓶里的药粉倒在比较严重的伤处,她没有觉得灼烧的痛,反而感觉到一股清凉。接着,他取出一盒药膏,抹在不那么严重的伤处,轻轻地揉着。 清清凉凉的,很舒服,再加上他轻柔的按摩,她昏昏欲睡。 他静静地凝视她的后背,昏红的光影在莹白柔滑的后背流闪,指尖是细腻光滑的触感,于他而言是致命的诱惑。 不由自主地想到,在这娇躯的下面是一双柔软的雪白,他不经意地看见那半圆流畅的雪球,散发着柔润的玉光,撩拨着他的心弦…… 不由自主地联想,在细软腰肢的下面是两瓣饱满的浑圆,以及修长玉白的长腿,虽有衣袍遮掩,但他好似看见那清雪般的肌肤…… 他闭上双目,压下沸腾的热血,熄灭燃烧的烈焰。 再睁开时,他的桃花眸已经清凉。 兰卿晓好似睡着了,一动不动。 燕南铮终究没有克制住,解了衣袍,鬼使神差地吻她的香肩,轻轻的,如春风拂过。 不够!远远不够! 渴求的热念占据了他的脑子,支配他的身躯,他的唇舌缓缓下滑,一路吻到腰肢,再往下…… 她沉陷在迷糊朦胧里,感觉到一种湿热、柔软的东西在身上滑来滑去,那是什么? 他的小腹绷得越来越紧,身躯又热又胀,恨不得立即要了她,与她融为一体…… 兰卿晓彻底清醒,双臂撑起身子,却觉得身上有点重——他没有压着她,是半悬空的姿势,担心碰到她后背的伤处。 见她醒了,燕南铮扶她侧身躺着,嗓音黯哑得动人心魄,“睡吧。” 她粗鲁地推开他,慌乱地下床,“奴婢回针工局……” 居然睡着了!太没戒备心了! 他拉住她,扣住她的后脑,吻住她的柔唇,迅速而流畅的举动一气呵成。 “唔……” 兰卿晓拼命地推他,激烈地反抗,可是无济于事,他就像一个坚固的牢笼,牢牢地锁住她。 再次尝到这柔软、甜美的滋味,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燕南铮再也舍不得放开,更紧地抱着她,唇舌长驱直入,瞬间占领了柔甜的领地,逗弄,吮吻,封锁。 她气得七窍生烟,双手抓他、挠他、捏他、捶他,能用的招都用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之前那么冷酷无情地杀她灭口,现在又来欺负她,他究竟想怎样? 以为救过她几次,她就会原谅他,就会投怀送抱,甚至以身相许吗? 太可恶了! 由于反抗激烈,加上他霸道的热吻,很快她就觉得胸闷,喘不过气来,呼吸短促而急。 燕南铮放开她,轻吻她的唇角,流连忘返。 “放开奴婢!”兰卿晓愤怒道。 “……”他吻她的耳珠,灼热的呼吸烫着她娇嫩的肌肤。 “你混蛋……快放开……嘶……” 她用尽力气,还是无法撼动这座铜墙铁壁。每次用力,后背的鞭伤都会痛起来。 第190章:晋级考核 燕南铮很小心,尽量不碰到她的后背,却还是让她感到疼,他放开她,吞噬一切的烈焰渐渐熄灭。 兰卿晓暗暗松了一口气,怒目瞪他一眼,窘迫地穿好凌乱的衣裳。 他帮她穿,沉哑道:“快子时了,不要走。” 这声音带着灵魂深处的渴念与不舍,她仿佛被惊电劈中,灵魂战栗,心尖微颤。 不行!她不能再和燕王有半分牵扯!至少不要有男女私情的纠葛! “燕王殿下最好不要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也千万不要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念头,奴婢更不是殿下暖床的侍寝婢女!”她义正词严地说道,眼神冰冷,“这是最后一次,望燕王殿下自重!” “本王从未将你当作婢女……”他低哑道。 “奴婢告退。”兰卿晓匆匆离去,不想再听他半句话。 燕南铮跟在她后面,望着她坚决地离去,怅然若失。 来到屋外,寒风狂卷而来,瞬间冷了手足。她拢紧广袂,在重重黑暗里疾步而行。 他招来鬼见愁,吩咐道:“暗中保护她。” 鬼见愁领命去了。 燕南铮坐在床头,嗅着床榻间残留的属于卿卿的余香,闭目回味方才那激烈、销魂蚀骨的一幕幕…… 这夜,兰卿晓辗转难眠,回想起在存墨阁发生的一幕幕,不由得心慌气躁,脸红身热,好似有一股奇异的激流流过四肢百骸,有一种难以言表的酥麻袭遍全身……被窝里更热了,她更睡不着了…… 燕王到底想要怎样?是不甘心她和刘大将军交情变好,他妒忌之下才想着征服她,还是想重新开始?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跟他有半分感情上的牵扯。 翌日早上,兰卿晓顶着两个黑眼圈,叶落音、拂衣惊诧不已,“昨夜你很晚才睡吗?怎么乌青成这样?” 她欲哭无泪,昨夜翻腾了至少一个时辰才睡着的,不变成这样才怪嘞。 小武又送来滋补的羹汤,这次是清淡的莲叶羹汤,没有药味,适合她如今的伤势。 “姑娘,你的眼下怎么有一圈乌青?”他好奇地问。 “哦,昨夜睡得不太好。”她有点尴尬,连忙吃起来。 回到燕王府,小武向殿下复命,说卿卿姑娘都吃完了,“不过,卿卿姑娘的眼下有一圈浓重的乌青。” 燕南铮抬眸看他,目光清冷。 小武被殿下的目光吓到了,“属下多管闲事。下不为例。” “她说了是怎么回事吗?” “她说昨夜睡得不太好。” “退下。” “是。” 小武从书房出来,感觉出了一身冷汗,今日好险。 燕南铮想象着卿卿下眼睑一圈乌青的模样,唇角微弯,噙着一丝轻柔的微笑。 昨夜她睡得不好,想必回去了也是辗转反侧,莫非是想他念他,因此睡不着? 想到此,他唇角的微笑更深了。 …… 年下了,后宫每个主子都要裁绣新衣,针工局的活计是平常的三四倍,忙得不可开交,每个人都是连轴转,每天只有三个时辰的睡眠。兰卿晓忙着赶绣活,没有空闲练剑,只能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所幸燕王再也没有找过她,她松了一口气,渐渐放下那件事。 鉴于绣活繁重,苏姑姑把晋级考核的时间定在除夕夜的三日前。 后宫各位主子的新衣差不多都绣完了,这两三日绣房轻松一些,早上吃过饭后,苏姑姑召集所有人,宣布这次晋级考核的题目。 众人都很期待,拂衣兴奋道:“不知是什么题目呢?” 翎儿笑道:“无论是什么题目,都要绣。” 兰卿晓也有点激动,这一次她想晋级绣掌,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越级。 “此次的考题是,为你身边的朋友绣一样绣品,这样绣品应该是朋友喜欢的。”苏姑姑道,“你们要记住,只有朋友喜欢,才算符合本次的题旨。” “啊?朋友?送给谁好呢?”众多绣娘热切地议论着。 “卿卿,我送给你吧。”叶落音笑道。 “好呀,那我也送给你。”兰卿晓心想,落音会喜欢什么呢。 “姑姑,那这次考核限几个时辰?”有人问道。 “稍后你们就可以开始绣,今日酉时之前交给我,或者交给莫姑姑。”苏姑姑笑道。 “哇,太好了!这次是一整日呢。”有人欢呼。 拂衣、小倩、红绡和翎儿四个人正好凑对,商量着应该绣什么才好。 叶落音蹙眉琢磨,“卿卿,你最喜欢什么?我应该绣什么呢?” 兰卿晓莞尔一笑,“你好好想想,我已经想好给你绣什么了。” 叶落音好奇地问:“你给我绣什么?” 兰卿晓神秘地扬眉,“先保密。” 之后,所有人开始刺绣,偌大的绣房静悄悄的,每个人都低着头专注地刺绣。 莫姑姑和苏姑姑在一旁看着,相视一笑。 时光流逝,很快到了午膳时分,她们让所有人都去进食,把绣品放在绣架便可。 吃过午饭回来,所有人回到绣房继续刺绣。 一个宫女自称是毓秀殿的,来找兰卿晓,说丽嫔娘娘传召她 “今日是绣房的晋级考核,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回去跟娘娘说,我明日一早就去面见她。”兰卿晓想着雪儿应该没有重要、紧急的事吧,明日再去也没事。 “不可!娘娘再三嘱咐我,定要你立即前去一趟。”这宫女强调道。 兰卿晓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先去毓秀殿一趟,如若没什么事就立即回来。 禀报苏姑姑之后,她匆匆赶往毓秀殿。 玉肌雪躺在床榻,盖着厚厚的棉被,寝殿里温暖如春,架着两只火盆。 兰卿晓正要行个简单的礼,玉肌雪立即朝她伸出手,眉目间有急色,“卿卿,快过来。” 她坐在床边,关心地问:“娘娘怎么了?着凉了?还是上次的猫鬼之蛊落下病根?” “不是。”玉肌雪郑重地吩咐菡萏,“你去殿外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倘若陛下来了,务必大声通报。” “奴婢明白。”菡萏退出寝殿。 “发生了什么事?”兰卿晓瞧出不对劲,今日雪儿比往常警惕几分。 “我有了。”玉肌雪意兴阑珊道。 “有了?”兰卿晓不解,随即惊喜地笑,“你有喜了?” “嗯。”玉肌雪无精打采地点头。 “这是好事呀。”兰卿晓忽然想到,雪儿并不喜欢陛下,喜欢的是燕王。 想到燕王,兰卿晓不自由自主地想起那次在存墨阁被他强吻的情形,虽然过了好一阵子,但那一幕依然历历在目,那惊心动魄的感觉依然清晰得如在昨日…… 不!不能再想燕王! 她猛地摇头,驱散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雪儿怀了陛下的骨肉,怪不得急着要她来一趟。 玉肌雪握住她的小手,眉心微颦,“卿卿,我的心很乱……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我知道你不想生下孩子,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是皇家子嗣,你不能扼杀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资格。” 兰卿晓劝道,心里不由得苦笑,倘若雪儿知道她与燕王纠缠不清,不知会不会误会她这么劝是别有用心。 玉肌雪又焦虑又慌乱,“我也知道我不能扼杀他,可是我真的不想……” “你先别急,我们慢慢想。”兰卿晓柔声安抚,“你跟着我深呼吸,来,深深地吸一下,放松……” “嗯。”玉肌雪跟着她做,焦躁的情绪平复了一点。 “你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是陛下第一个孩子,即使不是嫡子,也是长子,也有可能成为太子。而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你生出来,就可以得到陛下的宠爱,毕竟第一次当父皇,心情都是新奇、激动的。陛下对你这个孩儿一定很宠爱的。”兰卿晓分析道。 “你说的,我都明白……”玉肌雪想的是,不想被孩子绑住。 燕王知道她为陛下生儿育女,对她不是更没有怜惜之情吗? 兰卿晓诚恳道:“娘娘,其实这种事,我不好说太多,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不过我想问,倘若你不生下这孩子,燕王有可能对你……” 这是玉肌雪心里的痛,也是最大的绝望之一,“我也不知道……” 从燕王的态度来看,即使她不生养,他也不会对她有半分怜惜。 兰卿晓又道:“若你生下这孩子,陛下会更加宠爱你,你可能会母凭子贵,你不就可以更好地为燕王办事?” 玉肌雪点点头,“的确,只有我往上爬,成为皇贵妃或皇后,才有更多的可能。” “你好好想想,反正孩子月份还小,你可以多考虑几日。” “嗯,我会好好想想的,暂时不告诉陛下。” 玉肌雪的情绪平缓了一些,“卿卿,多亏了你,不然我不知慌乱成什么样呢。” 兰卿晓笑了笑,说起晋级考核一事。玉肌雪得知她在考核,没有多留她,让她回去了。 匆匆赶回针工局,她算算时辰,总共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应该来得及。 然而,当她找遍绣架和四周,也找不到绣了一半的绣品。 绣品不见了! 叶落音、拂衣等人都大吃一惊,连忙停下来帮她找绣品。 第191章:绣品被撕裂了 叶落音、拂衣和翎儿等六个人一起帮忙找,就是找不到绣品。 拂衣焦虑道:“找不到,怎么办?” 兰卿晓认真、仔细地回忆,之前去吃午饭前,她的确把绣品放在绣架上,临走之前还看了一眼呢。 就午饭那短短的一段时间,怎么会不见了呢?太奇怪了! 叶落音蹙眉问她:“你再想想,是不是放在别的地方了?” 兰卿晓摇头,“我放在绣架的,我记得很清楚。” “可是绣架和四周都找遍了,没有。”红绡也是心焦如焚。 “会不会在柜子里?”拂衣的目光转向衣柜。 “我怎么可能把绣品放在衣柜里?”兰卿晓绝不会记错,没有放在别的地方,就是在绣架。 “会不会被人偷了?”小倩惊怕地揣测,“会不会有人妒忌卿姐姐……” “一定是!”翎儿笃定道,不由得气愤起来,“卿姐姐的绣品不是丢了,而是被妒忌你的人偷了!” “那怎么办?”红绡道。 “没有证据,你们不要乱说。”叶落音对兰卿晓道,“你打算怎么办?继续找,还是重新绣一个?” “重新绣必定来不及。”兰卿晓也犹豫了,怎么办? “重新绣一个怎么可能来得及?再过一个时辰就酉时了。”拂衣担忧道。 “不如这样吧,我们在绣房和外面找找,说不定可以找到呢。”翎儿提议。 其他人赞成,兰卿晓感动道:“谢谢你们。” 其余的绣娘知道她的绣品不见了,但表示爱莫能助,她们紧张地绣着。 兰卿晓决定去找苏姑姑,苏姑姑听了她的汇报,长眉微凝,“你当真确定把绣品放在绣架上?” 她郑重地点头,“我绝不会记错。现在落音、拂衣她们几个人在绣房内外帮我找。” 苏姑姑面色沉重,若有所思。 兰卿晓犹豫再三,道:“苏姑姑,我怀疑有人偷了我的绣品,让我无法参加晋级考核。不过,我没有证据,只是猜测。” “我也不希望真的有人因为妒忌你而害你。”苏姑姑叹气,“倘若她们还找不到你的绣品,我再出面。” “谢谢姑姑。”兰卿晓愁苦道,“对了,那我的考核怎么办?重新绣一样,来不及。” “你不用绣了,我自有办法。”苏姑姑宽慰地拍拍她的肩。 兰卿晓告退回到绣房,听见几个绣娘低声议论她这件事,说的话很难听。 不过,她懒得计较了。 不多时,叶落音、翎儿等人兴冲冲地回来,“卿姐姐,找到了,可是……” 兰卿晓惊喜,不过很快就失望了,叶落音的手里拿着她的绣品,撕成三片,毁了。 她拿着自己的绣品,一方雪白细绢,愣愣的。 中间的那朵蔷薇花清丽娇媚,风姿绰约,是双面绣,可惜,蔷薇花撕裂成三片,根本拼凑不起来。 翎儿火冒三丈道:“卿姐姐,我们是在针工局外面的树下角落里找到的。一定是有人偷了你的绣品,撕成三片,扔到那里!” 她愤恨的目光扫向其他绣娘,好似要扫出那个可恶的凶手。 “对!一定是这样!”小倩附和道。 “卿卿,白绢的断口参差不齐,明显是被人用力撕扯撕裂的。”叶落音也很生气。 “那人太坏了,怎么可以这样害卿姐姐?”拂衣道。 “时间不多了,你们赶紧绣吧。我这事,我自有分寸。”兰卿晓道。 翎儿、红绡气得不行,但也听从她的话,静下心来刺绣。 兰卿晓去找苏姑姑,把撕成三片的白绢给她看。 苏姑姑抿着唇,安慰道:“你放心,我会查清楚。” 酉时,莫姑姑收齐了绣品回来,说只有兰卿晓没有交绣品。 苏姑姑把三片白绢递给她,她震怒,“竟有这种事!那你打算怎么查?” 三人来到绣房,苏姑姑的面上萦绕着隐隐的怒气,道:“你们交上来的绣品,我要一一看过后才给出评定,明日上午公布考核结果。” 莫姑姑扬声道:“卿卿的绣品被人撕裂,扔在外面。如此行径非常恶劣,绣房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哪个人做的,自己站出来承认,苏绣司会酌情轻判。倘若苏绣司查到那个人,必定上报金公公,将那人逐出针工局!” 众绣娘窃窃私语,尔后纷纷表示自己是冤枉的,没有动过卿卿的绣品。 “我知道那个人为什么害卿卿,因为她妒忌卿卿的刺绣功夫精湛,妒忌我喜欢她、宠着她,担心她晋级成为绣师、绣掌。”苏姑姑的面庞难得地浮现一丝厉色,“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卿卿吗?不仅仅因为她的刺绣功夫好,而且她乖巧听话,从来不会惹是生非,每日都专心于刺绣。若你们做到她这样,我同样喜欢你们!” “绣房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如若那人主动承认错误,我不予追究,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倘若那人死不悔改,那么我必定铁面无私地处置!”她严厉道。 兰卿晓清冷的目光从每个人的面上扫过,想从她们的表情窥探内心。 她以为绯颜死了,应该不会有人揪着她不放,处处陷害她,却没想到,还是有人妒忌她,视她为敌人。 她能否晋级,跟其他人能否晋级根本不相干,为什么这么害她呢? 绣房死寂一片,所有人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叶落音忽然道:“苏姑姑,午时吃饭回来后,卿卿就去毓秀殿,不曾注意绣架,而午饭后所有人都在绣房,因此那个害卿卿的人,应该是趁我们大家吃午饭的时候偷走卿卿的绣品。” 这是兰卿晓和她们讨论后得出的结论,若由兰卿晓说出来未必好。 翎儿接着道:“苏姑姑,午时大伙儿都去吃饭,最后一个离开绣房,最早一个回到绣房的人都有可疑。” 苏姑姑点点头,问莫姑姑:“午时是不是所有人都去吃饭?没有人滞留绣房?” 莫姑姑回道:“今日午时应该没有人滞留绣房。”尔后她问所有人,“午时吃饭的时候有没有人滞留绣房?”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摇头。 “最后一个离开绣房的是谁?”苏姑姑冷厉地问。 “不知道……” 所有人面面相觑,人人自危。 苏姑姑厉声道:“大家仔细想想!若没有人说,今年谁也不许晋级!”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暗暗气愤,有人妒忌苏姑姑居然为了卿卿一人而惩罚所有人,太不公平了。 莫姑姑问道:“没有人看见吗?” 终于有人道:“我去吃饭的时候,看见飘絮、玲珑等三四个人还在绣。” 翎儿质问她们:“你们三四个人,是一起离开的吗?” 飘絮淡然以对,“苏姑姑,我和玲珑等人一起离开的,我们的确是最后一批人。” 兰卿晓眉心微颦,会是飘絮吗? 飘絮一向淡然,与世无争,会做这种事吗? 玲珑解释道:“苏姑姑,我们和飘絮姐姐一起离开的,没有偷别人的绣品。” 苏姑姑又问:“第一个人回绣房的是谁?” 有人检举,但那人解释说是和另一个人一起回来的,她们没有偷卿卿的绣品,更没有撕烂。 谁也不承认,兰卿晓想了想,道:“苏姑姑,这次就算了吧,我不追究了。苏姑姑可以再给我一天时间吗?明日午时之前我一定绣好交给你。” “你不用再绣。”苏姑姑更怒了,对所有人道,“卿卿仁善,决定不追究,但我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再次发生。我希望那个人主动来找我,坦白从宽,否则一旦我查到,必定严惩不贷。至于卿卿晋级一事,从今日起,她晋级绣掌。” “苏绣司,这不合规矩吧。”莫姑姑提出异议。 “规矩不是死的,可以变通。”苏姑姑道,“之前太后娘娘寿宴,卿卿奉了陛下的旨意绣了双面绣《千山飞流图》,太后娘娘非常喜欢,盛赞其精湛的刺绣功夫。这足以证明卿卿的实力,晋级绣掌,她当之无愧,相信太后娘娘也不会有异议。” 叶落音、拂衣和翎儿等人惊喜不已,其他人则是反应不一,有的真心为卿卿开心,有的暗暗妒忌,有的愤愤不平…… 飘絮面不改色,淡然如水,垂落的素手却慢慢攥起来,眼神也冷了几分。 兰卿晓的确很开心,没想到苏姑姑会直接让她晋级,这是对她的肯定与爱护。 苏姑姑再次强调:“倘若有人心术不正,兴风作浪,谋害他人,我绝不会心慈手软。绯颜的下场你们都看见了,不听我的话,就死无葬身之地。我希望明日午时之前,那个人来找我坦白人、认错。” 散了之后,不少人热烈地议论,而叶落音、拂衣等人为卿卿晋级开心不已,大声欢呼。 翎儿好似大仇得报,特别的解气,“卿姐姐,这个结果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苏姑姑这个决定太英明了!不过卿姐姐的刺绣功夫,早就可以晋级绣掌乐!” 叶落音冷笑,“只怕有些人要睡不着喽。” 翎儿笑道:“那个害卿姐姐的人,一定是肠子都悔青了。” 拂衣皱眉道:“究竟是哪个人害卿姐姐呢?” 第192章:原来是她…… 兰卿琢磨着,害她的人,要么是不想她晋级,会威胁到那人的地位,要么是妒忌她的本事,给她使绊子。 绣娘这么多,还真是不好猜。不过有半数的人看她不顺眼,妒忌她的刺绣功夫,妒忌苏姑姑喜欢她、维护她,妒忌她得到上位者的青睐,因此,想害她的人估计有不少。 叶落音知道她心思缜密,有主见,还协助燕王侦破命案,于是低声问道:“你心里可有人选?” 兰卿晓摇头,“没必要猜测,迟早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叶落音颔首,“苏姑姑要那人自己去坦白,只怕是不可能。” 翎儿开心地笑,“无论是谁,这回她一定气死了。到头来,她反而帮卿姐姐一把,这不是适得其反吗?” 红绡笑道:“就是就是。不过以卿姐姐的水平,一定会晋级绣掌的。” 她们几个笑闹着,决定今夜为卿卿庆祝一番,给她加一只鸡腿。 兰卿晓看着她们的欢颜,轻轻地微笑。 翌日上午,她去问苏姑姑是否有人来投案自首,苏姑姑摇头,“卿卿,你当真不追究?” “自然是真的。”兰卿晓莞尔一笑,“我不想姑息养奸,但更不想闹得绣房不和睦。” “我明白你的苦心,不过有些人只会当你好欺负,会变本加厉。” “无妨。若有下次,就再说吧。” 兰卿晓笑了笑,告退离去。 苏姑姑看完每样绣品,登记完毕后正想出去,却看见莫姑姑走进来。 莫姑姑笑道:“不少人都在问什么时候可以知道考核结果,要不要我帮忙?” 苏姑姑的面容冷了几分,“你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莫姑姑见她神色严肃,心猛地跳起来,“什么事?” “你觉得昨日的事,哪个人最可疑?”苏姑姑冷冷地盯着她。 “这叫我怎么说呢?我还真猜不到是谁要害卿卿。”莫姑姑觉得她此时的眼神比往常都要犀利,好像能看透所有。 “你跟随我已有二十年,这些年来你协助我处理绣房的事务,恪尽职守,我心里感激,对你十二分的信任。我不希望这份信任,一朝失去。”苏姑姑语重心长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我不明白。”莫姑姑心虚地低垂眸光。 “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我不点破,是希望你主动跟我坦白。”苏姑姑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莫姑姑不说话,低着头,目光闪烁。 见她还是不愿意坦白,苏姑姑气得嘴角微抽,“你我二十多年姐妹情谊,你变成这样,我很失望。” 莫姑姑心慌地问:“绣司,你都知道了?” 苏姑姑满目失望,“你以为我瞎了吗?昨日午时,所有人都去吃饭,我还不饿,就去绣房看看她们的绣品。你猜我看见什么?” 莫姑姑的眼里布满了慌惧,慢慢低下头。 “我看见你从绣房出去,手里拿着一样东西!”苏姑姑痛心疾首道,“你最好跟我如实交代!” “绣司,我不是故意的。”莫姑姑双腿发软,拉着她的衣摆跪下,面上布满了悔恨与不安,“是我拿走卿卿的绣品……” “你为什么这么做?”苏姑姑不看她,满面失望,“我明明给你机会,可是你从未想过来跟我坦白,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绣司,我也是逼不得已,我是有苦衷的……”莫姑姑声泪俱下地哭道。 “什么苦衷?你一五一十地说来。” “我不能说,真的不能说……” “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吗?” “我真的不能说……绣司,我再也不敢了,不会再有下次……”莫姑姑拉着她的袍摆哭着恳求。 “如此,我便上报金公公,你且出宫去吧。”苏姑姑痛苦地闭眼,完全没想到这个相伴二十年的姐妹竟然做出这样的龌龊事。赶姐妹出宫,她也不忍心,可是若不处置,她良心不安,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绣司,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保证,我发誓,绝无下一次!”莫姑姑发誓,泪流满面。 苏姑姑于心不忍,莫姑姑的老母亲不在了,只有一个弟弟,但那弟弟取了媳妇忘了娘,更对她这个姐姐完全不在乎,凉薄无情,她回乡下老家,必定是没地方住,孤身一人,颇为可怜。 因此,赶她出宫,她会无家可归。 这也是她不想出宫的原因。 苏姑姑心里叹息,心里不忍,“好,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告诉我是谁让你害卿卿的。” 莫姑姑哑声道:“我不能说,真的不能说……不过你想想,除了卿卿,只有一人是绣掌,自然有人不希望卿卿也晋级为绣掌,抢她的风头。” 苏姑姑明白了,面色沉重起来,“我暂且留着你,不过绣房的杂务你不必管了。” 莫姑姑感激道:“谢绣司……我会反省的……” 此时的绣房,玲珑把飘絮拉到外面隐蔽的角落,飘絮眉心微颦,问道:“你把我拉出来做什么?” “我总觉得莫姑姑不靠谱,万一她把我们供出来,如何是好?”玲珑忐忑不安地说道,“飘絮姐姐,我不想出宫回乡下,我想留在宫里。” “你怎么这么胆小怕事?”飘絮鄙夷地瞟她,“莫姑姑不会供出我们的,除非她不想再留在宫里。” “她真的不会供出我们?”玲珑还是担心。 “你不要再胡思乱想!”飘絮不悦道,她抓着莫姑姑的把柄,莫姑姑怎么敢? 莫姑姑掌管绣房杂务这么多年,采买针线等物的时候贪了不少,飘絮无意中发现,以此要挟她,要她偷卿卿的绣品,然后毁掉。起初莫姑姑不肯,飘絮以这把柄相要挟,莫姑姑才同意替她做这件事。 倘若莫姑姑供出她这个幕后主谋,她就揭发莫姑姑中饱私囊一事,其下场只有一个:轻则被逐出皇宫,重则乱棍打死。 莫姑姑想留在宫里,自然不会供出幕后主使,坑害了自己。 因此,飘絮根本不担心。 不过,让她出乎意料的是,苏姑姑竟然直接让卿卿晋级,而且和她平起平坐,同为绣掌。 她进针工局五年,辛苦多年才晋级为绣掌,卿卿凭什么进宫半年余就晋级为绣掌?凭什么跟她平起平坐? 太不公平了! 即使卿卿精通双面绣,得到陛下、太后娘娘的赞赏,也没有资格跟她平起平坐! 她绝对不能让卿卿晋级为绣掌! 玲珑忧心如焚地说道:“飘絮姐姐,应该没有人知道我们与莫姑姑……” 飘絮冷厉道:“你胡思乱想有什么用?” 玲珑心虚、委屈地低头,看见她回绣房,连忙跟上。 她们刚回来,苏姑姑和莫姑姑也来到绣房。飘絮看见莫姑姑的眼睛红红的,心神微动,莫非莫姑姑刚刚哭过?莫非苏姑姑已经知道偷卿卿绣品的人是她? 苏姑姑的面容比平日里冰冷,面对所有人严肃道:“我看过你们的绣品,大多数人有进步,少数人原地踏步或退步了。现在我宣布晋一级的人员,大家注意听。” 众人兴奋地等待,都希望自己可以晋级。 兰卿晓已经晋级,这时候倒是平静得很,叶落音、翎儿等人则激动不已。 苏姑姑开始念名字,被念到名字的人都兴奋得手舞足蹈。 “叶落音、翎儿、红绡……” 苏姑姑接着念下去,叶落音等三人兴高采烈,几乎跳起来,拂衣、小倩则是垂头丧气,不太开心。 叶落音安慰道:“没事的,你们努力一年,明年一定可以晋级。” 考核结果出来,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伤心有人乐。 “先恭喜以上这些人晋级为绣师,在未来的一年里你们务必更勤奋更刻苦更用心地研习刺绣。而没有晋级的十八人,再过三个月再考核一次。若你们还不能晋级,绣房不会留你们。”苏姑姑严肃道,不留半分情面。 “再不晋级,我们会被赶出宫吗?”小倩忧惧地问。 “有的会被赶出宫,有的安排去别的宫殿、别的司局。”苏姑姑说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你们刻苦努力地研习,一定会有所提升。拂衣,你是整个绣房里最差的,三个月后你没有半点进步,我不会手下留情。” “是。”被点名了,拂衣窘迫地低头,脸腮绯红。 “你不要担心,这三个月我有空就教你,你自己也要用心学。”叶落音宽慰道,拍拍她的肩头。 “谢谢叶姐姐。”拂衣忽然有一股冲动,或许她不是刺绣的那块料,或许她应该放弃刺绣,去做别的事。 “稍后有空我们谈谈。”兰卿晓在她耳边道。 拂衣点点头,苏姑姑的面容冷厉了几分,接着道:“卿卿的绣品被人盗走一事,我已经查清。有人心术不正,妒忌卿卿,以为毁掉她的绣品她就无法晋级。这人没有来跟我坦白,但我知道是谁,这一次我不指名道姓,不是姑息养奸,不是不追究,而是本着卿卿不追究的决给她一次机会。我希望她知道感恩,懂得我与卿卿的用苦良心,不再兴风作浪。倘若她再犯一次,我绝不轻饶!轻则逐出皇宫,重则上报郭总管处死!” 第193章:除夕夜 兰卿晓默默地想,苏姑姑当真知道那人是谁?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看向飘絮,飘絮容色淡淡,依然是轻淡如秋日原野、青烟扶摇直上的神色,不见半分慌乱、忐忑。 众人都低着头,一副做错事、被长辈训导的模样。 莫姑姑面如土色,也低着头。 苏姑姑的眼色森冷了几分,“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起。若再发生类似的事,谁再兴风作浪,一律严惩不贷!还有,那个害卿卿的人,我希望你自己好好反省,我会盯着你!你不要以为这次躲过去,下次也不会有事,那就大错特错,你千万不要心存侥幸!” 叶落音等人都在想,那个害卿卿的人究竟是谁? 苏姑姑和莫姑姑离开之后,绣房如滚沸的油锅炸了,众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欢呼雀跃,或是议论那个心术不正的人到底是谁。 叶落音悄声问兰卿晓:“你知道害你的人是谁吗?” 翎儿义愤填膺道:“卿姐姐,苏姑姑说的那个人是谁?你快告诉我们。” “我也不知道是谁。” 兰卿晓觉得,还是不能让她们知道,很容易泄漏风声,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再者,她们没有证据,空口说白话,飘絮一定会来闹的。 翎儿一贯是泼辣的,咽不下这口气,“卿姐姐,我们去问问苏姑姑。” 红绡附和道:“对!我们可以不追究,但不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们一起去找苏姑姑!” 兰卿晓连忙拦住她们,“既然苏姑姑说了不再追究,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们忘了吗?苏姑姑说不能再提起这件事。倘若你们去找苏姑姑,那我之前说的‘不再追究’,不是变成一句空话?” 翎儿、红绡和小倩只好作罢,叶落音劝道:“你们稍安勿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卿卿的事,她有分寸的。” 拂衣也道:“对呀,大家都是绣房的姐妹,何必要闹得不可开交呢?” 翎儿不赞同她的说话,但也懒得跟这个软弱的包子争辩。 这件事,到此为止。 兰卿晓把拂衣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跟她谈谈心。 很快,除夕夜到了。 所有宫人都忙着准备皇家的除夕家宴,除夕家宴会宴请宗室子弟,往年都设在紫宸殿,今年也不例外。 每年的最后一日,针工局的宫人比较清闲,不过要忙着准备这夜的晚饭,一般而言,衣房和绣房是分开吃饭的,以免发生口角、争执。 天寒地冻的时节,寒风呼号,绣房却是热火朝天,大家忙着张灯结彩、拼桌子、洗菜、烧菜、布置碗筷等等,好似平日里的矛盾在过年的喜悦里暂时消失了。 长空被阴沉的霾云占据,还不到酉时,天色已经黑了。 年夜饭菜做得差不多了,一碟碟地端上来,所有人围坐成一圈,整个绣房热闹喧哗,像街头的菜市。 苏姑姑、莫姑姑走过来,飘絮笑道:“姑姑,坐这儿吧。” 以往,苏姑姑不是跟绯颜一起坐,就是跟飘絮坐一块儿。很多人在想,今年苏姑姑会跟卿卿坐一起吗? 拂衣看见苏姑姑走过来,连忙让出位置,“姑姑,你坐这儿。” 苏姑姑笑了笑,坐下来道:“做了不少菜,好香呢。” 对面的飘絮怔怔的,尴尬,窘迫,白皙的小脸一阵红、一阵青,最后变得惨白,孤零零的,好似被人遗弃的孩童。 方才,她眼睁睁看着苏姑姑走向那边,根本不理她,不看她一眼。 玲珑拉她坐下,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飘絮低着头坐下,心里窜起妒忌的小火苗。 李青青小声嘀咕:“苏姑姑为什么那么喜欢卿卿?她不就是会点儿双面绣吗?有什么了不起?” 兰花不屑地撇嘴:“不就是吗?苏姑姑太偏心了。” 人都到齐了,苏姑姑压压手,扬声道:“日月如梭,又过了一年。这一年来,有人欢喜有人愁烦,有人伤心有人气愤,绣房也发生了不少事,有人兴风作浪有人下场凄凉,有人勤奋好学刻苦努力。你们每个人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希望你们好好反省,应该洗心革面的就应该改邪归正,从明日开始,奋发向上,为新的一年而努力。这一年过去了,你们有收获有失去,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明日又是新的一天,太阳照样升起。” 众人一起拊掌,噼里啪啦。 这番激昂的说话,鼓舞了大家的士气,也提点了某些心术不正的人。 兰卿晓心里热乎乎的,第一次与这么多人一道吃饭,相熟的姐妹、朋友都在旁边,都好好的,这种感觉很好。 “再不吃就凉了,大家起筷吧。”苏姑姑笑道。 “先一起喝一杯吧。”莫姑姑笑了笑。 大家都端起瓷杯,碰到一起,尔后欢快地一饮而尽。 接着,大伙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个个狼吞虎咽,抢着吃。平日里供应的荤腥不多,而且品种单调,一年里唯有今夜这顿饭丰盛一点,因此,每个人都抢着吃。 苏姑姑赞道:“这几道菜不错,是谁做的?” 拂衣吃得嘴角流油,笑道:“是叶姐姐做的。姑姑,这几道是我做的,你尝尝如何?” 苏姑姑笑道:“都不错。” 拂衣开心地笑,“谢姑姑。” 兰卿晓与叶落音相视一笑,这是她们在宫里第一次过年,第一次与姐妹们一起过年,别有一番温暖、热闹的滋味。 大家一边吃一边说笑,说着祝福的话,还唱起小曲儿,又笑又跳的,激情洋溢。 饭菜一扫而空,之后大家围坐成一圈,想表演的就上前去扭几下、唱几句,或是表演个独一无二的绝技,引起哄堂大笑。 闹了一个时辰,苏姑姑才让大家散了,各自回去休息。 兰卿晓和叶落音坐在绣房外台阶,拢紧袖子,裹紧棉衣,吸吸鼻子。 此时的夜空清明了些,阴霾散去,冷月如霜,俯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寒风凛冽,刮在脸上,粗粝的疼。 “卿卿,你在想什么?”静默了半晌,叶落音忍不住问道。 “在想爹爹娘亲在那儿好不好。”兰卿晓苦涩道,每年的年夜饭都是跟爹爹娘亲和弟弟一起过的,吃过年夜饭,爹爹总会给她和弟弟压岁钱,还会放烟花,而今年她孤身一人,再也看不见至亲的欢笑,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我也是。”叶落音拍拍她的肩头,“我们互相陪着,不至于太过孤单。” “落音,每年我都要陪着娘亲守岁,可是天还没亮我就睡着了,醒来后就在寝房里睡着……”兰卿晓吸吸鼻子,眉骨酸涩,“今年没有人为兰家守岁,我一定可以坚持的。” “我陪你。”叶落音明白她的痛楚与对家人的思念,把她抱在怀里,“每年我也会陪娘亲守岁。” “我们要在这儿坐一夜吗?” “不如我们在绣房绣丝帕守岁?” “好。” 叶落音和兰卿晓相视一笑,而此时的紫宸殿正是歌舞升平、锦绣风流的热闹时刻,皇室、宗室子弟齐聚一堂,共聚除夕夜。在这除夕宴里,唯有一位外姓人,便是刘太后的胞弟刘岚彻。 刘岚彻是刘家嫡长子,府里只有他一人,他又不想去找二房或三房的人一起吃年夜饭,一人过除夕夜又太可怜了。因此,他便进宫赴除夕宴了。 往年,燕王从未进宫参加过除夕宴,不过今年很古怪,燕南铮竟然进宫赴宴了。 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燕王竟然又和刘大将军同案。 这是什么节奏? 莫非他们有……断袖的可能? 不少人都在揣测,为什么燕王和刘大将军的交情这么好了呢? 只有玉肌雪清楚地知道,燕王没有断袖的可能。不过,她也不解,为什么燕王会和刘大将军走到一块儿? 刘岚彻俊美艳逸,燕南铮清雅冰雪,这么一双美如冰雪的美男子坐在一起,是一帧清绝、飘逸的水墨画,赏心悦目,倾国倾城。 “宫宴散了后,你去哪里?”刘岚彻浅饮桃花酿,玉白的俊脸宛若染了灼灼桃夭,绯红流霞。 “自然是回府。”燕南铮淡冷道,“难道你不是?” “自然也是回府,要回去守岁呀。”刘岚彻的眼底闪过一抹狡猾。 “其实街上挺热闹的,有不少杂耍艺人在街头表演。” “是吗?你不会是邀本将军上街游玩吧。” “本王不喜热闹、拥挤。” “哦?”刘岚彻神秘地一笑,心里打定主意。 “大将军不如到寒舍对弈,如何?”燕南铮忽然问道。 “大过年的,对什么弈?没兴趣!” “原来大将军没有好胜心。” “你的棋艺,本将军甘拜下风。”刘岚彻心知肚明,他忽然邀请自己去他府里对弈,必定另有所图。 除夕宴终于散了,刘岚彻看见燕王离去,立即折向针工局。 兰卿晓与叶落音在绣房刺绣、守岁,不影响其他人就寝。 夜里寒凉,她们绣一会儿就站起来蹦跳,活动筋骨来驱寒。 “卿卿,越来越冷了,怎么办?”叶落音冷得直发抖。 “不如我教你练剑吧。”兰卿晓含笑提议。 “卿卿……卿卿……”外面传来一道压低的声音。 第194章:护花使者 叶落音惊诧地望向外面,是男子的声音!会是谁呢? 兰卿晓自然认得这声音,是刘大将军。果不其然,刘岚彻堂而皇之地走进绣房,眉宇含笑,在这寒冷而喧闹的除夕夜潋滟流光,“卿卿,叶姑娘。” 叶落音连忙屈身行礼,“奴婢拜见大将军。” 没有外人在,兰卿晓懒得行礼,笑问:“你怎么来了?” 他挥手让叶落音起来,“来看看你。” 叶落音知道他的来意,不好意思在这儿妨碍他们,于是道:“卿卿,我有点困了,我还是回去就寝吧。” “我们不是说好了在这儿守岁的吗?”兰卿晓明白她的用意,不想她走。 “不了,明日还有绣活,还是早点就寝比较好。”叶落音对她神秘地眨眼,尔后对刘岚彻道,“大将军,奴婢告退。” 刘岚彻点头,待她走了便道:“卿卿,你想守岁?” 兰卿晓颔首,“奴婢和落音商量好在绣房守岁的。” “我陪你呀。”他灿烂地笑,“不如这样,我们先去街上转转,然后我们一道守岁。” “不了,奴婢……” “街上很热闹的,有各种杂耍表演,还有卖各种玩意儿的、各种好吃的,卿卿,去嘛去嘛。” “你不是孩童,不要用这种撒娇的语气说话。”兰卿晓无奈道。 “刘家就剩我一人,我一个人过除夕夜好没意思的,很可怜的,你陪我好不好?好不好好嘛?”刘岚彻拉着她的广袂,软萌地恳求,“你就当同情我,陪着去街上玩玩,陪我守岁,好不好嘛?” 她被他撒娇的语气弄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之前吃下去的年夜饭险些吐出来。最终,她被他磨得实在没办法,答应了。 她担心地问:“奴婢是针工局的绣娘,可以出宫吗?” 他豪爽地拉着她的小手,“有我在,你怕什么?” 兰卿晓吹灭烛火,跟他离开。 刘岚彻的马车停放在午门,他低声道:“马车里有一套男子衣袍,你进去换上,扮成我的侍从。” 原来他早有预谋! 她在马车里更衣,最后把头发弄下来,塞在帽子里。 果不其然,守门的侍卫看见低着头的兰卿晓,并没有起疑,很快放行。 马车直接送他们城中最热闹的街衢,到了人多的地方,他们下来步行。 人太多了,非常拥挤,喧哗声一浪滚过一浪。为防止失散,刘岚彻拉着她的小手,她挣脱开来,他转而拉她的衣袖,解释道:“万一走散了,很难找。” 兰卿晓点点头,兴奋地四望。虽然人多得摩肩接踵,但没有减少她高昂的兴致。她看看这个小摊,转转那个小摊,瞧瞧那新鲜有趣的玩意儿,兴奋激动得像个孩童。 他抓不住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双臂时而为她隔开人潮,时而悬空拢着她,时而挡开别人的冲撞,极尽呵护之能事。而她只顾着看那些玩意儿,没注意到他的举动。 忽然,有人在他的后背推撞了一下,他原本是站在她身后,双臂悬空护着她的身躯,这下整个人扑在她身上,本能地抱住她。 “啊——”兰卿晓惊叫。 “是我,别怕。”刘岚彻连忙道,站稳之后松开双臂,半搂着她往一旁走。 知道是他,她松了一口气,“方才怎么了?” 他解释道:“后面有人推撞我。没事了,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他们站在没那么拥挤的地方,她看见前方围了好多人,喧哗声很大,好像是精彩的杂耍表演。 二人艰难地挤过去,此时对面的茶楼二楼,站着一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殿下,刘大将军果然带卿卿姑娘上街。” 说话的是鬼见愁,他忧愁地看着殿下,心想着殿下为什么不去街上跟他们一起玩呢?如若不想去,又为什么从宫里出来就直奔这儿?殿下究竟在想什么? 燕南铮静静地望着人海里翻滚那小小的身影,冷若冰霜,雪色大氅纹丝不动,如大片的雪花孤寂地晶莹。 “殿下,刘大将军和卿卿姑娘好像要去那边看杂耍表演。” 鬼见愁又道,心里为殿下着急。 燕南铮霍然转身朝外走去,鬼见愁愣了一下,尔后欣喜地跟上去。 刘岚彻带着兰卿晓终于挤到看杂耍表演的地方,可是观看的人太多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很难挤进去。 忽然,他拉着她,费力地拨开人群钻进去,可是前面的人根本不想让出一个位置。 兰卿晓挤得头晕脑胀,好几次脚被人踩到了,疼死了,“不如算了吧,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这时,四周响起热烈的掌声,可见这里的表演非常精彩。 “既然来了就要看看。” 他不愿放弃,拉着她往里面挤。 有人大声喊道:“捡钱了!捡钱了!” 接着,他们看见不少人蜂拥去捡银子,空出好大一片位置。 机不可失,刘岚彻立即拉着她往前走,占领最靠前的位置。 兰卿晓看见,从另一侧走来一人,华紫锦袍外面披着雪色大氅,器宇轩昂。他步履极快,不由分说地拉她的另一只手,去占据好位置。 她愕然,愣愣地由燕王拉着,另一只手还被刘岚彻拉着。 占好位置,刘岚彻终于看见她的身旁多了一个人,眉宇微皱,惊诧地问:“你不是回府了吗?” “你不是在家守岁吗?”燕南铮不客气地反问。 “本将……我改变主意了不行吗?”刘岚彻回怼。 兰卿晓把两只手挣脱出来,暗暗想着,燕王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神祇居然会上街! 左边刘岚彻,右边是燕南铮,他们好像左右护法保护着她。 那些去捡银子的人纷纷回来继续观看杂耍表演,她忽然想起,方才那道喊“捡钱了”的声音好像是鬼见愁。 这杂耍班的表演非常精彩,大约二十人,青少年、男女皆有,一个个的轮流表演,顶缸,舞狮,胸口碎大石,魔术杂耍,变脸、喷火龙、赤脚走钢刀等等,掌声阵阵如潮。 她看得如痴如醉,笑得纯粹而烂漫。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刘岚彻觉得不对,燕王派人盯着他们? “本王无所不知。”燕南铮淡淡道。 “……”刘岚彻暗暗道,你就吹吧。 过了半晌,他又问:“你不是说你不喜热闹、拥挤吗?” 燕南铮温润道:“除夕夜要有除夕夜的气氛,热闹、拥挤才是过年。” 刘岚彻的唇角抽了抽,“什么话都被你说了。” 兰卿晓走到燕王的身旁,“你们要说话就说个够,不要影响我看杂耍。” 刘岚彻低声道:“卿卿,你过来,不安全!” 燕王杵在中间,隔开他和卿卿,算什么事儿? “很安全的呀。” “那你过来,站我这边。” “不用了。”她不再搭理他。 刘岚彻咬牙切齿地瞪着燕南铮,恨不得将他踹飞。 燕南铮握住她的小手,以防被人挤散了。她立即挣脱,冰冷地瞪他一眼。他不以为意,眸光温柔。 忽然,她的那边有人想挤到前面来,她被挤得站不稳,摔倒了。 他眼疾手快地揽住她,将她护在怀里。她羞恼不已,惊魂未定。 刘岚彻看见她被人挤到,不由得怒火飙升,厉声喝道:“挤什么挤?把人推倒了不知道吗?” 那边的人没有回应,渐渐安静下来,都在观看表演。 燕南铮让她站在自己身前,用身子护着她。她站过去一些,他又把她拉过来。 刘岚彻看见他的举动,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燕南铮懒得跟他浪费唇舌,刘岚彻才不会吃亏嘞,也不会让她吃亏,就把她拉到中间,把他推过去一点。 燕南铮没有异议,兰卿晓终于可以愉快地看杂耍了,表示心好累。 这时表演的是一位十二岁的小姑娘和一位十八岁的少年,少年躺在桌子上,双腿抬起,脚心朝上,年纪小的姑娘双手撑在她的双脚,头上顶着四个瓷碗,柔软的肢体做出各种优美的动作、造型,非常的稳。 那小姑娘和底下的少年配合得天衣无缝,做出各种稳当的动作,赢得潮水般的掌声。 兰卿晓从未见过这种顶碗的杂耍,叹为观止。 忽然,嘈杂声里传来嚣张的呼喝声:“让开!让开让开!” 人群里互相推搡,引起激烈的骚动,有人摔倒,有孩童被推倒在地,哇哇大哭。 兰卿晓他们这边也受到波及,旁边的人险些摔倒。 燕南铮伸臂拦住人群朝这边倾倒,刘岚彻见挤进来的那几个人嚣张得很,不由得怒喝:“不要挤了!再挤我不客气了!” 孩童的哭闹声越来越多,推搡拥挤吵闹越演越烈。 兰卿晓蹙眉,“不如走吧。” 刘岚彻气愤地挤过去,厉声道:“别挤了!” 吵闹声,咒骂声,尖叫声,哭喊声,汇成一片,他的声音立即被淹没。 燕南铮伸臂护着她,怀抱如宁静安全的港湾,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此时她的心尖微微颤动,被动地接受他的保护,他们靠得很近,她闻到他身上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熏香,清幽,孤绝,想起那次他给她上药的情形,想起那个激情澎湃的热吻,她好似被一股诡异的电流击中,全身颤栗…… 第195章:相依相偎 自从那次从存墨阁仓惶逃离,兰卿晓再也没有见过燕王,直至今夜。 想到此,她蓦然清醒,为什么她记得这般清楚? 刘岚彻的吼叫根本不管用,不过推搡拥挤的情况有所好转,因为,挤进来的那几个人终于铁腕霸道地占据别人的领地。 几个青衣汉子护着一个姑娘走到前头,双臂张开,不让其他人靠近,好像她是高人一等的贵人,阵势惊人,很是霸道。 那姑娘,兰卿晓他们都认识,正是云露。 百姓们对他们指指点点,有人低声嘀咕,有人气愤地骂,有人哄着受伤的孩童,场面乱糟糟的。 看见刘岚彻,云露惊喜交加地走过来,笑得眉目如花,“大将军,你也在这里呢。” 今夜,她打扮得很隆重,不过依然是艳俗的色泽:紫红色棉衣,宝蓝色斗篷,浓烈的撞色。 看见兰卿晓与燕王站在一起,她的小脸立即冷下来,鄙夷轻蔑地瞪一眼。 兰卿晓并不在意她充满敌意的目光,反而有点欣喜。 刘岚彻恨不得立即拉着卿卿离开,完全没有了看杂耍的心情。 云露挥手让那些青衣汉子站远一点,尔后走过来亲昵地笑,挽他的手臂,“大将军,我们一起看杂耍吧。” 他立即抽出手臂,后退一步,严肃道:“云小姐,你是姑娘家,要自重。” “我出身将门,向来不拘小节,不打紧的。”她笑眯眯道,“大将军,你纵横沙场多年,不必拘泥于此。” “你错了!姑娘家要自重!”刘岚彻冷厉道。 兰卿晓忍俊不禁,他这朵桃花太难缠了。 燕南铮面容淡淡,时刻关注四周的动静。 云露不服气道:“她也和燕王在一起呢,你看他们多亲密。我为什么不可以?” 兰卿晓心思微动,连忙挪动身子,往外侧站了站。 刘岚彻也觉得卿卿和燕王站在一起太过刺眼,不过现在不能让云露占了上风,指着她冰冷道:“你不要跟着我!” “大将军,我们在街上相遇,是缘分呀。”云露娇蛮道,“我就是要跟着你!今夜是除夕夜,你要带着我玩,还不能骂我。” “我的姑奶奶,我跟你不熟!”他捂着额头,快崩溃了。 “怎么不熟?很熟呀,而且我们玩一两次就熟了、亲切起来了。”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兰卿晓险些笑喷,貌似他遇到的都是极品奇葩呐。 燕南铮面目冷冷,似笑非笑。 刘岚彻的唇角狂烈地抽起来,厉目相瞪,恶狠狠道:“我不想看见你!你最好滚得远远的!” 云露震住,愣愣地看他,好似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冷酷绝情的话。 这么多人看着,不少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因为她的蛮横、霸道而骂她活该,不知廉耻,不要脸。 她的心猛地揪起来,闷闷的痛,脸庞交织着怒气、怨恨与伤心。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那边的杂耍依然精彩地进行着,这边二人对峙,似乎要对视到天荒地老。 刘岚彻撂下狠话:“我警告你,不要再缠着我!我根本不喜欢你,甚至讨厌你!” 说罢,他转身去找卿卿,然而,卿卿不见了,燕王爷不见了! 他们走了? 一定是燕王带走卿卿的! 燕王,你等着! 他气急败坏地去找人,可是人潮拥挤、人海茫茫,从何找起? 方才,刘岚彻和云露说话的时候,燕南铮拉着卿卿迅速离去。 兰卿晓不想跟他走,可是他强硬地拽着她,人又这么多,太拥挤,若没有他拉着,她必定被挤得晕头转向。 中间人最密集的地方,实在走不动,他将她圈抱在前面,右臂如钢铁般隔开汹涌的人潮,让她免于伤害。 他们在人群里艰难地挪动,她背靠他坚实的胸膛,感受着他温暖的呵护,她有一种心慌气促的感觉……虽然现在这种情形产生不了旖旎的念头,可是她就是强烈地感觉到灵魂被某种激流击中,全身酥麻酥麻的。 旁边一个大汉狠狠地撞过来,因为想要获得更宽敞的空间,庞大的身子快要撞到她,燕南铮立即伸臂护着她的头,抬腿踹向他,带着强劲的内力。 “哎哟——” 那大汉吃痛叫起来,咒骂道:“那个小兔崽子踹我?” 燕南铮雪颜冰寒,又是一脚踹过去,把他的另一只腿废了。 那大汉再次惨烈地叫起来,龇牙咧嘴道:“又是谁踹我?” 兰卿晓忍俊不禁,在他密不透风的呵护下安然无恙。 接着那大汉又接连叫起来,想必是别人也看不惯他,趁机报复。 燕南铮圈搂着她挤出去,她莫名地心安,任凭外面狂风暴雨,她却是风和日丽。 他忽然有一种古怪的念头,希望这拥挤的人潮永远不要消散,永远这样下去,他们永远在一起,永远相依相偎,心心相印。 他想永远抱着她,给她温暖,给她安全,给她温柔的呵护,给她美满的幸福,他生命里所拥有的,都给她。 他相信,会有这一日的。 终于,他们挤出去了,来到附近的一家茶楼。 兰卿晓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挣脱开来,燕南铮依然从身后抱着她,趁机偷香窃玉,在她的脸颊啄吻。 她身心俱颤,更用力地挣扎,气急道:“殿下,放开奴婢!” 众目睽睽,他浅尝辄止,拉着她上了二楼的雅间。 伙计跟过来,笑问:“公子想喝什么茶什么茶点?” “来一壶绿雪,八样茶点,不要太甜的。”燕南铮吩咐道。 “好嘞,马上送来。”伙计笑眯眯地离去。 燕南铮把雅间的门关上,兰卿晓立即道:“夜深了,奴婢要回针工局了。” 他站在门的中间,她去开门,小心翼翼的,尽量不碰到他。他陡然把她压在门上,扣住她的后脑,精准地攫住她的柔唇,狂野热切地吮吻。 她激烈地反抗,试图推开他,然而他就像一座高山紧紧地压着她,她根本动弹不了。 方才在外面街上浅尝辄止,他心魂俱动,血脉奔涌,压抑多日的热念顷刻间倾泻,一发不可收拾。此时,他只想吻个够,以解思念之苦。可是,他察觉到,越吻越不够,越吻越想更深入地探索…… 唇齿间的纠缠绵密而炽烈,兰卿晓难以招架,娇喘着用力地推他。 咚咚咚—— 有人敲门。 燕南铮终于停歇,她趁机推开他,退到自以为的安全地带。 伙计送热茶和茶点过来,尔后退出去。 看见他欲求不满地走过来,她步步后退,气恼道:“殿下,请你自重!” “你以为本王还想吻你?”他似笑非笑。 “奴婢先行一步。”兰卿晓又生气又窘迫,想找一条最安全的逃离捷径。 然而,他站在门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她根本没有逃离的捷径,除了窗台。 燕南铮解开大氅,优雅地坐下,上一瞬如狼似虎,下一瞬衣冠禽兽,“坐下吧。” “奴婢要回宫!”她气愤地强调。 “你走得了吗?”他轻淡地反问,语气那般笃定。 兰卿晓恨恨地磨牙,的确,他不想让她走,她根本走不了。 她切齿道:“殿下究竟想怎样?” 燕南铮斟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移到身旁的位置,“除夕夜不是应该守岁的吗?你不想为家人守岁?” 要守岁也不是在这儿,更不是跟你一起守岁! 她险些脱口而出,但还是咽下去,咬牙道:“奴婢已经和落音说好,跟她一起守岁。” “你跟刘大将军上街游玩,跟本王一起守岁就不行?”他漫不经心道,语声的温度直线下降。 “奴婢原本打算上街逛一会儿就回宫守岁。”兰卿晓听出他的语声有点酸,但不想深入去想,“眼下时辰不早了,奴婢必须回宫了。” “你可以去找刘大将军带你回宫,本王不拦着。”燕南铮的语声、眸色皆清冷。 她气得磨牙,她一个人如何回去? 她有两个选择,其一,自己回去,可是如何跟午门的守卫说?如何进宫?其二,现在她去找刘大将军,可是外面这么多人,一旦失散就很难找得到,她能找到刘大将军吗? 燕王就是笃定她没办法回宫,才这样说! 怎么办? 燕南铮冷冷道:“过来。” 兰卿晓犹豫不决,留下来,还是去找刘大将军? 看着外面人潮汹涌,她就心里发憷;可是对着打从心里喜欢的燕王,她担心自己不够坚定,担心自己心软。 他过来拉她,把她摁坐下来,双臂撑在桌沿,将她圈在里面,尔后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这么怕本王?”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朵四周,属于他的阳刚热气丝丝漫卷,笼罩了她。 她心神一紧,不知是因为他这沉哑的嗓音,还是因为他亲密暧昧、让人忐忑害怕的举动。她的心狂烈地跳起来,热气在四肢百骸流窜,整个身子热起来。她深深呼吸,竭力冷静下来,面不改色道:“奴婢只是不想与尊贵的燕王殿下有过多的牵扯。” “什么样的牵扯?”燕南铮握住她的柔荑,再搂住她的身子,“这样吗?还是这样?” “放手!”兰卿晓激烈地挣扎。 第196章:对本王负责 燕王从身后圈抱她,而且手臂正好圈在她的胸脯位置,兰卿晓气疯了,剧烈地反抗。 然而,这双手臂如铁桶一般箍着她,她犹如一只困斗的小兽,只有被宰的下场。 燕南铮靠着她的头,嗅着她身上的幽香,桃花眸微阖,似已沉醉。 虽然她身穿侍从的衣袍,未施粉黛,但在他心里,素净的容色比所有女子都要清透雪滟,娉婷的风姿比任何姑娘都要婀娜迷人。 忽然,她低头咬他的手臂,正好恨得牙痒痒,她放纵自己的牙齿在他手臂咬下一块肉。 他一声不吭地让她咬,唇角噙着一丝轻笑。 自然,她不会咬出血来,毕竟心里不舍得。 她泄气地松了口,看见他的手臂浮现两排清晰的牙印。 “怎么不咬了?”燕南铮声音沉哑,格外的动人心魄。 “皮厚,咬不动。”兰卿晓没好气地说道。 “本王找个皮薄的地方让你咬。” “不要!” “这是你第二次咬本王,咬了本王,就要对本王负责。”他坐下,把她抱在怀里。 她的心狂烈地跳起来,险些跳出嗓子眼,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最后一句话对她的冲击太大,以至于她都没注意到自己被她抱在怀里。 他这话是对她表明心迹?还是只是一句玩笑话? 不!绝对不能胡思乱想! 即使他是真心话,她也不能当真,不能再次沦陷! 燕南铮盯着她数度变幻的眸色,低哑地问:“在想什么?” 这滋味太过美好,以至于他把她抱得更紧、更紧…… 仿佛是一个风雪漫漫的寒夜,一地皑皑之色,天地间只有清妩、柔媚的红梅,片片梅瓣落于雪地,宛若点点落红在雪白之地氤氲开来,妖娆绽放。撩人的暗香调和寒夜的冰寒,旖旎地弥漫在身躯、唇齿之间。 兰卿晓发疯般地挣扎,“放开奴婢!” 他把她制得死死的,黯哑的声音好像藏着深沉的热念,“再动来动去,本王不保证不会失控。” 她不敢再扭动,心慌慌的,“奴婢……不走了,殿下放开奴婢……” 他不舍地放开她,她立即坐到一旁,与他保持距离。 他连续灌了三杯茶水,还没压住体内随时会喷薄而出的火焰。 她螓首低垂,避开他炽热的目光,知道他拼命忍住了。 “卿卿,恭喜你晋级为绣掌。”燕南铮举起茶杯,清润道,“本王以茶代酒,恭贺你。” “殿下如何知道的?”话一出口,兰卿晓就想明白了,天底下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吗? 她饮了茶水,这绿雪的茶汤味道真好,越喝越想喝。 他介绍八样茶点道:“这些茶点是这家茶楼的名点,你尝尝。” 兰卿晓尝了一块枣泥山药糕,唔,清甜软糯,不比宫里御膳房的差。之前她去看望雪儿,雪儿有什么糕点,都会给她尝尝。 “你不必担心刘大将军,他不会走丢的,应该会找到这儿。”燕南铮低沉道。 “奴婢担心他做什么?”刚说完,她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就不该说这句话,不能让燕王知道她不担心刘大将军。 看见她懊悔的生动表情,他心里愉悦,她这话反映了她真实的内心:她对刘大将军只有朋友之情谊。 她补充道:“奴婢的意思是,他堂堂大将军,又身怀武功,不可能有事的。奴婢无需担心他。” 燕南铮唇角微牵,似笑非笑,“卿卿,你也无需担心本王。” 兰卿晓假装听不懂,他捏了一块藕粉桂花糕递到她唇边,“尝尝桂花糕。” 她立即去拿,他却道:“本王喂你。” “不要!”她生硬地拒绝。 “咚咚咚——”是伙计敲门。 她立即去开门,不过被他拉住了。伙计推门进来,赠送一碟香瓜子。 她窘迫地低头,好像做错了事。 燕南铮又把藕粉桂花糕递到她唇边,坚持要她吃,她气恼地别开脸,伙计笑道:“公子对小娘子真好。不是我王婆卖瓜,这藕粉桂花糕是咱们松鹤楼最受欢迎的糕点,小娘子定要尝尝。” “我不是他的娘子,你别误会。”兰卿晓又气又羞地解释,双腮似有火烧。 “说错话了,小的多嘴。”伙计挠头笑道。 “你没说错。”燕南铮心情大好,眼梢似凝一抹笑意,丢给他一个碎银,“现在还不是,很快就是了。” “多谢公子打赏。”伙计欣喜地拿了赏银退出去。 兰卿晓气得牙痒痒,把他手里的藕粉桂花糕抢过来,咬了一口,好似咬的是他白玉般的手指。 燕南铮出其不意地咬一口她手里拿着的藕粉桂花糕,咬的地方正好是她咬过的地方。 她面红耳赤,羞恼地瞪他:“殿下为什么吃奴婢的?” 堂堂燕王,竟然也做这种孩童般的事,要脸不? 他眸光灼热,“你吃过的,比较香。” 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其实是,他喜欢吃她的口水。 她听懂了,心里翻腾着各种滋味,羞窘,恼怒,又夹杂着一点甜丝丝的欢喜。 剩下的一小块,她不想吃,因为沾染了他的口水。 她递过去,“殿下吃吧。” 燕南铮愉快地吃了,雪颜好似回荡着熏暖的春风,桃花盛开,灼灼芳菲,“卿卿喂的,本王自然要吃。” 兰卿晓无语地翻白眼。 忽然,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声音清脆娇柔,带几分惊喜,“殿下。” 他剑眉微蹙,面色冷沉了几分,而兰卿晓心神一窒,是什么人? 转头望去,她看见雅间外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这少女眉目如画,颜如冷月,清幽静婉,别有一番飘然出尘的仙子气质。她身穿藕色袄裙,披着白色狐毛斗篷,身段纤细窈窕,静静地站在那儿,宛若一帧娴雅芬芳的仕女图。 原来是云袅袅。 后来她跟刘大将军打听过,云袅袅是太尉府失散的嫡小姐,跟父母相认还不到一年,之前云袅袅一直住在燕王府,是燕王的侍婢,其奶娘是燕王的奶娘。 燕王与云袅袅的主仆情谊应该不浅。 兰卿晓立即起身站在一旁,行了一个简单的礼,“云大小姐。” 云袅袅回以点头礼,踏进雅间,轻柔道:“袅袅拜见殿下。袅袅与兄长、侍婢上街逛逛,没想到街上人多拥挤,与他们失散了。袅袅孤身一人,没法在那么多人里挤,于是来茶楼歇歇脚,人少一些再回府,不曾想在此遇见殿下。” 她相信,这是天赐的运气。 只不过,她亲眼目睹了殿下与别的女子调笑、打趣的一幕,非常的刺眼、刺心。 原来殿下真的改掉了不近女色的习惯,殿下也会调戏女子,也会对女子说一些令人面红心跳的暧昧之语,也会愉悦地微笑。在他生人勿近的表面之外,还有截然不同的一面,令人惊艳。 只是,殿下所面对的那个女子,不是她,是针工局的绣娘。 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心闷闷地痛起来,殿下,你完全忘了清婉吗? 清婉只是离开王府半年多,你就喜欢别的女子了吗? “云大小姐,殿下也是刚来,请坐。”眼见燕王不出声挽留,兰卿晓连忙道。 “坐吧。”燕南铮淡漠道,又拿了一只茶杯斟茶。 “谢殿下。”云袅袅朝她笑了笑,坐在他身旁。 兰卿晓慢慢地后退,退到他不会注意的地方,恨不得把自己当作透明的空气。 他把斟好的茶水移到云袅袅面前,尔后拍拍自己另一边的凳子,“过来一起坐。” 云袅袅心神微动,殿下对那绣娘真的好。 以前她还是燕王府的侍婢,殿下从来不会请她坐在身旁,只当她是侍婢。 呵,人比人,气死人。 兰卿晓灵光一闪,道:“奴婢出去一趟,稍后便回来。” 燕南铮盯着她,眸光冷如冰水,“过来。” “奴婢想去茅房……”她轻声嘀咕。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神凌厉。 云袅袅心里苦涩,痛得更厉害了,殿下的眼神看着冰冷,实则深藏着炽热的火焰。 虽然殿下霸道了些,可是这也流露了殿下的心思。 哪个姑娘不希望被九天神祇般的男子放在心尖喜欢着、呵护着、宠溺着? 为什么这个绣娘这么幸运? 兰卿晓不情不愿地过来坐下,好吧,在云大小姐面前,给他留一点颜面吧。 她热情道:“云大小姐,吃糕点吧。殿下说这几样糕点是松鹤楼有名的糕点。” 云袅袅颔首微笑,取了一块糕点轻轻咬一口。糕点清甜美味,却融化不了心头的苦涩滋味。 她伺候殿下多年,可以自由出入他的寝房,她以为在殿下心里,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是有份量的,没想到,她连一个绣娘都不如。 每年的除夕夜,殿下从未带她上街游玩,嫌热闹拥挤。 而今,他为了这个针工局的绣娘,不仅上街,还带这绣娘到他最喜欢的茶楼,松鹤楼。 她的心越来越冷,如被冰雪包裹,快透不过气了。 第197章:要本王喂你吗? “云大小姐,喝茶。”兰卿晓微笑。 “好。”云袅袅心里苦涩,小脸却没有流露半分,“果然是好茶。殿下,这是绿雪吧。” “嗯。”燕南铮轻淡道。 “绿雪?是茶的名字?这名字诗情画意,好听。”兰卿晓笑赞,“云大小姐见多识广,卿卿佩服。” “并非我见多识广,殿下一贯喜欢绿雪,我有时候也会喝一点,因此才知晓的。”云袅袅温婉地解释。 兰卿晓含笑点头。 燕南铮捏了一块奶油松瓤卷酥递到她唇边,语声温润而亲昵,“这种你应该喜欢。” 她把头往后移,腮边一热,婉言拒绝:“这卷酥好像很甜,奴婢不喜太甜的。” 他像哄小姑娘一般温柔地哄道:“不太甜,尝尝,或许你会喜欢。” 有第三人看着,她真心觉得太窘了,恨不得逃离这尴尬的境地。 吃,还是不吃? 倘若吃了,云袅袅会怎么想?倘若不吃,燕王会不会秋后算账? 对了,燕王为什么要当着昔日侍婢的面对她做出这般亲密的投喂举动?不是应该避嫌吗? 莫非他早已瞧出云袅袅对他的心思?想借她来让云袅袅死心? 她不得而知。 燕南铮又是似笑非笑,低沉道:“你是要本王喂你吗?” 为了不尴尬,兰卿晓连忙接过奶油松瓤卷酥,却转而递给云袅袅,“云大小姐,你先尝尝。” “不用了,还有不少呢,我自己拿就可以。” 云袅袅柔声道,尔后随手拿了一块奶油松瓤卷酥。 心里却明亮,一旦她拿了卿卿手里的卷酥,殿下一定会沉下脸来。 果不其然,他的眸色清寒了几分,优雅地斟茶。 “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回府?”云袅袅柔柔地问,薄施粉黛的娇颜清透自然,宛若一朵犹带清晨露珠的清水芙蓉,赏心悦目。 “待街上不那么拥挤了就回去。”燕南铮淡漠道。 这卷酥的确好吃,兰卿晓还想再吃一块,不过怎好意思呢? 她佯装委屈,道:“殿下,奴婢真的想去一趟后院……” 说后院,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大家都懂的。 他一本正经道:“嗯,本王也去一趟后院。” 她的心里泪流满面,殿下,你要不要这么的机智、霸道? 她干笑,“奴婢忽然又不想去了。” 云袅袅好似被人刺了一刀,正中心口,那么痛那么痛,因为她看见殿下一向清冷的眸里藏着的情愫,只对于这绣娘的深情……别人都看不到殿下眼里淡漠、冰寒掩盖着的炽热,可是她看得见,这世间只有她了解殿下…… 殿下,清婉伺候你多年,这主仆情分难道一点也比不上你跟她短短数月的情分吗? 心痛如绞。 “云大小姐,往年你会在除夕夜守岁吗?”太安静了,兰卿晓没话找话说,不然这气氛真的太沉闷、太尴尬。 “嗯,我每年都会和娘亲一起守岁。”云袅袅忽然意识到她估计听不明白,解释道,“殿下的奶娘是我的养母。不过今年我会和母亲一起守岁。”她看向燕王,莞尔轻笑,“殿下每年都要守岁,每年都是我和娘亲陪着殿下的。” “哦……”兰卿晓“恍然大悟”地点头。 云大小姐这样说,好像有弦外之音,她想“炫耀”什么吗? 云袅袅如画的眉目点缀着清浅的笑意,问道:“今夜殿下会守岁吗?” 燕南铮给她们斟茶,冷淡道:“应该会。” 兰卿晓端过茶杯浅浅啜一口,灵机一动,“云大小姐,如若在这儿守岁,你有兴致吗?” 云袅袅的杏眸水灵灵的,清波流转,灵慧婉约,“卿卿姑娘,你叫我袅袅便可。在这儿守岁……应该没问题,不过殿下……” 她看向殿下,殿下会不会在这儿守岁,不好揣测。 “奴婢只是针工局的绣娘,奴婢怎么可以直呼你的名讳呢?”兰卿晓笑道。 “在宫外,无需拘泥。”燕南铮轻轻地牵唇,“那今晚便在这儿守岁。” “太好了!”她忍不住激动道,明眸慧黠地流转。 “好。”云袅袅心里欢喜,只要可以跟殿下在一起,怎么样都行。 她可以借机观察卿卿,观察殿下对卿卿究竟有多喜欢、呵护,更可以拉近她和卿卿的关系。 兰卿晓道:“不过,就这么枯坐着,多无聊呀。” 云袅袅提议道:“殿下,不如对弈几局,松鹤楼应该有棋备着。” 燕南铮冷冷道:“晚点再说吧。” 兰卿晓狡黠地挑眉,“奴婢也会下棋,云姑娘,不如奴婢和你先来几局?” 云袅袅答应了,相信自己的棋艺一定可以打败对手,或许可以在殿下的心里拉回几分。 很快,伙计送来一壶热茶和玉棋,云袅袅优雅地铺摆棋盘。 “卿卿,你真的在这儿!” 这道声音惊喜交加,正是刘岚彻。 他快步走进来,欣喜若狂地想要抱住卿卿,终于找到她了! 原本他只是碰碰运气,来这儿喝杯茶歇歇脚,没想到燕王真的把她带到这儿了。 “大将军,坐这儿吧。”兰卿晓感觉找到了一个救命的浮木,有刘大将军在,气氛就不会尴尬了。 “燕王,你小子挺能的嘛!”他怒指燕王,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把燕王的俊颜揉烂了,“带卿卿走也不跟本将军打声招呼,你是故意的吧!” “你与云二小姐说得正开心,本王怎好打扰你的雅兴?”燕南铮风光霁月道。 “雅兴个屁!”刘岚彻怒斥,重重地拍他的肩膀,怒目瞪他,压低声音道,“今夜你别想甩掉本将军!” 燕南铮拂开他的手,好似轻轻拂开一只冻死的苍蝇。 兰卿晓担心他说出不该说的话,催促道:“快坐下!” 刘岚彻坐在她旁边,另一边是云袅袅,不过他好像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姑娘,抱歉地笑道:“原来云大小姐也在,失礼失礼。” 尔后,他对燕王挤眉弄眼,心里乐开了花,“燕王,这朵清婉的桃花来得真是时候。” 兰卿晓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两个绝世美男呀就是喜欢抬杠互怼。 云袅袅礼貌地点头,“大将军。” 这刘大将军并没有看见自己,可见他的眼里也只有卿卿姑娘。 今夜,他们三人原本是在一起的?那云露也和他们在一块儿? 燕南铮淡冷道:“你再叫一壶茶。” 刘岚彻叫来伙计,“再来一壶翠兰,一碟香瓜子,一碟花生,一碟干果,一碟鲜果。” 伙计笑眯眯地离去,这雅间里的客人真豪,点的都是松鹤楼顶级的茶食呢,太美妙了。 “街上人还多吗?”兰卿晓问道。 “还是那么多,我估摸着大多数人根本不想回家。”刘岚彻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出来,“你们要对弈?” “你觉得在这儿守岁如何?”她对他眨眨眼。 “哦……挺好呀。”他看见她眨眼,似懂非懂,“那就一起在这儿守岁吧,挺新鲜的。” “咱们一边闲聊,一边对弈,一夜很快就过了。”云袅袅笑道,“对了大将军,之前你遇到二妹?” 刘岚彻根本不想提起那个烦人精云露,“嗯。后来本将军走了,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她点点头,“二妹有府卫保护,不会有事的。” 兰卿晓暗暗地想,如若云露也找到这儿,那就更热闹了。 伙计送来热茶和茶点,四人一边吃喝一边闲聊,好不惬意。 有刘岚彻在,雅间的气氛热烈了不少,就没有冷场的时刻。 “云大小姐,之前你在燕王府伺候燕王,是近身伺候吗?”他灵机一动,问了个私密的问题。 “算是吧。”云袅袅不由自主地看殿下一眼,她应该怎么回答呢?他会生气吗?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什么说‘算是’?” “殿下不喜侍婢伺候,只有流风近身伺候殿下的日常起居。我为殿下端茶送膳食,清扫寝房,整理床褥和衣物。” “哦……那燕王沐浴的时候,是你伺候还是别人伺候?”他瞟一眼燕王,心里窃笑:这回坑不死你! “流风伺候殿下沐浴。”云袅袅有点忐忑,这些问题应该可以回答吧。 “原来燕王真的不近女色。”刘岚彻饶有意味地看燕王,摸着下巴揣测,“燕王不会有断袖之好吧。” “你可以直接问本王。”燕南铮抓了一把香瓜子放在卿卿的面前。 兰卿晓险些“噗嗤”一声笑出来,燕王怎么可能有断袖之好?刘大将军的揣测绝对是故意的。 刘岚彻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淋漓,又问云袅袅:“你在燕王府这么多年,当真没见过娈童之类的人?” 云袅袅摇头,“大将军,请你不要胡乱猜测。” 燕南铮容颜如雪,好似根本不介意别人对他私生活的揣测。 兰卿晓知道刘大将军是故意的,是想报方才的仇。 燕南铮漫不经心道:“本王在府里圈养了十个娈童、十个美姬,若你有兴致,本王可以带你游冶一番,保管让你逍遥似神仙。” 刘岚彻笑道:“卿卿,燕王府香艳奢靡,不如明日我们去燕王府游览游览。” 兰卿晓径自饮茶、嗑瓜子,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不搭理他。 云袅袅莞尔道:“大将军说笑了,燕王府根本没有……” “既然大将军有此兴致,那明日便去寒舍游玩,本王倒履相迎。”燕南铮清冷地眨眸。 “是不是听者有份?”刘岚彻诡秘地挑眉,“云大小姐,天亮后咱们便去燕王府游玩。” “这……”她迟疑着不敢应答,担心殿下不高兴。 第198章:尖酸刻薄 兰卿晓暗暗琢磨,刘大将军究竟想做什么?故意拉云大小姐一道去,莫非是想给她和燕王制造机会? 燕南铮不置可否,雪颜淡漠,悠然饮茶。 刘岚彻的眉宇有一种阴谋得逞的神秘,道:“就这么定了!” 云袅袅轻然一笑,“那卿卿姑娘也一起去吧。” 既然是听者有份,她这样说,显得心胸宽广。 兰卿晓连忙道:“奴婢出宫一夜已经违反宫规,奴婢要回针工局。云姑娘与刘大将军一道去便可。” 刘岚彻扬眉一笑,“你放心,我保证你不会有事。在我看来,宫规就是个屁。” 她无语地别开脸,云袅袅忍俊不禁,捂嘴轻笑。 燕南铮神色淡漠,“那就一道去寒舍,本王自当盛情款待。” 兰卿晓忽然想到,去燕王府也没什么,顺道“执行”刘太后交代的秘密任务,下次刘太后召见的时候,她可以择选说一说,博取刘太后的信任。 刘岚彻高深莫测道:“本将军定要查查燕王府,究竟藏了多少美人、多少娈童。” 云袅袅岔开话题,道:“殿下,大将军,二位可要来几局?” “来来来,先来五局。今夜本将军一定要杀个片甲不留。”他豪迈地捋起广袂,把黑子拿过来。 “大将军可要全力以赴了!”燕南铮云淡风轻道。 “大将军!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欢呼雀跃的声音,云袅袅和兰卿晓都认得,是云露。 刘岚彻捂着额头,一脸的生无可恋、欲哭无泪,她怎么找到这儿的? 今夜他还有好日子过吗? 云露像只花蝴蝶般奔进来,一屁股坐在他和云袅袅的中间,欢笑如花,“大将军,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挤出来。我想着你肯定会找个地方歇脚,于是我就进来碰碰运气啦。你果然在这儿。” 云袅袅立即往一旁挪了一下,眉心微蹙。 兰卿晓默默地饮茶,真心不希望云露在这儿,稍后肯定要爆发一场口角大战。 “本将军说过了,不想看见你,你走吧!”刘岚彻的面上布满了嫌弃与厌憎。 “我渴了,要喝茶。”云露直接无视他的驱赶,拿了一块鲜果吃,接着给自己斟茶。 “……”他无语地望天,天啊,他怎么招惹了这么一个极品的姑娘! 燕南铮一脸冷漠,兰卿晓与云袅袅无奈地相视一笑。 云露喝了两杯茶,开始把自己当作这儿的女主人,笑道:“姐姐,原来你也在这儿。快子时了,你还不回府吗?” 兰卿晓低声嘀咕:“你不也还没回府吗?” 云袅袅正要说,云露又道:“你是太尉府娇贵的嫡小姐,在外留宿过夜最是要不得,有违云家的家规。若是传扬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外面与那些不三不四的男子鬼混,不知检点,不知廉耻,败坏门风。如此一来,你的闺誉就坏了,帝京的名门公子谁还敢娶你?” 这话尖酸刻薄,她的神色又十分轻蔑,好似她才是正宗的嫡小姐。原本她的容颜只能算是端庄,现在变成丑陋的嘴脸,太难看了。 云袅袅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白,又窘迫得发红,粉润的嘴唇颤了颤。 兰卿晓理解她的心情,想必是气愤、委屈、羞窘都有,尤其是在燕王面前。她喜欢燕王,当着燕王的面被妹妹这般诋毁,要气哭了吧。 “我说姐姐呀,这茶楼人来人往的,纸包不住火,你的闺誉要保不住了。你还是尽快回府吧,跟你母亲一起守岁才是正经。”云露鄙夷的眼风充满了嘲讽,“你是嫡女,倘若声誉坏了,云家的颜面就丢大了,云家的列祖列宗不会放过你的。” “云二小姐,你也跟男子鬼混在一起,还在街上对某男子死缠烂打,很有脸吗?”兰卿晓忍不住怼道,“你这些话,对你同样适用,那你是不是应该立即回去?你的闺誉也快保不住了,只怕帝京所有名门公子都知道云家二小姐骄横狠辣、尖酸刻薄,没人敢娶。” “放肆!主子说话哪有你这个卑贱的绣娘插嘴的份儿?”云露怒斥,疾言厉色,“你是针工局的绣娘,竟敢私自出宫,违反宫规,你该当何罪?” “我该当何罪,还轮不到你判定。”兰卿晓冷冷地讥笑。 “你!”云露怒目圆睁,恨不得撕烂她那张伶俐的小嘴,“你信不信本小姐抽死你!” “上次你伤了卿卿,本将军还没跟你算账,你还敢动手?”刘岚彻怒道,眉宇间缭绕着凌厉的戾气。 “大将军,她只不过是卑贱的绣娘,你为什么这么护着她?”云露激动地辩驳,睚眦欲裂道,“再说她私自出宫,跟男子私下幽会,不见得有多纯情……” “你说的不三不四的男子是本王吗?”燕南铮眸色冰寒。 看见燕王眼里隐隐的杀气,她没来由地呼吸一窒,心里冒出一丝丝恐惧,“殿下,臣女的意思是……” 云袅袅心里无尽的悲哀,直至卿卿被云露辱骂,殿下才出声对付云露,维护的是卿卿……殿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云露欺负、辱骂,却无动于衷…… 她在殿下的心里,份量这么低,或者可能一丁点的分量都没有。 刘岚彻的俊眸喷出怒火,寒厉道:“本将军最讨厌你这种尖酸刻薄、自以为是、骄纵蛮横的女子!再不滚,休怪本将军对你动手!” 兰卿晓瞧得出,他震怒了。 云露的眼眶立即红了,热泪涌出,泪萦于睫,“大将军,你看清楚呀,她是擅使媚术、妖术的狐狸精,把你们都迷惑了。燕王殿下,您向来火眼金睛,一定要看清她的真面目。她出身卑贱,缠着你们就是为了飞上枝头当凤凰,对你们哪有半分真心、半点真情?” “有的人出身高贵,但内心丑陋、刻薄,大概说的便是你这种恨不得把别人踩在脚下的姑娘。”燕南铮轻轻眨眸,散发出冰寒的气息。 “还不快滚!”刘岚彻痛恨道。 兰卿晓没有半分同情,云袅袅委屈地低着头,纤长的眼睫遮掩了她隐秘的心事。 云露的泪珠盈盈欲坠,心碎了,伤心了,大将军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一定是云袅袅这贱人对大将军说她的坏话,大将军才会对她这么凶。 她迁怒于死对头,扭曲的面容狰狞如厉鬼,“云袅袅,一定是你对他们说了什么,你怎么可以污蔑、中伤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云袅袅柔弱、委屈地解释:“我没有污蔑你……” 刘岚彻更怒了,恨不得一掌打歪云露的嘴,“你姓赖的吗?从未见过你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别人的人!你再不滚,本将军就勉为其难地‘送’你出去!” “大将军,云袅袅最擅长的就是伪装小白兔,这半年多来,我已经吃了几次她的暗亏,你千万不要被她骗了!”云露声嘶力竭地吼叫,喜欢的男子不相信她,是她难以接受的。 “滚!”他忍无可忍,拽住她往外面拖去。 “云袅袅,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一定会揭穿你的伪装……” 她凄厉地尖叫,抵挡不了他磅礴的力气。 刘岚彻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将她拖拽出去,尔后立即关门。 云露不甘心地拍门叫嚷:“大将军,开门!祖母宠爱我,只有我才可以帮你巩固刘家的地位……只有我才有资格嫁给你,你千万不要被狐狸精骗了……” 兰卿晓冷笑,云露理所当然地以为云袅袅和自己都有威胁。 他气疯了,怒吼:“滚!” 云露又叫了几句,不过很快就被人抬走,是鬼见愁和墨九。 雅间总算安静下来,气氛有点沉闷,云袅袅颇为尴尬,温婉道:“扰了殿下与大将军的雅兴,给二位添麻烦了。妹妹得祖母宠爱,性子豪迈直爽,较为鲁莽冲动,袅袅代妹妹向二位赔罪,还望二位原谅。” “云姑娘,你不必为她致歉,你也是受害者。”兰卿晓宽慰道,知道她想博取他们的好感,表现自己的宽容大度。 “就是!这个云露太可恨了!”刘岚彻余怒未消,猛灌了三杯茶水。 “还对弈吗?”燕南铮轻淡地问。 “当然!”刘岚彻迅速调整情绪,兽血沸腾,斗志满满,“卿卿,看我今夜如何打败他!” “大将军,殿下棋艺不俗,你不能掉以轻心呢。”云袅袅善意地提醒。 “本将军知道,之前跟他战过一回了。”他捏着一颗黑子道,“本将军先下,放哪里好呢?” 兰卿晓默默地想,他们什么时候对弈过? 燕南铮闲散地嗑瓜子,好似根本不在乎他会怎么落子,“想好了吗?” 刘岚彻犹豫了一会儿下落子,“你不必让着本将军,本将军要堂堂正正地赢你!” 燕南铮随意地落下一子,“你确定能赢过本王?” “这一个月来,本将军钻研了两本举世无双的棋谱,这一次我一定要把你杀得片甲不留!”刘岚彻斗志昂扬。 “走着瞧。”燕南铮示意兰卿晓斟茶。 兰卿晓坐在他们中间,往外侧挪了挪凳子,给他们斟茶。 云袅袅一边看棋局一边观察她,殿下为什么非要她斟茶?为什么不让自己斟茶? 第199章:后劲不足 兰卿晓也学过几年的棋,不过后来荒废了。 观看了一阵,她对燕王的棋艺叹为观止。他的棋道与他的性情大相径庭,时而迅猛进攻,时而步步为营,时而强势封锁,时而布局精妙,时而大杀四方……棋路多变,诡谲莫测,令人难以捉摸。 她恍然明白,他的棋到跟他骨子里的诡谲善变是一样的,运筹帷幄,狠辣无情。 刘岚彻心焦如焚、面红气躁,寒冬天里竟然额头渗汗。他的黑子厮杀得只剩下孤零零的几枚,溃败的乱象已经定局,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输了。 “燕王,一上来就这么猛,小心后劲不足、后继无力。”他气得哇哇大叫。 “本王是不是后劲不足,试了便知。”燕南铮别有深意地挑眉,忽然看向卿卿。 她正巧也看他,四道目光交汇,如冰火交击,似玉石相撞……她忽然觉得后劲不足这个点有点诡异,燕王这么说,又看着自己,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他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古怪,他为什么这么看自己? 眼见他们对视,似是眉目传情,云袅袅的心酸酸的。 刘岚彻忙着思考新一局的第一子,没注意他们的小动作,“这一局本将军一定会赢!” 燕南铮淡冷道:“等着瞧。” 刘岚彻的脑子里浮现残局的棋谱,落下第一子,得意地扬眉,“卿卿,这一局看我的!” 兰卿晓握拳鼓励道:“大将军!” 他也握拳点头,热血满槽。 然而,很快他就手忙脚乱起来,在对方步步紧逼、猛烈的攻势下,黑子大片沦丧,苟延残喘。 “怎么会这样?” 他颓丧道,不敢相信这个结果,明明一开始是他主导的,在燕王破了关键性的一点之后,形势瞬间逆转,他的阵营、势力江河日下,而对方如狼似虎,占据了大部分领土。 燕南铮淡然地问:“局势已定,还要继续吗?” “本将军就不信不能起死回生!” 刘岚彻咬牙切齿,冥思苦想多时也无法扭转局面,后背都冒出汗了。 云袅袅清婉一笑,“大将军,你输了。” 他泄气地嚎叫:“本将军这盘棋可是几百年前的残局,世间能破解的凤毛麟角。” “世上诸般残局,没有殿下不知的。”她莞尔道。 “吹牛。”他不信,“再来一局。” 看了两局,兰卿晓基本了解了燕王的棋路,与他深藏的性情一样,高冷里藏五分霸道,清雅里蕴五分诡谲,尊贵里藏五分狠辣,明明是神祇般的晶莹剔透人儿,心肠却是黑的。 倘若他掌权,朝政会变成什么样?他的对手又会有什么下场? 第三局开始了,倘若又输了,那就没有挽回的余地。因此,刘岚彻谨慎又谨慎,想了又想才落子。 燕南铮依然云淡风轻,好似在欣赏春花秋月。 “卿卿,帮我擦擦汗。”刘岚彻死死地盯着棋局,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自己擦。”兰卿晓才不会上当。 “……”他无奈地自己擦汗。 才落了五子,他的阵营就开始捉襟见肘,出现落败的迹象。 云袅袅劝道:“大将军淡定些。其实输赢、胜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看待。对弈只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罢了……” 刘岚彻咬牙道:“本将军一定要扳回一城!” 兰卿晓也无法苟同,“胜负很重要吗?” 他不想搭理她们,因为她们不懂,他要在卿卿面前漂亮地赢一回,漂亮地打败燕王,博取她的好感。他还要夺回被燕王抢去的丝帕,之前他索要多次,燕王不还给他。 燕南铮语气悠淡,“大将军,这辈子你休想赢过本王。” 漫不经心的语气,那种骨子里的自信与狂妄却是彰显无遗。 刘岚彻暴怒,怒目瞪他,“不可能!你以为本将军是纸糊的吗?” 兰卿晓默默地摸摸鼻子,以示自己没有听见,燕王这话好像别有深意,可是她不想深入地想。 云袅袅清水般的眸光在殿下与卿卿之间流转,暗暗琢磨,殿下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刘大将军对卿卿的情意毋庸置疑,殿下也喜欢她,那么他们明里暗里地争夺她?殿下说这话是要让刘大将军知道,他永远得不到她的心? 刘岚彻好像想起了什么,得意道:“棋场失意,情场得意,说的就是本将军。纵然输了又如何?本将军有佳人相伴,胜过所有。” 燕南铮森凉的桃花眸迫出一缕清寒,随意地落下一子,“你觉得你已经赢得佳人芳心?” “那是自然。”刘岚彻笃定地扬眉,没注意现在的棋局。 “大将军,看看你的黑子。”云袅袅含笑提醒。 他垂目一看,瞪大眼眸,震惊了! 白子包围了黑子,全军覆没! 兰卿晓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虽然有点惨,不过以殿下的实力,这是正常的,不丢人。” 燕南铮盯着她那只拍刘大将军肩膀的小手,目光的温度直线下降,似要把那只小手拽过来。 她忽然觉得有一道如冰似火的目光射在手上,似要把她的手弄折了。她立即缩回手,下意识地摸摸手腕,见鬼了,这是什么感觉呀? 刘岚彻又是一脸的生无可恋,内心悲号,“这才刚刚开始,你这么快就下狠手有意思吗?这还玩什么?”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速战速决。”燕南铮冷冽道,“大将军领军多年,应该知道兵贵神速。” “那现在还要做什么?漫漫长夜,多无聊。”刘岚彻的心里泪流满面,在卿卿面前彻底丢了脸。 “不如我与卿卿来几局吧。卿卿,你应该精通棋艺吧。”云袅袅温婉道。 “卿卿学过,但只是皮毛,必定比不上云姑娘,就不献丑了。”兰卿晓委婉地拒绝。 “没事,就玩玩嘛。卿卿,我帮你。”刘岚彻立即道。 “你指点云姑娘,本王指点卿卿。”燕南铮接着道。 “凭什么要本将军指点她?她是你的……”刘岚彻激烈地抗议。 “云姑娘的棋艺比卿卿略胜一筹,倘若本王与云姑娘联手,你们会输得很难看,对你们也不公平。”燕南铮淡然解释,还挺有说服力。 “……”刘岚彻竟然无言以对。 “奴婢与云姑娘战几局,你们无需从旁指点。”兰卿晓笑了笑,“胜负乃寻常事,奴婢不介意输赢。” “卿卿说得好,只是消遣罢了,无需当真。”云袅袅笑道,心里却涩苦,殿下这般说,看似想要公平,实则是想帮卿卿,想与卿卿在一处。 他们没有异议,在一旁观战。 兰卿晓执白子,先落子,云袅袅紧接着落下第一子,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可见精通棋艺。 刘岚彻自然希望卿卿赢,暗暗为她打气。 燕南铮好似并没有看棋局,但其实早已烙印在脑子里,她们的水准,他只需看一眼就能猜到下面好几步棋。 跟他们的激烈厮杀、你死我活不太一样,她们的战况温和不少,温情脉脉。 云袅袅的棋路与她温婉的性子颇为不同,时而干脆利落,时而疾如雷雨,时而凶狠如狼,咄咄逼人、步步紧逼的架势令人难以招架。 兰卿晓每一步棋都温和绵密,有时看似没有用处,实则也是步步为营。 “错了错了,不能走这一步。”刘岚彻叫着阻止,“卿卿,你不能这么走。” “观棋不语。”兰卿晓嫌弃地瞪他。 “或许卿卿有自己的想法,大将军不要打断她的思路。”云袅袅笑道,又落下一子。 “就是嘛,方才不是说了你们无需相助。”兰卿晓从容地落子。 “又错了,不要这么走,会满盘皆输的。”他激动地叫,恨铁不成钢,恨不得帮她纠正错着。 “大将军,卿卿有自己的布局,你不要打扰她。”燕南铮淡然道。 “大将军,是你下,还是奴婢?”她气恼地瞪刘岚彻。 “当然是你。”刘岚彻不再多言。 果不其然,第一局兰卿晓输了。云袅袅心里愉悦,微笑如如流云,“卿卿,第二局要加把劲哦。” 她什么都胜过卿卿,出身家世、谈吐学识、气质等等都比卿卿强,为什么殿下对卿卿另眼相看? 兰卿晓颔首一笑,“这次我会全力以赴。还是我先吧。” 刘岚彻抓了一把瓜子嗑着,燕南铮则是剥瓜子,把瓜子仁放在一个空的瓷碟。 走了四五步棋,云袅袅眉心微颦,卿卿的棋路好像和上一局不太一样,改变了路数。 刘岚彻也发现了,这次卿卿的棋风沉稳而凶狠,接连吃了对方三次。 云袅袅苟延残喘,最后实在无力回天,输了。她没想到会输,表情很不自然,想着要在殿下面前处处比卿卿强,却没想到输了一局,丢了脸。 刘岚彻惊喜得手舞足蹈,比他自己赢了一局还开心,热血沸腾地给卿卿打气。 燕南铮依然云淡风轻,不惊不喜,好似这结果是他预料之中的。 “第三局,一决胜负。”兰卿晓笑道。 “咱们都全力以赴吧。胜负乃兵家常事,无论谁略胜一筹,都不伤和气。”云袅袅轻笑。 “好。”兰卿晓让她先落子。 云袅袅也不客气,落下第一子。 刘岚彻紧张地观战,克制着不出声,燕南铮继续剥瓜子,神色淡然,好似早已料到谁胜谁负。 第200章:比试画技 棋局上的厮杀越来越激烈,时而刀光剑影,时而暗箭难防,时而陷入胶着的态势…… 兰卿晓绞尽脑汁才稳住暂时平衡的局面,这次云袅袅谨慎了许多,好似拼了全力,每步棋走得滴水不漏,安防密不透风,兰卿晓艰难地走着每一步,心想着还是低估了云袅袅。 她的棋艺的确比不上云袅袅。 第二局能够得胜,大部分是运气。 云袅袅一丝不苟地看着棋局,眉心紧蹙,沉思良久才落下一子。 这一局,比之前的两局所用的时间加起来还要久。 刘岚彻急死了,不过若是他走棋,只怕也是跟卿卿一样的走法。 想帮卿卿,但又担心她不高兴,只好忍着。 燕南铮剥了不少瓜子仁,忽然捏了几颗细小的瓜子仁放在卿卿的唇边,极为宠溺。 兰卿晓正在思索这步棋应该怎么走,沉进去了,达到浑然忘我的境地,根本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唇边的瓜子仁,下意识地知道这是可以吃的,于是张嘴吃了。 云袅袅看见这一幕,清眸微睁,氤氲着一丝失望与难堪,心好似被利刃刺了一下,尖锐地痛起来。 殿下剥了这么多瓜子仁,原来是给卿卿吃的。 为什么殿下对卿卿这般宠溺?殿下的眼里全然没有她吗? 此时此刻,云袅袅的心掀起滔天巨浪,积累了一两个时辰的失望、伤心与痛楚瞬间爆发,在她的五脏六腑横行、肆虐…… 无论殿下是不是故意的,都说明了他对她根本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她注定得不到殿下的另眼相看吗? 尖锐的痛弥漫在脏腑,妒忌悄然滋长…… 刘岚彻瞠目结舌,燕王喂几次,卿卿就吃几次,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好似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伤心了,若是他,卿卿未必会吃呢。 轮到云袅袅落子,她连忙收拾情绪,以清醒的头脑思索,投入“战斗”。 他不甘心,取了干果递到卿卿的唇边,期待着她也本能地吃了。 兰卿晓看着棋局,不过不像方才那么浑然忘我地思索,道:“奴婢自己拿就行。” 他欲哭无泪,受到一万点的暴击,暴躁地跺脚。 燕南铮心里愉悦,唇角微弯,噙着春风般的轻笑。 刘岚彻怒瞪燕王,燕南铮有恃无恐地看他,一副“你来咬本王呀”“你能怎么着”的得意神色,刘岚彻气得牙痒痒。 这一局下了很久、很久,时而云袅袅处于劣势,失去了不少棋子,时而兰卿晓被吃掉半壁江山,但很快反败为胜,翻身为王,占领高地。 时光流逝,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燕南铮提议:“二位旗鼓相当,不如和局。” 云袅袅轻捂额角,似乎略感疲倦,于是道:“殿下说得对,卿卿,你觉得和局如何?” 兰卿晓笑道:“和局吧。” 云大小姐选择和局,是不想输得太难看,还是真的累了? 其实,以云大小姐的棋艺,不一定会输。 云大小姐真正的心思,她也不想深入地揣测。 外面的大街已经人去楼空,寒夜冷寂,只有一地狼藉与飘摇的昏光暗影和凛冽的寒风相伴。 松鹤楼不打烊,伙计又送来热茶,兰卿晓喝了热茶,在火盆烤火,冻僵的双脚总算有了一点知觉。 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刘岚彻打了个呵欠,道:“总不能这么干坐着大眼瞪小眼吧,找点事做吧。” “大将军你主意多,你说。”云袅袅轻笑。 “弹琴?吟诗作画?对对子?”他把想到的都说了一遍。 “本王与你作画,将她们入画,如何?”燕南铮淡淡地提议。 “可以呀,本将军画卿卿。”刘岚彻率先把卿卿占为己有。 云袅袅心里微喜,如此一来,是不是殿下画自己? 燕南铮道:“她们二人坐那儿,你与本王同时作画,二人皆入画,用时少者,画技高者,胜出。” 刘岚彻来了精神,豪爽地答应了,“来个彩头吧,输的人如何?” 云袅袅笑道:“胜者可以提出一个要求或一件事,负者无条件照办。” 燕南铮反对:“来个新鲜有趣的,输的人今日午时在最繁华的大街走一圈,胸前挂着一个木牌,上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扑哧一声,兰卿晓不厚道地笑出来,“这个好。” 如此一来,谁都知道挂着木牌的人是失败者。倘若刘大将军胸前挂着这样的木牌在街上走一圈,一定引起轰动,成为新年第一桩引发全民热议的趣事,至少要议论半个月。 云袅袅忍俊不禁,刘岚彻的唇角抽了抽,有点打退堂鼓。 “原来大将军也有怕的时候。”燕南铮激将道。 “谁怕了?本将军从来没怕过!”刘岚彻炸了毛,拍案而起。 兰卿晓不明白,燕王就这么笃定一定会赢吗?这么惩戒刘大将军有什么用意?莫非是想要以此击溃刘大将军的心防? 云袅袅也是想不通,殿下一向高深莫测,精于谋算,她往往猜不到他每做一件事的真正用意,只是知道他这么做,一定不是无的放矢。 雅间里有文房四宝,他们迅速准备好,在桌上铺好白纸,而兰卿晓和云袅袅站在窗前,相距一步。 燕南铮道:“无需拘谨,怎么舒适怎么站。” 兰卿晓放松了一点,随意地站着。 云袅袅看似轻松淡然,实则很紧张,全身紧绷僵硬,四肢不知如何安放。 刘岚彻一边磨墨一边笑道:“卿卿,稍微转过来一点,对,往左侧过来一点,就是这样,很好。” 兰卿晓按照他的指示转身子,却看见云袅袅的表情有点不自然,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她。倘若提醒了,她会不会怪自己多事?会不会更尴尬? 燕南铮研磨后,手持狼毫看了看,温和道:“云姑娘,全身放松,好比你站在窗前看外面的街景便可。” “好。”云袅袅的脸颊微微发红,想必是窘迫导致的。不过,殿下亲自指点她,她心里是欢喜的。 “就这样,很好。卿卿,若觉得酸麻,可以动一动,无需拘谨。”刘岚彻明媚地笑。 兰卿晓点点头,微微一笑。 他们不约而同地挥毫作画,画几笔,抬眸看一下她们,神色专注。 云袅袅竭力放松下来,但试了几次还是不太行,心揪着,四肢用力,就显得僵硬了。她知道,是因为殿下第一次为她作画,第一次盯着她瞧这么久,她想在殿下面前展现出最优美的体态,可是她太紧张了,没办法纾解紧张的情绪。 兰卿晓倒是比较随意,朝她一笑。 燕南铮作画的举止流畅如行云流水,华紫广袂随着手臂的移动而飘动。 刘岚彻也是如此,认真的神态好似他在做一件人生里非常重要的事,不能有半分瑕疵。 他们一同作画,一样的器宇轩昂,一人身穿紫袍,一人穿着雪袍;一样的俊美无俦,一样的五官冷峻精致,一样的一丝不苟,比她们更像是一帧绝美的流动画作,流传千古。 四肢麻了,身子僵硬了,脖子酸了,兰卿晓就动一动,放松一下。 而云袅袅全程不动,好似被人点穴定住了,脸颊都僵硬了。 “卿卿,笑一笑。”刘岚彻笑道。 “不要吧。”兰卿晓道。 “微微一笑便可。”燕南铮温润道,“云姑娘,你可以放松一下,舒展一下筋骨,走几步。” “好。”云袅袅真的僵硬了,再也撑不住了。 她转转脖子,晃晃手臂,在有限的空间里走几步,眼风不经意地瞟向他们的画作,第一次看得不够清楚,第二次她特意多走了两步,脚步也慢了一点,终于看清楚了—— 晴天霹雳! 那两张画作目前都只有一个人,那人不是她,而是卿卿。 原来,殿下和刘大将军都不约而同地先画卿卿。 她看得很清楚,那白纸上的确只有一人,不是她,而是卿卿! 亏得她方才坚持了那么久,全身僵硬了都不敢动一下,只为保持最好的体态。却没想到,他们不画她,而是先画卿卿,那么之前她那么努力、那么全神贯注,不就是变相地出糗?不就是让人看笑话? 太丢脸了! 此时此刻,她有一种被遗弃的强烈感觉,心里火烧火燎,脸颊烫得可以煮熟鸡蛋。 刘大将军先画卿卿是毋庸置疑的,殿下也先画卿卿,那就说明心里完全没有她。 是啊,殿下心里根本没有她,她不是早就猜到了吗?为什么还要抱着一丝希望呢? 云袅袅心痛如割,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绞着她的心,痛楚,难过,尴尬……诸般情绪淹没了她,她几乎撑不下。 “云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兰卿晓瞧出她的异样,关心地问。 “没事,只是腿有点麻。”云袅袅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 诚如云露所说,卿卿除了容貌不错,哪点比得上她们?为什么刘大将军和殿下都对她情有独钟? 失去心中所爱的慌乱、焦灼让她痛不欲生,备受煎熬,犹如文火慢炖,消磨她的意志与信念。 不!她绝不能轻易地放弃! 放弃了,就没有半分可能。 坚持下去,勇敢地去追逐、争取,说不定有惊喜、有转机。 第201章:略胜一筹 静静地站着,不说话不笑闹,雅间里安静得出奇,兰卿晓熬了大半夜,四肢绵软,倦怠感铺天盖地地袭来,昏昏欲睡,眼皮几次耷拉下来。 云袅袅却很精神,因为她无时无刻地保持最优美、最窈窕的体态,展现出最美丽的自己。 刘岚彻争分夺秒,快速地挥毫,偶尔扫一眼旁边的对手的进展,力争率先完成画作。 燕南铮不紧不慢地作画,从容有致,好似根本不怕输给对手。 终于,他们好似约好了一起搁下狼毫。刘岚彻激动道:“本将军好了!” 云袅袅紧绷的身子顿时一松,好像起死回生,终于恢复了生机。 兰卿晓抡着手臂活动筋骨,走过来道:“奴婢可以看看吗?” “卿卿,先看我的。”刘岚彻献宝似的,觉得自己笔下的卿卿是最完美的。 “殿下。”云袅袅走到燕王身旁,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在殿下的心里是怎样的模样。 燕南铮站到一旁,看向刘大将军的画作,没有半分担心。 兰卿晓看过刘大将军的画作,走过来看燕王的画作,以她对画技浅薄的见识,他们的画技旗鼓相当,这两幅画作各有千秋。倘若非要评个高低,那么…… 刘岚彻胸有成竹地笑问:“卿卿,你觉得如何?” “很不错,把云姑娘和奴婢的神韵惟妙惟肖地画出来。”她笑赞。 “大将军运笔流畅而细腻,画技高超,画像里的女子跟卿卿、袅袅有六七分相像,形神兼备,不过……”云袅袅品评道。 “不过什么?”他知道下面的话绝不是好话。 “不过这画像里的人欠缺一点灵气。”她莞尔一笑,“袅袅实话实说,大将军不要介意。” “无妨。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刘岚彻看向对手的画像,燕王笔下的卿卿有灵气吗? 他怎么不觉得?云大小姐钟情于燕王,必定私心偏帮燕王。 兰卿晓认真地比较了一番,道:“奴婢也觉得殿下略胜一筹。” 刘岚彻内心哀嚎,捂着心口,好似受到千万点的暴击,“卿卿,明明我把你画得很美……” 她莞尔道:“大将军的确把奴婢画得精致,以至于花在云姑娘的时间就少了点……殿下的画作里,云姑娘和奴婢一样的出彩、美丽,因此殿下略胜一筹。” 云袅袅笑道:“卿卿分析得很好,原因便在这里。” 他泪流满面,不要啊,他才不要挂着牌子去街上走一圈,那真的会丢死人的。 燕南铮冷冽道:“大将军,愿赌服输。” 刘岚彻瘫软在凳子上,犹如一只僵死的蜈蚣。 云袅袅忍俊不禁,却好像有一只手抓挠她的心,一下又一下,持续不断的痛折磨着她,那种滋味非常难受……即使是殿下的画作,也是有偏颇的…… 殿下笔下的卿卿,脸只有巴掌大,妙目流波,鼻若悬胆,薄唇似桃花瓣,身姿曼妙,雪滟灵动,清美似凌晨荷叶上的一滴清露,令人一见难忘。 而殿下笔下的云袅袅,自然是美的,目若点漆,五官精致,清雅绝伦,飘然出尘。 然而,仔细看就能瞧出来,画像里卿卿的神韵比云袅袅略胜一筹。 若要画出一个人的神韵,达到形神兼备的效果,要对此人较为熟悉了解,其次要花费更多的心思。 云袅袅清楚地知道,殿下熟悉卿卿胜过自己,花更多的心思画卿卿。 心,那么痛,那么痛…… 忽然,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天亮了。 除夕夜从子时开始到天亮,帝京是禁止放爆竹的,天亮后才可以放。 整个帝京焕发生机,街上热闹起来,时不时传来孩童欢快的笑闹声。 刘岚彻站起来舒展筋骨,“走,去燕王府!” 云袅袅不由自主地看向殿下,燕南铮也站起身,清冷道:“一起走吧。” 兰卿晓有点困、有点累,不过现在躺下也是睡不着,太吵了。 一行四人乘坐马车来到燕王府,鬼见愁已经先一步回来吩咐徐总管备好火盆、洗漱的热水和早膳,他们一回来就可以享用。 侍婢引着兰卿晓、云袅袅来到厢房洗漱,亲热道:“清婉姐姐,半年多不见,你越来越美了呢。” 云袅袅心花怒放,却只是淡淡地一笑,“你还好吗?” “我没什么,挺好的。”这侍婢笑道,“上次你来看望殿下,我没看见你,太可惜了。不过这次见到你了,太好了。”她忽然想到如今的清婉已经是太尉府的嫡小姐,便有点尴尬,“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你不会怪我乱说话吧。” “怎么会呢?咱们以前一起伺候殿下,是好姐妹。”云袅袅温柔地笑。 趁她们闲聊的时候,兰卿晓洗漱好了,坐在妆台前抹一点滋润的香膏。这天寒地冻的时节,不抹润肤的香膏肌肤会干裂起皮。 云袅袅也赶紧洗漱,过来抹香膏的时候见她素面朝天,笑道:“卿卿,你不抹胭脂水粉吗?” “平日在针工局都不抹的,都习惯不抹了。”兰卿晓一笑。 “今儿是新年元日,要有新气象,抹一点吧。”云袅袅劝道,“再者,我们整夜没睡,气色会差一些,抹点胭脂水粉可以让气色好点。” 想了想,兰卿晓点头了,反正今日要在燕王府,抹胭脂水粉也没关系。 她们一起抹胭脂水粉,还交流心得和技巧,俨然情谊深厚的闺中姐妹。 当她们开门出来,在外头琼庭等候她们吃早膳的刘岚彻立即转过身来,刚要叫一声“卿卿”,却惊愣住了——卿卿好美啊! 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卿卿妆扮,但还是和上次一样,满目惊艳,打从心底里喜欢。 虽然一夜没睡,但兰卿晓的气色还是不错,毕竟年轻,上了妆更是细腻嫩滑如奶油,似白瓷,光泽幽闪。那双眸清灵纯澈,似凌晨碧绿荷叶上滚动的清露,剔透无暇;那薄唇水润嫣红,似春日桃花片片点染,如上了色的水晶糕,诱人得紧。 她整个儿水灵如水蜜桃,清媚若第一缕晨光里绽放的蔷薇花,等待有缘之人来采撷。 云袅袅站在她旁边,明眸皓齿,也是美得动人心魄,婉约如诗,飘逸如画,丝毫不让她的美。 刘岚彻一眨不眨地盯着卿卿,舍不得移开目光,忍不住吞吞口水,好似她是一道世间最美味的点心。 云袅袅看见殿下从寝房走出来,心里升起一丝期待。 燕南铮换了一身紫袍,洗漱过后出来用膳,此时他望向那边,期待中的女子以淡淡的瓷肌妆容出现在视线里。 上次已经足够的惊艳,这次也一样,清透雪滟的美让他的胸口灼热起来,恨不得立刻把她抱在怀里狠狠地吻个够。 兰卿晓看见他的眸光穿越清早的寒风、明艳的晨光迤逦而来,热度渐升,不由得娇羞地转向别处。 刘岚彻看见她的目光落在别处,知道她是因为燕王而流露几分娇羞,心塞塞的。 云袅袅伤心地冷笑,明明她就在站在卿卿旁边,明明她也不差,可是殿下的眼里只有卿卿一人,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流风领着几个仆人送来热气腾腾的早膳,笑道:“殿下,早膳来了。” “外面风大,不如在房里进膳。”刘岚彻提议。 “到暖阁。”燕南铮吩咐道。 流风立即领着他们前往暖阁,兰卿晓知道暖阁距这儿不远,在主院的东边。 燕南铮、刘岚彻在前,云袅袅和兰卿晓在后,云袅袅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提醒她注意这、小心那的。 这暖阁不知为什么比其他的房屋温暖,炎热的夏季自然要热一点,不过在这寒冬却是极为舒适。 架起火盆,布好早膳、碗筷,流风道:“殿下,大将军,可以用膳了。” 尔后,他朝云袅袅笑眯眯道:“云姑娘,请坐。” 对兰卿晓,他冷淡得很,招呼都不打。 云袅袅施施然坐下,在殿下右侧的位置,偷偷瞧一眼殿下,还好,殿下神色依旧,应该没有意见。 这时,刘岚彻拉兰卿晓坐在那边,不让她跟燕王挨着。 燕南铮眸色清寒,“卿卿,那边风大,坐过来。” “奴婢不怕冷,坐这儿便好。”兰卿晓立即坐下。 “把那火盆移过来一点不就好了嘛。”阴谋得逞,刘岚彻心里窃笑,终于把卿卿和燕王分开了,他太机智了! “卿卿一夜未睡,身子虚,你还让她坐那儿吹风,是想让她再次着凉受寒吗?”燕南铮的语声里满满的责备,拉着兰卿晓过来坐下,霸道至极。 “……”刘岚彻又惊又气,竟然无言以对。 他怎么可能害卿卿?保护她都来不及好伐? 兰卿晓被燕王强硬地拉过来坐下,似梦游一般,此时尴尬地扶额,窘窘的。 流风特别地无法理解,殿下为什么对卿卿姑娘这么好?云姑娘是太尉府的嫡小姐,才配得上殿下呀,卿卿姑娘哪里配得上? 云袅袅的心刺痛刺痛的,强颜欢笑,“殿下,再不吃早膳就凉了。” 刘岚彻舀了一碗燕窝粥放在兰卿晓面前,笑道:“卿卿,一夜没睡,吃碗燕窝粥补补。” 第202章:鹣鲽情深 兰卿晓无奈地接受这份心意,“谢谢大将军。” 刘岚彻心里欢喜,吃什么都是香的。他拉拉燕王的广袂,挤眉弄眼,还朝那边的云袅袅努努嘴。 燕南铮淡漠地眨眸,“你的眼,还是你的嘴抽筋了?” 刘岚彻的唇角狂烈地抽起来,气恼地瞪眼,“本将军这是帮你好吗?” 兰卿晓忍俊不禁,但事关云袅袅,不好笑得太过分。 云袅袅根本笑不出来,也失去了进食的胃口——殿下根本没有怜惜她的心。 “本王需要你帮吗?”燕南铮冰冷地怼回去。 “……”刘岚彻的脸颊抽了抽,罢了罢了,好男不和女人……不对,算了,他不和燕王一般见识。 燕南铮把一碗杏仁酪放在兰卿晓面前,“尝尝是不是喜欢。” 兰卿晓想象得到云大小姐此时的心情,想必是妒忌与伤心齐飞,“奴婢不太喜欢杏仁的苦涩味,还是给云姑娘尝尝吧。” 他淡淡道:“你尝过之后就会知道这杏仁酪根本不苦。” 她却听得出他语声里的霸道,但还是想坚持一下。 “卿卿不想吃,你就不要逼她嘛。再说杏仁酪又不是非要吃的东西。”刘岚彻适时道,“卿卿,尝尝这个,酒酿元宵。” “好呀。”兰卿晓故意欢快地应了,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燕南铮把杏仁酪吃了,没事人似的,好似方才的事并未发生过。 然而,云袅袅看见他那双桃花眸里的寒凉加深了不少,心里凄涩,殿下明明知道她喜欢吃杏仁酪,却宁愿自己吃也不给她吃。 或许,殿下是故意这样做的,好让她死心? 想到此,她的心似黄连般苦到了灵魂深处。 过了片刻,兰卿晓吃饱了,搁下碗筷,却看见燕王把一碗芙蓉清露放在她手里。他清冷道:“吃了。” “奴婢已经吃饱了……” 她看着他的深眸,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心虚,“那奴婢尝尝。” 心虚什么呀?有什么好心虚的?胆子越来越小了! 可是,她真的看见燕王眼里的暗霾越聚越多,有点吓人。 吃就吃吧,又不会死人。 整个早膳过程,她备受关怀、呵护,而云袅袅从未得到过关照,备受冷落。 流风站在一旁,从头至尾都看见了,真心觉得云袅袅太不值了,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冷遇。尤其是殿下,好歹她伺候殿下多年,不可能没有半点情分,殿下为什么对她这般冷漠呢? 一定是卿卿姑娘蛊惑了殿下!一定是这样的! 吃饱喝足,刘岚彻俊眸流转,狡猾道:“卿卿,云姑娘,我们不是说好要看看燕王府藏了多少娈童、美人吗?现在就看看吧。” 云袅袅迟疑地看向殿下,倘若殿下不点头,她绝不会擅自在府里闲逛。 兰卿晓激将道:“燕王殿下向来一诺千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 “这话说得好。”刘岚彻笑赞。 “本王带你们游览一番。”燕南铮的容颜是冰封的碧湖,谁也不知道厚厚的冰冻下潜藏着什么秘密。 “荣幸之至。”刘岚彻笑道。 喝了茶水,燕南铮引他们在王府游览。 燕王府历经百年风雨沧桑,数次修葺翻新,依然雄伟壮丽、雕梁画栋、气派不凡。 在众多宗室子弟的王府里,数燕王府占地最广、最豪奢,与皇宫内苑的亭台楼阁、花苑殿宇最相似,因为是按照皇宫内苑仿建的。 云袅袅在燕王府住了十余年,自懂事起就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当作自己的归宿,从未想过会有一日离开,更从未想过离开之后会回来以外人的身份游览。 王府的一砖一瓦、一花一木,王府的每栋建筑、每个角落,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看着熟悉的碧水楼台,看着在梦里闪现的情景,她几乎热泪盈眶,竭力克制着才没有失态。 谁也无法理解她对燕王府的感情,谁也无法体会她对这儿的留恋不舍,她宁愿不要太尉府嫡女的身份,回到燕王府当一个小小的侍婢,一辈子伺候殿下也心甘情愿。 倘若她只是侍婢,就注定了一辈子不可能风光地嫁给殿下,只有可能以侍妾的身份得到点下的恩泽雨露。照殿下的性子,或许她一辈子都无法成为殿下的侍寝婢女。 苦涩,难过,委屈,无奈,诸多情绪充塞在她心里,她心事重重,眉心微蹙。 兰卿晓在燕王府住过一阵子,不过每日都忙于刺绣,根本没有空闲好好看看王府的巍峨壮美。 此时她认真、用心地游览,惊叹于燕王府的豪奢与壮丽。 燕王府应该有机关、地下室之类的神秘地方,只是,在哪里呢?燕王的暗卫那么多,应该有一部分住在府里,那么暗卫住的地方在哪里? 刘岚彻像个风流多情的高门公子,走马观花,浪荡不羁,实则精锐如鹰的目光扫过一处又一处可疑的地方。 借此良机寻找“天罗地网”的核心所在! 他的长姐说,“天罗地网”在燕王府,不过就连当年的文圣都不知道确切位置,有可能在王府的地下,也有可能在某个神秘的院子。可以肯定的是,必然有一个进入“天罗地网”的机关。 他想找到这个机关,再找个月黑风高之夜潜入,看看“天罗地网”究竟是什么样的,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燕南铮三言两语地介绍每一处的名堂与功用,在一栋楼阁前,他冷冷地问:“大将军要进去看看本王有没有私藏娈童、美人吗?” “那是当然。” 刘岚彻绝不会失去这大好良机,率先进去。 这座五层高的小楼名为思远楼,楼体坚固,雕梁画栋,三四楼屋内摆了一些奇珍异宝。站在五楼眺望远处,视野极为开阔,可以俯瞰半个帝京城。 他们上到三楼,燕南铮带他们参观这些举世无双的奇珍异宝。 “这些可都是传说中的稀世珍宝,燕王府竟然搜罗了这么多。”刘岚彻双眼放光,惊叹连连,忽然,他看见一尊羊脂白玉雕,如狼似虎的目光似要吃了它,“这不是传说失踪了百余年的羊脂白玉千手观音?竟然珍藏在燕王府。” “这好像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南海顶级珊瑚。”虽然云袅袅在王府住了十余年,但思远楼是禁地,任何人都不能入内,这也是她第一次进思远楼,这里的珍藏当真是叹为观止。 “燕王,你老爹给你搜罗了这么多稀世珍宝给你娶妻?”刘岚彻打趣道。 兰卿晓也是惊叹不已,这些珍宝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燕南铮淡漠的目光扫过去,并没有半分波动,“这些是武圣搜罗了数十年才搜罗到的。” 刘岚彻诧异道:“武圣与文圣并驾齐驱,搜罗这么多珍宝做什么?” 燕南铮道:“为了博美人一笑。” “为了博文圣一笑?文圣和武圣不是鹣鲽情深、几十年如一日吗?还要博美人一笑?” “大将军流连风月,乃情场圣手,不会不知这当中的情趣吧。” “……”刘岚彻气恼地瞪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武圣待文圣痴心情长,一生宠文圣如珍宝如心肝,他们刻骨铭心、荡气回肠的爱情传奇说三日三夜也说不完,比街上卖的话本、传奇里的爱情故事还要令人向往呢。”云袅袅笑道,小脸布满了仰慕之情。 兰卿晓也听说过武圣与文圣的爱情佳话,不过听到的不多,而且都是坊间茶楼流传的版本,肯定偏离了他们的爱情本身。她也想要这种痴情一生、生死不弃的爱情,然而,对她来说,是奢侈与妄念。 刘岚彻又问:“既然是武圣为博美人一笑,为什么这些稀世珍宝不在宫里的库房?” 燕南铮道:“当年武圣驾崩,文圣伤心欲绝,把这些珍宝送到燕王府,给他们的幼子保管。” 云袅袅莞尔道:“文圣、武圣的幼子便是殿下的祖父。” 兰卿晓明白了,此后这些稀世珍宝便由燕王一脉保管,成为燕王府的私有珍藏。 四楼的珍宝更是罕见,有几样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宝物,其巧夺天工堪称千年难得一见的珍品。 “思远楼珍藏这么多珍宝,没人来盗吗?”刘岚彻笑问。 “大将军觉得江湖上的盗贼能进得了燕王府吗?”燕南铮反问。 “本将军倒是想试试,看看能否潜进来盗走一两件珍宝。” “本王倒履相迎。” 兰卿晓暗暗琢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通天大盗就连森严的皇陵都能掘地三尺,为什么进不来燕王府? 不过,这些稀世珍宝倒是见证了武圣与文圣的旷世传奇。 看完珍宝,他们来到五楼。寒风凛冽,刮得脸颊刺疼,广袂与袍角一起飞掠。 刘岚彻手扶朱红栏杆,指向左侧的一座宅院,“卿卿,那里就是我的府邸。” 兰卿晓望过去,大将军府变得小小的,不过相较其他的宅院,气势恢弘壮丽。 云袅袅笑道:“殿下,太尉府在那儿。” 却没有等到殿下的回应,她转头看殿下,燕南铮眺望远处,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副温馨的情景:黄昏时分,落日熔金,凉风吹拂,他和卿卿站在朱栏前相依相偎,赏月听风,神仙眷侣一般,跟当年的文圣与武圣一样,心心相映,情深一世…… 只是,这样的情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下楼的时候,刘岚彻走在最前面,接着是燕南铮,兰卿晓走在最后面。 忽然,云袅袅往前扑去,轻呼一声。 燕南铮立即侧身,伸出右臂,挡住她往下扑倒的趋势。 第203章:别有心机 刘岚彻转过身看见云袅袅险些摔倒,连忙问卿卿:“怎么了?卿卿,你没事吧。” 兰卿晓摇头,“奴婢没事。” 云大小姐怎么会往前扑倒?莫非是崴了脚? 云袅袅抓住燕王的手臂才稳住身子,又狼狈又尴尬,“谢殿下。” 燕南铮往下走到四楼,“可以自己下来吗?” “云大小姐,你怎么摔了?”刘岚彻好奇地问。 “我的裙子比较长,卿卿应该是不小心踩到了,袅袅没注意到就……”她小声,走到四楼的地板,心有余悸似的,面色发白。 “卿卿踩到你的裙摆?”他错愕道,询问地看向卿卿。 “奴婢不当心,没有看见。云姑娘,很抱歉,害你差点摔倒。”兰卿晓饱含歉意,可是她相信自己并没有踩到她的裙摆。 为什么云大小姐笃定自己踩到她? 刘岚彻打圆场道:“没摔到就好。” 云袅袅温柔大度地笑,“所幸殿下及时扶住袅袅。卿卿,没事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兰卿晓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有弦外之音,好像她故意踩别人裙摆害人似的。 云大小姐是无意之失,还是别有心机? 燕南铮冷漠道:“走吧。” 这小风波就此散去,他们往下走。 离开思远楼,燕南铮带他们继续游览。 在燕王府的东北部,有一些无人居住的房屋,不过院落并不荒凉,应该有人来打扫。 兰卿晓与刘岚彻对视一眼,这边有古怪。 “殿下,这里是仆人住的地方吗?”她问。 “不是,仆人住在西北。”燕南铮道。 “这边没人住?”刘岚彻锐利如夜鹰的目光横扫一片。 “没人住。”燕南铮淡淡道。 “本将军最喜欢没人住的地方,去瞧瞧,说不定有意外的惊喜。”刘岚彻别有深意地朝她们眨眼。 云袅袅不明白他想做什么,道:“大将军,这边的确没人住。” 兰卿晓心想,那些暗卫有可能住在这儿吗?或者这儿设置了通往神秘之地的机关? 他们接连看了几个房间,都是空的,只有一把凳子、一张桌子,地面却是干净的,窗台也没有落灰,可见有人打扫。 刘岚彻不羁地笑,“看来燕王当真没有私养娈童、美人,美人也不可能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 她相信燕王不是那种人,不过大将军这样说,应该是掩人耳目。 大将军来游览燕王府,想打探什么? 当着燕王的面,实在瞧不出什么,他们看了一圈便离去。 忽然,她看见燕王就在她身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旁的。 靠得太近了,她心一慌,不由自主地往一旁走,没注意到脚下,正好踩在不平的小坑里,身子顿时倾斜摔倒。 燕南铮眼疾手快地伸手拉她,顺势揽住她的纤腰,把她护在怀里。 她立即推开他,心慌意乱地看云大小姐。 云袅袅震惊地瞪大杏眸,而刘岚彻更是瞪圆眼眸,怒气迫出。 燕南铮使了一点力气,紧紧地揽着她,不让她立即挣脱,可是他的举止很自然,不会给人强迫人或是耍流氓的感觉。 兰卿晓羞恼不已,低声切齿道:“殿下,快放手!” “燕王你干吗?快放开卿卿!”刘岚彻气愤道,动手拉开她的手臂。 “你以为本王像你似的,趁机偷香窃玉吗?”燕南铮讥诮道,松了手。 “本将军什么时候偷香窃玉了?”刘岚彻像一只炸了毛的母鸡,护小鸡似的把卿卿拉到一旁。 燕南铮懒得理会他,径自前行。 刘岚彻还想上去理论出个结果,兰卿晓连忙拉住他,“大将军,算了。” 他气疯了,但又实在无计可施。 云袅袅冷目旁观全过程,殿下的确偷香窃玉,不过举止非常自然流畅,让人瞧不出来。 殿下对卿卿有强烈的占有欲! 方才在思远楼,殿下只是伸臂拦住她,阻止她扑倒的趋势;而现在,殿下却把卿卿抱在怀里,两相对照,相差太大。 云袅袅的心,尖锐地痛起来。 殿下,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燕南铮信步闲庭般漫步,唇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 方才那么做,是为了让云袅袅死心。 他自然清楚云袅袅的心思,今日、昨日他对卿卿的举动,是发自真心,也是为了让云袅袅知道他的心思,不要再心存妄念。 …… 在燕王府消磨到临近午时,刘岚彻想着还是走为上计。 流风送来一只木牌,燕南铮拿过来放在案上,一本正经地问道:“大将军,你想午膳前去游街,还是午膳后去?” “扑哧——” 兰卿晓和云袅袅不约而同地笑出来。 刘岚彻一脸的生无可恋,脸颊抽了抽,“燕王,不如我们好好商量一下。这样,你要本将军做什么,或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不是挂着这木牌去游街。” 燕南铮气定神闲道:“本王就想看看大将军挂着木牌游街的样子,别无他求。” 刘岚彻气疯了,但现在有求于人,又不能动怒,只能好声好气地求道:“你再想想,或许你就会想到比这个更有趣、更重要的事。” 燕南铮认真地思考起来,“本王想到了,不过……” “燕王,你说。” “本王希望你……”燕南铮附在他耳边低语,“若你不再纠缠卿卿,放弃卿卿,你就不必去游街。” “你!”刘岚彻暴跳如雷地怒吼,“你可以更无耻一点吗?” “本王自然可以跟你一样无耻。”燕南铮漫不经心道。 刘岚彻的怒火烧到头顶,恨不得烧死他。 云袅袅想知道殿下究竟跟大将军说了什么,为什么大将军气成这样,不过想必是她不想听到的话。 兰卿晓也好奇,刘大将军骂燕王无耻,燕王究竟无耻成什么样? 燕南铮冷冽道:“既然大将军不同意,那么就戴着这木牌去游街。” 刘岚彻打定主意,就是不去,他能怎么着? “大将军不去也行,明日一早整个帝京的百姓都知道大名鼎鼎的刘大将军言而无信、阴险狡诈。”燕南铮漫不经心道。 “你!”刘岚彻气得心肝疼。 兰卿晓相信燕王做得出这种事,以燕王的实力,散布一些谣言再容易不过 最终,刘岚彻无奈地戴上那块木牌,欲哭无泪地上街。 云袅袅和兰卿晓一起跟去看热闹,不过为了安全起见,燕南铮备了一辆马车,他们三人坐在马车里,刘岚彻戴着木牌走到繁华热闹的大街,内心早已泪流满面。 新年第一日就这么倒霉,这一年不会倒霉到年尾吧。 很快,他胸前的木牌吸引了不少人围观,他们指指点点,还大声念着那八个字,纷纷揣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人出来游街,就是败者了?” “他究竟做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在元日游街?太好笑了。” “咦,他不就是刘大将军吗?当今太后的胞弟,战功赫赫,怎么会戴着这样的木牌游街?太奇怪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肯定是跟别人打赌输了才会这样。” “刘大将军俊美无俦,文武双全,英武神威,没想到今日亲眼目睹他的风采,太好了!我要嫁给他!” “刘大将军究竟做了什么事,为什么心甘情愿地游街?” 围观、跟随的百姓越来越多,热议如潮水般涌荡开来,发展到后面,足足有数千人。 他内心悲怆,不住地呐喊、哀嚎,滔天的怒火烧啊烧…… 云袅袅看着大街被围得水泄不通,无奈地笑。 兰卿晓也是忍不住笑,无法体会现在大将军是什么心情。 燕南铮好似没有听见外面嘈杂的声浪,悠然自得。 外面,刘岚彻想走快一点,可是百姓实在太多了,根本走不快。 他的面目布满了浓烈、痛恨的杀气,咬牙切齿道:燕王,今日之仇,本将军一定会报! …… 每逢新年,大燕国一般歇朝五日,没有重大的事就不会传召朝臣进宫议事。 兰卿晓是在元日午后回针工局的,立即去睡,一直睡到次日早上才起来。 叶落音想问问她究竟去哪里玩了,可是宁寿宫的宫人来传话,刘太后传召她。 兰卿晓匆匆赶到宁寿宫,在殿外玉阶等候。等了半晌,宫人传她进去。 刘太后正在修剪一盆碧叶奇树,这奇树在这寒冬里枝繁叶茂、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她剪去多余的叶子,看来看去,挑着应该剪去哪些。 “奴婢拜见太后娘娘。”兰卿晓下跪行礼。 “起来吧。”刘太后的语声比平时散漫了几分。 兰卿晓站起身,垂眸敛额,等候下文。 刘太后看一眼旁边的宫女,那宫女无声无息地退下。 “除夕夜你跟着刘岚彻出宫,直至次日午后才回宫。”刘太后温和道。 “是,奴婢的确跟刘大将军出宫。”兰卿晓早就知道太后娘娘会知道。 “你不是说对刘岚彻没有半分妄念吗?” “奴婢想着,跟刘大将军出宫,燕王殿下必定会知道,因此才决定跟随刘大将军出宫。” “这一夜一日都做了什么?”刘太后专注地修剪,忽然干脆地剪下去,咔嚓一声,一片碧叶飘落。 兰卿晓简略地说了经过,没有隐瞒,细节性的自然没有说。 刘太后冷冷地问:“在燕王府可有发现什么?” 第204章:皇家子嗣 在来宁寿宫的路上,兰卿晓已经打好腹稿,回道:“燕王府流传了不少稀世珍宝,奴婢与刘大将军、云大小姐看了稀世珍宝,尔后去了东北处,那边有一排无人居住的平房。奇怪的是,那几见平房没有家具、摆件,但很洁净。奴婢愚见,燕王殿下的暗卫可能住在那儿,或者另有用途。” 刘太后嘱咐道:“下次如有机会去燕王府,你设法去那儿仔细看看。” 兰卿晓恭敬道:“是。” “昨日午时,刘岚彻为什么戴着木牌游街?” “刘大将军与燕王殿下作画比试,刘大将军略逊一筹,答应燕王殿下一件事,无条件照办。燕王殿下要刘大将军戴着木牌游街。” “原来如此。”刘太后的深眸冰冷地凝起来,燕王这么做,必定有其用意。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燕王是要击溃刘岚彻的心理吗? 她认真地打量奇树,看看哪里还需要修剪,“你与刘岚彻在一起之时,要注意分寸,不要让他误会,越陷越深。” 兰卿晓恭谨道:“奴婢明白,会把握好分寸的。” “哀家准许你接近刘岚彻,不是让你勾引他,而是借机引起燕王的妒火,让燕王陷进来。明白吗?” “奴婢明白。” “退下吧。” “奴婢告退。” 从宁寿宫出来,兰卿晓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方才镇定自若,只是强装的,刘太后的不怒自威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刘岚彻步履匆匆地赶来,满面焦虑之色,“卿卿,太后娘娘传召你了?她责骂、惩处你了吗?你没事吧。” 他正好进宫,因为担心长姐知道卿卿跟自己出宫会责罚她,就进宫瞧瞧,没想到长姐真的传召她。听了耳目的汇报,他立即赶到宁寿宫。 “奴婢没事,太后娘娘问了几句便让奴婢告退了。”兰卿晓莞尔道,“奴婢要回针工局,大将军去向太后娘娘请安吧。” “也好,晚点我去找你。”刘岚彻笑了笑,走向大殿。 她赶回针工局,不过走到半途遇到毓秀殿的宫女,这宫女说丽嫔娘娘要她去毓秀殿。 她立即折往毓秀殿,估摸着是因为腹中孩儿的事。 果不其然,这大过年的,玉肌雪卧榻休养,小脸青白,气色很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圈。 “娘娘,怎么了?”兰卿晓担忧地问。 “这几日我孕吐比较厉害,没有胃口进食。”玉肌雪有气无力地说道。 “是呀,这几日娘娘吃什么吐什么,闹腾得厉害,瘦了好多,这可怎么办?”菡萏担忧道。 “幸好陛下没怎么来毓秀殿,不然发现娘娘病歪歪的,一定会起疑的。”芙蓉焦虑道。 “太医开安胎药了吗?”兰卿晓蹙眉问道。 “开了,安胎药喝下去,还是吐。”玉肌雪无力地靠着大枕,“还好太医还没禀报陛下。” “娘娘,你听我说,你孕吐厉害,胎儿不稳,不能再拖了,一定要告诉陛下,找个医术高明的太医来安胎。孩儿是无辜的,你不能牺牲孩儿,是不是?”兰卿晓苦口婆心道,“再者,这孩儿会为你带来风光荣耀,为你提升在宫里的地位,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玉肌雪没有反驳,想必在纠结、犹豫。 兰卿晓语重心长地劝道:“娘娘,你想怎么做?” 玉肌雪无神的秀眸泛起水雾,如实道:“我不太想要这孩子……” “若你事后后悔,就来不及了。娘娘,你可要想清楚呀。” “你放心吧,我会想清楚的。”玉肌雪摸着平坦的小腹,低头苦笑,“其实,我也舍不得……” “陛下……陛下……娘娘身子不适,正在歇息……”外面传来宫女惊慌的声音。 玉肌雪面色一变,惨白惨白的,慌乱得手足无措。 兰卿晓则淡定一点,低声安抚道:“不要慌,就跟平常一样。” 慕容文暄一阵风似的刮进来,欣喜若狂的声音含着巨大的喜悦,“雪儿,朕听闻你有喜了!” 玉肌雪瞪大秀眸,震惊地看兰卿晓,好似在说:陛下如何知道的? 兰卿晓和菡萏、芙蓉跪在地上,也是惊震,莫非是太医向陛下禀奏的? 他坐在床边,握住玉肌雪冷凉的小手,眉宇布满了初为父亲的喜悦,“雪儿,你当真怀了我们的孩儿?太医没骗朕吧。” 玉肌雪的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因为她处于巨大的矛盾里,不知如何是好。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的确怀了皇嗣。”兰卿晓扬声道,“娘娘本想给陛下一个惊喜的,没想到陛下已经知晓。” “难怪这几日你气色不好,卧榻静养。”慕容文暄怜惜地抚玉肌雪鬓边的乱发与清瘦的脸颊,“你清瘦了,可是怀着孩儿太辛苦?” “这几日娘娘孕吐太厉害,吃什么吐什么,能不瘦吗?”菡萏道。 “娘娘一看见膳食就不想吃,这可怎么办?”芙蓉道。 “朕让御膳房做一些精致可口的膳食送来给你尝尝。”慕容文暄温柔道,眼里满是疼惜。 “谢陛下。”玉肌雪温柔道。 “去太医院传顾院使来一趟。”他吩咐芙蓉。 “是。”芙蓉立即去了。 兰卿晓忽然想到拂衣会做一些精致可口、味道独特的糕点和膳食,说不定可以让玉肌雪开胃。 她对陛下提起这事,慕容文暄立即道:“可以试试,传那宫女来毓秀殿做膳食给雪儿尝尝。” 玉肌雪道:“她是针工局的绣娘,这不太好吧。” 兰卿晓笑道:“这几日针工局绣活不多,就让拂衣来试试吧。” 他立即派人去针工局传话,同时也派人去御膳房传话。 很快,拂衣匆匆赶来,见了陛下和丽嫔,这才知道传她过来的用意。 兰卿晓陪她去小灶房,她紧张焦虑地抓住兰卿晓的手臂,“卿姐姐,你怎么叫我过来做膳食给丽嫔娘娘吃?我有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吗?” “你不要妄自菲薄。虽然你刺绣不怎么样,但你的厨艺当真不错。你不是会做糕点吗?先给丽嫔娘娘做几样糕点,让她开胃。” “现在她怀着皇嗣,万一吃了我做的东西,她有什么不测,那我岂不是要丢掉一条小命?” “拂衣,还没开始你就担心这、担心那的,畏首畏尾,你这样能做成什么事?” 拂衣的嘴唇动了动,竟然无言以对。 兰卿晓谆谆教诲,“你始终不能提升刺绣功夫,不是你不勤奋,而是因为你在刺绣方面的天赋有点欠缺。不过你在膳食方面颇有天赋,再者你喜欢吃,又会做,这不正好给你一个机会试试吗?你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要试试别的树,明白了吗?” 拂衣颔首,“我明白了。那我现在就开始做糕点。” 兰卿晓提醒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你好好想想,什么糕点比较开胃,又适合怀孕的女子食用,不会损伤身子和孩儿。” 拂衣认真地思索起来,尔后笑道:“我做豆腐皮包子、糖蒸酥酪、茯苓霜给丽嫔娘娘尝尝吧。” 兰卿晓笑了笑,“你就当做给自己吃,加把劲。” 拂衣热血沸腾,跟小灶房的两个宫女说需要的食材。 …… 过了一个时辰,拂衣端着金漆木案来到寝殿,兰卿晓和慕容文暄还在这儿,兰卿晓连忙禀报。 不久之前,御膳房送来膳食,玉肌雪吃了几口就开始干呕,现在才平缓下来。 慕容文暄看见雪儿呕成那样,十分心疼,不太想让她尝试,“稍后再说。” “陛下,娘娘不吃不行,毕竟腹中的孩儿饿不得。不如先让娘娘看看,倘若真的不想吃,那就不吃。”兰卿晓提议。 “也好。”他挥手,让拂衣上前。 拂衣端着金漆木案上前,兰卿晓揭开瓷盖,看玉肌雪。 玉肌雪看见三样吃食并非寻常的糕点、菜肴,倒是有点稀奇,“这是什么?” 拂衣介绍道:“娘娘,这是豆腐皮包子、糖蒸酥酪和茯苓霜。” 慕容文暄见雪儿有点兴趣,谨慎地问一旁的顾院使:“这三样吃食,雪儿可以食用吗?” 顾院使问过拂衣所用的食材,尔后说丽嫔娘娘可以食用。 兰卿晓问玉肌雪:“想尝尝吗?” 玉肌雪点点头,“先尝尝豆腐皮包子。” 忍着对油腻的恶心,轻轻地咬一口,嚼了几下,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味道不错,不油腻,陛下也尝尝。” “你喜欢吃就多吃点。”慕容文暄宠溺地笑,“这道糖蒸酥酪会不会很甜?” “不会很甜。”拂衣道。 玉肌雪一一尝过,居然都喜欢吃,胃口大开,将她做的三样吃食都吃光了。 兰卿晓心里欢喜,笑道:“娘娘,平日里拂衣就喜欢吃,也会琢磨怎么做膳食。” 慕容文暄龙颜大悦,“你叫拂衣?这段日子你就在毓秀殿给雪儿做膳食,朕会派人去跟金公公说的。” 拂衣惊喜交加:“谢陛下,谢娘娘。” 兰卿晓退出寝殿,对玉肌雪使眼色,告诉她:陛下已经知道你怀孕之事,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从寝殿出来,拂衣欢呼雀跃地跳起来,“卿姐姐,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回针工局了?” 兰卿晓嘱咐道:“这几日你留在毓秀殿好好伺候丽嫔娘娘,要用点心思知道吗?” 拂衣笑眯眯道:“我最喜欢下厨做各种美味的吃食,这次我一定会用心的。” 兰卿晓又提点了要注意的事项,尔后回针工局。 却没想到,在半途遇到等候她良久的云露。 第205章:教训 这条宫道较为偏僻,是去针工局的捷径,平常兰卿晓都是走这条宫道,可以节省一点时间。 云露站在前方不远处,阴沉森冷地瞪着兰卿晓,手里拿着折叠起来的马鞭,一下下地拍在另一只手的手心。 今日,她陪祖母进宫向太后娘娘请安,突发奇想来这儿守株待兔。 运气还不错,她竟然等到这贱人。 兰卿晓福身一礼,快步离去。 “站住!” 云露厉声大叫,快步追上去。 兰卿晓疾步飞奔,一看就知道云小姐是来找茬的,不走更待何时? 云露发疯般地狂追,看见前方有几个侍卫迎面走来,立即大叫:“抓住她!快抓住她!” 那几个侍卫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把这宫女拦下来。 兰卿晓想硬闯过去,不过又觉得自己并不理亏,也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逃? 于是她转过身,对侍卫诚恳道:“我是针工局的绣娘,这位云小姐不知怎么回事追着我不放,还请几位保护我。” 云露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疾言厉色地命令道:“抓住她!” “贵人可是太尉府的云小姐?”一个侍卫问道。 “本小姐正是太尉府的云小姐!”她高傲地抬起下巴,“还不抓住她?” “这位绣娘冒犯云小姐了吗?或是犯了什么错?”另一个侍卫问道。 “她不仅冒犯本小姐,甚至不思悔改,不向本小姐致歉!”云露趾高气昂道,“速速把她抓起来!” “我没有冒犯她,她污蔑我。”兰卿晓连忙解释。 “我堂堂太尉府的小姐,为什么污蔑你?再者,你没有冒犯本小姐,跑什么?”云露睚眦欲裂的嘴脸要多丑陋有多丑陋。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不过云小姐好像更有道理。 兰卿晓伺机逃离,没想到一个侍卫的反应很快,拽住她的手臂,抓住她。 云露疾言厉色地嘶吼:“她不心虚为什么要跑?抓住她!” 两个侍卫制住兰卿晓,她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我与云小姐有点过节,方才在前面偶遇,她不放过我,就追我到这边。” 云露厉声怒喝:“她说谎!你们不要被她骗了!若我祖母昌平公主得知你们没有好好保护本小姐,你们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那几个侍卫有点慌,宫里宫外、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太尉府的老夫人、昌平公主最宠爱孙女云露?谁敢冒犯云露,下场会很惨。 兰卿晓脑筋急转,怎么办? 忽然,云露抽出长鞭,凌厉地朝兰卿晓身上招呼。 兰卿晓激烈地挣扎,可是两个侍卫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臂,她根本动弹不了,也无法闪避。 马鞭破风袭来,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她忽然想到刘大将军教她的幻月剑法有一式的变式有四两拨千斤之效,于是她使出所有力气使出来,把其中一个侍卫拽到身前。 马鞭狠狠地抽在侍卫身上,另一个侍卫立即紧紧地拽住她。 一击不中,云露更怒了,又抽出一鞭,凌厉骇人,似要将对方抽得皮开肉绽。 站在一旁的侍卫上前抓住兰卿晓,她避无可避,硬生生地挨了一鞭,不过好在是手臂。 云露的面上布满了得意、狰狞的微笑,好像猛兽初次尝到人类的血腥气,食髓知味,还想要尝尝,更加咬住不放。她又抽出马鞭,乘风破浪似的,狠辣至极。 兰卿晓激烈地挣扎,再次被抽中,是后背。 上次后背的鞭上恢复得不错,没有留下疤痕,没想到这次又被抽了。 云露嗜血地冷笑,连续抽了几鞭,不过只抽中一鞭。 不够!远远不够! 她要狠狠地抽死这贱人! 今日她定要这贱人死! 兰卿晓的后背和左臂火辣辣的疼,几个侍卫抓着她,她只有被动挨抽的份。 云露抽得上瘾,又要抽出一鞭,忽然,她手腕一痛,是那种尖锐的痛,似被利刃刺入。她痛得抓不住马鞭,接着看见一块小石子掉在地上。 是谁? 她抬头四处寻找,可是找不到可疑的人。 兰卿晓看见她的举动,心想应该是墨七出手相助。 其实,不是墨七,而是燕南铮安排的人。 云露找不到人,迁怒于她,杀气腾腾地怒吼:“去死吧!” 一个侍卫觉得不妥,云露是太尉府的小姐,在宫里残杀宫女,好像不行吧。 忽然,那马鞭不知怎么的就断裂成三截,掉在地上。云露蓦然瞪大双目,怎么会这样? 那个贱人不可能有这么厉害的本事,那究竟是什么人帮那贱人? 兰卿晓也疑惑,这手绝活太神奇了!是谁呢? 忽然,她看见燕王从一旁的宫道走过来,好似踏着一地的寒霜,雪色鹤羽大氅飘飞如流云。 云露也看见他,体内除了大仇得报的畅快,从心底深处涌出畏惧,心虚得竟然想逃。 燕南铮的雪颜没有半分表情,那双漂亮深邃的桃花眸溢出一丝丝的清寒,似杀人于无形的丝线,将人缠绕,绞杀。 兰卿晓有一种得救的感觉,方才应该是燕王出手的。 那几个侍卫连忙行礼拜见,不过还要两人抓着她。 云露屈身行礼:“拜见燕王殿下。” 燕南铮清冷的眸光从兰卿晓面上滑过,淡淡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云露正想添油加醋地说,不过两个侍卫抢了先,一五一十地说了。 “奴婢没有冒犯云小姐,殿下明鉴。” 兰卿晓从容地辩解,平白无故地挨了三鞭,真是够倒霉的。 云露知道燕王一定会私心偏帮那贱人,讥讽道:“燕王殿下又想私心偏帮?” “云小姐在宫里随意打宫女,于礼不合,不如你们一起到宁寿宫,本王请太后娘娘圣裁。”燕南铮冰冷地提议。 “不必了。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就饶了她。”她大方道,反正今日已经抽了那贱人几鞭,也算报了大仇,过瘾了。 “云小姐在宫里不分青红皂白地虐打宫女,有违宫规,来人,将她收押暗房。”他冷酷地下令。 “凭什么把我关在暗房?”云露惊震地嚷起来,非常不服气,“我哪里有违宫规了?” 侍卫放开兰卿晓,她得到自由了,见燕王为自己出气,心里有点甜、有点热。 两个侍卫不敢得罪燕王,立即制住云露。 云露激烈地反抗,试图摆脱,却无济于事,她气急败坏地怒问:“燕王殿下,她冒犯我,以下犯上,我才抽她的,怎么有违宫规了?” 燕南铮冰寒道道:“即便你是昌平公主的孙女,即便宫女冒犯你,你也没有资格虐打、惩戒宫人。你不仅有违宫规,而且滥用私刑,手段十分凶残恶劣。” “难道我堂堂太尉府的小姐,就应该被一个宫女欺负吗?” “即便有宫女冒犯你,你也要向太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禀报,让他们处置宫人,而不是滥用私行。” “我抽她怎么了?我是昌平公主的孙女,打一个宫女又能怎么样?”云露不甘示弱地质问,“她只不过是卑贱的宫女,以下犯上,我不能打她骂她吗?” 真是奇怪了,她堂堂太尉府的女儿,居然不能打一个出身卑贱的宫女!杀人都可以,更何况只是抽了几下。 兰卿晓觉得她这种人又可恨又可笑,自带天生的优越感,觉得虐打仆人、杀死仆人再正常不过,真是清奇。 燕南铮眸色沉寒,陡然出掌,隔空扇去,力道颇狠,干净利落。 啪啪啪—— 云露懵了,傻掉了! 她被打了!而且是当着这贱人、侍卫的面扇耳光了! 凭什么?! “你凭什么打我?”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屈辱在心,对那贱人的痛恨更强烈了,眉目燃烧着狂烈的怒火,“我父亲、祖母从来没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本王是你的长辈。”燕南铮眸色寒鸷。 “哇……呜呜呜……”云露嚎啕大哭,忽然,一口鲜血涌出,她喷出来,地上的鲜血里混有一颗牙齿。 兰卿晓看见她的脸颊肿起来,嘴里、嘴唇全是血,可见方才燕王用了多大的力道。 顷刻间,心里热腾腾的。 云露哭嚎着奔向宁寿宫,不过才转过身就看见昌平公主在宫女的护送下走过来,她哇啦大哭特哭,哭声震天,伤心欲绝,特别夸张。 燕南铮看卿卿一眼,目光清凉,她也看他,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一丝抚慰与安定。 看见孙女这副可怜的模样,昌平公主心疼死了,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安慰,“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云露委屈地哭道:“是燕王殿下……” 有燕王在,兰卿晓不太担心,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好像有他在,她从来不担心。 昌平公主走过来,愤恨地质问:“燕王,你为什么打本宫的孙女?” “皇姐,你最好先问问她做过什么。”燕南铮淡漠道。 “即便她错了,本宫也不会责骂她、打她!”她气得眉目绞拧,怒火染红了脸颊。 “既然你下不了手,本王就代你管教小辈。” “本宫的孙女,无需别人插手!”昌平公主强硬道,“你最好给本宫一个交代!” 第206章:护妻狂魔 燕南铮的玉容大雪纷飞,“她有违宫规,本王教训她,赏她三个耳光已经是便宜她,皇姐还想本王给你交代?” 昌平公主的脸颊抽了抽,恼恨道:“本宫的孙女本宫自己管教!” 他冷冽道:“她在太尉府、在外面怎么胡作非为,本王管不了,但这是宫里,就要遵守宫规。再者本王遇到了,就不会袖手旁观。若皇姐对本王有意见,可以去太后娘娘那儿告状。” 她的眼眸冷酷地眯起来,没想到一贯闲云野鹤的燕王会这般强硬,还真是低估他了。 倘若这件事闹到太后娘娘面前,太后娘娘掌管皇宫一向严苛,宫规都不是摆设,她只会做和事佬,根本不会偏帮哪一方。因此,即使请太后娘娘做裁决,也讨不到便宜。 云露见祖母说不出反驳的话,以为祖母不帮自己讨公道,就委屈地哭起来,“祖母,燕王殿下就是为了那个贱人打我的……” 兰卿晓暗暗思忖,想必昌平公主不想闹到太后娘娘面前。 “皇姐,你怎么宠孙女都没事,但请不要无缘无故地伤害别人。”燕南铮冷漠道,“否则,最终受害的还是你的孙女。” “本宫警告你,再对本宫的孙女动手,本宫不客气!”昌平公主撂下威胁,带着云露扬长而去。 云露转头瞪向兰卿晓,那痛恨的目光似要把她剁成肉碎。 兰卿晓无奈,为什么自己总被刘大将军、燕王的各路桃花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呢? 云露搀扶着昌平公主走向宫门,委屈地吸鼻子,“祖母,露儿平白被打了,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昌平公主责备道:“要动手也不能在宫里,你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 “祖母息怒,露儿不是不知道,而是一时忍不住嘛。”云露撒娇道,“祖母,露儿的脸肿成猪头了,还被打掉一颗牙齿,好疼呢。” “放心吧,总有一日,本宫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谢祖母。祖母最疼露儿了。” “你为什么非要对付那个绣娘?”昌平公主不解地问,“一个卑贱的绣娘罢了,你理会她做什么?” “祖母有所不知,那个绣娘擅使媚术、妖术迷惑刘大将军,刘大将军被她迷得是非不分,露儿跟他说了,他还怨怪露儿,恨露儿多管闲事。祖母,露儿要嫁给刘大将军,就一定要除掉那个贱人!”云露气愤道。 昌平公主明白了,有些卑贱的宫人就是心术不正,妄想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那个绣娘想攀上刘大将军这高枝儿,日后就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绝对不能让那个绣娘阻碍露儿的美好姻缘! 刘大将军是刘太后的胞弟,是刘家的嫡长子,战功赫赫,文武双全,是帝京名门公子里万众瞩目的优秀男儿。倘若露儿嫁给他,云家在朝中的地位就可以长久的稳固。 她拍拍孙女的手背,“你放心,本宫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刘大将军。” 云露欣喜地笑,“谢祖母。” 这边,侍卫散去,燕南铮拉着她的小手前往存墨阁。 她连忙挣脱手,“奴婢要回针工局,殿下,放手!” 他不理会,更用力地拽着她,任凭她怎么反抗也挣脱不了。 所幸他走的都是小道,没有宫人看见他们。 “殿下,奴婢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但奴婢要回针工局!”兰卿晓忍无可忍,义正词严道,“请殿下放手!” “你身上有鞭伤。”燕南铮道。 “奴婢自有办法,无需殿下费心。”她拼了全力挣脱,还是不行,只能抬腿踹向他的腿。 他敏捷地避开,她又踹,连双手都用上了,不过根本打不到他。 嘶—— 她扯到手臂的鞭伤,痛得眉心紧蹙,后背的两道鞭伤也灼烧地痛起来。 燕南铮眉宇微凝,问道:“很疼吗?” 兰卿晓点点头,恳求道:“殿下放奴婢回去吧。” 他拽着她继续前行,她无奈地放弃了挣扎。 回到存墨阁,他拉着她进了寝房,尔后吩咐宫人点火盆,送来热茶。 不多时,宫人点了火盆,送来热茶,退下后顺手关了房门。 她喝了一杯热茶,在火盆边烤火,虽然装得镇定自若,但心里有点紧张。 会不会像上次那样,殿下又亲自给她上药? “殿下,不如找个宫女给奴婢上药吧。或者,奴婢拿药膏回去找落音帮奴婢上药…… “还冷吗?”燕南铮握住她的柔荑,还有点冷,“再烤一会儿。” 她立即缩回手,郑重道:“殿下,奴婢还跟你有牵扯,不是因为儿女私情,而是……” 他淡淡地反问:“你以为本王对你有兴致?” 兰卿晓语塞,难道不是吗? “你说过的话,本王没有忘记。你当刘大将军是什么,也当本王是什么,足矣。” “可是……” “你想要本王视你为本王的女人?” “当然不是,只是……” “不是就行了。本王亲自给你上药,并非有其他的心思,是因为这药膏要以内力相佐,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才能短短数日里恢复如初。”燕南铮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兰卿晓盯着他,他说的是真的?没有骗她? 他转身走向床榻,“过来。” 她认命地跟过去,双腮不由自主地热起来,似有心火自内而外地扩散、燃烧,眨眼间,四肢百骸都热烘烘的。 左臂有一道鞭伤,她解衣的动作很慢很慢,好似快停滞了。 燕南铮坐在一旁,举止轻柔地帮她解下半边衣裳。 寒气袭来,瞬间笼罩了全身,兰卿晓用锦被裹住身子,这样才好一点。 他把药粉倒在严重的部位,尔后用药膏涂抹不太严重的伤处,温柔地抹开。 起初是清清凉凉的感觉,她的身子开始紧绷,心开始颤动,脑子里浮现曾经的一幕幕,热烈的,狂野的,销魂的,美妙的…… 很快,左臂的鞭伤涂好了,接着是后背。 她趴着,双腮烫热,四肢也似有烈焰灼烧。 燕南铮轻轻地揭开衣裳,看着莹白如玉的后背这两道鲜红、狰狞的鞭伤,心尖颤动。 再有下一次,他会打断云露的腿! 兰卿晓见他没有动作,也不敢催促,埋着脸,身躯紧绷得越来越厉害。 寒气侵袭,她的身躯不由自主地轻颤。他回过神,立即给她上药。 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按抹,他凝视着白里透红的肌肤,似嫩滑的极品绸缎,又似一片片清雪编织而成,雪光滟滟,芬芳幽凉,撩拨着他本就脆弱的心弦。 这次,他没有停留,很快就抹好了。 她起身穿好衣裳,窘迫、娇羞使得她的小脸浮现朝霞般的红晕,又似一朵朵夏日蔷薇绽放在迷醉风流的午夜,令人血脉贲张。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平息了躁动的身躯。 “谢殿下。奴婢告退。”兰卿晓觉着再不走可能要出事。 “拿着。”燕南铮把药膏、药粉递给她。 她接过药膏、药粉,匆匆离去。 他久久地坐着,嗅着床榻间残留的余香,属于她的幽冷轻淡的体香。 …… 用药两日,兰卿晓的鞭伤好了一半,开始刺绣。苏姑姑转达了月昭仪的意思,要兰卿晓绣一身新衣。 新衣已经由衣房绣好,就差刺绣了。兰卿晓前往初云殿面见月昭仪。 进宫半年多,兰卿晓听别人提起过月昭仪,月昭仪容貌娇媚,但温婉可人,不善言辞,比较胆小软弱。正因为这中庸的性情,慕容文暄对她的恩宠越来越少,不过她也不甚在意。 兰卿晓行了个礼,道:“昭仪娘娘可有喜欢的纹样、花样?” 月昭仪的妆容淡雅素净,性子也是温平谦和,“其实,哪个绣娘绣都可以,不过……”她忽然想起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莞尔一笑,“听闻你的刺绣功夫在绣房是最好的,本宫倒想看看你绣出来的宫装是不是别有韵味。” “那是别人的溢美之词罢了。奴婢会尽心尽力绣好娘娘的新衣。” “好。你觉得本宫适合什么纹样、花样?” “娘娘喜欢兰花吗?”兰卿晓暗暗斟酌,月昭仪以往的宫装好像没有绣过兰花。 “喜欢。那就绣兰花吧。”月昭仪轻柔地笑。 “是。这身新衣大约需要十日。” “不急,你慢慢绣。” “谢娘娘体恤。那奴婢先行告退。” 从初云殿出来,兰卿晓看天色还没到午时,就折向毓秀殿。 雪儿的胃口不知道好点了没,拂衣做的膳食是不是合她的口味,兰卿晓觉得自己必须去看看情况。 宫女引她来到寝殿,玉肌雪依然卧榻静养,拂衣和一个名为秀秀的宫女端着金漆木案站在床前,拂衣把膳食一样一样地端到床上的小几,还介绍着每一样膳食。 之后,秀秀站在一旁恭候。 “卿卿,拂衣做的膳食真的不错,我很喜欢。你看这两日我是不是吃胖了一点?”玉肌雪笑道,气色好一点点,不过还是那么瘦。 “胖一点才好,你现在是两个人吃。”兰卿晓盈盈一笑。 “娘娘喜欢奴婢做的膳食,奴婢就很开心了。”拂衣笑得眼眸眯成一条缝儿,“这道是热羹,现在吃正好,娘娘尝尝吧。” 玉肌雪低头吃起来,却听见兰卿晓疾言厉色地喊道:“不要吃!” 第207章:谋害皇室 玉肌雪正张嘴吃银勺里的热羹,陡然听见兰卿晓急促、粗暴的喊声,浑身一震,银勺掉在青玉碗里。 拂衣、菡萏也吓了一大跳,尤其是拂衣,不明白卿卿为什么忽然大叫,惊慌、不解地问:“卿卿,怎么了?” 玉肌雪缓神过来,搁下青玉碗,心里已有计较,“卿卿,这羹有问题?” 兰卿晓从容地吩咐菡萏:“去抓一只小猫来。” 菡萏如实道:“娘娘怕猫,毓秀殿没有猫。” 兰卿晓冰冷的眸光转向站在一旁的秀秀,“你叫秀秀?你把这碗热羹吃了。” 从拂衣把每样膳食搁在小几开始,秀秀的双手就开始发颤,一直持续到现在。此时她抖得更厉害了,心虚、惊怕地摇头,双目浮现一圈水雾,快哭了。 “娘娘要你先尝尝,你胆敢不吃?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兰卿晓咄咄逼人地逼问她,气势慑人。 “我……”秀秀步步后退,满面惊恐慌乱,手里的金漆木案掉在地上,哐啷一声,她的身子震了一下。 “秀秀,你是不是在热羹里下毒害娘娘?”菡萏气愤地质问,“娘娘待你不薄,你竟然毒害娘娘,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我……”秀秀无言以对。 “卿卿,秀秀协助我做膳食,我没发现她在膳食里做手脚……”拂衣震惊地瞪圆眼眸,若非卿卿及时阻止,那娘娘吃了她做的膳食,毒发身亡或是孩儿不保,那她就小命呜呼了。 想到这里,她感到后怕,冷汗都冒出来了。 玉肌雪惊怒交加,但很快冷静下来,“秀秀,你如实招来,本宫饶你一命。” 秀秀惊惧地跪下,声泪俱下地哭道:“娘娘,奴婢不是有心害你的……奴婢有苦衷……” 兰卿晓声色俱厉地怒喝:“究竟是谁指使你?你在热羹里放了什么?是不是要让娘娘小产?” 秀秀哭着点头,“奴婢在热羹里放了一味活血的药材益母草,很少很少……不过娘娘吃个三五日,腹中孩儿就保不住了……” 玉肌雪身子一软,果然如此。 却也松了一口气,腹中的孩儿暂时保住了。 此时,她竟然害怕失去孩儿,竟然开心孩儿安然无恙。 兰卿晓目光凌厉,再次厉声喝问:“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秀秀不断地摇头,泪雨纷飞,“奴婢不能说……真的不能说……”她往前爬了两步,含泪恳求,“娘娘,你处死奴婢吧,奴婢不想活了……” 玉肌雪问兰卿晓:“你在想什么?” “先收押秀秀。”兰卿晓的水眸萦绕着冷芒,“把她带出去。” “娘娘……娘娘……”秀秀凄惨地叫着。 拂衣呆愣地站着,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无法接受的表情。 兰卿晓低声吩咐菡萏几句,尔后菡萏出去了。 玉肌雪不解地问:“卿卿,你想做什么?” “娘娘,现在你腹中的孩儿是后宫最风光的,也是最危险的,必须找到幕后主谋,杀鸡儆猴,否则会灾祸不断。”兰卿晓郑重道。 “收押秀秀,然后怎么做?”玉肌雪知道她一向头脑冷静,而且鬼主意多,说不定真的可以抓到幕后主谋。 兰卿晓清冷地勾唇,神秘一笑。 …… 丽嫔被宫女下毒一事,并没有传扬开来,兰卿晓封锁了消息。 秀秀被收押在毓秀殿的暗房,夜深了,菡萏送来冷掉的饭菜,秀秀感激地掉泪。 “菡萏,谢谢你送饭菜给我,在毓秀殿,你待我最好。” “你帮过我,这份恩情我不会忘的。”菡萏把一只装了不少银两的绸袋塞在她手里,“你拿着。娘娘不会放过你,很快陛下就会知道这件事,以陛下对娘娘的宠爱,你一定活不了。你拿着这些银子想办法逃出宫,过自己的日子去。” “宫里守卫这么森严,我怎么逃出去?”秀秀握着钱袋,感激涕零。 “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本来我想找个出宫的腰牌给你,不过娘娘特意把我们的腰牌都收走了。” “菡萏姐姐,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你记住,子时毓秀殿的守卫换班,没那么森严,这是你逃出去的最好机会。你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菡萏叮嘱道。 “谢谢你,菡萏姐姐。”秀秀哭道。 “我先走了,你先把饭菜吃了,不要饿着。” 菡萏离开后,秀秀扒了几口饭菜,眉目阴冷下来,与方才的惊惧、感激、哭泣截然不同。 子时,皇宫死寂,寒风呼啸而过。 毓秀殿的主殿殿廊下留着两盏宫灯,宫灯在风里凌乱地飘飞,昏影飘摇。 秀秀从窗台爬出去,猫着身子贴着墙根走,熟门熟路地找到小门,从小门溜出去。 很快,一道黑影追上去,与她保持一段距离。 而寝殿这边,芙蓉走进去,菡萏点燃烛火,寝殿顿时亮起来。 玉肌雪靠躺在床上,兰卿晓坐在床边,问道:“如何?” “不出所料,秀秀拿着钱袋从小门逃出去。”芙蓉回道,“娘娘放心,安排的人已经跟着她。” “秀秀没有本事逃出宫,若她想活命,就必须找幕后主子帮她逃命。”兰卿晓清冷道。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候。”玉肌雪笑赞,“卿卿,你这招着实高明。” “娘娘,你先睡会儿吧,有消息了我叫醒你。” “没事,我不累。” 等了小半个时辰,跟踪秀秀的那个侍卫回来禀报,秀秀在景福殿徘徊了一阵子,最后还是进去了。 谁都知道,景福殿的主子是杨婕妤。 显而易见,杨婕妤妒忌玉肌雪怀了陛下的长子,起了杀心,指使秀秀在玉肌雪的膳食里做手脚,让她小产。 兰卿晓道:“娘娘,是杨婕妤,跟我猜得一样。” 玉肌雪的眸子迸出冰冷的戾气,“没想到杨婕妤这么沉不住气,我怀有皇嗣的消息刚传出去几日,她就迫不及待地来害我的孩儿。” 菡萏忧心忡忡道:“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娘娘,往后如何是好?” “卿卿,你觉得现在是向陛下告状的好时机吗?毕竟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秀秀未必会指证杨婕妤。”玉肌雪拿不定主意。 “倘若这次不能定杨婕妤的罪,就会打草惊蛇,她会更加谨慎,以后再想抓住她的把柄就不容易了。”兰卿晓蹙眉寻思,想着这次将她定罪的可能性有多高。 “秀秀去求助杨婕妤,杨婕妤会帮她逃出皇宫吗?”芙蓉问道。 “派几个身手比较好的人去景福殿盯着,倘若秀秀要逃出皇宫,就抓住她;倘若杨婕妤要杀她灭口,就救下她。”兰卿晓立即吩咐菡萏。 菡萏领命去了,玉肌雪明白她的所思所想,“你想让秀秀为我作证?” 兰卿晓点头,“现在就看杨婕妤的抉择了。很晚了,你快歇着吧。” 玉肌雪的确累了、困了,躺下来道:“你也睡会儿。” 寝殿里有一张小榻,兰卿晓靠躺在小榻,盖上厚实的毛毯。 过了一个多时辰,菡萏轻手轻脚地进来,兰卿晓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她打手势,立即起身往外走。 大殿留着一盏烛火,兰卿晓轻声问道:“如何?可有抓到秀秀?” 菡萏压低声音道:“你猜得没错,杨婕妤杀秀秀灭口,幸亏我们派去的人身手不错,杨婕妤的人没有追到他们。” “秀秀在哪里?” “在暗房,我加派人手看着她。” “杨婕妤应该会猜到是娘娘这边的人救了秀秀,你立即赶去清元殿向陛下禀奏。知道怎么说吗?” “奴婢向陛下禀奏,娘娘遭人毒害落胎,受了惊吓,胎像不稳。”菡萏道。 “去吧,要快。” 兰卿晓看着菡萏快步离去,尔后来到殿外,望着黑漆漆的寒夜,水眸冷凝。 寒风呼啸,黑云涌动,不过天亮后,将是天清气朗。 尔后,兰卿晓前去暗房。 半个多时辰后,慕容文暄匆匆赶到,立即进寝殿看望玉肌雪。 兰卿晓估摸着时辰提前叫醒玉肌雪,玉肌雪小脸惨白,一副受惊过度、惊惧惶恐的神色,双眸盈盈,水雾迷濛,“陛下……” “雪儿,你没事吧。”他握着她的小手,眼里浮着几分惊怕,疼惜的目光渐渐往下移,看着她的小腹, “咱们的孩儿没事吧。” “没事。”她又委屈又害怕,自责不已,“臣妾打扰陛下,让陛下漏液赶来,臣妾真是不中用。” “千万不要自责,你和孩儿没事是最重要的。”慕容文暄摸摸她的额头,忽然面色一变,嗓音也变得冰冷,“是谁要害朕的孩儿?” “是小灶房的宫女。”玉肌雪自责后悔道,“臣妾御下不严,是臣妾护不住孩儿……” “那贱人竟敢谋害皇嗣!朕立即处死她!”他震怒不已。 “陛下容禀,谋害娘娘与皇嗣的是宫女秀秀,她招了,不过不肯招什么人指使她。”兰卿晓道,“陛下,奴婢愚见,娘娘待秀秀不薄,秀秀还做出谋害主子的事,可见她是受人指使。再者,谋害皇嗣是死罪,还可能牵连家人,她没有胆量这么做,必定是幕后主谋要挟她。” “你说得对,朕要亲自审讯她!”慕容文暄愤怒地眯眼。 第208章:红颜枯骨 慕容文暄温柔地安慰玉肌雪,让她好好歇着,其余的事让他来处理。 兰卿晓跟着他离开寝殿之前,给玉肌雪使了眼色,要她无需担心。 为了不打扰玉肌雪休息,他和兰卿晓来到偏殿,芙蓉奉上热茶,道:“殿下,秀秀收押在暗房,要传讯她吗?” 慕容文暄怒道:“带她过来!” 不多时,芙蓉、两个侍卫把秀秀带到偏殿,秀秀跪在地上,惊惧地低头,非常不安。 “贱人,为什么下药谋害雪儿?”他陡然怒喝,满目怒气,“如实招来!” “奴婢……”秀秀发颤得厉害。 “谋害主子与皇嗣是死罪,还会牵连你的家人、亲朋,若你是受人指使,供出主谋,陛下会网开一面,从轻判处。”兰卿晓冷冷道,之前去暗房跟秀秀见过,对她恩威并施,她明白当中的利害。 “再不如实招来,朕诛你九族!”慕容文暄威胁道。 “奴婢招,求陛下不要牵连奴婢的家人……奴婢身不由己,不得不为杨婕妤办事……”秀秀惶恐地哭求,声泪俱下,“求殿下开恩,奴婢并非有心谋害娘娘和皇嗣,奴婢是被迫的……” “是杨婕妤指使你的?”他震惊地瞪大眼眸,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是杨婕妤……”她哭着哑声道。 “她威胁你了?”兰卿晓问道。 秀秀点头,哭道:“奴婢的兄长要盖房子娶妻,需要不少银子,奴婢想帮衬兄长,就盗取一些首饰与布匹去宫外变卖……没曾想杨婕妤发现了,以这个把柄要挟奴婢……奴婢盗取宫中之物到宫外变卖,罪责不轻,会被押入暴室,极有可能再也出不来……奴婢还不想死,迫于无奈之下答应为杨婕妤办事……” 她泪水涟涟,恐慌地哭求:“陛下,奴婢不是有心谋害娘娘……陛下开恩……” 兰卿晓冰冷地问:“你说是杨婕妤指使你,教陛下如何相信?” 秀秀绝望地饮泣,“若陛下不信,奴婢也没有办法。娘娘待奴婢不薄,奴婢不会、也没有胆量谋害娘娘与皇嗣,陛下明察。” 慕容文暄详细地问了杨婕妤如何指使她下药,尔后吩咐侍卫带她下去,仔细看守。 兰卿晓面色凝重,“陛下,只有人证,没有物证,杨婕妤未必会认罪。” 他点点头,“你有什么主意?” “倘若杨婕妤行事谨慎,景福殿未必搜得到益母草的药粉,奴婢愚见,抓来杨婕妤的近身宫女,严酷审讯。” “倘若杨婕妤的近身宫女不知情或是不说实情呢?” “据奴婢所知,杨婕妤的近身宫女小惠与御膳房的高公公是同乡,二人以兄妹相称,情谊深厚,或许可以以高公公要挟小惠。”兰卿晓冷静道,小惠与高公公的事,还是无意中听拂衣说的。 “好,就这么办。”慕容文暄欣喜道,“卿卿,朕发现你颇有头脑,怪不得九皇叔数次要你协助。” “陛下谬赞了。燕王殿下点名要奴婢协助,是给奴婢一个历练的机会。”她谦恭道。 “朕这就派人去景福殿把小惠抓来。”他冷沉道。 …… 慕容文暄没有回去,在毓秀殿寝殿的小榻歇下。 兰卿晓也没有回针工局,已经派人跟苏姑姑传话了,要她们无需担心。 巳时,侍卫抓到小惠,带到毓秀殿。 慕容文暄洗漱了一番,吃了早膳,来到偏殿,兰卿晓也跟着去。 小惠跪在地上,不明所以,为什么殿下把自己抓到毓秀殿?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杨婕妤的近身宫女小惠?”兰卿晓率先问道,语声冰冷。 “是。”小惠心想,她不是针工局的绣娘吗?为什么和陛下在一起? “这几日杨婕妤可有发生什么事?”他痛恨地问,想到她也有份谋害雪儿和孩儿,恨不得立即处死她。 “娘娘还好……没什么事……”小惠结结巴巴道,心里忐忑不安。 “你是杨婕妤的近身宫女,她有什么事,你都知道吗?” “一般都……知道……” “杨婕妤指使人谋害雪儿和雪儿腹中的孩儿,是不是?”慕容文暄厉声喝问。 “谋害?没有,娘娘没有谋害……”小惠着急地辩解。 “你可要想仔细了再回答,否则陛下绝不轻饶!”兰卿晓深冷道。 “陛下,娘娘真的没有谋害丽嫔娘娘和她腹中的孩儿……虽然娘娘不太开心……”小惠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声音越来越低。 “杨婕妤妒忌丽嫔娘娘怀了陛下的孩儿,是不是?”兰卿晓冷酷地逼问,“杨婕妤谋害丽嫔娘娘腹中的孩儿,是不是?” “没有!”小惠激烈地摇头。 “再不如实招来,朕要你付出惨痛的代价!”慕容文暄的俊脸布满了怒火。 “陛下饶命,娘娘真的没有谋害丽嫔娘娘……”小惠激动地否认。 “是你不知道,还是杨婕妤没有?”兰卿晓疾言厉色地威胁,“你最好说实话,否则,你的同乡高公公会被你连累,丢了一条小命。” “高公公……”小惠的脸庞布满了惊惧,不敢置信地摇头。 “你想当忠仆,朕不阻拦你,不过高公公会可就没这么幸运了。”慕容文暄的眉宇泛着杀气,“朕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让高公公从此消失。” “不要……”她慌惧地喊道,热泪涌出,怎么会这样? 兰卿晓再次威胁,“是保住你的主子,还是保住高公公,你自己选,千万不要选错了。” 小惠泪流满面,怎么办?她哭喊道:“陛下,奴婢真的不知道……” 慕容文暄失去了耐心,厉喝道:“你不说,那就和高公公一起下地府!” 她慌惧无措地哭,“奴婢说……奴婢说……娘娘得知丽嫔娘娘怀了皇嗣,十分妒忌……娘娘的确说过不能让丽嫔娘娘生下孩儿之类的话,但奴婢真的不知娘娘已经出手……” 兰卿晓与慕容文暄对视一眼,那么,杨婕妤应该没有吩咐近身宫女办事,直接指使秀秀。 他吩咐侍卫收押小惠,尔后斟酌道:“看来婕妤瞒着近身宫女对雪儿下手。” 兰卿晓颔首,“若陛下想为娘娘和孩儿讨回公道,不可姑息杨婕妤。” 他克制着怒火,冰冷道:“朕去一趟景福殿。” 她恭送陛下,尔后去寝殿禀报。玉肌雪得知陛下前往景福殿质问杨婕妤,担忧地蹙眉:“杨婕妤颇有手段,会不会砌词狡辩哄得陛下晕头转向,相信她的鬼话?” “有秀秀和小惠的供词,陛下已经认定是杨婕妤对你下毒手。”兰卿晓宽慰道,“接下来就看天意了,别太担心。” “卿卿,谢谢你费心为我筹谋。”玉肌雪感激地微笑。 “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吗?”兰卿晓莞尔一笑,“我先回针工局,若有变故,派人来告诉我。” “你先回去歇着。”玉肌雪笑了笑。 离去之前,兰卿晓再三叮嘱拂衣,给娘娘吃的膳食一定要万分谨慎,尽量不要假手他人。每一样膳食的食材要先记录下来给太医过目,太医说没问题,才可以做给娘娘食用。 拂衣一一记下,觉着这份差事虽然有风险,要担很大的责任,但还是比刺绣开心。 兰卿晓回到针工局之后睡了一个时辰就开始刺绣,次日听闻陛下将杨婕妤废为庶人,贬到春芜院,而刘太后没有反对。 杨婕妤被废一事迅速在皇宫传开,各司各局炸开了锅,不少宫人都在议论。 针工局的绣娘也议论纷纷,午时吃饭的时候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你们知道陛下为什么废黜杨婕妤吗?” “不知道呀,不过杨婕妤肯定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触怒陛下,陛下宠爱杨婕妤,不可能轻易地废黜她。” “我打听到内情,丽嫔娘娘不是怀有身孕吗?杨婕妤谋害皇嗣,陛下查到是杨婕妤,震怒之下就废了她,把她贬到春芜院。”玲珑神秘道。 “春芜院是犯错的妃嫔等死的地方,一旦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杨婕妤这辈子是完了。” “杨婕妤一向与玉丽嫔争宠,谋害她的孩儿并不出奇。只是杨婕妤的下场也挺悲凉的。” “苏姑姑一再强调,不能私下议论各位娘娘,你们都忘了吗?”兰卿晓冷冷道。 参与议论的人不再说话,有的人对她的告诫嗤之以鼻,有的人暗暗气愤,有的人想反驳、争辩却又不敢。 兰卿晓吃完了,与叶落音一道回绣房。 叶落音低声问道:“杨婕妤当真谋害丽嫔娘娘?” 兰卿晓点头,“那夜我没回来,就是雪儿出了事。” 叶落音惊骇地捂嘴,这后宫真是明枪暗箭、腥风血雨,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一缕冤魂。 过了两日,春芜院传出消息:杨婕妤暴毙。 这个消息就像一枚深海炸弹,炸得皇宫热议如潮,巨浪滔天。 谁也没想到杨婕妤会在短短三日里从风光荣耀的宠妃跌落成泥,继而香消玉殒,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红颜枯骨,青丝白发,朝暮生变,果然说得没错。 兰卿晓觉得杨婕妤的死有点蹊跷,杨婕妤是自尽的还是被人杀害的? 第209章:暴毙 兰卿晓抽了个空去毓秀殿。玉肌雪进食多了些,小脸丰润了点,气色也渐渐好起来。 玉肌雪正在品尝拂衣做的栗粉糕,叫兰卿晓尝尝拂衣的手艺。 “御膳房的糕点也不错,为什么你吃不下?” 兰卿晓咬了一口,拂衣做的糕点的确和御膳房做的糕点口味有点不一样,清甜不腻,软糯清绵,入口即化,口味较为清新,怪不得雪儿喜欢。 玉肌雪笑道:“我也不知,拂衣做的糕点、膳食,我都喜欢。” “娘娘听说了吗?杨婕妤在春芜院暴毙。”兰卿晓不着痕迹地看她,心里有一点怀疑。 “早上菡萏跟我说了,我也挺惊讶的。”玉肌雪唏嘘不已,“没想到她会死在春芜院。” “是啊,我也没想到。那杨婕妤是怎么死的,娘娘派人打探过吗?”看雪儿的神色,兰卿晓觉得她没有对杨婕妤下手。 玉肌雪摇头,“我没有吩咐菡萏她们去打探,以免惹人怀疑。” 菡萏支支吾吾道:“娘娘,奴婢……还是派人去打探了……” 玉肌雪没有责备她,问道:“那打探到了吗?” 菡萏回道:“春芜院的管事嬷嬷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一早,所有人都起来了,就杨婕妤没起来。有人去叫杨婕妤吃饭,发现她浑身僵冷,一动不动,脸庞死白死白的,那人吓了一跳,连忙去叫管事嬷嬷。” 玉肌雪冷漠道:“应该叫她杨庶人了。” “奴婢失言。”菡萏道。 “那杨庶人的尸首如何处置?”兰卿晓沉思着问道,“她的父亲是杨右相,杨家是帝京四大世家之一,会追究杨庶人暴毙吗?” “杨庶人不是寻常的妃嫔,陛下、太后娘娘会给杨家一个薄面,册封她为嫔位,算是死后的哀荣吧。”玉肌雪秀眉微扬起,“倘若杨右相来质问,太后娘娘自能应对。” 兰卿晓点点头,以陛下的性情,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向刘太后禀报杨婕妤谋害皇嗣一事。 刘太后再不喜欢玉肌雪,也会看在皇孙的面上处置心肠恶毒之人。至于杨右相会如何闹,就让刘太后、陛下去操心吧。 兰卿晓又问:“杨庶人的尸首还在春芜院吗?” 菡萏道:“还在春芜院。” 玉肌雪莞尔一笑,“你想去春芜院看看?” “还是你了解我。”兰卿晓笑吟吟道。 “我吩咐一个太监带你去。”玉肌雪对菡萏道,“你让小星带卿卿去。” 菡萏领命,与兰卿晓一道出去。 小星是毓秀殿的小公公,个子不高,却很机灵,伶牙俐齿,去春芜院的这一路说个不停。 走在半途,她看见刘大将军迎面走来,只好上前去行礼。 刘岚彻欣喜地笑,“卿卿,我正要去找你。你要去哪里?这个太监是哪个宫的?” 小星回道:“大将军,奴才是毓秀殿的,护送卿卿姑娘到春芜院。” 刘岚彻诧异地问:“你去春芜院做什么?” 兰卿晓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春芜院,或许是之前跟从燕王查案养成的习惯,对命案较为敏感,总想探个究竟、查个明白。 “大将军知道杨庶人暴毙一事吗?” “知道,你想去看她的尸首?”他不可思议地问。 “去看一眼。” “尸首有什么好看的?再者陛下、太后娘娘又没有说要查她的死因,就当她暴毙好了。” “奴婢现在就去,大将军请便。”兰卿晓轻然一笑。 “罢了罢了,我就舍命陪女子。”刘岚彻怎么可能放弃这个跟卿卿相处的好机会?他对小星道,“你可以回去复命了,本将军陪她去便可。” “这可不行。大将军,奴才奉了丽嫔娘娘的命,定要护送卿卿姑娘到春芜院,不然娘娘会责怪奴才的。”小星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担心丽嫔责怪你,就不怕本将军揍你吗?”刘岚彻森厉地瞪他。 “奴才没有冒犯大将军,大将军怎么会揍奴才呢?”小星嘿嘿地干笑。 “就一起去吧,反正快到了。”兰卿晓看不下去了,径自往前走。 小星麻溜地跟上,在前引路。 刘岚彻气得想揍他一顿,可是在卿卿面前又不好太凶恶,只好作罢。 走了一阵,他们抵达春芜院,站在大门口。 春芜院的大门掩着,只有一条缝,历经风雨沧桑,斑驳得掉了漆。从门缝往里看,那是一个被世人遗弃、忘记的世界,与巍峨壮丽、雕梁画栋的皇宫截然不同的世界。 小星笑道:“奴才听说,当年文圣登基前擅断案,侦破不少朝廷的重案、要案,还在春芜院侦破过一桩命案呢。” “就你知道的多。”刘岚彻气恼地瞪他一眼,这个小太监竟然抢他的风头,太没天理了。 “奴才也是听老太监说的,那几个老太监知道的多,说得可精彩了,当年文圣与沈太傅携手破案,与凶残的凶徒斗智斗勇……”小星滔滔不绝地说道。 “本将军听说的怎么是文圣与武圣携手破案、与敌人斗智斗勇,擒拿敌国细作,挽救朝廷、江山社稷?你肯定是瞎编的。”刘岚彻不屑道。 “奴才怎敢瞎编?奴才是听几个老太监闲时说的,若说瞎编,也是他们瞎编,可是他们哪有雄心豹子胆瞎编文圣与武圣的事?”小星含笑反驳。 “……”刘岚彻竟然无言以对,不悦地瞪他一眼。 “进去吧。”兰卿晓对文圣、武圣的传奇故事倒是很感兴趣,因为燕王是这对神仙眷侣、帝皇双尊最宠爱的幼子的后代,不过现在她只想知道杨庶人是怎么死的。 小星率先推门进去,仿佛推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她和刘岚彻一起踏入,前院空旷而荒凉,只有两个衣衫褴褛、面容脏乱的女子坐在屋前晒太阳。 这里的殿室、房屋比宫人的住所还要残破、斑驳,空气里好像有一股发霉、腐臭的气味,十分恶心,刘岚彻连忙捂嘴,“卿卿,你闻到了吗?” 兰卿晓点头,也用广袂捂住口鼻。 这时,一个中年宫女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们,态度还算恭敬:“这位公子是……” 刘岚彻一身锦袍,披着羽白大氅,自然是名门贵公子的气势,宫人即使不认识,也不敢小瞧。 “你可是这里的管事嬷嬷?这位是刘大将军,来这儿看看。”小星连忙介绍。 “原来是刘大将军大驾光临,奴婢失敬。”管事嬷嬷自称姓冯,态度卑躬屈膝,一脸的谄媚。 “杨庶人的尸首在哪里?带本将军去瞧瞧。”刘岚彻端着架子道。 “请大将军跟奴婢来。”冯嬷嬷赔笑道,在前引路。 “杨庶人的尸首如何处置?”兰卿晓问道。 “杨庶人是刚进来的娘娘主子,又是杨右相的女儿,上头没吩咐,奴婢不敢妄动,就暂时放在一间空房。”冯嬷嬷如实说道。 越往里面走,腐臭的气味越浓烈,熏得人快吐了,好像整个春芜院的每个角落都缭绕着这种难闻至极的气味。 房屋破败,朱漆斑驳,房梁、旮旯角落结着蜘蛛网,好似断井颓垣,堪比乞丐住的地方,又脏又臭。 有的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抓虱子,有的人靠着门板打盹儿,有的人给另一个人梳头,有的人抱着枕头当作儿子哼着儿歌,有的人抠脚抠鼻子挠着身子自言自语…… 这些女子大多三十岁以上,衣裳灰暗脏乱,秀发似稻草、鸟窝,面容脏污,双目无神,即使有外人来了也不会睁大眼睛看看。 兰卿晓注意到她们的眼眸大多浑浊、无神,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些下场凄凉的女子,日日夜夜在这儿等死,无聊地打发漫长的时光,日月煎熬,饱受精神折磨。其实她们曾经也有或清丽或娇媚的如花容颜,曾经也穿着或清雅或张扬的锦绣衣裳,曾经也有一段或幸福或相敬如宾的美好姻缘,曾经也有或璀璨或锦绣的人生…… 只是,如今她们的容颜如饱受摧残的枯萎之花在寒风里瑟瑟摇曳,额头荒芜,内心荒芜,余生荒芜。 稀薄的阳光好像照不亮这里的阴暗灰黑,照不暖这里的阴寒潮湿,她们生命里华美的绸袍已经被岁月的蛀虫啃噬得千疮百孔,只剩下丑陋的污点。 兰卿晓感慨颇多,那些被处死的妃嫔倒不是最可悲的,春芜院的女子才是最可悲可怜的。因为她们度日如年,要把这绝望的余生熬到最后一日,而这最消磨人的意志。 走过每一处,他们就看见皇宫里最不堪的一幕幕。 虽然刘岚彻在艰苦的军营、物资匮乏的北疆历练了几年,但那是属于男儿的粗犷与豪迈,跟这里的脏乱、污秽还是两回事,再者他到底是簪缨世家、锦绣堆里长大的,因此觉得这些太过不堪入目。 终于来到停放尸首的房间,冯嬷嬷笑道:“大将军,杨庶人就在里面。” “你当真要进去?”还没进去,他就闻到一股古怪的味道,连忙捂住口鼻。 “大将军在外面候着吧。”兰卿晓径自入内,小星跟进去。 刘岚彻忍了又忍,还是进去了,为了卿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庶人躺在一张木板上,盖着一张灰黑的白布,兰卿晓伸手去掀开…… 第210章:找到致命伤 刘岚彻迅速地拽回卿卿的手,沉声道:“不要徒手去碰尸首!杨庶人死因未明,不要轻易去碰触。” 兰卿晓不介意,仵作也是这么验尸的嘛,“没事的……” 小星掀开那块白布,起初还勇猛大胆,现在却怂了,立即别开脸不敢看。 她从杨庶人的头部开始察看,杨庶人的脸死白死白的,比寻常的尸首都要白;皮肉有点干瘪,面部、四肢和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 “大将军,奴婢要看看杨庶人身上有没有伤口,你和小星在外面候着他。”兰卿晓没有半分惧怕,“冯嬷嬷留下来。” “啊?”冯嬷嬷惊恐地摆手,往后退两步,“奴婢也害怕……” “你留下来协助卿卿!”刘岚彻冷声吩咐。 冯嬷嬷没有办法,认命地留下来。 他们出去后,兰卿晓吩咐道:“你把杨庶人的身躯翻过来,我要看看她的后背有没伤口。” 虽然冯嬷嬷掌管春芜院多年,也见过不少死尸,不过就是不敢碰触死尸,而且认定会倒血霉一整年。现在,她恐惧地发颤,硬着头皮搬动尸首,脸转向一旁。 兰卿晓道:“不要动,就是这样,我看看。” 她解开杨庶人的衣裳,先察看后背,接着是双腿。奇怪的是,杨庶人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而且皮肉有点干瘪,不像是今日刚暴毙的。 从头到脚仔细地检查一遍,兰卿晓没有发现杨庶人有任何伤口,或是挣扎、反抗的痕迹,手指、脚趾完好无损,而这正是最吊诡的地方。莫非她是在睡梦里无声无息地死去? 她年纪轻轻,没有隐疾,怎么可能半夜暴毙? 太奇怪了! 刘岚彻在外面喊道:“卿卿,好了没?” 兰卿晓示意好了,冯嬷嬷立即放下尸首,逃也似的出去。 看见卿卿出来,他连忙问道:“可有发现?” 兰卿晓摇头,“奴婢没有发现杨庶人身上有伤口,这正是可疑之处。” “暴毙……杨庶人许是有隐疾,或是受了内伤而死,这从表面是瞧不出来的。”小星道。 “这需要仵作来验尸才能确定。”她心里的疑团更大了,不过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毕竟刘太后和陛下没有下令彻查杨庶人之死。 他们离开春芜院,她若有所思,刘岚彻和小星为了文圣与武圣说了一路、争了一路。 兰卿晓让小星回毓秀殿,尔后跟刘大将军告辞,“奴婢回针工局了。” 刘岚彻笑道:“我送你回去。对了,那套幻月剑法还差几式,今日我正好有空,再教你一式吧。” 她想了想,决定学完一式再回去。 在那座偏僻的殿宇后面,很快她就学会新的一式,耍了三四遍之后,他提议:“不如我给你喂招。” “好呀,不过不要让着奴婢。” “小心!” 刘岚彻挥剑直刺,沉稳绵密,却在半途突然变招,变得凌厉迅猛。兰卿晓面色微变,仓促应对,险些被削下手臂,往旁侧一闪才堪堪避过这诡异的一击。 登时,她的脊背冒出冷汗。 此后的数招,他不是招式古怪刁钻,就是变化莫测地变招,有时一招变化四五次,令人眼花缭乱。 她疲于应付,不敢懈怠半分,数次被他击中,不过还算敏捷机变。 好在他只用招式,不使内力,不然她早就摔飞。 “最厉害的一招来了,小心!”刘岚彻提醒。 “放马过来!”兰卿晓斗志满满,觉得这样的对招很有意思,可以迅速地提升实战经验。 他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下一瞬便是变幻莫测的剑招朝她刺去,时而狂风暴雨,时而巨浪滔天,时而诡谲玄幻,好像一招里蕴藏着数十式,诡异而霸道。 她傻了眼,这如何应对? 她看不清他的攻击点在哪里,看不清这招的路数、要点,硬着头皮迎战,简单粗暴地一横一竖一划。 虽然阻止了他这厉害的杀招,然而,她根本招架不住他汹涌的力道,往后急退。 刘岚彻见她往后仰倒,抢步上前去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来。由于力道过猛,她撞向他,不过她已经不是初学的时候那般被动,一掌拍向他的胸口,以此借力稳住身子。 他想象中的把她抱在怀里没有变成现实,心里失落得很。 失去了这么好的机会,太可惜了。 “大将军,你这是什么招?奴婢看不懂,也不知如何应对。”兰卿晓好奇地问。 “看不懂就对了。”刘岚彻魅力十足地眨眼,“我这招虽然复杂,但大多数是花招,你这么糊里糊涂的一横一竖一划,正好破了这招。” “当真?你不要骗奴婢。” “我怎么会骗你?自然是真的。再喂你几招吧。” “今日就到这儿吧,奴婢要回针工局赶绣活。” 刘岚彻无奈地送她回去,隐身在隐蔽处的鬼见愁立即飞回存墨阁,向殿下禀报:“殿下,今日大将军陪卿卿姑娘去春芜院,还陪她练剑,给她喂招。” 燕南铮的眉睫冷如寒玉,“知道了。” 鬼见愁转身退下,不过又转回来,“殿下也可以给卿卿喂招,陪她练剑,这样就可以增进……” 燕南铮语声清冷,“不如你代本王去给她喂招。” 鬼见愁的提议竟然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个下属太了解他的心思了。 “属下哪有资格?”鬼见愁干笑。 “退下。” “是。”鬼见愁麻溜地出去。 燕南铮拿起放在一旁的螺钿锦盒,打开来,一绺秀发散发着静谧温柔的乌光,慢慢变成她灵慧流转的妙目…… 刘大将军的鬼主意多,他不能让刘大将军太得意。 …… 刘太后下令,杨庶人以昭仪之礼治丧下葬,这两日就出殡。 然而,杨右相与杨夫人进宫来到宁寿宫,双手奉着祖上得赐的圣物,一把景帝题词的御扇,恳求刘太后彻查杨昭仪的死因。 景帝是文圣与武圣的长子,在位时勤勉政事,爱民如子,得帝皇双尊的睿智与风骨,延续了上一代的盛世宏图。他器重杨家,赐给当时的杨大人一把御扇,并题了词,以示恩赏。 而今,杨右相怜惜女儿死于非命,以此御扇为女儿讨公道。 刘太后言明杨昭仪犯错在先,暴毙在后,真相便是如此,这就是公道。 杨右相义正词严道:“昭仪娘娘的确犯了大错,但也接受了惩处,在春芜院悔过,了此残生。然,娘娘年纪轻轻,怎么会忽然暴毙?这当中必定有隐情,臣恳请太后娘娘彻查此事。” 无论她怎么说,他都不肯离去,定要求个明白。 其实,一个被废黜的妃嫔暴毙了又如何?千百年来,后宫诸如此类的是再正常不过。 然而,如今刘太后掌权,一些对她不满的大臣好像有了闹事的理由,凡事都要力争到底。她也担心风评不佳,往往会协调让步。 再者,此事轰动朝野,她担心杨家煽动其他对她不满的大臣闹大,便下旨传大理寺卿和仵作进宫。 燕南铮奉诏进宫,带着仵作来到停放杨昭仪尸首的殿室。 这次,他依然要兰卿晓协助,派人去传她。 兰卿晓赶到,心想着杨昭仪之死,到底掀起风浪。 她行了个礼,螓首微低,燕南铮看她一眼,神色波澜不兴。 杨昭仪是天子妃嫔,杨右相又在场,仵作不好验尸,燕南铮吩咐道:“卿卿你察看杨昭仪的身躯,仵作察看头部和四肢。” 杨右相同意他的安排,仵作转过身去,叮嘱道:“你看看杨昭仪的身躯有没有伤口,要仔细地看,细微之处要看清楚。” 燕南铮和杨右相也转过去,兰卿晓开始察看。 虽然已经察看过一次,不过这次她更仔细了。和上次的结果一样,杨昭仪的身上没有伤口,连绣花针扎的小孔都没有。 尔后,仵作过来察看,道:“下官看看杨昭仪的头部和四肢。” 认真、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他没有发现伤口与瘀伤。 “你看仔细了吗?”杨右相不相信这个结果。 “下官看仔细了,不过下官再察看一遍。” 仵作从头到尾又察看起来,兰卿晓把杨昭仪的上身翻起来一些,好让他察看后脑。 他“咦”了一声,在尸首的青丝里摸了又摸,尔后把青丝拨开,“殿下,杨大人,这里有细微的伤口,应该是绣花针一类的细小尖锐物刺入的。” 兰卿晓凑近看,在天灵盖往后一点,的确有一个细微的伤口,太细微了,秀发遮掩,难以发现。 “本官的女儿致命伤在哪里?是不是头部这么小的伤口?”杨右相气恼地问,“有没有内伤?” “杨大人,杨昭仪没有内伤,脏腑完好。”仵作恭敬道,“杨昭仪死前没有挣扎的痕迹,面部、全身死白,比寻常的尸首还要白,全身只有头部天灵盖下的细微伤口。下官愚见,杨昭仪的致命伤应该是头部的伤口,且流失了至少半数的血。” “你的意思是,有人从杨昭仪的头部吸了很多血,以至于杨昭仪活不了?”兰卿晓惊骇地问。 “怎么做才能吸了这么多血,不留下半点痕迹?”燕南铮皱眉沉思。 第211章:压在墙上…… 兰卿晓看杨昭仪的头部,一般的吸血,总会留下斑斑血迹,可是杨昭仪的头部很干净。再者,怎么样才能做到从这么细微的针孔里吸血,而且吸了这么多血?武功高强的凶手?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燕王,燕南铮也百思不得其解。 杨右相气愤道:“殿下,下官女儿绝非暴毙,仵作方才说了,必定是被人害死的。殿下,下官的女儿死得这么冤,您一定要查清真相,还她一个公道……” 说到后面,他哽咽起来,老泪滑落。 “太后娘娘下旨彻查,本王自当查清,杨大人放心。”燕南铮转头问仵作,“还有别的发现吗?” “没有。”仵作道。 “以你多年的验尸经验,像这种细微的伤口,除了绣花针,还有是什么造成的?”燕南铮面色冷沉。 “下官还真没见过这么细微的伤口,除了绣花针,下官想不到别的。”仵作回道。 “可是绣花针如何吸血?”兰卿晓提出疑问。 “杨昭仪的致命伤还有疑点,暂时不能下葬,杨大人不会反对吧。”燕南铮清冷地问。 “下官没有意见,只要查出杨昭仪的死因,给她一个公道,下官心满意足。”杨右相道。 燕南铮吩咐侍卫严加看守,尔后与他们一道离开。 兰卿晓边走边思索杨昭仪的细微伤口,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燕王忽然停下来,直接撞到他的后背。 “啊……” 她轻呼一声,捂着撞疼的鼻子后退两步。 他走过来温沉地问:“没事吧。” 她窘迫地摇头,感觉他的垂询与靠近的身躯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压力,她连忙往旁边走,“奴婢没事。” 他让仵作先回大理寺,接着对杨右相道:“杨大人,本王要去春芜院看看,不如你先回府静候消息。” 杨右相不可能跟着去查案,告辞离去。 “殿下,奴婢还有绣活,奴婢告退。”兰卿晓螓首低垂,觉得他的目光有点烫人。 “跟本王去春芜院。”燕南铮语声淡然。 “奴婢要回去赶绣活,无法为殿下办事。”她坚持道,语气不善。 “本王从未去过春芜院,你给本王带路。” “随便抓个宫人就能给殿下带路,奴婢真的有不少绣活。” “本王不会随便地抓个宫人带路。” “……”兰卿晓气恼地瞪他。 “走吧。”燕南铮的眼梢飞落一丝轻笑。 “奴婢也不随便给人带路。”她站在原地,决定反抗到底。 “不随便,挺好。”他的眼神藏着深意,似有暧昧,“你不是随便上本王的床。” 她又羞又窘,头更低了,无言以对。 他拉起她的小手准备前行,她却用力地甩开手,转身就走,小跑着离开这个总是撩拨人心的燕王。 忽然,她撞到一堵肉墙,刹不住而撞入他的怀里,她气愤地抬眸瞪他,接着往旁边走。 燕南铮疾步移过去,拦住去路,扣住她的手臂,“你是要本王在这人来人往的宫道把你压在墙上吗?” 兰卿晓的雪腮顿时飞霞流红,漾着诱人的色泽。她又窘迫又痛恨,胸脯剧烈地起伏,恨不得踩扁他的脚。 虽然她也想过跟她一起侦破杨昭仪一案,想过顺便“执行”刘太后的任务,可是她很矛盾,方才天人交战了很久,还是决定不跟他一起查案。 有时她觉得自己是个矛盾的疯子,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每日的想法都不一样。 真是够了! “你不是去过春芜院吗?既然你对杨昭仪一案有兴趣,那就跟随本王查案。”燕南铮松了手,低沉道,“那边有两个太监走过来,正好本王忽然有了兴致,想把你……” “下流无耻!”兰卿晓不客气地骂道,立即迈步前行,离开极度危险的燕王。 他勾唇轻笑,追上去。 来到春芜院,她忽然问道:“听闻殿下是文圣与武圣最宠爱的幼子的子孙,那殿下可知文圣擅断案?” 燕南铮好笑地问:“你崇拜文圣?还是对文圣与武圣的爱情传奇感兴趣?” 她如实道:“都有。” “文圣的确擅断案,武圣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二人各有所长,正好互补。你与本王也可以互补,成为像文圣那样流芳百世的本朝断案第一人。” “奴婢差远了。进去吧。”兰卿晓表示心累,又被调戏了。 踏进春芜院,他们直接去找冯嬷嬷。 冯嬷嬷听闻是燕王驾临,诚惶诚恐地哈腰赔笑,连忙把他们带到杨昭仪生前住的房间。 杨昭仪出身四大世家旨意的杨家,因此冯嬷嬷给她安排了单独的房间。 房间不大,比较整洁干净,一张硬木板床,一只箱子,一张案几和两把矮凳,其余的便是日常用物。 兰卿晓看了一圈,问道:“杨昭仪带着宫女进来的吗?” 冯嬷嬷认得她,惊诧于她这次跟燕王一起过来,不禁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宫女刮目相看,“杨昭仪是一人进来的,据说是上头的旨意,不让她带宫女过来。” “杨昭仪在春芜院的两日,可有发生什么事?”燕南铮站在房间中间,冰凉的目光扫过每一处旮旯。 “杨昭仪是被几个侍卫强行押过来的,那日她又哭又喊又闹,还躺在地上撒泼,像个疯妇似的,死也不进春芜院。”冯嬷嬷绘声绘色地说着,“那几个侍卫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她抬起来,强行带她来到这儿。” “她哭闹什么?”兰卿晓好奇地问。 “她哭喊着她是冤枉的,没有谋害玉丽嫔的孩子,是玉丽嫔诬陷她,她还凄厉地大喊要报仇,一定会离开春芜院……”冯嬷嬷道。 “侍卫走了,她还哭闹吗?” “怎么不哭闹?哭闹得厉害。奴婢把她锁在房里,她使劲地拍门、砸门,还骂奴婢,要挟奴婢给她开门,还要奴婢去传话,说她要见陛下……” 兰卿晓暗暗寻思,为什么杨昭仪进春芜院了还声称自己是冤枉的?是不甘心有此下场,还是真的是无辜的? 然而,那夜秀秀的确去找杨昭仪了,应该没有错才对。 燕南铮环视一圈,又问:“那两日她一直哭闹吗?” 冯嬷嬷回道:“可不是吗?吵得别人都没法睡觉。” “你说说那日发现杨昭仪过世的经过。” “是。那日早上大伙儿都吃了早饭,有人发现杨昭仪没来吃饭,奴婢就使了个人去叫她出来吃饭。那人是这里的宫女,名叫小英,小英进房就看见她躺着一动不动,一张脸白得吓死人。接着小英叫了几声,杨昭仪没反应,而且手冰凉得吓人,小英吓到了,就连滚带爬地出来告诉奴婢。”冯嬷嬷顿了一下,接着道,“奴婢立即赶过来瞧瞧,探了探杨昭仪的鼻息,没想到她真的去了。之后,奴婢就赶紧上报郭总管。” “当时房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没有……”她认真地回想,“殿下,真的没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就是现在这样。” “案发那夜,春芜院可有发生什么古怪的事?”兰卿晓问道。 “奴婢想想……没有,真的没有。”冯嬷嬷笃定道。 兰卿晓看向燕王,正巧燕南铮也看她,他们有了共识:杨昭仪的确死得蹊跷。 她转开目光,问冯嬷嬷:“英子在哪里?殿下有事问她。” 冯嬷嬷道:“方才还看见英子,这会儿估计忙别的事,奴婢去找她。” 她离去后,兰卿晓和燕南铮在这儿等候。 燕南铮冷锐的目光从房里没一处扫过,“你有什么想法?” “杨昭仪死于子时至凌晨这段时间,应该是头颅受创、失血过多而死。奴婢觉着,杀她的凶手,应该是后宫的人。”兰卿晓冷静地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杨昭仪之死跟后宫纷争有关?”他饶有兴致地问,“后宫诸位妃嫔,你觉得哪个比较可疑?” 她没有说,因为不敢说,担心坑害了自己的姐妹。 他道出她的内心所想,“你怀疑玉丽嫔。之前杨昭仪谋害她的孩儿,她杀害杨昭仪便有了理由。” 她非常不希望凶手是雪儿,笃定道:“丽嫔娘娘的确有杀人的理由,嫌疑最大,不过奴婢相信她的为人,她说没有,奴婢就相信她。” “你所认识的姐妹,或许早已不是当初你熟悉的那个人。在皇宫这个大染缸里,每个人都可能脱胎换骨,变得面目全非。” “奴婢明白殿下的意思,可是丽嫔娘娘对后宫妃嫔并没有那么恨,而且也不会凶残到斩草除根。” 兰卿晓怎么也无法相信,雪儿会变得这般狠毒。 燕南铮冷冽道:“假若玉丽嫔不是凶手,但宫里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定她是凶手。” 她忽然灵光一闪,“殿下的意思是,真正的凶手想要所有人都怀疑丽嫔娘娘,甚至认定她是凶手?” 杨昭仪谋害雪儿的孩儿,两日后杨昭仪便暴毙,所有人都会认定是雪儿报仇,对杨昭仪下毒手。 兰卿晓心潮起伏,倘若那凶手当真如此筹谋,可谓一箭双雕。 他淡淡道:“眼下只是推测,没有真凭实据。” 第212章:等你 兰卿晓暗暗思忖,倘若真如燕王所推测,后宫有人布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局,害死杨昭仪,“嫁祸”雪儿,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呢?谁有这么睿智的头脑与缜密的心思?谁有本事抽出杨昭仪体内的大半血而不留下蛛丝马迹? 刘惠嫔?月昭仪?王选侍?李淑女? 兰卿晓忽然想到重要的一点,她会不会先入为主,认定刘惠嫔、月昭仪是那种与世无争的人,不会做狠毒之事?极有可能,刘惠嫔、月昭仪伪装成小绵羊小白兔,实则阴毒可怕。 细思极恐。 燕南铮走到外面,若有所思。 兰卿晓站在一旁,看他一眼,他在想什么呢? 冯嬷嬷带来英子,兰卿晓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问英子:“那日你发现杨昭仪死了,当时房里你可有发现不同寻常的地方或是发生什么古怪的事?” 英子认真地回忆,“奴婢记得杨昭仪的房里……就跟平常一样,没什么古怪之处。” 兰卿晓又问了几个问题,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 燕南铮沉默地前行,她连忙跟上。 从春芜院出来,她忍不住问:“殿下对杨昭仪之死有什么想法?” “暂时没有头绪。”他淡冷道。 “那接下来殿下想怎么查?”随着对杨昭仪一案的深入侦查,她越来越觉得此案扑朔迷离,完全沉进去了,只想着尽快查清真相。 “杨昭仪如何谋害玉丽嫔的孩儿,你仔细说说,要详细。” 兰卿晓对此事再清楚不过,于是详细地说了,连她设局让秀秀引出杨昭仪的过程都说了。 燕南铮剑眉微压,“因此你笃定杨昭仪谋害玉丽嫔?” 她斟酌道:“那夜秀秀去找杨昭仪,不就说明是杨昭仪指使她吗?不过现在想想,小惠并不知道杨昭仪谋害雪儿一事,杨昭仪进春芜院依然哭喊自己是冤枉的,奴婢在想,会不会奴婢真的弄错了。” “秀秀去找杨昭仪,的确是最好的证明。眼下看来,玉丽嫔被下药谋害,杨昭仪暴毙,两桩案件看似有前因后果的关联,但好像又不尽然。秀秀在哪里?” “自那夜后,奴婢让丽嫔娘娘将秀秀关押在暗房。” “本王要见见秀秀。”燕南铮冷眸微暗。 毓秀殿的宫人都知道她与丽嫔的交情,当她提出要见秀秀时,便带他们前往。 他们来到毓秀殿的西北处,兰卿晓让侍卫开门。之后他们进去,却震惊了——秀秀死了。 秀秀斜躺在硬木板床上,双腿垂落在外,面庞发青,嘴角有乌紫的血迹,床上也有乌黑的血。 兰卿晓惊震不已,秀秀竟然死了! 燕南铮扫了一眼便道:“是中毒死的。” 接着,他察看小几上的饭菜。饭菜只吃了几口,还没馊,色泽尚可,应该是午时才送来的。 她眉心紧颦,雪儿还没想到如何处置秀秀,暂时把秀秀关押在这儿,饭菜是小灶房做的,宫人送来。那么,是谁在饭菜里下毒、毒死秀秀? 倘若雪儿要杀她,大可直接处死她,何必下毒这么麻烦? 除了雪儿,那便是指使秀秀的真正主谋。因为那主谋要杀人灭口! 如此看来,谋害雪儿的人未必是杨昭仪,燕王猜对了。 “你怎么看?”燕南铮淡雅地问。 “奴婢一开始就错了,谋害丽嫔娘娘的不是杨昭仪,否则秀秀就不会被人毒死。”兰卿晓不无懊悔,恼恨自己太过轻率,让雪儿置身险境,害得杨昭仪被废黜、被害死。 “你无需自责。这幕后的主谋布局精妙,不是你能破解的。本王一时之间也没有头绪。” “今日的午饭什么时候送来的?”她问外面看守的侍卫,“是谁送来的?” “每日都是午时正送来的,每日都是同一人送来,那人叫萍儿。”一个侍卫回道。 “萍儿离开之后,你们听见房里有动静吗?” “没有动静。” “里面的秀秀没有喊叫?你认真想想,这很重要。” “我记得很清楚,没有。” 兰卿晓不明白了,秀秀吃了午饭中毒,必定难受,为什么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燕南铮吩咐侍卫:“去大理寺传仵作来验尸。” 一个侍卫知道他的身份,立即去了。 接着他吩咐另一个侍卫:“去传送饭的宫女萍儿。” 不多时,侍卫带萍儿过来。萍儿低着头,一副懵然不知所措的模样,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兰卿晓冷声问道:“你负责每日送饭给秀秀?” 萍儿点头,兰卿晓又道:“今日你送饭的前前后后,可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她再次摇头,不知道卿卿姑娘为什么问这些古怪的问题。 “你可知秀秀死了?”兰卿晓语声冷沉。 “啊?秀秀死了?怎么可能?”萍儿震惊地抬头,“秀秀怎么会死……” “吃了你送来的饭菜,中毒死的。” “……”萍儿吓得瞪大双目,面如土色,双腿发软地跪下,“燕王殿下,奴婢没有在饭菜里下毒,没有毒害秀秀……” “如实招来!”燕南铮语声冰冷。 “奴婢真的没有毒害秀秀……奴婢怎么会害秀秀呢……”她惶急慌乱,急得泪水涌出,“奴婢照往日一样去小灶房取午饭,接着就送来这儿……之后奴婢就回去了……奴婢真的没有害人,殿下明察……” “路上可有遇到什么人?”兰卿晓暗暗寻思。 “没有。” “饭菜是谁做的?” “一直是小灶房的阿琴做的,是阿琴把饭菜交给奴婢的。” 兰卿晓知道,毓秀殿的小灶房,如今有拂衣、阿琴和两个打杂的宫女,拂衣负责雪儿的膳食,阿琴负责宫人的饭菜。莫非是阿琴在饭菜里下毒? 燕南铮淡漠道:“你去叫来阿琴。” 萍儿立即去找阿琴,很快,阿琴赶来,想必已经听萍儿说秀秀中毒死了,惊惧地跪下,着急地解释自己没有下毒害秀秀。 他的桃花眸冷沉下来,怒喝:“你们都不承认下毒,难道是秀秀自己毒死自己吗?” 萍儿和阿琴浑身一震,畏惧地发抖,一起哭道:“奴婢真的没有害人。” 他吩咐侍卫将她们收押地牢,等候问询。 她们一路哭喊,惊动了毓秀殿不少宫人。 兰卿晓必须陪着燕王在这儿等大理寺的仵作来验尸,不过未免影响到雪儿,她去找菡萏、芙蓉,要她们先不要把秀秀毒发身亡一事告诉雪儿。 杨昭仪一案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扑朔迷离,兰卿晓觉着自己已经乱成一团麻,理也理不清。 “殿下,看萍儿和阿琴的模样,不像说谎。” “明日再审她们。”燕南铮也觉得她们的样子不像说谎,不过还要审讯一次才可作数。 “还要问问小灶房那两个打下手的宫女吗?” “传过来吧。” 不多时,侍卫带着那两个宫女过来。兰卿晓厉声问了几句,她们和阿琴、萍儿一样,诚惶诚恐地说没有下毒害人。 兰卿晓歪着头寻思:“倘若灶房的人没有可疑,那么又是什么人呢?” 燕南铮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想得头疼,没有想到其他可疑的人。 等了大半个时辰,大理寺仵作终于赶到。 查验过尸首,仵作道:“殿下,,这位死者中毒身亡,应该是午时死的。” “是什么毒?”燕南铮冷冷地问。 “是常见的鹤顶红,一点点便足以致命。” 兰卿晓心想,鹤顶红太过常见,没有指向性,不好查。 燕南铮吩咐侍卫把秀秀的时候抬走,跟杨昭仪放在一处。 此时夜幕笼罩了皇宫,宫灯亮如霓虹,毓秀殿像往常那样灯火辉煌,却蒙上一层血腥的光色。 她眸光低垂,“殿下,奴婢去看看丽嫔娘娘,奴婢告辞。” 他看着她离去,没说什么。 兰卿晓打算看看雪儿,说几句就回针工局,这样就可以避开燕王。 玉肌雪还不知道秀秀死了,问她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兰卿晓说了个理由搪塞过去,道:“刘太后下旨彻查杨昭仪的死因,不过娘娘无需担心,很快会查清的。” “我没做过,怎么会担心呢?”玉肌雪莞尔一笑,“时辰不早了,我派个人送你回去。” “不用,我跟刘大将军学了一套剑法,不会有事的。那娘娘好好养着,我先回去了。” 兰卿晓告辞出来,对菡萏和芙蓉又叮嘱了两句,便匆匆离开。 刚出毓秀殿,她就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宫道旁站着一人,不由得愣住。 那人站在夜色里,雪色大氅在寒风里飞舞,地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她看了片刻,他一动不动,身姿如巍峨山岳,屹立于天地之间,看似渺小如微尘,却又神姿倾世,是万众瞩目的存在,也是造物主最得意的杰作。 此时此刻,她心潮起伏,双眸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怎么可能不感动呢? 他一直站在这儿等她,不顾寒风凛冽,不顾夜色茫茫,不顾饥饿干渴,只为与她一路同行。 她无奈地叹息,拭去眼角的泪水,殿下,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明明已经断了情缘,明明已经说好不再纠缠,可是他还要这样撩拨她,他到底想要怎样? 燕南铮好似感应到她在后面,转身望来,尔后缓步走来,“走吧。” “殿下还不出宫吗?”兰卿晓收拾了情绪,硬起心肠。 “等你。”他语声温柔,走过来拉她的小手。 第213章:对她的饥渴 兰卿晓立即往前走,“奴婢要回针工局,殿下尽早出宫吧。” 燕南铮低沉道:“你回去也没饭吃,跟本王去存墨阁用膳。” “不用了,落音会给奴婢留饭的。” “你不想知道本王的人在你家是否找到线索吗?” “当真找到线索?”她激动地问。 燕南铮不回答,快步前行。她咬着唇瓣,不得不跟上去,腮帮子气鼓鼓的。 每次都威胁她,可以想点别的招吗? 来到存墨阁,太监立即奉上热气腾腾的晚膳,兰卿晓估摸着应该是鬼见愁提前回来传话。 布菜后,鬼见愁退下,把书房的门关上。 燕南铮舀了一碗牛肉豆腐羹放在她面前,“吃吧。” 她真的饿了,津津有味地吃起来,问道:“殿下的人在奴婢家里发现了什么?” “吃完再说。” 他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堵住她的嘴,她又郁闷又气恼,但又无可奈何,只好风卷残云地吃起来。 总算吃饱了,她又问了一遍,相信这次他没法推脱了吧。 燕南铮细嚼慢咽,十分优雅,“没有发现。” 她霍然站起,惊怒交加,“没有发现?” 他无动于衷地吃着,好似根本不将她的怒火放在眼里。 “那殿下为什么要骗奴婢?很好玩吗?” 兰卿晓越想越气,恨不得端起那剩下一半的牛肉豆腐羹浇他头上。 他安之若素地吃着,不打算搭理她,这更让她生气。 她狠狠地瞪他半晌,愤然离去。 燕南铮搁下碗筷,漫不经心道:“你走了,会后悔的。” 她猛地刹住脚步,咬牙切齿道:“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本王骗你的。过来。”他轻笑,起身走到书案,拿起一只乌木锦盒。 “戏弄奴婢,很好玩吗?”兰卿晓不得已回来,气哼哼道。 “本王喜欢看你生气的俏模样,别有一番韵味。”他把乌木锦盒递给她。 她气疯了,恨不得戳瞎他的双目,不过看在这乌木锦盒的份上,暂时不跟他计较。 打开锦盒,她看见一块鸭蛋大的椭圆形碧玉,眉心微颦,“这是什么?在奴婢家找到的?” 这块碧玉好像是一种可以表明身份的玉牌,两面都雕刻着浅淡的暗纹,不过看不清楚。 燕南铮道:“这块碧玉牌应该不是你家的东西,你在你家珍藏宝物的珍宝房见过这种玉牌吗?” 她点点头,“奴婢经常去珍宝房,没有见过这种玉牌,的确不是奴婢家的东西。这是在珍宝房找到的?” “这块玉牌是在珍宝房隐蔽的角落里找到的。你家的珍宝房杂乱不堪,已经被搜掠一空,本王推测,杀害你全家的凶手先搜掠一遍,官府的人再次搜掠,如今只剩下一些旧书与不值钱的书画。” “殿下的意思是,凶手到奴婢家珍宝房找东西?后来杀了奴婢全家?”兰卿晓断定,应该不是盗贼,盗贼只求财,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杀人全家。 “凶手搜过珍宝房,许是被人发现,便杀了你全家;许是没搜到想要的东西,愤而杀你全家。”燕南铮娓娓推测。 兰卿晓的心掀起滔天巨浪,仇恨的滔天巨浪,究竟是什么人,凶残得令人发指! 那么,凶手要找什么东西?是这样东西害死了她的至亲与仆人? 真是丧心病狂! 他忽然问道:“你家有传家之宝吗?” 她一边回忆一边摇头,“奴婢没有听爹爹提起过。珍宝房并没有价值连城的珍宝,虽然爹爹收藏了几样珍品,不过也是寻常之物,收藏价值不高。其余的就是爹爹收藏的一些旧书字画和娘亲极为看重的绣品。凶手到奴婢家里找什么东西呢?” “这是关键的线索,倘若知道你家有什么珍宝,或是知道凶手在找什么,就能顺藤摸瓜查到凶手。”燕南铮黑眸微眯,目光冷锐。 “奴婢实在想不出家里有什么珍宝值得别人惦记。”兰卿晓苦恼地思索。 “你慢慢想,想到了告诉本王。” “不知道珍宝房变成什么样,奴婢恨不得回去一趟看看究竟。” “会有机会的。”他轻淡道。 “对了,殿下见过这种玉牌吗?” “没见过。不过玉牌上雕刻的浅纹是湮灭数百年的文字,帝京懂这种文字的人凤毛麟角。本王会派人去查。”燕南铮看着碧玉牌,似笑非笑,好似胸有成竹。 “谢殿下。” 这次兰卿晓没有拒绝他的帮助,因为好不容易有一点进展,她迫切地想知道凶手是谁,不希望线索就此断了。 虽然她不想跟燕王有太多牵扯,可是只有他有本事帮她,只有他能查到她想知道的真相。在激烈的矛盾里,她无可奈何地选择依赖他、信任他。 忽然,她跪下,恭敬地磕头,“谢殿下出手相助,奴婢感激不尽。” 燕南铮拉她起来,“本王心甘情愿,无需你感恩,更无需你报恩。” 兰卿晓挣脱手,后退一步,“谢殿下。夜深了,奴婢告辞。” “你不是每日都要练剑吗?还不到亥时,可以练小半个时辰。” “今日比较累,奴婢先回去了。” “明日起,本王陪你练剑,给你喂招。”他语声从容,好似在说一件早已成为事实的事。 “啊?”她错愕地愣住,他陪自己练剑? 确定不是脑子进雨水了?他不会是因为刘大将军陪她练剑,因此也要这么做吧。 燕南铮往外走去,步履如风,“走吧,本王送你回去。” 兰卿晓蹙眉跟上,“殿下,奴婢自己回去便可。” 这一路,她几次想开口请他回去,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决定的事不会改变主意。 宫道那么长,昏黑里他们并肩而行,寒风从脸颊刮过,有点疼,可是她感到特别的安心,觉得前路并非那么渺茫。 他却觉得这段路太短,只想永远这么走下去,直至垂垂老矣、满头白发。 他靠近她,牵起她的小手,柔软滑嫩的触感给他一点点慰藉。 她窘迫地挣脱,甩了几次都无济于事,最后气恼道:“殿下再这样,奴婢……” “怎样?”燕南铮好整以暇地问。 “奴婢再也不理殿下了。”兰卿晓不得已威胁。 忽然,他拉着她直往一旁走去,将她压在一棵树干。她惊魂未定,奋力地挣扎,却推不开坚固的铜墙铁壁。 这条宫道离针工局不远,较为偏僻,此时又是夜里,因此这会儿看不见半个人影,只有黑魆魆的夜色与涌荡的寒风。枝影凌乱,投影在地上似张牙舞爪的鬼魔。 她没有空闲注意周遭,气愤道:“殿下,放开奴婢……” 燕南铮扣住她的后脑,急切地吻她。她左闪右避,不断地转头,发觉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卿卿……” 他试图制住她,声音黯哑而低迷,带着灵魂深处无尽的念想与渴望。 兰卿晓拼命地推他、攻击他,他并不在意,也不觉得多么疼,失笑道:“越来越像小野猫了,爪子这么锋利。” 她更怒了,伸爪去抓他的脸,看他是不是还要继续欺负她。 陡然,燕南铮搂紧她的纤腰,将她往上提一点,把她的身躯紧紧贴着自己。 她的心神骇然一跳,心险些跳出嗓子眼,因为她察觉到他蓬勃的热念正摩挲着她的腰腹,简单而粗暴。 他相当的克制,从未这样展露过对她的饥渴与占有的心思,这一刻,她四肢僵硬,浑身发颤,恐慌蔓延开来…… “卿卿……” 燕南铮在她耳畔低语,沉哑的呢喃带着生命里热切的渴望,令人动容。 兰卿晓心尖颤抖,窘迫得不敢看他,惊怕地闪避他烫人的薄唇,“快放开奴婢,会被人看见的……” 他根本不担心,鬼见愁会清场的。 此时,鬼见愁的确在不远处把风。 之前,他偷偷地看了一眼,非常满意殿下今夜的表现,觉得殿下越来越上道了。 嗯,趁着夜色在这偏僻的宫道将卿卿姑娘压在树上,殿下还蛮大胆的,应该嘉奖。 什么时候他们兄弟们可以带小世子玩耍呢?他们还想着教小世子骑马射箭、练功呢,哈哈哈…… 燕南铮吻她的耳珠,没有太过霸道地逼她,让她慢慢适应。 兰卿晓备受压迫,快崩溃了,不得已出招击他的咽喉要害。 过了几招,终于,她趁他松手的时机落荒而逃,如风一样消失在夜色里。 他望着她仓惶逃走的小小身影,勾唇轻笑,寒风吹散了身躯的热度。 这次她有点吓到了,不过会慢慢习惯的。 兰卿晓一口气飞奔到针工局,靠着绣房的大门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气,嗓子干涩得快冒火。 燕王怎么会突然变得这样可怕? 想起不久之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依然不由自主地浑身战栗,好似有一股神秘的激流流窜在四肢百骸。 这一夜,她失眠了,辗转了小半个时辰才睡着。 梦里依然是狂野霸道的燕王,依然是令人心惊胆战的狂热求欢…… 第214章:珍藏女子的秀发 翌日,兰卿晓犹豫再三才做出决定,跟随燕王查案。毕竟杨昭仪一案波及雪儿,她要参与其中,帮燕王尽快查清真相,以免影响雪儿与腹中的孩儿。 在存墨阁见到燕王,她低着头,想起昨夜他强烈、狂热的渴求与索取,不由得脸颊烧起来,接着四肢百骸也热腾腾的,很不自在。 燕南铮看见她的柔腮抹了一圈绯红,似染春日桃花艳艳娇红,不由得胸口一热,心猿意马起来。 不过,他很快收拾了情绪,吩咐侍卫去带昨日收押的四个宫女。 燕南铮再一次审讯萍儿、阿琴和两个在小灶房打下手的宫女,是分开审讯的,得到的供词和昨日一样,她们否认下毒毒死秀秀。 兰卿晓以牵连家人的重罪威逼,她们依然坚称自己是无辜的。 “殿下觉得她们当中有人说谎吗?” “这四人不似说谎,毒死秀秀的人应该不是她们。”燕南铮剑眉微凛,面有沉色。 “要不要查查毓秀殿其他宫人?” “暂时不用。” 他若有所思,她也觉得头大,杨昭仪的死因还没查清,秀秀被毒死也断了线索,根本没法查,怎么办? 午时,宫人送来膳食,他们正要用膳,却见一人披着鲜红大氅妖娆、霸气地走进来。 兰卿晓扶额,天底下只有刘大将军可以把女子的妖娆、男子的霸气融合得如此完美,演绎得这般赏心悦目。 燕南铮视若无睹,先舀了一碗芙蓉燕窝给她,尔后拿起碗筷优雅地吃起来。 刘岚彻骚包地朝她眨眸,扬声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给本将军添一副碗筷。” 存墨阁的太监都是经过特训的,只认燕王一个主子。还没退下去的两个太监看向燕王,求得指示。 燕南铮微微点头,其中一个太监便去取来碗筷。 “听闻燕王又奉旨查案了,卿卿,你要跟着他查案?”刘岚彻也舀了一碗老鸭汤给她,心情似乎不错。 “谢谢大将军。”兰卿晓原本不想接受他的好意,不过还是笑着接受了。 “大将军忙于组建新军,每日都要去京郊大营,竟然有闲工夫进宫?”燕南铮看见她微笑,眸色一沉。 “看来燕王对本将军的行踪了如指掌啊,莫非你对本将军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刘岚彻捂着胸口、夸张地后仰身子,一副受惊的模样,“本将军只喜欢姑娘的。” “扑哧……”她忍不住笑出声。 燕南铮直接不搭理他,刘岚彻明媚地笑,对她道,“卿卿,要查案何须跟着他?我给你寻一份既可学到本领又不那么累的差事……” 兰卿晓轻声道:“奴婢想留在针工局。” 燕南铮的心顿时舒展开来,她问:“你进宫做什么?你不去京郊大营吗?” 刘岚彻不放心她跟着燕王,“今日不用出城,我来看看你。对了,杨昭仪一案闹得很大,我收到密报,杨右相不会善罢甘休,这两日跟某些老臣往来密切。那日若我在宫里,一定不会让他在宫里撒野!” 说到最后一句,他眼神凌厉,五分霸气,五分杀气。 “太后娘娘有自己的考量,在宫里大动干戈未必是好事。”燕南铮冷冷地嘲讽。 “正因为本将军手里的兵权,才镇住那帮老臣。”刘岚彻险些脱口而出,燕王是宗室里最尊贵的亲王,不能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他问:“你查得怎么样了?尽快查清真相,给杨右相一个交代,省得他闹太后娘娘。” “你能你来查。”燕南铮淡淡道。 “……”刘岚彻气得嘴都歪了,“你是大理寺卿,你不查谁查?限你五日之内查清。” “你不是陛下,没有资格命令本王。” “……”刘岚彻的嘴角抽了抽,“太后娘娘总有资格了吧。” “大将军,查案不是那么容易的,逼着也没用。”兰卿晓连忙打圆场。 “谁说没用?不逼一逼,他就没有紧迫感。” “没有线索,你再怎么逼也没用。” 燕南铮心里愉悦,卿卿为他说话,心里是向着他的。 刘岚彻没有跟她争辩下去,翻篇了,“对了,方才我进宫听见几个太监、宫女嚼舌根,说杨昭仪谋害玉丽嫔的孩儿,玉丽嫔怀恨在心,害死杨昭仪。卿卿,你们查玉丽嫔了吗?” 问完他才忽然想到,卿卿与玉丽嫔的交情不一般,这样问好像不太好。 “奴婢相信丽嫔娘娘没有杀害杨昭仪。”兰卿晓郑重道,接着说起秀秀中毒身亡一事,以此断定不是雪儿下毒手的。她暗暗担心,宫里议论纷纷,对雪儿的影响太坏了。 “这么看来,玉丽嫔倒是可以排除嫌疑。”他皱眉寻思道,“你这么一说,这两桩命案当真是扑朔迷离。” “现在最难办的是没有线索。”她苦恼道。 “燕王已经是帝京断案第一人,这两桩命案一定难不倒他。”刘岚彻顺势给对手戴了一顶高帽。 “对本王来说,所有犯罪都有破绽,侦破只是时间问题。”燕南铮轻淡的语气自信而笃定。 兰卿晓不由得心颤,就是喜欢这样自信到自负狂妄的燕王。 刘岚彻撇嘴翻白眼,“本将军等着瞧,看你几日侦破此案。” 燕南铮面色如常地进膳,再次把他晾着。 刘岚彻忍不住问道:“反正今日我没事,你们下午查什么,我跟你去瞧瞧。” 她如实道:“奴婢不知。” 燕南铮道:“本王查案不准外人跟着,除非你拜本王为师。” 刘岚彻的心塞塞的,瞪他道:“卿卿拜你为师了吗?” “卿卿是本王的婢女,也是本王的副手。你想当本王的奴才,本王不介意。” “你!”刘岚彻怒得险些掀翻膳案,被他占了便宜,自然是极度的不爽。 兰卿晓默默地扒饭,这两个绝世美男凑在一起就是互怼占便宜,针锋相对,没有一刻安生。 午膳后,刘岚彻忍不住问燕南铮:“你究竟要怎么查?” 燕南铮冷冷道:“本王说下午要查案吗?没有线索,没法查,先整理案情。” 刘岚彻心里窃笑,“既然不查案,卿卿,我陪你练剑,给你喂招。” “卿卿要整理案情。” “你整理不就行了吗?” “本王如何安排,需要你同意?” “燕王,你总是使唤卿卿有意思吗?”刘岚彻的俊眸寒沉了几分。 “闲杂人等出去。”燕南铮冰寒道。 刘岚彻拉起兰卿晓的小手,愤愤道:“卿卿,不必理他,我们走!” 兰卿晓犹豫了一下,尔后挣脱手,“大将军,奴婢不能走。” 雪儿牵涉在杨昭仪一案,如今所有人都认定雪儿害杨昭仪,更要尽快查清真相。因此,她必须留下来。 他失望不已,不过也猜到她是为了玉丽嫔才坚持留下来。 如此,他也留下来。 “闲杂人等出去。”燕南铮再次道。 “你有本事就把本将军打出去!”刘岚彻耍无赖。 “鬼见愁。”燕南铮朝外喊道。 “殿下,就让大将军留下来吧,说不定他有别开生面的想法或主意。”兰卿晓道,水眸流转。 “本王看在卿卿的面子让你留下来。”他心知肚明,她留下刘大将军是想“阻止”他忽然兴之所至亲她抱她。 刘岚彻得意地在书房翻看,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燕南铮不客气道:“再聒噪就出去。” 刘岚彻不悦地掀眉,“我说燕王,你每日都板着个脸有意思吗?尤其是对着卿卿这样的美人,你就不能笑一笑、温柔一点吗?” 兰卿晓正在整理案情,听了这话笔下一顿,险些笑出声来。 燕王的性情便是如此,清雅冷漠,怎么可能改变? 燕南铮清冷地勾唇,“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笑得跟大姑娘似的吗?” 刘岚彻的下巴快抽掉了,欲言又止,最终道:“这是本将军最迷人、最得美人芳心的地方,你自然妒忌。” 燕南铮再度不理他,刘岚彻想吵架也没人吵,郁闷了一会儿,走到书案边看她整理案情。 忽然,他看见案边放着一只螺钿锦盒,觉得怪怪的,便拿起来,打开来看。 燕南铮站在书架前查阅书,没看见他的举动。 刘岚彻诡秘地笑,打趣道:“燕王,你什么时候珍藏一个女子的秀发?” 燕南铮立即走过来,劈手夺过那个锦盒,眼里的暗色沉了沉,“本王准许你乱动了吗?” 兰卿晓的笔下又是一顿,暗暗思忖,燕王珍藏一个女子的秀发?是谁的? 燕王紧张地夺过来,可见对那秀发非常珍视。 那么,他对那姑娘的情意……是云袅袅吗? “燕王,是哪位姑娘的秀发?说来听听,不要不好意思嘛。”刘岚彻挤眉弄眼地笑,却忽然想起来,燕王对卿卿情有独钟,怎么可能喜欢别的姑娘?可是他怎么会有卿卿的秀发? “你真想知道,本王(可以)告诉你。”燕南铮朝他招手,要他过去,一副神秘的样子。 “本将军不想知道。”刘岚彻暗暗掩饰内心的不安,不会真的是卿卿的秀发吧。 第215章:霸气碾压 燕南铮把螺钿锦盒放在怀里,好似担心被人抢走。 兰卿晓的眼角余光看见这一幕,心咯噔一下,燕王身边的女子除了她就是云袅袅,当真是云袅袅的? 然而,燕王好像对云袅袅没有男女之情,那么,那秀发是她的? 心念转至此,兰卿晓心尖一颤,手一抖,笔锋歪了,划出一笔,与满篇娟秀工整簪花小楷极为不协调。 燕王什么时候得到她的秀发?她为什么从无察觉? 刘岚彻看见她这意外的一笔,心里了然,看来卿卿也猜到了。 那么,之前卿卿知道吗? 燕南铮也看见她的反应,唇角微勾,正好,就是想要她知道。 书房安静得出奇,气氛有点诡异,她继续整理案情,心慢慢沉静下来。 既然燕王不告诉她,她就当作不知道。 “燕王,本将军新学一招好玩的,想玩玩吗?”刘岚彻忽然道。 “什么好玩的?”燕南铮淡淡地问。 刘岚彻看见另一边的案上有三个没用过的茶杯,便拿过来,接着取出一个碎银子,把碎银子扣在一个茶杯下面。 兰卿晓飞一眼就知道他想玩什么,以前在扬州她在街上看着有趣,便跟一人学了几日,也算精通此道。 这种市井的雕虫小技,只怕燕王没见过,更不用说精通了。 刘岚彻把要诀讲了一遍,问道:“你猜到哪个茶杯里有碎银子,就算你赢了。想玩吗?” “玩几把试试。”燕南铮好似被这神奇的赌术吸引了。 “那要有个彩头,五局三胜,你输了,无条件听从本将军。” “可以。” “那开始了,你要仔细地看。”刘岚彻“善良”地提醒。 “开始吧。”燕南铮冷冷道。 三个茶杯排成一排,刘岚彻抓着其中两个茶杯,先让他看碎银子在哪个茶杯,接着迅速调转位置,三个茶杯转来转去,眼花缭乱。 片刻后,他感觉差不多了,停下来,得意得好似阴谋快要得逞,“碎银子在哪个茶杯?” 燕南铮指了指中间那个茶杯,刘岚彻阴险地挑眉,“你确定?” 燕南铮没耐心给他玩花招,径自拿起那个茶杯,从容优雅。 其实刘岚彻也不记得碎银子在哪个茶杯,不过就是相信燕王绝不可能猜到。让他震惊的是,中间的茶杯竟然真的有碎银子! 燕王怎么可能第一次玩就猜中?一定是走运! 兰卿晓一心二用,用耳朵关心他们的“战况”,不由得惊诧,没想到燕王的眼力这么好! 刘岚彻准备开始下一局,就不信燕王次次都走运,“走起喽,看清楚了!” 这一次,他调转茶杯的速度快了一点,而且多转了几下。最后,他停下来,自信地看燕王:这一次燕王一定猜不到。 他花了几日才把这赌技练得精纯,燕王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看破其中的奥妙? 兰卿晓稍稍抬眸,想看看燕王是运气好还是真有本事。 这种市井赌技靠的是眼力,燕王武艺高强,眼力未必那么好。 “这个吧。”燕南铮随意地指了左边的茶杯,好似根本不在意输赢,又好似笃定自己一定能猜中。 “不许反悔。”刘岚彻大声道,慢慢揭开那只茶杯。 当那碎银子赫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瞠目结舌,怎么会这样? 兰卿晓也是惊愕,燕王的眼力这般好? 燕南铮薄唇微弯,似笑非笑道:“本王又赢了。” 刘岚彻心里郁卒,又不甘心,就是不信邪:接下来的三局,他一定会赢! 他用嘴吹了吹碎银子,接着开始调转茶杯,手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变化莫测。 兰卿晓定睛看着,他的双手太快,变成幻影,根本瞧不清楚,应该使了一点内力。 他终于停下来,还是谜一般的自信,“猜吧。” “还是左边这个吧。” 这一局燕南铮更随意了,选了跟上一局一样的茶杯位置。 她默默地想,他看似胸有成竹,当真看清楚了? 刘岚彻担心他反悔,立马揭开,却傻眼了——又猜中了! 燕王怎么可能猜得中?莫非他是老手? “本王赢了三局,已经胜了,不过本王给你一个翻盘的机会,最后两局你猜,倘若你赢了,就算作你赢了。”燕南铮风光霁月地开出于自己不利的游戏规则。 “你欺人太甚!”刘岚彻气愤道,不过很快就转变想法,“你自己说的,不要反悔!” 他就不信燕王玩得比自己还溜! 兰卿晓也想看看燕王是不是真的会玩,是不是可以骗过刘大将军的眼睛。 燕南铮把三个茶杯拨过来,认真地把那碎银子放在其中一个茶杯下面,剑眉一扬,“大将军,看清楚了。” 刘岚彻瞪大双眼看着,发现燕王的“功夫”比自己还要熟练,不禁咋舌。 数次后,燕王的手速疾如魅影,也使了一点内力。 刘岚彻的眼珠迅速地转动,都快瞪出来了。 终于,燕南铮的双手停下来,问道:“哪一个?” 兰卿晓再次惊诧,燕王玩得这么溜,手速好像比刘大将军还要快,是之前玩过吗?还是现学现卖? 刘岚彻纠结死了,觉得哪一个都有可能,手指一会儿指这个,一会儿指那个,一会儿又指另一个,就是下不了决定。 “你是要下辈子再做决定吗?”燕南铮的语声掠有讥讽。 “本将军这是慎重,懂吗?”刘岚彻不服气道。 “方才本王只是随便指了一个,你这么慎重,犹豫了这么久,再挑不中……” “就这个!本将军决定了,就这个!” 燕南铮立即揭开,然而,空空如也,“你输了一局。” 刘岚彻着急地叫:“怎么可能?” 他揭开另两个茶杯,果然,在其中一个茶杯里。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看错了,激动道:“再来再来!” 兰卿晓暗暗心惊,燕王居然赢了!难怪他之前猜的时候那般胸有成竹。 燕南铮再次转动三个茶杯,手速成神,幻影连连。很快,他停下来,“哪个?” 刘岚彻又纠结了,比之前那一局还要犹豫,纠结得拍案、跺脚,还憋气握拳。忽然,他想到一个办法,“卿卿,你来帮我猜,输赢都好,我都认了。” “是你玩,又不是奴婢玩。”兰卿晓含笑提议,“你闭上眼睛,指哪个就是哪个。” “好吧。”他闭上双眼,两只手指在太阳穴附近绕圈,“天灵灵地灵灵……这个!” 燕南铮正要揭开,刘岚彻迅速地按住他的手,“本将军改主意了,这个!” 燕南铮冷冷地讥笑,“大将军该有大将军的气度,不许再反悔!” “好好好,开吧。”刘岚彻破罐子破摔。 “你输了。”燕南铮漫不经心地揭开茶杯。 “不可能!怎么可能……”刘岚彻急躁地抓起另外两只茶杯,果然,碎银子在左边的茶杯里。他又气愤又狂躁,“你是不是早就玩过?” “本王从未玩过,现学现卖而已。”燕南铮淡然的语气里自负分明,“你输了,必须为本王做一件事。” 兰卿晓不得不承认,燕王的本事太惊人了,现学现卖也玩得比刘大将军溜。 燕王连胜五局,霸气碾压刘大将军。 刘岚彻急怒攻心,险些吐出血来,他狂躁地走来走去,平息怒火与郁火,同时在想,为什么他学了几日还比不上燕王现学现卖?莫非其中有什么诀窍? 他问:“你知道这赌技的诀窍?” 燕南铮剑眉微扬,“愿赌服输,大将军不要忘了,彩头是你自己说的。” 刘岚彻原本想用这赌技赢他,把他视若珍宝的卿卿的秀发抢夺来,没想到输得这么彻底,五局都输了,而且是在卿卿面前,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本将军是言而有信之人,怎么会食言?说吧,你要本将军做什么?”他的心在滴血。 “本王暂时想不到,先记着。”燕南铮神秘莫测地扬眉,“若你耍赖,本王就命人散播流言……” “本将军岂是那种耍赖之人?”刘岚彻气愤地瞪他,心塞塞的,“对了,本将军移形换影、声东击西,为什么你这么快就猜到是哪一个?” 燕南铮剑眉微压,移形换影……声东击西…… 兰卿晓见他若有所思,不由得诧异起来,他是不是想到什么? “不说就不说,你以为本将军稀罕吗?”刘岚彻不屑道,傲骨铮铮地冷哼。 “卿卿,幕后主谋或许并非真的想谋害玉丽嫔的孩儿,而是要杀死杨昭仪,顺便嫁祸给玉丽嫔,此乃声东击西。”燕南铮眉宇凝沉,“而杨昭仪被废黜,贬到春芜院,幕后主谋再下手杀害,此乃移形换影。” “这有点牵强吧。”刘岚彻不苟同。 “杨昭仪在春芜院遇害,身边没有宫女,容易下手,也不会留下蛛丝马迹让人顺藤摸瓜查下去。”燕南铮的桃花眸迸出冷锐的寒气,“先是玉丽嫔被下药谋害,接着是杨昭仪被杀,再接着秀秀被毒杀灭口,这计谋一环扣一环,布局十分精妙。说不准幕后主谋谋算的更多,不仅仅如此。” “被你识破了,布局还算精妙吗?” “在本王眼里,再完美的布局,都有破绽。” 兰卿晓再三琢磨,燕王的分析的确有道理,或许从一开始,幕后主谋的目标就不是雪儿,而是杨昭仪。 刘岚彻不理会他的狂妄自负,对兰卿晓笑道:“卿卿,我误打误撞给他最最重要、关键的启发,也算功劳一件吧。” 第216章:卿卿中毒 兰卿晓一笑,“晚膳给大将军加一只鸡腿。”她转而问燕王,“殿下还想到了什么?” 燕南铮的雪颜沉重起来,“幕后主谋布这么大的局,只是要杀害杨昭仪吗?为什么杀她?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从杨昭仪的头颅吸走那么多血。” 刘岚彻挑衅地问:“像你这样的高手,能做得到吗?” 她错愕,他的意思是,江湖高手以内力杀人,或许可以造成杨昭仪那样的死法? 燕南铮好像想到什么,叫鬼见愁进来,“传鬼煞。” “燕王,本将军又给你启发了,你是不是应该郑重地谢本将军?”刘岚彻笑得眉眼飞飞,“本将军很好说话的,只要方才本将军赌输了一笔勾销便可。” “本王也不是那种锱铢必较之人,那便一笔勾销。”燕南铮同意,因为现在刘大将军对他的威胁不是那么大。 “本将军留在这儿,给你两个启发,你赚到了吧。” “大将军,把绣花针刺入头部,你用内力吸血出来,不能落下半滴血迹,留下蛛丝马迹,你能做得到吗?”兰卿晓好笑地问。 “应该……不行,哪里能控制得这么好,必定会有鲜血滴落。”刘岚彻道。 她看向燕王,那燕王能做到吗? 倘若他们都做不到,只怕没有做得到的人,毕竟这世间比他们的武艺更高强的人,太少太少。 刘岚彻不服气道:“燕王,若你能做到,本将军就服你。” 燕南铮眉宇微紧,“内功精深之人,只要练就一种邪功,就可以直接吸取别人的精元与内功。至于吸血,本王不知有没有。” 刘岚彻双目一亮,好奇地问:“什么邪功可以吸人精元与内功?” “想练?欲练邪功,必先自宫。”燕南铮似笑非笑,眼梢有几分诡秘,“本王可以给你告诉你那是什么邪功。” “……”刘岚彻唇角狂抽,摸摸鼻子,当作什么都没问过。 兰卿晓憋着笑,却还是没忍住,笑得快岔气了。 他气恼、郁闷不已,怎么就给自己挖了个坑?什么不好问,问这种自宫的事,平白拉低了自己的形象。 他恨不得给自己扇一巴掌。 见对手这般神色,燕南铮眉峰微动,心里愉悦。 等了半个时辰,鬼煞终于赶到。 燕南铮说了杨昭仪的致命伤,问道:“你可知,有什么办法可以从细微的针孔里吸血而不留下蛛丝马迹?江湖上有哪个门派的武功可以用此种方法杀人?” “属下未曾听说过,只听说过吸人精元与内功,没听说过吸血的。”鬼煞琢磨道,“殿下可以以内功吸别人的血,不过伤口必定比较大。” “本将军也可以做得到,不过并不符合杨昭仪的死法。”刘岚彻道。 “这两日你好好琢磨一下,类似的也可。”燕南铮吩咐道。 “是。”鬼煞领命。 兰卿晓思忖,鬼煞精通医术,武功高强,涉猎颇多,应该可以琢磨出来吧。 这日,整理案情后,见没什么事,她告辞回针工局绣月昭仪的新衣。 刘岚彻坚持送她回去,她固执地谢绝,以免他和燕王又闹起来。 叶落音见她这么早回来,惊诧地问:“怎么这么早?” “回来赶绣活。”兰卿晓笑道。 “卿姐姐,这种糕点好吃,你也尝尝。”红绡把一碟只剩下三个的糕点递给她。 “这是什么糕点?”兰卿晓取了一块吃起来,“酥酥脆脆,清甜不腻,还挺好吃的。” “这叫花酥,刚才衣房送来的人送来的,大家都吃了。”翎儿笑道。 兰卿晓吃完,开始在月昭仪的新衣上刺绣。 叶落音悄声问道:“杨昭仪之死查得怎么样?查到真凶了吗?” 翎儿、红绡和小倩纷纷凑过来,“卿姐姐给我们悄悄地说,我们保证不会传扬出去。” “真的没有线索,不骗你们。”兰卿晓低着头专心地绣着。 “那有进展了,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们。”翎儿笑道。 “卿姐姐,现在很多人都说是丽嫔娘娘杀害杨昭仪,你跟丽嫔娘娘的交情那么好,你觉得是丽嫔娘娘吗?”红绡压低声音神秘地问。 “正因为我和丽嫔娘娘交情不一般,才不能乱说,但我相信娘娘不是那种歹毒狠辣的人。你们不要乱说。”兰卿晓叮嘱道。 “你们谁敢说出去,我撕了她的嘴!”叶落音笑着威胁。 很快到了晚饭时辰,她和叶落音等人去吃饭。 所有人的饭盒都放在木架上,她们取了各自的饭盒去装饭、打菜,尔后坐下来吃。 吃饭的时候,兰卿晓听见所有人都在议论杨昭仪暴毙一事,大多数人都认定是玉丽嫔是做的,兰卿晓气愤不已,想辩驳,可是没有真凭实据,这些人不会相信她的话。 她气饱了,只吃了一半就回绣房,叶落音匆匆扒完,跟着回来。 “卿卿,嘴长在她们的脸上,随便她们说去,犯不着跟她们一般见识。”叶落音劝道。 “我没事,想开了就好。”兰卿晓笑了笑,“我接着绣。” “拂衣在毓秀殿还好吧,有没有想我们?” “她挺好的,很开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无需担心她。” “做自己喜欢的事,总会开心一些。你不如求苏姑姑一句准话,再求丽嫔娘娘把她调到毓秀殿,这样她就名正言顺留在毓秀殿。” “我也是这么想的,过阵子我再问问她的意思。” 大多数人都吃饭回来了,继续刺绣一个时辰再回通铺房。 兰卿晓绣得飞快,光阴飞逝,其他人陆续回去了,只剩下叶落音、翎儿陪着她。 叶落音劝道:“时辰不早了,回去睡吧。” 兰卿晓头也不抬道:“明日我要去存墨阁,今夜就多绣一个时辰吧。” 翎儿也劝道:“卿姐姐,不要这么拼命,明日我帮你绣。” 兰卿晓摇头,“主要部分必须由我绣,苏姑姑一眼就能瞧出来,万一打回来重绣就不好了。” 忽然,小腹一阵绞痛,她眉心紧蹙,手里的绣花针滑落,她以为疼一下就没事,没想到越来越痛,连五脏六腑都痛起来,似有一只邪恶的大手不断地搅着,脏腑揪成一团。 “卿卿,你怎么了?”叶落音发现她的异样,惊慌地扶住她。 “是不是小腹疼?”翎儿满目担忧,“不如我去禀告苏姑姑。” “噗……” 兰卿晓靠着叶落音,呕出一口血。 翎儿震惊地瞪大双目,“卿姐姐的血发黑,会不会是中毒……” 叶落音满心焦虑,脑筋急转,眼下卿卿神智不清,只能她拿主意。 倘若卿卿真是中毒,那一定要去太医院才有可能活命。苏姑姑并没有资格去太医院求医,那么只有丽嫔娘娘、燕王和刘大将军可以救卿卿。燕王应该还在存墨阁吧,那就赌一次。 “你速速去存墨阁找燕王,请他过来一趟。务必要快!”叶落音吩咐道。 “可是这时辰我们针工局的绣娘不能在宫里乱走,会被侍卫拦住的。” “卿卿有腰牌,你拿她的腰牌去。” 翎儿拿了兰卿晓腰间的腰牌,朝存墨阁飞奔。 叶落音轻拍兰卿晓的脸颊,急得快哭了,“卿卿……卿卿,醒醒……” 兰卿晓的双眸微微睁开,但很快又阖上。现在她的小脸泛着淡淡的青色,双唇也变成淡淡的青紫色,眉心蹙成小山,非常难受似的。 卿卿的情况越来越不好,叶落音心急如焚,秀眸蒙了一层水光:卿卿,你一定要撑住! 翎儿当真遇到侍卫阻拦,出示腰牌后就可以走了。 正巧,燕南铮正要出宫,在外面看见一个姑娘气喘吁吁地跑来,不由得心一沉。 这姑娘的衣着和卿卿一样,莫非她是因为卿卿来的? “殿下……”翎儿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扶着大腿,屈身道,“卿姐姐好像是中毒了,您……” “什么?”鬼见愁和鬼煞面面相觑。 她正要再说,只见眼前掠过一道影子,如凛风掠过,瞬间没了踪影。 燕王已经飞掠走了! 鬼见愁拽住翎儿,和鬼煞飞奔跟上。 燕南铮看见绣房还有灯火,直奔而来,当看见卿卿倒在叶落音怀里,不省人事,嘴角、身上皆有血迹,小脸发青,他头皮发麻,血液好似快凝固了。 他面色一变,立即冲上前,把卿卿揽过来,运气于掌心,在她的前胸后背点了几下,接着在她的后背揉抚了几下,最后力道适中地拍一掌。 兰卿晓呕出一大口发黑的血,清醒了一点,双眸微睁,不过眼前模糊,她只认出叶落音。 叶落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燕王来了,卿卿就有救了。 鬼见愁等人赶到,鬼煞立即过来给她把脉,沉重道:“殿下,是剧毒,先送到存墨阁。” 燕南铮抱起她,不由分说地往外飞奔。鬼煞、鬼见愁跟着离去。 叶落音和还没缓过神来的翎儿愣愣的,他们消失得也太快了! “有燕王在,卿姐姐应该不会有事。”翎儿不由得羡慕起来,若有一位俊美睿智的男子这样待她,她这辈子就没遗憾了。 “希望卿卿能平安无事。”叶落音轻声叹息,心里揣测,卿卿中毒绝非偶然。 第217章:合欢醉 兰卿晓躺在床上,双眸轻阖,看见燕王的脸庞布满了焦虑与担忧…… 之前来存墨阁的路上,燕王抱着她疾速飞驰,她迷糊地看见他紧绷的脸颊、紧抿的薄唇,看见他的桃花眸坚定里氤氲着迷濛的雾气…… 万分危急的生死关头,他又一次救了她。 燕南铮见她清醒了一点,温柔地握住她的小手,“觉得怎么样?” “还好……”她语声极轻,脏腑的剧痛缓解了大半,好受点了。 “鬼煞给你施针放出毒血,你暂时不要动。”他的眼里泛着怜惜与焦虑。 “嗯。” “你不会有事的,不要担心。” 此时,兰卿晓的头部、手臂、双脚等重要穴位都刺着针,的确不能动弹。 鬼见愁站在一旁,鬼煞把脉后道:“殿下,卿卿姑娘中的剧毒叫作合欢醉。此毒剧烈,服下两个时辰内发作,倘若半个时辰之内没有及时施救,就会毒发身亡。” 燕南铮的深眸迫出一缕冰寒的戾气,“合欢醉!” 兰卿晓心想,怎么会中毒呢?是谁要毒死她? “你可以配出解药吧。”鬼见愁问鬼煞。 “合欢醉跟别的剧毒不一样,是两种慢性剧毒在体内混合而成的剧毒,要先确定那两种剧毒分别是什么,才好对症下药。”鬼煞如实道。 “那两种剧毒不是固定的?”燕南铮的雪颜腾起凛寒的杀气。 “总共有数十种,不过殿下无需担心,属下会取一点卿卿姑娘的血,喂给小白兔吃,再喂解药。若小白兔活下来,那么解药就是对症了。”鬼煞解释道。 “要多久?” “至少要一个时辰。” “尽快。”燕南铮看着她,恨不得代她受剧毒的折磨,“她能支撑多久?” “殿下及时地封住她的心脉,阻止剧毒攻心。属下先给她服下护心丹,延缓剧毒攻心,应该可以支撑一个时辰。”鬼煞道。 “你必须保住她的命。” “是。” 鬼煞见殿下的周身缭绕着凛寒的杀气,感觉到周遭的压抑,不由得抹汗。 即便是殿下自己蛊毒发作,也不见殿下这般杀气腾腾。看来殿下对卿卿姑娘的情意已经非同一般。 鬼煞离去,鬼见愁宽慰道:“殿下无需太过担心,卿卿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不会有事的。对了,殿下,今夜要留宿存墨阁吧。” 燕南铮点头,鬼见愁道:“属下去准备火盆、热茶。” 寝殿只剩下燕南铮一人,死一般的沉寂,令人心慌。 他坐在床边,握着她的小手,不禁有点患得患失,不,卿卿不会有事的! 兰卿晓眉心紧蹙,不安地动来动去,应该是脏腑难受才会这样不安。 “卿卿……卿卿……” 他轻柔地低唤,可是她毫无反应,精致的五官皱起来,小脸青白交加,楚楚可怜的样儿令人疼惜不已。 忽然,她轻轻地颤抖起来,双目微阖,不知有没有一点神智。 燕南铮又唤了两声,她颤得越来越厉害,青紫的薄唇一翕一合,额头渗出细密的薄汗。 他的胸口好似被人锤了一拳,闷闷地疼。 查出是谁给她下毒,他一定会将那人碎尸万段! 他的黑眸深处涌出爱怜,抱起她,紧紧地抱着她,似在安抚她不安、惊惧的灵魂。 在他的怀里,兰卿晓依然发颤,不过渐渐平缓下来,好似找到了舒适、安全的港湾。 他轻轻摩挲她的后背,舒缓她的情绪,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不再发颤,在他温暖的怀里睡沉了。 想把她放下来,让她睡得舒服一点,可是他又想长久地抱着她,不愿松手,担心这一撒手,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像这样抱着她。 她一动不动,如死一般。 从来不曾这样慌过,从来不曾这样害怕过,从来不曾这样担心过…… 他不敢想象她再也不会醒来的那一幕,不敢想象她从此消失于世间的事实,不敢想象她永远离开他后会怎样……他紧紧抱着她,好似这样抱着就不会失去她,她就不会离开…… 燕南铮的五脏六腑似被文火烤炙,焦灼惶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卿卿一定不会有事的…… …… 鬼见愁沏了热茶,带着几个太监搬两只火盆进来的时候,看见殿下一动不动地抱着卿卿姑娘,好似经历了千年风霜的石雕。 这一幕不宜让太监们看见,他吩咐道:“手脚利索点。放好了就出去。” 几个太监不敢看,安放好火盆就立即退出去。 鬼见愁把两只火盆挪了位置,尔后道:“殿下,喝杯热茶吧。” 燕南铮动了动,把卿卿放下来,让她平躺着。 尔后,他接过茶盏,一口气饮尽,“鬼煞试得怎么样了?” “殿下别急,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鬼见愁明白殿下焦躁的心情,宽慰道。 “你去针工局问问卿卿的姐妹,卿卿在毒发前吃过什么。” “属下这就去。”鬼见愁道,“太监在外面候着,殿下有事吩咐他们喊一声便可。” 燕南铮点头,鬼见愁领命离去。 这一个时辰,犹如一年那么久,漫长的等待、煎熬。 终于,鬼煞来了,惊喜道:“殿下,属下已经知道是哪两种剧毒合成合欢醉了。” 燕南铮欣喜若狂,“速速去配药、煎熬。” 鬼煞应了,立即去了。 燕南铮轻抚她的脸颊,沉魅的语声含着喜悦,温柔如春风轻拂,“卿卿,很快就会没事的。” 又等了两盏茶的功夫,鬼煞送来解毒的汤药。 “你确定这碗汤药可以解她体内的剧毒?”燕南铮不敢大意,郑重地问。 “殿下,属下确定可以。”鬼煞也慎重道,“其中一只小白兔吃了这种解药,还活蹦乱跳的,其他小白兔都死了。” 燕南铮把卿卿扶抱起来,轻拍她的脸颊,“卿卿,醒醒。” 她有点感觉,双眸微微睁开一点。 他轻柔道:“解毒的汤药煎好了,本王喂你。张嘴。” 接着,他舀了一勺喂进她嘴里,她迷迷糊糊地吞了。 他一勺一勺地喂,温柔的动作,十足的耐心,鬼煞汗颜,殿下竟然伺候一个绣娘! 可见殿下对卿卿姑娘用情已经非同寻常。 半碗汤药见底了,鬼煞再次给她把脉,而她又昏睡过去。 “服了解药,不是应该呕出毒血吗?”燕南铮不解地问。 “每种剧毒不一样,不可一概而论。”鬼煞听脉后道,“卿卿姑娘的脉象依然微弱,不过正在慢慢变强。殿下无需太过担心,这解毒的汤药必定有效。” 不多时,鬼见愁回来,将问到的事情详细地说了。 燕南铮眸色沉寒,“卿卿晚饭后一个多时辰才毒发,跟鬼煞说的不谋而合,的确是合欢醉。卿卿自回去后就刺绣,后来去吃晚饭,没喝过什么,那应该是她的饭菜被人下毒。” “宫人的饭菜是大锅做的,每个宫人都是一样的,如何在卿卿姑娘那份饭菜里下毒?”鬼煞提出不同的意见。 “卿卿还吃过什么?”燕南铮又问。 “哦对了,叶姑娘说,卿卿姑娘刚回去时吃了一块糕点,是衣房的人送去的花酥。此外就没有了。绣房不少人都吃了花酥,叶姑娘也吃了,为什么只有卿卿姑娘中毒?”鬼见愁不解。 “那花酥必定有问题。”燕南铮冰寒地凝眸。 “鬼见愁,你忘了吗?合欢醉是由两种剧毒在体内混合才会发作。”鬼煞解释道,“花酥来历不明,应该下了一种剧毒,另一种剧毒下在晚饭里?” “吃饭时那么多人,且卿卿也看着,不好下手。”燕南铮否定了这个可能,“另一种剧毒应该不是下在饭菜里。” “两种剧毒分别入体,不会发作吗?”鬼见愁想不明白这一点。 “这两种剧毒是慢性的,可能一个月、甚至一年后才会发作,混合在一起一两个时辰后便会发作,发作时脏腑剧痛,剧毒攻心后脏器被腐蚀,人就死了。” “原来如此。”鬼见愁明白了。 燕南铮沉眉思索,饭菜不好做手脚,那么凶手是下毒的? 鬼煞又道:“殿下,合欢醉这种剧毒让人防不胜防,且世上能解此毒的人凤毛麟角。属下觉得,针工局的人应该没办法拿到合欢醉去害人。” 燕南铮不禁感到后怕,倘若鬼煞对合欢醉不了解,那么卿卿必死无疑。 忽然,熟睡的兰卿晓呕出一口血,血色发乌,人也醒了。 他立即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卿卿,觉得如何?” 她疲倦地眯眼,气若游丝道:“没那么疼了……” 鬼煞再次给她把脉,凝神道:“卿卿姑娘的脉象较方才强了些。殿下,属下再给她施针一次。” 燕南铮把她放在床上,退到一旁。 鬼煞落针如风,快,稳,准,很快就好了。 兰卿晓清醒了点,声音微弱地问:“奴婢中毒了吗?” 燕南铮沉哑地宽慰:“你别担心,本王不会让你有事,很快就能好起来。” 她正想开口,忽然又呕出一口乌紫的血,他连忙上前擦拭流到她脖子、身上的血,接着去拿布巾来擦拭。 “殿下,呕出毒血是好事。”鬼煞欣喜道。 “卿卿不会有事了吧。”燕南铮面上的阴霾慢慢消散。 第218章:共处一室 鬼煞道:“卿卿姑娘体内的剧毒已经清除大半,每日服用汤药,连服五日便能清除余毒。” 燕南铮点点头,嘱咐道:“每日的解毒汤药你务必谨慎,不要假手他人。” 鬼煞领命,“眼下卿卿姑娘没有大碍,好好歇着便可。” 他拔针退下后,燕南铮低哑地问卿卿:“想喝水吗?” 兰卿晓轻轻点头,鼻尖发酸,眉骨酸痛,眼角湿湿的,心里早已风起云涌——燕王又一次救了她这条小命,她是不是应该忘记之前他要杀她灭口那件事?是不是应该彻底原谅他?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很矛盾。 不过,原谅不原谅又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关系? 她早就决定斩断情根,以后无论他对她怎样,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能表露自己的心思,不能对他抱有幻想,不能再陷入他的温柔漩涡里。 燕南铮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接着把茶杯放在她唇边,喂她喝水。 兰卿晓小口地喝了,心里流淌着暖流。 “卿卿,现在感觉好点吗?今晚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跟本王说说。”他低沉的嗓音带着胸腔里的震动,迷人心魂。 “嗯。”她简单地说了一下,声音轻缓而微弱。 “看来还是那块花酥和晚饭有问题。你确定没喝过茶水?” “没有。” “针工局的人应该不可能害你,不过必定是外边的人收买了针工局的人给你下毒。” “是什么人要毒死奴婢?”兰卿晓蹙眉,近来对她恨之入骨的也就是云露了。 莫非是云露对她下毒? 燕南铮嘱咐道:“这阵子你务必当心,吃的喝的用的尤其小心。” 她点点头,他又道:“本王会查清楚,你无需费心这件事。” 她苦笑,“查到了又能如何?” 若真是云露下毒,她还能怎么样?云露有昌平公主这个祖母护着、宠着,即便是他和刘大将军,估计也很难动云露一根毫毛。 “本王会为你讨一个公道。”他的眉宇缭绕着凛寒的杀气,至少要让那个人不敢再下手。 “殿下无需为奴婢的事费心。”兰卿晓轻淡道,想挣开来,四肢却绵软无力,根本挣不开,只好道,“奴婢想睡了……” 燕南铮把她放下来,为她拉好棉被,“安心地睡吧,本王在这儿。” 许是身子虚弱的缘故,她的确累了,闭上双眸就沉沉地睡去。 他静静地凝视她,好似永远也看不够,这张清莹素雅的小脸宛若南域的水仙花,清雅天然,好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一种幽静的芬芳吸引着他,让他欲罢不能。 看了片刻,他坐在床尾,靠着大枕,棉被盖着身躯,像上次一样守夜。 直至窗纸映出外面的晨曦之色,他才被嘈杂声、叫嚷声吵醒。 在外面大喊大叫的是刘大将军。 鬼见愁、鬼煞拦着刘岚彻,他破口大骂,执意要把燕王骂出来。 昨夜,京郊大营的新兵闹了事,他得到消息便匆匆赶出城去处理。处理后夜深了,他便没有进城,在大营歇下。墨七传消息给他,墨九叫他几声,他睡得熟没苏醒,墨九便想着反正卿卿姑娘有燕王的照顾应该不会有事,就没有继续叫公子。 天刚亮,墨九再次叫刘岚彻,这回刘岚彻醒了,听了禀报后炸了毛,把他痛骂一顿还不解气,把他揍了几下才罢休。 “你是猪吗?凡是卿卿的事,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本将军,不可贻误!”刘岚彻下了死命令,睚眦欲裂地瞪他,“就算本将军快死了,也要禀报!记住了吗?” “小的记住了。”墨九心里那个悔恨啊,昨夜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没有叫醒公子呢? 刘岚彻匆匆赶到皇宫,径自来到存墨阁,可是这两只鬼门神死也不让他闯进寝殿。 燕南铮下床披衣,开门出去。 看见他从寝殿出来,刘岚彻知道他和卿卿一整夜共处一室,心里顿时火烧火燎起来,“卿卿呢?” 燕南铮吩咐宫人去沏茶,尔后道:“卿卿还睡着,不要吵醒她。” 刘岚彻心急如焚地问:“昨夜她中毒了?眼下没事了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事没必要瞒他,燕南铮一五一十地说了,刘岚彻震怒,“竟然有人给卿卿下毒!待本将军抓到那人,一定将他五马分尸!” “昨夜鬼见愁去问了卿卿的姐妹,得到一些线索。” “什么线索?” “那花酥是衣房的宫人拿过去给绣房的人吃的,不过本王觉得,卿卿未必会吃花酥,在花酥里下毒,未必能让卿卿中毒。” “那饭菜里更不好下毒,那么多人一起吃,如何下毒?” 燕南铮的桃花眸冷冷地凝起,锐气迫出。 刘岚彻也在沉思,卿卿就吃了一个花酥和晚饭,都没办法精准地下毒,那下毒之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宫人奉上热茶,他们一边想一边饮茶,想得头快破了,还没想到。 他烦躁地走来走去,“燕王,你想到没?” 燕南铮摇头,刘岚彻狂躁地问:“那你猜到是什么人毒害卿卿吗?” “近来对她恨之入骨的人,你想不到吗?” “云露!”刘岚彻眉宇绞拧,杀气腾腾,“本将军去查查衣房那个宫人!” “本王正有此意。”燕南铮眼里的戾气似要吞噬人,“今天本王要去一趟太尉府,你去吗?” “去!当然去!”刘岚彻咬牙切齿道。 卿卿不知什么时候才醒,他们先吃早膳。 刘岚彻着实饿了,风卷残云一番后就赶往针工局。 半个时辰后,他带着衣房的宫女回来,十分的解气,“本将军威胁两句,她就什么都招了。”他疾言厉色地喝道,“说!一五一十地说!” 那宫女跪在地上,恐惧得瑟瑟发抖,快哭了,“奴婢是受人指使……昌平公主以奴婢的弟妹的性命要挟奴婢……奴婢不得不为她办事……大将军饶命,燕王殿下饶命……” “你如何知道卿卿会吃花酥?如何知道她会拿哪一块?”燕南铮冷酷地问。 “奴婢在最底下的两块花酥抹了毒……把花酥给了翎儿……翎儿与卿卿要好,一定会给卿卿留一两块的……”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嘴唇发颤。 “卿卿中的毒有两种,另一种怎么下的?”刘岚彻又问,一副随时会把她生吞活剥的模样。 “奴婢观察了几日,知道卿卿的饭盒放在哪里。昨日奴婢谎称去茅房,偷偷潜进饭堂,把毒药抹在她的饭盒里。” “该死!”他怒得抬腿踹她的胸口,力道很大。 这宫女倒在地上,眉头紧皱,好似很痛,也许是胸骨断裂了。 他恼恨地下令:“将她收押地牢,择日发落。” 侍卫迅速带走她。 想到昨夜卿卿险些丧命,刘岚彻恨不得想杀人,“有这个人证,昌平公主无从抵赖了吧。” 燕南铮冷冷道:“你想禀奏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治皇姐的罪?”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太后娘娘未必愿意因为一个绣娘而治罪皇姐,牵一发而动全身,太后娘娘考虑的是大局,大局为重。” “那如何是好?”刘岚彻更烦躁了。 “本王自有办法。”燕南铮高深莫测地凝眸。 …… 兰卿晓苏醒后,觉得好了许多,四肢有点力气了,脏腑也不痛了。 刘岚彻立即蹦到床前,满目关切,“卿卿,你没事就好了。还觉得哪里不适?” 她摇头,“有点饿了。” 燕南铮暗暗松了一口气,“鬼见愁去端早膳了。” 不多时,鬼见愁送来早膳,对殿下使眼色,表示已经检查过这些膳食,没有问题。 闻到食物的清香,兰卿晓的小腹咕噜噜地叫,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刘岚彻看见她气色不好,小脸白如雪,没有半点生机,心似被什么揪扯着,难受得很。 此时想想,他方觉得后怕,倘若昨夜燕王已经出宫,卿卿中毒了,可以想谁求助?即便是玉丽嫔相助,太医院的太医会解毒吗? 一不小心,他就永远地失去卿卿了。 这冰寒刺骨的冬日,他的脊背渗出冷汗。 兰卿晓吃完了,恢复了不少体力,笑吟吟道:“大将军,殿下,奴婢没事了。” 燕南铮道:“接下来的五日,你还要服解毒的汤药,每日两次,本王会派人送给你,你要按时服药。” 她点头应了,不敢跟剧毒开玩笑,毕竟还要保住这条小命。 之后,他说今日不查案,她跟他们告辞回针工局。 刘岚彻叮嘱她回去后还要多加休息,千万不要太过劳累。 她走了之后,他问:“现在就去太尉府?” 燕南铮清冷道:“还要等吉时吗?” 刘岚彻被怼得心情不爽,不过还是罢了,不跟他计较了。因为接下来,他们要并肩作战。 来到太尉府,他们求见昌平公主,仆人说老夫人身子不适,不见客。 “不见也得见!让开!”刘岚彻冷厉地怒喝。 “若皇姐不见本王,本王只好勉为其难地把近二十年来太尉府的香艳秘密散播出去。”燕南铮气定神闲道。 “对!昌平公主再不见本将军,本将军就把你们公子把军饷中饱私囊的事禀奏太后娘娘。”刘岚彻凶光毕露道。 仆人慌了神,立即去禀报管家,管家再去禀报老夫人。 第219章:霸气要挟 昌平公主正与云露品茗、品尝糕点,听了管家的禀报,云露惊诧地问:“祖母,他们又来做什么?” 不过,听见刘大将军上门了,她惊喜得很,忍不住站起来,恨不得飞到大门那边,亲自迎接意中人。 昌平公主吩咐管家带他们过来,管家去了。 “祖母,他们一起上门,会不会是因为那个贱人?”云露欣喜地猜测,满面微笑。 “露儿,你要矜持点。”昌平公主含笑教导。 “我知道了。”云露微微低头,装作娇羞、婉约的大家闺秀模样,逗得祖母乐呵呵地笑起来。 不多时,燕南铮、刘岚彻在管家的带领下进来,简单地行了个礼。 看见朝思暮想的意中人,云露痴痴地望着他,移不开目光。她希望他看自己一眼,可是他进来后就没有看她一眼,好像还很生气。他生什么气呢? 这时,云袅袅带着侍婢进来,恭敬地向祖母请安,接着又向他们行礼。 昌平公主对她的态度很冷淡,似乎不满她这时候来此。 云袅袅站在一旁,把自己当作一幅不惹人注意的书画。 不久前侍婢匆匆赶回去,说燕王在门口,求见祖母。云袅袅又惊喜又激动,来向祖母请安,顺便见见燕王。 她有点小紧张,目光不由自主地迤逦过去,多日不见,燕王依然神采绝世。 今日他来求见祖母,有什么事呢?莫非是为了卿卿? “公主殿下,你确定要在小辈面前说一些或许你不想让她们知道的事?”刘岚彻挑眉冷笑,“你不介意,本将军更不介意了。” “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云露不服气地问。 “比如,你祖母做了一些知法犯法、于身份不符的事,倘若追究起来,罪责不轻。”他嘲讽道。 她惊诧地看祖母,难道祖母对那个贱人下手了?可是祖母不是说先按兵不动吗? 云袅袅暗暗思忖,看来是祖母对卿卿下手了。 燕王为了卿卿上门向祖母算账,可见对卿卿的心意。 昌平公主见多了风风雨雨,面不改色道:“你们都退下。” 云袅袅福身一礼,优雅地转身退下,云露不情不愿地走了。 燕南铮的容颜似染了寒霜,寒气逼人,“皇姐毒害卿卿一事,本王暂时不追究,不过再有下次,本王绝不会再姑息养奸!” “燕王,你年纪也不小了,想不到为了一个卑贱的绣娘来跟本公主大呼小叫,你觉得你很有本事吗?”昌平公主冰冷地嘲笑。 “本王有没有本事,皇姐总有机会看到的。”他似笑非笑。 “公主殿下以为本将军是吃素的吗?”刘岚彻森凛地挑眉,语气饱含酷烈的杀气,“若非燕王按着,本将军早就把搜集到的罪证呈到太后娘娘案前。如你所愿,足以把根基深厚的太尉府连根拔起。” “罪证?没有亲眼目睹,本公主不会信。”昌平公主冷笑。 “皇姐应该知道‘天罗地网’的厉害,连先帝、太后娘娘都忌惮。关于太尉府知法犯法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数不胜数,简直触目惊心。本王花了那么多精力、人力去搜集,自然不会摆着好看的,总会有派上用场的一日。”燕南铮的周身迫出一股摄人心魄的戾气,好似会变幻成一条巨大的白龙,张开獠牙大嘴,吞噬整个太尉府。 “本公主是被吓大的,你们威胁不了本公主。”她依然面色不改,沉稳如山岳。 “十年前,太尉府子孙总共私吞军饷八十万两;八年前,共私吞军饷一百万两;五年前,共私吞军饷一百二十万两。四年前,太尉府三房庶子在扬州打死两个人,在庆州打死四个人。三年前,太尉府二房庶子在灵州明抢良家女子,仗势欺人,打死百姓三人、伤人十数人。”他的语声冰冷如寒月下的流泉,寒气刺骨,“四年前,太尉府长房在云家祖籍地灵州强征民宅盖豪奢大宅,与乡邻百姓发生混战,打死百姓八人……” “还要继续说下去吗?”刘岚彻阴鸷地笑。 昌平公主的脸庞越来越冷沉,眼眸越来越阴寒,不屑道:“你知道得再详细,又能如何?” 燕南铮高深莫测道:“若皇姐再执迷不悟,本王不介意将整个云家连根拔起,甚至诛九族。” 她森冷道:“你以为太尉府没有自保的本事吗?” 他轻缓道:“太尉府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都察院早就闲散太久,看见那些罪证,必定热血沸腾。太后娘娘素来铁腕,只要罪证确凿,绝不会网开一面。” 这语气毫无攻击力,却给人一种狂妄自负、杀伐决断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刘岚彻接着道:“本将军不怕你的子孙领军叛变,因为本将军早已在他们身边安插了人。只要帝京一有动静,他们就会无声无息地去见阎罗王。” “不要以为本公主会怕了……”昌平公主满面阴沉,久居人上的威严与天生的优越感让她很难妥协。 “皇姐可以不怕,代价便是云家子孙为你陪葬。”燕南铮散漫道,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芝麻小事,“要如何做,你自己选择,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刘岚彻凶狠地瞪眼,看见燕王已经转身出去,便也跟上去。 昌平公主气得拍案,满面怒火,脸颊剧烈地抽了抽。 那个贱人,竟然没死! 在外面等候的云袅袅和云露看见他们出来,立即迎上去,不约而同道:“殿下(大将军)……” 燕南铮径自前行,步履如飞,根本不看云袅袅一眼。 刘岚彻也是如此,大步流星,恨不得脚底抹油,摆脱云露的追逐。 云露气得跺脚、撅嘴,云袅袅凝眸远望,心里惆怅…… …… 过了一日,兰卿晓感觉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想着燕王查杨昭仪一案怎么样了,有没有新的进展。 宫里对玉丽嫔的议论越来越盛,兰卿晓听了太多,越发着急、焦虑。 燕王没有传召,她只好先刺绣。不过才绣了一个时辰,便有太监来找她。 这个太监带她来到王选侍住的华阳殿,说燕王殿下在这儿。 她诧异,燕王在这儿做什么? 不过,她看见宫殿外有不少宫人一边围观一边议论,还有侍卫排成队列阻止宫人随意出入。这等阵仗太过不同寻常,莫非又发生命案了? 果不其然,又有妃嫔死了,这回是王选侍。 王选侍位份低,和三个妃嫔同住华阳殿,大殿前院站着不少宫女太监,一个个的惊慌害怕。 问了宫人,她往王选侍的寝殿走,果不其然,燕王在寝殿。 四个宫人站在外殿,等候问询,燕南铮在寝殿察看现场,兰卿晓走过去,目光扫到床榻,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仔细看看。”他低沉道。 “嗯。”她往前走两步,看见王选侍躺在床榻,而床榻的被褥、棉被凌乱不堪,一片狼藉,还沾染了暗红、快凝固的血迹,可谓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王选侍的双目瞪得圆圆的,明显的死不瞑目,胆小的看一眼便会做恶梦。她的脸部沾有几滴血,与死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照,前胸的桃红色寝衣被血水染红了,身躯下的床榻四周也有不少血,可见流了不少血。 这死状,太惨烈了。 兰卿晓的目光转向床榻与四周,妆台也凌乱狼藉得很,胭脂水粉口脂散落一地,宫砖上也有一些血迹。 古怪的是,一只不大不小的白猫倒在角落里,一动不动,雪白的毛沾了不少血,好似死了。 她问燕王:“仵作还没来?” 燕南铮摇头,“先去问问宫人。” “这只白猫应该死了,也要等仵作来验吗?” “是要验一下。” 他往外走,她跟着出去,对那四个宫人道:“燕王殿下要问话,你们务必如实回答。你们都是伺候王选侍的宫人,介绍一下自己吧。” 两个太监、两个宫女分别自我介绍,是王选侍的近身宫女和比较得力的太监。 兰卿晓又问:“是谁先发现王选侍遇害的?你们发现的时候,王选侍已经死了吗?” 他们说,昨夜王选侍心情不好,把两个宫女都赶出去,也不要她们守夜。于是,两个近身宫女回去睡觉。天刚亮,她们醒了,进寝殿看看王选侍,却发现她躺在床榻,血迹斑斑,死状非常恐怖,就是现在这样子。 她们吓坏了,立即去跟两个太监说,接着他们去上报郭总管。 “那只白猫是王选侍养的吗?”兰卿晓想了想,问道。 “是选侍养的。选侍闲时无聊就跟白猫玩耍,打发时光。” “你们发现时,白猫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奴婢没有动过任何东西。” 四个宫人依然心有余悸,恐惧地瑟缩着。 他们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血腥、凶残的凶案现场,自发现王选侍死了就不敢靠近寝殿。 兰卿晓看向燕王,燕南铮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 王选侍应该是被人杀害,这两三日,甚至是昨夜,并没有发生古怪的事。 在兰卿晓的印象里,王选侍是个胆儿大的,长袖善舞,侍奉、魅惑君王颇有一手,只不过姿容中等偏上,完全比不上月昭仪、杨婕妤,因此得到的恩宠不多,也无法晋升位份。 ps:今天只有一更哈。抱歉,带孩子实在顾不过来了。 第220章:被白猫咬死 燕南铮让四个宫人去外面候着,尔后问兰卿晓:“说说你的想法。” 兰卿晓斟酌了一下,道:“殿下,王选侍应该是半夜遇害的,宫人都没有察觉。寝殿里床榻和妆台比较凌乱,但其他的家具、器具、摆件都没有移位,王选侍临死之际有过挣扎、反抗,不过仅限于床榻与妆台之间。” “继续。” “地上的血迹不多,床榻血迹斑斑,王选侍挣扎、反抗了一会儿,很快就被凶手杀死。” “还有吗?”他暗暗心惊,没想到她的进步这般神速,跟他的判断不谋而合。 “王选侍与凶手做殊死搏斗,即使很短,但也应该会呼救,或者闹出比较大的动静,为什么没有惊动宫人?还有,华阳殿还住着其他三位小主,她们都没有听到动静吗?”兰卿晓娓娓而谈,如画的眉目闪现犀利的冷芒。 “稍后问问那三位以及她们的宫人。” “方才奴婢看了一下,王选侍前胸的伤口看不清是什么形状,眼下只能等仵作来验尸,确定致命伤。” “分析得不错,观察力有进步。”燕南铮不掩欣赏,“你负责王选侍一案,如何?” “啊?奴婢还没有那个本事吧。”她谦逊道,被他夸赞是很开心,不过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不历练如何进步?”他淡淡道,“就这么定了。” 这时,郭总管匆匆走进来,对他行了一礼,道:“燕王殿下,奴才向太后娘娘禀报了,太后娘娘口谕,着殿下全权查办。” 燕南铮屈身道:“臣领旨。” 郭总管客气道:“殿下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才去办。” 燕南铮道:“本王担心凶案现场被人破坏,影响查案,华阳殿还有三位小主住着,可否请她们暂先移居别殿?” “自然可以。华阳殿死了人,又是晦气又是戾气又是杀气的,她们巴不得搬离别殿呢。奴才这就去跟她们说。” “郭总管顺便跟她们说,稍后本王要向她们例行问询。” “奴才明白。” 郭总管立即去了。 兰卿晓忽然想到,会不会是同住华阳殿的小主杀死王选侍的? 近水楼台好办事,再者可以避开耳目,以免被人发现。只不过,这只是推测。 很快,郭总管回来了,“三位小主在那边等候,殿下可以过去问话。” 兰卿晓跟着一起去,燕南铮走在她身旁,忽然低声道:“你来问。” “这不好吧,还是殿下问吧。”她错愕,自己是什么身份呀,她们会说实话吗? “记住,你心里只有查案这个信念,没有贵贱之分。” 她为难地点头。 李淑女、秦淑女和赵淑女站位份低,又难得见陛下一面,若论尊卑,自然比不上燕王。因此,她们向他行礼。 燕南铮冰冷的眼风扫过大殿,对她们不屑一顾,对那些死物倒是颇为关注。 她们以为可以与燕王对视一下,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而且是他身边的绣娘问话,太气人了。 兰卿晓问道:“昨夜三位小主的寝殿可有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或者可有察觉华阳殿发生不同寻常的事?” 三人想了想,纷纷摇头。 “半夜,你们可有醒来?可有听见什么声音?”兰卿晓又问。 “一觉睡到天亮,没有醒来。” “昨夜我睡得挺好的,没听见什么声音。” “燕王殿下,王选侍究竟是怎么死的?凶手是谁?我们不会有事吧。” “王选侍死得这般可怖,是不是触怒神明才被罚?” “王选侍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喜欢出风头,必定触怒了什么人,才落得如此下场。” 兰卿晓见她们说得气劲,越来越离谱,连忙又问了一个问题:“三位小主和王选侍交情如何?” 李淑女道:“王选侍心气儿高,傲着呢,一向以华阳殿的主位自居,对我们三人爱理不理的,不太与我们来往。” 兰卿晓心思微动,“这几日你们与她可有发生争执?她有没有跟别人结怨结仇?” 秦淑女道:“三天两头地吵几句自然是有的,她也不屑跟我们吵架,觉得那是浪费时间。至于她有没有跟别人结怨结仇,我不知道。” 其他二人也表示不知道。 兰卿晓蹙眉,“若你们想到什么事与王选侍之死有关的,尽快向燕王殿下禀报。” 她们应了,尔后在郭总管的安排下离去。 兰卿晓无奈地看燕王,又是一无所获。不过,至少知道了王选侍与那三位小主的交情并不好。对了,会不会是这三位小主联手害死王选侍? 燕南铮忽然道:“你在想,会不会是这三人杀害王选侍。” 她心神一凛,惊诧不已,燕王看透了她的心思,太可怕了! “奴婢的确有此想法,不过又觉得不可能。” “为什么?” “倘若她们真想害死王选侍,完全可以选择一种比较隐秘的杀人方法。王选侍的死状太过血腥、惊悚,很快就会传得沸沸扬扬,而她们也会备受猜疑。因此这个可能性不大。”兰卿晓娓娓分析。 他轻轻颔首,没有赞扬她,不过心里是满意的,她的进步很快,不仅观察力进步不少,而且独立分析案情的本事也日渐增长。假以时日,她的能耐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等了半个时辰,大理寺仵作终于到了。 仵作默不作声地查验王选侍,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燕南铮淡淡地问:“致命伤在哪里?” 仵作一边检查左肩、前胸的伤口,一边回道:“王选侍的肩膀、前胸有不少伤口,有的是抓伤,有的是咬伤。其中左肩的咬伤和心口的咬伤比较严重。下官初步断定,王选侍是被咬死的。” “被咬死……莫非是被那只白猫咬死的?”兰卿晓蹙眉琢磨,“可是王选侍养的白猫怎么会咬她自己?再者,那只白猫不大,即使是发狂咬人,也不至于咬死人,而且造成那么大的伤口。” “这位姑娘分析得不错。殿下,下官也觉得那只白猫不太可能把人咬死,至多咬成重伤。”仵作道,“殿下看,王选侍心口位置的伤口创面很大,咬得血肉模糊,而且伤口颇深,不过没有伤及脏器。王选侍流了很多血,又饱受惊吓,失救而死。” “殿下,王选侍的手臂、五指有抓痕,脸上也有两道抓痕,应该是与白猫拼命、搏斗被白猫抓的。”兰卿晓又道。 燕南铮点点头,仵作又查验了尸首的双腿、头部,尔后去查验那只白猫。 她说道:“据王选侍近身宫女说,王选侍养这只白猫已有四个月,平日总是抱着这只白猫玩耍,白猫的吃食比宫人还要好。这只白猫温顺乖巧,颇有灵性,有时逗得王选侍很开心。按理说,这只白猫和王选侍相处愉快,应该不会咬主人。” 仵作检查完了,道:“殿下,这只白猫没有伤口,白毛沾的血,嘴里的血都是王选侍的。白猫的齿缝有些许人的皮肉,初步判断,是白猫咬死王选侍。” 燕南铮清冷地问:“还有其他发现吗?” 仵作回道:“暂时没有,下官之后再进行详细地查验。” 燕南铮吩咐侍卫把王选侍女、白猫的尸首抬到存墨阁附近的宫殿,再吩咐侍卫把一些重要的物证用布巾包起来带走。 离去之前,兰卿晓又看了一圈寝殿,没有发现可疑的线索。 回到存墨阁,他们喝了一杯茶,接着前往附近的殿室看仵作复验尸首。 仵作复验尸首非常详细、谨慎,从头到尾,从微细的毛发到脚趾,无一漏网。 不过,他的复验结论和初验一样,王选侍的致命伤是胸口的伤口,从伤口的形状、深度来看,跟那只白猫的牙齿基本吻合。他还说王选侍死时双目瞪圆,瞳孔放大,受惊不小。 兰卿晓跟着燕王走到外面殿廊下,默默地想,这还是过年的欢乐时节,宫里依然洋溢着新年的新气象与对新年的期盼、憧憬,却发生凶残可怕的凶杀案,给皇宫拢上不祥的阴影。 杨昭仪之死还没查清,没几日王选侍又被自己养的白猫咬死,一时之间,宫里议论纷纷,各种各样的揣测甚嚣尘上,人心惶惶。 寒风扫荡,燕南铮的雪色大氅飞掠如舞,面目沉静如寒水。 兰卿晓斟酌再三,道:“殿下,王选侍之死跟杨昭仪之死看似没有关联,不过仅隔几日,她们又都是擅邀宠的妃嫔,奴婢总觉得两桩命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你觉得王选侍被白猫咬死是意外吗?”他深黑的眸好似经历了千万年风霜的深渊。 “看似意外,但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是你的感觉?” “是。” “本王也觉得没这么简单。”燕南铮望着堆着千万重霾云的长空,阴寒的风凛然掠过。 “王选侍之死与杨昭仪之死有关联吗?”兰卿晓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问他。 这时,刘岚彻疾步飞来,语声明朗,眼梢带笑,“你们果然在这儿!” 第221章:跟一只猫较劲 燕南铮冷漠以对,兰卿晓不解地问:“今日大将军不去京郊大营吗?” 刘岚彻神采飞扬地笑道:“听闻宫里又发生命案,我进宫瞧瞧。你们查验过尸首了?” 她点点头,燕南铮道:“大将军的消息可真灵通。” “不灵通,本将军还怎么威慑那帮老臣和宗室?”刘岚彻说完才觉得好像又说错话了,在燕王面前不该说这样的话刺激他,燕王毕竟是宗室里最尊贵的一脉。他问卿卿,“里面那人是哪个妃嫔?怎么死的?” “王选侍,被她自己养的白猫咬死的。”她如实道。 “啊?被自己养的猫咬死的?”他惊愕,继而失笑,“猫能咬死人吗?我第一次听说。” “大将军,死者为大,请你尊重点儿。”兰卿晓不悦道。 “好吧,我不笑就是。”刘岚彻正色道,“既然是被猫咬死的,那就是意外,还查什么?卿卿,别查了,我们练剑去。” “哪有这么简单?” “有多复杂?” “有一种人四肢灵活,但脑子简单。”燕南铮毒舌道,“比如像大将军这样的。” “扑哧……”兰卿晓忍不住笑出声。 “燕王,不带这样攻击人的!”刘岚彻气得牙痒痒。 “殿下,眼下回存墨阁吗?”她问燕王。 燕南铮点头,尔后迈步前行。 她跟上,刘岚彻也跟着走,“卿卿,新兵招募一事我办得差不多了,不如我陪你查案吧,说不定我可以给你启发呀,说不定我可以帮你破案呢。” 兰卿晓笑道:“你堂堂大将军,还是去京郊大营做你应该做的事。” 他瞪着前面那人的后背,目光化作利剑刺进去,“有人说我脑子简单,我就破案给他看,让他心服口服!” 她转过头望天,又开始互怼抬杠了。 燕南铮没有反对,她就没说什么了。 回到存墨阁,兰卿晓整理案情,刘岚彻站在一旁看着,燕南铮看着那些从华阳殿带回来的物证,若有所思。 “卿卿,你的簪花小楷真漂亮,像一朵朵花儿。”刘岚彻称赞道,通过她记录的案情,了解了个大概。他摸着下巴寻思道,“白猫发狂咬人……养的白猫一般都温顺乖巧,怎么会咬人呢?” “据奴婢所知,有些东西会促使白猫发狂。”她一边写一边道。 “对了,可以问问太医啊。”他惊喜地笑起来,“我立即派人去传太医。” “不必了。”燕南铮传叫鬼煞。 鬼煞进来,听了殿下的问话,回道:“致使猫发狂咬人的东西并非没有,但发狂到咬死人,想必猫变得非常凶猛,要特别调制的东西才行。” 刘岚彻挑眉神秘地问:“你会调制吗?” 鬼煞道:“可以试试。” 兰卿晓见刘大将军的微笑很古怪,问道:“大将军想怎么样?” 刘岚彻嬉皮笑脸道:“既然猫发狂会咬死人,那就试试是不是真的可以。” 她觉得这个办法完全可行,“殿下觉得呢?” 燕南铮点头,吩咐鬼煞:“你去准备一只猫,调制东西,准备好了来说一声。” 鬼煞领命退下,刘岚彻朝她得意地扬眉,“卿卿,我这个主意不错吧。” 她点头一笑,继续整理案情。 等了半个时辰,鬼煞终于准备好了。 他们来到琼庭,兰卿晓看见鬼见愁抱着一只黑猫,地上有一只形制颇大的木笼,鬼煞手里拿着一只瓷碗,碗里是灰黑的稀泥样的东西。 “就是这东西?管用吗?”刘岚彻好奇地问。 “管不管用,试了就知道。”鬼煞笑道。 “试吧。”燕南铮冷漠道。 鬼煞得令,把灰黑的稀泥喂给黑猫吃。 鬼见愁笑道:“殿下,这只黑猫是从膳房抱来的,还算温顺。” 黑猫吃了两口就不吃了,转开头喵喵地叫,估计是觉得这灰黑的稀泥太难看,味道又不好。 鬼煞强硬地喂了几口,尔后鬼见愁把黑猫放进那只木笼里。 他们都盯着木笼里的黑猫,黑猫慢悠悠地走来走去,喵喵地叫着,一副悠闲散步的架势。 刘岚彻等得不耐烦,“不管用呀,黑猫还是这么乖。” 兰卿晓道:“再等等,哪有这么快的?” 忽然,黑猫甩甩身子,尾巴直挺挺地竖起来;接着,黑猫好似全身用力,全身绷紧,面目也沉下来,发出一声与猫叫截然不同的低吼,猫牙森厉,眼神凶狠,如猛虎一般。 “变了变了!”鬼见愁惊喜道。 “还可以再凶一点。”刘岚彻蹲下来,朝着木笼里的黑猫做鬼脸,“怎么?看你凶还是本将军凶!本将军在沙场上可是所向披靡,对付你这么小只,本将军一根手指就把你弄死!” “扑哧……”兰卿晓憋着笑,“你跟一只猫较什么劲?” “我是在挑衅它呀。”他猛地凶狠起来,瞪着黑猫,目光凶戾骇人,“有种你出来咬我呀,哈哈……” 黑猫也盯着他,发出一声怒吼,好似在跟他较劲,比较谁更凶、更恶。 鬼煞道:“殿下,黑猫越来越凶了。” 燕南铮点点头,把她拉到后面一点,刘岚彻的俊脸杀气腾腾,“本将军要吃了你!” 黑猫再次发出吼叫,凶猛地抖着全身的毛发,那双猫眼圆滚滚的,变成赤色,颇为吓人。 燕南铮也蹲下来,静静地盯着黑猫。 兰卿晓转头看他,心尖微颤——此时的燕王,雪颜弥漫着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凛鸷杀气,触之即死。那双桃花眸好似齐聚了世间所有的戾气,好似吞噬了世间所有的邪祟与鬼魔,好似洪荒时代的死神附体,令人一见就毛骨悚然,全身定住了似的,乖乖地交出自己的小命。 若说刘大将军的杀气是将帅那样的凶凛、悍然,带着边疆凛冽的风的味道,让人双腿发颤,站不住,那么燕王的杀气便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最令人恐惧的心魔,自内而外地散发出来,杀伤力仿若毁天灭地的天崩地裂。 在她的心里,燕王的杀气更让人惊怕。 刘岚彻转头看见燕王的神色,也吓了一跳。 黑猫怒吼一声,如狮如豹,陡然飞跃而起,撞上木笼顶部,丝毫不觉得疼。下一瞬,黑猫怒吼的声音更大,更凶猛地跳起来,在木笼里激烈地撞来撞去,好像愤怒于被关着、困住,试图跳出牢笼。 众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两步,兰卿晓有点小紧张,这只黑猫变得真可怕,似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 刘岚彻对鬼煞竖起大拇指,“你调制的东西果然厉害,这哪里是猫,是猛兽!” 鬼见愁皱眉道:“这笼子不会被黑猫撞散架了吧。” 鬼煞道:“应该不会,不过当心一点为好。殿下,属下准备了一只死了的小白兔,现在放进去吧。” 燕南铮点头,“放进去。” 鬼煞把一只小白兔从缝隙放进去,那只黑猫立即扑上去,疯狂地撕咬,十分凶猛强悍,活脱脱一只猛虎。 转眼之间,那只可怜的小白兔被咬得血迹斑斑,时而一整块咬起,时而叼着晃来晃去,时而狠辣地撕裂…… 兰卿晓看得头皮发麻,燕南铮伸手蒙住她的双目,低沉道:“不要看了。” 她转过身,太血腥残忍了。 倘若那只小白兔面对一个活生生的女子,攻击力也足以将女子咬死。 “王选侍应该就是这样被咬死的。”刘岚彻是驰骋沙场、杀敌无数、见惯杀戮的大将军,也不禁有点头皮发麻。 “王选侍养的白猫应该是被人喂了一种特制的东西,或是被人以一种神秘的手段挑逗,发狂暴虐地咬人。”燕南铮吩咐鬼煞把这只猫杖毙,否则会害其他人。 他们回到书房,讨论案情。 刘岚彻一副已经洞悉命案内情的架势,侃侃道:“如此看来,凶手给白猫喂了什么东西,让温顺的白猫半夜发狂咬人。正巧,王选侍把宫女遣出去,给凶手作案的最佳时机。她睡沉了,白猫把她咬醒,她应该喊救命了,不过寝殿四周没有人,她活活地被猫咬死。” 兰卿晓寻思道:“现在的问题是,那只猫究竟吃了什么,或者被凶手做了什么手脚。” 鬼煞提议:“殿下,属下去杀了那只白猫,看看它吃了什么。” 燕南铮同意了,鬼煞立即去了。 鬼见愁沏了三杯热茶来,“殿下,大将军,卿卿姑娘,喝茶吧。” 刘岚彻端起茶盏,忽然想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卿卿,你没事了吧,有没有觉得身子不适?” “奴婢没事了。”兰卿晓开始记录案情,把方才的试验结果写下来。 “卿卿,你觉得王选侍和杨昭仪还有什么相似的地方?”燕南铮忽然问道。 “这二人的相似之处很少,擅邀宠,千方百计地想晋位份。”她眉心微蹙,“既然王选侍遇害,那么杀害杨昭仪、秀秀的凶手,可以排除她。” “的确可以排除王选侍。”他的黑眸萦绕着冷锐之气。 “会是谁呢?”刘岚彻装模作样地思索,做沉思状。 书房静默了一盏茶的时间,鬼煞匆匆进来禀报:“殿下,属下有发现!” 第222章:责问 兰卿晓惊喜地等候下文,刘岚彻急切地问:“什么发现?” 燕南铮则是面不改色,好似天塌了依然云淡风轻。 鬼煞禀道:“属下先剥了那只白猫的毛皮,发现白猫的脖子、腹部有一些细微的针孔,大约有十几个。” 燕南铮眸心微动,“类似绣花针的针孔?” 鬼煞点头,“是的。” “猫被刺几针并不会死,为什么那只白猫的身上会有那么多针孔?”兰卿晓寻思道,“莫非是凶手针刺白猫?” “还记得杨昭仪怎么死的吗?”燕南铮的眼神澄澈如水,“杨昭仪的天灵盖下面一点有针孔。” “可是一个是人,一个是一只猫,不好相提并论吧。”刘岚彻提出不同的意见,“再者那只白猫又不是被吸血死的。对了,那只白猫怎么死的?” “之前仵作查验白猫,说白猫死得蹊跷,还无法确定死因。”兰卿晓道。 “属下有发现,属下剖开白猫,发现那只白猫的血很少,应该也被吸血了。”鬼煞道。 她水眸睁大,惊喜道:“殿下,白猫和杨昭仪的死法一样。” 燕南铮清冷地断言:“看来杨昭仪之死与王选侍之死有关联。” 刘岚彻的脑子里乱糟糟的,烦躁不已,“可是那只白猫有十几个针孔,杨昭仪只有一个。” 兰卿晓莞尔眨眸,“起码有相似之处,总算有所发现。” 不过,摆在他们面前的依然是严峻诡异、扑朔迷离的凶杀案,还需要他们找到更多的线索,抽丝剥茧。 燕南铮问鬼煞:“本王要你想的事,想到了吗?” 鬼煞惭愧道:“还没有。属下会竭尽全力。” 之后,他们一边吃午膳一边聊案情,不过还是没有新的发现。 午膳后,一个自称仁寿宫的太监来传话,萧太妃传召卿卿。 刘岚彻疑惑地问:“萧太妃传卿卿有什么事?” 那太监低着头回道:“奴才不知。卿卿姑娘跟咱家走一趟吧。” “或许是刺绣之事,奴婢去一趟便是。”兰卿晓想了想,萧太妃的传召不能不去,先去一趟再说。 “我陪你去。”刘岚彻冠冕堂皇地说道,“本将军顺道去向太妃娘娘请安。” “大将军,太妃娘娘只传召卿卿姑娘。”那太监为难道。 “本将军去向萧太妃请安,还要你同意不成?”刘岚彻不悦道。 “奴才不敢。”那太监连忙低头。 “不敢就给本将军闭嘴!”刘岚彻不耐烦道,“你先回去,稍后本将军与卿卿一起去。” 那太监灰溜溜地退下。 燕南铮不动声色,眼下宫里不太平,大将军陪卿卿去也好,安全一些。 兰卿晓试图说服刘大将军:“大将军,太妃娘娘传召奴婢应该是刺绣一事,奴婢自己去就行了。” 刘岚彻理所当然道:“那怎么行?这大过年的就有两个妃嫔死了,而且死得这么离奇诡异,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去?” 她拗不过他,只好随着他了。 燕南铮望着他们离去,尔后看她记录的案情与搜集回来的物证。 仁寿宫,大殿。 兰卿晓下跪行礼,惊诧地看见月昭仪也在这儿,月昭仪与萧太的交情很好? 刘岚彻略略一礼,“给太妃娘娘请安。” 萧太妃坐在宝座,妆容清淡如菊,“大将军真是稀客。” 她身穿一身日常的淡青色棉袍,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插着一支素雅的银簪,整个人素净得很,符合太妃深居后宫的身份。 而坐在一旁的月昭仪也是一身的清雅素淡,乌发间插着淡雅的梨花簪,宛若一朵空谷幽兰,清丽的面容微微笑着,让人倍觉亲切。 “太妃娘娘近来可好?”刘岚彻笑得眉眼飞扬。 “哀家能有什么不好的?打发日子罢了。”萧太妃的声音温和里有一股刺人的清冷,“今儿哀家这儿可真热闹,月昭仪来给哀家请安,大将军也来了。” “太妃娘娘传召绣娘,是要裁绣新衣吗?”他懒得浪费唇舌,单刀直入地问。 “哀家一把年纪了,衣裳够穿就行。”她抿嘴一笑,语声柔缓,“倒是月昭仪这样如花一般的年纪,是该好好打扮。方才她跟哀家提起绣娘卿卿给她绣一身新衣,不过还没绣好。哀家想起卿卿刺绣功夫了得,只需数日便绣好衣裳,怎么这次……” “回禀太妃娘娘,是奴婢的错,奴婢会尽快绣好昭仪娘娘的新衣。”在宫里大半年,兰卿晓深深地明白,当主子问责,宫人不要妄想解释和推卸责任,要先认错,让主子最大程度的消气,接下来主子才能听得进去自己的解释。 “太妃娘娘,这怪不得她。燕王奉旨办案,要她协助,她已经不眠不休地绣衣,还请太妃娘娘、月昭仪见谅。”刘岚彻代她解释。 “她是针工局的绣娘,燕王为什么要她协助办案?”萧太妃不悦地蹙眉,“她去办案,那哪有空闲绣衣?” “谁知道燕王在想什么。太妃娘娘一向慈悲心肠,宽宏大量,还请给卿卿几日时间。”他客气道。 “大将军严重了。本宫也不急着穿新衣,等多久都无妨,只是太妃娘娘心地善良,又不太了解,因此传卿卿来问问。”月昭仪轻柔道,语声柔软似花开的声音。 “谢昭仪娘娘体恤。奴婢必定尽快绣好衣裳。” 兰卿晓悄然抬眸,月昭仪身穿一袭雪青色宫装,妆容淡淡,虽然容光靓丽,但的确素净得过分了。 月昭仪这样的年纪,风华正茂,正是应该好好打扮的时候,才能更加出彩。 不过,月昭仪裁的新衣是妃色,色泽鲜艳,与她平常的着装风格不太一样。 说不出为什么,兰卿晓觉得同样安然坐着的月昭仪和萧太妃给人一种相似的感觉,相似色泽的衣裳,相似的气质谈吐。或许就是因为她们有比较相近的性情,才能坐在一块儿闲话家常,情谊也才会好起来,萧太妃也才会为她出头。 萧太妃经历了多年的后宫沉浮,如今笑看风云,淡然恬静里依然有几分隐隐的威严,“既然如此,哀家就不费心了。不过,哀家还要多说一句,卿卿,你是绣娘,揽了绣活就要尽快完成,不要耽误了招人口舌。” “奴婢铭记在心。谢太妃娘娘教诲。”兰卿晓道。 “太妃娘娘也该明白,身为绣娘,卿卿自然想尽快办好主子的事。不过她人微言轻,主子有别的吩咐,她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刘岚彻面无表情,冷冷道,“还望太妃娘娘多多体谅。” “听闻刘大将军把绣娘卿卿放在心尖上,呵护如自己的眼珠,原来传闻是真的。”萧太妃慈和的语声里有几分讥讽,“大将军,哀家只是提个醒儿,月昭仪不介意便可。” “让太妃娘娘见笑了。”刘岚彻冷笑,左道眉高高地挑起,“若没什么事,本将军告辞了。” “不送。”萧太妃的语气沉了沉。 “卿卿,走。”他温柔道。 兰卿晓行了一礼,看见月昭仪的表情很不自在,想必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吧。 最后一眼,她望向萧太妃,萧太妃平常从容轻淡的面容此时萦绕着一丝丝怒气。 从仁寿宫出来,刘岚彻痛快地放声大笑,“卿卿,你看见了吗?萧太妃被我气得……哈哈哈……” 兰卿晓也笑起来,“其实太妃娘娘也没对奴婢怎么样。” “若非我陪你来,太妃娘娘一定会责骂你。幸亏我陪你来了。” “好好好,都是你的功劳。谢大将军救命之恩。”她抱拳一礼。 “那你是不是以身相许呢?”他贼兮兮地笑。 她转过头望天,径自前行。 刘岚彻笑眯眯地跟上去,“卿卿,我陪你练剑去,反正现在那命案也没有进展。你练剑也不能荒废是不是?” 兰卿晓想着这阵子的确没怎么练那套剑法,便同意了。 他们来到偏僻的殿室,他为她喂招…… 存墨阁,鬼见愁匆匆赶回来禀报:“殿下,卿卿姑娘和大将军在练剑。” 燕南铮闭目沉思,听了这话,眼皮轻微地动了动,“嗯。” 鬼见愁知道殿下不会有别的吩咐,便退出去,却听见殿下的声音:“去找卿卿,就说回来服药。” 鬼见愁领命:“是。” 殿下终于开窍了,这是天大的好事。 他立即去了,兰卿晓听了他的话,诧异道:“这么早服药?” 刘岚彻立即识破燕王的诡计,“卿卿,别听燕王的,燕王别有用心。” 她也觉得燕王是不想自己跟刘大将军相处,于是道:“鬼见愁,你跟殿下说,我还要练剑一会儿。” 鬼见愁无奈,只好回去复命。 燕南铮听了他的话,面不改色,依然云淡风轻,只是鬼见愁发现,殿下的眼眸好像寒鸷了几分。 黄昏时分,兰卿晓本想回存墨阁,不过想着三桩命案没有进展,便回针工局赶绣活。 刘岚彻接到密报,京郊大营的新兵又出事了,他只好放弃和卿卿共进晚膳的打算,火速出城。 存墨阁书房,鬼见愁笑道:“殿下,刘大将军果然去京郊大营了,今夜应该不会回城。” 第223章:被横梁砸死 燕南铮依然淡漠如雪,眼神清明,“去传卿卿。” 鬼见愁开心地领命去了,殿下只是耍了一个小计就让刘大将军乖乖地出城,简直完美。 兰卿晓刚要吃饭,看见鬼见愁来传话,只好前往存墨阁。 而燕南铮正好布好晚膳,等她到来。 她扫一眼案上还有热气的菜肴,不禁饥肠辘辘,“殿下有什么吩咐?” “先坐下进膳。”他把银箸放在旁边的位置,给她用。 “是。”她已经习惯了他的霸道,坐下吃起来,忍不住思索那三桩命案,“王选侍之死,殿下有新发现吗?” “没有。”他盛了一碗虾丸鸡皮汤放在她面前,“吃吧。” “谢殿下。”她暗暗嘀咕,没有发现叫她来做什么?陪他进膳? “萧太妃传你过去有什么事?”燕南铮静默了一会儿,问道。 “月昭仪不是要奴婢绣新衣吗?萧太妃觉得奴婢拖了数日还没绣好,传奴婢过去问问。” “萧太妃什么时候和月昭仪交情那么好了?” “奴婢也不知。奴婢也觉得奇怪,萧太妃可能觉得月昭仪性情温和柔婉,容易被人欺负,便为她出头。”兰卿晓顺势提出自己的打算,“奴婢答应萧太妃要尽快绣好衣裳,因此这两三日若没有新发现,奴婢想先赶绣活。” “若有新发现,本王派人去传你。”燕南铮温润道。 书房又陷入了沉默。不过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拘谨,这阵子时常在一起,她已练就一身胆,该怎样就怎样,反正他不会介意。 或许,她是有恃无恐,仗着他喜欢她,不会对她怎么样。 晚膳之后,她喝了一杯茶便告辞,他也没有挽留。出了存墨阁,她松了一口气,下午她跟刘大将军练剑,还好燕王没生气。 接下来的两日,兰卿晓在绣房赶月昭仪的新衣,总算把主要部分绣完了,剩下的部分交给翎儿绣。 这日,燕南铮前往宁寿宫面见刘太后。 正确地说,是刘太后传召他。 她在偏殿批阅奏章,见他来了便站起身,深青凤袍的后裾拖曳于宫砖,如青碧之水漫过,“燕王,你查案多日,不知可有进展?可有查到杀人凶手?” “太后娘娘恕罪,臣还没有查到凶手,不过已经有点眉目。”他略有愧色。 “哦?什么眉目?”刘太后急切地问。 “恳请太后娘娘让臣先卖个关子,臣也还不能确定,待确定了再详细地向太后娘娘禀奏。” “也好。”她描绘精致的面容布满了焦虑,“后宫接连两个妃嫔遇害,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朝野上下也是各种揣测。燕王,你应该料想得到,有女儿在后宫为妃嫔的大臣每日都问哀家是否已经抓到凶手,千万不要再有命案发生,诸如此类的。哀家不得已才问你进展。” “让太后娘娘费心,是臣无能。” “这新年元月就发生离奇、凶残的命案,难免人心惶惶、议论纷纷。燕王,元宵佳节之前能侦破吗?” “臣竭尽所能。” “好,有燕王这句话,哀家就放心了。”刘太后豪气道。 “若无其他吩咐,臣先行告退。”燕南铮屈身一礼。 …… 这夜,兰卿晓睡得挺早,正睡得香,忽然觉得自己被人动了,惊醒过来。 房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眼前好像有一幢诡谲的黑影,她心神一凛,全身戒备地绷起,双臂自然而然地化作利刃挡在身前,蓄势待发,“谁?” “卿卿姑娘,是我。” 这黑影是鬼见愁,她听出他的声音,放松了警惕,压低声音惊诧地问:“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他开门出去,朝她招手,她不得已跟着出去。外面也是黑漆漆的,若非知道是熟人,还真有点毛骨悚然。 “又发生命案了,殿下传你过去。”鬼见愁道。 “人死了吗?是谁?”兰卿晓震惊地问。 “这回是李淑女。” “李淑女……和王选侍同住华阳殿……”她脊背发凉,“也是在寝殿遇害的吗?” “不是,卿卿姑娘跟我走便知道。”鬼见愁前行。 她连忙跟上去,心里惴惴不安,又死了一个人,看来凶手不会轻易罢手。 不是去华阳殿,也不是去存墨阁,她想不出去要去哪里,问道:“鬼见愁,去哪里?” 鬼见愁回道:“去发现李淑女尸首的地方。” 她不再多问,当来到观音堂,她才知道,李淑女竟然死在观音堂。 观音堂位于后宫的西部,离宁寿宫、仁寿宫不远,礼佛的刘太后、萧太妃和妃嫔时常去上香许愿,有掌事宫女打理观音堂的日常杂务。此时临近子时,即便这里发生了命案,也没有宫人围观,只有几个侍卫在前院站着,等候吩咐。 观音堂灯火通明,不过清幽沉寂,那昏黄的光影使得这地方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兰卿晓走进去,看见燕王站在寒寂的大堂,孑然一身,越发显得冷清、孤绝。他的身影投在地上,随着他缓慢的移动步履而移动,青烟袅袅里,佛光普照里,森严肃穆里,他孤寒的背影让她产生一种冲过去抱住他的冲动。 她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同时,她也觉得愧疚,地上躺着一具尸首,她首先关注的应该是那遇害的人,而不应该是他。可是,她的心里、眼里,看见的第一眼永远是他。 “过来。”燕南铮头也不回地低唤。 “什么时候发现的?”兰卿晓走过去,看见伏趴在地上的正是李淑女。 李淑女趴在地上,肩背横着从上面断裂、掉下来的横梁,横梁有点宽,击中她的后脑,后脑流了不少血,蜿蜒到地上。 他已经将大堂四周看了个遍,“大约半个多时辰前,本王已经出宫,郭总管派人去通知本王的。本王来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 她蹲下来看李淑女,李淑女的面容没什么古怪,“李淑女是被横梁砸死的?是意外?” 燕南铮把横梁搬开,放在一旁,“像是意外,不过这么晚她来观音堂做什么?” 兰卿晓捡起飘落在一旁的一方丝帕,这丝帕的中间绣着观音像,针脚细密平滑,绣功不错,“没想到李淑女的绣功不错。李淑女应该礼佛,有的礼佛之人习惯子时来上香祈福,她应该也是如此,在观音堂礼佛到子时。” 他惊讶于她从一方绣丝帕推测出这些,心里喜悦,“你还看出什么?” “李淑女的妆容、穿戴与白日不同,素面朝天,衣着素雅,所有珠宝首饰都没戴,可见她诚心礼佛、心中有佛,而且信佛。她的身上有一股轻淡的檀香,应该是沐浴更衣后才出来的。”她仔细地从李淑女的头看到脚看,“这些日子连续有两位妃嫔遇害,她应该是心生恐惧、不安,来观音堂静心,求得心安。不过,李淑女深夜出来,为什么没有近身宫女跟随?” “稍后问问这里的掌事宫人。”燕南铮沉声道。 鬼煞匆匆赶到,“殿下。” 燕南铮吩咐道:“你看看李淑女的致命伤。” 鬼煞领命,蹲下来察看李淑女。兰卿晓明白,这三更半夜的,去找大理寺仵作还不如让鬼煞初步验尸比较方便。 很快,他有了结论:“殿下,李淑女的致命伤应该是后脑、肩背被横梁砸中而死。” 她抬头望着横梁的断裂处,“殿下,这横梁怎么会突然断裂掉下来?” 燕南铮还没吩咐,鬼煞已经利索地飞上去察看,“殿下,这横梁断裂的地方不算平整,瞧不出是有人刻意弄断的。” “刘太后、萧太妃时常来观音堂上香,每个月都有宫人来观音堂检查、整修数次,若横梁有断裂的迹象,应该会及时的发现,这横梁极有可能是人为弄坏的。”兰卿晓蹙眉琢磨,“倘若李淑女是被人杀害,那么应该是凶手把横梁弄断,还做成是意外的那种断裂。” “卿卿姑娘分析得很好。”鬼煞佩服道。 “本王也倾向于,不是意外。”燕南铮吩咐鬼煞,“去传掌事宫人。” 很快,鬼煞带着掌事宫人进来,她自称姓高,其他的宫人都喊她高嬷嬷。 兰卿晓记得燕王说过,王选侍一案由她负责,近来这三桩妃嫔被杀的命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因此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并查了。她清冷地问:“高嬷嬷,李淑女是什么时候来的?一个人来的吗” 高嬷嬷是个中年宫女,胆子小,看见李淑女躺在地上,流了不少血,就吓得浑身哆嗦,低着头不敢看。她局促、紧张地解释:“殿下,奴婢没有杀人……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例行问询,你不要紧张、害怕。”兰卿晓柔声安抚,“你只需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和殿下便可。” “哦……李淑女来的时候,大约是过了亥时,奴婢已经睡了。”高嬷嬷没那么紧张了,不过依然垂着头。 “有人来上香,你为什么不出来伺候?” “奴婢起身看了一眼,见是李淑女,便又去睡了。” “为什么?”兰卿晓诧异地问。 第224章:要本王抱你进去吗? 燕南铮冷目旁观,冷酷的眼神能冻死人。 高嬷嬷觑一眼他的袍角,就觉得头皮发麻,战战兢兢道:“李淑女时常来礼佛,有好几次都是亥时来的,过了子时才走……第一次奴婢要陪她,她说不必,她想一个人待着,因此奴婢便回去睡了……此后她都不要奴婢陪在一旁,今夜也是如此……奴婢知道她的性子,就没有在意,哪知道她……咳……” 兰卿晓的水眸轻轻流转,“李淑女一人来的吗?” “当时奴婢的房里没有烛火,外面只有堂内有香烛的火,因此挺黑的,奴婢看见她一人。” “你回去之后立即睡着了吗?之后有没有听见说话的声音或是比较大、比较尖锐的声音?” “今日下午奴婢打扫了堂内棠外……比较累,因此很快就睡着了……之后奴婢睡得沉,什么都没听见……”高嬷嬷越说声音越低,越来越害怕,好像自己就是那杀人的凶手,即将被处死。 方才,兰卿晓听燕王提起,是巡守的侍卫巡视到这儿转转才发现死了人。 倘若侍卫没有发现,想必要天亮后才能发现。 燕南铮完全放心,心里欣慰,想问的问题,她都问了。 她想了想,又问:“上次李淑女是哪日来的?白日来的,还是夜里来的?” 高嬷嬷认真地回忆,“……奴婢不太记得了,大约除夕那日来过……哦对了,是夜里来的,李淑女说要守岁,让奴婢不必陪她……奴婢就去睡了……” “那日你觉得她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没有,跟往常一样。” “这三五日,来观音堂上香的人多吗?”燕南铮忽然问道,眼神冷如寒水。 “不多……只有昨日秦淑女、王淑女和李淑女一起来过……”高嬷嬷结结巴巴道,分明是畏惧他的威势。 “为什么她们一起来?当时你在大堂伺候吗?”兰卿晓接着问,明白燕王的意思,要多问一些问题。 “奴婢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一起来,不过从她们的说话里……奴婢猜着王选侍被人残忍地杀害,她们心里害怕……夜里无法成眠,便来拜拜观音求得庇佑……”高嬷嬷回道,舌头似打结,说得很不利索。 “她们说了什么?” “大多与王选侍有关,不过都是一些家常。” “她们可有提到杀害王选侍的凶手?” “有。她们猜测杀害王选侍的凶手究竟是哪一个,还说没抓到凶手,她们都有性命之忧。” 兰卿晓意有所指地看燕王,倘若高嬷嬷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三位小主应该没有可疑。 燕南铮点点头,一双冷眸宛若桃花花瓣漂浮的雪水里浮现的黑曜石,灿亮澄澈,“近来有宫人来检查、修缮观音堂吗?最近的一次是哪日?宫人检查出什么问题吗?” 高嬷嬷再次认真地回想,“应该是除夕之前的一日,观音堂里里外外都察看了,没有任何问题。殿下,那横梁掉下来砸死人,真的太蹊跷了。奴婢整日在这里进进出出,怎么不砸中奴婢?” 兰卿晓觉得她说的很对,偏偏李淑女三更半夜来上香,被砸中了。 接着,她又了问了几个问题,尔后结束了问询。 鬼煞道:“殿下,如此看来,李淑女被横梁砸死或许不是意外。” 燕南铮吩咐他让侍卫把李淑女的尸首抬回去,尔后拉着兰卿晓的小手离去。 兰卿晓连忙挣脱手,“殿下,有侍卫看着……” 燕南铮不理会她的挣扎,强硬地拽着她走在夜色笼罩、寒风凛凛的宫道上。 “殿下,夜深了,奴婢回去……” “还要整理案情。” “……”她恨不得踹他一脚,大半夜的整理什么案情?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忽然,他松了她的小手,她内心惊喜,往旁侧挪了两步,离他远一点。 他解下雪色大氅,走过来披在她身上,她立即挣扎,想快步往前走,可是被他半搂着,根本逃脱不得。 “殿下,奴婢不冷,不用了。”她奋力挣开,所幸此时是深夜,没人看见。 “披着吧,仔细着凉。”燕南铮放开她,再次牵她的小手。 兰卿晓心里气恼,试了几次都没能甩开他。 回到存墨阁,他忽然清凉地问:“最近凶杀案频发,你不会做噩梦吗?不会害怕吗?” 她摇头,“不是去书房吗?” 为什么去的是寝殿? 燕南铮推门进去,她却死也不进去,“奴婢回针工局……” “在这儿整理案情。”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还是去书房比较好。”她干巴巴地笑。 “你是要本王抱你进去吗?” 话音方落,他就把她拽过来,想要一把抱住。 兰卿晓立即窜进去,犹如一条红鲤鱼,敏捷地溜出他的手掌心。她一边解开大氅一边心想,整理案情就应该在书房,在寝殿明显是别有心思。 燕南铮把雪色大氅挂在衣架上,鬼见愁把两只火盆搬进来,鬼煞送来两杯热茶,笑问:“殿下,不如让宫人做酒酿元宵。” 燕南铮同意了,鬼见愁和鬼煞退下,顺手把房门关上。 她看见案上有文房四宝,便坐下来准备整理案情,早点写好早点回去睡觉,她可不想熬夜。 “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燕南铮温润道,“本王给你研磨。” “哦。”兰卿晓默默地饮茶。 果然,他站在一旁研磨,纤长浓密的眼睫垂落如黑帘,遮掩了那双花色潋滟的瞳眸,遮掩了他隐秘的心思。 喝了半杯茶,她铺好白纸,开始整理李淑女一案的案情。 忽然,兰卿晓看见案边有一只螺钿锦盒,跟上次刘大将军打开来看的那只锦盒一样,装着的是一个女子的秀发。她的心猛烈地跳起来,一股想看看那秀发的冲动油然而生。 这念头一旦产生,就无法克制。即使她一再压制,也没办法克制住。 心里火烧火燎,她真的很想看看,那只锦盒里的秀发,究竟是不是她的。 “殿下,奴婢可以看看那只锦盒吗?”她还是忍不住问。 “可以。”燕南铮早已瞧出她的心思。 兰卿晓迅速拿过来,好似担心他改变主意。打开锦盒的瞬间,她的心险些跳出嗓子眼,脸腮火辣辣的。 这一绺秀发乌黑柔软,从色泽度来看,跟她的头发很像。可是,云袅袅的秀发好像也差不多。 一时之间,她拿不准这秀发究竟是她的还是云袅袅的,也问不出口。 万一听到的答案不是她想听的,那只是徒惹伤心罢了。 她默默地把锦盒放回去,沉下心来整理案情。 从头至尾,燕南铮一直凝视她,把她的疑惑、纠结,怅然、矛盾等表情尽收眼底。 他并不打算告诉她,就让她自己猜测、领悟。 “对了殿下,鬼煞还没有想到杨昭仪的致命伤是如何造成的吗?”兰卿晓一边写一边问。 “还没想到。”他凝视她,她额头微低,漆黑细密的眼睫如扇垂翘,好似随着她清甜的呼吸微微地颤动,一下一下地撩拨他的胸口,慢慢地攻进他的心,“倘若鬼煞都想不到,只怕太医和仵作也没办法。” “无法破解凶手杀害杨昭仪的方法,就算不得破案。”她惆怅起来,这个凶手太高明了。 “从玉丽嫔被人下药谋害,到杨昭仪在春芜院被杀、秀秀被人毒害灭口,再到王选侍在寝殿被杀,最后是李淑女在观音堂被杀,短短十余日,死了四人。”燕南铮娓娓分析,“三位妃嫔不是暴毙就是死于意外,看似没有多少关联,但本王觉得应该有内在的关联,侦查的时候不能分开查。” “目前这三位妃嫔遇害的共同点还不多……对了殿下,虽然李淑女恩宠不多,不过容色娇媚,在华阳殿四位小主里是最美的。这一点跟她遇害有关吗?”兰卿晓锁眉沉思,已经有三位妃嫔遇害,还会有第四个吗? “后日便是元宵佳节,这两日辛苦一点,务必在节前侦破。” “奴婢会尽力的。”话虽如此,她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查? 对了,还没去李淑女的寝殿看看呢,也还没问询她的近身宫女、太监。 燕南铮看着她光洁的额头流闪着昏红的光影,似扫了淡淡的胭脂,撩人心怀,“困乏吗?” 她专注地写着,“还好。” 这时,鬼见愁在外面敲门,“殿下,李淑女的近身宫女、太监带过来了,属下已经吩咐侍卫把李淑女的寝殿封了,不许任何人出入。” 燕南铮过去开门,“带过来。” 鬼见愁对那四个宫人道:“燕王问询,你们务必如实回答。” 那四个宫人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下跪行礼,按照他的吩咐报上自己的名字。 兰卿晓抬眸看去,发现其中一个宫女的双手绞着衣角,身子颤得厉害,特别紧张害怕。 燕南铮也发现了,并没有立即审问她,冷声道:“今夜李淑女前往观音堂,你们二人是她的近身宫女,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去?” 那个稍显镇定的宫女回道:“禀殿下,每次小主去观音堂上香,都要她陪着去。” 第225章:床笫情趣 那个紧张到身子剧烈颤抖的宫女回答,今夜她原本要陪着李淑女去观音堂的,不过临行时她忽然觉得小腹剧痛难忍,李淑女就不要她去了,独身前往。 这宫女知道主子死了,她这个当宫女的没有伺候好,会被问罪,重则处死。因此她才这么慌惧紧张,一个劲地求燕王恕罪。 燕南铮又了几个问题,基本了解李淑女的情况。 王选侍遇害之后,李淑女和秦淑女、赵淑女搬到天香殿,不过她们三人日日恐慌、夜夜惊惧,担心像王选侍一样被那凶残的凶手杀害。因为那凶手依然逍遥法外,她们猜测凶手是冲着她们这些妃嫔来的,就整日惶惶不安。尤其是比较胆小的李淑女,每夜噩梦连连,白日也不敢睡下,整日疑神疑鬼,膳食也吃不下,日渐消瘦。 今夜,李淑女沐浴更衣,还熏了檀香,要去观音堂礼佛一整夜,求得观音菩萨的庇护。 临行前,那宫女忽然腹痛不止,李淑女便让她回去歇着,一人前往观音堂。 最后,四个宫人纷纷表示:小主在观音堂惨死,他们伺候不力,但真的与他们无关。 兰卿晓听不出破绽,凝神想了想,问道:“自王选侍遇害,李淑女与什么人见过面?” “小主整日待在寝殿,不敢出去,最多受邀去秦淑女那边坐坐。” “秦淑女、赵淑女经常外出吗?” “以前两位小主时常外出,不过最近几日很少。” “李淑女与秦淑女、赵淑女交情如何?” “后宫的妃嫔、小主们哪有真心相待的?左右不过利益驱使,或是处在一起闲聊家常,打发光阴罢了。” “就你们所知,秦淑女、赵淑女为人如何?你家小主又如何?”兰卿晓冷冷地凝眸,斟酌着问道。 “小主常年礼佛,容貌不俗,不过性情温和谦让,知书达理,很好相处。秦淑女喜欢贪小便宜,赵淑女则尖酸刻薄,妒忌小主的美貌。” 她看燕王,给他打眼色,赵淑女妒忌李淑女的美貌,会不会妒忌成恨而起杀心? 燕南铮挥退他们,尔后吩咐鬼见愁,派个人去盯着赵淑女。 兰卿晓愁眉紧锁,道:“殿下,凶手把凶案现场佯装成意外,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与杨昭仪之死、王选侍之死的手法虽然不一样,但一样的高明精妙。” 问了这么多,还是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她有点挫败。 他剑眉略挑,“线索总会慢慢浮现出来,明日去天香殿看看。” 鬼见愁进来,送来仍有热气的酒酿元宵,“殿下,卿卿姑娘,先吃夜宵吧。” 燕南铮盛了一碗,温柔轻唤:“卿卿,过来吃。” 鬼见愁退出去,给他们独处的机会。 兰卿晓坐下来吃,因为想着命案,有点神思恍惚,就直接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烫!小心点!” 燕南铮急叫,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吃,可是已经来不及。 她轻呼一声,赶忙放下青玉碗,用手扇风,嘴唇和舌头都火辣辣的。 “很疼吗?”他担忧地问。 “奴婢又不是小孩子……唔……” 她还没说完,他已经抱住她,精准地吻她水润、嫣红的唇瓣。 兰卿晓激烈地反抗,双手努力地推开他,“不要这样……” 燕南铮一臂揽住她,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不让她转来转去,“不要这样……那去床榻如何?” 这嗓音低哑沉暗,细雨般的耳语令人心神迷醉。 她险些沉沦,气恼道:“都不要!快放开……” 趁她开口说话之际,他攻城略地,瞬间占领了柔软的腹地,强势地索取。 她毫无招架之力,步步沦陷,心里无奈又惆怅,每次都是这样的套路。 既想拼命反抗,又觉得反抗了也没用,到底要不要反抗呢?在她天人交战的时候,她一点一点地被他攻占。 急促的喘息交织在一起,湿热的唇舌纠缠来纠缠去…… 兰卿晓有点恍惚、无措,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然而,很快她就清醒了,倘若她不反抗,燕王只会变本加厉,情况只会越来越糟,她的心也会跟着沦陷得越来越深。她拼了全力推开他,气愤道:“殿下再这样,奴婢再也不理……” “嗯,吃酒酿元宵吧。” 燕南铮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薄唇湿润,水泽明亮,好似沾染了她的清甜。 她错愕,要不要转变得这么快? 她又窘又恨地端起青玉碗,夺了勺子放在碗里,尔后吃起来,不再搭理他。 “你使小性子的模样俏皮可爱,本王喜欢。” 他的唇角噙着宠溺的轻笑,她险些恶心得喷出来,不过为什么心里甜甜的,手足酥酥的? 兰卿晓快速吃完,尔后继续整理案情,把那四个宫人说的都记录下来。 稍后,鬼见愁进来收拾,燕南铮低声吩咐:“稍后就歇下,你安排人守夜。” 鬼见愁点头退下,诡秘地笑:今夜殿下可以大干一场了。 殿下,祝你好运!尽快拿下卿卿姑娘! 她快写完了,忽然看见燕王在里面宽衣解带,这才想起,今夜她睡哪里?不对,她要回针工局! 燕南铮穿着雪色寝衣走过来,雪颜一贯的淡漠,“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你不要回去,一大早又赶过来,太累了,也浪费时间。” 兰卿晓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可是难道她要爬他的床? “殿下先歇息吧,奴婢再写一会儿就好了。反正再过一个多时辰就天亮,奴婢趴在案上眯一会儿便可。” “早点休息。” 他没有再说什么,回内寝躺下,望着她,觉得心里暖暖的、热热的。 昏黄的光影笼罩着她,在她白瓷般的小脸扫上暗红的光泽,映得冰晶似的人儿迷离朦胧。昏红的光影渐渐迷濛,他恍惚看见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寒夜,他与她并肩书写,他与她一起抚琴,他与她含笑添香…… 美丽的梦迟早会实现,希望今后的日子里,常有她灯下相伴、温柔相依。 兰卿晓奋笔疾书,没多久便写完了。她转头望向床榻,那边静谧漆黑,燕王应该已经睡着了。 她吹熄烛火,收拾了书案,趴着睡。 眼睛涩痛,她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燕南铮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轻声唤了两声,她没有反应,他抱她起来,放在床的内侧。 昏黑里,他看着这张绽放如棠梨花的小脸,看着柔润的唇瓣,胸口的灼热疾速往下蔓延,抵达小腹,再往下……血脉奔涌,炽热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她好似觉得嘴唇有点干,便舔了舔。 这无意识的举动,点燃了他体内的烈火,他轻轻地吻她的唇,如清风回旋,不敢闹醒她。 兰卿晓的眉心蹙起来,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她的腿踢了一下,不当心踢到他的腰腹下方,他中招了,下意识地往后躲。 她的力道不大,他却被撩拨起来,却又不想对她怎么样,因为她实在太累了。他宠溺地轻抚她的雪腮,忍不住凑过去轻吻她。 “唔……讨厌,有蚊子……” 她扬手狠狠地打过去,啪的一声脆响,正巧打在他的脸颊。 燕南铮错愕地愣住,仔细地看她,她到底醒了还是睡着? 其实,兰卿晓方才就醒了,为了保护自己,她假装睡着,伺机反击。方才那一巴掌,不要太爽。 他低声唤了两声,她睡得很沉,他不再怀疑,相信她只是误伤。 翌日,她苏醒的时候,燕王已经不在了,暗暗庆幸,昨夜燕王还算君子。 洗漱后出去,她才知道,时辰不早了。 宫人送来早膳,她胡乱地吃了一碗什锦粥,拿着两个肉包冲向天香殿,宫人说燕王已经去了。 天香殿外围了一些宫人,因为不是凶案现场,围观的人比上次少。 秦淑女、赵淑女没有搬到别殿,燕南铮在李淑女的寝殿察看,兰卿晓到的时候,他已经看了一圈。 “殿下有发现吗?”她气喘吁吁地问,路上生生吞了两个肉包,太干了,险些噎死。 “你去看看。”他看见她的眼眸下面有一圈乌青,心有点疼。 她立即进寝殿,他悄然跟在后面。 因为是临时搬过来的,李淑女的寝殿没几样摆件,显得空旷。 床榻,妆台,衣柜,衣箱,等等家具、物件,井井有条,整洁干净,好像主人只是去御花园散步赏花,很快便回来。 兰卿晓看了一圈,最后在床榻看见两条绸帕,这两条绸帕的中央绣着一朵硕大的芍药,绣功寻常,针脚粗糙,松紧也不一致,完全比不上针工局的绣娘。 燕南铮忽然道:“有发现吗?” 她吓了一跳,由于太过专注,她完全没察觉寝殿还有第二人。 “吓到你了?”他走到她身旁,清冷的目光落在绸帕上,“这是李淑女的绸帕?” “要问问李淑女的近身宫女。”她拿着绸帕来到外面,找来那两个宫女。 那两个宫女回答,这绸帕的确是小主的,还是小主亲手绣的。 兰卿晓郑重地问:“你确定这帕子是李淑女亲手绣的?” 第226章:搜宫 燕南铮见卿卿问得这般郑重,知道她有所发现。 那宫女回道:“这绸帕的确是小主亲手绣的。” 兰卿晓的水眸闪了一下,又问:“你觉得李淑女的刺绣功夫如何?” 那宫女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这绸帕有兴致,回道:“小主的刺绣功夫……只能说寻常吧。” “你把李淑女所有的绸帕、丝帕都拿出来,一条也不能漏掉。” “是。”那宫女连忙进寝殿。 他越来越欣赏她细腻的心思与精准的观察力,“你觉得这方绸帕和观音堂凶案现场发现的那条丝帕不太一样?” 兰卿晓颔首,走进寝殿,他跟着进去。 那宫女把所有丝帕、绸帕都翻找出来,放在案上,“殿下,姑娘,就这些了,都在这儿了,共有六条。” “都是李淑女绣的吗?”兰卿晓扫了一圈,拿起一条绣功较好的绸帕端详着。 “不是,姑娘手里拿着的这条是秦小主送的。”宫女指向另一条绸帕,“这条绸帕是针工局的绣娘绣的。” “其余的四条都是李淑女绣的?她喜欢芍药?” “小主喜欢芍药,都是小主自己绣的,闲时打发时光。” “李淑女可有绣过观音像的丝帕?”兰卿晓拿起那四条帕子,绣功都比较粗糙。 “姑娘说笑了,小主绣芍药都绣了半年才绣成这样,怎么会绣观音像呢?”那宫女道,“不过小主提起过,说要学绣观音像。” 兰卿晓转眸看燕王,道:“你先退下。” 那宫女垂首退出寝殿。 燕南铮断言道:“观音堂落在李淑女尸首旁的观音像丝帕不是李淑女的。” 兰卿晓水眸冷凝,“案发之时应该有第二人,这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观音像丝帕说不定就是她遗落的。” 若非她,他不会这么快发现这个关键的线索,“这是个重要的线索,找到观音像丝帕的主人,说不定就找到凶手。” “用帕子的只能是女子,那么,凶手是个女子?是后宫妃嫔?”她凝眉揣测。 “想个办法搜一下各个妃嫔的寝殿,看有没有观音像丝帕。还有别的发现吗?” “暂时没有。” 燕南铮走出去吩咐鬼见愁两句,尔后对她道:“对了,方才仵作验尸了,跟鬼煞的查验结果一样,李淑女是被横梁砸死的。” 兰卿晓明白了,目前观音像丝帕是很重要的线索,必须查下去。 “卿卿,你果然在这儿!” 人未到,声先至。刘岚彻明朗的声音传来,她就看见一团妖艳的红雾飞扑过来。 燕南铮伸臂拦住,不让他靠近她。 刘岚彻披着艳红披风,披风飞扬如火焰,炽烈地燃烧。看见有拦路的,他立即出手劈开,“好狗不挡路!” 燕南铮骤然提气,雪色气劲如水雾般漫开。 刘岚彻没想到他动真格的,立即运气反击,较上劲了。 兰卿晓无语地扶额,一见面就开掐、杠上,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鬼见愁看见了,连忙过来对她道:“快后退!” 她立即后退几步,以免被他们凶猛的内力震伤。 “殿下,大将军,你们不是八岁孩童。” “卿卿,是他先动手的。”刘岚彻俊脸紧绷,咬紧牙关,内力源源不断地使出来。 “你穿成这样,不宜来凶案现场。”燕南铮猛地撤了内力,迅速跳开几步。 刘岚彻也收了内力,嘲讽道:“燕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讲究了?你也信那些神神鬼鬼的?” 燕南铮不理他,对卿卿道:“去问问秦淑女和赵淑女。” 兰卿晓立即跟上,明白殿下是眼里容不下沙子,一个大男人穿得这么妖艳、张扬,太刺眼了。 刘岚彻立即追上去,嬉皮笑脸道:“卿卿,今儿我没事,陪你查案。” “今日你不去京郊大营?” “前两日都在京郊大营,今日我陪你。” “正好,有一件事说不定大将军帮得上忙。” “什么事?” 兰卿晓低声说了几句,他立即拍胸保证,“放心吧,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绝不会打草惊蛇。” 来到秦淑女的寝殿,赵淑女也在,便一起问询。 兰卿晓问道:“这两三日李淑女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秦淑女回道:“跟平常差不多,不过自从王选侍遇害之后,李妹妹就不太出来了,整日闷在寝殿,也不知在做什么。” 赵淑女叹息:“谁也没想到李妹妹步王选侍的后尘,跟着去了。” 兰卿晓又问了几个问题,秦淑女、赵淑女的回答还算诚恳,看着不像说谎,不过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 燕南铮盯着她们,眸光锐利如夜鹰。 尔后,他们一道离开天香殿。 刘岚彻阅人无数,在察言观色、谋算人心方面也不弱,不过对于查案,却是少一根筋。他问:“卿卿,你觉得秦淑女和赵淑女说的是实话吗?” “从她们的表情、眼色与态度,应该没有说谎。”兰卿晓忽然想到,下一刻遇害的会不会是她们当中的一人? “我相信你。”他开朗地笑。 “对了殿下,秦淑女、赵淑女会不会遇害?要不要派人暗中保护她们?”她担心道。 “不必。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未必是她们。”燕南铮若有所思道。 “很有可能就是她们当中的一人,为什么不派人暗中保护她们?”刘岚彻掀眉道,“对了,我要派人去保护惠嫔。” “殿下为什么觉得无需保护秦淑女和赵淑女?”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觉得凶手未必会对她们下手。 “大将军想到办法搜宫了吗?”燕南铮不答反问,神秘地眨眸。 “那还不简单?稍后便可以搜宫。”刘岚彻得意非凡地扬眉一笑,朝卿卿眨眼,十足的迷惑人心。 兰卿晓翻白眼,“你的眼眸不会抽筋吗?” 他的唇角抽了抽,心塞塞的,“卿卿,你怎么可以这么煞风景?” 燕南铮快步前行,“吃过午膳再行动。” 回到存墨阁,她依然在想为什么燕王笃定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未必会是秦淑女、赵淑女,刘岚彻见她眉心愁锁,叫了几次她都没回应,心疼道:“卿卿,别想了,现在是午膳时分,让脑子放松放松。” 她莞尔一笑,“好,先不想了。” 燕南铮已经吩咐宫人传膳,把茶盏端给她,“先饮茶。你想知道本王为什么推断凶手不会对秦淑女、赵淑女下手?” “本将军也想知道为什么。”刘岚彻一口饮尽。 “殿下快说吧。”兰卿晓百思不得其解。 “秦淑女、赵淑女基本无宠。”燕南铮提示道,眸光深深。 “无宠就能保住小命?”刘岚彻不解地皱眉。 “奴婢知道了。”她恍然大悟,心里惭愧,“杨昭仪、王选侍女擅邀宠,李淑女容色颇佳,有宠,而秦淑女和赵侍女完全无宠。” “这么说,凶手只杀有宠的妃嫔?”他狐疑地问。 “正是。”燕南铮心里欢喜,卿卿一点即通,脑子转得快。 兰卿晓又思索起来,有宠的妃嫔才有威胁,躲在暗处、布局高明的凶手要除掉她们,可见凶手是后宫妃嫔。 宫人奉上午膳,他们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刘岚彻早就发现她气色不好,眼眸下面有一圈乌青,疼惜道:“卿卿,这两日你一定累坏了,多吃一点补补身子。” 她点点头,默默吃着。 他忽然想到,昨夜墨七传来消息,半夜发生命案,她和燕王半夜勘察凶案现场,那么后来呢? 他看一眼外表冰冷、内心禽兽的燕王,想着昨夜他们在一起,燕王必定不会错过大好机会,于是他郁闷了,好像有一只邪恶的大手撩他的心,“卿卿,昨夜查案到很晚吧。” “嗯,只睡了一两个时辰。”兰卿晓觉得头有点重,不过还好,浑身充满了热血与干劲,只想着尽快破案。 “今夜你早点睡,补补觉。”刘岚彻嘱咐道。 “稍后搜宫,卿卿你和大将军一起去。本王不方便出面。”燕南铮清冷道。 “奴婢知道怎么做。”她应了。 午膳后,刘岚彻亲自带领十个侍卫前往后宫,先到秦淑女、赵淑女住的天香殿搜查。 看见刘大将军这么大的阵仗,听说要搜宫,她们又惊惧又疑惑,以为是怀疑她们杀人,“大将军,为什么要搜我们的寝殿?” 刘岚彻冠冕堂皇道:“不久之前,本将军在宫道遗失一枚玉佩。有宫人看见一个宫女捡了,不过没看见那宫女的脸。本将军的玉佩乃家传之宝,必须找到,只能搜宫,找到那宫女,寻回玉佩。” 接着,他让她们把所有宫女召集起来,排成一列,侍卫们则进去搜查。 秦淑女和赵淑女面面相觑,明显不信,寻玉佩应该是搜宫女主的地方,为什么搜她们的寝殿? 然而,她们是无宠、位份低的妃嫔,怎么可能有拒绝的余地? 更让她们疑惑的是,为什么那个跟着燕王查案的绣娘这会儿却跟刘大将军一起搜宫? 真真不可思议。 侍卫们搜出丝帕,拿给兰卿晓看,她扫了一眼,尔后把丝帕收起来,给刘岚彻打眼色,意思是可以撤了。 秦淑女和赵淑女看着一拨人浩浩荡荡地离去,摸不着头脑。 刘岚彻意气风发,觉得特别有成就感,低声问道:“卿卿,秦淑女和赵淑女有可疑吗?” 第227章:观音像丝帕 兰卿晓摇头,“奴婢粗略看过,秦淑女、赵淑女的绸帕里没有绣观音像的。” 刘岚彻爽朗地笑,“没事,还有几个妃嫔还没搜查呢。” 他的大红大氅随风飞扬,五分潇洒不羁,五分张扬霸气,吸引了不少宫女的目光。 接着搜查的是刘惠嫔的青鸾殿,刘惠嫔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吓得小脸惨白,“小叔,发生了什么事?” 他安抚道:“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侍卫在她的寝殿搜了一圈,取了几条丝帕出来,递给兰卿晓,兰卿晓朝他摇摇头。 刘岚彻明白她的意思,叮嘱刘惠嫔:“最近没事不要外出,当心点儿。” 刘惠嫔自然知晓后宫死了三个妃嫔,早已吓得不敢外出,连月昭仪邀约都没去。 第三个搜查的是毓秀殿,兰卿晓担心雪儿动胎气,没有让侍卫进去搜,而是亲自和菡萏去取雪儿的丝帕。 玉肌雪的气色又好了一点,可见拂衣做的膳食养了她的胃和气色。玉肌雪不解地问:“卿卿,为什么要取走我的丝帕?” “没什么,例行检查,不会有事的,娘娘安心养胎便是。” “若你得空,来陪我说说话。”玉肌雪的眉间蕴着愁绪。 “好。过了这阵子我来看娘娘。”兰卿晓温柔道。 刘岚彻看见她出来,连忙问道:“如何?” 她摇头,“娘娘的丝帕也没有观音像。” 他皱眉,“会不会凶手早已察觉,事先藏起观音像丝帕。” 她也拿不准,眼下只能继续搜,“只剩下月昭仪的初云殿,走吧。” 来到初云殿,他们看见月昭仪跪在偏殿的佛龛前,手持檀木佛珠,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十分虔诚地祈祷。 刘岚彻把来意说了一遍,月昭仪站起身,眉目和婉惠慈,“大将军请便。” 兰卿晓从未见过她这般亲善的模样,不由得疑惑,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恐慌、惊诧?她的反应太过淡然从容。 每个人的性情都不一样,可是像她这般冷静的,让人起疑。 礼佛的月昭仪身穿一袭月白宫装,素面朝天,乌黑柔滑的宫髻没有任何珠钗,素净到了极致,反而衬托出她的天生丽质与水润的肌肤。 兰卿晓的心里漾起微澜,原来月昭仪也是礼佛之人,怪不得性情温婉谦和。 不多时,侍卫搜查完毕回来,将几条丝帕递过来。 兰卿晓一眼看见其中一条丝帕绣的正是观音像,从款式、纹样与刺绣功夫,都和观音堂发现的那条丝帕很像。 刘岚彻看见丝帕上的观音像,心里有数,喝道:“月昭仪,你涉嫌谋害杨昭仪、王选侍与李淑女,现在本将军要逮捕你!” 话音方落,两个侍卫上前抓住月昭仪。 月昭仪不言不语,面不改色,无惊无惧,无悲无喜,没有半分波澜,好似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刻。 兰卿晓提醒道:“昭仪娘娘,还请把檀木佛珠放下来。” 月昭仪冷寂的秀眸微微一闪,把檀木佛珠挂在观音菩萨的手上,尔后徐徐往外走,好似只是回她的寝殿。 那两个侍卫想押着她,兰卿晓阻止了。 刘岚彻在她耳畔低声道:“月昭仪怎么变成行尸走肉一般?上次在仁寿宫还有点笑容呢。” 兰卿晓摇头表示不知,“审问了便知。” 她没有把月昭仪押到地牢,而是带回存墨阁。 燕南铮看了绣观音像的丝帕,与在观音堂出现的丝帕对照了一番,“丝帕的质地差不多,颜色一样,绣线也相似,观音像也很相似。卿卿,你怎么看?” “还需要看吗?凶手就是月昭仪!”刘岚彻笑道。 “在李淑女尸首旁边发现的观音像丝帕和月昭仪的观音像丝帕,两相对照,的确极为相似。”兰卿晓把两条丝帕放在一起,凝神看着,“丝质、颜色一样,刺绣的绣线极为相似,观音像的神态差不多,刺绣技法、针法一样,刺绣技巧、松紧度等等都相同。奴婢可以肯定,是同一人的绣品。” “仅凭一方丝帕,不足以将月昭仪定罪。”燕南铮道。 “怎么不行?这是有力的证据!”刘岚彻拍案。 “月昭仪可以说,白日或之前的某日去过观音堂,不慎遗落丝帕。或者她可以说,李淑女信佛,她就赠予李淑女一方绣着观音像的丝帕。”兰卿晓道。 “这是砌词狡辩。”刘岚彻气愤道。 “殿下,现在要审讯月昭仪吗?”抓到疑犯,她还是比较激动的,想尽快确认疑犯是不是真凶。 燕南铮颔首,吩咐鬼见愁带来月昭仪。 不多时,月昭仪踏进书房,螓首微低,面容与眼神皆冷寂。她福身一礼,也不说话,幽静得似一朵晚风里摇曳的秋菊,清丽自在。 刘岚彻冷声威胁:“月昭仪还是如实招供的好,否则你会受不住大刑伺候。” 燕南铮示意兰卿晓,她拿出一条丝帕,开门见山地问道:“昭仪娘娘,这是你的丝帕吗?是你绣的吗?” 月昭仪未曾看一眼丝帕,乌黑的眼睫微垂,好似极力遮掩心事,“殿下无需多问,我认罪。所有人都是我杀的。” 刘岚彻惊愕不已,她就这么轻易地认罪了? 燕南铮和兰卿晓也是出乎意料,这个疑犯认罪也太快了。 她盯着月昭仪,月昭仪如泥塑木雕般站着,清素的面容如初秋波澜不兴的湖面,没有半分涟漪,没有半分鲜活的生机,她的额头写着两个字:求死。 兰卿晓看不透她的心思,就算她是真凶,那为什么这么轻易地认罪? 燕南铮吩咐鬼见愁:“收押地牢。” 鬼见愁带月昭仪下去,兰卿晓大声道:“昭仪娘娘,你不怕死,可是你的家人、祖先会因为你而蒙羞。” 月昭仪的步履没有停顿,走远了。 “卿卿,她这么快就认罪……总觉得怪怪的。”刘岚彻不由自主地看那两条丝帕。 “连大将军都觉得怪,那么月昭仪应该不是真凶。”兰卿晓凝眸寻思,“月昭仪想替真凶顶罪?” “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燕南铮神秘莫测地勾唇。 “喂,你想到了什么?你知道真凶是谁?”刘岚彻忍不住问。 燕南铮没有回答,对她道:“吃过晚膳你回去歇息吧。” 兰卿晓点点头,的确有点困,脑子里塞满了浆糊似的。 …… 兰卿晓睡了美美的一觉,翌日早上起来,神清气爽,感觉所有体力又回来了。 她练剑半个时辰,尔后前往毓秀殿去看望雪儿。 半途,她遇到一位宫女,说太后娘娘传召她。 她折往宁寿宫,在偏殿见到了刘太后。 刘太后的着装打扮一丝不苟,风韵犹存,凤尊威严,她一边看奏章一边问:“这几日跟着燕王查案,可有发现什么?” “太后娘娘恕罪,奴婢没有去燕王府,没有发现。”兰卿晓暗暗斟酌,“燕王殿下进宫总会带着鬼见愁,鬼煞比较少跟着进宫,奴婢愚见,燕王殿下通过鬼见愁跟暗卫联络,鬼见愁应该是暗卫的头领。” “你设法接近鬼见愁,从他身上打探。” “鬼见愁对燕王殿下忠心耿耿,行事谨慎,滴水不漏,奴婢觉着他未必会对奴婢说隐秘的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刘太后忽然抬眸,目光冷凛如利剑,直逼她的双目。 兰卿晓心尖一颤,不过面上不动声色,“奴婢会找机会试探鬼见愁。” 刘太后静默了半瞬又问道:“后宫三个妃嫔遇害,你觉得凶手是谁?” 兰卿晓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慎重措辞道:“昨日燕王殿下与奴婢抓到疑犯,疑犯也认了罪,不过奴婢觉得月昭仪不是真凶。” “哦?为什么?” “月昭仪心中有佛,有菩萨心肠,应该不会杀生。” “人不可貌相。人在后宫,贪念与执念会把佛变成魔,佛与魔之间,一字之差而已。”刘太后似在教导她,似有弦外之音。 “话虽如此,奴婢还是觉得真凶另有其人。”兰卿晓坚持自己的信念,“后宫的确可以改变一些人,但奴婢相信某些人会保持初心。” 刘太后的眉目有几分赞赏,“你的头脑越来越冷静、清晰,哀家没看错人。” 兰卿晓恭谨道:“谢太后娘娘。” 从宁寿宫出来,她赶往毓秀殿。 玉肌雪的眼神含着薄责,轻软地笑,“你让菡萏、芙蓉不要跟我提起宫里的流言?可是我终究会知道。” “能瞒得一时是一时。娘娘,你不要生气,燕王殿下相信你不是凶手。”兰卿晓宽慰道。 “当真?”玉肌雪惊喜地笑。 “我怎么会骗你?”兰卿晓一笑,“这两日燕王殿下就会抓到凶手。” 玉肌雪柔婉地微笑,好似吃了蜜糖,比得到陛下的宠爱与呵护还要欢喜、幸福。自怀了身孕,她的心情一直抑郁,时常处于忧伤、惆怅、矛盾里,此时才真正地开心一点。 虽然她接受了怀了陛下的骨肉这个事实,决定生下孩子,但还是会伤感,会情不自禁地感喟自己的命运。 菡萏笑道:“娘娘,拂衣还没送来膳食,不如先吃点别的。” 玉肌雪忽然想起一事,“拂衣不是说要给本宫做一样本宫从未吃过的糕点吗?都这时辰了还没好么?” 芙蓉也是一脸的奇怪,“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方才奴婢去小灶房,她不在小灶房。” 第228章:要她变成废人 “拂衣有分寸,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不见了。芙蓉,你去小灶房看看,若她不在小灶房,再派人去四周找找。”兰卿晓担忧起来,但愿拂衣没事。 “我这就去。”芙蓉快步离去。 玉肌雪见兰卿晓面有焦虑,安慰道:“这些日子拂衣为我做膳食,我瞧得出来,她是个有分寸、懂进退的丫头,你无需太过担心。” 兰卿晓点点头,“希望她没事。” 不多时,芙蓉匆匆赶回来,道:“拂衣不在小灶房,打杂的宫女说她一大早就去御膳房取一样食材,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回来。” 兰卿晓蹙眉道:“派人在毓秀殿四周找了吗?” 芙蓉回道:“我已经派几个太监、侍卫去找。” 兰卿晓当机立断,“我去御膳房看看。” 玉肌雪却反对:“派个人去便可,你在这儿等候消息。” 菡萏道:“奴婢也觉得卿卿留在这儿等候消息比较好。” 芙蓉立即出去吩咐一个太监速速前往御膳房,等了小半个时辰,那太监终于赶回来,气喘吁吁地禀报:“御膳房的宫人说,拂衣的确去了,也取了食材,不过一个时辰前就走了。” 前不久,派出去的侍卫、太监回来禀报,毓秀殿的四周找不到拂衣。 “按说拂衣应该早就回来了,为什么她没回来,也不在毓秀殿?”兰卿晓的小脸布满了担忧。 “她会不会去针工局了?”芙蓉猜测道。 “不太可能吧,娘娘等着吃呢,她不可能回针工局吧。”菡萏道。 “拂衣应该不会去针工局。”玉肌雪也担心起来,吩咐道,“再派人在御膳房回来的沿途找找、问问,务必找到人。” 芙蓉出去吩咐太监和侍卫,兰卿晓安慰雪儿也是安慰自己:“娘娘无需太过担心,或许是拂衣贪玩……” 玉肌雪面色凝重,道:“卿卿,不是我吓你,我进宫的日子比你长,见过不少宫人无声无息地失踪。拂衣是毓秀殿的人,我自当护她周全,不过,倘若别人盯上她……” 兰卿晓知道她为什么没说下去,是心照不宣,不必说了。 倘若有人盯上拂衣,拂衣必定是被人掳走了。眼下,只能等掳走她的人捎来消息。 拂衣开朗活泼,心地善良,在针工局当绣娘这么久,也没得罪什么人。因此,会动她的人很少。 心念至此,兰卿晓豁然开朗,拂衣莫名失踪,应该跟自己有关。 莫非是云露? 太尉府是帝京四大世家之一,权势不俗,老夫人又是昌平公主,云露想在宫里掳个宫女,不是难事。 “娘娘,拂衣失踪一事,我会查清。你无需担心,我会找到她的。”兰卿晓告辞。 “你也别太担心,一定会找到拂衣的。”玉肌雪叮嘱道,“你自己也要当心点。” 兰卿晓匆匆赶往存墨阁,刘大将军未必在宫里,只能求助于燕王。 燕王在存墨阁,听了她的陈述,立即派鬼见愁去午门问问。 “倘若是云露掳走拂衣,那就好办了。倘若不是云露,那便是大海捞针。即使拂衣在宫里,也无从知晓她被关押在哪里,从何找起?”她焦急得几乎发燥,都过了这么久,拂衣会不会已经……她不敢深想…… “你别太担心,本王会派人去找拂衣。”他轻拍她的香肩,语声温柔,“你先喝点水,平缓一下情绪。” 她端起茶盏,可是一想到云露是个狠辣残忍的主儿,就无法淡定。上次她险些命丧太尉府,倘若云露落在她手里,小命堪忧。 燕南铮看见她的双手发颤,拿下茶盏,握住她的双手,“卿卿,冷静点,看着本王。” 兰卿晓怔怔地抬头,看着他明净深邃的黑眸,好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心间凉透。猛地,她清醒了! 燕王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可以让她冷静下来。 “虽然我们怀疑云露,不过没有真凭实据,无法去太尉府要人。”他拉她坐下,重新把茶盏放在她手里,“眼下我们能做的就是等候消息,本王派人去盯着云露,看看她有什么动静。” “嗯。”她是关心则乱,此时握着茶盏,冰凉的双手蓦然暖热起来,“对了,倘若云露收买了人把拂衣带出宫,关押在太尉府,只怕不好查吧。” “云露对拂衣下手,也是因为你,势必要让你知道,以此达到要挟你的目的。若天黑之前,云露没有派人来传话,本王派人夜探太尉府。” “好。”兰卿晓的心安定了许多。 燕王三言两语就能令她安心,她自嘲地想,或许在心里她自然而然地信任他、依赖他。 燕南铮去吩咐鬼见愁,让他派人去其他宫门问问,去盯着云露。 她看见书案有一张白纸,纸上的字凌乱而有序,是燕王整理的四桩命案的案情,有分析总结,也有疑点证物,详尽而周密。 那么,燕王找到凶手了吗? …… 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果然是云露掳了拂衣! 紧接着,云露派人送来消息,要兰卿晓一人前往洛河。 兰卿晓没有选择的余地,“殿下,奴婢立即去洛河。” 燕南铮同意,安抚道:“你放心,本王会跟着你,不会被人发现。” 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出拂衣,以她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救人,只能仰仗于燕王。因此,她没有忸怩作态。 他吩咐鬼见愁两句,尔后与她一道出宫。 云露有可能派人跟踪她,不过跟踪的人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很快被他察觉,他的暗卫会解决跟踪的人。 往洛河行驶的马车上,兰卿晓不再慌乱,比之前从容许多。 燕南铮嘱咐道:“稍后你尽量拖延时辰,本王让下属伺机救人。” “谢谢殿下。”她诚恳地致谢。 “真想谢本王,只需做一件小事。” “什么?”兰卿晓错愕,不会是要她……亲他吧,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稍后你与云露谈,若她动手,你不要硬碰硬,保护好自己。”燕南铮再次叮嘱。 “殿下已经说过四次了。”兰卿晓尴尬地别开目光,还以为他会提出过分的要求,原来没有。 太自作多情了!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污了,太要不得了,他总能看透她的心思,这次会不会瞧出来? 他轻拍她的小手,顺势握住,似笑非笑地问:“方才在想什么?为什么忽然脸红了?” 她抽出手,螓首低垂,羞窘不已,“没什么……” 燕南铮的唇角噙着愉悦的轻笑,想着稍后是一场斗智斗勇、甚至有性命之忧的战争,就没有逗她。 抵达洛河,马车停下来,此时夕阳已经落入地平线,天边只剩下一缕凄艳的残红。夜风乍起,凄紧冰寒。 他再次叮嘱:“马车只能停在这儿,你走过去。卿卿,你务必记住,尽量拖延时辰,问云露拂衣在哪里。倘若云露出手,你也不必客气,有本王在,谁也无法拿你如何。” 兰卿晓郑重地点头,下了马车快步走过去。 燕南铮望着她渐行渐远,尔后也下马车,寻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身。 此时,云露坐在一艘雕梁画栋的画舫悠闲逍遥地品茗,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听着船娘清唱民间小调,颇为惬意。 看见那贱人走过来,她顿时热血沸腾,把剩下的茶水喝了,然后身轻如燕地跳上河畔,居高临下地盯着那贱人,眼里满是轻蔑与鄙夷。 兰卿晓看见她,心里燃起熊熊的怒火,气愤道:“云小姐,拂衣呢?她在哪里?” “无需着急,你会看见她的。你们果然是好姐妹,不过我还是怀疑,你当真把她当做好姐妹吗?” 云露的脸庞布满了浓浓的嘲讽,今日她身穿嫣红色棉袍,披着宝蓝色羽缎斗篷,如云发髻插满了珠钗玉簪,一贯的秾艳风格,生生把她的年轻面孔映衬得老了几岁。 兰卿晓冰冷道:“云小姐到底想怎么样?不如开门见山吧。” “很简单,你一定做得到的。”云露的眉目流露出三分阴沉、三分得意、四分狠辣,“只要你做到本小姐的要求,本小姐一定把她送还给你。” “你的要求是什么?拂衣现在哪里,是否安然无恙?”兰卿晓暗暗地握拳。 “她现在吃香的喝辣的,好得很,说不定她不想跟你走了。”云露的手里握着一条折叠好的马鞭,轻轻地拍打另一只手的手心,面上布满了阴狠、狂恣的微笑,“只要你斩断自己的一只手、一只脚,本小姐就大发慈悲,放了你的好姐妹。” “你要我变成废人?”兰卿晓的怒火猛地窜到头顶,云露欺人太甚了! “还算有自知之明。你只是一个卑贱的绣娘,变成废人也没什么打紧的。像你这种命如蝼蚁的下贱之人,手脚是完好还是废了,又有什么要紧的?”云露的浑身上下洋溢着天生的优越感,像是看一只低入尘埃里的蝼蚁。 “照我说,像你这种蛇蝎心肠的人,少一个是一个,省得祸害别人。”兰卿晓嘲讽道,像云露这种思想太邪恶、心肠太恶毒的人,没必要浪费唇舌跟她争辩。 “你说什么?”云露恼怒地厉喝。 第229章:借机偷香窃玉 兰卿晓冷笑,“像你这种心肠恶毒、胸无点墨的世家闺秀,无才无得无貌,是人人唾弃的三无废物,别说宗室子弟不会娶,就说那些名门公子,也不会娶你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废物。你想嫁刘大将军?做你的白日梦吧,刘大将军不会娶你这种一无是处的母老虎。” 这番话一字字、一句句如利刃刺入云露的身子,又似万箭齐发,刺得她如一只炸毛的母鸡,激动地跺脚。她咬牙切齿道:“你找死!” “我知道你早就想杀我,若你杀了我,这辈子都别想嫁给刘大将军。”兰卿晓盈盈的水眸迸出凌厉的寒芒,“不信你可以试试。” “你以为本小姐不敢吗?”云露的头顶燃烧着腾腾的怒焰,气得浑身发颤。 “你千方百计地要杀我,无非是妒忌刘大将军喜欢我、呵护我,对你不屑一顾。其实你这样做,更显得你不受刘大将军待见,更显得你自卑,更显得你长得不美,不够知书达理,没有名门闺秀的风范。” 云露怒得睚眦欲裂,凶光毕露,赤红的双目似要喷出怒焰,将她吞噬,“你再说一遍!” 兰卿晓忽然转开话题,“只要你告诉我拂衣在哪里,我就如你所愿。” 云露森冷残忍地笑,令人毛骨悚然,“我自然给你的好姐妹准备了好去处。” 说罢,她略略伸手,站在画舫上的侍婢走到船边,使劲地拉起一条粗绳。 兰卿晓定睛看去,水眸瞪大,怒火飞腾成黑龙——云露竟然把拂衣浸泡在冰寒刺骨的洛河里! 拂衣一动不动,也不知浸了多久,想必已经失去了知觉。 兰卿晓疾言厉色地吼道:“再浸泡下去,她会死的!快把她拉上来!” “本小姐当然知道她会死。”云露凶残地冷笑,得意洋洋,“只要你让本小姐打断一只手、一只脚,再划花你的脸,本小姐就放她一条生路。” “你!”兰卿晓心急如焚,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就跟对牛弹琴一样。 云露失去了耐心,忽的狠辣地抽出马鞭,鞭尾如阴冷的毒蛇迅猛地咬向对方,杀气腾腾。 咻的一声,尖利如鸣笛。 兰卿晓敏捷地侧身一避,避开这凶狠的一击。 云露疾奔而来,再次抽出马鞭,连续数鞭,咻咻咻,如疾雨,似战鼓,若惊雷,势不可挡,令人惊怕。 今时不同往日,兰卿晓修习幻月剑法之后,身形的变动灵敏许多,避开了她凌厉的攻击。 总是抽不中那贱人,云露心浮气躁,再次杀气腾腾地追杀而去。 埋伏在隐蔽处的暗卫火速飞向画舫,击退那侍婢,拽起洛河里的拂衣。 那侍婢大叫:“小姐,有人来救这人!” 云露才不管拂衣的死活,只想拿兰卿晓的命。 她的面目缭绕着酷烈的仇恨杀气,唰唰地抽出马鞭,使出全身的力气,恨不得将那贱人抽成两半,抽成碎末。 兰卿晓左闪右避,看见燕王的暗卫去救拂衣,稍稍放心。她计上心来,蓦然大喝一声:“小心!暗器!” 话音方落,她立即扬手发射出去,其实手里什么都没有。 云露吃惊,利落地飞身旋转,却发现根本没有暗器射来,不禁恼恨地瞪她,“你竟敢骗我!” “骗的就是你!” 兰卿晓朝她做鬼脸,故意气她,尔后朝马车的方向飞奔。 云露追过去,厉声怒喝:“站住!本小姐要打断你的手足,毁了你的脸!” 兰卿晓疾步飞奔,不想跟她交手,因为手里没有利刃,刘大将军赠送的宝剑没有随身携带,会很吃亏。 忽然,云露不追了,阴狠地笑,两个黑衣人拦住那贱人的去路。 那两个黑衣人是祖母养的高手,她暗中借调两个来此,就是要杀死那贱人。 “杀死她!”她冷酷地下令。 “你们最好考虑清楚,对我动手,死路一条。”兰卿晓放话威胁。 这两个黑衣人面无表情,眼里只有主人的命令,不由分说地运气攻杀过去。 气劲汹涌如潮,气势惊人,瞬间笼罩了她。 她往旁侧疾奔,巨浪般的气劲顷刻间追至,裹挟着她往半空抛去。她瞬间失重,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往半空飞去,脑海里浮现一张冰冷如雪的容颜…… 半空蓦然出现一抹雪色影子,大氅飞掠,似一只翱翔天际的雪鹰,张开雄翅揽住她。 当眼前出现一张雪颜,与脑海里的雪颜重叠,兰卿晓怔怔的,那些气劲对脏腑的压迫顿时消失无踪。 燕南铮揽着她,往下降落,大氅飞掠,噗噗有声。她紧紧抱住他,鬓发凌乱地飞,心里暖热。 此时此刻,她的心安定下来,再也不怕了。 云露望着从半空缓缓降落的一男一女,气得咬牙切齿。原本她以为那贱人就要死了,没想到本路杀出个燕王,燕王再次救了那贱人,太可恶了! “杀死她!”她声嘶力竭地嘶吼,眼里燃烧着仇恨的怒焰。 “想死的就一起上吧。”燕南铮语声冰寒,放开卿卿。 兰卿晓退到一旁,心想着燕王一定可以碾压那两个黑衣人,这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那两个黑衣人知道燕王的实力,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 燕南铮的雪色滔天巨浪朝他们奔涌而去,瞬间吞没了他们。 云露惊震不已,这是什么武功?太诡异了。 那两个黑衣人大吃一惊,连忙闪避,可是已经来不及,被雪色巨浪吞噬。 原本他们想着过几招就跑的,没想到燕王一上来就放绝招,速战速决。 当云露看见两个活生生的人变成齑粉在凛风里飞扬散去,目瞪口呆,僵化了。 太可怕了!这究竟是什么武功? 兰卿晓看见两个暗卫架着拂衣快步过来,连忙过去摸摸拂衣的脸。拂衣全身湿透了,脸庞就像冰块一样僵冷,吓得她缩回手。怎么办? 那边,云露没了依仗,拔腿就跑,燕南铮怎么可能放过她? 他随意地扬手,一抹雪色光亮如利刃般飞射而去,击中她的左臂。 “啊……” 云露尖叫一声,左臂快断了似的,痛得厉害。 她一边跑一边看左臂,左臂血淋淋的,她险些晕倒。 燕南铮快步走过去,兰卿晓着急道:“殿下,拂衣奄奄一息,必须尽快医治。” “来不及送回宫,先去本王府里。”他拉着她的小手朝马车快步走去。 “拂衣不会有事吧。”她有点慌,向他求个定心丸,根本没有空闲想到自己被他拉着。 “鬼煞医术高明,他会尽力的。”他先上马车,再把她拉上来。 接着,那两个暗卫把不省人事的拂衣送上马车,兰卿晓让拂衣靠在自己身上,轻拍她冻僵的脸颊,“拂衣……拂衣……醒醒……拂衣……” 拂衣没有半点反应,被冰冷的河水浸湿的小脸泛着青紫之色,双唇冻成乌紫色,十分吓人。 兰卿晓又叫了两声,越来越慌,用自己的衣袖擦拭拂衣脸上的水,手臂发颤,她克制着不让自己慌神,可是越克制就越慌乱无措…… 马车飞驰,极为颠簸,拂衣险些颠得倒下去,所幸两个暗卫及时出手扶住,而兰卿晓被连累得也险些摔倒。 燕南铮给两个下属打眼色,他们立即扶住拂衣,兰卿晓诧异道:“我抱着她就行。” 他们不松手,燕南铮把她拉过来,“他们照看她便可。” “奴婢想照顾拂衣……” 她挣脱手,起身过去,却被他搂住纤腰。 有人看着,她窘迫地挣扎,压低声音道:“他们看着呢……” 燕南铮在她耳畔低语:“他们没那个胆量偷看。” “这样也不好……” “拂衣冻成这样,你身子弱,不能靠着她。万一你也受寒病了,还怎么照顾她?” 兰卿晓说不出反驳的话,好吧,就当他是对的。可是,也不必抱着她吧。 他展开大氅裹住她,相当于把她裹在怀里,她吓了一跳,更激烈地挣扎,气恼地瞪他。 他在她耳畔冠冕堂皇道:“你的衣袍被她染湿了,很容易着凉。” 她气得牙痒痒,可是现在在马车上,还有两个暗卫,她没法激烈地反抗到底。 那两个暗卫的目光齐刷刷地往外看,却也猜到他们的殿下究竟做了什么撩拨姑娘的举动,心里偷偷乐着,努力憋着笑。 早前听别人提起过殿下终于开窍了,独独对这个名为卿卿的绣娘倍加呵护、喜欢,他们还不太相信,这下亲眼目睹,终于相信了——冰冷到无趣的殿下也有霸道、哄骗姑娘的时候,哈哈哈…… 殿下干得好!对待姑娘就要这么霸道,才能抱得美人归! 燕南铮恨不得把她抱到腿上,只是碍于有旁人在场,就收敛一点了。 虽然仅仅如此,他也全身似被烈焰灼烧,血脉疾行,极其渴望一场盛夏暴雨的浇灌与滋润。 兰卿晓忽然想到,他伤了云露,万一昌平公主追究,他如何应付? “殿下为什么打伤云露?” “给她一点教训。” “她的左臂能痊愈吗?” “只是小惩大诫,半个月就能痊愈。” 燕南铮云淡风轻地说道,根本不在意。 她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才伤云露的,也是为了自己得罪昌平公主。 第230章:关心则乱 燕南铮并不好受,若非两个下属在马车里,早就把卿卿拘在怀里狠狠地亲,吻个够。 兰卿晓不晓得那两个暗卫的心思,被燕王搂抱了一路,憋了一路,忍了一路,四肢都僵硬了。 好不容易抵达燕王府,她终于逃出“魔爪”,麻利地下马车去搀扶拂衣。 不过,那两个暗卫并不松手,始终架着昏迷的拂衣。 天色黑透了,燕王府灯火通明,万千霓虹色迤逦开来。 为了方便她照顾拂衣,他吩咐徐总管,把拂衣安排在主院的客房。 两个侍婢立即进去给拂衣解衣擦身,鬼煞也赶过来准备医治拂衣。 兰卿晓跟着进去,却被燕南铮拉住,她蹙眉道:“殿下,奴婢进去帮忙。” “你的衣袍也湿了,必须先换一身衣袍。”燕南铮霸道地拽她进寝房。 “不用,奴婢不觉得冷。” “等你觉得冷的时候,已经着凉了。” 他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强硬地把她拉进寝房,脱下她的衣袍。 她心慌起来,连忙后退两步,“奴婢自己来。” 这时,一个侍婢送来一身衣袍,还送来两杯热茶,尔后退下。 流风匆匆赶来,“殿下,您回来了……” 欢喜的微笑僵在清秀的面上,他看见卿卿也在,脸庞立即冷下来,冷冷的目光滑过去,好似故意当她不存在。 “点火盆。” 燕南铮沉声吩咐,解下雪色大氅和外袍,在马车上他搂着她,也蹭到她湿了的衣袍。 流风领命去点火盆,兰卿晓走到槅扇后去更衣。 燕南铮见流风点了火盆,低沉道:“退下。” 流风就是想留在这儿,道:“殿下,小的伺候你更衣吧。” “不必,退下。” “是。”流风不情不愿地退出去,站在门口冷哼一声,嘀咕着,若云姑娘在就好了。 兰卿晓把潮湿的外袍脱下来,穿上干爽的衣袍,尔后出来喝了一杯热茶。 燕南铮也更衣好了,在饮热茶,忽然伸手摸摸她的小手,她下意识地一缩,触电似的,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有点尴尬。 “你的手这么冷,先烤烤火。你的好姐妹有两个侍婢照顾着,不会有事的。”他不介意她的闪躲。 “嗯。”她应道,把双手放在火盆上烤着。 “本王已经派人去针工局跟苏绣司说了,今夜你安心在这儿照顾拂衣。” “谢殿下。” “卿卿,今后本王不想再听见这三个字,明白了吗?” “可是,殿下这么帮奴婢,奴婢无以回报……” “总有机会报答本王的。”燕南铮的轻笑略神秘。 兰卿晓直接忽略他别有深意的表情,看见那两个侍婢端着木盆、拿着湿透了的衣裳出来,立即过去,他也跟过去。 厢房里架着两个火盆,拂衣安静地躺着,面色、双唇依然青紫,鬼煞正给她把脉。 兰卿晓焦急地问:“鬼煞,拂衣如何?还有气儿吧。你一定要救醒拂衣!” 鬼煞凝神细听,“卿卿姑娘稍安勿躁。拂衣姑娘的脉象的确微弱,我会尽力的。” 她不再打扰他,看着拂衣气死沉沉的模样,她心里不好受,说到底是她连累拂衣的。 燕南铮轻拍她的肩头,“别太担心,要相信鬼煞的医术。” 鬼煞翻翻拂衣的眼皮,尔后开始给她施针,“卿卿姑娘,殿下,拂衣姑娘在冰冷的洛河浸泡多时,寒气入体,此时已经全身高热,性命危在旦夕。属下给她施针,拔出一点寒气,尔后用药调理。倘若她能挨过今晚,明日不再高热,就算撑过去了,没有大碍。” “鬼煞,谢谢你。”兰卿晓悬高的心微微回落。 “卿卿姑娘客气了。”鬼煞站起身道,“殿下,属下先去开药方。” 燕南铮点点头,兰卿晓坐在床边看着昏迷的拂衣,布满焦虑的眼眸渐渐弥漫起水雾,喃喃道:拂衣,你一定要撑下去…… 他一半宽慰一半教导,语声低沉:“无论遇到什么困境,无论最亲的亲朋遭遇什么危险,无论你有没有办法走出绝境,都要保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帮你克服所有困难。” 她轻轻颔首,是的,今日她不够冷静,心慌神乱,因为她担心拂衣遇到不测,担心拂衣因自己而死,若真如此,她会内疚、痛苦一辈子。 鬼煞写完药方,过来拔针,“稍后煎好汤药,给拂衣姑娘灌下汤药。” “殿下去忙吧,奴婢照顾拂衣便可。”兰卿晓过意不去,已经麻烦燕王太多了。 “有侍婢照顾她,你无需担心。现在先跟本王去用膳。”燕南铮道。 “奴婢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你身子弱,再这么折腾,夜里如何照顾她?” 他强势地拉她起来,径自带她出去。 鬼煞摇头失笑,殿下越来越霸道了,已经熟能生巧,不过就是要这样才能得到佳人芳心。 来到外面,兰卿晓两个侍婢走过来,其中一个侍婢是上次和云袅袅闲聊的那侍婢,她慌张地挣脱手。 晚膳时辰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她闻到饭菜的香气才觉得饥肠辘辘,于是不客气地吃起来。 燕南铮温柔地提醒:“慢点吃,小心噎着。” 她想快点吃完去看拂衣,没想到真的噎着了,一大团食物塞在咽喉口,一时之间咽不下去。她憋得双颊红彤彤的,浑身僵硬,让食物慢慢滑下去。 他伸手按在她的后颈,略施内力,一双桃花眸染了忧虑,“慢慢来,不要急。” 顿时,兰卿晓感觉到一股暖流充盈在脖颈,很舒服,更神奇的是,那团食物迅速化解、下滑,咽喉好了。 是燕王用内力帮她? 她想致谢,可是不久之前他才说不用谢他,那么她还能说什么? 这时,流风送来两杯热茶,一杯端给殿下,一杯端给她。 他嫌弃地瞥她一眼,尔后问殿下:“殿下,云姑娘好些日子没来府里了,是不是太尉府比较忙?云姑娘忙什么呢?最近殿下可有见过她?对了,明日便是元宵佳节,宫里每年都有宴饮,明日她也会进宫赴宴吧。” 兰卿晓默默地想,看来流风很喜欢云袅袅。 “不如本王派鬼见愁帮你去问问她?”燕南铮语声轻淡,说的话却让人心惊胆战,“或者本王准许你告假半日去太尉府找她。” “殿下说笑了。”流风知道殿下生气了,连忙认错,“小的不该多嘴。” “既然你觉得云姑娘人好,本王把你赠予她,你便可以天天伺候她,天天看见她。” “殿下,千万不要!”流风慌张地下跪,一脸的惊恐,欲哭无泪道,“小的一辈子伺候殿下,哪里也不去。小的知错,不该乱说话。” “再有下次,本王就让她来领人。”燕南铮目色清寒,“退下。” “小的谨记。”流风委屈、伤心地离去。 “殿下何必对流风这么严厉?”兰卿晓看不过去,以前云袅袅和流风同为下人,一起伺候他,情谊深厚也算人之常情。 “驾驭仆人、下属,该严厉时要严厉,该仁厚时要仁厚,恩威并施,赏罚分明,才能让他们死心塌地效忠于自己。”燕南铮温润道,似在教导她。 她默默嘀咕,她又不是主子,燕王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淡淡道:“以后你会用得到。” 她挑眉,“奴婢应该用不到。” 他没说什么,盛了一碗羊肉羹放在她手里,“吃了。” 兰卿晓知道羊肉可以驱寒,便乖乖地吃了。 膳后,她去看拂衣。两个侍婢正在给拂衣喂药,她连忙道:“我来吧。” 一个侍婢坐在床头让拂衣靠着,兰卿晓舀了一勺,轻捏拂衣的嘴,把汤药灌进去。 好不容易把汤药灌进去,拂衣没有反应,依然全身高热。 兰卿晓摸摸她的脸颊和手,焦虑道:“还是这么烫,怎么办?” “刚服下汤药,没这么快退热,卿卿姑娘稍安勿躁。”鬼煞道。 “卿卿,不要着急。”燕南铮劝道。 眼下只能等,没别的办法,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耐心地等候。 她忽然想起那几桩命案,道:“奴婢守在这儿便可,殿下去忙吧。” 他叮嘱道:“本王去书房,若有变故,来书房找本王。” 兰卿晓点点头,他轻叹着离去。 她坐在床边,每隔一阵子就把放在拂衣额头的布巾浸一下凉水,再放在拂衣的额头。 她握着拂衣发烫的手,心道:拂衣,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我会愧疚死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有点困乏,眼皮不断地耷拉下来,她坚持再坚持,起来走几圈,不那么困了再坐下。然而,她终究抵不住睡意的侵袭,靠着睡着了。 侍婢立即去禀报殿下,燕南铮过来,抱她回寝房。 兰卿晓睡得沉,被抱到寝房,放下来了,都没惊醒。她翻了个身,面朝里侧接着睡了。 他的微笑温柔而宠溺,尔后宽衣解带躺在她身旁,拼了全力才克制住自己不伸手碰触她。 她的心被一块巨石压着,虽然睡着了,但睡到半夜猛地惊醒。 这是哪里? 她好像躺在一张床上,房里留着一盏烛火,昏暗的光影流漫而来,她震惊地看见身边躺着一人。 燕王! 第231章:折腾散架了 在兰卿晓惊醒起身的时候,燕南铮也醒了。 他支起身子,睡意朦胧的桃花眸立即清明灼亮起来,“卿卿,做噩梦了?” 她摇头,恍然大悟,这是他的寝房,是他把自己抱过来的。 又是同床共枕! 她的心骇然一跳,立即溜下床去,“奴婢去看看拂衣。” 他拽住她的手臂,语声沉哑:“之前鬼煞来报,拂衣退热了,应该没有大碍了。” “奴婢还是不放心,奴婢去看看。”兰卿晓不想跟他同睡一房、一床,太危险了。 “你去了也帮不上忙,鬼煞会彻夜守着,你无需担心。” “可是……” 燕南铮把她拽回来,“好好歇着,明日早点起来。” 她感受得到他的强硬姿态,只好默默地回到里侧躺下来,以免激怒他。 见她背对着自己,还用棉被裹得紧紧的,他努力压制血脉的涌动,却还是不行,慢慢蹭过去,在被窝里把她搂入怀里。 兰卿晓激烈地挣扎,“殿下,不可以……” “乖,睡吧。” 燕南铮语声黯哑,抓住她两只乱动的手,紧紧抱着她。 发现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她心软了,放弃了反抗,身子也放松了一点。 或许,他只是想抱着自己? 可是,这样抱在一起,睡得着才怪。 “殿下,奴婢的腿麻了。” “殿下,这样奴婢睡不着。” “殿下,奴婢想去外面赏月……” “卿卿,若你睡不着,本王(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他沉哑道,扳过她的脸。 “什么?”兰卿晓心尖一颤。 “把你折腾散架了,你还会睡不着吗?” 燕南铮翻身压着她,眼神灼灼,似有幽暗的火焰燃烧。 她的心狂烈地跳起来,双手撑着他的胸膛,“奴婢去打地铺……” 他抓住她两只手,扣在她的头顶,俯首吻下去。她立即偏过头,“奴婢乏了,很快就能睡着…… 他在她的唇瓣轻啄一下,躺下来,不过依然抱着她,“睡吧。” 她欲哭无泪,知道再怎么挣扎、抗议也没用,认命地接受了现实,希望能睡着吧。 同床共枕,搂抱着互相取暖,却都睡不着,各怀心事。 兰卿晓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夜里抱着她的男子不在了。 她不由得呼出一口气,所幸昨夜没发生什么事,燕王爷没闹她。 她穿好衣袍立即去看拂衣,拂衣依然不省人事,两个侍婢正给她擦身,因为昨夜她出了几次汗。 “卿卿姑娘放心吧,拂衣姑娘已经退热了,熬过来了。”一个侍婢笑道。 “谢谢你们照顾她一整夜。”兰卿晓恳切地道谢。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过最辛苦的是鬼煞,我们守到半夜就去睡了。”另一个侍婢道。 “我应该好好谢谢鬼煞。”兰卿晓知道他们是奉燕王的命令办事,不过她也应该道谢。 鬼煞端来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她端过来,道:“鬼煞,你守了一夜,辛苦了,先去歇着吧。这次谢谢你了,改日我和拂衣正式向你道谢。” 他憨厚一笑,“卿卿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这是我的本分,我也习惯了几日几夜不睡。” 她忽然想到之前燕王要他想的杨昭仪的死法,问道:“杨昭仪的死法,你想到什么名堂了吗?” 他回道:“想到了,两日前告诉殿下了。殿下没跟你说吗?” 她摇头一笑,“许是殿下有自己的打算吧。” 汤药凉了一点,兰卿晓亲自给拂衣喂药。 拂衣好像呛到了,睁开双目,醒了。 兰卿晓喜极而泣,水眸雾濛濛的,“拂衣,你醒了,太好了。” 拂衣乌黑的眼珠有点呆滞,缓缓地转动,脑子还没彻底清醒,有点懵,这是哪里? 不过,她很快认出卿卿,惊喜地笑,软萌软萌的,“卿姐姐……” 兰卿晓激动地抱住她,“你吓死我了。” “我还活着吗?”拂衣轻缓道,嗓子沙哑干涩。 “不许说这样的话。”兰卿晓欣喜地笑,“头疼吗?哪里不适,告诉我。” “还好……”拂衣看见前面站着几个陌生的人,诧异地问,“他们是……” “这是燕王府。昨夜他们照顾你一夜呢,快谢谢他们。”兰卿晓道。 “不用。汤药趁热喝了吧。”鬼煞道。 兰卿晓立即把汤药接过来,“快喝了。” 拂衣最怕喝药了,皱眉道:“我没事了,不用喝药了吧。” 兰卿晓立即道:“不行!必须喝!” 鬼煞笑道:“你体内的寒气还没彻底清除,昨夜你还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必须调养三四日才能康复。” 拂衣吃惯了美食,最讨厌喝药,这简直要了她的命,不过她还是喝了药。 之后,她郑重地向他们致谢。 药劲上来,她躺下来,没多久就睡着了。 兰卿晓终于松了一口气,侍婢道:“卿卿姑娘,你还没吃早膳吧,快去吃吧。我们在这儿看着,你放心吧。” 她这才察觉到五脏庙已经闹腾起来,于是出去到琼庭。 “卿卿,过来。” 燕南铮在寝房外间,正要派人去传话,正巧她出来了。 她走过去,不客气地坐下吃早膳,先塞了一块还温热的千层糕,“对了,鬼煞说已经想出杨昭仪的死法是什么名堂,殿下为什么不告诉奴婢?” “先把这碗吃了。”他已经盛了一碗燕窝粥放在她面前。 “哦。”她“乖乖”地吃起来,“殿下有把握抓到真凶吗?” “你不相信本王?” “奴婢当然相信殿下。” 她很想知道真凶如何杀害杨昭仪,不过燕王好像没有说的意思,她也不好追问。 吃完早膳,他走进内寝,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精钢软剑。 兰卿晓看见那把精钢软剑闪着银白的寒芒,颇为刺目,好似比寻常的银剑亮;再者,剑身比寻常的软剑短、细,且纤薄如纸;剑柄精致小巧,镶嵌着大小三个红玛瑙,闪着幽润的光泽。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这把精钢软剑就喜欢。 燕南铮看见她眼里的惊艳与喜欢,递到她面前,温柔道:“耍一下看看合手不合手。” 她鬼使神差地握住软剑,站起来唰唰地耍了几下,“很轻,很软,但使得很有劲。” 刘大将军赠予她的那把宝剑锋利无比,耍起来虎虎生风,是一把难得的好剑。不过她是绣娘,在宫里行走不可能时刻带着一把宝剑,只能练剑的时候用一下,过于可惜了。 而这把软剑就不一样了,她可以把软剑缠在身上,随身携带却不让人发现。 “这把软剑名为惊鸿,喜欢吗?” 他瞧得出来,她真心喜欢这把软剑。 她的水眸闪着晶亮的光色,喃喃道:“惊鸿……” “今后你可以随身携带这把软剑,有人欺负你、刺杀你,你可以用这把剑保护自己。”燕南铮的深眸蕴着清浅的笑意,似有星光璀璨。 “殿下把这把软剑送给奴婢?”兰卿晓知道不应该接受这把阮剑、这份赠礼,即使她再喜欢,也不能。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卿卿,本王终于找到惊鸿剑的主人。” “可是……” “若你不喜欢,本王便将这把惊鸿剑毁了。” “不要!”兰卿晓连忙阻止,忽然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解释道,“毁去就太可惜了。这把惊鸿剑这么名贵,奴婢没有资格……” 说着,她递给他。 燕南铮没有接,淡漠道:“本王送出的东西不会再要回来,你毁了便是。” 她犹豫着叹气,叹息着啧啧有声,留恋不舍地耍着、把玩着,终于下了决心,“好吧,奴婢接受殿下的美意。谢殿下。” 看着她欢笑如花的容颜,他的心湖漾起一丝丝涟漪,寒玉般的俊脸在春风的吹拂下渐渐变成暖玉。 她爱不释手地耍来耍去,越耍越顺手,恨不得把幻月剑法耍一遍。 “这两日空了,本王给你喂招。” “好呀。” 话音还没落地,兰卿晓就后悔了,转过身激动地握拳:怎么就答应他了呢?怎么就答应他了呢?怎么就答应他了呢? 想反悔是不可能了,怎么办? 燕南铮吩咐仆人收拾餐碟,这时,刘岚彻明朗的声音传过来:“卿卿……卿卿……” 她疑惑地走到门口,看见刘大将军飞奔而至。 燕南铮面上的轻笑渐渐消失,不过他已经习惯刘大将军神出鬼没,在王府自由出入。 下一瞬,刘岚彻奔过来,火速窜进来,瞥见案上的早膳,“吃早膳呢,正好本将军还没吃,吃两口。” 他一伸长臂,取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大将军,我们吃完了。”兰卿晓笑道。 “吃完了?”他的注意点转移到“我们”这两个字,为什么卿卿今日这么开心? 燕南铮自然也注意到她说的是“我们”,而不是“奴婢和殿下”,心里欢喜。 他轻淡地问:“大将军一大早就光临寒舍,有要事?” 刘岚彻的心里好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今早本将军一回城就听闻卿卿出了事,立马就赶过来了。” 墨七早就知道卿卿的姐妹出了事,也给他传信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收到。否则,他必定昨日就赶回城,狠狠地教训那个该死的云露。 他不知道,墨七放出去的信鸽,被燕南铮的人截了。 第232章:惊鸿剑 兰卿晓说了大致经过,刘岚彻气得快爆了,怒火腾腾,“该死的云露竟然抓了你的姐妹要挟你!若本将军在,一定杀了她!” 她劝道:“你杀了她,昌平公主不会善罢甘休。” 他的周身布满了慑人的浓烈杀气,“我怕她不成?” 燕南铮点出事情的关键之处,“你自然不怕她,不过昌平公主会对卿卿下手。” 刘岚彻愣住,是啊,昌平公主对付不了他,会千方百计地整死卿卿,那时卿卿就时刻都处于危险当中。 “燕王,你不是脑子好使吗?有什么好办法阻止云露吗?” “有昌平公主宠着,谁也阻止不了云露,除非她死。”燕南铮冷漠道。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兰卿晓也担心云露再次出手,她倒是不怕,反而更担心云露对落音等人下手。 “我找人暗中绑了云露,废了她的手脚,看她还怎么狂妄嚣张!”刘岚彻咬牙切齿道。 “昌平公主会暴跳如雷,直接对卿卿下手。”燕南铮的眼眸变得孤寒很戾,如大漠夜狼,令人毛骨悚然。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怎样嘛?”刘岚彻暴躁道,“其实,无论云露怎么死的,或者受了什么伤,昌平公主都会把这笔账算在卿卿头上。因此,还不如直接杀死云露,一劳永逸!” “在想到办法之前,不要轻举妄动。”燕南铮叮嘱道。 刘岚彻郁闷不已,不想说话了。 兰卿晓默默地想,或许只有釜底抽薪,把太尉府、云氏一族连根拔起,昌平公主再也没有底气,或许她就安全了。 燕南铮难得的剑眉微紧,若有所思。 其实他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只是他们都没有说出来。 把云氏一族连根拔起,一锅端掉,谈何容易? 静默了片刻,刘岚彻忽然问道:“对了,你不是在查那几个妃嫔的命案?查到凶手了吗?” 燕南铮没有回答,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不说就不说,你以为本将军很想知道吗?”刘岚彻不屑地冷哼,转头对卿卿笑道,“卿卿,元宵宫宴酉时开始,你跟着我去赴宴。” “奴婢是绣娘,不能去赴宴。”兰卿晓可不想再次成为所有名门闺秀、贵女的公敌。 “卿卿协助本王查案,自然跟着本王。”燕南铮理所当然道。 “……”刘岚彻再次无言以对。 “既然殿下已经查到真凶,奴婢没必要去宫宴吧。”她已经去过几次宫宴,每次都是九死一生,对她来说,宫宴就是龙潭虎穴,不好玩。 燕南铮没说什么,不过分明不答应。 刘岚彻早就注意到她手里的软剑,好奇地问:“卿卿,这把软剑是你的?” 燕南铮径端起茶盏,沉缓道:“这把惊鸿剑本王送给卿卿的,可随身携带,可以自保。” 兰卿晓无语地叹气,他们会不会又杠起来? 刘岚彻心里妒忌,俊眸闪过一丝狡猾,“卿卿,给我瞧瞧。” 她没有半点怀疑,把惊鸿剑递给他。突然,燕南铮伸手拦住,接着扣住她的手,握紧剑柄。 刘岚彻本想抢过来,没想到燕王抢先一步,没有抢到,“你几个意思?看看也不行啊?” 她不明所以,燕王为什么阻止? “想看就这样看看。”燕南铮不客气道,一副“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心思”的神色。 “不就是一把破剑吗?有什么了不起?”刘岚彻不屑地冷哼,“卿卿,这把软剑这么软、细,一定没多少杀伤力。再者这把剑这么短,比对手的剑短,那多吃亏啊。以后还是不要用这把剑,用我送你的那把宝剑,只有我送你的那把宝剑,才能发挥出幻月剑法的最大威力。” “也没你说的这么差劲吧。”兰卿晓想说这把软剑挺好的,不过当着燕王的面,不想说,不想让燕王太过得意。 “卿卿,不识货不要紧,最可怕的是不识货还要装作识货。”燕南铮淡漠的话语击中要害。 她忍俊不禁,刘岚彻的脸颊抽了抽,气哼哼道:“本将军怎么可能不识货?” 忽然,他瞥见她小手握着的剑柄刻着两个精巧的字,好像是惊鸿。 惊鸿剑? 莫非这把就是燕王府珍藏的至尊双剑之一的惊鸿剑? 传闻燕王府珍藏着一双宝剑,是百年前文圣、武圣所用的宝剑,据传是武圣花了数年光阴找到当世的铸剑高人铸造的两把精钢软剑,一曰游龙,一曰惊鸿。游龙剑乃武圣所用,惊鸿剑乃文圣所用。 文圣驾崩后,这双宝剑就珍藏在燕王府。 刘岚彻心潮起伏,没想到燕王出这么大的招,把当年文圣用过的惊鸿剑赠予卿卿。 卿卿不仅接受了燕王这份贵重的赠礼,看她那神色,应该很喜欢惊鸿剑。 想到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一定要赢得卿卿的心! 让他生气的是,昨日他竟然没收到墨七传来的消息,以前的信鸽都好好的,这次怎么出问题了? 他一定要把那只误事的信鸽宰了! 兰卿晓把惊鸿剑缠在腰间,笑靥如花,弯眸盈盈。 他看见了,心里好像塞着一团棉花。他还看见燕王的眼底眉梢蕴着隐隐的得意,心里更郁闷了。 他必须想一个绝妙的办法扳回一城! …… 这日上午,兰卿晓一直照顾拂衣,好在拂衣一直睡着,病情没有反复。 她想了想,倘若把拂衣接回毓秀殿,虽然雪儿也会吩咐一两个宫女照料拂衣,可是哪有太医医治拂衣,宫女也不会尽心照料。因此,拂衣留在燕王府养病是最好的。 燕南铮说,吃过午膳就进宫,参加酉时开始的元宵宫宴。 她猜到,他应该是打算在宫宴揭发几桩命案的真相,因此要提前准备。 刘岚彻把她拉到一旁,笑道:“卿卿,每年元宵佳节夜里街上非常热闹,比除夕夜还要热闹,因为一整条街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宫宴散了以后我们上街看花灯吧,你一定会惊叹世上竟有那么多造型精巧、漂亮的花灯。” 兰卿晓有点犹豫,拂衣在燕王府养病,而她上街去玩,不太好吧。 “卿卿,不要犹豫,错过元宵花灯,你会后悔一整年的。”他蛊惑道。 “到时再说吧。”说实话,她真的心动了。扬州也有花灯,不过她看腻了,想看看帝京的花灯是不是好看一些。 他失望极了,想着她是不是不想跟自己上街,而是想跟燕王一起? 这么想着,他更是伤心难过。 午膳后,三人一道乘坐马车进宫。 此时的太尉府,一座小院里闹得人仰马翻,寝房前台阶下一地狼藉,有茶壶茶盏的碎瓷片,有玉器的碎玉片,有胭脂水粉撒了一地…… 两个侍婢站在院子里,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而房里不断有东西扔出来,哐啷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 小姐一发脾气,就会把房里所有东西都扔了、砸了,而老夫人一向宠小姐,根本不会责骂。倒霉的是侍婢,伺候不好要挨骂挨打。 前不久,大夫来复诊,说小姐左臂的伤口要半个月才能痊愈,这几日要待在房里好好歇着,最好不要外出。 听了这话,小姐就大发脾气,把大夫打跑了,仆人连忙再去请别的大夫。 这时,房里传出嚎啕大哭的呜呜声,两个侍婢连忙进去,轻声细语地劝慰:“小姐,高明的大夫一定会治好你的伤。这两日你忍耐一下……” “没用了……”云露趴在案上大哭特哭,身子一颤一颤的,“今日好不了了……我今日就要进宫赴宴……手臂伤成这样,我怎么进宫……” “现在还这么冷,衣裳穿得多,遮着伤口,看不见的,不打紧的。”侍婢柔声劝道。 “你们懂什么?这么长的伤口,很疼好不好……”云露抬起脸,妆容被泪水冲刷,糊成一团一团的,花猫似的。她泪水涟涟,哭嚎道,“再说,我受伤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一定会嘲笑我……” “谁敢嘲笑小姐?不要命了吗?其实小姐想太多了……”侍婢安慰道。 “谁都敢嘲笑我……还有,左臂这边包扎着,鼓鼓的,丑死了……” “小姐,真的看不出来……奴婢怎敢骗你呢?” “我一定要那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云露溢满泪水的眼眸迸射出浓烈的杀气。 侍婢惊震道:“小姐想怎么做?” 云露拭去泪水,“你们快帮我想啊!” 两个侍婢面面相觑,杀人的事她们不敢做,小姐深受老夫人宠爱,不会有事,她们只是仆人,谁保护她们? 这时,云袅袅带着侍婢走进小院,侍婢手里捧着一只锦盒,大声道:“二小姐,大小姐来看你了。” 云露擦拭眼泪,收拾妆容,整整衣裳,以最好的神态面对对手。她高傲如一只七彩孔雀,居高临下地睨着云袅袅,面上敌意分明,“你来做什么?” “听闻二妹受伤,我特意来看望二妹。二妹的伤势好点了吗?”云袅袅温柔轻笑,想进去,却见她挡在门口,便算了,“这是百年人参,送给二妹滋补身子。二妹可要好好养伤。” “祖母宠爱我,百年人参、燕窝什么的,多得是,用不着你假惺惺地献殷勤。”云露不屑地翻白眼,“猫哭耗子假慈悲。” “二妹,我是真心关心你,你怎么可以……”云袅袅蹙眉。 “不要以为你能骗得了所有人。我告诉你,你那伪装的伎俩很拙劣,我迟早会揭穿你,你最好好自为之。” “二妹……” “不要叫我二妹,我不是你妹妹!” 第233章:情深八年 云露疾言厉色地怒喝,双眸布满了戾气,好似随时会杀死云袅袅。 云袅袅咬着唇瓣,保持着名门闺秀温婉的风范,极力忍耐着。 她的侍婢看不下去了,喝道:“二小姐,大小姐好心来看你,你非但不领情,还凶光毕露、恶语相向,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不要忘了,大小姐才是太尉府的嫡小姐!” “你一个贱蹄子也敢教训我?” 云露震怒,迅速地扬起手臂往那侍婢的脸颊狠狠地打去。 那侍婢没有防备,硬生生地挨了一巴掌,委屈地掉泪。 云袅袅也有点生气,责备道:“二妹,你怎么可以打人?” 云露睚眦欲裂,凶戾道:“打她怎么了?我是主子,别说打她,就算打死她,也是她的造化!主子说话,没有奴婢插嘴的份儿,我不打死她,她就该偷笑了!” “你!”云袅袅气得说不出话来,净澈的小脸涨红起来。 “不服就跟爹爹告状呀,反正你告状也不少了,不在乎这一次两次的。”云露趾高气昂地冷哼。 “大小姐,咱们走吧。二小姐有老夫人撑腰,眼里哪里有大小姐呢?在她眼里,她就是太尉府的嫡小姐!”那侍婢口齿伶俐,直接怼回去。 “二妹,你好好养伤。” 虽然云袅袅生气,但还是善意地说了一句才离去。 云露往地上啐了一口,极其的鄙夷轻蔑,“爹爹被你骗得团团转,我云露火眼金睛,早就看透你了!想用嫡出的身份压我,做梦吧你!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原形毕露!” 那两个侍婢了解主子尖酸刻薄的性子,提醒道:“小姐,奴婢听说大小姐每日都去向老夫人请安,还亲自下厨做膳食给老夫人品尝,老夫人渐渐对她改观了呢。” 云露森冷地挑眉,“担心什么?祖母喜欢我,她做得再多祖母也不会喜欢她。时辰不早了,本小姐要更衣,速速给本小姐更衣、上妆!” “小姐,老爷夫人不是说了您要在寝房好好养伤吗?” “每年一次的元宵宫宴,我怎么可以不去?” “可是老爷……” “再啰嗦,我抽死你们!” 那两个侍婢连忙进房为小姐挑选衣裳,云露冷酷地眯眼,今日,她要卿卿那个贱人血债血偿!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收拾停当,准备进宫。 每年的元宵宫宴,皇家宴请文武百官与女眷,君臣同乐,团团圆圆。女眷可在午膳后进宫,在限定的宫苑游园,每年的今日是名门闺秀、贵女争奇斗艳、缔结良缘的大好日子,或许会被皇家看中,从而飞上枝头变成凤凰,或许会与宗室子弟、名门公子一见钟情,从而两情相悦、订下姻缘,或许还会有各种奇遇。因此,所有进宫赴宴的妙龄女子都妆扮得花枝招展,展现出最美、最好的风姿、神采。 云露迅速集结了姐妹团,集思广益,要求每个人都贡献一个计策。 不过,那些名门闺秀、贵女们经历了上次宫宴那件事,回去后被父母耳提面命教导一番,这次不敢再跟着她胡作非为。 眼见众人支支吾吾、畏畏缩缩,云露气不打一处来,气恼地喝道:“你们都哑了吗?还是怕了那个贱人?” “云姐姐稍安勿躁,我们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一个贵女的脸庞忽然扭曲起来,接着捂着小腹,“哎哟,我小腹疼……想必是出府之前吃坏肚子了……云姐姐,我去一下茅房……” “你……”云露正要说,那贵女已经一溜烟地跑了。 “云姐姐,我妹妹在找我,我去看看什么事。” “云姐姐,我娘好像在叫我,我娘身子不适,我去看看我娘怎么了。” “云姐姐,我憋了好久,我得去一下茅房。” “云姐姐,我爹爹不许我在宫里惹是生非……我也走了……” 云露眼睁睁看着姐妹一个个地走了,只剩下三个,气得跺脚,“孬种!废物!” 一个闺秀道:“云姐姐,她们胆小怕事,要她们也没用。我不会走的,以云姐姐马首是瞻。” 其他两个闺秀也纷纷表明心迹,云露气愤道:“那你们快快想办法,我要整死那个该死的贱人!” 那三人对视一眼,似有一丝狡诈一闪而过,“我们一定会帮云姐姐的。” …… 云袅袅和沈瑶环在偏殿的后面闲聊,此处人迹罕至,种植着一些花树,数梅花开得最好。 朵朵嫣红的梅花点缀在枝头,寒风里摇曳,似绣娘在月白丝锦上绣的片片嫣红,云蒸霞蔚,美轮美奂。 她们漫步赏梅,闲话家常,暗香盈袖,是一道秀美绝伦的风景。 “袅袅,你与燕王殿下可有进展?”沈瑶环含笑问道。 “哪有什么进展?”云袅袅轻声叹气,无比的惆怅。 “上次你不是说要主动一点吗?” “主动了又能如何?殿下的心里根本没有我。” “你伺候燕王殿下多年,他当真对你没有半分……” “殿下的性情,我再了解不过。”云袅袅的清眸溢满了苦涩与难过,“殿下的心里只有那个卿卿,不会有我。” 上次除夕夜,他们四人一起守岁,殿下对卿卿极为呵护,每次看她的眼神虽然冷淡,但深处是温热的,甚至是热切、宠溺。而殿下从未这样过对待过自己…… 沈瑶环不由得心疼她,温柔道:“既然没有希望,你何不放宽心怀,另觅良人?其实我也瞧得出来,殿下性情淡漠,心如冰雪,一旦动情就会专情于一人。” 云袅袅颔首,“你说得对。之前殿下不喜女色,一旦心里认定一人,就会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沈瑶环道:“当年武圣对文圣情有独钟,情尽一生,情深一世,传为天下一桩美谈。燕王殿下的性情多少有几分武圣的影子。” 云袅袅自嘲地笑,“我倒希望殿下包容一些,多纳侍妾,如此我便有机会了。” “你千万不要看轻自己,你值得世间的男子全心全意的珍视与呵护。” “我只想要殿下看我一眼,把我放在心里,一点点位置就够了。可是,这样卑微的心愿都无法达成。” 云袅袅的语声凄然苦涩,摘了一朵梅花,揪起一片花瓣,指尖却捏不住,嫣红的花瓣随风飘飞。 沈瑶环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了,外人难以理解、体会当事人的心情,无法感同身受。 “袅袅,如若太辛苦,不如放弃吧。这样你会好受一点。” “我也想过放弃,淡忘殿下。可是我的心告诉我,不能忘记,而且也忘不了。”云袅袅的纤纤素手轻捏梅花,清澈的眸子点染着凄婉与深情,“沈妹妹,你知道吗?自我懂事起就住在燕王府,就陪着殿下,伺候殿下。十岁那年,我第一次觉得殿下俊美如神、气宇卓绝,第一次体会到思慕是什么滋味,第一次觉得此生若能嫁给殿下这样文武双全的男子,那将是我毕生的荣耀与幸福。” “原来你思慕燕王殿下已经八年。”沈瑶环听着她刻骨铭心的追忆,不禁又羡慕又怜惜。 “是啊,整整八年了。这八年来,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殿下认真、疼惜地瞧我一眼,然而,殿下从未这样看过我。”云袅袅凄伤道,“我以为殿下嫌弃我卑微的出身、粗陋的学识,于是我拼命地研习,殿下会的,我没日没夜地研习,殿下看过的书,我拿来看,想着有朝一日定要殿下刮目相看。后来,老天爷可怜我,让我找到亲生父母,回到太尉府与至亲相认。我以为太尉府嫡女的出身配得上殿下,以为殿下会高看我一眼,会对我有所改观,只要我稍加暗示,殿下会明白我的心意。然而,并非如此……” “殿下对卿卿姑娘情有独钟,可见他并不看重出身。” “是呀,我才知道殿下并不介意我的出身,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殿下不喜欢我……” 云袅袅的小脸布满了如水的忧伤,杏眸雾濛濛的,哀婉得令人心疼。 沈瑶环忍不住拍她纤细的肩,劝道:“袅袅,我知道八年的泥足深陷,抽身很难,可是若你不抽身,你还会继续痛苦,还会饱受煎熬。你想要以后的日子备受煎熬吗?” 云袅袅哑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真的舍不得放弃八年的情缘。” 沈瑶环再次叹息,“想来你回京这些日子必定不好受,难为你了。不过,虽然燕王殿下不介意卿卿姑娘的出身,但他是宗室里最尊贵的一脉,他要娶卿卿姑娘为燕王妃,只怕太后娘娘和陛下不会恩准吧。” “虽然殿下的婚事要上报朝廷,得太后娘娘、陛下恩准,不过那只是走过场。殿下睿智,向来不允许别人掌控他的事,更何况是终身大事呢?即使太后娘娘、陛下反对,殿下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 “我明白了。对了,我瞧着卿卿姑娘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你与她多多相处,以姐妹相称,再提起共事一夫之事,可以恳求她相助。殿下喜欢她,或许会依从她的意思,娶你进府呢。” “卿卿愿意帮我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云袅袅布满阴霾的心里忽然射进一道阳光,绝望里终于有了一丝希望。 第234章:一定要把她碎尸万段! 酉时还没到,宫人鱼贯而入、鱼贯而出,忙着布置宴案。众多大臣、女眷都在紫宸殿坐着闲话家常,议论宫里宫外新鲜有趣的事,谈论最多的自然是新年发生的几桩离奇命案。 有人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们知道真凶是谁吗?知道真凶为什么杀了三个妃嫔吗?” “燕王殿下查了好几日都没擒到真凶,我听说太后娘娘要燕王殿下元宵佳节之前破案。” “今日就是元宵佳节了,那燕王殿下破案了吗?” “杨昭仪在春芜院暴毙,王选侍在寝殿被自己养的白猫咬死,李淑女在观音堂被横梁砸死。这怎么看都是意外,说不准真的是意外,没有凶手。” “那三桩命案扑朔迷离就在这儿,看着死于意外,实则是被人杀害。说明杀人凶手十分高明,布局十分精妙,没有破绽,更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以至于连破几桩命案的燕王殿下都束手无策。” “倘若连帝京断案第一人燕王殿下都破不了,那么整个帝京城就没人可以破案了。” “不知道凶手会不会再杀人,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人谁。” 众人想到今日宫里这么多人,倘若凶手真想下手,必定很容易得手。 于是,所有人都害怕起来,毛骨悚然。 云露鄙夷道:“胆小如鼠。” 一个闺秀低声道:“云姐姐,听闻燕王殿下每次办案都要那个绣娘卿卿协助,这次应该也是吧。” 云露轻蔑地冷哼:“那贱人能做什么?燕王殿下只不过是要她跑腿、代笔罢了。一个卑贱的绣娘会查案吗?你们见过猪会上树吗?真是笑死人了。” 一个贵女道:“可是我听哥哥说,燕王殿下要那绣娘跟着查案就是欣赏她的头脑,说明她帮得上忙。” “你哥哥如何知晓宫里的事?再者燕王心里在想什么,你哥哥知道?”云露尖刻地反驳。 “云姐姐说得对,我哥哥怎么可能知道燕王殿下的心思呢?”这贵女对其他两人悄然挑眉,眼风阴冷。 “云姐姐,我爹爹也说过,那个绣娘得刘大将军青睐,必定有过人之处。说不准她真的是才貌双全、机智聪慧呢。”另一个闺秀故意道,觑着云露的神色。 “呸!她才貌双全、机智聪慧?”云露的怒火更加炽烈,眼里的仇恨更加狂烈。 “云姐姐息怒,我们也是道听途说的。云姐姐这么一说,我们了解了,那个绣娘就是使了狐媚妖术迷惑燕王殿下和刘大将军的。” “可不是吗?云姐姐,我们不能让这种心术不正的宫人继续迷惑他们,我们要除掉她!” “云姐姐,若不除掉她,刘大将军就看不见你对他的真心,就不会娶你。” “那个该死的贱人,我一定要把她碎尸万段!” 云露的秀眸喷出狂热的怒火,好似要把整个金殿烧个干干净净。 三个闺秀、贵女暗暗挑眉示意,阴沉地冷笑。 那边,沈瑶环和云袅袅坐在一块儿,听见周边的人都在议论后宫妃嫔之死,不由得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云袅袅怅然道:“不知殿下查得怎样了。” 沈瑶环宽慰道:“你放心吧,这大半年燕王殿下接连查了几个大案,才干卓著,是当今的帝京断案第一人,得太后娘娘器重,这次一定可以顺利破案的。” 云袅袅点点头,心里有一个隐秘的愿望:希望自己可以像卿卿那样,跟着殿下办事、查案,为他抄录整理,为他研墨添香,为他端茶添衣。然而,这卑微的心愿都无法实现。 黑暗渐渐吞噬天光,星辰渐次亮起,皎皎圆月悬在广袤的丝绒天幕,洒下或浓或淡的清辉。 殿内热议如潮水般涌开,颇为喧哗,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燕王殿下到,刘大将军到——” 众人纷纷起身,宗室最尊贵的亲王,朝廷位高权重的镇国大将军,谁敢怠慢? 大燕国举世无双的两位绝世美男再一次携手驾到,引起骚动。 平时难得遇见他们,只有宫宴才能无所顾忌地看一回。那些名门闺秀、贵女们翘首盼望,双目亮晶晶的:来了来了,他们终于进来了! 燕王俊美如天神,尊贵绝伦,冰雪般的气质令人望而生畏,又让人忍不住肖想,幻想着自己和他开始一段令人向往的情缘。 刘大将军俊秀洒脱,器宇轩昂,气场逼人,尤其是那妖艳张扬的大红色披风,夺人眼目,霸气凛然。 一白,一红,一冷,一热,世间最养眼、最撩人心怀的绝配,冲击人的眼球与灵魂。 所有妙龄女子的心砰砰地跳动,都殷勤地期盼他们能够看过来,看她们一眼,一眼就好,她们就会醉了。 然而,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个绣娘太碍眼了,破坏了美轮美奂的场景。 为什么这个该死的绣娘每次都跟着他们来赴宴?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不知道自己很讨厌吗? 云袅袅紧张得双手交握放在胸前,虽然知道殿下绝不会看过来,但还是有一个卑微、渺小的期盼,期盼殿下不经意地转头望她。 沈瑶环看她一眼,摇头叹息。 云露痛恨地盯着那个该死的绣娘,恨不得立即抽出一鞭,抽死那个贱人! 刘岚彻故意放慢脚步,跟卿卿一起走。 兰卿晓低着头,见他与自己同行,咬牙低声道:“大将军,你想害死奴婢吗?” “有人胆敢害你,我弄死他!” “算奴婢求你了,你快点走吧。” 他无奈地快走几步,与燕王一起落座。 燕南铮转头看卿卿,示意她坐在自己后面。 她欲哭无泪,内心哀嚎:殿下,大将军,你们不要对奴婢这么好,你们无视奴婢吧。 因为,那些名门闺秀、贵女的目光是一把把冷箭,万箭齐发,她会中箭身亡的。 众人坐下,云袅袅失落地落座,其实早就知道会失望,可还是忍不住地抱着一丝希望。或许,这便是飞蛾扑火。 元宵佳节依然霜天寒冻,殿内架了几个巨大的火盆,丝丝暖意流淌开来,再加上人多,因此殿内不那么冷。 刘岚彻看见宴案摆着一碟新鲜瓜果,拿了三个递到卿卿的手心,“卿卿,这金丝橘看着个儿小,却非常甜,尝尝。” “奴婢不想吃。”兰卿晓把金丝橘递回去。 “卿卿,怕什么?谁敢说你半句?”他气恼地横眸扫去,目光如剑凌厉。 “奴婢不是怕,是不想吃。”她强调道。 “不要勉强她。”燕南铮淡淡道。 “……”刘岚彻恨不得缝上他的嘴。 兰卿晓悄然转头,看见云露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 她叹息着转回头,却听见燕王低沉的声音:“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 她点点头,或许这就是燕王我行我素的原因,然而,要有他尊贵的身份才做得到吧。 刘岚彻附和:“对,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 这时,福宁公主匆匆进殿,还没落座,她就跑过来,甜甜地笑,“九皇叔,舅舅。” “你这丫头不去坐着,过来做什么?”刘大将军笑问。 “舅舅,今日你这披风最是万众瞩目。”福宁公主笑吟吟道。 “臭丫头,拿舅舅寻开心是不是?”他佯装生气。 “我寻你开心做什么?我要找她。”她指向他们后面的兰卿晓。 “你找她什么事?”他如临大敌一般,这福宁公主也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儿。 “昨日我去针工局没找到她。”福宁公主笑道,“卿卿,你跟本公主过去,本公主要你裁绣春衣。” “这才元宵,春日还早得很,绣什么春衣呀?”刘岚彻立即反对。 “很快就春天了,我要绣新衣。”她嘟起嘴不乐意道。 “都快嫁人了还这么孩子心性,你怎么嫁人?”他打趣道。 “我哪里要嫁人了?我才不要嫁人!”福宁公主气哼哼地瞪他。 “明儿我就跟太后娘娘说,福宁公主想嫁人了……” “你敢!”她娇蛮地瞪他,用眼神杀死他。 “大将军不要逗公主了。”兰卿晓含笑起身,“公主,走吧。” 福宁公主朝他吐舌头做鬼脸,刘岚彻摇头失笑,“福宁公主年纪不小了,也该嫁人了。” 燕南铮淡漠道:“无需着急,或许太后娘娘有更好的打算。” 刘岚彻将一个剥了皮的金丝橘塞进嘴里,“什么打算?” 燕南铮没有回答,思绪转到别的事了。 那边,福宁公主跟兰卿晓说了自己要什么样的春衣,布料,颜色,款式,刺绣纹样,等等,说得很详细,还要她提供一点意见。 兰卿晓寻思半瞬,道:“公主喜欢海棠吗?不如一身绣海棠,一身绣水仙。” 福宁公主爽快地同意了,而且给她的时日足够宽裕。 兰卿晓注意到坐在一旁的萧太妃,她一人独坐,容光暗淡憔悴,身子一动不动,眼珠很久才动一下,不知在想什么。 那日见萧太妃的时候,萧太妃还容光焕发,怎么短短几日就好像老了十岁? 而后宫妃嫔这片宴案,比上次更加寥落,加上玉丽嫔养胎来不了,就剩下刘惠嫔、秦淑女和赵淑女三人。 第235章:剑舞 兰卿晓刚回到属于她的位置,皇帝陛下慕容文暄与刘太后一起驾到。 众人起身迎驾,窸窸窣窣响了一片。 刘太后、慕容文暄在北首落座,众人才坐下。 看着文武大臣济济一堂,刘太后的凤颜微微含笑,扬声道:“这一年,诸位爱卿辛苦了。诸位爱卿效忠朝廷,殚精竭虑,为陛下、为哀家分忧,朝廷才能稳固如山,大燕国才能社稷安定、繁荣昌盛。今日,哀家敬诸位爱卿三杯。” 说着,她端起盛满琥珀色美酒的金樽。 慕容文暄、燕南铮和刘岚彻,以及殿内所有人,纷纷端起金樽,君臣同饮。 开场白之后,元宵宫宴正式开始。 丝竹缭绕,舞伎翩翩起舞,大殿温暖如春,彩雾霓虹漫天飞舞。 兰卿晓望着萧太妃,萧太妃跟以往的宫宴不太一样,不苟言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萧太妃究竟怎么了? 忽然,户部侍郎站起身,道:“太后娘娘,陛下,小女习舞数年,想在这元宵佳节为太后娘娘、陛下献一支舞,不知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这是好事呀,来,跳吧。”刘太后爽朗地笑。 “谢太后娘娘。”户部侍郎对女儿示意。 户部侍郎的女儿乃小家碧玉,容貌清丽可人,身姿纤细如柳,她盈盈地走到中央,恭敬地下拜:“臣女献丑了。” 云露的眉目布满了阴鸷,此女正是她的跟班,可是她完全不知这人擅舞,可见这人很有心机。 在万众期待的目光里,户部侍郎的女儿随着舒缓的舞乐舞起来。 她的肢体非常柔软,似春柳弯折拂摆;她的四肢柔若无骨,若丝绸随意伸展;她的秀眸似蹙非蹙,如春水粼粼,似秋波流转,若含着愁怨,似含情脉脉,令人遐想万千。 兰卿晓瞧得出来,这姑娘的舞技起码有五六年之功,不过动作比较寻常,无法给人惊艳之感。 部分人以为她的舞技很厉害呢,哪晓得这般寻常。于是该吃喝的吃喝,该闲聊的闲聊。 云露嗤之以鼻,鄙夷道:“就这种舞技还敢出来献丑?不自量力。” 坐在她身旁的闺秀附和道:“她从来没说过会跳舞,是存心瞒我们的,太有心机了。” “云姐姐,她这么欺瞒我们,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对!要让她知道,欺瞒云姐姐会有什么下场!” “如何教训她?”云露转过头望向那个贱人,对那跳舞的背叛者倒不是那么在意。 刘岚彻夹了几样菜肴放在青玉碗里,递给后面的卿卿。 兰卿晓扶额,“大将军,奴婢不饿。” 他笑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可能不饿?快吃吧。” 燕南铮淡冷道:“吃吧。” 她坚决道:“奴婢不吃!” 见她这般坚决,刘岚彻只好作罢。 云露看见这一幕,气得腮帮子鼓鼓的,那个贱人实在该死! 一曲舞毕,众人拊掌,户部侍郎的千金施施然下拜,尽显柔软如水的身段,双腮染了嫣红的娇羞,“臣女舞技拙劣,让太后娘娘、陛下见笑了。” 眉目微抬,羞涩、思慕的目光朝御案的方向迤逦而去。 “不错不错,赏。” 刘太后笑道,示意太监把案上一碟珍馐赏给她。 虽然只是一碟珍馐,但代表的是刘太后恩赏的心意,备有颜面,那女子欣喜地谢恩。 云露忽然站起来,爽利道:“太后娘娘,陛下,臣女也想献一支舞,别开生面的舞。” 刘太后没有拒绝的道理,准许她献舞。 “太后娘娘,臣女新近研习了一套新的剑舞,不过一人无法跳,需有一人配合臣女。”云露又道,端庄的眉目闪着精明的流光,“太后娘娘可否准许臣女挑一人配合臣女?” “你已有人选?”刘太后高深莫测地问。 “臣女与针工局绣娘卿卿有点过节,想借这个机会与她化干戈为玉帛,恳请太后娘娘恩准。”云露说得冠冕堂皇。 “太后娘娘,卿卿根本不会跳剑舞,如何配合她?”刘岚彻立即反对,阴沉地瞪云露。 兰卿晓就知道云露会出招,却没想到她要自己配合她跳剑舞,她绝不可能跟自己化干戈为玉帛,究竟想怎么样? 燕南铮的俊脸弥漫着清寒的白霜,不发一言。 云袅袅心里冷笑,云露这蠢货又要出招了吗? 云露诚恳道:“大将军放心,太后娘娘、陛下都在,臣女怎敢造次?爹爹教训过臣女,之前臣女三番两次地刁难卿卿,的确是臣女的错。臣女真心实意想跟卿卿致歉,与她成为好姐妹,只是还没找到机会。此次若能与卿卿一起献舞,必定可以化干戈为玉帛,恳请太后娘娘成全。” 刘太后洞若观火道:“既然你有如此诚心,哀家便准了。” “不可!”刘岚彻极力反对,“太后娘娘,刀剑无眼,万一卿卿被她伤了……” “大将军放心,今日是元宵佳节,臣女怎么会伤人呢?”云露恳切得童叟无欺。 “云露,你不要太过分!”他沉怒道。 “原来大将军对云露有这么大的误会。”云露伤心不已。 “既然云露有这般诚意,哀家准了。”刘太后的懿旨一锤定音。 “你倒是说句话啊!”刘岚彻焦急地催促燕王。 “卿卿,既然云二小姐看得起你,你便配合她跳剑舞。”燕南铮云淡风轻道,似大雪纷飞里的高山里的青松,落满了细细的雪,有一种孤漠高远的寒。 “你怎么可以让卿卿去送命?”刘岚彻气急败坏地斥责,“卿卿,不要去!” 兰卿晓琢磨不透燕王的意思,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必定想好了退路,而且会保护她安然无恙。 云露抬起下巴趾高气昂地问:“卿卿姑娘,你不敢吗?本小姐纡尊降贵向你致歉,与你化干戈为玉帛,你竟然不领情?” 兰卿晓站起身,道:“云二小姐千万不要这样说,奴婢受不起。配合云二小姐御前跳剑舞,是奴婢的荣幸,奴婢求之不得。” 云露微笑道:“好!” 兰卿晓正要出去,却听见燕王低声道:“过来。” 她俯身凑过去,他压低声音说了两句,尔后她离去。 刘岚彻凑过去想听听他说了什么,不过什么都没听见,问道:“你跟卿卿说了什么?” 燕南铮的话气死人不偿命,“本王与卿卿的秘密,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刘岚彻气得牙痒痒,怒目瞪他,却又无可奈何。 云露走到中央,朝刘太后、皇帝陛下款款行礼,兰卿晓走过去,也行了个礼。 “卿卿,稍后我跳剑舞,你配合我,给我喂招便可。”云露的语声变得温柔可亲,好似真的与她消弭了恩怨。 “好。”兰卿晓谦和道,“奴婢不懂武功,也不会跳舞,若配合得不好,还请云二小姐包涵。” “那是自然。”云露微笑的眉眼蕴藏着一丝阴寒。 那三个闺秀、贵女对视一眼,阴冷地挑眉,别有深意。 刘岚彻担忧焦急,恨不得上去把卿卿拽下来,可是燕王说不会有事,他还是急死了。 所有人一边吃喝一边等着云露开场,她解下艳红羽缎斗篷,取来备好的利剑,踩着激情、节奏感强烈的舞乐舞起来,干净利落地挥舞利剑,动作刚柔并济,行云流水一般,颇有看头。 兰卿晓不得不承认,云露的剑舞还挺好看的,无论是身段还是招式,无论是肢体动作还是力道控制,都相当的好。 忽然,云露连续飞转五六次,接着朝她刺杀而来。 兰卿晓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就傻傻地站着,此时见她凌厉地刺来,心里微惊,立即旋身避开,动作灵敏而漂亮。 这一举动引起不少掌声,云袅袅也吓到了,方才好险。 刘岚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见卿卿避开了,才落回原地。 那个该死的云露果然没安好心,说不定就是要趁机杀卿卿。 “你赶紧想个办法,万一云露出杀招,卿卿受伤了,如何是好?”他心急如焚,拉扯燕王的广袂。 “你不是教卿卿一套剑法吗?还担心什么?”燕南铮漫不经心道,好似根本不担心卿卿有危险。 “虽然卿卿已经学会幻月剑法,可是她还不熟练,也发挥不出这套剑法的威力。”刘岚彻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是这样喜欢卿卿的?你根本不关心她的死活!” 燕南铮无动于衷,一边饮酒一边欣赏剑舞。 刘岚彻气得想一脚踹过去,这时,云露舞了一会儿,又朝卿卿刺去,比方才更加狠厉。 所有人都瞧得出,云露这一招无比狠辣,带着浓烈的杀气。 兰卿晓有所防备,急速飞转避开,不过云露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接连使出绝招攻杀,招招击向对方的致命之处。兰卿晓没料到云露竟敢在御前下杀招,疾步后退,整个身子往后仰,而云露的剑尖就在她的眉心前方,距离只有五寸。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云露手持利剑,剑尖直指那绣娘的眉心,眉目布满了狂烈的杀气。 第236章:御前伤人 距离很近,性命受到威胁,兰卿晓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刘岚彻的心再次跳出嗓子眼,惊怒交加,再也耐不住性子,火速射出一枚暗器射向云露,救卿卿一命。 然而,燕南铮猛地出手按住他,对他摇头。 “卿卿危在旦夕,本将军要救她!”刘岚彻气急败坏地低吼。 “你要相信卿卿的本事。”燕南铮气定神闲地眨眸,将紧张、焦虑藏在心底。 “云露盛气凌人、杀招迭出,卿卿根本招架不住!”刘岚彻恨不得冲上前一掌拍飞云露,可是被他拽住了。 “卿卿不会有事。”燕南铮似皑皑雪原里的青竹,孤冷淡沉,遗世独立。 刘岚彻心急如焚地望去,好在卿卿暂时没有性命之危。 云露的锋芒咄咄逼人,兰卿晓就势一滚,滚出对方的控制范围,利落地站起身。 掌声如雷轰然作响,这一滚虽说有点狼狈,但在退无可退的境地里,是最好的保命办法。 云露怒火冲天,再次追杀过去,挥舞利剑刺向那贱人的心口。 兰卿晓的耳畔响起之前燕王对她说的话:“倘若云露追杀你,你无需客气,用惊鸿剑与她过过招。” 于是,她利落地抽出腰间的软剑,挡开对方凌厉的剑锋。 所有人吃惊不小,这绣娘的腰间竟然藏着一把软剑,竟然和云二小姐过招! 云露又惊又怒,更是不可能放过这贱人,立即挥剑刺去,勇不可挡,好似裹挟着十级风势,要把她卷飞。 兰卿晓使出一招嫦娥奔月,挑开对方的剑,接着使出变式,打算击退云露。 却没想到,云露这般不堪一击,加上她心浮气躁,只想着杀死那贱人,不管自己有没有危险。于是,她的右臂被划出一道血口。 原本她的左臂已经受伤,她忍着剧烈的痛舞剑杀人,却没想到右臂也挂了彩。 惊呼声此起彼伏,没想到绣娘竟然伤了太尉府二小姐。 太尉府不是好惹的,这个绣娘要遭殃了。 不过,她有刘大将军和燕王殿下护着,不知结果是怎样。 刘岚彻见卿卿没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燕南铮一如既往的似一缕春风,逍遥自在。 云袅袅心潮起伏,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沈瑶环道:“没想到卿卿姑娘会武功,她那把软剑好像不错。” 云袅袅担忧道:“她伤了二妹,爹爹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大殿忽然安静下来,连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消失了。 云露手里的利剑掉在地上,跪下嘤嘤哭泣,“太后娘娘,陛下,她刺伤了臣女……臣女的手臂好疼……” 兰卿晓站在一旁,无所畏惧,手里依然握着惊鸿剑。她看向燕王,不得不佩服燕王的先见之明。倘若他没有提前告诉她,说不定她会死在云露手里。 接下来将会风起云涌、生死一瞬,相信燕王和刘大将军不会让她血溅金殿吧。 燕南铮朝她微微点头,好似安慰她,又好像是鼓励她。 刘岚彻也看着她,朝她做了一个手势,安抚她不要害怕。 议论声渐渐涌开,云太尉疾步走到中央,察看宝贝女儿右臂的伤势,尔后下跪气愤道:“太后娘娘,陛下,这绣娘伤了小女。小女右臂的伤口很长、很深,倘若伤到的是脖子,那小女不就……臣恳请太后娘娘主持公道。” 太尉府权势不小,在朝中有一些党羽,一个大臣立即站起来严厉道:“太后娘娘,陛下,这绣娘出入紫宸殿也就罢了,竟然随身携带利器,居心叵测,更是对太后娘娘和陛下大不敬。恳请太后娘娘将她治罪!” 接着还有两个大臣附议,要求将兰卿晓治罪。 刘岚彻炸了毛,立即站起来冷厉地争辩:“云太尉你不要忘了,方才是你女儿要求卿卿配合,并且在献舞的时候忽然对卿卿下杀手,招招致命。倘若卿卿没有出手自保,只怕早已死在这儿。云太尉,你的女儿在御前行刺杀之事,惊扰圣驾,乃大不敬之罪,又该如何治罪?” “一介绣娘罢了,何足挂齿?再者小女是失手,她是有意为之。”云太尉怒道,黑眼如虎,布满了凶戾之气。 “一介庶女罢了,何足挂齿?”刘岚彻怒哼,眼神杀气腾腾,“云露是不是失手,所有人都亲眼目睹。公道自在人心,不是你巧言狡辩就能颠倒是非黑白的!” 云太尉气得无言以对,直接对刘太后道:“太后娘娘,臣恳请为小女讨回公道。” 云露百般委屈地哭道:“太后娘娘,臣女学艺不精,臣女失手……臣女真的不是故意杀人……臣女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御前放肆……” 兰卿晓算是明白了,什么样的爹教出什么样的儿女,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刘岚彻对众人道:“云家二小姐一次失手,本将军当她真的失手了,可是她刺杀卿卿四次,失手四次吗?” 刘家在朝中的羽翼自然也有不少,有一两个出来说了公道话,其他人见刘太后凤威凛然,不敢乱说话。 兰卿晓感动于刘大将军的维护,心里热乎乎的。 只是,为什么燕王不发一言? “舅舅说得对,失手一两次尚算寻常,但双手那么多次,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慕容文暄对卿卿颇为熟悉,她是雪儿看重的人,他有必要维护一下,以免雪儿日后责怪他眼睁睁看着卿卿被人欺负。 “陛下,小女鲁莽娇蛮,但也不是没有分寸。今日是宫宴,又是御前献舞,她怎么会心怀歹意杀人?”云太尉沉重地解释。 刘太后凤颜冷冷,瞧不出喜怒。 一些大臣想依照她的神色来战队,可是根本就看不出太后娘娘的偏向,就不敢乱说话。 福宁公主忍不住道:“本公主也觉得卿卿只是自保而已,云二小姐杀气腾腾,不像是失手。” 沈瑶环悄声对云袅袅道:“你这个二妹要闯祸了,她太胆大妄为了。” 云袅袅心里冷笑,淡淡道:“她是被祖母、父亲和她娘亲宠坏的。” “我倒是想知道太后娘娘偏向哪边。” “太后娘娘应该会偏帮刘大将军吧。” “未必。” 云袅袅面容冷冷,作壁上观。 云太尉再次恳求刘太后做主,刘太后高深莫测,终于开口:“燕王一向公正,请燕王说几句公道话吧。” 他的心咯噔一下,谁不知道燕王与那绣娘有交情? 刘太后请燕王说公道话,那不是偏帮那绣娘吗? 兰卿晓心里惊诧,没想到刘太后会让燕王说,这是偏帮自己的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燕王,等候他的公道话。 云袅袅很想知道殿下会如何维护卿卿,只是殿下会表现得很明显吗? 燕南铮依然风光霁月,好似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有目共睹之事,但凡有点良心的,都不会昧着良心说谎。云二小姐是不是失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云太尉,公道自在人心,不是谁有权有势、谁出身尊贵就能掩盖事实真相。” 虽然语声轻淡,一字字、一句句却是清晰入耳,震动心魄。 兰卿晓的心里热乎乎的,燕王不愧是燕王,说的话不知高明了几倍,句句戳心,更像是一记马鞭,狠狠地抽在每个人的心坎。 云袅袅忍不住想为殿下拊掌,这样的殿下,让她心醉神迷。 云露早就猜到他会偏帮那贱人,听了这话,还是气愤,心里暗恨丛生。 之前,那三个跟班献了一计,御前跳剑舞,邀请那贱人配合自己,尔后在跳剑舞的时候故意失手刺死那贱人。虽然御前杀人是大不敬,说不定太后娘娘会治罪,不过只要那贱人死了,太后娘娘将她治罪,她也无所谓。 却没想到,那个贱人的剑法还挺不错,居然把她打了个措手不及,还伤了她。 那个贱人伤了她,让她丢了颜面,她一定要太后娘娘赐死那个贱人! “说得好!”刘岚彻惊喜地喝道,燕王总算说了几句掷地有声、振聋发聩的话。 “太后娘娘,燕王殿下与那绣娘有交情,必定偏帮她……”云太尉多少摸到几分刘太后的心思,不过还是想为女儿争取。 “云太尉,脸是好东西,你最好要一下。”刘岚彻冰冷地讥讽。 “太后娘娘,小女一片好意,这绣娘却恩将仇报伤了小女。且不说她伤了小女,只说她御前身怀利器,便是居心叵测,理当治罪。”云太尉沉怒道。 所有人都知道,外臣进宫不能带利刃,尤其是御前,任何人都不能身怀利刃。一个小小的绣娘御前身怀利刃,还伤了人,大不敬之罪加上伤人,轻则杖一百,重则断手断脚逐出皇宫。 刘岚彻知道他揪着身怀利刃这一条罪是要卿卿的小命,眉宇布满了凛然的戾气,“云太尉,你不要把每个人当傻子!每个人都亲眼目睹,是你的女儿对卿卿下杀手,一再追杀,卿卿只是自保!” 慕容文暄焦虑地看母后,母后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第237章:小惩大诫 刘太后不动声色,瞧不出息怒。 云太尉联合三个大臣再次伏拜,要求将那绣娘治罪。 兰卿晓不太担心自己的下场,觉得燕王肯定不会让她有事,以他的行事作风,应该有后着。 云露装腔作势地哭,云袅袅心里冷笑,时不时地望向殿下,殿下应该会保住卿卿吧。 慕容文暄有点着急,“母后有何高见?” 刘太后容光淡淡,终于开口:“无论如何,绣娘卿卿的确伤了云露丫头。此乃御前,持剑伤人便是犯了宫规。” 云露得意地挑眉,瞪着兰卿晓:看你如何跟本小姐斗! 云太尉暗暗松了一口气,刘太后这语气明显是偏向自己这一方。 刘岚彻焦虑得险些发狂,面上怒火腾腾,“太后娘娘,是云露追杀卿卿,卿卿才出手自保的!” 兰卿晓心神微紧,不由自主地看向燕王。 燕南铮依然气定神闲,淡漠道:“太后娘娘,卿卿手持的宝剑非寻常之物。” “即便是价值连城的宝剑,也不能御前伤人!”云太尉立即反驳。 “云太尉可曾听说过当年武圣、文圣使用的宝剑?”燕南铮徐徐问道。 “自然知道。”云太尉不耐烦道,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起已经作古的武圣、文圣。 刘岚彻恍然大悟,原来燕王早已想好后着,于是他几乎跳出嗓子眼的心慢慢回落。 满朝文武大多知道武圣、文圣的诸多轶事,也知道他们御用的佩剑是百年前的铸剑高人铸造的一双精钢软剑,一曰游龙,一曰惊鸿。只是,燕王提起此事,有何深意? 燕南铮的语声似风雪侵袭雪巅,大雪纷飞,寒意逼人,“近来本王办案,卿卿协助本王。本王将惊鸿剑暂时交由卿卿保管,并且叮嘱她,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不可有半分闪失。” 这回轮到刘岚彻得意了,他朝卿卿眨眸一笑,好似在说:你不会有事的,放心。 兰卿晓莫名其妙,为什么燕王要这样说?不是赠予她了吗? 脑子转得快的人都猜到燕王接下来会说什么,这回云太尉讨不到任何便宜,云露要遭殃了。 云太尉面色大变,那个绣娘所使的宝剑是文圣御用的惊鸿剑? 怎么会这样? “云太尉,莫非你不知,见惊鸿、游龙剑,如见文圣、武圣?”燕南铮语声微厉,黑眸宛若天山深处的雪池寒水浸染过,冰晶寒凉,“卿卿保管惊鸿剑代表的是本王,云二小姐刺杀卿卿,已经是冒犯本王。再者,惊鸿剑乃文圣御用之物,云二小姐恶意冒犯,歹意刺杀保管惊鸿剑之人,究竟是何居心?云太尉,你女儿恶意刺杀在先,无赖诬告在后,眼里还有文圣、皇室吗?” “燕王殿下,小女并不知案宝剑是惊鸿剑,不知者无罪……”云太尉心神大震,知道他是强行狡辩,偏袒那贱人,但事已至此,只能尽力而为。 “是不知者无罪,还是歹意刺杀,冒犯文圣,只怕只有你们父女俩知道。”燕南铮嘲讽道,周身缭绕着凛寒的戾气,“云二小姐不仅冒犯本王,还冒犯文圣,这大不敬之罪可轻可重。恳请太后娘娘将云二小姐治罪。” “对燕王、对皇室大不敬倒还罢了。云二小姐恶意刺杀卿卿,就是恶意刺杀文圣。太后娘娘,陛下,文圣对大燕国功勋卓著,岂是云家一介庶女可以亵渎、刺杀的?若不从严处置,便是子孙不孝。从今往后,宫规、律法如同废弃!”刘岚彻义正词严地说道,不由得佩服燕王,未雨绸缪,击中要害,“臣恳请太后娘娘从严处置云二小姐,以正法纪!” 云露懵了、傻了,怎么会这样?那宝剑是文圣的惊鸿剑?为什么她没听说过? 云太尉慌了神,这可如何是好?冒犯燕王、御前犯事到还好说,亵渎、冒犯文圣,这罪行不小,而且不可原谅。之前他巧言狡辩,硬生生把罪责推到那贱人身上,如今是再也狡辩不了。 他斟酌再三,沉沉道:“太后娘娘,小女年幼无知、鲁莽冲动,并非有意冒犯、亵渎文圣,恳请太后娘娘从轻发落。” 云袅袅心潮起伏,殿下就是厉害,寥寥几句就让云太尉心甘情愿地认罪。 兰卿晓也是懵的,心里激起千层浪,这把宝剑是文圣御用的惊鸿剑?燕王为什么把这么珍贵的御用宝剑赠予她?她只是绣娘,根本配不上这把宝剑。 刘岚彻趁胜追击,道:“太后娘娘,云二小姐御前故意伤人倒也罢了,刺杀的是代表文圣、燕王的人,就不可原谅!必须从严处置!” “云露,你可认罪?”燕南铮森凛地问,目光如炬。 “臣女……不知那是惊鸿剑……臣女不是有意的……”云露接触到他的目光,不由得身子一缩,眉目流露出慌惧。 他陡然扬手,一道雪色利刃似的光刃乍然亮起,划过半空,朝她飞射,“死不悔改!” 那雪色光刃刺入她的左腿,鲜血立即涌出,染红了长裙。她凄厉地尖叫,蹲坐下来,掀起长裙,双目染了泪光,“好痛……” 云太尉立即过去察看宝贝女儿的伤势,她的左腿赫然有一道两寸长的伤口,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燕王竟然御前伤了女儿! 然而,云太尉知道自己没办法为女儿讨回公道,又心疼又悔恨。看着女儿凄楚伤痛、泪水涟涟的模样,他心痛得揪起来。 此时,大殿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 燕王在御前伤了云太尉最宠爱的女儿,前所未有,也没人料想得到。 燕王一向风光霁月,冰雪般的天神,对旁人旁事向来漠不关心,竟然为了维护一个出身卑微的绣娘而伤了太尉府的小姐,太惊心动魄了,刷新了所有人对燕王的认知与看法。看来,燕王对那个绣娘不一般。 部分人看好戏般等着刘太后对此事的反应,部分人暗搓搓地琢磨,燕王对那绣娘究竟是什么心思? 虽然燕王师出有名,惩戒云二小姐也算合情合理,不过与太尉府为敌,他没考虑到后果吗? 刘岚彻更加佩服燕王的心狠手辣与对卿卿的呵护之情,不过也只有他,对云露下手不会遭人诟病、质问。他是惊鸿剑的主人,是文圣、武圣嫡亲的后裔,保护惊鸿剑是理所当然,维护文圣是孝心与正义,太后娘娘不会责怪他御前伤人,文武大臣也不敢说半句不是。 昨日燕王伤了云露的左臂,今日伤了云露的左腿,大快人心,太痛快了! 兰卿晓承受着所有人的注视、揣测与议论,猜也猜得到满朝文武、女眷会怎么议论自己,她不在乎,只要保住一条小命便可。燕王对她的维护,她的心似被火烤,感动,欣喜,甜蜜,同时压力也更大了,今后如何回报燕王? 她也想象得到,这件事将会成为朝野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资,今后所有人都会把她和燕王捆绑在一起议论。 “母后,九皇叔伤了云二小姐,就当作是小惩大诫,母后以为如何?”慕容文暄见场面静默、尴尬,打圆场道。 “云露这丫头的确鲁莽冲动,既然燕王伤了她,也算惩戒过了,燕王以为如何?”刘太后客气地问,给足了燕王与作古的文圣面子。 “太后娘娘,宫规法纪不可废,云二小姐一向横行无忌,颠倒是非,此次小惩大诫,责令她一年之内不许进宫,在府里好好学规矩,学学如何尊重他人。”燕王整个人似天山雪巅的一方寒玉雪池,散发的寒气可以直接将人冻成冰人,“恳请太后娘娘下旨。” 刘岚彻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招,无比畅快地笑起来,“太后娘娘,云二小姐出了名的骄横狠辣,在宫里都敢虐打宫人,甚至是杀人。她的父亲、祖母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再不好好管教,迟早闯出大祸,到时候受害最大的还是她自己。燕王从严惩戒,也是为她好。恳请太后娘娘恩准燕王的请求。” 谁不知道太尉府二小姐骄横狠辣?可是谁也不敢得罪权势不凡的太尉府和护短的昌平公主,今夜燕王对她又是打伤又是惩戒,那些被她欺负过、伤害过的人都觉得大快人心,大仇得报的感觉太爽了。 云太尉那个怒啊,怒火滔天,可是又不好发作出来,发作了就会被人指控为谋逆。因此他只能默默地咽下这口气。 刘太后始终不显息怒,显得高深莫测,“燕王此言有理。云大人,是该管教管教了,否则最后受害的还是你女儿。” 云太尉心里憋屈,道:“是,臣铭记在心,定会好好管教小女。” 尔后,他扶着云露退回宴案,刘太后又道:“云露丫头受伤了,你先派人送人她回府吧。” 他领旨,护送女儿出去。 转身的刹那,云露望向兰卿晓,那阴毒如蛇的目光似要将她的小脸咬烂了。 而那三个跟随云露的闺秀、贵女,互相挑眉冷笑。 原本她们献计给云露,是要她在御前杀死那个绣娘,她就会获罪而受到惩戒。无论是什么惩戒,她都会遭殃,如此她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她们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不过这样的结果也不错,起码云露遭了罪、受了罚、丢了脸,今后的一年还不能进宫,真是大快人心呐。 平时,云露对她们颐指气使、鄙薄轻蔑,从未给过好脸色,从未真心对待过她们,只把她们当做跟班,甚至是身边的一条狗,挥之即来挥之即去。她们碍于她的身份而敢怒不敢言,这次她们商量好了,联手整整她,让她吃点苦头,报仇雪恨。 第238章:争执 云露一事就此翻篇,宫宴继续,舞伎跳着柔美的舞,众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兰卿晓跪坐在燕王、刘大将军后面,依然记得云露离去前看她的那一眼:那阴鸷狠毒的目光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碎尸万段! 看来,以后她要更加小心才行。 不过,通过方才那出其不意的一战,她知道了幻月剑法的厉害与惊鸿剑的威力。这两者“双剑合璧”,一定可以发挥出可怕的威力,不过她并不是要打败谁谁谁,能自保就行。她暗暗下决心,今后要尽量每日练剑,把幻月剑法练得纯熟一些。 至于燕王在御前毫不掩饰你地护她,她自然开心甜蜜,却也觉得前所未有的压力。 咳,凡事有利有弊。 金殿歌舞升平,处处锦绣处处旖旎。不少人对方才那件事窃窃私语,揣测燕王与那绣娘、刘大将军三人之间的关系,甚至有人说得唾沫横飞。 舞伎如水般退下,杨右相记挂着女儿的命案,站起身直接问道:“燕王殿下,杨昭仪一案,不知您查得怎样了?” 新年后宫命案频发,且案情扑朔迷离,众多大臣、女眷道听途说,因此都想知道这几桩命案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什么隐情。因此,所有人都带着探究的目光望向燕王,等候下文。 慕容文暄也想知道真相,问道:“九皇叔查清真相了吗?” 刘太后的凤颜温和了一点,接着道:“相信燕王已经查清这几桩命案。诸位爱卿都想知道这几桩离奇的命案究竟是怎么回事,真凶是什么人,燕王,跟大伙儿说说。” 兰卿晓的心骤然提起来,刘太后果然问了。 刘岚彻笑道:“相信燕王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有大臣扬声道:“听闻燕王殿下已经抓到疑犯,将那疑犯收押地牢。燕王殿下,那疑犯究竟是不是杀人真凶?招供了吗?” “听闻疑犯是月昭仪,真没想到温厚谦和的月昭仪会凶残地杀人。” “当真是月昭仪?那真是可怕,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后宫的明争暗斗一向堪比战场。” 月昭仪的父亲是工部侍郎,此时月侍郎站起身,听见这些尖刻的议论而满心愤懑,义正词严道:“太后娘娘,昭仪娘娘自小礼佛,心存仁善,一只蝼蚁也不会踩死,绝不会杀人。还请燕王殿下查清真相,还昭仪娘娘清白!” 有人说起风凉话:“以前仁善,不表示进宫后依然心地善良。人心都是会变的,你这么肯定月昭仪没有杀人,是不是过于武断了?” 月侍郎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怒喝道:“我的女儿我清楚!她绝不会杀人!” 那人冷哼,不屑道:“真相如何,还是听听燕王殿下怎么说吧。” 月侍郎更怒了,恨不得上前揍那人一拳,被月夫人劝住了。 刘岚彻漫不经心道:“争辩毫无意义,还是听听燕王怎么说吧。” 兰卿晓默默思忖,最清楚女儿的莫过于父母,虽然后宫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可以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月侍郎笃定月昭仪不会杀人,也有几分道理。 她不由自主地望向萧太妃,萧太妃依然一动不动,容色冷寂,漆黑的眼珠难得转动一下,魂游天外似的。 此时,云袅袅依然愣愣的,沉浸在方才那件事的震惊里。 是的,殿下的举动让她太震惊了。 她完全没料到殿下会为了卿卿做出这般出格的事。 殿下是那种对旁人旁事冷漠到骨子里的人,绝少主动帮人,她以为殿下这辈子都会冷情冷漠。而今夜,殿下竟然为了卿卿做出与身份不符的事!虽然他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牵扯到文圣,可谁都看得出来,他就是偏帮卿卿! 原来,殿下冰雪般的表面之下有一颗火热的心,只是,他的火热只对卿卿,温暖卿卿,不愿温暖旁人。 想到此,云袅袅伤心不已。 沈瑶环见她若有所思的神色里有惆怅、伤心,知道她心情不好,悄声安慰道:“别想太多了。陛下问起那几桩命案,你不是想听听吗?” 云袅袅醒过神来,“我没事。” 她望向殿下,殿下依然清雅冰冷,那双形若桃花的眸子深处却有一簇炽热的火苗。 燕南铮站起身,轻淡道:“陛下,太后娘娘,这半个月在后宫发生了四桩看似意外之死的离奇命案,三人是妃嫔,一人是宫女。臣查了多日,已经有点眉目。” 兰卿晓也想知道,燕王究竟查到多少,是否已经查出真凶。 “九皇叔,真凶是月昭仪吗?”福宁公主好奇地问。 “九皇叔慢慢道来,不如从杨昭仪一案开始说起。”慕容文暄有点激动。 “燕王殿下,杀害昭仪娘娘的真凶是不是月昭仪?不如把月昭仪传到大殿,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一问,不就一清二楚吗?”杨右相急于知道害死女儿的凶手,将凶手治罪。 “昭仪娘娘绝不是凶手!”月侍郎立即反驳。 “你又不是她,凭什么这么说?”杨右相疾言厉色道,“本官可是听闻,月昭仪已经招供,所有人都是她杀的!” “昭仪娘娘怎么可能招供?你休要血口喷人!”月侍郎气得脸膛涨红,一副要出来干一架的架势。 “本官哪里血口喷人了?是月昭仪亲口承认的!”杨右相不甘示弱地反击。 所有人都在看这两个大臣当众争执,议论声越来越响,看好戏、偷笑的人也不少。 刘太后非常不悦,刘岚彻和燕南铮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慕容文暄咳了几声,劝道:“二位爱卿少说两句,你们还想不想听九皇叔说了?” 皇帝陛下的面子是要给的,月侍郎和杨右相在各自夫人的拉扯下气呼呼地坐下,都揣着一肚子怒火。 燕南铮淡淡道:“二位大人稍安勿躁,本王从最简单的命案说起。宫女秀秀是毓秀殿的宫女,下药谋害玉丽嫔的孩儿……” 他娓娓道来,众人了解了事情大致的经过,原来杨昭仪谋害皇嗣才会被废黜。 慕容文暄皱眉道:“杨昭仪在春芜院暴毙后,秀秀也被毒杀,如此说来,杨昭仪没有谋害丽嫔?” 刘岚彻肯定道:“可以这样推断。” 燕南铮接着道:“秀秀被毒杀,是被真凶灭口的,可见玉丽嫔被害一事另有内情。而毒死秀秀的是鹤顶红,是比较寻常的剧毒,没有指向性,比较难查。不过本王有一个疑问,秀秀中毒身亡,外面的侍卫毫无察觉。倘若她被人毒死,一定会呼救,弄出声响。” 刘岚彻摸着下巴道:“的确如此,每个人都不想死,都有求生的本能。” “外面的侍卫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只有一个可能,秀秀安安静静地毒发身亡,这不是很奇怪吗?”燕南铮道。 “的确奇怪,莫非秀秀求不想求救,想死?”福宁公主揣测道。 兰卿晓豁然开朗,对呀,她怎么没想到呢?秀秀真的有可能是求死,那么,秀秀是自己服毒身亡。 燕南铮道:“福宁说对了,真凶送来剧毒,秀秀服毒身亡,心甘情愿地去死。” 慕容文暄疑惑道:“秀秀心甘情愿去死,莫非是想保护真凶?只要她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真凶是谁。” 众人恍然大悟,秀秀服毒身亡,目的是保护真凶。 “秀秀对那真凶忠心耿耿,宁死也不愿供出真凶。”燕南铮断然道,“如此,她之前半夜求助于杨昭仪,便是受真凶指使,意在嫁祸杨昭仪。杨昭仪被贬到春芜院,有利于真凶下手杀害。” “那真凶到底是谁?”杨右相悲愤地怒问。 “这个幕后真凶的布局、谋划环环相扣,当真高明,十分可怕!”刘岚彻道。 兰卿晓的心湖漾起微澜,燕王的推断本事太厉害了,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 燕南铮冰晶般的黑眸幽深无底,接着道:“现在说说李淑女。李淑女是第四个死者,夜里在观音堂上香之时被横梁砸死。李淑女看似死于意外,那横梁的断裂面不平整,很像意外断裂砸下来。不过,观音堂的掌事宫人每日出出入入,为什么不砸中她,却砸中李淑女?” 慕容文暄道:“九皇叔,也不能一口断定那横梁被人做了手脚吧。” “太后娘娘、太妃娘娘和各宫娘娘、小主时常会去观音堂上香祈福,每个月都有人去检查、修缮,以免发生意外。而在除夕之前,观音堂才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这么说,李淑女不是死于意外?” “案发那夜,本王与卿卿发现一样至关重要的证物,应该是凶手留下来的。” “是什么证物?”福宁公主好奇地问。 “本王先卖个关子,稍后再说。”燕南铮接着道,“再说王选侍。王选侍是第四个死者,半夜时分死于寝殿,被她自己养的白猫咬死。” 热烈的议论声轰然响起,有人毛骨悚然,有人害怕发慌,有人则是不信,自己养的猫一般都温顺,怎么可能咬人? 第239章:顶罪 云袅袅骇然变色,“被自己养的猫咬死,不知王选侍当时是什么心情,她死时的模样一定不太好看。” 沈瑶环点头,“我爹爹说了,王选侍的确死得有点惨烈、可怖,看一眼就会夜夜做噩梦。” 云袅袅寻思道:“白猫为什么会咬自己的主人呢?” 福宁公主听宫女说起过王选侍死时的模样,好奇地问:“九皇叔,王选侍养的猫怎么会咬她?猫不是很温顺的吗?” 兰卿晓心想,燕王会说出他们做的试验结果吧。 刘岚彻激动地抢先道:“寻常的猫温顺乖巧,自然不会咬主人。王选侍养的那只白猫,被真凶做了手脚,半夜发狂咬死王选侍。” “如何做手脚的?”慕容文暄急切地问。 “真凶应该是给那只白猫喂了一种特别调制的药物。陛下,太后娘娘,燕王做了一个试验,臣亲眼目睹,一只猫吃了特别调制的药物,变得凶狠如虎狼,作战力十分厉害,将一个柔弱女子咬死绰绰有余。”刘岚彻解释道。 众人惊呼,热烈的议论声渐渐涌开。 没想到真凶杀人的方法这般独特、可怕! 燕南铮冷漠道:“真凶利用王选侍养的白猫咬死她,目的在于制造死于意外的假象,迷惑世人。” 有人道:“这个杀人真凶太凶残了。” 于是,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群起而攻之。 兰卿晓忽然明白了,燕王故意把杨昭仪之死放在最后,是因为杨昭仪之死最难破解,也是最关键的。 杨右相忍不住又问:“燕王殿下,那杨昭仪是如何死的?” 燕南铮道:“杨昭仪在春芜院暴毙,死于半夜。经仵作验尸,她全身没有伤口,只有天灵盖下面有一细微的针孔,体内的血只剩下一小半。此杀人手法非比寻常,十分诡异。” 寂静的金殿再次响起议论声,杨昭仪全身上下只有一个细微的针孔,体内的血却失去了大半,这死法着实诡异。这杀手太凶残太高明了! 刘太后冷冷地拢眉,瞧不出情绪的目光在殿内扫来扫去,似在寻找真凶。 “燕王殿下,您查到什么,不妨直说。”杨右相悲愤交加。 “杨大人稍安勿躁。”刘岚彻宽慰道。 兰卿晓怎么也想不明白真凶如何杀杨昭仪,那么燕王已经破解了吗? 燕南铮没有解惑的意思,扬声道:“传月昭仪上殿。” 所有人激动地窃窃私语,燕王终于要当众审讯了吗? 月侍郎坐立难安,既想女儿洗脱冤屈,又不想当众丢了月家的颜面,可也无可奈何。 云袅袅有点兴奋,可以亲眼目睹殿下办案、问讯的过程,亲眼目睹殿下的神采,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沈瑶环不由得打趣道:“你开心了吧,稍后不要魂游天外。” 云袅袅窘迫地轻笑,“沈妹妹又取笑我。” 来紫宸殿之前,燕南铮就吩咐好。此时,万众瞩目之下,侍卫带着月昭仪进殿。月昭仪身穿白色囚服,一头青丝披散,衬得小脸清瘦了一圈,惨白惨白的,在这冬日里显得尤为单薄。 兰卿晓瞧着月昭仪,月昭仪依然清冷孤寂的神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似周遭的事都与她无关。 月昭仪走到中央,面无表情,面对御案下跪:“罪妾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 “昭仪,你务必一五一十地说,九皇叔定会查清,不会冤枉任何人。”慕容文暄其实也不太相信淡然恬静、与世无争的月昭仪是凶残冷酷的凶手。 “昭仪娘娘,你认罪吗?”福宁公主迫不及待地问。 月昭仪没有回答,螓首微低,素面暗淡无光。 燕南铮语声如冰:“月昭仪,本王问你,你如何杀死杨昭仪?” 月昭仪的小脸死气沉沉,语声轻淡:“燕王殿下,罪妾的确杀了人,至于如何杀人,无关紧要。陛下,太后娘娘,罪妾认罪,无论如何处置罪妾,罪妾毫无怨言。” 月侍郎焦急地喊道:“昭仪娘娘,不能随意认罪呀。没有做过的事,千万不要认!” 不少人窃窃私语,真凶真的是月昭仪,不过月昭仪为什么不肯说如何杀害杨昭仪的? 兰卿晓不由自主地望向对面的萧太妃,萧太妃看着月昭仪,那怪异的眼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夹杂着太多的情绪,可是这些情绪又说不清道不明。 “月昭仪,本将军奉劝你说清楚的好。”刘岚彻温和地劝道,“太后娘娘和陛下赐你死罪,再容易不过,不过要给四位死者一个公道,给死者的亲属一个交代。你最好交代清楚。” “罪妾没有什么要交代的。”月昭仪语声清凉。 “你不肯交代,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杨昭仪是怎么死的。”燕南铮的桃花眸溢出一抹清寒。 “罪妾知道……”她着急地辩解,“罪妾已经认罪,她们都是罪妾杀的,燕王殿下你为什么不结案?” “因为你不是真正的凶手。”他笃定道。 此言一出,大殿哗然。 月昭仪不是真凶?那真凶是谁? 杨右相迷糊了,“燕王殿下,月昭仪当真不是真凶?” 刘岚彻也颇为好奇,“燕王,不要卖关子了,真凶是如何杀死杨昭仪的?” 月侍郎心急如焚,大声道:“昭仪娘娘,千万不要认罪。你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认?” 月昭仪不理会他,郑重道:“陛下,太后娘娘,罪妾一时糊涂,犯下大错,罪无可恕,罪妾恳求一死。” 慕容文暄不知如何回答,纠结地看燕王,“九皇叔,这……” 刘太后不发一言,凤颜高冷。 “你不肯说出如何杀死杨昭仪,因为你根本不是真凶,你是替真凶顶罪。” 燕南铮冷冽道,整个金殿只有他落雪青竹般站着,鹤立鸡群。 大殿再次哗然,议论声轰然作响。 月侍郎语重心长地说道:“昭仪娘娘,你为什么替真凶顶罪?你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你娘和祖母,想想月家呀。” 月昭仪的眼睫轻微一颤,小脸依然死寂,如寒气逼人的雪雕一动不动。 兰卿晓看见萧太妃的嘴唇抿了两下,眼睫轻颤,此外再无其他。 “燕王殿下,罪妾的确是杀人真凶,没有替真凶顶罪。”月昭仪清寂道。 “九皇叔,月昭仪替什么人顶罪?真凶究竟是哪一个?”慕容文暄焦躁地问。 “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速速道来!”刘岚彻不耐烦地催促。 “月昭仪替萧太妃顶罪。”燕南铮看向对面的萧太妃,眸色暗冷。 大殿涌起热浪,似油锅快要爆了。 所有人都想不到,月昭仪是替萧太妃顶罪,想不到深居简出、与世无争的萧太妃是杀人真凶。 万众瞩目之下,萧太妃依然不动声色,脸庞变得死白,死气沉沉,眼眸幽冷地盯着月昭仪,好似她的世界里只有月昭仪。 刘太后不惊讶也不动怒,冷目旁观这一切。 月昭仪惊慌道:“不是的,罪妾没有替萧太妃顶罪……罪妾杀了人,理当受到律法的惩处……” 刘岚彻不敢置信地说道:“燕王,你没弄错吧,真凶是萧太妃?” 慕容文暄也想不通,萧太妃有什么理由接连杀三个妃嫔,“是啊九皇叔,是不是弄错了?” 兰卿晓相信燕王的推断,不过想不通这几桩命案为什么跟萧太妃有关,虽然萧太妃今日的确很古怪。 月昭仪与萧太妃交好,因此替她顶罪?可是萧太妃为什么杀后宫妃嫔? 众人都在揣测、议论,等着燕王的下文。 “太妃娘娘打算缄默到底吗?”燕南铮似笑非笑道。 “燕王凭什么指控哀家杀人?有证据吗?”萧太妃终于开口,不过姿态闲适,仿佛只是闲话家常。 “太妃娘娘自以为杀人布局天衣无缝,不留下蛛丝马迹,不过最大的破绽便是月昭仪。”他的容颜白皙如山巅雪,皑皑之色肃杀。 “整个帝京都推崇燕王是断案第一人,原来不过如此。燕王就是这样断案的吗?随便指一人便是杀人凶手?”她冷冷地讥讽。 “太妃娘娘的布局十分精妙,应该筹谋良久。你先收买毓秀殿的宫女秀秀,秀秀心甘情愿为你所用,在玉丽嫔的膳食里下毒,接着巧妙地‘嫁祸’给杨昭仪。杨昭仪谋害皇嗣,顺理成章地被废,贬到春芜院,这是你最好的下手时机,半夜时分杀死杨昭仪,神不知鬼不觉。” 燕王这番话字字清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 月昭仪坐在那儿,犹如寒冬原野上的一株百年枯木,在寒风里瑟瑟摇曳,没有逢春的时机,也没有半分向往春日的迹象,枯寂里消耗光阴。 他接着道:“太妃娘娘以为无人可以破解杨昭仪之死,本王试试。” 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所有人聚精会神望着他。 兰卿晓也是兴奋不已,刘岚彻笑道:“太妃娘娘,仔细听好了。” 福宁公主催促道:“九皇叔,快说。” 第240章:吸血金蝶 “其实很简单,世上有一种人可以操控蝴蝶等花木、蛇虫,这种非凡的本事名为控灵术。太妃娘娘应该练就了控灵术,可以为所欲为地操控花木、蛇虫等等。世上还有一种罕见的大蝴蝶,这种跟大蜈蚣一样大的大蝴蝶十分凶猛,会吸人的血,名为吸血金蝶。”燕南铮娓娓道,“太妃娘娘操控吸血金蝶,半夜时分让吸血金蝶飞到春芜院,趁杨昭仪熟睡的时候刺入她的头部,吸出不少血。” “杨昭仪睡得熟,当感觉到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刘岚彻心神凛然,世上竟有吸血金蝶这种可怕的蝴蝶,杀人于无形。 兰卿晓也是骇然,鬼煞当真是见多识广,竟然知道寻常人都不知道的吸血金蝶。 所有人都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转头看看四周是不是有一只硕大的蝴蝶飞来飞去。 慕容文暄俊秀的面庞布满了惊诧,“吸血金蝶是什么样的?没想到一只吸血金蝶就能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兰卿晓看见萧太妃完全无动于衷,并未因为听见吸血金蝶而有所触动。萧太妃的定力当真这么好? 萧太妃和月昭仪的神态莫名地一致,冷到枯寂。 而此时的月昭仪,秀眸流露出几分震惊,终于有点反应了。 杨右相怒火冲天地喝问:“太妃娘娘,昭仪娘娘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要杀她?”他悲愤地对刘太后道,“太后娘娘,太妃娘娘杀死昭仪娘娘,臣恳请太后娘娘给杨家一个公道,从严处置真凶!” 众人都在等待刘太后的回应,然而,她依然不露半分情绪。 燕南铮清冷道:“萧太妃,你操控吸血金蝶杀死杨昭仪之后,吩咐宫人送鹤顶红到毓秀殿给秀秀,要秀秀服毒自尽。或许你捏着秀秀致命的把柄,或许你以她家人的性命要挟她,她心甘情愿地为你办事,甚至去死。之后,你按照谋划好的计划,操控吸血金蝶去咬王选侍养的那只白猫。那只白猫颇有灵性,被咬之后立马闪避、反抗,因此白猫身上才会有那么多细微的针孔。然而,白猫还是躲不过被咬死的命运。” “那为什么那只白猫会发狂咬人?”刘岚彻不解地问,这也是兰卿晓想知道的。 “吸血金蝶不仅可以吸人、兽虫的血,而且体内有一种毒液,它咬白猫之时,毒液会进入白猫的体内。因此,白猫发狂,变成一只猛兽,咬死王选侍。之后,吸血金蝶再吸白猫的血,白猫也死了。”燕南铮解释道。 “那李淑女是被观音堂的横梁砸死的,太妃娘娘为什么不用吸血金蝶?”刘岚彻又问。 “太妃娘娘想把命案做成意外之死的样子,不能每次都操控吸血金蝶杀人。”燕南铮道。 “太后娘娘,陛下,太妃娘娘凶残暴虐,一定要从严治罪!”杨右相再次道,怒火冲天。 兰卿晓暗暗寻思,萧太妃谋划的四桩后宫命案,着实精妙,基本没有破绽。 月昭仪紧张焦虑,可也知道,即使现在她认罪,也没人会相信。 萧太妃冷笑,“这一切都是燕王的推测,或者根本就是你的编造。哀家没做过的事,你休想赖在哀家头上。” 声音轻软,骨子里却是强硬。 月昭仪的眉目有点慌,道:“燕王殿下,是罪妾杀人,与太妃娘娘无关。你们不是在观音庙捡到观音像丝帕吗?那观音像丝帕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陛下,太后娘娘,罪妾认罪,请赐死罪妾。” 沈瑶环悄声道:“燕王殿下的确没有有力的证据指证太妃娘娘,太妃娘娘不会轻易认罪。” 云袅袅笃定道:“我相信殿下一定可以让太妃娘娘认罪。” “在观音庙李淑女的尸首旁发现观音像丝帕,的确是一个关键的物证。由此本王复查了杨昭仪、王选侍从凶案现场带回的物证,有所发现。”燕南铮的桃花眸迫出一丝冷锐,“王选侍的寝殿也有一方绣着观音像的丝帕。观音堂李淑女尸首旁的观音像丝帕和王选侍寝殿的观音像丝帕,无论是丝帕的颜色质地、观音像纹样还是刺绣功夫,都极为相似,可以推断,两方丝帕出自同一人之手。” “没错,那两方丝帕是罪妾的。罪妾掐着时辰,待王选侍和李淑女死了,罪妾就去瞧一眼,看她们死透了没。”月昭仪的眉目陡然变得森冷,充满了恨意,“罪妾喜欢观音像丝帕,随身携带,去看她们的时候不小心落下了。现在物证确凿,燕王殿下可以结案了。” “你为什么杀她们?”他好整以暇地问。 “杨昭仪擅使手段博得陛下的宠爱,王选侍也擅邀宠,狐媚陛下,李淑女容色娇媚,有一次陛下召幸罪妾,李淑女以身子不适为由把陛下叫走了。就是因为她们夺了陛下的宠爱,陛下才对罪妾不屑一顾,不喜欢罪妾。罪妾不甘心,恨毒了她们,只要她们死了,就没人跟罪妾争了。因此,罪妾谋划良久,终于想到万无一失的杀人计划。没想到燕王殿下这般厉害,破解了罪妾的杀人计划。”月昭仪疾言厉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颇为流利,可见在心里酝酿良久。 这番话饱含怨恨,如寻常的后宫妃嫔那般,妒忌别人所得的恩宠。 燕南铮冷冽道:“吸血金蝶,横梁砸死人,这连环杀人计划可谓天衣无缝,精妙完美,真凶必定心思缜密、冷酷凶残。若你心思缜密,便不会亲自去凶案现场,还留下观音像丝帕这么明显的物证;若你冷酷凶残,就不会急着认罪,急着求死。” 这番话,虽然没有咄咄逼人,但也掷地有声。 一时之间,她无言以对。 “那月昭仪去凶案现场做什么?”福宁公主不解地问。 “月昭仪常年礼佛,心存善念,不忍杀生,她知道她们会被人杀死,无法阻止,心里难受、痛苦,于是她去凶案现场,希望能阻止真凶杀人,却不慎落下观音像丝帕。”燕南铮道。 “原来是这样。”慕容文暄心里依然有疑团,萧太妃是真凶吗? 兰卿晓佩服燕王的心细如发,王选侍一案的物证里也有观音像丝帕,她竟然没有发现。 此时,萧太妃冷若冰霜,好似对这几桩命案漠不关心。 月昭仪着急道:“不是这样的……太后娘娘,陛下,真的是罪妾杀人……罪妾罪该万死,恳求一死……” 杨右相悲愤地质问:“太妃娘娘,你为什么杀害杨昭仪?为什么如此丧心病狂?杨昭仪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福宁公主劝道:“太妃娘娘,您还是认罪吧。” 刘太后依然不言不语,意味深长地盯着萧太妃。 兰卿晓暗暗思忖,为什么月昭仪非要替萧太妃顶罪?而萧太妃杀后宫妃嫔应该不是为了自己,莫非是为了月昭仪? 想到此,兰卿晓豁然开朗,那么,月昭仪与萧太妃的关系一定不简单。 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刘岚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对她道:“萧太妃为什么杀后宫妃嫔?莫非她们得罪萧太妃了?” 月昭仪再次伏拜求死,慕容文暄语重心长道:“昭仪,你没有杀人,就不要胡乱认罪。” “现在,本王要说一个发生在十九年前的故事,相信诸位会有兴趣。”燕南铮语声沉朗,容色如雪,“十九年前,大燕国后宫的一位妃嫔,淑妃,好不容易怀了身孕,千般谨慎才保住孩儿。当时皇帝陛下子嗣不多,只有公主,还没有皇子,因此她期盼生下一个皇子,母凭子贵,今后在后宫的地位就会稳固许多。然而,她失望了,因为生下来的是女孩儿。” “然后呢?”刘岚彻感兴趣地问,直觉他说的是萧太妃,因为她年轻时的位份就是淑妃。 “虽然皇帝陛下也宠爱公主,可是对淑妃来说,公主与皇子有着云泥之别。淑妃当机立断,吩咐信任的近身宫人把刚出生的小公主送出宫,在宫外寻找一个刚出生几日的男婴回来冒充皇嗣。她没想到的是,等了两日,近身宫人没能找到合适的男婴回来,而小公主已经送到乡下一户农家抚养。虽然她后悔莫及,但也没想过把小公主找回来。因此她只能对皇帝陛下说,她的孩儿一出世就夭折了。” 云袅袅揣测道:“莫非殿下所说的淑妃是萧太妃?” 沈瑶环轻轻颔首,“听下去吧。” 满朝文武、女眷聚精会神地听这个故事,大多人已经猜到十九年前的淑妃就是现在的萧太妃。 刘太后似笑非笑,而萧太妃依然一动不动,似已僵化成石像,描着轻淡妆容的脸庞没有半分表情。 听到这里,兰卿晓大约猜到后面的故事了。 燕南铮略略转身,低沉道:“卿卿,接下来由你来说。” 她错愕,他就这么信任她编故事的本事吗?虽然她猜到了几分,可是她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说的跟他分毫不差?这太难为人了吧。 第241章:丑陋的真相 “卿卿怎么可能知道你要说的故事?”刘岚彻不悦地瞪燕王,“你自己说不就行了吗?” “奴婢不知道这故事的详情,殿下自己说吧。”兰卿晓婉言拒绝。 “本王相信你的聪慧。”燕南铮沉声鼓励道,“机会难得,你要好好把握,本王会从旁提示你。” 她豁出去了,若想锻炼自己,必须接受高难度的挑战。 刘岚彻想阻止,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 众人见燕王没接着说,诧异地望过来,却看见那个绣娘走到燕王的右边,大声道:“接下来的故事,由奴婢说。” 那些名门闺秀、贵女们纷纷扬起嗤之以鼻的表情,不明白燕王殿下为什么对她青睐有加。 云袅袅的心酸涩不已,为什么卿卿不仅可以留在殿下身边,而且可以与殿下一道办事? 面对这么多人,兰卿晓深深的呼吸,鼓起勇气,扬声道:“淑妃以为自己可以再次怀有皇嗣,然而再也没有怀孕。过了几年,她开始思念送到宫外的女儿,想她是不是吃得饱、穿得暖,有没有被养父母欺负,是不是得到妥善的教养,长得像不像她……她想了又想,犹豫再犹豫,最终做出决定,派人去找小公主。经过几番周折,她派出去的人终于找到小公主,于是她把小公主安顿在一户可靠的人家,锦衣玉食,给予大家闺秀的教养,并且隐瞒了小公主的身世。” 刘岚彻朝她一笑,给她一个大大的鼓励。 她轻然一笑,看见月昭仪跪着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好似打了个冷战。 而萧太妃高昂着头,仿佛将风雪里僵化多日,落满了白雪,灵魂游弋于经年的往事里,幽沉的眼眸好似看见了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沈瑶环揣测道:“莫非当年的小公主就是月昭仪?” 云袅袅点头,“有可能。” “不能亲眼看着女儿长大,不能亲自教养女儿,淑妃对小公主怀着深深的愧疚。然而,淑妃努力多年,始终没有怀孕,诞下皇子。之后皇帝陛下驾崩,她也就认了命。不过,小公主长大了,跟她年轻时一样的美丽温柔。”兰卿晓继续编故事,“虽然小公主无忧无虑地长大,锦衣玉食,但根本比不上皇家公主的尊贵,淑妃心里的愧疚日益加重,决定为小公主寻一桩美满的姻缘。” “淑妃让小公主进宫选秀,成为天子妃嫔。”燕南铮低声提醒。 “那这个小公主嫁给哪个名门公子了?”福宁公主托腮问道。 “簪缨世家,名门望族,再富贵再权势,如何比得上天家泼天的荣华富贵?”兰卿晓盯着容色平静的月昭仪,提高了声音,“小皇帝陛下选秀,淑妃决定让小公主进宫选秀,成为天子妃嫔。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和亲生女儿时常见面,延续母女情缘。” 满殿哗然,议论如潮水般涌荡。 这位小公主是皇帝陛下的女儿,和小皇帝陛下是兄妹,如何可以成为夫妻?那不是乱了纲常人伦吗? 她也觉得不可思议,萧太妃到底是如何想的?难道燕王推断错了? 刘岚彻捅捅燕王的手臂,低声道:“亲兄妹成为夫妻,淑妃不可能这么做吧。” 萧太妃的灵魂好似回来了,唇角噙着一丝嘲弄的冷笑。 而月昭仪跪在宫砖上,原本是枯木般呆滞,此时身子轻微地颤动,好似灵魂正被恶魔之手撕碎。那张素净的小脸好似撕裂了,布满了难堪与痛楚。 众人都同情地看她,她就是这个故事里的小公主。 慕容文暄终于明白,这个故事跟他有关,月昭仪是那个小公主,他与月昭仪是亲兄妹,竟然成为夫妻……这是违背人伦纲常啊! 一时之间,他无法接受这个真相,胸口好似被一块巨石压着,有点喘不过气来。 刘太后的面目似笑非笑,与萧太妃的表情遥相呼应。 “淑妃与太后明争暗斗多年,心已经扭曲,为了在后宫安稳、富贵地过下半辈子,她残忍地牺牲了自己的女儿。”燕南铮再次提醒。 “抚养小公主长大的那户人家在朝为官,在淑妃和那户人家的安排下,小公主进宫选秀,顺利地成为天子妃嫔。小公主的养父母关照过小公主,已经成为太妃的淑妃在宫里可以提点她、帮她,让小公主与太妃多多亲近。”兰卿晓接着道,“小公主与太妃性情相近,交情不错,然而,小公主温婉仁厚,不擅邀宠,也不喜欢与别的妃嫔争宠,因此得不到小皇帝的隆宠,太妃很失望,恨铁不成钢。” “太妃没有儿子,幽居后宫,无权无势,备受冷落、欺负,她不希望小公主跟自己一样老死宫中,落得个凄凉的下场,因此她做出一个可怕的决定,帮小公主一把。太妃谋划良久,挑了几个碍眼、擅邀宠、狐媚小皇帝的妃嫔,杀了她们,布局成意外之死的假象,如此就不会引起重视,也不会查到她身上。只是她没想到太后娘娘下旨彻查,更没想到燕王殿下会查到她身上。” 大殿死一般的沉默,连某些人的惊呼声都清晰地听见了。 兰卿晓看着萧太妃,萧太妃依然僵冷地坐着,那张脸庞呈现出一种灰败的死白,那双空洞的眼眸没有焦距,眼神散乱,好似不知道应该看向哪里。 月昭仪坐在公砖上,颤得越发厉害,好似坠入冰窖里,身如筛糠。她清秀的眸子忽然落下珍珠般的晶莹泪珠,纤纤素手插入发髻里,把发髻都扯散了,好似头疼得快要爆裂,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剧痛。她连续地摇头,嘶哑地呢喃,“怎么会这样……不是这样的……不是……” 所有人都看着她,这个温婉谦和、性情淡泊、与世无争的妃嫔,终于被那绣娘说的话击溃。有人同情她的命运、遭遇,有人冷目旁观,有人看好戏一般无动于衷,有人唏嘘感喟…… 慕容文暄也不好过,仿佛被人狠狠地抽了一耳光,又好似最丑陋不堪的秘密被人揭开,暴露在日光底下,丢尽颜面。 兰卿晓看着溃乱到几乎发疯的月昭仪,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怜悯。 月昭仪并没有错,这人生的命运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一切都是由她的亲生母亲操纵。现在她才崩溃地发现,原来她的爹娘是养父母,她一向敬重的萧太妃是亲生母亲,而亲生母亲竟然把她和亲哥哥拉扯到一起,变成夫妻……教她如何承受这丑陋、剜心、痛彻心扉的真相? 燕南铮冷若冰霜,如天神一般冷漠地俯视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 刘岚彻低声道:“这是真的吗?你不会是瞎编的吧。” 燕南铮冷淡地瞥他一眼,不打算理会他,问萧太妃道:“太妃没有话想说吗?” 萧太妃死气沉沉地坐着,宛若一具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阴冷的声音让人觉得冷飕飕的,“燕王说的故事离奇曲折,不知是从哪些话本、传奇看来的?这种故事听听便罢了,不值得大做文章。” “为什么……为什么遗弃我又操纵我的命运?为什么要我进宫选秀?”月昭仪盯着她质问道,语声嘶哑干涩,泪水涟涟的小脸仿佛撕裂了一般,两只手不停地捶打宫砖,状若癫狂,濒临崩溃,“为什么这么做……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愿……我不是人偶,更不是你随意丢弃、随意操控的棋子……” “月昭仪挺可怜的。”沈瑶环唏嘘道。 “想不到这几桩扑朔迷离的命案隐藏着一个可怜可叹的身世秘密。”云袅袅叹息。 萧太妃的嘴唇微微颤动,温柔、痛苦、怜惜等诸多情绪在她面上弥漫开来,然而,她终究什么都没说。 刘太后饶有兴致地饮茶,好似周遭的风起云涌都与她无关。 刘岚彻扬声道:“太妃娘娘,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真凶,知道月昭仪是你的女儿,你再硬撑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痛痛快快地认罪。敢做就要敢当,这才是潇洒痛快的人生嘛。” 萧太妃抿着唇,不发一言。 燕南铮正要开口,兰卿晓却先开口了:“太妃娘娘,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亲生女儿,为了她能够前程锦绣,一生无忧。可是,你选择了一条绝路,把你自己和亲生女儿逼疯、逼上绝境的路。你看看月昭仪,她快崩溃了,他无法接受这个丑陋的真相。这就是你想看见的吗?这就是你想得到的结果吗?或许你觉得燕王殿下不查案,不揭发月昭仪的身世秘密,她就不会痛苦、崩溃,可是这只是自欺欺人。你做过的事,犯下的罪孽,并不会因为别人不知道而不存在。伤害已经造成,罪孽已经犯下,无法改变。” 这番话掷地有声,情理皆在,让人无法反驳。 云袅袅的心荡漾起圈圈涟漪,卿卿的确洞察人心、伶牙俐齿,寥寥数语就击中萧太妃的要害,从而击溃她。 刘岚彻再一次对卿卿刮目相看,连燕王都说不出这种话,卿卿的攻心术越发厉害了! 第242章:求死 所有人都在等萧太妃认罪,此时大殿寂静如寒夜里的原野,寒风簌簌。 萧太妃看着溃乱、梨花带雨、悲愤欲绝的月昭仪,满目疼惜,眼睫轻颤,可就是不出声。 刘太后凤颜冷冷,并没有动怒,道:“你操纵小公主的一生,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她只会恨你、怨你,或许这就是你的报应。即便你不认罪,哀家也照样处置你。” 兰卿晓叹气,只要刘太后相信燕王的推断,认定萧太妃有罪,就能惩处真凶。 萧太妃讥讽道:“从哀家得到先帝的恩宠那日起,太后娘娘就千方百计地想杀哀家。” 刘太后冷笑,“若哀家真想杀你,会容你活到现在?” 兰卿晓觉得刘太后说得对,萧太妃无权无势,刘太后杀她犹如碾死一只蝼蚁。 所有人都瞧出现在激流涌动,她们延续二十多年的恩怨,今夜会有一个结果吗? 这时,一个中年宫女疾步进殿,跪在月昭仪身旁,行礼道:“奴婢拜见太后娘娘,拜见陛下。” 燕南铮薄唇微勾,很好,终于来了。 兰卿晓蹙眉,这宫女是什么人,为什么自行进殿? 这宫女看萧太妃一眼,道:“太后娘娘,陛下,奴婢是太妃娘娘的近身宫女紫苏,伺候太妃娘娘已有二十余年。燕王殿下无需再审太妃娘娘,那四桩命案与太妃娘娘无关,是奴婢杀人,奴婢犯下死罪,双手沾满了血,愿受任何惩处。” 此言一出,众人惊愕,但也都猜到,这个名为紫苏的宫女,应该是顶罪。 “你为什么杀四名死者?”燕南铮清冷地问。 “奴婢伺候太妃娘娘多年,太妃娘娘的烦恼与心思,奴婢知道得一清二楚。太妃娘娘跟奴婢提起过杨昭仪、王选侍和李淑女,也流露过她们妨碍月昭仪得宠的意思,因此,奴婢决定为太妃娘娘、月昭仪做一些事,扫清月昭仪得宠的阻碍。” “萧太妃知道你杀人吗?” “奴婢杀死杨昭仪之后,太妃娘娘知道了。太妃娘娘阻止奴婢,不过奴婢没有收手,她也无可奈何。太妃娘娘也是礼佛之人,心存仁善,怎么会残忍地杀人?” “既然她知道你杀人,为什么不严厉阻止你、告发你?” “奴婢对太妃娘娘忠心耿耿,与太妃娘娘相伴二十年,主仆情谊深厚,她不忍心奴婢被处死,就没有告发奴婢。即使是方才燕王殿下那般逼迫她,她也没有告发奴婢。”紫苏沉着道,像演练了很多次,纯熟地说出来,“燕王殿下,一切都是奴婢的主意,奴婢是杀人真凶,太妃娘娘没有参与。” “你会控灵术?”燕南铮好似早已料到会有如此突变,冷静自若。 “奴婢会控灵术,操控吸血金蝶杀人。”她容貌寻常,神色十分坚定,“奴婢可以让吸血金蝶出来。” “那你让吸血金蝶出来,若你能够自如地操控吸血金蝶,我们便相信你所说的。”刘岚彻很想看看吸血金蝶究竟是什么样他的蝴蝶。 这番变故让所有人应接不暇,这宫女出来认罪,那萧太妃不会有事? 兰卿晓明白了,萧太妃并不懂控灵术,而是吩咐近身宫女紫苏操控吸血金蝶杀人。只是,现在紫苏为了主子安然无恙,揽了所有罪行。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期待紫苏召唤出吸血金蝶。 萧太妃依然沉默是金,面容似冷秋萧瑟,好似根本不认识紫苏,好似默许了她的所作所为。 福宁公主、云袅袅和沈瑶环等人都瞪大双眸等候吸血金蝶,兰卿晓也颇为期待。 紫苏跪在地上,双目微阖,双手翻转出各种姿势,嘴里念念有词。 “她在念什么?”刘岚彻好奇地问。 “你去问问她。”燕南铮冷冷道。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了。”刘岚彻打趣道,“卿卿,燕王并不是无所不能。” “……”兰卿晓翻翻白眼。 慕容文暄的痛楚与难堪被紫苏的举动吸引了,一眨不眨地瞧着。 而月昭仪变成泪人儿,呆若木鸡地坐在宫砖上,眼神枯寂,对周遭的事漠不关心。 兰卿晓注意到,紫苏的大拇指戴着一个瞧不出材质的硕大戒指,那戒指似是蝴蝶的形状,泛着蓝金的幽暗光泽。 紫苏的嘴唇翕动得越来越快,双臂做出各种姿势,时而画圈,时而凌厉,时而舒缓,时而迅疾……忽然,她的双臂交叉摆在身前定住,大拇指的那只硕大戒指似乎打开了机关,钻出一只小小的蝴蝶。 这只小蝴蝶迅速伸展身子,变得越来越大。 大殿发出一声声的惊叹、惊呼,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震惊不已。 刘岚彻不可思议道:“吸血金蝶竟然藏在那只戒指里。” 燕南铮深眸微眯,兰卿晓也也是一脸的好奇,“果然神奇。” 福宁公主惊得伸手一指,“那只蝴蝶通体血色,翅膀泛着蓝金色的光泽,本宫从未见过这么美丽、这么大的蝴蝶。” 美丽的大蝴蝶,也是致命的蝴蝶。 兰卿晓看见那只通体火红、翅膀闪着蓝金色的大蝴蝶变得比小鸟还要大,在大殿绕着飞,扑闪着翅膀。 刘岚彻连忙提醒:“卿卿,小心被它咬到。” 燕南铮道:“放心吧,紫苏不敢让它咬人。” 一些人惊奇地欣赏那只大蝴蝶,一些人则害怕地缩着脖子,另一些人则心惊胆战的,害怕那只大蝴蝶突然咬人。 “就是这只蝴蝶咬死杨昭仪!”杨右相满面怒火,悲愤道,“太后娘娘,陛下,这宫女紫苏必定是受了太妃娘娘的指使去杀人,定要将她们从严治罪!” “太后娘娘,陛下,月昭仪是无辜的,太妃娘娘做的这些事,与月昭仪无关。”月侍郎跟着道。 “紫苏,把吸血金蝶收回去。”燕南铮也担心那吸血金蝶失控,伤到人。 紫苏的嘴唇再次动起来,那只飞翔的大蝴蝶飞回到她的手腕,慢慢变小,尔后钻入那只打开的戒指里。 她安之若素道:“奴婢就是利用吸血金蝶杀害杨昭仪、王选侍,还有李淑女。太妃娘娘只是知情不报,并没有参与奴婢的杀人计划,恳请太后娘娘明察,莫要连累无辜。” 兰卿晓思忖,萧太妃是否被治罪,就看刘太后的心思了。不过,刘太后与萧太妃斗了二十年,想必刘太后不会轻饶她吧。 杨右相道:“太后娘娘,一介宫女如何有胆量杀害妃嫔?一定是太妃娘娘指使的!” 此时,萧太妃的面容无波无澜,轻淡道:“这四桩命案与哀家无关,哀家的确是知情不报。若太后娘娘想借机除掉哀家,哀家无话可说。” 兰卿晓佩服,她这招先发制人的确厉害。若刘太后将她治以杀人罪,便是借机除掉她。 刘太后凤颜冰冷,长眉微挑,“你将哀家置于两难的境地,可惜哀家不会让你如愿。这四桩命案由燕王主审,还是由燕王来断案,诸位爱卿没有异议吧。” 众臣纷纷表示没有异议。 兰卿晓心里冷笑,刘太后这招四两拨千斤也很高明。 “紫苏杀害杨昭仪、王选侍、李淑女和秀秀,罪证确凿,且她也认了罪,判斩立决。”燕南铮冰冷道,“萧太妃乃这几桩命案的主谋,指使紫苏杀人,罪无可恕,判斩立决。” “殿下,奴婢是主谋,跟太妃娘娘无关!”紫苏着急道。 “不!太妃娘娘不是主谋,罪妾是主谋!”月昭仪陡然嘶哑地喊道,满面的急切焦虑,“燕王殿下,太后娘娘,罪妾是主谋……” “云轻,我的女儿,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都是哀家的错。”萧太妃温柔地看着她,语声慈爱怜惜,“你还年轻,你的日子还长,你要记住,好好活下去,为哀家活下去。只要你过得好,哀家就没有任何遗憾。” 兰卿晓松了一口气,她终于认罪,这四桩命案总算了结。 月昭仪伏拜于地,声泪俱下地恳求:“太后娘娘,陛下,罪妾是主谋,罪妾指使紫苏去杀人的。罪妾该死,恳请赐死罪妾……” 燕南铮淡漠道:“月昭仪,你无须如此。” 忽然,她爬起来往后飞奔,再折向左侧,没有半分犹豫地撞在金漆盘龙柱上。 这一幕太过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且发生在一瞬间,来不及阻止。 静默。大殿如死一般。 月昭仪缓缓滑落在地,金色盘龙柱染了鲜血,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震惊、错愕不已,月昭仪为什么非要寻死? 刘岚彻不解道:“她为什么非要……咳……” 兰卿晓黯然神伤,月昭仪之所以寻死,一来是想替亲生母亲顶罪去死,二来是难以承受逾越人伦纲常的罪孽,求死是必然的。 月侍郎、月夫人连忙奔过去,她抱起月昭仪,满目悲伤哀痛:“轻儿,你怎么这么傻……” 慕容文暄震惊地呆了一下,尔后惊叫道:“速速去传太医!” 萧太妃的泪水忽然涌出来,泪落如雨,淋湿了整个面脸庞,眉心微蹙,刻骨的悲痛漫溢开来。 尔后,她徐徐走过去,幽灵一般面无表情,泪珠不断地滚落。 月侍郎拍拍月夫人的肩,月夫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出位置,萧太妃把女儿抱过来,低哑道:“你为什么这么傻……” 第243章:震动朝野的秘密 “太妃娘娘,不要伤心难过……我无颜面对所有人……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月昭仪气若游丝地说着,奄奄一息,光洁的额头有一处大伤口,血水不断地涌出来,流下素净苍白的小脸,“不要自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若有可能,还请你好好活下去……” “傻丫头……你教为娘如何活下去……”萧太妃泪流满面,心痛得喘不过气。 “轻儿,你太傻了。”月侍郎悲痛道。 “是你们逼死轻儿!”她忽然尖利地吼道,怨恨地瞪着刘太后、燕王,声嘶力竭地喊出心里的愤懑,“若非你们揭发她的身世,轻儿也不会寻死!” “萧太妃,这罪孽,这结果,是你一手造成的,怨不得旁人!”燕南铮冷酷到极致,没有半分怜悯。 “你根本不懂……”萧太妃一边哭一边咬牙冷笑,忽然诡谲莫测地笑起来,“太后娘娘,燕王殿下,请你们过来,哀家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关系到大燕国的根基。” 众人大惊,不禁窃窃私语,什么秘密会关系到大燕国的根基? 刘太后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似要化作一道光刃,立即杀死萧太妃。 燕南铮心思微动,沉沉走过去。 刘太后迫不得已过去,心砰砰地跳起来,而萧太妃放下已经断气的月昭仪,眼底眉梢泛着森冷的轻笑。 他走到萧太妃面前,目光清凉,“你想说什么?” 刘太后站在他身旁,眼神如刀,似要割下萧太妃的舌头,要她说不出话来。 所有人都盯着他们,竖起耳朵听听萧太妃究竟要说什么天大的秘密。 在这繁华昌盛的太平盛世,能够影响到大燕国的根基,应该是与帝位继承人有关,或者是跟宗室子弟有关。 不过,萧太妃为什么会知道?是先帝告诉她的?还是她只是制造一点惊心动魄的事让所有人揣测? “太后娘娘你最好还政于陛下,恋栈权位的下场会很凄凉。”萧太妃的嘴唇动了动,声音黯哑,低得只有燕南铮和刘太后听得见。 “朝堂之事,不是你应该操心的。”刘太后冰寒地眯眼。 “燕王,今后陛下亲政,有赖于你从旁辅佐,千万不要让别有用心的妇人把持朝政,扰乱朝纲。”萧太妃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燕南铮淡淡道。 她阴测测的微笑诡谲可怕,有恃无恐地说了两句。 刘太后冷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萧太妃得意、猖狂地笑起来,“是哀家亲手做的,你想不到吧。” 刘太后犹自冷静,解释道:“燕王,不要相信她,她就是在临死之际垂死挣扎,胡说八道攻击哀家、祸害朝纲。” 萧太妃冷笑,“燕王大可用‘天罗地网’查查。” 所有大臣都侧耳聆听他们的对话,可是他们的声音很小,根本听不清楚。 忽然,她纵声狂笑,撕裂的表情狂乱而疯癫,大声道:“你们都被骗了!陛下,刘太后根本不是你的生母,她只是养母。你的生母是苏贤妃!” 此言一出,金殿哗然! 热烈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开,这个天大的秘密当真是石破天惊,的确足以影响大燕国的根基。 倘若刘太后是陛下的生母,那么代年轻的陛下摄政,无可非议。 倘若刘太后只是养母,那就另当别论。她迟迟不肯还政于陛下,显然别有用心,恋栈权位。 眼见群臣骚动,刘岚彻立即站起来,大声道:“大家不要相信萧太妃的话,她是唯恐天下不乱!” 兰卿晓倒是觉得萧太妃的话有五成的可信度,虽然萧太妃想在临死之际给予死对头狠毒的一击,可是若这个秘密没有几分可信度,她不会随口乱说。 此时的慕容文暄,再次被这惊天动地的秘密震住,如坠冰窖,手足冰凉,全身发寒颤抖。他不敢相信、不可思议看着喧嚣的大殿,看着这一场场闹剧一样的精彩大戏接连上场,看着熟悉的人变成完全陌生的模样…… 他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眼前这些人与自己有什么关系……眼前变得白茫茫一片,所有人都欺骗他,所有人都怀着恶意…… “萧太妃残害妃嫔,事情败露,疯癫报复,胡言乱语,扰乱朝纲,可恶至极。诸位爱卿不要相信她。”刘太后扬起洪亮的声音,气场全开,掌控全场,“来人,将凶犯萧太妃拖出去,斩立决!” “萧太妃不甘心事败被处死,才编造谎言狠狠反击,破坏太后娘娘与陛下的母子之情,扰乱朝纲,她才是撼动大燕国根基的罪人!”刘岚彻走出去厉声道,气魄惊人,“诸位千万不要被这恶毒的罪人骗了!” “哈哈哈……哀家再恶毒,也比不上逼死苏贤妃的刘太后恶毒!”萧太妃凄厉地狂笑,平日里温婉慈和的面容此时布满了森厉的诡笑与快意恩仇,“陛下的生母是苏贤妃还是刘太后,只要燕王去查,就能查个水落石出!陛下,你被骗了十八年,还要继续被杀死你生母的养母骗下去吗?” 慕容文暄呆滞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兰卿晓叹息,此时的陛下必定生无可恋。 大臣们、女眷们面面相觑,纷纷叹息,怎么会变成一出闹剧? 两个侍卫抓住她,她发疯般地挣脱开来,一阵风似的冲向金漆盘龙柱。 砰的一声闷响,她缓缓滑落,盘龙柱的另一边又留下一汪鲜血。 兰卿晓感伤不已,这对母女选择了一样的死法,血溅金殿,壮烈而亡。 萧太妃为了亲生女儿的恩宠与余生的荣华富贵,不惜一切代价地杀害其他妃嫔,为亲生女儿扫清得宠的障碍,不顾自己的安危,不管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这样一颗慈母之心,不计较个人得失,令人唏嘘感喟。 然而,她以别人的性命为代价,成全她的慈母之心,手段太过凶残冷酷,触犯律法。落得如此下场,是她咎由自取。 萧太妃的近身宫女紫苏以手代步爬过去,哀痛地哭喊:“太妃娘娘……太妃娘娘……” 刘太后冷酷地下令:“抓住!” 那两个侍卫立即抓住紫苏,紫苏激烈地挣扎也无济于事。刘太后再次下令,紫苏被侍卫拖出去,即刻处死。 新年伊始发生的几桩扑朔迷离的命案,终于告破,落下帷幕。 月夫人抱起月昭仪,伤心地哭:“轻儿,你怎么这么傻……” 兰卿晓的心里不好受,最可怜的莫过于月昭仪,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不过若她活着,想必也是备受煎熬,饱受嘲笑与伤害,或许死了就可以免去不少痛苦与折磨。 不少人窃窃私语,有人议论萧太妃实在该死,有人同情月昭仪死得冤枉,有人揣测陛下的生母究竟是不是刘太后……大殿乱成一锅粥,那些大臣细思极恐,刘太后把持朝政,是否有别样的心思? “月侍郎节哀。”燕南铮淡淡道。 “月昭仪进宫本就是个天大的错误,月大人,哀家准许你们带回她的时候回去安葬。哀家会吩咐下去,月昭仪从妃嫔名册里除名,你可有异议?”刘太后的语声冰冷而威严。 “微臣没有异议,谢太后娘娘体恤。”月侍郎下跪谢恩。 尔后,他和月夫人、月家女儿架起月昭仪,拜别后一起退出大殿。 元宵宫宴进行到这儿,谁还有心情吃喝下去? 刘太后站在中央,冰冷的目光扫视全场,不怒自威,“陛下是哀家亲生的儿子,陛下与哀家的母子之情,任何人都无法离间、破坏!诸位爱卿不要听信那疯癫女人的话,哀家的话就放在这儿,今后谁再提起此事,从严惩处!” 大殿一片肃杀,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低着头。 兰卿晓第一次亲眼目睹刘太后面对群臣时的霸气与凤威,有点目眩神迷。 大燕国最尊贵、手握生杀大权的女子,面对各怀心思的群臣不再是一个娇弱的女子,而是不让须眉的铁娘子。 尔后,刘太后扬长离去。 兰卿晓看向皇帝陛下,刘岚彻也转头看去,“陛下,没事吧。” 慕容文暄瘫坐着,神色呆滞,目光涣散,显然还没有从巨大的震惊、无法确定的真相里回神。 她知道,现在他的心里横着一个巨大的问号:刘太后究竟是不是他的生母。 “陛下,不要听信那个疯女人的话,她不甘心事败反击太后娘娘,死了也要让你们母子俩不得安生。”刘岚彻走过去,语重心长地劝慰,“若你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太后娘娘怎么会亲手拉扯你长大,抚养你成人?怎么会扶你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怎么会殚精竭虑地替你守着江山、宝座?陛下扪心自问,这十几年来太后娘娘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你日后亲政铺路?” “舅舅,那么多老臣上奏要母后还政于朕,为什么母后不肯让朕亲政?”慕容文暄迷茫地问。 “太后娘娘不是恋栈权位,而是你还未弱冠,还看不清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的心思,无法驾驭他们。他们混迹朝堂、官场多年,个个都是人精,论谋算人心、阴谋诡计,陛下斗得过他们吗?”刘岚彻低声道,谆谆教诲,“太后娘娘是想过两三年再让你亲政,陛下就不容易听信某些别有用心的大臣的谗言,就不会被他们欺瞒、欺负,凌驾于皇权之上。” “母后真的这么想吗?”慕容文暄依然迷茫,半信半疑。 第244章:陛下狂躁 兰卿晓站的位置离御案不远,刘大将军和皇帝陛下的对话,她听见了。从刘大将军的语气听来,蛮真诚的,不像有意欺瞒陛下。不过,刘大将军当真清楚地知道刘太后的心思? 刘岚彻一脸的真诚,“当舅舅的怎么会骗你呢?太后娘娘与陛下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臣与刘家也要靠着太后娘娘与陛下才能保住荣华富贵,因此,太后娘娘怎么会欺瞒陛下?” 慕容文暄不再迷惘,眼眸清亮起来,“舅舅,朕明白了。” 燕南铮站在御前,却面朝众臣、女眷,语声冷冽,“时辰不早了,宫宴就此散了,诸位可以出宫了。” 众臣、女眷们纷纷起身,“陛下,燕王殿下,臣等告退。” 尔后,众人寒暄着离开大殿,在宫人的疏导下有序地出去。 燕南铮对慕容文暄道:“陛下不要胡思乱想,先回清元殿歇息吧。” 慕容文暄走过去拉着他的广袂,好似一个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一片救命的浮木,依依不舍地抱着浮木,眼里充满了千言万语,“九皇叔,朕……” “不要听信别人的话,有臣在,不会有事。”燕南铮宽慰道,拍拍他的肩膀,“你长大了,要懂得分辨是非。” “朕明白。”慕容文暄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看来,那双俊秀的眸子无辜而备受伤害。 兰卿晓默默地想,此时陛下必定心绪不宁,不过他为什么忽然对燕王这般信赖? 他走了之后,刘岚彻不乐意道:“怎么陛下突然这么看重、信赖你?” 燕南铮淡冷道:“因为你姓刘。” 刘岚彻的嘴唇瘪了瘪,好吧,这个理由够强悍。 兰卿晓失笑,的确,陛下对刘大将军是有顾忌的,无法完全信任他。 人走得差不多了,云袅袅一人走过来,朝他们盈盈地施礼,“殿下要出宫了吗?” 兰卿晓忍不住打量她,今日她的妆扮比往日艳了一些。她身穿淡橘色的袄裙,披着雪色羽缎斗篷,俏丽的飞天髻插着镶着红玛瑙的金簪,点缀着橘红色的珠花,清新里带四分娇艳。再配上她立体、娇媚的妆容,使得她清丽柔婉的容貌媚了几分,宛若一朵夏日朝阳下的黄色蔷薇,清媚可人,楚楚动人。 “这么晚了,燕王自然要出宫。”刘岚彻计上心来,爽朗一笑,“云大小姐有重要的事跟燕王说?燕王,护送云大小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大将军说笑了。”云袅袅温婉含羞地低垂了螓首。 “本王还有事,云姑娘请便。”燕南铮冷漠道。 “殿下误会了,袅袅只是来向殿下告辞。”她只能这么说,心里满是失望。 她根本就没有奢望过殿下会护送她回府,可是殿下这样说,实在伤人,她的心闷闷的痛。 兰卿晓站在后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云大小姐觉得难堪。 刘岚彻的“阴谋”没有得逞,瞪他一眼。 云袅袅忽然往一旁走几步,绕到她面前,微含歉意,“卿卿,二妹被祖母和父亲宠坏了,一向骄纵鲁莽。今夜她刺杀你、诬赖你,实在太不该,我代她向你致歉,请你原谅她。” 兰卿晓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下,连忙道:“云姑娘,你言重了。卿卿只是绣娘,你实在不必跟我致歉。” “要道歉也不是你,云大小姐,若云露知道你这样做,说不定还会责怪你多事。因此,你没必要替她做这些事。”刘岚彻不客气道,感觉她有点装腔作势,看着就不喜欢,还是卿卿好,直爽真性情。 “二妹的确是……”云袅袅尴尬不已。 “云露的所作所为与你无关,你不必替她做任何事,受伤害的不领情,云露也不会领情。”燕南铮的语声冰冷无情。 她更加不自在,窘迫地咬着下唇。 兰卿晓赶忙道:“相比之下,这才显得云姑娘的心地与胸襟,显得她品行高洁。” 刘岚彻“呵呵”两声,当作回应。 燕南铮则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场面更尴尬了,云袅袅低着头,露出一截莹白无暇的雪颈。 兰卿晓猜到几分她的心思,道:“殿下,大将军,奴婢告退,先回针工局。” 刘岚彻立即道:“我送你回去。” 兰卿晓求之不得,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立即往前走。 他快步跟上,心里窃笑,想着燕王会跟来呢,还是跟云袅袅出宫。 云袅袅柔婉道:“殿下,袅袅先行一步。” 心里却期待他说,一起走,或者是,本王送你回府。 然而,殿下什么都没说。 直至她走出大殿,身后的殿下依然没有跟来,她没有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她的心遗落在凄寒的风里,饱受风霜的侵袭,冻得瑟瑟发抖。 燕南铮放眼环顾金殿,太监、宫女忙着收拾各种餐碟,哐啷、乒乓的声音此起彼伏。 站了一会儿,他大步流星地离去,前往针工局,却没有追上刘岚彻和卿卿,而是跟在后面,保持一段距离。 前面不远处就是针工局,兰卿晓止步,“大将军,奴婢到了,你回去吧。” 刘岚彻笑道:“我还要去一趟宁寿宫,你早点歇息。” 她目送他转身走了,这才回针工局。 不远处黑暗里的燕南铮,没有去找她,径自出宫了。 回到燕王府,进寝房前,他吩咐鬼见愁:“查查十九年前陛下出生前后的事。” 鬼见愁守在紫宸殿外,因此不知道宫宴发生了什么事,听了这吩咐,他惊愕不已,但没有问原因。 他时刻谨记至关重要的一点,当下属的,对主子的吩咐、命令要无条件地服从,不要问为什么。 …… 过了一日。 刚刚入夜,燕南铮听着鬼见愁的禀报:“据宫里的耳目报,这一日陛下都闷在寝殿,茶饭不思,也不太说话,时而焦躁地走来走去,时而发呆,时而闷头大睡。” 燕南铮点点头,“萧太妃那番话在他的心里打下一个无法消除的疑问。” 然而,萧太妃对他和刘太后说的,不仅仅是陛下的生母这件事这么简单。 鬼见愁问道:“殿下查十九年前的事,是想帮陛下?” 燕南铮的雪颜无波无澜,鬼见愁跟殿下这么久,一直无法参透殿下的心思。 这时,徐总管带着一个太监敲门,鬼见愁开门让他们进来。 这太监道:“奴才拜见燕王殿下。奴才是清元殿伺候陛下的,陛下传召殿下进宫一趟。” “你先回去,本王马上进宫。”燕南铮淡淡道,没有半分惊讶。 “是。殿下进宫可要好好劝劝陛下,今日陛下一整日都不进膳,连茶水都不太喝,陛下要么气呼呼的,要么烦躁,要么呆呆地坐着忽然流下泪来,奴才吓得魂儿都没了。”这太监愁苦地说道。 “本王自有分寸。” “好嘞,奴才告退。” 徐总管送这太监离去,鬼见愁不解道:“陛下不是宠信那个姓卫的太监,有事就找他商量吗?这回怎么找殿下了?” 燕南铮起身往外走去,“因为本王可以帮陛下查十九年前的事。” 回到寝房,流风立即伺候他更衣,“这么晚了,陛下怎么还传召殿下进宫?” 燕南铮道:“你先歇下。” 流风笑道:“小的不困,等殿下回来。” 披上玄色披风,燕南铮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尔后登上马车,向皇宫进发。 来到清元殿,他刚刚踏进寝殿,慕容文暄立即从龙榻起身走来,惊喜道:“九皇叔,你终于来了!” “不知陛下传召臣有何要事?”燕南铮虚虚一礼。 “九皇叔无需多礼。”慕容文暄拉他起身,朝太监吩咐,“上茶。” 尔后,慕容文暄拉着他坐下,欲言又止,俊秀的眉宇蕴着愁绪,“九皇叔,朕想……朕实在难受,不知如何是好……” 燕南铮依然淡漠,“陛下有何烦忧,但说无妨。” 慕容文暄知道他的性子,也不介意他的冷淡,“萧太妃那番话,朕觉得……也不是全然不可信……” “陛下既然起了疑心,那便说说。臣与陛下同宗同姓,定会全力相助陛下。” “就知道九皇叔向着朕,会帮朕。”慕容文暄的眉宇舒展开来,好似松了一口气,“九皇叔,朕实话跟你说吧,母后抚养朕成人,朕一直以为她是朕的亲娘。自从朕懂事起,母后对朕的管教很严厉,对朕也算疼爱、呵护,但朕总觉得母后高高在上,整日忙于政务,跟朕相处的时日不多。如今回想起来,朕觉得母后对朕是恩威并施,不像别的母亲对孩子溺爱。” “每个母亲管教孩子的方法并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燕南铮轻淡道,自然清楚陛下年幼时刘太后是怎样抚养他的。 “朕懂事以后,不是跟着师傅学骑射就是跟着太傅学功课,其他时辰都是卫公公陪着朕,母后就在午时过来看看朕,很少陪朕玩耍、谈心。当时朕以为每家的孩子都是这样,现在想来,并非如此吧。”慕容文暄怅然道。 第245章:用心温暖你的心 太监送来热茶和茶点,尔后退下。 偌大的寝流淌着殿昏黄的光影,燕南铮的雪颜流闪幽微的芒色,淡淡地问:“陛下,单凭这些,无法断定太后娘娘不是陛下的生母。臣年幼时,母妃对臣也颇为严厉,陛下该明白,自古以来慈母多败儿。” 慕容文暄皱眉愁苦道:“朕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朕总觉得母后与朕不亲近。九皇叔,哪有亲娘对孩儿不亲近的,是不是?” “那陛下想怎么做?”其实,燕南铮早已猜到他的心思。 “朕想……”慕容文暄支支吾吾道,“朕想请九皇叔查查……但又担心母后知道后伤心难过,与朕生了嫌隙……朕不知如何是好……” “臣可以查,不过陛下要想清楚了。倘若查出太后娘娘并非陛下的生母,陛下打算如何做?再者,太后娘娘迟早会知道,陛下又如何应对?” “嗯,朕会想清楚的。那九皇叔答应帮朕查了?” 燕南铮颔首,“今夜臣来面见陛下,想必太后娘娘很快就会知晓,陛下应该及早想好如何应对。” 慕容文暄笑道:“谢九皇叔提醒。对了,九皇叔觉得母后为什么不还政于朕?” 燕南铮淡淡道:“臣问一句,倘若让陛下亲政,陛下有信心打理好朝政吗?有信心做得跟太后娘娘一样好吗?” 慕容文暄怔了一下,眉目炯炯有神,“朕有信心,不过朕到底还年轻,或许有做得不周到、容易被欺瞒的地方,还望九皇叔辅佐朕,时刻提醒朕。” “陛下要臣入朝?”燕南铮依旧淡然。 “朕对政务不熟,在朝中也没有信得过的心腹。九皇叔与朕是最亲的亲人,又文武双全,谋略过人,朕很想九皇叔可以不遗余力地助朕一臂之力。” “以后再说吧。臣先查查十九年前的事,陛下静候消息。” “好。还是九皇叔对朕最好了。”慕容文暄孩子气地笑起来。 燕南铮告退离去,鬼见愁走上来问道:“殿下,回府吗?” 燕南铮淡淡道:“时辰还早。” 鬼见愁暗暗寻思,殿下这意思是还不回府?那去哪里?存墨阁还是针工局? 果不其然,殿下往针工局去了。 兰卿晓正要就寝,却看见翎儿急匆匆地奔进来,“卿姐姐……” “怎么了?”兰卿晓正要解衣,笑道,“缓口气再说。” “快去……”翎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忽然看见屋里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凑在兰卿晓耳边道,“燕王殿下找你,快去。” “他在哪里?” 翎儿在兰卿晓耳边说了,兰卿晓便穿好衣裳出去。 针工局内只留着一两盏宫灯,她来到附近的殿阁,看见殿廊的尽头月光如水之下站着一人,那男子的周身萦绕着一圈微白,似九重天界的神光笼罩,令人心神颤动。 燕南铮转过身,语声低沉,“卿卿,过来。” 兰卿晓走过去,解下腰间的软剑,恭敬地双手奉上,“殿下的美意,奴婢心领,但奴婢不能收下这把珍贵的惊鸿剑。” “本王送出去的东西,绝不会收回。”他盯着她,暗影重重,她的小脸流闪着幽微的光,宛若一朵皎洁清透的夜合花,幽香袭人,撩拨人的心弦。 “惊鸿剑是文圣的御用宝剑,奴婢只是绣娘,没有资格拥有惊鸿剑。”她恳切道。 “本王认定你有资格,你便有资格。” “可是殿下在宫宴的时候说了只是交由奴婢暂时保管……” “为人做事要灵活机变,你不是颇为擅长吗?” “殿下,奴婢真的不能用惊鸿剑。还请殿下不要为难奴婢。”兰卿晓郑重道。 “若你不喜欢,不想用,那就扔了或是毁了。惊鸿剑已经不再属于本王,本王不想费心。”燕南铮冷漠道。 她暗暗磨牙,他怎么可以这样? 惊鸿剑这般名贵,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稀世宝剑,又是文圣的御用宝剑,她怎么可能忍心毁去? 然而,燕王的态度这般强硬,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正在纠结的时候,燕南铮拉她坐在美人靠,沉哑道:“你觉得萧太妃会坑害亲生女儿吗?” 兰卿晓挣出手来,不解地蹙眉,“殿下的意思是,萧太妃明明知道月昭仪和陛下是亲兄妹,不会让他们逾越人伦纲常?” 他颔首,她更不明白了,“但月昭仪明明和陛下明明成为真正的夫妻……” “你再想想。” “莫非是……”她蓦然睁大眼眸,骇然面色,“他们不是亲兄妹,陛下不是先帝的……” 可是,燕王如何知道的? 燕南铮拼命压制才克制住抱她入怀的冲动,“萧太妃对本王和刘太后低声说的。” 兰卿晓恍然大悟,“萧太妃为什么不对群臣说出陛下的身世秘密?” “她反击的是刘太后,逼迫刘太后还政于陛下。” “她只告诉殿下,是要殿下监督刘太后还政于陛下?还是要殿下做一些事逼刘太后?” “萧太妃先说出陛下的生母不是刘太后这个秘密,离间陛下与刘太后的母子之情,也让满朝文武反对刘太后摄政的声浪掀得更大。萧太妃给刘太后留了一条后路,倒是给本王留了一个大难题。” 她心里清楚,这世上只有燕王知道陛下的身世,刘太后会不会杀他灭口,还不好说。再者,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选择逼迫刘太后退居后宫颐养天年,对他来说,是两难的抉择。 兰卿晓心潮起伏,“殿下想好了怎么做吗?” 燕南铮反问:“你觉得本王应该怎么做?” 她苦笑,“殿下都为难了,奴婢如何知道?” 他握住她冷凉的小手,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若本王入朝,你会与本王共进退吗?” 她诧异地问:“殿下不是大理寺卿吗?不是数次奉了刘太后的懿旨办案吗?不是在朝吗?” “虽然本王是大理寺卿,数次奉刘太后的懿旨办案,但本王从不上朝,并没有参与朝政。” “奴婢明白了。”不过,她还是不明白,她只是绣娘,是不是与他共进退,根本不重要,也没有资格吧。 “卿卿,你答应本王了?”燕南铮冷冽的眉宇漫出一丝轻笑。 “这无关紧要吧。”兰卿晓挣出手,转开目光,“奴婢只知刺绣,旁的事,奴婢不懂。” “若本王入朝,可能会与刘太后、刘大将军为敌,本王希望你会站在本王身边。”他说得更直白,眸光深深。 她愣住,是啊,他知道了陛下的身世秘密,若要逼迫刘太后退居后宫,势必与刘太后、刘大将军为敌。 她干笑,“奴婢是绣娘,跟朝堂之事根本搭不上边。” 却发现,他的桃花眸好似落满了月光,幽泽明灭,熠熠流光。 倘若真到了燕王与刘大将军剑拔弩张、两军对垒的时刻,她怎么办? 在心里,她自然更看重燕王,不希望他出事。可是,这一路走来,刘大将军护她、帮她、救她不少次,她已经把他当作生命里的朋友,也不希望这个朋友出事。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人世险恶,本王护你免于伤害;刀光剑影,本王护你一世周全;万丈悬崖,本王与你生死与共。” 燕南铮沉哑的语声饱含缕缕深情,桃花眸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不知怎么回事,兰卿晓被他沉魅的声音迷了心魂,被这番话里的深浓情意蛊惑了似的,无法转开目光。 “卿卿,或许血雨腥风很快就会到来,本王会竭尽所能护你周全。本王只希望,你站在本王的手够得到的地方,即使只是握着你的手,本王也知道你的心意。”他扶着她的双肩,冷峻的雪颜似被神光照耀。 “奴婢……不明白殿下的意思……”兰卿晓站起身,结结巴巴道,心砰砰地跳动,“奴婢乏了……奴婢告退……” 然而,刚刚迈出两步,她就被拽回来。 燕南铮把她抱在怀里,双臂如铁索捆着她,似笑非笑道:“往哪里逃?” 她激烈地挣扎,虽然听了他那番情真意切的话,她的心不争气地荡漾起来,险些沦陷在他的深情里。可是,现在她很清醒,不能被他的绵绵情话迷惑,不想再犯同样的错。 “奴婢已经不喜欢殿下……”她气恼地瞪他。 “可以再喜欢一次。”他扣住她的后脑,想吻她的额头。 “你以为心碎一地可以捡起来再糊起来吗?你以为感情可以重来一次吗?”兰卿晓疾言厉色地质问,“你可以,奴婢不可以!” “若不可以,本王用心温暖你的心。” 燕南铮语声暗哑,把她拥入怀里,“听到本王的心跳了吗?它在说,他会用一生的温暖呵护、宠溺你破碎的心。” 她哑然无语,高冷的燕王居然变得情话绵绵,而且还是那种令人身心俱颤、深入灵魂的情话。 在他温暖的怀里,她几乎沉溺,有那么一瞬间,她心软了,想接受他的情意,想被他宠溺在心尖,想再赌一次。然而,她很快就清醒,激烈地推他。 第246章:说你喜欢我 理智回归,兰卿晓激动地推他、打他,燕南铮紧紧抱着她,暗夜里沉哑的声音格外的魅惑人心,“问问你的心,看看你的心,你心里只有本王,你只喜欢本王。” 她气急败坏地否认:“没有!奴婢不喜欢……” 剩下的话,被他吞没。 他热切地攫住她的柔唇,以吞噬的姿势将她降服,可是她依然气愤,不甘心地挣扎、扭动。 “再动来动去,本王控制不了,就把你就地正法。” 他的眼里涌动着激狂的暗潮,恨不得把她卷在身下。 这个威胁很管用,兰卿晓不敢再反抗,无奈地想,难道就这样乖乖地被他欺负? 湿热里,他的唇舌狂野地逗弄她;痴缠里,他好似要把她摁入身子里,融为一体……血脉奔涌如热潮,烈焰焚身,他恨不得把她放倒…… 她很想反抗、逃走,可是四肢不由自主地绵软,不听使唤地沦陷在他的狂热激情里。 燕南铮的大手摩挲她的脊背,悄然滑到前面,覆上饱满的柔软…… 她浑身战栗,顿时清醒过来,恼怒地劈开他的大手,接着出招袭向他的咽喉,使了全力反抗。 他轻而易举地格开她的素手,试图扣住,她却敏捷地避开…… 二人你来我往地过了几招,最终以她的双手被擒、被压在美人靠上告终。 “好重,起开!”她气得牙痒痒。 “不仅很重,还很……热……”他吮吻她的耳珠,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侧,似要烫伤她娇嫩的肌肤。 她转过头,不让他吻到唇…… 燕南铮缓缓摩挲,饥渴难耐地寻她的唇,强势地掠夺她的柔软。 兰卿晓惊震地挣扎,“不要这样……不行……” 想到上次他可怕的索求与饥渴的热念,她知道再也不能纵容他,拼命反抗。然而,压着她的身子如山岳一般纹丝不动。 现在她才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还很热,不就是指他狂野热切的欲念吗? 他起身,顺势把她抱在怀里,即使她扼住他的咽喉,他也无所畏惧。 “下得了手,就扼死本王。”燕南铮有恃无恐道,长臂如铁,把她禁锢在怀。 “你以为奴婢不敢吗?”兰卿晓恶狠狠地瞪圆眼眸。 “本王有点期待,来,用力一点。” “……”她真的恨不得掐死他,可是,就是下不了手。 他把脸埋在她的胸口,她紧张地问:“殿下干什么?” 他低闷道:“你以为本王想做什么?” 她噎住,不好意思说出那些羞耻的话。 燕南铮低哑道:“好香……” 兰卿晓打他的脊背,羞愤道:“快放开!” 她使劲地推他的肩,欲哭无泪,他怎么变得这般无赖? 无论她怎么抗拒,他就是不放过她,就是把她禁锢着,无所不用其极地索取。 “还要杀本王吗?”燕南铮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亲昵得好似灵魂交融。 “杀!”兰卿晓口是心非地说道。 “那本王先吃个够本,再让你杀死。” 他哑声轻笑,带着胸腔里的微微震动,更是性感撩人。 她又气恼又窘迫,气呼呼地转过头去。 “去存墨阁好不好?” “不去!” “你想在这儿?” “不是!奴婢要回去!” “本王倒是可以送你回去,不过你要先说一句话。” “说什么?”兰卿晓怀疑,这还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燕王? “说你喜欢本王。” “不喜欢!” “女子一向口是心非,不喜欢就是喜欢。”燕南铮的眉宇点缀着愉悦的轻笑。 “你姓赖的吗?”她无可奈何地瞪他,生气的模样俏丽清媚,又有几分可爱。 他看得心猿意马,忍不住偷香窃玉,在她的唇瓣轻啄一下。 兰卿晓更气了,“快放奴婢下去!” 他揉抚她的后脑,眸色深沉,“今后我不自称‘本王’,你也不说‘奴婢’,可好?” 她的心弦再次颤动起来,本王、奴婢的自称代表了他们之间尊卑有别,现在他提出这事,是真心的吗?真的不介意她的出身吗?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是的,她心软了。可是,她清醒地知道,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冒险。 燕南铮见她神色怔忪,知道她动摇了,怜爱地抱紧她。 兰卿晓挣扎道:“奴婢的腿麻了,奴婢要下去。” “说‘我’。” “我的腿麻了,我要下去!”她巴不得说“我”呢,自称奴婢她还觉得不爽呢。 “不行。”他淡淡道。 “你!”她气得咬牙切词好。 燕南铮让她换了个姿势,从身后抱住她,让她的双腿自然下垂,这样就不会酸麻。 如此一来,她的后背贴着他温热的胸膛,似被文火烤炙。 努力了一番,还是无法脱离魔爪,她抹了一把辛酸泪。 “殿下如何猜到那四桩命案与萧太妃有关?如何猜到萧太妃与月昭仪是母女?”她提起这事,分散他的注意力。 “月昭仪的观音像丝帕遗落在凶案现场,的确有杀人嫌疑。不过,她认罪那么痛快,根本不像冷酷凶残的真凶,我吩咐鬼见愁去查她,果然查到一些事。”他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查到什么?”她一边闪躲一边问。 “月昭仪的为人、性情,我大致清楚。在后宫,与她交情比较好的只有刘.惠嫔与萧太妃。” “殿下猜到月昭仪极有可能为旁人顶罪,刘.惠嫔不可能杀人,最有可能的就是萧太妃?” “鬼见愁查到,月昭仪进宫没多久就与萧太妃交好。” “月昭仪是萧太妃的亲生女儿,十九年前的宫闱秘事,你如何查到的?” “对我来说,再隐秘的宫闱秘事,都不隐秘。宫里有不少年纪大的宫人,可以从他们嘴里挖出一些秘辛。” 对于他的自负,兰卿晓已经习惯了,也觉得他的确有自负的资格。否则,他就没有资格当“天罗地网”的主人。 忽然,她察觉到后颈有异样,湿热粘腻似有软软的东西滑行,她试图掰开他的手,“殿下再这样,我生气了!” 燕南铮抱起她,发起新一轮温柔而又暴烈的攻势…… …… 翌日上午,燕南铮接到刘太后的传召,前往宁寿宫。 刘太后在偏殿批阅奏章,站起身走过去,眉目冷凝,“昨夜陛下传召燕王去清元殿了?” “是,太后娘娘。”他云淡风轻道,并没有详细说的意思。 “陛下心情不好?”她错愕,见他没有半分紧张,是他装得太好,还是她想多了? “陛下的确心情不好,萧太妃临死之前说的那番话,对陛下的确造成不小的打击。”他依然淡漠。 “陛下怀疑哀家不是他的生母?”她盯着他,想从他的脸庞看出他的心思。 “陛下的确有所怀疑,不过臣解释、劝说之后,陛下不再怀疑,心情也好了些。” “哀家多谢燕王的美意。”刘太后凤颜微冷,转开话题,“萧太妃临死之前说的那个秘密,想必你还记得。她杀人事败,更因为与哀家明争暗斗二十年,才在临死之前诋毁哀家,诋毁陛下不是先帝的亲子。还请燕王不要胡思乱想,影响大燕国的根基与国祚,影响朝堂稳固。” “太后娘娘放心,臣只当听了一个疯癫女子的疯言疯语。”燕南铮的心里落满了冰雪,“不过,昨夜陛下问臣一件事,臣不知如何应答。” “陛下问什么?” “陛下问,太后娘娘为什么不还政于陛下。”他轻淡道,“太后娘娘忙于政务,不过可以百忙之中与陛下谈谈心,多多沟通,相信太后娘娘与陛下的母子之情会更加稳固,旁人想离间、破坏也离间不了。” “你说得对,是哀家疏忽了。”刘太后恳切道,“多谢燕王提醒。” “太后娘娘言重了。” “燕王,你文韬武略,精于断案,可有想过入朝?”她长眉轻扬,眼里的锋芒冷锐闪烁,“对了,哀家安排你进刑部,你以为如何?” “谢太后娘娘美意,臣更喜欢闲云野鹤般的悠闲日子,无拘无束。”燕南铮不动声色道,“太后娘娘若有棘手、隐秘的要案,臣愿为太后娘娘分忧。至于入朝,臣暂无打算。” “好吧,哀家不强人所难。”刘太后意味深长地笑。 “若无其他吩咐,臣先行告退。” 她看着燕王退出大殿,若有所思,燕王当真没有入朝的意愿?当真不会把萧太妃说出来的秘密宣之于众? 从宁寿宫出来,鬼见愁见殿下神色冷冽,问道:“太后娘娘又吩咐殿下办事了?” 燕南铮摇头,“她问本王想不想入朝。” 鬼见愁不觉得刘太后真有那心思,“太后娘娘当真想要殿下入朝?” 燕南铮冷笑,“她只是试探本王。” 刘太后怎么会真心要他入朝? 第246章:说你喜欢我 理智回归,兰卿晓激动地推他、打他,燕南铮紧紧抱着她,暗夜里沉哑的声音格外的魅惑人心,“问问你的心,看看你的心,你心里只有本王,你只喜欢本王。” 她气急败坏地否认:“没有!奴婢不喜欢……” 剩下的话,被他吞没。 他热切地攫住她的柔唇,以吞噬的姿势将她降服,可是她依然气愤,不甘心地挣扎、扭动。 “再动来动去,本王控制不了,就把你就地正法。” 他的眼里涌动着激狂的暗潮,恨不得把她卷在身下。 这个威胁很管用,兰卿晓不敢再反抗,无奈地想,难道就这样乖乖地被他欺负? 湿热里,他的唇舌狂野地逗弄她;痴缠里,他好似要把她摁入身子里,融为一体……血脉奔涌如热潮,烈焰焚身,他恨不得把她放倒…… 她很想反抗、逃走,可是四肢不由自主地绵软,不听使唤地沦陷在他的狂热激情里。 燕南铮的大手摩挲她的脊背,悄然滑到前面…… 她浑身战栗,顿时清醒过来,恼怒地劈开他的大手,接着出招袭向他的咽喉,使了全力反抗。 他轻而易举地格开她的素手,试图扣住,她却敏捷地避开…… 二人你来我往地过了几招,最终以她的双手被擒、被压在美人靠上告终。 “好重,起开!”她气得牙痒痒。 “不仅很重,还很……热……”他吮吻她的耳珠,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侧,似要烫伤她娇嫩的肌肤。 她转过头,不让他吻到唇,却忽然感觉到他的炽热压迫,她的心惊骇地跳起来,四肢瞬间僵硬,那是他的…… 燕南铮饥渴难耐地寻她的唇,强势地掠夺她的柔软。 兰卿晓惊震地挣扎,“不要这样……不行……” 想到上次他可怕的索求与饥渴的热念,她知道再也不能纵容他,拼命反抗。然而,压着她的身子如山岳一般纹丝不动。 现在她才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还很热,不就是指他狂野热切的欲念吗? 他起身,顺势把她抱在怀里,即使她扼住他的咽喉,他也无所畏惧。 “下得了手,就扼死本王。”燕南铮有恃无恐道,长臂如铁,把她禁锢在怀。 “你以为奴婢不敢吗?”兰卿晓恶狠狠地瞪圆眼眸。 “本王有点期待,来,用力一点。” “……”她真的恨不得掐死他,可是,就是下不了手。 他把脸埋在她的胸口,她紧张地问:“殿下干什么?” 他低闷道:“你以为本王想做什么?” 她噎住,不好意思说出那些羞耻的话。 燕南铮低哑道:“好香……” 兰卿晓打他的脊背,羞愤道:“快放开!” 隔着厚厚的衣物,他的脸、鼻子轻缓地摩挲着她的身子,似一个失去母爱的婴孩寻求温暖。 她使劲地推他的肩,欲哭无泪,他怎么变得这般无赖? 无论她怎么抗拒,他就是不放过她,就是把她禁锢着,无所不用其极地索取。 “还要杀本王吗?”燕南铮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亲昵得好似灵魂交融。 “杀!”兰卿晓口是心非地说道。 “那本王先吃个够本,再让你杀死。” 他哑声轻笑,带着胸腔里的微微震动,更是性感撩人。 她又气恼又窘迫,气呼呼地转过头去。 “去存墨阁好不好?” “不去!” “你想在这儿?” “不是!奴婢要回去!” “本王(可)以送你回去,不过你要先说一句话。” “说什么?”兰卿晓怀疑,这还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燕王? “说你喜欢本王。” “不喜欢!” “女子一向口是心非,不喜欢就是喜欢。”燕南铮的眉宇点缀着愉悦的轻笑。 “你姓赖的吗?”她无可奈何地瞪他,生气的模样俏丽清媚,又有几分可爱。 他看得心猿意马,忍不住偷香窃玉,在她的唇瓣轻啄一下。 兰卿晓更气了,“快放奴婢下去!” 他揉抚她的后脑,眸色深沉,“今后我不自称‘本王’,你也不说‘奴婢’,可好?” 她的心弦再次颤动起来,本王、奴婢的自称代表了他们之间尊卑有别,现在他提出这事,是真心的吗?真的不介意她的出身吗?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是的,她心软了。可是,她清醒地知道,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冒险。 燕南铮见她神色怔忪,知道她动摇了,怜爱地抱紧她。 兰卿晓挣扎道:“奴婢的腿麻了,奴婢要下去。” “说‘我’。” “我的腿麻了,我要下去!”她巴不得说“我”呢,自称奴婢她还觉得不爽呢。 “不行。”他淡淡道。 “你!”她气得咬牙切词好。 燕南铮让她换了个姿势,从身后抱住她,让她的双腿自然下垂,这样就不会酸麻。 如此一来,她的后背贴着他温热的胸膛,似被文火烤炙。 努力了一番,还是无法脱离魔爪,她抹了一把辛酸泪。 “殿下如何猜到那四桩命案与萧太妃有关?如何猜到萧太妃与月昭仪是母女?”她提起这事,分散他的注意力。 “月昭仪的观音像丝帕遗落在凶案现场,的确有杀人嫌疑。不过,她认罪那么痛快,根本不像冷酷凶残的真凶,我吩咐鬼见愁去查她,果然查到一些事。”他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查到什么?”她一边闪躲一边问。 “月昭仪的为人、性情,我大致清楚。在后宫,与她交情比较好的只有刘惠嫔与萧太妃。” “殿下猜到月昭仪极有可能为旁人顶罪,刘惠嫔不可能杀人,最有可能的就是萧太妃?” “鬼见愁查到,月昭仪进宫没多久就与萧太妃交好。” “月昭仪是萧太妃的亲生女儿,十九年前的宫闱秘事,你如何查到的?” “对我来说,再隐秘的宫闱秘事,都不隐秘。宫里有不少年纪大的宫人,可以从他们嘴里挖出一些秘辛。” 对于他的自负,兰卿晓已经习惯了,也觉得他的确有自负的资格。否则,他就没有资格当“天罗地网”的主人。 忽然,她察觉到后颈有异样,湿热粘腻似有软软的东西滑行,她试图掰开他的手,“殿下再这样,我生气了!” 燕南铮抱起她,发起新一轮温柔而又暴烈的攻势…… …… 翌日上午,燕南铮接到刘太后的传召,前往宁寿宫。 刘太后在偏殿批阅奏章,站起身走过去,眉目冷凝,“昨夜陛下传召燕王去清元殿了?” “是,太后娘娘。”他云淡风轻道,并没有详细说的意思。 “陛下心情不好?”她错愕,见他没有半分紧张,是他装得太好,还是她想多了? “陛下的确心情不好,萧太妃临死之前说的那番话,对陛下的确造成不小的打击。”他依然淡漠。 “陛下怀疑哀家不是他的生母?”她盯着他,想从他的脸庞看出他的心思。 “陛下的确有所怀疑,不过臣解释、劝说之后,陛下不再怀疑,心情也好了些。” “哀家多谢燕王的美意。”刘太后凤颜微冷,转开话题,“萧太妃临死之前说的那个秘密,想必你还记得。她杀人事败,更因为与哀家明争暗斗二十年,才在临死之前诋毁哀家,诋毁陛下不是先帝的亲子。还请燕王不要胡思乱想,影响大燕国的根基与国祚,影响朝堂稳固。” “太后娘娘放心,臣只当听了一个疯癫女子的疯言疯语。”燕南铮的心里落满了冰雪,“不过,昨夜陛下问臣一件事,臣不知如何应答。” “陛下问什么?” “陛下问,太后娘娘为什么不还政于陛下。”他轻淡道,“太后娘娘忙于政务,不过可以百忙之中与陛下谈谈心,多多沟通,相信太后娘娘与陛下的母子之情会更加稳固,旁人想离间、破坏也离间不了。” “你说得对,是哀家疏忽了。”刘太后恳切道,“多谢燕王提醒。” “太后娘娘言重了。” “燕王,你文韬武略,精于断案,可有想过入朝?”她长眉轻扬,眼里的锋芒冷锐闪烁,“对了,哀家安排你进刑部,你以为如何?” “谢太后娘娘美意,臣更喜欢闲云野鹤般的悠闲日子,无拘无束。”燕南铮不动声色道,“太后娘娘若有棘手、隐秘的要案,臣愿为太后娘娘分忧。至于入朝,臣暂无打算。” “好吧,哀家不强人所难。”刘太后意味深长地笑。 “若无其他吩咐,臣先行告退。” 她看着燕王退出大殿,若有所思,燕王当真没有入朝的意愿?当真不会把萧太妃说出来的秘密宣之于众? 从宁寿宫出来,鬼见愁见殿下神色冷冽,问道:“太后娘娘又吩咐殿下办事了?” 燕南铮摇头,“她问本王想不想入朝。” 鬼见愁不觉得刘太后真有那心思,“太后娘娘当真想要殿下入朝?” 燕南铮冷笑,“她只是试探本王。” 刘太后怎么会真心要他入朝? 第247章:宫闱秘辛 三日后。 夜里,燕南铮正要出宫,却有一人在鬼见愁的带领下来到书房。 鬼见愁笑道:“殿下,看看谁来了。” 燕南铮定睛一瞧,那人站在门槛外,身穿太监衣袍,慢慢抬起头来,俊秀的脸庞爽朗地笑着。 慕容文暄! “进来。”燕南铮冷冽地皱眉。 “九皇叔。”慕容文暄笑嘻嘻地进来,鬼见愁连忙把房门关了。 “陛下怎么穿成这样?成何体统!”燕南铮冷着脸道,语气含有薄责。 “因为朕要来见九皇叔,不能让母后知道。”慕容文暄得意地笑,“方才朕这样走出清元殿,所有太监、宫女、侍卫都没察觉呢。还有,从清元殿到存墨阁这一路,遇到的所有人都没认出朕。九皇叔,朕的乔装很成功呢。” “下不为例。” “下次朕想私下里见九皇叔,还穿这身太监的衣袍。” “不行!陛下是九五至尊,怎能穿太监的衣袍?” 慕容文暄见九皇叔面有不悦之色,不敢再笑,正经起来,“那下次朕想私下见九皇叔,如何是好?” 燕南铮淡然道:“若有下次,臣光明磊落地去见陛下,无需掩人耳目。” 慕容文暄不明白,为什么可以光明磊落了呢? “陛下想问臣查得怎样?” “正是为了这事。九皇叔,可有查到什么?” “先坐下。”燕南铮吩咐外面的鬼见愁送来两杯热茶。 慕容文暄乖乖地坐下,着急地问:“九皇叔,快说吧。” 燕南铮斜倚书案,别有一番倜傥不群的神采,“陛下想清楚了吗?” 慕容文暄一本正经地点头,“想清楚了。无论是什么结果,朕都接受。倘若母后当真不是朕的生母,朕还是会孝顺母后,毕竟母后抚养朕成人,还扶朕坐上宝座。” “臣吩咐下属去查了,找到当年伺候你母后的宫女,那宫女侥幸保得一命,回乡养老。” “那宫女说了什么?” “那宫女梳头的手艺不错,你母后每日都要她梳头,因此知道一些旧事。当年先帝对你母后不甚宠爱,对她只有敬重,最宠爱的是贵妃、庄妃和萧淑妃。你母后为了争宠,巩固中宫的地位,在陪嫁的侍婢挑了一位姓苏的姑娘。” “这姑娘就是日后的苏贤妃?”慕容文暄惊喜、焦急地问,果然有苏贤妃这人。 “这位陪嫁侍婢苏姑娘在进宫之前是洗脚婢女,进宫后伺候你母后,你母后见她容貌清秀可人,最厉害的是一手按摩功夫,令人筋骨酥软,十分舒服。”燕南铮沉缓道。 这时,鬼见愁送热茶进来,慕容文暄顾不上饮茶,问道:“然后呢?母后让这位苏姑娘侍寝?” 燕南铮喝了热茶,清清嗓子,接着道:“一日,时为皇后的你母后邀先帝来凤藻殿进膳。虽然先帝不太宠幸她,不过一月里有几日会去陪她进膳。你母后特意让苏姑娘侍膳,起初先帝并没有注意到她,膳后先帝有点乏,你母后就说苏姑娘按摩功夫了得,先帝便让她按按,活络筋骨。” 慕容文暄像在听二十年前的宫闱秘辛,听得津津有味,“父皇就看上她了?” 燕南铮颔首,“苏姑娘的按摩功夫的确十分了得,先帝被她按得浑身舒坦,从来没有这样舒爽过。尔后他注意到这按摩的姑娘清丽柔婉,忽然起了兴致。你母后瞧出先帝的意思,识趣地说要去观音堂上香祈福,把寝殿留给他们。” 慕容文暄明了地点头,“父皇宠幸了苏姑娘,尔后苏姑娘得宠了?” “苏姑娘的容貌自然比不上贵妃、庄妃和萧淑妃,不过胜在按摩功夫了得、性情温婉,先帝册封她为贵人,你母后顺势让她住在偏殿,以此巩固自己的地位。” “母后的心思也算没有白费。” “半年后,苏贵人有孕,晋为昭仪。你母后向先帝请缨,会好好照顾她腹中的孩儿。” “苏昭仪的孩儿,就是……朕?”慕容文暄心骤然提起来,激动地问。 “当时先帝虽然宠幸了数个妃嫔,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怀孕的妃嫔很少,倒是苏昭仪有福气,率先怀了皇嗣。”燕南铮娓娓道,“你母后对苏昭仪这一胎很重视,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先帝亲眼目睹,觉得你母后贤良大度,是贤后。” “九皇叔快说,那孩儿是不是朕?” “先帝打算苏昭仪诞下皇子后册封她为贤妃,然而,她诞下陛下之后,血崩而亡。” “血崩……”慕容文暄愣愣的,是真的吗?萧太妃说过,是母后逼死苏贤妃的。 萧太妃是骗他的吗? 燕南铮见他面色怔忪,知道他在想什么,黑眸微凛,“据那个给你母后梳头的宫女说,苏昭仪生产的那夜,忽然雷雨大作,她阵痛了三个时辰才把你生下来,你母后一直陪在寝殿产房里。” 慕容文暄疑惑地问:“那父皇呢?没有来看朕出世吗?” “那两日边疆出了事,西秦国大军扰边,先帝与群臣商议了两日,你母后没有派人去通报苏昭仪生产一事。” “那苏昭仪当真是血崩而亡?” “那个梳头的宫女说,当时只有你母后、产婆和两个宫女在寝殿,无人知晓内情。” “那两个宫女是母后的近身宫女吗?” “是。她们在苏昭仪过世后没多久就回乡,奇怪的是,不到半年,她们都在乡下死了。” 燕南铮约略猜得出来,刘太后夜不能寐,担心那两个宫女乱说话,派人去杀死她们。 慕容文暄郑重地追问:“九皇叔,你告诉朕,朕的生母苏贤妃是血崩还是另有隐情?” 燕南铮道:“先帝在苏昭仪过世后晋她为贤妃,算是死后哀荣。陛下,据臣查知,苏贤妃血崩,应该另有隐情。” 慕容文暄紧绷的身子顿时松下来,心里却掀起巨浪,拍击着他的身子。 萧太妃说的果然是真的,母后害死了他的生母苏贤妃。 燕南铮接着道:“苏贤妃过世,你母后把你抱回去抚养,恳请先帝下旨,隐瞒你的身世,把你当作皇后嫡子抚养长大。先帝念在她对你怜爱、对苏贤妃照顾有加,再者当时其他妃嫔并没有诞下皇子,先帝对你寄予厚望,便恩准了。” 慕容文暄呆呆的,双眸盈盈,水光摇曳,右拳慢慢握成拳。 燕南铮冷冷道:“陛下忘记了之前说的吗?若非刘太后,你也坐不上这帝王宝座。倘若苏贤妃没有死,你便是庶出,注定与帝位无缘。” “九皇叔说的,朕都明白,可是……”慕容文暄的俊眸红了,热泪盈眶,“可是朕想到亲娘被母后害死,母后又欺瞒朕十多年……朕就很难过……” “凡事有利有弊,有得必有失。”燕南铮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宽慰道,“虽然刘太后做错了一些事,但起码对你是真心真意,你不能无视这份母子之情。” “朕知道了。”慕容文暄倔强地抹去泪水,母后从头至尾都在利用亲娘,利用亲娘争宠,利用亲娘怀有皇嗣,然后害死亲娘,把孩儿据为己有。 母后擅使手段,从来只有利用。 燕南铮看着他的神色从悲伤变成怨恨再变成狠厉,心里冰凉。 这个真相,让陛下真正的成长。 其实,查到的不仅仅这些宫闱秘辛,还有先帝驾崩。 先帝春秋鼎盛,根本不可能在二十来岁的时候暴毙。据鬼见愁说,在苏贤妃过世四年后,先帝与刘太后在凤藻殿深夜大吵,甚至先帝出手掌掴她一巴掌,不少宫人都听见了,不过并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 这件事后三个月,先帝忽然暴毙。 燕南铮顺便查了先帝暴毙前太医院的医案存档,当年诊治过先帝的太医在先帝暴毙后半年内都请辞了,举家搬回祖籍,可见先帝暴毙一事定有内情。 鬼见愁动用了天罗地网最大的力量,终于找到一位尚在人世的太医。这位太医颇为耿介,道出实情。 这位太医并没有直接诊治先帝,或者瞧过先帝的遗体,只看过真正的先帝医案。先帝并非暴毙,而是身中慢性剧毒。自然,这份医案早在当年付之一炬。 这位太医还说,先帝暴毙之时,只有刘皇后和太医院院使在。国丧后,院使大人请辞,从此消失于世间。 燕南铮大约猜到当中的内情,当年的刘皇后为了保住自己的中宫地位、保住刘家的荣耀,或者是其他的原因,暗中给先帝投了慢性剧毒。先帝驾崩后,她代年幼的皇帝摄政,凤威临朝。 自然,燕南铮不可能把这些烟消云散的隐秘之事告诉慕容文暄,大燕国不能内乱。 “九皇叔,时辰不早了,朕先回去了。”慕容文暄神色恍惚地说道。 “陛下慢走。”燕南铮叮嘱道,“陛下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能去质问刘太后,最好不要露出半点破绽。” “朕记得。”慕容文暄也知道,一旦去质问母后,母后盛怒之下说不定会杀了他。 他走出去,燕南铮低声吩咐鬼见愁:“派个人暗中保护陛下。” 鬼见愁立即去了,不多时,他陪着殿下出宫,问道:“殿下不打算将陛下并非皇嗣的秘密宣之于众吗?” 第248章:背叛,出卖 燕南铮没有回答,暗夜里,星空下,披风飘飞如卷。 鬼见愁心里明白,殿下不回答,应该是暂时不打算公开陛下的真正身世。 这个时候, 兰卿晓正在宁寿宫面见刘太后。她是在茅房的时候被宁寿宫的宫女带来的,这宫女还给她披上披风、戴上风帽,神秘兮兮的。 莫非刘太后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传召她? 带着满腹疑问,兰卿晓踏进宁寿宫大殿,大门缓缓关上。 刘太后坐于宝座,穿着月白寝衣,披着厚厚的斗篷,嵯峨高髻上的金饰都取下来,只簪着一朵清露般的珠花,疲惫的面容卸去了白日的脂粉,有一点暗沉、发黄,细纹浮现,眼睑下面与脸颊有点松弛,却比白日的模样多了几分亲和、慈祥。 兰卿晓默默地想,以她这个年纪,若是在平常百姓家,不知道老成什么样了。 刘太后让她免礼,平易近人地问:“前些日子你跟着燕王查案,可有发现什么?” “奴婢试探过鬼见愁,不过鬼见愁为人谨慎,涉及到暗卫之事,他不肯透露半点。太后娘娘,奴婢无能。”兰卿晓自责道,上次在燕王府,她的确跟鬼见愁说了几句,刚要转到暗卫,他就转开话题。 “这也不能怪你。” “不过奴婢发现,燕王殿下的暗卫应该不少,而且对燕王殿下忠心耿耿。” “这几日你可有见过燕王?”刘太后温和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 “这几日奴婢忙于刺绣福宁公主的新衣,没有见过燕王殿下。”兰卿晓暗暗思忖,那夜与燕王见面,刘太后应该不知道吧。 “若下次见到燕王,你暗中观察他在做什么,看什么书,与什么人往来。”刘太后嘱咐道。 “是。不过奴婢不知哪日才会见到燕王。” “这样吧,春时将至,哀家恩赐燕王做两身新衣,你负责裁绣。” “是,太后娘娘。” 从宁寿宫出来,依然是那个面无表情的宫女护送她回去,避开了所有侍卫。 兰卿晓暗暗琢磨,刘太后为什么要她观察燕王?莫非是担心他爆出陛下的身世秘密? 一定是这样! 送到针工局,这宫女冷冷道:“卿卿姑娘最好之良禽择木而栖,千万不要目光短浅。若你背叛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的手段你承受不了。好自为之。” 兰卿晓淡淡道:“谢姑姑提醒。” 这宫女离去之后,兰卿晓望着星月暗淡的夜空,无奈地叹气。 夹在燕王和刘太后之间,她还能如何选择? 她不想出卖燕王,也不想被刘太后处死,只能对刘太后说一些燕王的事,捡那些比较无关紧要的说。 倘若刘太后还是不信,她也没办法。 …… 燕王府。 云袅袅在徐总管的带领下来到燕王的院,侍婢拎着一只食盒,对他道:“这里面都是我家小姐亲手做的糕点,你发下去给大伙儿尝尝吧。” 徐总管拎过食盒,笑道:“云大小姐客气了,来就好了,还带糕点过来。难为您还惦记着咱们这些人。” “以往我在王府,多亏徐总管照拂呢。再者,我在王府住了十几年,与大伙儿相处多年,回来看看大家是应该的,你们千万不要客气。”云袅袅盈盈一笑,“对了,你的儿子长青呢?” “这两日他去乡下收租了,过两日才回京。”徐总管笑道。 “云姑娘,你来啦,太好了!” 流风飞奔过来,欣喜若狂地笑,“你怎么今日来了?不过殿下不在……” 她本是笑吟吟的,听见这话,眼底眉梢染开一丝丝失望,“我来看你们呐。对了,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你稍后也尝尝。” 他笑眯眯道:“好呀。你做的糕点太好吃了,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吃上一回呢。对了,徐总管,你给殿下多留几块。” 徐总管道:“那是自然的。云大小姐的心意,怎么能浪费?” 那侍婢问道:“流风,你在做什么?” “我在打扫殿下的书房,还没打扫完。”流风笑道。 “我可以去殿下的书房看看吗?”云袅袅含笑问道,眼底闪过一抹流光。 “可以呀,走吧。”他笑着转身前行,心情明媚如今日的日光,灿烂无比。 侍婢在外面候着,云袅袅走进去,恍然之间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 书房的每个角落、每本书、每样摆设,甚至是窗台的斑驳之处,她都一清二楚。每个夜晚她都会回想起书房、寝房的情景,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想着想着,她就梦到殿下,看见殿下朝她温柔地微笑。 流风一边整理书册一边道:“云姑娘,你随意。” 她笑道:“我帮你整理吧。” “这怎么行?你在那边坐坐吧。” “也好,那我不打扰你了。” “没事。对了,殿下可能要午后、入夜了才回来,你要等殿下回来吗?” “我再看看吧。流风,我可以翻翻书案的书吗?” “你翻吧,没事,反正殿下又不在,不知道你翻了。”流风爽快道,“再说,以往都是你打扫书房的,这里的每本书、每样东西,你都碰过,又有什么要紧的?” 云袅袅轻然微笑拿起一本书翻着,忽然,她瞥见一本书压着一只锦盒样的东西,露出锦盒的一角。她拿起那本书,看见那是一只镶嵌螺钿的精致锦盒,不仅蹙眉起来。 她伺候殿下多年,了解殿下的喜好,殿下不太用锦盒,更不会有这种精美的螺钿锦盒。 锦盒里装着什么呢? 是不是装着殿下的心爱之物? 此时此刻,她的心狂烈地跳起来,忽然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伸出纤纤素手,却僵在半空,没再往前,咬着唇瓣。可是,就这么放弃,不看一眼那里面装着什么,她不甘心。 终于,她克制不住好奇心,伸手去拿那只螺钿锦盒,轻轻地打开…… 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她不想看见令自己伤心的东西,却又想知道被殿下视若珍宝的是什么东西。 这矛盾、纠结的心情,太难受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深深地呼吸,完全打开锦盒。 秀发! 谁的秀发? 这一绺秀发乌亮莹泽,看着像是女子的秀发。 她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妒忌爬满了四肢百骸,心尖锐地痛起来。 流风转头看来,连忙道:“云姑娘,不能碰那只锦盒!” 云袅袅正在思索,陡然听见这话,吓了一跳,慌得手一松,锦盒掉落在案上,发出声响。 他大吃一惊,疾步过来拿起锦盒认真仔细地检查,“殿下最看重这只锦盒,谁也不许碰呢。幸亏方才这一摔没有弄坏锦盒,不然殿下定会动怒。” “殿下为什么把这只锦盒视若珍宝?”她幽冷地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殿下不许别人碰,就连我也不行。”流风反复检查了,确定没有损伤,这才把螺钿锦盒轻轻地放在案上。 “锦盒里的东西,你知道是谁吗的?”她状似随意地问。 “我也不知道。”他收拾好书册,再擦拭书架、书案。 云袅袅猜得到,螺钿锦盒里的秀发应该是卿卿的。 卿卿把秀发赠予殿下,而殿下用螺钿锦盒珍藏着,视若珍宝,可见他们二人早已定情,心心相印。 想到此,云袅袅的心痛如刀绞,眉骨酸涩。 流风听见匆匆的脚步声,转头看见她急匆匆地往外飞奔,不由得叫道:“云姑娘……云姑娘……” 然而,她头也不回,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疑惑地挠头,嘀咕道:“云姑娘怎么忽然走了?” 马车辚辚而行,侍婢见云袅袅神色呆滞,眉目似有忧愁,暗暗揣测起来:大小姐不开心吗?可是来到燕王府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 “大小姐有什么心事,不妨跟奴婢说说。” “回府吧。”云袅袅的杏眸忽然明亮、坚定起来,看来,必须要下决定了。 …… 这日,兰卿晓陪苏姑姑出宫采买绣线。 绣房所用的绣线一般是统一采买、发放的,不过有一些独特的绣线,绣房、衣房可以独自采买。 苏姑姑带着她逛了几家绸缎庄、卖绣线的铺子,总算把绣线买齐了。 午时快过了,她们饥肠辘辘,苏姑姑提议到茶楼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她们刚进去,却碰到有人正出来,险些撞上。 “卿卿。” 兰卿晓听见一道略带惊喜的清脆声音,抬眸看去,是云袅袅。 云袅袅清浅地笑着,眼里有些许惊喜,身后跟着侍婢。 苏姑姑略略一礼,“云大小姐。” “我来此饮茶歇脚,没想到遇到苏绣司和卿卿。”云袅袅轻缓一笑,“你们也是来歇脚的?” “正是。”苏姑姑笑道。 兰卿晓觉得挺巧的,不过总觉得云大小姐对自己的态度有点怪怪的。 云袅袅轻柔道:“苏绣司,我有事与卿卿谈,可否请卿卿到我的马车一叙?” 苏姑姑持礼道:“这要看卿卿的意思。” 兰卿晓点头,“苏姑姑,我去去就来。” 三人来到外面街上的马车上,云袅袅相当的热情,一路微笑。 “云姑娘有话直说。”兰卿晓保持着微笑,心里却明白,必定跟燕王有关。 “是我唐突了,卿卿莫见怪。”云袅袅莞尔一笑。 第249章:沉沦温柔乡 兰卿晓轻轻一笑,“无妨。在街上相遇,也是缘分。” 云袅袅有一种不知如何开口的窘迫,粉唇蠕动了一下才道:“前两日我去燕王府看望殿下与昔日友人,不过殿下不在。” 兰卿晓见她停顿,没有插嘴,静待后文。 “当时流风正在打扫书房,我跟着去书房转转,无意中看见……”云袅袅看着她,水汪汪的杏眸好似在研究她的表情。 “看见什么?”兰卿晓不得已问道。 “我看见一只螺钿锦盒,我以为锦盒不是殿下的东西,就打开来看了看。因为殿下从来没有锦盒这类的东西,我就以为……”云袅袅着急地解释,有点词不达意,“卿卿,我不是故意看的,你可以原谅我吗?” “那锦盒是殿下的吧,与我无关。” “那锦盒里珍藏的是女子的秀发,我瞧得出殿下对你的心思,你与殿下应该早已互赠定情信物、情定终身了吧。” “……”兰卿晓没有回答,不知道怎么说。 云袅袅的眼里布满了失落与苦涩,握住她的小手,“卿卿,其实我很羡慕你。” 兰卿晓心里呵呵,“云姑娘这样说,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云袅袅怅然道:“实话与你说,我自小伺候殿下,自小便决定嫁给殿下。只要殿下愿意接纳我,侍妾、侧室,我都可以,只能能够陪伴、伺候殿下一辈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跟殿下说过吗?” “算说过吧,殿下知道我的心思,不过殿下拒绝我了。”云袅袅凄涩地垂眸,吹弹可破的小脸泛着明媚的流光,尤显得楚楚可怜,“我知道,殿下喜欢你,心里只有你。” “其实我与殿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误会了。我不会妒忌你,殿下喜欢你,你必定有过人之处,必定比我好。”云袅袅眼神热切,放低了姿态,“卿卿,将来若你嫁给殿下为王妃,我只愿留在殿下身边,当个侍妾便好,绝不会与你争宠。” “云姑娘,你是太尉府嫡女,怎么可能为人侍妾?”兰卿晓终于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 云袅袅苦笑,“殿下根本不看重出身,只凭自己喜恶。再者,殿下冷心冷清,一旦动情就不会朝三暮四,你放心,殿下会宠你一生、呵护你一世。而我,只想留在他身边,可以偶尔看见他,与他说说话,陪他进膳,我变心满意足了。”云袅袅的语气与姿态有点卑微。 兰卿晓不语,斟酌着应该怎么跟她说。 云袅袅低三下四地说道:“卿卿,殿下应该不会接纳我,我想恳请你跟殿下说说,在殿下迎娶你为王妃之后,让我留在王府当个侍妾。卿卿,我求你了,你答应我好不好?” 兰卿晓柔声道:“云姑娘,你折煞我了。殿下的心思,我也猜不透,我说的,殿下也未必会听。” “这么说,你不愿意?”云袅袅的小脸布满了浓浓的失望。 “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兰卿晓语重心长道,“你听我说,我这身份,未必会嫁给殿下。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因此,我无法答应你什么。” “你不想嫁给殿下?”云袅袅错愕地问。 “我的事……比较复杂,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只能说我未必会嫁给殿下。若你想嫁给殿下,你可以加把劲。” “你不介意吗?” “我怎么会介意?”兰卿晓淡淡一笑,心里是介意的,可是她没有资格阻止云袅袅,“我不想谈及儿女私情,至少最近一年都不会。” “为什么?”云袅袅惊诧地问。 “我无法跟你说,这算是我的秘密吧。请你谅解。” 其实,兰卿晓有点纠结。自从那次夜里燕王对她说了那些穿越生死、深入灵魂的情话之后,她就动摇了,这几日一直在想,今后要以什么态度面对他,要重新接受他,还是远离他? 想了几日,纠结了几日,依然没有结果。 云袅袅最终道:“好吧,我不勉强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嫁给殿下,毕竟殿下喜欢你,已经认定你。” 兰卿晓与她告别,下了马车,走进茶楼。 云袅袅蹙眉沉思,她说的是真的吗?那么,自己还有机会? 侍婢尖酸刻薄道:“大小姐,这绣娘也太摆谱了。大小姐都这样低声下气地求她,她竟然还拿乔!她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跟大小姐比!大小姐,照奴婢说,根本无需求她,把燕王殿下抢回来!大小姐出身高贵,又长得这么美,哪里比不上她?殿下必定是被她使了狐媚妖术迷惑了!” “好了,别再说了!”云袅袅薄责道。 “大小姐,奴婢说的是实话嘛。”侍婢委屈道。 “再嘴碎,下次我不会轻饶。” “知道了。” “回府吧。” 侍婢连忙吩咐车夫回府。 兰卿晓站在楼梯上,看见那辆马车缓缓行驶,消失了,心里有点迷茫。 …… 过了一日,兰卿晓前往存墨阁面见燕王,征求他新衣的意见。 燕南铮如往常一样在书房,听鬼见愁的禀报:“属下已经把殿下的意思以隐秘的方式转达给那些老臣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右副都御史等人,相信他们会尽快递上奏章。” 鬼见愁觉得殿下的手段就是高明,把他查到的关于陛下的身世秘密转告给那几个大臣,那几个大臣是殿下的人,必定会递上奏章奏请刘太后让陛下亲政。 只要有人开了头,跟风上奏的大臣就会多起来,届时那奏章就跟雪花似的飞到刘太后的案上。 殿下的布局,从来都是天衣无缝。 “今后数日,本王跟往常一样,隔三差五地来存墨阁。”燕南铮的黑眸迸出冷锐的寒芒,“顺便把陛下的身世秘密扔给四大世家一份。” “四大世家不是一向拥护刘太后吗?”鬼见愁不明白了。 “刘太后也算能干,不让须眉,比年轻气盛、根基不稳的陛下难糊弄,四大世家想巩固、壮大家族的势力,自然是陛下当政更有利可图。”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不过殿下就看着不是慕容氏子孙的陛下窃国吗?这不是断了慕容氏的江山吗?” “这不是你该问的。” “是,属下僭越了。”鬼见愁想挖出殿下的心思,不过殿下藏得太深了,不好挖。 这时,兰卿晓站在外面,他连忙道:“卿卿姑娘,殿下正等你呢,快进去吧。” 她点点头,走进书房,身后的房门立即关上。 燕南铮站起身,斜倚书案,伸出白皙的大手,“卿卿,过来。” 她站定,离他有三步远,“殿下,奴婢奉太后娘娘的懿旨来为殿下裁绣新衣。” 他眸色一沉,“你忘记了你我之间的约定吗?” “什么约定?”其实,兰卿晓是记得的。 “先过来。” 她不动,决定了要与他保持距离。 他走过去,轻抚她的脸腮,“怎么了?” 她拂开他的手,轻淡而坚定道:“奴婢想清楚了,在刘大将军与殿下之前,奴婢不会偏向哪个人,因为奴婢与你们尊卑有别,即使要做朋友,也只是寻常的朋友。今后,还请殿下自重。” “再说一遍。”燕南铮语声清凉。 “奴婢只说一遍。殿下对新衣有什么……啊……” 她轻呼,看见他走过来,下一瞬便是自己腾空而起,她惊慌地挣扎,“快放奴婢下来!” 东侧有一间内室,放着一张小榻,乏了可以小憩片刻。 他抱着她走进内室,坐在小榻,她立即反抗逃开,不过哪里抵挡得了他的侵袭? 她被他压在小榻上,犹豫着要不要出招攻击他,这犹豫的一瞬他已经夹住她的双臂在身侧,令她动弹不得。 他附身而下,犹如高山倾斜,令人倍感压迫,“再说一遍!” 兰卿晓看见他的桃花眸燃暗沉如阴霾,知道他生气了,恨恨地转过头去,“只说一遍!” 燕南铮狠狠地吻她的唇瓣,她激烈地转来转去,最终还是被他攫住。他轻轻地咬,她气恼地咬下去,他没有防备,险些被她咬到。他的眼里暗云聚散,低沉道:“知道错在哪里吗?” “不知道!”她怒目而视。 “好。” 话音方落,他抽开她的腰带,双手轻松一扯就扯开她的几层衣裳。 当莹白如清雪、细脆如玉瓷的肌肤暴露在他眼前,他的黑眸微微冷凝,深处的火苗骤然喷出火龙。 兰卿晓愤怒地挣扎,拉紧衣裳。 他扣住她的双手,热唇落下。 那是让人沉溺不愿醒来的温柔乡,那是诱人堕入深渊甘之如饴的香柔地,那是勾人心魂天上人间的梦幻之境……燕南铮欲罢不能,虽说之前有惩罚的意思,但现在是对他的惩罚,想放纵,却又不能过于放纵…… 狂热的掠夺,激烈的索取,几乎让她招架不住。 她拼了所有力气反抗,却还是寸寸沦陷,在他秋风扫落叶般的攻势下浑身战栗。 “啊……” 兰卿晓惊呼,那是一种很诡异又很神奇的感觉,骨头酥痒,甚至全身都要醉了。然而,下一瞬的刺痛,让她清醒过来。 不知道他是咬的,还是用力的吸,她只觉得四肢软绵绵的,再也无力反抗…… 他的体内烈焰狂烧,沉沦,再沉沦,恨不得整个人融入她的柔软馨香里,永远不要醒来。 …………………………………………………………………………………………………………………………………………………………………………………………………………………………… 第250章:情有独钟 兰卿晓只觉得似有烈火燃烧,从头顶烧到脚尖,全身烫得吓人;有时又觉得似在海浪里颠簸,恍恍惚惚浮浮沉沉;有时觉得来自天庭的电光穿透了彼此的身躯,灵魂在相拥里战栗。 想推开他,却提不起一丁点力气;想逃开这炽热的迷情,却一再沦陷。 “我知道错了……不要这样……” 她干哑地呢喃,迷濛的眸子漾着一汪盈盈的眸光,勾走他的魂魄。 燕南铮轻啄她的柔唇,低哑地问:“当真知道错了?” 她用力地点头,双手推他,他拉好她的衣裳,“再有下次,我与你提前洞房。” 她气恼地睨他,他凝视她这清俏的模样,心魂颤动,忍不住轻吻她小巧的鼻尖。 兰卿晓窘迫地转过头,“殿下好重……你下去……” “是不是每日每夜都想我?”他亲昵地问。 “没有!” “既然没有,那我就加把劲。” “殿下……你做什么?” 燕南铮的大手往下摸去,她惊骇地抓住他的手,“不要!” 他似笑非笑道:“那就诚实地回答。” 兰卿晓气哼哼的,却也没有办法,娇羞地点头,“你快起来,我跟你说正事。” 虽然欲罢不能,但他还是起来,抱着她不肯松手,“什么正事?” “太后娘娘不是恩赏殿下裁两身新衣吗?由我裁绣,殿下想绣什么纹样?” “娘子绣的衣袍,为夫都喜欢。” “谁是你娘子?”她气得翻白眼。 “连翻白眼都这么可爱。” “殿下还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神吗?我怎么觉得你不是以前那个燕王了?” “唔,我不食人间烟火,只吃秀色可餐的你。”燕南铮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兰卿晓摸摸他的额头,“殿下没病吧。” 他立马做出一副病怏怏的模样,“病了,今夜你要伺候我一整夜。” 她不想搭理他,“我绣什么,殿下都喜欢?” 他不在意地点头,她俏皮道:“那我绣一只公鸡。” 燕南铮吻她的耳珠,“可以,你的衣裳也绣一只母鸡,正好配成一对。” 她拼力挣开来,“我该回针工局了。” 他站起身伸臂抱她,恋恋不舍,越抱越紧。 “殿下,我出来很久了。” “你见过云袅袅?”他忽然道。 “嗯。”兰卿晓心神一颤,他知道她在宫外见过云袅袅,换言之,他派人日夜盯着她,是保护她吗? “她跟你说了什么?” “云大小姐伺候你十几年,你对她没有半分怜惜之情吗?” “为什么这么问?”燕南铮拉着她来到外间,坐在书案,把她拉到身前。 “殿下不想说,我就不问了。我走了。”她拂开他的手。 “在我眼里,她和流风一样,都是仆人。现在她是太尉府的嫡女,身份有所改变,仅此而已。”他抬起她的下巴,眉宇萦着一抹轻笑,“有点酸味,吃醋了?” 兰卿晓拍开他的手,叹气道:“云大小姐思慕你多年,你一点都没察觉吗?” 燕南铮淡淡道:“察觉了又能如何?有什么不一样吗?” 她斜他一眼,“她对你痴心一片,殿下这个态度太凉薄,太让人伤心了。” “若我给她一点暗示,反而害了她,误了她的终生。” “倘若她愿意在王府当个侍妾,你愿意纳了她吗?”说完,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你希望我纳了她?”他反问。 “我当然不……不是,你纳她跟我有什么关系?”兰卿晓羞臊地转过身子。 “你是王妃,自然有很大的关系。”燕南铮搂着她,不让她逃走。 “我嫁给乞丐,也不嫁给你!”她气呼呼地说道。 “你嫁给谁,我就把那人的四肢废了!一辈子痛不欲生!”他的语声低沉而强硬。 “你!”她怒目而视。 “我与先祖武圣一样,情有独钟,一生只宠一人。” 燕南铮语声黯哑,轻吻她的额头,“明白了吗?” 兰卿晓点点头,心湖荡漾起圈圈涟漪,无法抵挡这样的绵绵情话,无法拒绝这份独一无二的深情。 …… 夜色下的针工局寂静如死,昏黄的灯影随风飘摇,偶尔窜过一抹黑影,无声无息,根本没人察觉。 那黑影扛着一人,在重重暗影里疾速飞奔,似一只大猫窜过,速度快得惊人。 宁寿宫大殿,角落里有一盏明亮的宫灯,刘太后坐在宝座,抿了一口热茶,看着椅子上不省人事的女子。 兰卿晓斜靠着,身上裹着黑色披风,身上穿着寝衣。 中年宫女拍拍她的肩,她猛地惊醒过来,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惺忪睡眼迷糊地眯着。 慢慢的,她清醒过来,利索地起来站定,一眼看见北首的刘太后。 “奴婢拜见太后娘娘。”她紧张地下跪。 “起身吧。”刘太后轻淡道。 “谢太后娘娘。”兰卿晓慢吞吞地起身,暗暗思忖,太后娘娘把她“掳”来必定是为了燕王。 “昨日你去见了燕王,可有发现什么?”刘太后意味深长地问。 “回禀太后娘娘,奴婢注意了燕王殿下的书案,其中三本书是诸国的风土人情纪要,另一本封面上的字奴婢看不懂,好像不是常见的字。”兰卿晓早已猜到刘太后会问,因此早就想好应对之策。 “你可有听见他吩咐下属去办什么事?” “奴婢刚到的时候,燕王殿下正吩咐鬼见愁去办事,不过奴婢站得有点远,没有听清楚,只听见……好像是去武圣的祖籍看看那边的情况……”兰卿晓轻声道。 真假参半,可信度才高一些。 刘太后端起茶盏饮茶,尔后问道:“除了这些,还发现什么?” 兰卿晓摇摇头,“奴婢无能。” 刘太后定定地凝视她,犀利的目光好似要洞穿她的心思。 兰卿晓低垂着头,知道她在看自己,即使没有与她对视,也感受得到她的目光凌厉如利箭,让人无所遁形。 刘太后在后宫沉浮数年,又摄政十几年,凛然凤威、谋略机变不输任何一个男子。兰卿晓觉得,在她的注目下,竟然有点紧张、忐忑。 “下次定要好好观察燕王,知道吗?”刘太后冷冷道。 “是,奴婢铭记于心。”兰卿晓暗暗松了一口气。 告退后,她披着黑色披风,在那姑姑的带领下回针工局。 接下来的几日,她忙于绣燕王的新衣,刘大将军没有来找她,燕王也没来。 朝堂风起云涌,反对刘太后继续摄政、奏请刘太后还政于陛下的声浪一狼高过一浪。 宁寿宫偏殿,刘岚彻看着宫砖一地狼藉的奏章,剑眉皱起来。他捡起来,快速地浏览一眼,又翻看另一本奏章,越看越气,怒火窜到头顶。 刘太后手肘撑案,扶额闭眼,眉目间似有倦怠,“每日都有五六个大臣递上奏章……” 他接连看了七八本奏章,每本都差不多,而宫砖上差不多有二十多本奏章,换言之,文武百官里的要臣,至少有半数奏请刘太后还政,退居后宫。 “这些老不死的,整日撑饱了没事做就想着扰乱朝堂。”他愤怒地骂道,把几本奏章狠狠地摔在地上,“姐,这些人就是皮痒了,不必理会!” “没这么简单,你还不明白吗?”刘太后沉缓的声音满是疲惫。 “莫非有阴谋?”刘岚彻眸光一转,恍然大悟,咬牙道,“姐,我急调京畿四营的将士进城。” “不可!一旦调军进城,我们就落人口实,那些老臣和都察院那几个大臣不就抓着这把柄诋毁哀家吗?”她立即反对,愁烦地蹙眉。 “那如何是好?”他忽然觉得这么多要臣一起上奏,绝非偶然,“姐,莫非跟元宵宫宴上萧太妃说的那些话有关?那些要臣认定你不是陛下的生母?” 刘太后不语,坐直了身子,双眸微阖。 刘岚彻觉得事有蹊跷,追问道:“姐,陛下真的不是你亲生的?” 她静默半瞬,轻轻点头。 他的剑眉皱得更紧了,右手打在左手的手心,恨恨道:“都怪那个萧太妃,不然也不会变成这局面!” 她睁眸,眸色清明了一些,凌厉几许,“这件事绝不简单。” “怎么说?” “朝中那些大臣不可能查到十九年前的事,所有知道内情的宫人,哀家都灭口了。” “那究竟是谁兴风作浪?”刘岚彻的俊脸顿时变得杀气腾腾,“若我知道是哪个人,我必定将他碎尸万段!” “朝野上下,只有一人有本事查到十九年前的事。”刘太后倦怠的面容布满了阴翳。 “燕王!”用脚趾头想,他也知道是天罗地网查到的,除了燕王还有谁?他的黑眸顿时阴鸷了几分,“燕王查到后,把陛下的身世告诉那些上奏的要臣?” “除他之外,哀家想不到第二人。” “一定是他!” 刘岚彻咬牙切齿道,想不到不入朝、不关心朝政、风光霁月的燕王竟然掀起这场扰乱朝纲的风浪。 燕王的目的是要慕容文暄那小子亲政?那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的体内怒焰狂烈,恨不得劈死燕王,“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想想办法啊。” 刘太后平静了些,幽冷道:“眼下反对哀家摄政的浪潮来势汹汹,哀家只能激流勇退。” 他满面暗云,“那怎么可以?那不是向满朝文武认输?” 第251章:风起云涌 刘太后站起身,往外走去,“哀家回寝殿歇会儿,你回去吧。” 刘岚彻不明所以地叫道:“姐……”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他一人生闷气,莫名其妙。 忽然,他想起燕王,立即兴冲冲地往外走,赶往存墨阁。不过,今日燕王不在存墨阁,他又赶往燕王府。 可是,刚走了几步,他就止步脚步,犹豫了。 这样去问燕王,燕王未必会说实话。即使燕王说实话,他又能如何?决斗一场吗?打得赢吗? 他要做的,是保住长姐摄政的地位,是要那些反对长姐摄政的要臣闭嘴。 想了片刻,他折往针工局。 刘岚彻吩咐金公公把卿卿叫出来,不多时,他看见卿卿来了,立即迎上去,清朗地笑,“卿卿。” “大将军有事吗?”兰卿晓看见他的微笑如昙花一现,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说说话。”他烦闷地坐下,“坐吧。” “怎么了?” “你知道这几日朝中发生了不少事吗?” “什么事?”她瞧得出来,他的心情的确很低落。 “不少大臣奏请太后娘娘还政于陛下,声浪颇大。”刘岚彻凝视她,想从她的眼里瞧出些许端倪,或许燕王会对她透露一点。 “当真?”兰卿晓吃惊不小,这件事跟燕王有关吗? 他见她的神色完全不知情,相信了她,“卿卿,这几日宫里不太平,你待在针工局便好,哪里都不要去。” 她点点头,眉心微凝,若有所思。 他问:“你在想什么?害怕吗?” 兰卿晓回过神来,“不是害怕,只是比较意外。” 那些大臣并不知道萧太妃所说的秘密是真是假,只有燕王才知道真假,那么,燕王必定脱不了干系。 燕王这么做,是帮陛下还是另有目的? 刘岚彻难得的这般神色郑重,“我也很意外。卿卿,我猜想这件事跟燕王脱不了干系。” “你打算怎么做?”她心尖一颤。 “若真是燕王,我不会让他得逞!”他的眉俊眸迸出凛寒的杀气。 “你想调军进城?”兰卿晓心神俱骇。 “若真走到那一步,我不会心慈手软!”刘岚彻眼神凌厉,不过在看她的时候立即缓和下来,“卿卿,倘若我和燕王到了两军对阵的境地,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她错愕,为什么他们都问相同的问题? 她轻声道:“这些事与奴婢无关。” 他握着她得双肩,恳切地问:“卿卿,若我与燕王生死对决,你希望我死,还是他死?” 瞧得出来,他很认真,迫切地想知道她的选择,眼里闪着殷切的希望。 兰卿晓不想伤害他,可是有些事不能模棱两可,郑重道:“大将军,你与燕王都对奴婢很好,奴婢视你们为重要的朋友,奴婢不希望你们有事,更不希望你们针锋相对,走到生死相搏的境地。” 刘岚彻放下手,明显的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眼底布满了失望。 她鼓起勇气,道:“大将军,奴婢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也知道对你来说,保住刘家的地位与荣耀是你的责任,只有太后娘娘摄政才能让刘家继续风光下去。可是陛下迟早要亲政,太后娘娘退居后宫也是迟早的事……” “陛下亲政,还太嫩了点。”他不屑道。 “虽然陛下很年轻,可是他才是大燕国的国君,也只有让他亲政,多多历练,他才能成为一代明主。” “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只是想再过几年……” “可是那些大臣不这样想,他们觉着太后娘娘和刘家有异心,于是一窝蜂地上奏要太后娘娘归还朝政。”她语重心长道,“大将军英明神武,不可能不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你觉得我做错了?” “你是不是做错了,轮不到奴婢来评判,自有青史论断。” “卿卿,跟你聊了一会儿,我心里舒坦多了。”刘岚彻勉强一笑。 “奴婢愚见,若刘家在这时候拥护陛下,陛下必定心存感激,不会亏待刘家的,刘家的地位与荣耀定能保下去。”兰卿晓侃侃而谈,“再者,陛下初初亲政,并没有心腹,而那些大臣又多是精明算计之辈,陛下能依靠的还不是大将军、刘家吗?那时,大将军依然可以在朝中大展拳脚。” “卿卿,我忽然发现你说得非常好,很有道理。若你为官,必定不同凡响。”他惊异地笑。 “奴婢只是胡言乱语。”她不好意思地笑,“奴婢要回去赶绣活了,大将军珍重。” 刘岚彻没有挽留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倩影越来越小,她劝自己拥护陛下亲政,是帮燕王吗? …… 回到针工局,兰卿晓一直在想,当真是燕王煽动那些大臣奏请刘太后还政于陛下吗? 燕王这么做,是守护大燕国的正统与国祚吧。 朝廷的动荡、风波,也波及到后宫,接下来的几日,不少太监、宫女躲在墙角议论刘太后被群臣逼迫还政于陛下一事。因为此事太过敏感,大多数人是私下里议论,不敢摆在明面上。 宫里风声鹤唳,一有风吹草动就人心惶惶,还有人说,宫里将会有惊变,大家要做好逃跑的准备。 每每听见类似的话,兰卿晓都是一笑而过。 翎儿悄悄地问她:“卿姐姐,你跟燕王殿下和刘大将军交情好,可有听他们说,陛下到底能不能亲政?” 兰卿晓摇头,“好几日不见他们了,我也不知道。” 就连稳重的叶落音也把她拉到一旁问:“燕王殿下毕竟是宗室,应该会帮陛下吧。那刘大将军必定站在刘太后这边,他们岂不是要针锋相对了?” 这正是兰卿晓担心的事,这几日她寝食难安,就连刺绣都会忽然出神。 她没有离开过针工局,外面的局势变得怎样,她无从得知。宫人谣传的那些,根本不足为信。 针工局还算平静,朝堂却已吵翻天。 文武百官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刘太后继续摄政,三年后还政于陛下;另一派拥护陛下亲政,人数较多。明哲保身、不站任何队伍的只有少数几人。 每日早朝,这两派都争吵得面红耳赤,数度险些大打出手。 风雨欲来风满楼,谁都猜不到结果会是怎么样。 在这场激烈、连续数日的争吵里,燕王、八贤王等宗室子弟一致地缄默,从未发声,也不站队。 这日黄昏,兰卿晓最后一个去吃晚饭,忽然,墨七忽然出现,强硬地带她走。 “你放开我!你带我去哪里?”她怎么努力都挣不出手。 “公子吩咐我务必带你出宫。”他快速道。 “出宫?为什么?”她感觉不妙,再次挣扎,“你先放开我。” “姑娘,我实话跟你说吧,你再留在针工局,会有危险。”墨七着急地解释。 “今夜宫里会有惊变?”兰卿晓震惊。 “我也不知道,姑娘就跟我走吧,再走就来不及了!”他急得快跳脚。 她一边疾步而行一边思忖, 刘大将军不会害她,或许今夜真的有惊变。对了,燕王有危险吗? 不过,燕王有那么多暗卫,也有自保的本事,应该不会有事。 刚出针工局没多远,兰卿晓就看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两个侍卫。那两个侍卫面无表情,喝道:“把人留下!” 她蹙眉,什么人要抓她? 墨七冰冷道:“那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 那侍卫阴冷道:“太后娘娘传召她,你敢抗旨?” “巧了,我也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 “你找死!” “来吧, 打一场!”墨七低声对她道,“稍后你速速奔往午门,大将军在那儿等你。” 兰卿晓明白了,刘太后要抓她,说不定是以她要挟燕王。刘大将军得悉刘太后的谋算,决定带她出宫暂避。 那两个侍卫冲杀过来,凌厉地攻向墨七,一时之间,三人斗在一起,格外的激烈。 她一边观战一边退往一旁,小步移动,慢慢离开,尔后小步飞奔。 一个侍卫发现她逃跑,立即追去,她发足狂奔,拼了全力跑。 那侍卫抽出一把匕首,用力地掷出去。 正巧,她回头看去,大吃一惊,猛地弯身才堪堪避过。 只是一瞬,那侍卫已经追上来,手里的长剑凶狠地刺向她的胸口,夺命的杀招十分凌厉。 兰卿晓的心狂跳而起,但很冷静,身子轻盈地飞旋避开,紧接着抽出腰间的惊鸿剑,挡住快要刺到眉心的剑尖,用力地顶住。 然而,这侍卫的力气非常大,兰卿晓拼了所有力气还是抵挡不住,对方的剑尖慢慢下移,快要刺入她的眉心。 她憋得双腮涨红,数次感觉再也支撑不住了,可是若她放弃了,那就是放弃了自己这条小命。 命悬一线的危急之际,她抬腿踢向他的腰腹下方,他没防备,仓促之中闪避,双臂的力道便松了些,由此她解了围。 这侍卫再次举剑刺杀,攻势凶猛,她施展出幻月剑法,跟他过了几招,渐渐落处下风。 剑光暴涨,生死搏斗里她身躯紧绷,眉目间跳跃着寒芒。 忽然,他的剑招越来越快,虚虚实实,令人眼花缭乱。她应接不暇,没有察觉对方的剑尖从一旁刺来,性命危在旦夕,她的侧身完全暴露…… 第252章:你是关心我吗? 当兰卿晓察觉到危险的时候,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要去见阎罗王了。仓促之中,她奋力一击,惊鸿剑刺向那侍卫,以攻为守。 然而,还是来不及,那侍卫的剑尖离她的身躯仅有微末的距离。 她四肢百骸里的血液几乎凝固,这下玩完了。没想到这个侍卫的武功这般高强。 千钧一发的危急之际,忽然,那侍卫的剑尖抵着她的衣裳,停住不动,他也僵住了。 她紧绷的身子顿时松软下来,心里疑惑,却见那侍卫的右肩插着一把匕首,血水染红了衣袍。 是谁救她?墨七赶来了吗? 事不宜迟,兰卿晓击退那那侍卫,转身飞奔,却看见刘岚彻疾速赶到,一脚踢飞那侍卫。 那侍卫倒飞摔倒在地,呕出鲜血,可见刘大将军那一踢用了多少内力。他捂着小腹费力地爬起来,“太后娘娘的懿旨,大将军也要违抗吗?” 刘岚彻冷酷地怒喝:“滚!” 尔后,他拉着她的小手,转身疾奔。 “太后娘娘为什么抓奴婢?”兰卿晓气喘吁吁地问。 “先别问那么多,出宫再说。”他索性施展轻功,化作一道幻影穿越皇宫。 很快来到午门,他把她拉上马车,吩咐墨九道:“闯宫门。” 墨九领命,抽了骏马一记,骏马腾飞起来,往宫门冲去。 午门的守卫挥起长矛阻拦,例行检查。他们认得那是刘大将军的马车,不过上头传下话来,今日必须从严检查每一辆马车,出入的每个人。 马车不得不停下来,刘岚彻对兰卿晓打手势,要她藏起来。 尔后,他走出去,掀起车帘一角,沉怒道:“本将军的马车也敢拦,不要命了吗?” 那守卫道:“大将军,卑职也是奉命行事,大将军海涵。卑职就例行检查一下马车,还请大将军行个方便。” “本将军还有要事,快点快点!”刘岚彻不耐烦道。 “是是是。”那守卫赔笑着小跑过来,从他撩起来的车帘一脚往里面望去。 马车里有点暗,不过并没有人,那守卫又看了两眼,退开几步笑道:“大将军,得罪了,您请。” 刘岚彻煞有介事地嘱咐:“这两日宫里宫外不太平,对出入的人与车辆要仔细检查。” 那守卫连连称是,放行了。 马车飞奔起来,其实兰卿晓趴在座位的后面下方,方才守卫察看的时候,她紧张得心几乎跳出来。 刘岚彻拉她坐好,轻松一笑,“没事了。” 她拂了一下散乱的鬓发,“大将军,谢谢你。” “你跟我还这么客气?” “我是真心的。” “好好好。你无需担心,我会把你安置在一处无人知晓的别苑,过两三日风平浪静了,我再接你回来。” “太后娘娘为什么抓奴婢?”兰卿晓还是想知道这关键的一点。 刘岚彻支支吾吾的,不太愿意说,她催了一下,他才道:“太后娘娘可能猜到燕王对你的心思,打算用你来要挟他。” 果然如此! 她暗暗思忖,那么刘太后已经知道燕王是始作俑者,刘太后会如何对付他? 想到此,她的心揪起来,希望燕王不要有事。 刘岚彻见她眉心紧蹙、忐忑不安,以为她担心自己的安危,于是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太后娘娘动你一根毫毛的。” 兰卿晓点点头,脑子里乱糟糟的,都是燕王会如何应对,会不会有事…… 马车疾速飞奔,穿过热闹的街衢,忽然,不知怎么回事,马车猛地停下来,他们往前冲了一下。 她险些摔倒,还是刘岚彻拉她一把,她才稳住身子。 “公子,有敌袭!” 墨九急促地惊叫,下一瞬,响起噗噗噗的声音。 形势危急,惊心动魄,兰卿晓知道那是利箭射在马车上,所幸没有射进来。 刘岚彻拽住她的小手,运气往上轰出一掌,紧接着飞冲上去,马车的顶盖四分五裂。 她的心骇然狂跳,根本没有闲暇去想来袭的人是不是刘太后派来的人。 他拽着她飞上街边的屋顶,而四周突然冒出几个蒙面黑衣人,好似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她眉心紧蹙,看来刘太后非要抓住她不可。 此时,刘岚彻的俊容缭绕着狂烈的杀气,狂妄地扬眉,“一起上。” 尔后,他对她道:“你站在一旁,当心点。” 兰卿晓决然道:“奴婢帮你。” “我一人足矣。” 凛冽的寒风掠起他鲜红的披风,狂烧如烈焰。 街上有不少不怕死的百姓仰头望着屋顶,期待下一刻的激战。 那六个黑衣人一拥而上,掌风、气劲凶猛如飓风,内力颇为深厚。 不过,刘岚彻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宝剑出鞘,光寒九州,锋利的银芒化作所向披靡的剑气,倾泻如巨浪。 兰卿晓紧张地观战,想上前帮忙,可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内力,根本帮不上。 忽然,她感觉身后袭来一股强劲的气劲,有一种十分可怕的吸力,吸住她往后倒飞。她极力稳住身子,可是根本抵挡不了那雄浑的气劲。 刘岚彻被六个黑衣人困住,根本抽不开身去救她,不由得心浮气躁起来,暴露了破绽。 她抽出腰间的惊鸿剑,在身后那人拽住她的手臂之际,陡然反向刺去。 那男子敏捷地侧身一避,扣住她的手臂,“是我。” 听到这熟悉、低沉的声音,兰卿晓惊诧地转身,欣喜道:“殿下,怎么是你?” 燕南铮揽着她飞奔离去,刘岚彻正在激战,只看见一抹紫色,猜到带走卿卿的是燕王,暴躁地大叫;“燕王,不许走!” 他想追去,可是六个黑衣人缠住他,他努力多次都无法脱身,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了。 兰卿晓问了之后才知道,燕王是特意来带她走的。 回到燕王府,夜幕已经倾覆,华灯旖旎。 燕南铮拉着她进房,流风正在布菜,笑道:“殿下,您回来了。” 一抬头,却看见殿下拉着卿卿的手,流风的脸立即拉下来,气鼓鼓的。不过,他很快就缓了面色,不敢在殿下面前造次。 “添一副碗筷。”燕南铮吩咐道,拉她坐下。 “是。”流风的声音既不愿又无奈。 兰卿晓着急地问:“殿下知道刘太后要对付你吗?” 燕南铮点头,盛了一碗热汤给她,“先喝一点羊肉汤。” 她快急死了,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他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朝她温柔一笑,“卿卿,你是关心我吗?” 她气恼地瞪他,“说正经的。” “我不会有事,你无需担心。” “刘太后抓我就是要要挟你,那她会如何做?”兰卿晓决打破沙锅问到底。 “咱们边吃边谈。”燕南铮看见流风进来,接过碗筷,放在她面前,“吃吧。” 流风不想看殿下对卿卿姑娘那么好,到外面候着了。 她喝着羊肉汤,“殿下,快说。现在朝堂形势如何?刘太后不愿退居后宫?” 燕南铮颔首,“刘太后自然不愿退居后宫,今夜我会进宫。你在府里待着,我吩咐人保护你。” 兰卿晓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便是兵戎相见,刘大将军调军进宫,控制皇宫与朝中要臣,以雷霆手段镇压。 这顿晚膳,她吃得索然无味,因为心里揣着事。 他瞧出她有心事,握住她的双手,一双桃花眸点染着温柔的光亮,“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我已经部署好一切,不会有事。” 她稍稍放心,“我等你回来。” 燕南铮忍不住亲吻她的手心,心里欢喜她这样担心自己的安危。 她害羞地缩回手,默默地扒饭。 “燕南铮,出来!卿卿,出来……” 刘岚彻洪钟般的声音传进来,显得非常暴躁、急切。 兰卿晓笑问:“殿下派人拦着不让刘大将军进来?” “不想他打扰我们。” “嗯。”她笑了笑。 刘岚彻继续叫嚷,可是受伤了,根本打不过鬼见愁、鬼煞,只能在外面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 吃过晚膳,燕南铮与兰卿晓正在饮茶解腻,刘岚彻终于闯进来,其实是燕南铮吩咐下属放他进来的。 刘岚彻携着满身怒火,如炸了毛的公鸡,“燕王,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有意思。”燕南铮淡淡道,轻柔地拂开她沾在脸颊的鬓发。 “你别动手动脚!”刘岚彻箭步上前拍开他的手,眼眸赤红,似要流出血来。 燕南铮随意地避开,兰卿晓连忙道:“大将军,你别激动,先坐下。” 瞧得出来,刘大将军受了内伤。她问:“你受伤了?” 刘岚彻得意地扫对手一眼,接着向她哭诉,“卿卿,还是你心疼我。” 她无言以对,燕南铮悠然散漫地饮茶。 “燕王,是本将军把卿卿带出宫的,你怎么可以半途截人?”刘岚彻气愤道,“你还能更无耻一点吗?” “你没本事看住人,怨得了本王吗?”燕南铮清凉道。 “……”刘岚彻的薄唇动了动,气得快爆裂,他对她道,“卿卿,跟我去别苑。” “大将军,奴婢还是留在王府。”兰卿晓知道这样说,会伤他的心,不过还是要说。 “……”果然,听了这话,他好像被暴击了无数次。 第253章:倒行逆施 燕南铮气定神闲道:“卿卿留在本王这儿比较安全。” 刘岚彻不甘心道:“本将军会把卿卿安排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你的宅院、别苑,刘太后会不知道吗?你能保证卿卿足够的安全?” “……”刘岚彻再次无言以对。 “大将军,你受伤了,还是先回去疗伤吧。”兰卿晓劝道。 “你放心,死不了。”他瞪着燕南铮,左道剑眉高高地掀起,“燕王,今夜你还是小心点,不要死得太难看。” “你死之前,本王一定不会死。”燕南铮似笑非笑道。 “殿下,大将军,你们能不能不要兵戎相见?”她苦恼地恳求,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立场要求他们什么,可是若不说,她实在忐忑不安。 “卿卿,你放心,无论结局如何,你都不要自责。朝堂这些事与你无关。”刘岚彻宽慰道。 兰卿晓知道这些事与自己无关,可是她视他们为生命里重要的爱恋与朋友,不可能不担心。 燕南铮站起身,“大将军,本王要吩咐下属几句,你要听吗?” 刘岚彻不屑地冷哼,朝她爽朗一笑,“卿卿,明日上午我来接你。” 见他走了,燕南铮拉她起来,大手握着她的柔腮,深眸流闪着深情与不舍,“卿卿,无需担心我。最晚子时我就会回来。” 兰卿晓颔首,知道现在是诀别时刻,谁也无法知道今夜会有什么变数,“我等你。殿下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回来。” 他轻然眨眸,轻松地笑,“我还没娶你,还没与你洞房花烛,怎么会让自己有事?” 她怔怔地看他,清眸染了水雾,看见他在自己的额头落下温柔的吻。 燕南铮紧紧地抱她,好似要勒断她的身子骨才罢休。 尔后,他大步流星地离去。 兰卿晓追到外面,望着他消失在视线里,心悬起来。 今夜,注定了她不会有安生的时刻。 她时而焦躁地走来走去,时而无奈地叹气,时而跑到外面望着皇宫方向的夜空……随着光阴的流逝,她越来越焦灼,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刘大将军和燕王举剑决斗的情景,幻想出刘大将军等人围攻燕王的一幕,甚至幻想出燕王被刺中心口的惊心动魄…… 她焦躁得四肢发颤,坐立难安,招了一个侍婢进来,问道:“鬼煞在府里吗?” “在,奴婢去把他叫来。”侍婢道。 “好。” 兰卿晓等了一会儿,鬼煞赶到,问道:“卿卿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 她想了想,问道:“殿下带了多少人马进宫?” 他错愕,尔后笑道:“你放心,殿下不会有事。殿下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殿下有几分把握?” “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有九成吧。卿卿姑娘安心在这儿等候殿下归来。”鬼煞宽慰道。 “上次医治拂衣,谢谢你。”兰卿晓诚恳道。 “卿卿姑娘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可以带我进宫吗?” “你要进宫?”他惊震不已,“进宫做什么?” “我担心殿下。”她越想越不安,“我不希望殿下和刘大将军生死相搏。” “恕我直言,你去了可能会成为殿下的累赘,殿下还要分心照顾你。” “你带着我,不要让人发现,我们只在隐蔽的角落看着便可以。” 鬼煞为难道:“殿下嘱咐我务必保护你安全,我不能违抗殿下的命令。卿卿姑娘还是安心待在府里吧。” 兰卿晓容色坚定,“如若我执意要进宫呢?” 他犯难了,倘若他带她进宫,便是违抗命令,要去领罚的。再者带她进宫实在太过危险,万一被刘太后的人发现就更不妙了。 她见他似有动摇,连忙道:“我绝不会连累你。若殿下惩处你,我会跟他说清楚。” “不是惩处的问题,而是我不能让你去涉险。” “以你的武艺,我不会有事的。就这么决定了,现在我们就进宫。”兰卿晓利索地往外走。 “马车根本无法进宫。”鬼煞想让她打消念头。 “你的轻功应该不错,我们翻墙进宫。”她俏皮地眨眨眼。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殿下心尖上的女子竟然是这样的! …… 亥时。清元殿。 夜空乌云密布,涌动似千军万马,遮蔽了星月。寒风凛冽,吹得殿廊下的灯笼打横飞起,摇晃的昏影飘摇不定。 寝殿里,慕容文暄紧张焦躁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地问站在一旁的太监,卫忠贤。 “陛下,燕王办事一向滴水不漏,不会有事的。”卫忠贤细声细语地宽慰,“明日一早,太后娘娘必定向文武百官宣告,不再摄政,退居后宫。” “朕自然相信九皇叔运筹帷幄,必定马到功成,可是朕还是担心。母后摄政十几年,在宫里根基深厚,又精于谋算,九皇叔无权无势的,怎么斗得赢母后?”慕容文暄忧心忡忡道。 “陛下要相信燕王的能耐,倘若没有人手,他绝不会揽了这事,毕竟这是掉脑袋的事,是不是?” “你说得对,一旦失败,母后必定拿九皇叔开刀祭旗。那朕是不是害了九皇叔?” “燕王是臣子,为君分忧,肝脑涂地是他的份内事,也是他的荣幸。日后陛下掌权了,可以大加赏赐他的死后哀荣,或是赏赐他的后人。” “九皇叔并未大婚,也没有侍妾,哪里来的后人?”慕容文暄瞪他一眼。 卫忠贤轻轻地打自己的嘴巴,“奴才说错话了。” 慕容文暄不耐烦道:“你快去外面看看情况,若有事,速速回来禀报。” 卫忠贤领命,往外走去,这时,外面响起嘈杂声,有杂乱的脚步声、呼喝声,好像有不少人。 慕容文暄惊得瞪大眼睛,吩咐道:“还不快去看看?” 卫忠贤赶忙出去,慕容文暄见他迟迟不回来,加上心急如焚,实在担心,就出去看情况。 站在殿廊,他震惊地睁开眼眸,玉阶下站着二十几个朝廷重臣,大批侍卫持剑威胁,围住他们。这些朝廷重臣有的不屈地昂着头、梗着脖子,有的惊怕地低头、缩着身子,有的满面怒容、怒目而视。 看见慕容文暄,这些重臣七嘴八舌地说道:“陛下,太后娘娘把臣等押解进宫,究竟是何意思?” “太后娘娘摄政十几年,本就应该还政于陛下,臣等奏请,太后娘娘竟然把臣等抓进宫来,陛下,这不是狼子野心是什么?苍天啊,太后娘娘要窃国,妖后误国啊!”一老臣仰天悲愤道,感染力很强。 “对!妖后误国!陛下,即使臣等今夜命丧于此,也是效忠陛下,为国捐躯,陛下一定不能向太后娘娘妥协!” “妖后野心勃勃,刘家早有异心,陛下一定要亲政,拨乱反正!” 他们悲愤、苍老、愤慨的声音此起彼伏,慕容文暄听了个大概,不由得惊慌无措起来,怎么办?九皇叔在哪里? 他心里惊恐又愤怒,扬声道:“诸位爱卿,是朕无能,让你们受辱了。诸位放心,朕定当营救你们!” 这时,刘岚彻快步走过来,似裹挟着风雷之势,横扫清元殿。 他并不向慕容文暄行礼,冠冕堂皇道:“陛下,这些老匹夫妖言惑众,扰乱朝纲,唯恐天下不乱。臣奉太后娘娘的懿旨,将他们押解到此,请陛下发落。” “他们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肱骨大臣,舅舅你怎么可以羞辱他们?”慕容文暄不悦道。 “他们对太后娘娘不敬,扰乱朝纲!”刘岚彻再次大声道,这小子听不懂人话吗?脑子进水了吗? “这当中一定有误会,母后在哪里?朕跟母后解释清楚。” “太后娘娘自然是在宁寿宫。陛下不必去了,这些大臣是臣请进宫的,他们会向陛下说清楚他们的心声。”刘岚彻自作主张,吩咐下属抓了他们,“陛下尚且年幼,性情也不够稳重,如何能亲政?你们还不跟陛下说清楚?” “刘贼,你倒行逆施,必定会遭天谴!”一个老臣气愤地骂道。 “刘贼,你大逆不道,猪狗不如!” 刘岚彻并不介意他们如何骂他,乖戾地眯眼一笑,“骂得好!既然你们不怕死,也不怕断子绝孙,本将军就成全你们!” 慕容文暄震惊地瞪圆眼眸,“舅舅,你抓了他们的子孙?” 刘岚彻轻狂得意地笑,“陛下,臣只是请他们的子孙到一处销魂地儿玩乐玩乐,只要他们按照臣说的做,臣保证他们的子孙毫发无损。” 慕容文暄气得肝疼,“你!” 几个意志不够坚定的大臣疼爱子孙,担心断子绝孙,求道:“大将军,现在我就请辞回乡,你可以放了我孙儿吧。” 刘岚彻爽快地扬眉,“好说好说。那明日一早本将军派人送你离京回乡。” 慕容文暄气得攥紧拳头,“舅舅,你不要太过分!” 刘岚彻语重心长道:“陛下,等你弱冠了再考虑亲政一事,你要先学好如何治国,才能亲政嘛,是不是?” 这番话似是长辈关怀小辈,却是十分张狂。 这时,有人走进清元殿,慕容文暄看见了,惊喜万分,好似找到了救命的浮木。 第254章:剑拔弩张 燕南铮沉缓走来,不紧不慢,踏着一地的昏光碎影,他的玄色披风迎风飞舞,似黑焰燃烧,衬得那张雪颜更是白润如天神,仿若高山雪岭的隐士,神秘的气场强大如飓风来袭。 他的身后跟着鬼见愁,主仆俩一路往玉阶走来。 刘岚彻察觉到陛下的神色变化,转头看去,冷酷地笑,燕王终于来了。 “九皇叔,舅舅把朝中重臣押到这儿……”慕容文暄慌乱的心安定了些,九皇叔一定可以化解这危机的。 “燕王殿下,刘贼把下官等人押到清元殿,还抓了下官的子孙威胁下官等人,倒行逆施,犯上作乱,实在可恶!”左都御史愤慨道,“燕王殿下,妖后误国,刘贼谋逆,您一定要拨乱反正!严惩逆贼!” “恳请燕王殿下拨乱反正!清除逆贼!”所有重臣异口同声,义愤填膺地请求。 “燕王,本将军对陛下忠心耿耿,对朝廷从未有过异心。这些老匹夫扰乱朝纲,唯恐天下不乱,理当严加惩戒。”刘岚彻豪迈不羁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舅舅,就算他们奏请母后还政于朕,也不算扰乱朝纲。朕是大燕国皇帝,亲政是迟早的事……”慕容文暄气愤地辩解。 “陛下还没到弱冠之念,亲政还早,再过两年再议此事也不迟。”刘岚彻挥臂不屑道。 “……”慕容文暄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些重臣也是气得快吐血,燕南铮清凉道:“原来陛下亲政要征求刘大将军的同意,刘大将军能耐不小,连陛下亲政这样的国之大策也要刘大将军裁决。那不如本王连同所有大臣请大将军登位,如何?” 这番话并不咄咄逼人,却一针见血,刺中要害。 刘岚彻竟然无言以对,薄唇抽了半瞬才道:“本将军的意思是,陛下弱冠后再亲政……” 燕南铮的黑眸里跳跃着火星,“你的意思是,陛下何时亲政,也要你决断,是吗?” 语声冰凉,词锋尖锐,令人痛快不已。 刘岚彻再次语塞,心头冒火,“本将军的意思……” 慕容文暄忍不住为九皇叔鼓掌,这等口辩之才,太佩服了! “大将军的意思不是很明了吗?莫非不是这样的意思?”燕南铮森冷地反问。 “当然不是。”刘岚彻脱口而出。 “不是就好。”燕南铮语声轻扬,“诸位,是一场误会,大将军只是请你们进宫看看陛下,稍后便可以出宫。” “燕王,本将军的意思……”刘岚彻气急,怎么绕来绕去绕成这样的意思了? “方才大将军不是亲口说了吗?莫非你想谋逆犯上?”燕南铮的眼神凌厉了几分。 “……”刘岚彻的薄唇狂抽起来,胸口的烈火烧到头顶,咬牙道,“你休想把谋逆的罪名扣在本将军的头上!” “你做的事摆明了你的罪行,还需本王扣上罪名吗?” “本将军没有那意思!” “没有就好。诸位都听见了,你们的子孙很快就可以回到府上,毫发无损。” “燕王……” “诸位爱卿,稍后朕派人送你们出宫回府。”慕容文暄赶忙道,心里佩服九皇叔轻松言谈里的强势。 在九皇叔面前,舅舅就没有撒野的可能。 二十余大臣松了一口气,齐声道:“谢陛下,谢燕王殿下。” 刘岚彻的俊眸蓄满了怒火,阴霾重重,“燕王,若他们想顺利回府,就不能再逼迫太后娘娘……” 燕南铮清寒道:“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刘岚彻眸心一跳,知道他这话的弦外之音,“自然是本将军的意思。” 慕容文暄表示心累,又回到原点了。 一老臣道:“太后娘娘摄政十余年,勤勉政务,于社稷有功,倘若此时坚持不还政于陛下,那便是恋栈权位,有损贤名。大将军想要青史竹帛评断太后娘娘为扰乱朝纲的窃国妖后吗?” 不远处的阴暗角落,兰卿晓和鬼煞隐藏在暗影里,侧耳倾听大殿前的动静。 鬼煞带着她飞跃半个皇宫,飞到这儿,选了个较为安全的地方藏身。 燕南铮的耳垂微微一动,听见了那边的动静,剑眉微紧。 刘岚彻反驳不出半个字,这番话触动了他的心弦,长姐的确不愿被后世评断为窃国妖后。 “今夜的一切皆是本将军一人所为,与太后娘娘无关。”他险些动摇,立即狠下心肠,“陛下,燕王,本将军并非谋逆,只想陛下再过两三年再亲政。” “现在亲政与两三年后亲政有何区别?”燕南铮眸色森寒,“大将军,你以为你能左右大局吗?” “莫非你能?”刘岚彻冷笑。 “你抓了他们的子孙关押在东郊,现在那二十余个孩子已经送回他们的府上。”燕南铮语声幽凉,周身上下却迫出霸气、凛寒的气魄,令人心惊。 此言一出,那些大臣惊喜连连,纷纷称赞燕王英明,有本事。 慕容文暄也轻松了些,九皇叔未雨绸缪,太厉害了!就没有九皇叔办不成的事! 兰卿晓心潮起伏,越来越觉得燕王无所不能!在这场生死博弈里,拼的就是各种实力,谁能谋算人心、未雨绸缪,就能笑到最后。 她望着燕王,众多火把燃烧,大殿前恍若白昼,他身姿如神,俯仰于天地之间,纵横于朝堂之上,料事如神,运筹帷幄,护陛下与朝臣于危难之中,维护大燕国之国祚永存。 刘岚彻闻言,大吃一惊,怒得想与他决战一场,“燕王,你不要逼本将军!” 燕南铮冷笑,“本王哪里敢逼大将军?倒是大将军不要强人所难,陛下亲政已是定局,还望大将军支持陛下亲政。” “你以为本将军没有后着吗?”刘岚彻切齿道。 “本王倒想听听大将军有什么后着。” “今夜,整个皇宫都在本将军的掌控之中。”刘岚彻的五指慢慢、用力地收紧,表现其掌控之意。 “你的意思是,你调了西郊大营三千兵士进城,包围皇宫吗?”燕南铮剑眉微扬,眸光寒冽。 此言一出,大臣们热烈地议论起来,责骂之声再次掀起。 慕容文暄惊怒交加,舅舅竟然这般胆大妄为。 兰卿晓恨不得踹刘大将军,之前跟他说的,他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一点都不懂得变通。 清元殿前双方对峙,虽然还没到生死相搏的地步,却也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火把在夜风里燃烧,每个人的脸上流闪着昏红的光影。 此情此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火,一把胜者为王的烈火。 燕王直接说出来,刘岚彻心里惊异,不过很快就释然,这世上只怕没有燕王不知道的事。他似笑非笑道:“本将军一向说到做到,燕王你可以试试。” “西郊三千兵士的确进城了,不过本王也调了北郊大营三千兵士进城勤王。这会儿他们应该在城中要道狭路相逢。”燕南铮风光霁月道,好似在听风赏月。 “你这骗人的把戏玩得还挺溜。”刘岚彻气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不信吗?你大可试试。” “……”刘岚彻恨不得抽出宝剑刺向他的心口,一剑了结他的小命。 “舅舅,你当真要谋逆不成?”慕容文暄愤怒地喝道,“枉朕这般信任你,你竟然怀有异心!” “陛下,你忘了吗?是谁抚养你长大?是太后娘娘!是谁扶你登上宝座?是太后娘娘!是谁帮你平息朝堂纷争、稳固朝堂动荡?是太后娘娘!是谁帮你守住江山社稷?是太后娘娘!”刘岚彻义正词严地质问,每一句都掷地有声,“现在,你翅膀硬了,就要一脚踢开太后娘娘吗?你忘恩负义!” “太后娘娘功在社稷、功在千秋,满朝文武都不会否认,但大将军也不要忘了,陛下乃大燕国国君,太后娘娘只是帮陛下摄政、看顾江山社稷。现在陛下已经到了亲政的年纪,太后娘娘就应该还政于陛下,退居后宫,”一老臣立即反驳,语声铿锵,“太后娘娘迟迟不肯还政,大将军又这般逼迫我等,还调军进城,岂非谋逆?” “……”刘岚彻哑口无言。 “莫非太后娘娘意欲效仿百年前的文圣以女帝之名登基,改朝换代?”燕南铮词锋尖锐,切中要害,“大将军别忘了,文圣乃皇族正统,乃文圣的父皇亲自册封为太子,并且留下遗照要她即皇帝位。” 刘岚彻知道,遇到燕王,自己根本说不过他,形势也有点乱。 之前约定好了,倘若他的得力下属率领三千兵士控制了皇宫,会发出信号弹告诉他。都这时辰了,下属还没发信号弹,那就是发生了意外。他暗暗思忖,莫非燕王真的急调北郊大营的兵士进城?现在两军在城里对峙? 慕容文暄承诺道:“舅舅,只要你及时回头是岸,朕绝不追究。若母后还政于朕,朕定会孝顺、敬爱她,让她在宁寿宫颐养天年。” 刘岚彻动摇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胜算。 而燕南铮,气定神闲地站在众人的目光里,好似掌控全局的将帅。 兰卿晓心潮澎湃,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觉得燕王更像气魄慑人、算无遗策的王者,霸气内敛,看似没有攻击性,却让别人一败涂地。 第255章:还政于陛下 慕容文暄不像之前那么焦灼紧张了,在九皇叔面前,舅舅再强势、再凶狠,也强不过九皇叔。 相信九皇叔是对的。 刘岚彻正想反驳,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太后娘娘到——” 众臣转过身去,部分人习惯地行礼,而另一部分人想到刘太后不愿还政于陛下,便生了不敬之心,直挺挺地站着。慕容文暄站在玉阶,还是尽了孝道,恭敬地行礼。刘岚彻心里忐忑,她会支持他,还是责骂他? 燕南铮长身玉立,略略屈身一礼,算是敬重。 刘太后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快步走来,面容冷冷,衣袍掀风,头上的龙凤珠翠冠闪着璀璨的宝光。 暗处里的兰卿晓缩缩身子,看着刘太后凤威凛然地接受众人的拜礼。 慕容文暄把她请到玉阶上,谦恭道:“这么晚了还惊动母后,儿臣不孝。” 她瞪刘岚彻一眼,对众臣道:“刘岚彻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哀家着实不知。有辱诸位爱卿,是哀家管教不严,哀家向诸位赔不是了。” 说罢,她认认真真地鞠躬下去。 大臣们大惊失色,连忙屈身还礼,“太后娘娘言重了,太后娘娘折煞臣等了。” 慕容文暄扶起她,“母后,您不可这样。” 燕南铮不言不语,冷目旁观。 刘岚彻摸摸鼻子,“太后娘娘,臣这不是……” “住口!”刘太后怒斥,满面怒气,“他们都是朝廷的肱骨大臣,你怎么可以把他们押到清元殿惊扰陛下?” “太后娘娘,您当真不知此事?”一老臣慎重地问。 “哀家得知此事立即赶过来,诸位爱卿受惊了。”她谦和持礼地致歉,“哀家会从严管教刘岚彻,诸位放心。” “母后,此乃误会,解释清楚便好。”慕容文暄温润道。 “太后娘娘,大将军调西郊大营三千兵士进城,意欲掌控皇宫。”燕南铮清冷道。 “胡闹!”刘太后再次怒斥刘岚彻,“你还是八岁孩童吗?疯了吗?” “太后娘娘,臣……”刘岚彻被骂得狗血淋头,丢尽颜面。 “太后娘娘,大将军把朝廷重臣押到清元殿,逼迫他们对陛下言明心意,支持太后娘娘继续摄政,两三年后再商议陛下亲政一事。”燕南铮又道,补了一刀。 她气得险些打去一巴掌,恨铁不成钢道:“哀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她朝所有大臣,郑重道,“诸位爱卿的奏章哀家都看了,也想了数日。诸位说得对,陛下已经十九,到了亲政的年纪,哀家应该放手让陛下历练。哀家退居后宫,就辛苦诸位爱卿费心辅佐陛下,不要让诸国小看了咱大燕国。” 慕容文暄心里欢喜,母后亲口说了,让他亲政,太好了! 众臣惊喜地齐声道:“太后娘娘圣明。” 燕南铮无悲无喜,好似早已料到这个结果。 只有一人不开心,那就是刘岚彻。他没说什么,反正说多错多。 兰卿晓提着的心落回原处,不用兵戎相见、血流成河就得到圆满解决,这是最好的。刘太后的决定有点出乎意料,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是本意如此,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是她这样做,在朝廷重臣面前表现了广阔的胸襟与霸气的气度,无可挑剔。 进,不让须眉功在社稷;退,留下一个宽仁温厚的形象。 燕南铮屈身一礼,“多谢太后娘娘成全陛下的壮志雄心。陛下还年轻,必定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还请太后娘娘不吝教导陛下,给陛下熟悉政务、历练成长的时间。” “那是自然。燕王为了陛下亲政一事费心周旋,日后也要尽心尽力辅佐陛下,让陛下少走一些弯路才是。”刘太后深深地笑,语意双关。 “陛下聪慧,承袭了太后娘娘与先帝的头脑,必定会把政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让太后娘娘失望。” “燕王也不要让哀家失望才好。” 慕容文暄见他们都在笑,却笑得很假,像笑面虎,令人心惊胆战。 刘太后一挥大袖,爽朗道:“时辰不早了,哀家派人护送诸位爱卿出宫。” 众臣齐声道:“谢太后娘娘。” 之后,侍卫散开,大臣们循序离开清元殿,前头自有刘太后的人送他们。 慕容文暄恭敬道:“母后,儿臣亲政后必定勤勉政事,不辜负母后的期望。政务上若有不明白之处,儿臣向母后请教,还望母后不吝教导。” “陛下,你长大了,亲政后要稳重一些,凡事三思而后行,多向你九皇叔请教。哀家能教的,自然会教你。”刘太后慈和地嘱咐。 “是,儿臣铭记于心。” “好了,哀家回去了。” “恭送母后。” 刘太后深深地看一眼燕王,意味深长地离去,刘岚彻立即跟上。 卫忠贤立即道:“奴才恭喜陛下,陛下终于如愿以偿。” 慕容文暄欣喜万分,“九皇叔,成了!” 燕南铮淡淡道:“到里面说。” 他们一起进大殿,慕容文暄吩咐卫忠贤到殿外守着,不让任何人进来,然后吩咐太监送热茶来。 “九皇叔,为什么你好像不太开心?”慕容文暄不解地问。 “陛下,防人之心不可无。”燕南铮眸色微凛。 “嗯?你的意思是母后……” 这时,卫忠贤送来两杯热茶,尔后退下。燕南铮这才道:“太后娘娘未必真心还政。” 慕容文暄骇然变色,“可是母后不是对朝廷重臣说了让朕亲政吗?” 燕南铮提点道:“此乃以退为进,太后娘娘应该还有后着。” 慕容文暄一点也不开心了,面色沉重,“以退为进……母后会有什么后着?” 这么说,母后并不是心甘情愿地还政? “走一步看一步。陛下无需过于担心,臣会注意宁寿宫的动静。” “嗯,谢九皇叔。” “陛下亲政了,两日后开始上朝,一定要争气,不要辜负臣与满朝文武的期望,做出一番成绩给太后娘娘看。如此,她就没有任何借口。”燕南铮拍拍他的肩,鼓励道。 “嗯,朕会勤勉政事,不懂、不会的向九皇叔请教。”慕容文暄明朗地笑,发自肺腑的兴奋,“九皇叔,你入朝帮朕好不好?朕信得过的只有你,你想要当什么官,朕下一道旨意封你便是。” 燕南铮的眸色寒沉下来,“陛下,这样的话以后不能再说。” 慕容文暄见他生气了,不明所以,“为什么?” 燕南铮教导道:“你是天子,是你恩赏臣下,而不是臣下要什么官你就封什么官。王者最忌这一点,明白了吗?” 慕容文暄点点头,“朕受教了。不过朕只对九皇叔说这样的话,因为只有九皇叔全心全意帮朕,真心维护咱们慕容氏的国祚、江山。” 燕南铮轻冷地眨眸,“今后要学的还有很多,慢慢来。” “那九皇叔一定要入朝帮朕。对了,九皇叔是大理寺卿,上朝议政也是理所当然,朕上朝那日,九皇叔也上朝,好不好?” “也好。” “待有了空缺,朕再给九皇叔封一个大官。”慕容文暄斗志昂扬地笑。 “以后再说吧。”燕南铮再次叮嘱,“陛下对太后娘娘多尽孝道,以免落人口舌。” “朕明白,朕就像以往那样孝敬母后。” “夜深了,臣先出宫了。” “九皇叔慢走。” 慕容文暄笑眯眯地送他到殿外,望着他走了才回大殿。 卫忠贤跟着进殿,“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终于得偿所愿。” 慕容文暄喜不自禁地走进寝殿,“这次全是九皇叔的功劳,今后朕要倚重九皇叔。” 卫忠贤小心翼翼地伺候他解衣,“陛下感念他的功劳,这没错。不过陛下要恩威并施才好,此次燕王殿下功劳甚大,日后会不会以此功劳拖大,功高震主,处处掣肘陛下?” “你的意思是……” “奴才不该妄议燕王殿下,不过燕王殿下拥有‘天罗地网’,文武双全,才干不凡。他入朝后必定势力日增,万一哪一日陛下压制不住他,那陛下就危险了。”卫忠贤偷偷觑他的神色,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九皇叔不是那样的人。”慕容文暄不悦道。 “俗话说,人心不古。现在看着燕王殿下不会有异心,可是时日久了,权势大了,难保他没有别的心思。陛下要未雨绸缪才好。”卫忠贤大着胆子道。 “朕不许你这样说九皇叔!”慕容文暄冷着脸训斥道。 “奴才多嘴!奴才该死!”卫忠贤打自己的脸颊,“陛下,奴才并非离间陛下与燕王殿下的叔侄之情,奴才忠心于陛下,只是想提醒陛下凡事想得长远一点。” “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退下。”慕容文暄怒得想踹他一脚。 躺在龙榻上,慕容文暄兴奋得睡不着,想起卫忠贤说的那番话,更烦躁了。 九皇叔不是那样的人! 而此时的宁寿宫,姐弟俩险些吵起来。 刘岚彻不明白,怒火正盛,“姐,何必怕了那小子?燕王不足为惧,今夜我们未必会输。” 刘太后气得心肝疼,“你还想率军杀进皇宫不成?哀家怎么会有你这么糊涂的弟弟!” 他更窝火了,“姐,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你,你怎么可以说我糊涂?” 第256章:以退为进 刘太后气得不想说话,高坐宝座,手撑着额角。 刘岚彻完全想不通,他究竟哪里做错了?他一心一意帮长姐,不仅没成功,还没落个好,太让人伤心了。 站在一旁的中年宫女忽然道:“大将军这样做,自然是全心全意帮太后娘娘,可是大将军做错了,这样只会给太后娘娘扣上恋栈权位、妖后窃国的罪名,而且陷太后娘娘于全盘皆输的境地。” “只要我们赢了,掌控皇宫,姐继续摄政,又何惧那些老匹夫大放厥词?要解决那帮人还不容易吗?”他不服气道,就是弄不明白长姐究竟在想什么。 “你这么做的确可以让他们暂时屈服,可是得到人心了吗?若哀家要摄政,就必须得人心,否则朝廷内乱,后果不堪设想。”刘太后语重心长道。 “还能有什么后果?最后还不是靠兵力镇压?”刘岚彻不屑道。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进一些?整日就知道打打杀杀,你还会什么?若你有燕王的五分头脑,哀家就不会这么艰难。”她气得想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姐,你能不能不要拿我跟燕王比?”他又郁闷又心塞。 为什么他身边的女子总是拿他跟燕王?卿卿是这样,长姐也是这样,而且在她们的眼里,他比不上燕王,是毁灭性的打击好吗? 那中年宫女人称张姑姑,拥有不俗的武功,伺候、保护刘太后二十年,一路陪伴刘太后走过风风雨雨。她又道:“这次大将军的确过于莽撞,其实太后娘娘有自己的打算。” 刘岚彻问:“姐,你是什么打算?那你要告诉我呀。” 刘太后走下来,面目颇为倦怠,“你的所作所为的确鲁莽,不过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让那些大臣看见哀家的胸襟与风范。” 他追问:“那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陛下初初亲政,必定有纰漏。只要陛下出一点纰漏或是他掌控不了局面,太后娘娘便可以收拾残局,让满朝文武都看看,最后还是要靠太后娘娘。”张姑姑道,“那时,可以有一番作为。” “我明白了。”刘岚彻恍然大悟,原来长姐是以退为进,静待时机。 只要陛下那小子出一点事,他就可以散播流言,联合那些支持太后娘娘的大臣请太后娘娘再次摄政。 这招虽然高明,不过要等待时机,还是有点憋屈。 刘太后精致的面容有点倦怠,不过依然雄心勃勃,“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回去吧,哀家歇着了。” 他告退出宫,张姑姑伺候刘太后更衣就寝,问道:“娘娘,要安排人在陛下身边吗?” 刘太后颔首,“之前安排在清元殿的耳目不够机灵,哀家好好想想,派个机灵的去。” 张姑姑躬身道:“是。” …… 午门,燕南铮登上马车,没有意外地看见卿卿。 兰卿晓有点忐忑,本来想和鬼煞先出宫,不过有个人追过来,要他们在午门的马车等候殿下。 鬼见愁和鬼煞坐在外面驾车,马车行驶出午门,在夜色里快速行驶。 燕南铮伸手,她没有动,看着他冷峻的雪颜流闪着从街上流泻进来的细微昏光,尔后心虚地低头。 他依然伸着手,要她坐过来。 见他坚持,她不得已过去坐在他身旁,他把她抱在怀里,轻捏她的下巴,低哑地问:“为什么进宫?” “我担心你。”兰卿晓推开他的大手。 “这个理由,我接受,不过还是要罚。”他一本正经道。 “不用罚吧,我这不是没事吗?”她干笑,“对了,是我逼鬼煞带我进宫的,你不要罚他。” “你为别人求情,怎么不担心自己会受罚?” “我要信守承诺,你不能罚他,否则我就失信于人。” “你失信于人,那我的威信、王府的规矩怎么办?” “你的威信又不会因为这一次就没有了。”兰卿晓贼贼地笑。 “我的损失,你来补偿?”燕南铮的眸色暗沉下来。 “殿下要我如何补偿?”她好整以暇地问。 他不由分说地攫住她的粉唇,轻轻地咬,哑声道:“今夜伺候我,直至我满意为止。” 她羞恼地别开脸,“除了这样,什么都可以。” 他扬眉,“也罢,我换一样……要么提前洞房花烛,要么尽快嫁给我。” 兰卿晓气恼地拍他的肩,俏皮地斜睨他,“那不是一样吗?再换。” 燕南铮扳过她的脸,急切地吻她的唇瓣,霸道得好似要吞噬她。 她本能地反抗,因为鬼见愁、鬼煞都在外面呢,会听见声音。然而,他不管不顾地吻她,大手伸进衣襟,邪恶地覆住那团柔软……她浑身一颤,激烈地推他的手,可是根本推不开,他的大手不仅用力地揉捏,而且有下滑的趋势。 她尽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发出那羞人的破碎声音,四肢越来越不听使唤,软软地依在他怀里,任由他索取。 好不容易到了燕王府,兰卿晓飞快地跳下马车,往前疾行,进了以前住过的厢房,避开他。 躺在床上,兰卿晓才想起来,既然刘太后已经答应退居后宫,那她没有危险了,可以回针工局的,没必要住在燕王府呀。 现在这么晚了,若她提出回宫,就太折腾了,燕王也不会同意她回宫的。 燕南铮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去敲门,见她没有应声,便从窗台进去。 她的确睡着了。 他把她抱在怀里,她挣扎了一下,蹭了蹭,没有惊醒,睡得很沉。 暗影里,她的小脸莹白如冷玉,散发着水润的玉光,他被撩得心潮澎湃,柔柔地吻她的唇瓣,尽量不吵醒她。 睡梦里的兰卿晓正好梦到口干舌燥的情景,忽然有温润的柔软凑过来,便使劲地吸着,想要解渴。 他一愣,她这是做什么?跟婴儿一样喝奶? 他哭笑不得,让她吸个够…… 不知睡了多久,兰卿晓觉得身上凉凉的,眼眸、鼻子有点痒,好像有灼热的风拂来扫去。 她陡然想起是在燕王府,顿时清醒过来,果不其然,她一睁眼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雪颜,心慌慌的,“殿下,我累了,睡吧。” “该起来了,天亮了。” “啊?天亮了?”她转头望向窗台,果然,窗纸被天光映白了。 忽然,一阵酥麻的些微刺痛袭来,她震惊地看见令人羞臊的一幕,用力地推他,“我要早点回宫……我要起来了……” 燕南铮的深眸染了缕缕血丝,涌动着可怕的暗潮,“半夜有人一直吸我的唇,想必她梦见了婴孩时候的事。” 嘎? 兰卿晓错愕地愣住,吸他的唇?他说的是她吗?她怎么可能吸他的唇? 不过,她好像想起来了,好像是梦到了什么,她口干舌燥,想喝水,就一直吸啊吸…… “那下次再补偿殿下,我得回宫了。”她利索地推开他,想要下去。 “那也得先收取一点好处。”他压住她,再次含住那玫瑰花瓣般的蓓蕾,温柔吮吻。 一股奇异的电光击中她,她浑身战栗,四肢顿时软得像一汪春水,想爬起来都没气力。 她呢喃的声音似猫咪的喵喵声,“不能这样……不要……” 燕南铮用膝盖顶开她的双腿,绷紧的俊颜有几丝邪魅,“那这样呢?” 兰卿晓的心骤然提到嗓子眼,小脸煞白煞白的,本能地扭动身子避开他的昂然炽热,“不行……” 他太强悍,让她害怕。 他没有勉强她,温柔、暴烈地吻她,乐此不疲而又欲罢不能。 …… 兰卿晓庆幸躲过了“一劫”。 吃早膳的时候,她极其不自在,不敢看燕王,默默地扒饭。 燕南铮把一碗乳鸽汤放在她面前,“喝点汤。” 她闷头应了,接着低着头猛喝一顿,一碗汤见底了。 他知道她害羞,上次也是如此,根本不敢看他。他拿过她的小手,在手心亲了一下,她骇然一跳,惊得缩回手,动作非常大,好似真的被吓到了。 流风和鬼见愁在外面,没有看见,不然她更窘迫。 “殿下做什么?”兰卿晓虽然生气,但还是不敢看他。 “从今日开始,你要习惯。”燕南铮把她移过来,在她的眉心亲了一下。 她气恼地推开他,雪腮飞一抹绯红,似是枝头的晚梅,嫣红婉然,惹人怜爱,“殿下,他们都在外面呢。” 流风和鬼见愁在外面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鬼见愁忍俊不禁,“殿下越来越上道了,相信再过不久咱们王府就有小世子出世了。” 流风嘀咕道:“那可不一定。” 鬼见愁正想问为什么,却见流风头也不回地走了,好像还气呼呼的。 刘岚彻由徐总管带进来的时候,兰卿晓与燕南铮已经吃完早膳,正在喝解腻茶。 燕南铮伸手擦拭她的唇角,一双桃花眸溢满了柔情蜜意,而她低头浅笑,怡然接受他的温柔。 这一幕,对刘岚彻来说,特别的刺眼。 他瞧得出来,卿卿完全不抗拒燕王。莫非她再次接受了燕王? 想到此,他的心好似被人凶狠地刺了一刀,四肢百骸都痛起来。 兰卿晓看见他,窘迫地转过身子,“大将军。” 第257章:你没有任何机会 燕南铮知道有人看着,沉声道:“稍后我送你回针工局。” 兰卿晓轻轻点头,这样做也是给刘大将军看的,希望他尽快死心吧。 刘岚彻走过去,克制着心里的悲伤与锐痛,爽朗一笑,“卿卿,我送你回宫。” 她尽量选了温和的措辞,“不用劳烦大将军了,奴婢与殿下一起进宫便好。” 希望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吧。 他的面部表情微微僵冷,不过一瞬间就恢复了爽朗,“那一起进宫吧。” 昨夜还是两军对阵的生死对头,剑拔弩张,今日他又来燕王府,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真是有病,明明和燕王是敌对的关系,却总是凑在一起。 他承认燕王在谋略上略胜自己一筹,倘若他和燕王不敌对,没有各为其主,应该是值得一交的朋友吧。 燕南铮没有反对,即使反对了,以刘大将军的性子,必定会坚持跟着,还会使出各种花样,结果还是一样,何必呢?让他跟着也没什么,卿卿态度坚定便好。 尔后,三人乘坐马车进宫。 安静了半途,刘岚彻忽然道:“卿卿,接下来针工局应该要忙了。陛下亲政,要裁绣龙袍吧。” “大将军忘了吗?陛下的龙袍、被褥等等御用之物,皆由尚衣监负责。”兰卿晓淡淡一笑,“尚衣监应该会忙得脚不沾地,针工局一向都忙的。” “我倒忘了。”他清朗地笑。 她瞧得出来,昨夜他败在燕王手里,被刘太后训斥,今日一早又看见她与燕王卿卿我我,难免备受打击,心情低落,即使是笑也笑得勉强。 她笑了笑,想缓解这压抑的气氛,“大将军进宫是去见太后娘娘吗?” 刘岚彻点点头,“卿卿,不如我们一起吃午膳吧。” 兰卿晓委婉拒绝,“奴婢要忙绣活,没有空闲出来。” 他就知道她会拒绝,也不是那么在意。 燕南铮始终不发一言,时而温柔地看她一眼。 马车再次陷入沉寂,很快到了皇宫,她下了马车,独自会针工局,不理会燕王和刘大将军会怎样了。 刘岚彻其实没什么事,只是不想让她跟着燕王进宫,一路有他在,燕王就不会动手动脚。 他想追上她,不过终究打消了念头。 原本他想问问她,是不是与燕王重归于好,可又担心她说出那些他不想听的话,担心她说出让他死心、伤痛的话。如此,他会更痛苦。 燕南铮径自前往存墨阁,刘岚彻追上去,艰难地开口:“你打算迎娶卿卿?” “跟你有关吗?”燕南铮冰冷道。 “卿卿是本将军的知己友人,自然跟本将军有关。”刘岚彻冠冕堂皇道。 “卿卿已经答应嫁给本王,你趁早死了心,省得自苦。”燕南铮行走如风。 “本将军的事就不劳燕王操心。”刘岚彻的俊容洋溢着自信的微笑,“谁能抱得佳人归,谁能笑到最后,这还说不定。燕王,女子的心如海底针,卿卿选你还是选本将军,拭目以待。” “你没有任何机会。”燕南铮剑眉轻扬,自负,霸气,令人窝火。 刘岚彻想反驳两句,最终什么都没说,唇角微扯,左道剑眉高高地掀起,表示不屑。 尔后,他大步流星地离去。 燕南铮冷冷地勾唇,折往另一条宫道。 …… 兰卿晓回到针工局,听说了一件令人惊喜的事。 陛下亲政,要多裁几身新的龙袍,朝议的冕服,常服,等等,尚衣监人手不足,要求针工局调去一两个刺绣功夫好、品行稳重的绣娘,苏姑姑推介了叶落音。叶落音一口答应,激动得很。 兰卿晓把她拉到一旁,低声道:“落音,你想好了?” 叶落音点头,“嗯,我想好了,我要去尚衣监。” “尚衣监不比针工局有苏姑姑护着我们,我听说在尚衣监的绣娘一旦做错事,掌事公公就会严惩;倘若陛下龙颜不悦,会严惩,甚至会丢了小命。落音,我希望你慎重地考虑。” “卿卿,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快一年,我不能错过。” “为什么?”兰卿晓诧异地问。 叶落音拉着她往西边的殿廊走,绕到后面,坐在廊下的石条上,看着光吞吞的枝桠,眉心蕴了几分愁苦,“其实我娘在舅舅家并不好过。” 兰卿晓惊异地问:“你舅舅、舅母待你娘很不好吗?” 说起叶落音的身世,也是可怜。 在扬州城,兰家与叶家都是繁衍百年的刺绣大家,虽然不像豪富之家那般富足,但也是高门大院,在刺绣这行颇有名望。叶落音的母亲叶夫人没有为叶家生下继承香火的儿子,叶老爷颇有怨念,不声不响地纳了美艳的侍妾回府。一年之后,那侍妾生了一个儿子,从此水涨船高,成为侧室。 叶夫人年纪大了,失于保养,色衰爱弛,备受冷落,叶老爷越来越嫌弃她们母女俩。那侧室是个心机深沉、擅使手段的泼辣女子,仗着美貌与儿子,恃宠而骄,多次陷害她们母女俩。 让叶落音生气、失望的是,父亲只相信侧室的鬼话,根本不相信她们说的。因此,她们是百口莫辩。 那孩子一岁的时候,那侍妾贼喊捉贼,给儿子下了药,诬陷叶夫人谋害她儿子。叶老爷盛怒之下,把她们母女俩赶出家门。叶落音心气倔强,对父亲的所作所为彻底绝望了,毅然离开叶家。之后,她们母女俩回到娘家。 兰卿晓知道,她们回到娘家之后做绣活挣一点银子,可是寄人篱下的并不好过,备受白眼与欺辱。说白了,叶落音的舅舅、舅母不想让她们长期住下。 之前,叶落音提起过,她之所以决定北上帝京参选针工局的绣娘,是想寻一个出路,也希望母亲在舅舅家过得舒心一点。现在看来,她不希望一辈子当绣娘。 “我舅舅家的邻居阿姨跟我娘是年少就情谊深厚的闺中姐妹,她来信告诉我,自从我离开后,舅母对我娘就没有给过好脸色,每次说话不是尖酸刻薄就是极尽嘲讽、奚落。”叶落音感伤道,秀眸里交织愤恨、焦虑与对至亲的疼惜,“舅母甚至不叫我娘去吃饭,只送去剩饭剩菜。还有舅母的一双儿女,对我娘从未有过敬重之意,跟着舅母欺负我娘。” “你想去尚衣监搏一个机会?”兰卿晓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辛酸与迫不得已。 “卿卿,我实话告诉你,我不想一辈子当绣娘。若我是绣娘,根本无法把我娘接到帝京来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叶落音愁苦道,言辞之中颇多无奈。 兰卿晓没有追问,或许她想接近陛下、成为天子妃嫔,或许她有别的打算,这些都是她的决定、她想走的路,好比兰卿晓也有自己想走的路,旁人根本无法代为决定。 皇宫里这么多女子,年老的,年少的,妃嫔小主,宫女丫头,每个人都有一份隐秘的心思,旁人无法窥探,也无法阻止。飞上枝头变凤凰,那是幸运也是苦心经营、百般努力的结果;零落成泥碾作尘,那是红颜薄命也是甘之如饴自食其果。 一切,都在人心。 叶落音莹白的小脸流露出些许迷惘,“卿卿,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自量力,为了攀龙附凤而变得利欲熏心吗?” 兰卿晓摇头,轻轻搂着她,“我不也是这样吗?你和我都有自己想走的路,那我们就坚定地往前走,披荆斩棘,血雨腥风里携手并进。” 叶落音的秀眸泛着迷濛的水雾,“好!我们一起携手并进!” 回到绣房,兰卿晓看见飘絮进了苏姑姑的寝房,“飘絮去找苏姑姑做什么?” 叶落音莞尔道:“做好自己的本份便是。苏姑姑让我明天上午去尚衣监。” 红绡搂着她的手臂撒娇道:“叶姐姐,今后你飞黄腾达了,记得拉我一把。” 翎儿也笑道:“叶姐姐,以后空了常回来看看,绣房永远欢迎你。” 叶落音搂住她们,“我会记得你们的!在针工局最开心的就是有你们这几个一起哭一起笑的好姐妹。无论我在哪里,我的心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们。” 兰卿晓打趣道:“又不是生离死别,至于这样吗?尚衣监离针工局又不远,走几条宫道就到了,想见面还不容易吗?” 小倩哭得稀里哗啦,“我就是想哭嘛……叶姐姐走了,就没人指导我、纠正我了……” 一时之间,大家都有点感伤,决定今夜好好吃一顿。 苏姑姑的寝房里,飘絮轻柔道:“苏姑姑,尚衣监是否还需要绣娘?我也想去尚衣监历练一番,恳请苏姑姑给我一个机会。” “尚衣监只要一个绣娘,我已经决定了人选,也通报尚衣监的掌事公公了。”苏姑姑态度冷淡,直接回绝,“这件事已经定下了,无法更改。若下次还有机会,我推介你。” “真的没有更改人选的余地了吗?”飘絮咬着唇瓣问道。 第258章:晋封女官 苏姑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道:“飘絮,若有下次,我一定推介你。” 飘絮语声轻轻,却是倔强不甘,“下次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苏姑姑冷冷地盯着她,意味深长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推介你吗?” 飘絮摇头,不服气道:“苏姑姑,我进针工局的时日比叶落音长,刺绣功夫也比她好,我更适合尚衣监。我哪里做错了吗?” “你做过什么,做错了什么,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尚衣监裁绣的是御用之物,伺候陛下,绝不允许心术不正、工于心计的人兴风作浪。” “飘絮明白了。不过苏姑姑应该知道,哪个局、哪个司不是明争暗斗?哪些宫人是全然无辜、没有半点心机城府?想在宫里好好地活下去,甚至是活得有尊严,善良柔弱的小白兔根本不可能做到。”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杜绝这种事,更不能把这类宫人送过去!”苏姑姑义正词严道。 “谢苏姑姑教诲。”飘絮依然不甘心,语气生硬。 “在绣房,我不想看见这类事发生,你好自为之。”苏姑姑警告道。 “飘絮告退。” 出了寝房,飘絮快步往前走,森冷的目光凌厉如剑。 既然苏姑姑不帮她,她只能靠自己! 翌日,兰卿晓去毓秀殿看望玉肌雪和拂衣。拂衣的伤势完全康复了,依然在毓秀殿伺候玉肌雪的日常膳食。 看见拂衣和玉肌雪相处融洽,兰卿晓很是欣慰。 刚出毓秀殿,兰卿晓看见一个太监快步走过来,他问道:“姑娘可是针工局的卿卿?” 她诧异道:“我是,你是……” “请姑娘去一趟宁寿宫,太后娘娘和陛下都在等你呢。”这太监道。 “好,我这就去。”她不明所以,刘太后和陛下都要见她?莫非出了什么事? 来到宁寿宫,兰卿晓踏入大殿,低头而行,眸光微抬,刘太后和陛下高坐宝座,正在闲话家常,有说有笑,甚是融洽。 她下跪行礼,“奴婢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 刘太后笑道:“你可算来了。陛下,这位便是针工局的绣娘,刺绣功夫精湛,机灵懂事,还跟着燕王侦破命案呢。哀家瞧着她有胆识有头脑,不想埋没了人才,正好陛下身边又缺个得力的奴才,就让她给你跑跑腿、办办事。” 兰卿晓心神一颤,刘太后要把她放在陛下身边当耳目? “母后看中的人必定是才干不凡。其实儿臣也记得她,她的确有几分能耐。”慕容文暄温润地笑。 “陛下不反对便好,那就让她当你身边的女官吧,给你整整书案,在宫里跑跑腿。” “多谢母后。” 兰卿晓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而陛下刚要亲政,明明知道这是刘太后安排的耳目,也不可能拒绝。 她跪谢隆恩,想着燕王知道了此事,是反对还是赞成? 刘太后又说了两句话,就让陛下回去了。 临行前,刘太后嘱咐她:“卿卿,今后你便是陛下身边的女官,做好自己的本份尽心尽力为陛下办事,若有行差踏错,哀家绝不轻饶!” 离开宁寿宫,兰卿晓想不明白,为什么刘太后这般相信她会把陛下的一举一动相告呢?刘太后这般精明,没道理瞧不出她一直在敷衍了事。或者刘太后有后着?或者有其他更加可怕的打算? 宁寿宫大殿,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宫女走到宝座前,“太后娘娘相信卿卿会对您效忠?” 刘太后饮了茶水,搁下茶盏,“哀家知道你对她有偏见、有仇恨,可是你别忘了,你沦落到这般境地,是你咎由自取。她从未害过你。” “奴婢的确恨她,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可是奴婢知道太后娘娘还要用她,不会再乱来。奴婢只是觉得,她名义上为太后娘娘办事,却颇多敷衍,根本没有查到什么。” “想从燕王身上查探到暗卫与‘天罗地网’,她的道行还不够,连你也做不到。陛下年轻气盛,她留在陛下身边,倒是一步不错的棋。” “但愿她效忠于太后娘娘。”年轻宫女面庞冷冽,眼眸含着幽恨。 “疏影,哀家知道让你戴着人皮面具扮成寻常的宫女,委屈你了。待哀家重新掌权,会重新重用你。”刘太安抚道。 “奴婢能够苟活人世,陪在太后娘娘身边,已经心满意足。”凌疏影诚挚道。 八贤王杀她的前夕,太后娘娘找了一个替换她的宫女戴上人皮面具入狱,扮成她的模样。而她在太后娘娘的安排下,也戴上人皮面具在宁寿宫当一个不起眼的普通宫女。 她感念太后娘娘的救命之恩与怜惜之情,可是她活下来的唯一目的是,杀死卿卿! 若非卿卿,刘大将军也不会对她那般冷酷绝情! 刘太后走到她面前,轻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你再忍耐一阵子,不如哀家调你在跟前伺候,可好?” 凌疏影摇头,“谢太后娘娘体恤。奴婢干粗活的时候更能锻炼心志与毅力。” 最重要的事,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容易引人注目。 刘太后欣慰地点头,“你能这样想,哀家很高兴。” …… 兰卿晓回到针工局的时候,针工局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她被封为陛下身边的女官,因为太监来传旨了,还要苏姑姑立即裁绣两身女官的衣袍给她。 红绡、小倩和翎儿激动地围上去,抱着兰卿晓的手臂,又跳又叫又笑地贺喜她。 其他绣娘站着围观,有的羡慕妒忌,有的不屑冷笑,有的恨得咬牙切齿,有的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飘絮并没有站起来,坐在自己的绣架慢慢地刺绣,疯狂的妒忌好似一只只小虫啃噬着她,让她不得安生。 为什么那个贱人会成为女官?? 坐在一旁的玲珑气愤道:“昨日叶落音成为尚衣监的绣娘,今日卿卿又成为陛下的女官,为什么她们这般幸运?老天爷一定瞎了眼!” 李青青同仇敌忾道:“可不是吗?她们也配?无需多久,她们一定会获罪被砍脑袋,我们等着瞧吧。” 兰花疑惑道:“今日叶落音要去尚衣监呢,不知去了没。” 玲珑瞪她一眼,“你操心她干吗?你想巴结她不成?” “我哪有?我只是随口一说。”兰花委屈地嘀咕。 “好了,别说了。”飘絮烦躁地呵斥,眸光阴冷无比。 她就等着瞧,叶落音如何去尚衣监当绣娘! 这边,兰卿晓看了一圈没看见叶落音,问道:“落音去尚衣监了吧。” 翎儿回道:“应该去了吧,她走之前说要去茅房一趟,就把包袱放在这儿,回来了再带走。” 小倩转头一看,“咦,叶姐姐的包袱还在这儿呢。莫非她忘记带走了?” 红绡也疑惑起来,“叶姐姐去茅房有小半个时辰了。” 兰卿晓顿时觉得不对劲,叶落音不可能忘记,包袱里的东西都是她视若珍宝的贴身之物,比如她娘送给她的耳环、玉镯和香囊。 “我去茅房找找。” “我也去。”翎儿擅长察言观色,瞧出她的异样,自告奋勇跟着去。 她们刚走出绣房,看见一个太监浑身臭熏熏地走过来,布鞋、袍角和身上溅了不少秽物。 翎儿诧异地问:“你这是怎么了?掉粪坑里了?” 这太监气急败坏道:“我怎么可能……不过你真说对了,有人掉粪坑里,刚刚打捞上来。” 兰卿晓心一紧,连忙问道:“是谁掉粪坑里?人还活着吗?” “我和三个侍卫一起打捞上来的,那宫女身上糊满了……根本瞧不出是什么人,也不知是死是活。哎呀,不说了,一说我就犯恶心,快吐了。我赶紧去洗洗。” “卿姐姐,不会是叶姐姐吧。”翎儿面色大变。 兰卿晓疾步冲向茅房,翎儿立即跟上。 茅房在针工局的西侧边上,她们赶到茅房,四周围着不少人,侍卫,太监,宫女,大多数是针工局的人。 “好恶心!全身都是屎尿,臭气熏天的。”有宫女嫌弃地捂着口鼻。 “好端端的怎么会掉进粪坑?又不是小孩子。” “是意外还是人为,这都不好说。” “你看她一动都不动,应该死了吧。我听说她在粪坑里待了好一阵子才被人发现的,几个人又捞了好一阵子,只怕是一命呜呼了。” “若是寻常的溺水,大多数没救了。这掉进粪坑,吃了不少屎尿,不噎死也熏死了。” “也不知道这人是谁,都看不清容貌。” “看她的衣裳应该是绣房的人,这大半年来,绣房真是不太平,各种奇奇怪怪的事一茬接着一茬。” “自从那个卿卿进了绣房,绣房就不断地发生各种事,每件事都跟她有关,她就是个不安生的,哪里都有她。” “嘘,别说了,她来了。” 兰卿晓自然听见这些尖酸刻薄的议论,不过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她冲到前面,翎儿也跟着挤进来,震惊地瞪大双目,却不由自主地捂住口鼻,实在太臭、太恶心了。 第259章:落音遇害 兰卿晓蹲在那宫女身旁,心慌气促,忍着各种不适察看这人究竟是不是叶落音。 上苍保佑,希望不是叶落音。 翎儿问站在一旁的侍卫:“现在怎么办?你们就把她扔在这儿吗?她不知是死是活,总得先把人冲洗干净吧。” 一个侍卫冷漠道:“我们只管把人捞上来,其他的事我们不管。若你们是相识的,就带回去冲洗。” “是落音!”兰卿晓慌急地喊道,“麻烦你们把她搬到井边。” “卿姐姐,你如何认出来的?”翎儿惊得睁眸。 “落音的右手手腕戴着一条红绳金猪,是她娘给她的。你看。”兰卿晓见那几个侍卫一动不动,站起身来疾言厉色道,“我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女官,在陛下身边办事,现在我命令你们,把她搬到井边!” 她晋封一事还没传扬开来,因此这几个侍卫还不知道。 他们见她面目冷厉、气势逼人,有点被吓到了,加上她是刘大将军心尖上的姑娘,他们不敢再怠慢,立即干活。 叶落音催促道:“快快快!不要耽误!” 四个侍卫恶心得不行,但还是抬着叶落音往附近的水井飞奔,她们也跟着去。不过兰卿晓先吩咐一个侍卫去存墨阁找鬼煞,希望今日鬼煞进宫了。 衣房、绣房的人没有跟去,继续议论。 一个衣房的宫女道:“方才听见了吗?卿卿当真晋封为陛下身边的女官?” 另一个人道:“你还不知道吗?不久之前有太监来针工局宣旨。” “她不就是攀上燕王殿下和刘大将军才飞上枝头的吗?若我会使狐媚妖术,也能让燕王殿下、刘大将军对我百般呵护,可惜呀,我不会她那狐媚妖术。” “说起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你们想想,凡是跟她作对的人,比如绯颜、若影、雨婷,比如凌女官、瑶华郡主,都死了,哪个有好下场的?绯颜、若影和雨婷倒也罢了了,凌女官和瑶华郡主是什么人呐,一个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一个是八贤王的掌上明珠,都斗不过卿卿。你们想想,不觉得瘆人吗?” “你这么说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连凌女官、瑶华郡主都惨败,说明卿卿不是寻常人。她还会狐媚妖术,可见她就不是人。”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卿姐姐才不是那种人!”一个跟红绡、翎儿交情不错的绣娘反驳道,“你们再乱嚼舌根,我告诉苏姑姑!还有,卿姐姐已经是陛下身边的女官,也是你们可以妄议的吗?你们不要命了吗?” 那几个议论的宫女知道自己强不过人,只好咽下这口气,散了。 水井边,兰卿晓知道自己不能慌乱,吩咐两个侍卫和翎儿打水上来,她自己则用丝帕擦拭叶落音的口鼻。 她不顾恶心的屎尿,或用丝帕,或用手去擦拭,热泪夺眶而出。 老天爷保佑,落音一定会没事的! 持续泼了几桶水,总算把叶落音的脸部和身上冲洗了个大概。 “这天儿还冷,叶姐姐全身湿透了,会冻着的,不如先抬回通铺房。”翎儿焦灼地提议。 “也好。”兰卿晓吩咐侍卫把叶落音抬到住的地方。 “我先回去问问有没有热水。”翎儿先行奔回去。 他们把叶落音抬到住处的时候,鬼煞也赶到了。 鬼煞了解了个大概,立即道:“去备一桶沐浴的热水。” 翎儿立即去了,尔后,他的大掌按在叶落音的后背心,运气汇入她的身躯。 半晌,她终于喷出一口污秽的东西,人也醒了。 兰卿晓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喜极而泣,“落音,你吓死我了。” 他给叶落音喂了一颗褐红色的药丸,对兰卿晓道:“大人无需担心,污物进了叶姑娘的口鼻,堵住了才导致昏迷,现在没有大碍了。” “谢谢你。”兰卿晓悬着的心终于回落,清眸泛起水雾,鼻头酸酸的。 “大人言重了。”鬼煞又道,“叶姑娘受寒了,要在温水里泡半个时辰,要不停地加热水,不能让水凉了。稍后我送来几包药,每日喝两顿,连服三日便可。” “劳烦你了。” “应该的。” 鬼煞又叮嘱了两句,便回燕王府取药。 翎儿备好热水,她们合力把叶落音搬到浴桶里。红绡和小倩也回来帮忙,去灶房提热水过来。 叶落音小脸苍白,乌发脏得发臭,兰卿晓端着一盆水,翎儿把叶落音的乌发浸在水里清洗,洗了三遍才洗干净,最后抹上发油。 叶落音有气无力道:“卿卿,翎儿,谢谢你们……” 翎儿笑道:“叶姐姐你没事就好,不许说这样的话。” 兰卿晓焦虑地问:“落音,你哪里不适,告诉我。” 叶落音轻缓地摇头,“现在觉着还好。” “对了叶姐姐,你怎么会掉进粪坑?”翎儿不解地问,“你说要去茅房,就是那时候掉进去的?” “嗯,就是那时候。卿卿,有人要害我!”叶落音有些激动,拽住兰卿晓的手腕。 “你慢慢说,我一定会查出置你于死地的凶手!”兰卿晓早就猜到她是被人害了,不然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掉进粪坑? “竟然有人要害叶姐姐!”翎儿气愤道,“卿姐姐,现在你是陛下身边的女官,你一定要查出真凶,严惩真凶。” “当时我刚站起来,忽然后颈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下,应该是木棍之类的东西打的。接着我就晕过去了,醒来后就在粪坑里。”叶落音的秀眸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充满了愤恨,“我一边喊救命一边拼了全力爬上去,可是里面太深了……” 她不愿再去回想,那是屈辱、恶心、难堪的回忆,一回想起来就会忍不住想呕。 兰卿晓蹙眉问道:“你看见打你的那个人了吗?” 叶落音认真地想了想,“没看见……不过在我晕了之前,好像看见打我那人的衣裳下摆跟我们一样的颜色。” 翎儿添了三勺热水,义愤填膺道:“跟我们一样的,那不就是绣房的人?不对,衣房跟我们绣房的衣裳是一样的,衣房的人也有可疑。” 叶落音见兰卿晓如有所思,问道:“你在想什么?” “今日你好一些便去尚衣监,以免被人顶替了。”兰卿晓清冷道。 “你的意思是,置我于死地的人,是嫉恨我调到尚衣监?” “极有可能。我会从这方面去查,你无需想太多,以最好的状态去尚衣监便是。” “好。”叶落音握住她的手,“卿卿,幸好有你。” “还有我。”翎儿笑眯眯道。 “嗯,你也有功劳。日后我飞上枝头了,一定把你调出针工局。”叶落音笑道。 “叶姐姐最好了。”翎儿甜甜地笑。 兰卿晓却笑不出来,吩咐翎儿好好照顾叶落音之后,她前去找苏姑姑。 苏姑姑早已得知叶落音掉入粪坑一事,深觉诧异,“怎么会无缘无故的……” 兰卿晓严肃道:“苏姑姑,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苏姑姑皱眉道:“人为……” 兰卿晓把事发经过说了一遍,“苏姑姑,我觉着落音遇害应该与她调到尚衣监这件事有关。您怎么看?” “你想查下去?” “落音险些死了,我不能让她白白受害,也不能让这么狠辣的人逍遥法外。” “我明白你的心情。”苏姑姑走到她面前,“现在你是陛下身边的女官,若想追查下去,我无法阻止你。” “苏姑姑,您永远是我尊敬的长辈。若没有您一再的维护与提拔、赏识,我也不可能有今日。在我心里,你就像我至亲的长辈,我希望与您的情分永远保持下去。”兰卿晓恳切道。 “你有这份心,证明我没有看错人。”苏姑姑拍拍她的手,神色怅惘,“查查也好,针工局的害群之马终归要揪出来。” 兰卿晓致谢,“苏姑姑,我不会让你难做。待我上任后边开始追查,若当真查到害落音的人,我会从严惩处。” 苏姑姑莞尔道:“好。今后你必定忙着在御前行走,不过也别忘了来针工局看看。” 兰卿晓笑道:“别人都可以不来看望,苏姑姑是一定要来看望的。” 告别苏姑姑,兰卿晓想去存墨阁找燕王,不过终究没有去。这青天白日的,她不能去,刘太后会猜疑她。 刘岚彻倒是来了,听闻她晋封为女官,把她拉到一处五角亭。 “大将军可以帮奴婢一个忙吗?” “什么忙?”他惊喜地问,“你不想当女官?那我去跟陛下、太后娘娘说……” “不是这件事,奴婢的好姐妹叶落音遭人谋害……”兰卿晓简略地说了事发经过,借用他的权势追查,会容易一些,“奴婢想查出真凶。” “针工局还有人想害你们?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刘岚彻气得咬牙,“好!我帮你查!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当什么女官……” “是太后娘娘下的懿旨,奴婢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可以帮你推了。” “大将军为什么不想奴婢当陛下的女官?”兰卿晓好整以暇地问。 “当女官有什么好的?整日忙这忙那的,还有,你在陛下身边伴君如伴虎,太危险了。我不想让你涉险……”刘岚彻说了好几个理由,态度相当的强硬。 第260章:略施小计 “奴婢不当女官,不是一样处处危机吗?大将军,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无法更改。” 兰卿晓莞尔一笑,知道他反对的最重要原因,眼下陛下和燕王是一派的,而他与他们是敌对的,他自然不希望她跟陛下、燕王整日为伍。 刘岚彻知道说服不了她,也知道阻止她当女官最关键的是长姐。 于是他跟她告辞,前往宁寿宫。 刘太后正在品尝燕窝,见他来了,招呼他也吃一碗,他拒绝了。 他开门见山地问:“姐,你为什么让卿卿当女官?她有那本事吗?” 其实他并不是猜不到她的意图,只是想亲耳听她说。 “你猜不到吗?”她轻缓道,“你不要小瞧卿卿,她自有几分能耐。” “你觉得她会把陛下的一举一动跟你禀报吗?”刘岚彻说完有点后悔,这不是变相地说卿卿不够忠心吗?会不会害死她? “若她背叛哀家,哀家便狠下杀手。”刘太后吃着燕窝,杀伐决断的话却轻飘飘地说出来。 “姐,我要娶她,你不让。我要保住她一条命,你又要她给你办事。你是不是非要我这个弟弟万念俱灰?”他伤心难过地说道。 “她是最好的人选。” “你的耳目那么多,哪个人都比她合适。” “燕王喜欢她,信任她,陛下也会信任她。” “可是,卿卿会给你想要的密报吗?” “哀家自有办法。” 刘岚彻恳切地求道:“姐,就当我求你,我很认真地求你,收回成命。你让她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要把她当耳目。今后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都听你的,好不好?” 刘太后冷笑,“我们刘家的好儿郎呀,为了一个绣娘,竟然心甘情愿牺牲这么大。” 他苦笑,“姐,你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心情。即使她不喜欢我,我也希望她好好的,平安喜乐,希望她每一日都顺心快乐……” 她看着胞弟温柔、含情的眼神,叹息道:“好,哀家答应你,不会要她的小命。不过这件事哀家不会改变主意,你死心吧。” 刘岚彻知道保住卿卿的小命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郑重道:“希望太后娘娘不要食言。” …… 午后,叶落音的情况好一些了,坚持去尚衣监,兰卿晓叮嘱她注意歇息。 兰卿晓的身份不同了,指使金公公绰绰有余,不过她很客气,请他召集针工局所有人。 今时不同往日,金公公有求必应,不敢怠慢,把所有人召集到前院。 黑压压数十人,面对这么多人,兰卿晓丝毫不惧,清冷的目光缓缓扫过,气势逼人。 “不知她要说什么,不会是算总账吧。”有人低头窃窃私语。 “当了女官就不一样了。你看她那德行,好像她是针工局的女王。”有人不屑道。 “不就是女官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等着看她能当多久!” 金公公压压手,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说道:“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卿大人如今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女官,在陛下身边办事。这是我们针工局的荣耀,大家要尊敬卿大人,但凡她有什么吩咐、要求,我们都要尽心尽力地去办,知道吗?现在,卿大人要对大家说一件事,仔细听好了。” 不少人不屑他的狗腿子嘴脸,以前他也欺负过卿卿好吗? 兰卿晓猜到几分她们的心思,扬声道:“今日上午,叶落音在茅房被人打晕,扔进粪坑。她是尚衣监的人,若我不追究,尚衣监也会追究。因此我希望害她的人主动来跟我认罪,我会从轻发落。倘若那凶手执迷不悟,不来认罪,我也会查出来。一旦查出来,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红绡、翎儿和小倩等人激动地握拳,卿姐姐当了女官就是不一样。这番话合情合理,气势十足,威震八方,太厉害了! 兰卿晓冰冷的目光扫过去,想从每个人的表情看出一丝端倪。 金公公严厉道:“害人的凶手速速出来认罪,否则一旦抓到,重打一百大板!” 每个人都低着头,鸦雀无声。 静默了片刻, 兰卿晓的清眸萦绕着冷厉的寒芒,“我警告那个凶手,你最好求老天爷保佑,你的下场会很惨!” 这时,两个人踏进针工局大院,兰卿晓看见大多数人变成一张花痴脸,就知道来人是谁。 金公公立即转身下拜,“奴才拜见大将军。不知大将军有何吩咐?” 刘岚彻对兰卿晓低声道:“在训话?” 兰卿晓摇头,“我警告凶手,要凶手来认罪,不过没人认罪。” “看我的。” 他扬眉一笑,沉厉道:“本将军的眼里不容一粒沙子,害叶落音的凶手不来认罪,那本将军就追查到底。查到凶手,无论是什么缘由,一概乱棍打死!” 一部分人羡慕妒忌恨,刘大将军对卿卿也太好了吧。 依然没有人出来认罪。 兰卿晓知道多说无益,清冷道:“两日之内,我定会查到凶手。大家散了吧。” 忽然,她看见一个人走得很慢,双腿打颤,好似紧张得走不动路。 兰卿晓冷冷地勾唇。 半个时辰后,衣房和绣房的人都在议论一件事。 红绡神秘道:“你们知道吗?卿姐姐在茅房附近找到一小片碎布,这碎布应该是从凶手的衣袍上扯下来的。” 翎儿惊喜道:“当真?可是那碎布怎么会扯下来?” “想必是凶手走得匆忙,刮蹭到什么锐物,就把衣袍的一角撕扯一小片。” “原来如此。可是我们每个人的衣袍都是一样的呀。” “卿姐姐要检查每个人的衣袍,不单单是我们身上穿的,还要检查我们所有的衣袍。哪个人的衣袍有破损,就有重大嫌疑。” “就凭一小片碎布,能抓到凶手吗?” “卿姐姐跟着燕王殿下办案数次,很有经验,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她。” 李青青和兰花面面相觑,挨过去听那些人议论,尔后回去说给玲珑和飘絮听。 飘絮淡淡道:“这件事跟我们无关,不要瞎掺和。” 不多时,兰卿晓、金公公和苏姑姑来到绣房,声明要检查每个人的衣袍。 忽然,翎儿和红绡抓着莫姑姑走过来,莫姑姑的手臂抄着一个小包袱,低着头,满面惊慌,手足无措。 苏姑姑瞪莫姑姑一眼,恨铁不成钢。 “你们抓我做什么?”莫姑姑挣扎道,“金公公,我只是收拾一下衣物,她们凭什么抓我?” “卿姐姐,我和红绡亲眼看见莫姑姑拿着这身衣袍去烧掉。所幸我们及时拦住,不然这衣袍就烧成灰烬了。”翎儿气愤道。 “你还不如实招来!”金公公怒喝。 “这身衣袍……脏了,我不想穿了……就烧掉……”莫姑姑结结巴巴道。 “莫姑姑,我在追查凶手,你却把衣袍烧掉,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兰卿晓精致的小脸流闪着冷酷的光芒,疾言厉色地怒问,“是你谋害叶落音,是不是?”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害她……”莫姑姑激动地争辩,“不是我……” “来人!把她押出去,乱棍打死!”兰卿晓的清眸森冷地眨动,飞落一丝戾气。 “你不能杀我……苏姐姐,救我……”莫姑姑奔过去抓着苏姑姑的袍角,衣袍掉在地上,也不管了。 “你自作自受,与人无尤。”苏姑姑冷冷道,不想看她一眼。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供出指使你的主谋,我可以从轻发落,饶你一命。”兰卿晓冷漠道。 “卿大人,我真的没有……”莫姑姑万念俱灰地跪坐在地,泪流满面。 绣娘们窃窃私语,衣房的人也跑过来围观,房内房外济济一堂。 兰卿晓盯着莫姑姑,眼神凌厉,“是乱棍打死,还是侥幸保得一命,全在你一念之间,你最好想清楚。” 玲珑轻轻拉扯飘絮的衣袖,悄声道:“怎么办?” 飘絮盯她一眼,非常不屑。 莫姑姑的泪水不断地涌出来,嘴唇动了动,嘶哑道:“卿大人,的确是我打晕叶落音,把她扔进粪坑……可是我也是迫不得已……是飘絮威胁我,指使我去害叶落音的……” 此言一出,绣房内外哗然。 害叶落音的竟然是温婉清冷飘逸的飘絮?会不会弄错了? 玲珑紧张死了,双臂发颤,“怎么办?” 飘絮依然冷若冰霜,无动于衷地站着,好似她的名字不是飘絮,宛若她未曾听见这些话。 所有人都看着她,对她指指点点,她梗着脖子抬着头,目光越过所有人,望向外面的虚无之处,淡然飘远。 金公公严厉地喝道:“飘絮,竟然是你!你为什么谋害叶落音?” 当即,两个侍卫上前去押住她,迫使她跪下。 兰卿晓似笑非笑道:“叶落音调到尚衣监,飘絮眼红妒忌,也想到尚衣监当绣娘。苏姑姑拒绝了她,她不甘心,决定害死叶落音,她就可以取而代之,去尚衣监当绣娘。自然,她不会亲自动手,她抓着莫姑姑的把柄,威胁莫姑姑帮她办事。飘絮,我说的没错吧。” 飘絮没有开口,清雅的小脸染了寒霜。 兰卿晓又道:“其实我并没有找到衣袍的碎布,我让红绡、翎儿散播流言,是要凶手露出马脚。” 第261章:泼墨桃花 眼见卿卿这般厉害,玲珑、李青青和兰花忐忑不安,担心自己受到牵连。这件事的确是飘絮姐姐威胁莫姑姑,跟她们无关呀。 金公公问莫姑姑道:“你有什么把柄被飘絮抓在手里?” 莫姑姑不敢说,声嘶力竭地求饶:“卿大人,我认罪,我错了,可我不是故意的,是飘絮威胁我……您说过会饶我一命,您不能食言呐……” 兰卿晓冷酷道:“押下去,杖六十,逐出皇宫!” 莫姑姑愣了一下,磕头道:“谢卿大人……” 飘絮的唇角噙着的冷笑极轻极寒,根本不惧,“是我威胁莫姑姑把叶落音推进粪坑,那又怎样?” 苏姑姑痛心疾首道:“飘絮,你让我太失望了!” “苏姑姑,自从卿卿、叶落音进绣房之后,你眼里还有我吗?你把重要的绣活交给她们,我和绯颜只能绣一些低品级的妃嫔小主的宫装,或是朝中大臣的官袍。你悉心教导她们,又是如何对我的?你喜欢她们,维护她们,纵容她们,却对我们严苛,这公平吗?”飘絮凄涩地冷笑,一向飘逸如云的小脸如今布满了不甘与怨恨,“绯颜下场凄凉,没想到我也是。” “飘絮,你进绣房以后,我没有悉心教导你和绯颜吗?你和绯颜天赋不错,刺绣功夫遇到了瓶颈,你们不潜心研习,整日想着如何整死别人,兴风作浪,我还要怎么喜欢你?以前你和绯颜色明争暗斗,小打小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卿卿和叶落音进绣房以后,你们不上进,却挖空心思地谋害她们,心术不正,我绝不容许你们胡作非为!”苏姑姑捂着心口,语重心长地训斥,“绯颜事败被处死,你为了一己私欲谋害别人,落得如此下场,是你咎由自取!” “论资排辈,也该是我调去尚衣监。叶落音有什么资格去?她的刺绣功夫根本比不上我和卿卿,什么时候轮到她?”飘絮忽然声嘶力竭地喊道,喊出心里的悲愤与不甘。 “我让你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去尚衣监做什么?去害人吗?你害人出了事,我也要担责!再者,你这样的心思,不适合御前伺候!”见她执迷不悟,苏姑姑又悔恨又心痛。 围观的人有不少人同情飘絮的遭遇,认同她的想法,苏姑姑的确太偏心,只想着卿卿和叶落音。可是,谁让她们的刺绣功夫不如人呢? 兰卿晓冷厉道:“来人,把飘絮拖出去,乱棍打死!” 飘絮被两个侍卫拖出去,歇斯底里地吼道:“卿卿你这个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姑姑低声道:“卿卿,能否看在我的面上,网开一面……” 兰卿晓摇头,“苏姑姑,不是我不给你面子,飘絮和绯颜一样,执迷不悟,死不悔改。若不处置她,还会有人遭殃。” 苏姑姑叹气,不再多说,金公公让众人散了。 翎儿、红绡和小倩兴奋地笑,“方才卿姐姐太厉害了!有女官大人的风范!” “有卿姐姐保护我们,以后我们在针工局是不是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谁敢欺负我们,我们就去找卿姐姐为我们讨回公道。” “以后卿姐姐需要宫女伺候,我去伺候她,哈哈……”翎儿笑道。 …… 这是兰卿晓留在针工局的最后一夜。 她和翎儿、红绡和小倩一起吃了一顿丰富的晚饭,红绡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道:“卿姐姐要常回来看看我们,我们会想你的。” 翎儿抱着她另一只手臂甜甜地笑,“以后我们叫你卿姐姐,还是叫你大人?” 兰卿晓笑道:“你们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小倩也跟着问道:“那以后我们可以跟你没大没小的吗?” 兰卿晓点头,“私下里可以。” “卿姐姐对我们真好。” 三个人笑得东倒西歪,尔后,兰卿晓送绣好的一身衣袍到存墨阁。 燕南铮还在存墨阁,在书房等她来,他知道今夜她一定会来。 “绣好了?不过怎么只有一身?”他关好房门,从身后搂住她,大手不规矩地游弋。 “还有一身来不及绣,殿下看看是不是喜欢。”她掰开他的大手想挣脱出来。 “无论你绣什么,我都喜欢。”他紧紧地抱住她,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嗅着。 “别这样……殿下先放开我……” 燕南铮忽然抱起她,把她放在书案上,尔后一手握着她的脸颊,“你想当陛下的女官?” 兰卿晓反问:“你赞成吗?”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柔嫩的唇瓣,“若你真想当女官,我不会阻止你。” 她如实道:“我的确想当,不过这是太后娘娘的懿旨,我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对了,太后娘娘当真以为我会效忠于她?” 他低沉道:“刘太后的心思没那么简单,至于她在想什么,我暂时猜不到。” “我也想不明白太后娘娘真正的用意。” “你无需担心,有我在,所有的刀光剑影都会化作无形。” “好。对了,我当陛下的女官,要做些什么?要不要跟着上朝?”兰卿晓轻然一笑。 “当初凌疏影跟着刘太后上朝,因为她协助刘太后处理百官奏表,参决政务,你还不够格,无需上朝。”燕南铮笑道,“陛下应该会让你处理一些内廷的事务,比如后宫的,或者是太监不太方便办理的事。” “那就好,我也觉得我不够格去参绝政务。”她在想,以后与燕王就不必偷偷摸摸了,岂不是美事一桩? “人在高位,妒忌者有之,使绊者有之,谋害者有之,今后你务必处处当心,步步谨慎,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多谢燕王殿下教导。”她煞有介事地抱拳致谢。 “谢人要有诚意。”他意有所指地笑。 “我得回去了。”兰卿晓挣扎着要下去。 燕南铮把她扣在怀里,炽烈地吻她,直至她气喘吁吁才暂时停歇。 她连忙问道:“我听说圣寿宴将至,太后娘娘下令大肆操办圣寿宴,太后娘娘会不会另有意图?” 他淡淡道:“每年都会举办圣寿宴,今年陛下亲政,自然要广宴文武百官,也算是双喜临门。刘太后城府极深,会在圣寿宴做什么,还不好说。” 见他又要吻过来,她连忙道:“看看我给你绣了什么,看看嘛。” “你撒娇的模样,我心沉醉。” 燕南铮低沉道,轻吻她精致的耳珠。 兰卿晓闪躲开来,把衣袍塞在他胸前。 他低声笑着,展开华紫衣袍。广袂、袍摆皆用银线绣了桃花,确切地说,是泼墨桃花,在昏红的光影下闪着细碎的银芒,似一朵朵精致的银色桃花浮现在华紫的绸缎上,低调的华美,精美绝伦。 “你是要我多招几支桃花吗?”他靠近她,极具危险性。 “反正殿下从来不缺桃花,那么多名门闺秀、贵女都是你的桃花。”她随时准备开溜。 “那么多桃花,我只想折下你这支。” 燕南铮扣住她的后脑,再次吻住她的唇瓣…… …… 由于官袍还未裁好,兰卿晓不知道穿什么衣袍,刘太后送来一身官袍,是以前凌疏影的官袍,不过凌疏影未曾穿过,是新的。 兰卿晓没有那么多讲究,先穿着了,前去拜见陛下。 慕容文暄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她踏进大殿,恭敬地行礼。 “卿卿,当了女官果然不一样了。”他清朗地笑。 “陛下见笑了。陛下尽管吩咐微臣。” “眼下朕也没什么事吩咐你,要不你先熟悉一下御书房附近的宫殿。对了,母后给你安排了住处,朕吩咐太监带你过去瞧瞧,今夜你就住在那儿。” “谢陛下。陛下,微臣的住处就微臣一人吗?”兰卿晓进宫后都是和众多姐妹住一起,今夜一个人住一处偌大的殿室,还真是有点发毛。 “自然不是你一个人,你好歹是朕的女官,有宫女太监让你差遣。”慕容文暄失笑。 “陛下,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微臣与宫女、太监还需时日磨合,微臣想把针工局要好的姐妹调过来,可以吗?” “自然可以。不过只能一个。” “谢陛下隆恩。”兰卿晓欢喜地谢恩。 刘太后给她安排的殿室距清元殿不远,名为浮碧阁,宫殿不大,只有主殿三间和宫人的住处两间,精致幽静,是个好去处。 她在浮碧阁走了一圈,宫女樱桃、太监小南陪着走了一圈。 樱桃沉默寡言,问一句她才回答一句;小南却是个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的家伙,说了一路。 回到大殿,兰卿晓看着他们,五分严肃五分含笑,“我当过宫人,知道宫人的辛酸与辛苦。既然我们有缘成为主仆,我就会护着你们,而你们伺候我,我只要求你们一点,忠心耿耿。” 小南连忙应道:“是,大人说得对。奴才必定对大人忠心耿耿。” 她一本正经道:“你们可以脑子不灵光可以犯错,但绝不可以做背叛主子、欺害主子的事,明白了吗?” 二人异口同声道:“明白了。” “小南,你去针工局一趟,找一个叫做翎儿的绣娘,把她带到这儿。” “是,奴才这就去。” “啪啪啪——” 有人拊掌,兰卿晓往外看去,轻柔地笑起来。 第262章:凶手是燕王? 刘岚彻走进来,明朗地微笑,“卿卿,当了女官果然不一样了,有气势有威严。” 兰卿晓吩咐樱桃道:“沏两杯热茶来。” 樱桃领命,躬身低头退出去。 “大将军怎么知道下官在这儿?”兰卿晓笑问,把他请到殿内。 “我去御书房问了,陛下说你在这儿。”他环顾四周,笑道,“这浮碧阁不错,看着小,但殿内不小。你喜欢吗?” “自然喜欢,大将军忘了,之前我住的是通铺房。” “可以看看你的寝殿吗?” 她延臂请他进寝殿 ,刘岚彻看了一圈,摸着下巴道:“还差一点东西。” 兰卿晓轻笑,“下官不缺什么,挺好的。” 刘太后下旨,把这寝殿布置成女子的寝殿,没有金玉摆件,只有大件家具。 他指着寝殿入口,“这里缺一架屏风。”又指着一处角落,“这里可以摆放一樽白瓷瓶,这里少三样玉器。”他眨眨眼,十分骚包,“卿卿,晚点我派人送过来。” 她失笑,“不用了,我觉得挺好的。其实我不喜欢那些摆件。” 刘岚彻爽朗地笑,“无需跟我客气,你升官乔迁之喜,这是应当送你的。午时我们一起进膳,这升官之宴一定要吃。” “哪有那么讲究?” “我已经吩咐膳房,午膳会准时送来的。” 兰卿晓暗暗思忖,倘若也把燕王请来呢? 刘太后的耳目一定会知道,那么她和燕王的关系就暴露了。罢了,还是算了。 樱桃送来两杯热茶,站在一旁不动。 刘岚彻的剑眉挑了挑,“你退下吧。” 她福身一礼,恭敬地退下。 兰卿晓觉着,这个樱桃简直是个黑面神,总是面无表情。 “三月初三是圣寿宴,太后娘娘打算让你操办圣寿宴。这是你亲自操办的第一件大事,一定要亲力亲为,办得妥妥当当。”他叮嘱道,又朝她抛了个电力十足的媚眼,“卿卿,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办好圣寿宴,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告诉我。那些不服你、不听话的宫人,你告诉我,我保证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那就承蒙大将军多多照拂了。”她抱拳致谢,爽朗一笑。 “陛下亲政,后宫空虚,只有几个妃嫔,太后娘娘决定在圣寿宴考察那些名门闺秀,为陛下择选妃嫔。” “要选秀?”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在宴上选考便好,就不劳师动众选秀了。” 兰卿晓点点头,“那下官要做些什么?” 刘岚彻一笑,“太后娘娘还没说,待她想好了会吩咐你去办。” 她明白了,忽然想起一事,进寝殿从包袱里取出一只锦盒,尔后出来递给他。 他以为是送给他的礼物,惊喜地打开锦盒,取出一枚通体莹润的椭圆形碧色玉牌,“卿卿,送给我的?” 她凝眸道:“这是我家人被屠戮后在珍宝房找的玉牌,我确定这玉牌不是我家的,应该是凶手不慎落下来的东西。” 刘岚彻正经起来,翻来覆去地端详玉牌,神色沉重,“玉牌上雕刻的浅纹好像是一种湮灭数百年的古文字。” “你认识这种古文字吗?”兰卿晓心里惊喜。 “我怎么会认识?不过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类似的玉牌……” “大将军仔细想想,究竟在哪里见过?” “我想想……”他手扶额头,闭上双目认真地回想,“不是见过这种玉牌,而是见过雕刻这种古文字的玉璧……” “玉璧好像比较大。”她蹙眉道。 “我想起来了,几年前太后娘娘得到三块绝品玉璧,一块留着自己把玩欣赏,一块赐给宗室,一块放在国库。”刘岚彻欣喜道,“我们立即去库房看看那块玉璧。” 兰卿晓巴不得现在就去,终于找到一点线索,怎么可以错过? 朝廷的库房重兵把守,只有陛下、刘太后、皇后以及他们指派的人才可以进去,不过刘岚彻说有办法。 来到国库,她看见里里外外总有四重守卫,守卫一个个手持利剑,凶神恶煞的模样,看见他们就盘问一番。 他们顺利来到最后一关,国库大殿前,两个守卫拦住他们。 “来者何人?”一个守卫喝问。 “本将军你也不认识吗?”刘岚彻亮出腰牌,推到那人面前,霸气十足。 “大将军应该知道,没有旨意,不能进国库。”守卫面无表情道。 “本将军自然知道。本将军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来这儿挑一两样玉器去宁寿宫,还不速速开锁!”刘岚彻扬脸威严道。 “是。”守卫取钥匙打开大铁锁。 刘岚彻朝她眨眸一笑,得意非凡,兰卿晓失笑,大将军假传懿旨脸不红心不跳的,太淡定了。 他们如愿走进国库,她看着长案、百宝柜上的珍奇宝物,两眼放光,惊叹连连。 天下的奇珍异宝,至少有一半汇聚在这儿吧。 他也是第一次来,也是叹为观止,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俊眸亮晶晶的。 最初的惊艳过后,兰卿晓淡定了些,轻声道:“大将军,开始吧。” 他点头,二人一起找玉璧。 他们分开行动,快速翻看,花了一个时辰才看完所有珍奇异宝。然而,没有看到玉璧。 “不可能呀,为什么没有玉璧呢?”刘岚彻百思不得其解,“莫非太后娘娘把玉璧赐给哪个大臣或哪个宗室了?” “国库有掌事太监吗?不如问问掌事太监?”兰卿晓提议。 “对,我去找掌事太监。” 他走到外边问守卫,很快,掌事太监王公公来了,给他们行礼。 刘岚彻把王公公拉到里面,吩咐道:“本将军记得国库有一块玉璧,太后娘娘要拿过去把玩把玩,你速速找出来。” 王公公不由分说地去百宝架上取下一只镶着多种宝石的锦盒,打开来,“大将军,就在这儿……啊,玉璧呢?怎么不见了?” 刘岚彻慎重地问:“你确定玉璧放在这只锦盒里?” “奴才当然确定。奴才每半年要清点一次,玉璧一直珍藏在这只锦盒里,怎么可能记错?”王公公又震惊又慌乱,“奴才好好找找……” “会不会放在别的锦盒里?可是方才我和大将军找过一遍了,没找到。”兰卿晓担忧道。 “本将军再帮你找一次。”刘岚彻道。 “谢大将军。”王公公手足发颤,急得快哭了。 她知道,倘若陛下、刘太后知晓,身为掌事太监,弄丢了价值连城的玉璧,一定会被严惩,重则丧命。 她也帮忙找,可是找来找去,还是不见玉璧的踪影。 王公公颓软地坐在地上,面如土色,老泪纵横,“完了……完了……完了……” 兰卿晓同情道:“你仔细想想,最近一次清点是什么时候?” 他眯眼回想,“每年的六月底和腊月底,奴才都要清点。去年除夕前几日奴才清点时还看见玉璧的。大将军,这回奴才死定了……奴才怎么办……” 他痛哭流涕,惊惧害怕,好似看见了死神。 “本将军也帮不到你,不过本将军暂时不会禀报太后娘娘。”刘岚彻拍拍他的肩,“不如你再仔细找找,或是想想自从上次清点后可有发生过什么古怪的事。” “谢大将军。”王公公哭道。 刘岚彻和兰卿晓离开国库,她寻思道:“这么说,玉璧失窃了?大将军不向太后娘娘禀报,不太好吧。” 刘岚彻叹气,“王公公也挺可怜的。我不说,就看他的造化了。” 她点点头,“找不到玉璧,那接下来怎么办?” “还有一个办法,去查查几年前太后娘娘把其中一块玉璧赐给哪个人。” “对,去查查。” 他们立即去找负责记档的掌事太监,问了之后得知,五年前太后娘娘把其中一块玉璧赐给燕王。 刘岚彻欣喜道:“原来是燕王。卿卿,那去找燕王借玉璧看看。” 兰卿晓没有回答,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卿卿,怎么了?” “下官有点累了,改日下官问问燕王便是。” 他看见她快步离去,莫名其妙地跟上去,她怎么了? 她不得不多想,上次燕王为什么不把玉璧给她看看?为什么根本不提玉璧? 满朝文武,只有燕王有玉璧,只有燕王知道那种古文字,那么他不就有重大的嫌疑吗? 然而,兰卿晓不愿把燕王和兰家的灭门惨案联系在一起,不愿把燕王认定为杀害她全家的凶手…… 她应该怎么办?暗中追查下去?还是直接去问燕王? 回到浮碧阁,兰卿晓依然魂不守舍,连翎儿冲上来抱住她,她都愣愣的。 “卿姐姐,你怎么了?”翎儿本是欣喜万分,见她这般冷淡,不敢造次。 “卿卿在想事。”刘岚彻吩咐樱桃、小南布菜。 “我没事。翎儿,我调你来这儿,你愿意吗?”兰卿晓回过神来,温柔地笑。 “当然愿意,太好了!”翎儿惊喜得又跳又笑,“谢谢卿姐姐,以后奴婢尽心尽力地伺候你。” “咱们是姐妹,无需自称奴婢,像以前那样就好。” “好。”翎儿甜甜地笑,“红绡和小倩得知此事,一定羡慕死了。” 兰卿晓心想,以后若有机会,也把红绡和小倩调出来,不过还要问问她们的意愿。 她心里揣着事,明显不喜说笑,这顿午膳吃得不够尽兴。 第263章:亲我一下 一整日,兰卿晓没什么事,去了御书房一趟,没多久又回浮碧阁。 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乱糟糟,心里也是一团乱麻。想去问问燕王,却又不想打草惊蛇,一时之间,她无法下决定。 燕王拥有玉璧,只能间接证明他认识那种古文字,有可能用这种古文字雕刻在玉牌上,把这种玉牌当作下属的身份凭证。因此,只能说他有嫌疑。 她忽然想起,如若找鬼见愁问问是否见过这种玉牌,他会说实话吗? 倘若他也参与了兰家灭门惨案,一定知道这块玉牌的由来,还是会打草惊蛇。 她想不通,倘若燕王是杀害她至亲的幕后凶手,那么他为什么这么做?要在兰家找什么东西? 他已经知道她是兰家的遗孤,知道她进宫要查清真相,要报仇,不担心她知道他是凶手吗?不担心总有一日真相会浮出水面吗?还有,他喜欢她,数次救她,对她这般呵护,还说要娶她,是真心的吗?就不担心以后她知道了真相,他们会反目成仇吗? 或者,他对她千般好,只是迷惑她,让她放松警惕,让她不再追查下去,然后再悄无声息地杀掉她。或者,他还没找到想要的那样东西,打算从她身上探查,待她嫁给她,全然相信他,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那样东西。 想到此,兰卿晓全身一阵恶寒,更睡不着了。 殿下,你究竟在想什么? 燕王心思如海,她永远也猜不到。 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试探一下燕王? 静谧的寒夜,只有夜风扫过,窗棱咯吱咯吱地响。 死寂里突然响起细微而清晰的吱呀声,好像来自窗台那边。兰卿晓惊得弹起身,全身紧绷,死死地盯着那边。 寝殿黑漆漆的,没有留烛火,她看见一抹轩昂高大的暗影缓缓移来,心提到了嗓子眼,右手紧紧握着惊鸿剑。 有人要杀她? “是我,别怕。” 听到这低沉、醇厚的声音,她顿时松了一口气,松开惊鸿剑撩起淡紫纱帐。 燕南铮坐在床边脱下锦靴,利落地上床抱住她。 兰卿晓往里面挪了挪,“这么晚了,殿下怎么来了?你不担心刘太后的耳目发现你我的关系吗?” “我敢来,就保证刘太后的耳目不会发现。”他把一只夜明珠放在一旁当作照明,尔后捧住她的小脸,吻下来,“卿卿,我想你……” “殿下,先别这样。”她不由自主地抗拒,在排除他是兰家灭门惨案的幕后凶手之前,她不想再跟他有亲密的举动,“我……今日有点累。” “刚搬过来,有点不习惯?”燕南铮体贴地问。 “嗯。”她推开他,“这不是针工局,也不是存墨阁,今后殿下还是不要夜里来,以免被人发现,那时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无需担心,我自有办法。”他察觉到她有点冷淡。 “殿下,你不要逼我,好不好?” “好,不逼你。” 燕南铮安静地搂着她,想着或许是如今她的身份不一样了,又身处皇宫中心,盯着她的宫人太多,她还无法适应,担心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半晌,兰卿晓挣脱开来,莹润清亮的夜明珠光照亮了她的小脸,她眸光流转,问道:“对了,那枚玉牌上的古文字,殿下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他温润道:“鬼见愁派人去查了,不过暂时没有线索。你不要着急,这事急不来。” 她颔首,“我就随便问问。认识那种古文字的人凤毛麟角,那有没有人把古文字刻在玉器、金器或是其他东西上?” “在我记忆里,没有。认识古文字的人少之又少,自然鲜少有人使用那种古文字。” “明白了。”兰卿晓的双足瞬间冷凉,冷得彻骨,“殿下,我有点乏,想歇着,你早点回府吧。” “真的不要我在这儿陪你?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翎儿就在一旁的殿室,倘若有事,我大声喊她听得见。” “好吧。”燕南铮意兴阑珊地下去,穿好锦靴又转过身来握住她的柔荑,“我爬窗进来的,不容易呐,你当真不要我留下来?” “来日方长。”她忍不住笑起来,起身推他起来,“殿下也好意思说爬窗吗?” 他搂住她,清浅一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若你允许,我夜夜爬窗都行。” 她莞尔轻笑,他笑道:“亲我一下。” 看着有重大嫌疑杀害她全家的燕王,兰卿晓犹豫了。 如若他真是杀她全家的凶残凶手,那她如何对得起爹娘、弟弟和那些仆人?如何对得起兰家的列祖列宗?如何过得了自己这一关? 她的身心好似被劈成两半,又好似有两道声音在争吵。 一道声音说:他有嫌疑,你不能再跟疑犯有亲密的关系,不能再被他迷惑! 另一道声音说:他只是有嫌疑,还没确定他就是凶手,怎么可以预先定他的罪?再者,倘若他是杀害兰家的凶手,那他为什么不防着你?为什么还对你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娶你? 那道声音反驳道:说你傻你还真是傻透了!燕王城府极深,在想什么你猜得到吗?他诡谲善变,肠子也是黑的,你怎么可以跟这样的人私定终身?他对你这么好,要娶你,是要迷惑你,让你乖乖地献出兰家的传家之宝! 另一道再度反驳:你这样说不也是很武断吗?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他只是有嫌疑! 兰卿晓的头快爆炸了,这两道声音的争吵到了白热化的境地,她痛苦地闭眼,捂着耳朵不想再听。 “卿卿,你怎么了?”燕南铮吃惊地问,摸她的额头和小手,“哪里不适?” “头疼……”她轻声道,“殿下先走吧,我睡一觉就好。” “你这样我如何放心?先躺下来。” “嗯。” 她乖乖地躺下来,他拉过锦被给她盖上,“我给你把把脉。” 她默默地凝视他,他神色专注,美得惊人的桃花眸溶了缕缕关心,不是伪装的。 倘若这样是伪装的,那么他的伪装功夫就太炉火纯青了。 “脉象还好,想来你是累了。早点歇着,我先出宫了。”燕南铮柔情款款。 “嗯。殿下好走。”兰卿晓眉心微蹙,心里颇为无奈。 他揉揉她的头,帮她掖好锦被,尔后从窗台离去。 寝殿重新归于寂静,她翻过身,长长地叹气,怎么办呢? …… 接下来的日子,兰卿晓忙着操办圣寿宴。 上午,她去御书房听候差遣,下午则在浮碧阁督办圣寿宴大大小小的事宜。 刘岚彻三天两头地来找她,燕王白日里从来不找她,半夜时分偶尔来一次,都被她以各种借口劝走了。而刘太后传召过她几次,询问陛下、燕王的事,她真假掺半地应付过去,不过陛下与燕王实在也没什么事,她也编不出什么大事来。 很快到了三月初三这日,宫人忙疯了,她从一大早就在紫宸殿忙得脚不沾地,好在翎儿颇为能干,帮了她不少忙。 圣寿宴从酉时开始,虽然时辰还早,不过还有很多事需要做主、处理,她必须在这儿坐镇。 看着宫人井然有序地忙着,兰卿晓颇为欣慰,终于得空喝一杯茶。 咦,翎儿去库房找一套鎏金餐碟,怎么还没回来? 兰卿晓估摸着翎儿已经去了将近一个时辰,也该回来了吧,莫非找不到? 这时,一个宫女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条,“大人,这是云二小姐让奴婢转交给你的。” 兰卿晓急切地展开纸条,尔后把纸条握着一团,拳头用力,青筋隐现。 一抬头,那个宫女已经走了。 云露竟然把翎儿掳到宫外! 若她不去救翎儿,翎儿一定被云露折磨致死! 她招来樱桃和小南,吩咐了两句便匆匆往外走。 正巧,刘岚彻匆匆踏入紫宸殿大门,险些与行色匆匆的她撞上。 他连忙把她扶住,担心她被自己撞倒,“卿卿,你要去哪里?” “下官要出宫。”无奈之下,兰卿晓决定请他帮忙,于是她把他拉到一旁,把那揉皱的纸条给他看。 “云露竟然还不死心!”他气得咬牙,眼眸迸出害人的戾气,“走,我带你出宫去找翎儿。” “下官不在紫宸殿看着,太后娘娘会不会责怪下来?” “墨九,你在紫宸殿坐镇,就说是本将军的命令。” “是。”墨九领命。 刘岚彻和兰卿晓匆匆出宫,乘坐马车前往云露所说的柳叶巷。 柳叶巷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位处东郊附近,他们找到这条小巷,往里走。 忽然,他们听见嘤嘤的抽泣声。兰卿晓快步走过去,拐弯看见墙角有一个衣裳破碎的女子靠坐在墙角,抱着双膝,低着头饮泣。她发髻散乱,遮掩了容貌,让人瞧不见她的真容。 然而,兰卿晓认得出她身上的宫女衣裳。 “翎儿……” 兰卿晓慢慢走过去,心痛得快要无法呼吸,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 翎儿的衣裳破得不成样子,无法遮蔽前胸,下面的长裙也无法遮蔽白嫩的大腿,她的身上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瘀伤与擦伤,手指甲也断了几个,指头血迹斑驳,触目惊心。 第264章:遭受凌辱 短短一两个时辰,翎儿就变成这副饱受摧残、蹂躏的模样。兰卿晓心痛如绞,解开外袍给她披上,刘岚彻却阻止他,把自己的外袍递给卿卿。 兰卿晓把雪色外袍披在翎儿身上,干哑道:“翎儿……” 忽然,翎儿的双手激烈地扑打、推人,还尖利地嘶叫哭泣:“不要碰我……滚开……不要碰我……” 这哭嚎的声音声嘶力竭,带着浓浓的绝望。 兰卿晓吓得不敢靠近她,又心疼怜惜她,不知如何是好,无助地问刘岚彻:“怎么办?” 刘岚彻对她摆摆手,尔后蹲下来,柔声道:“这是你最好的姐妹卿卿,我们不是坏人,是来救你的。你仔细看看我们。” 翎儿好像没有听见,或是听不懂,身子往一旁的墙角转过去,惊惧地闪躲,浑身发颤,与平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是啊,突然遭逢这毁灭身心的伤害与变故,谁都无法接受。 兰卿晓实在没有办法,强硬地把外袍裹在她身上,抱住她,不理会她的挣扎反抗,“翎儿,是我,我是卿卿……你看看我,我是卿卿啊……” 翎儿挣扎得越来越厉害,极力要推开她,推不开,她就张口咬她的手腕。 刘岚彻大吃一惊,连忙按住翎儿的头,阻止她咬下去。 兰卿晓道眉骨酸涩,泪落如雨,“翎儿,你咬我吧……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 翎儿好像清醒了一点,声音干嘶而浑浊,“卿……姐姐……” “是我,别怕……没事了……”兰卿晓擦拭她她脸上的血迹与嘴角的血,手发抖,好似担心碰碎了脆弱的人。 “呜呜……呜呜……”翎儿忽然嚎啕大哭,“他们……好几个人……抓住我……卿姐姐,我不想活了……” 兰卿晓死死地抱着她,心里充满了愧疚与自责。 刘岚彻杀气腾腾道:“应该是云露找人做的!” 兰卿晓坚决道:“大将军,你先护送翎儿回浮碧阁,派人去针工局找小倩和红绡去浮碧阁照顾翎儿。” “你不回宫吗?” “下官还有事要办。”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他极力反对,看见她的小脸萦绕着骇人的戾气,从未有过的戾气。 “下官绝不会有事,大将军放心吧。你只要帮我照顾好翎儿就行。” 她扶着翎儿站起身,柔声安抚,“翎儿,大将军送你回宫,不会有事的,你别害怕。” 刘岚彻当机立断,“今日不宜送她回宫,不如先送到我府上。过两日她好些了再送回宫。” 兰卿晓想了想,也对,今日比较特殊,让翎儿在大将军府休养不失为不错的选择。再者,此时翎儿特别的脆弱惊怕,犹如惊弓之鸟,她不陪着,想必翎儿不会跟他进宫。 这时,几个人迎面走来,为首的便是手拿马鞭的云露。 云露趾高气昂、得意非凡地冷笑,马鞭轻轻地拍打手心,嚣张的嘴脸令人厌憎无比。 顿时,兰卿晓的怒火烧到头顶,快要炸裂了。 翎儿看见云露身后那几个人,惊怕地缩在她身后,不敢看,浑身剧烈地颤抖。 “哟,这是怎么了?有姑娘被欺负了?”云露一边猖狂地笑一边啧啧有声,“看她衣裳不整的样子,该不会是被几个三大五粗的男子凌辱了吧。” “你不要太过分!”刘岚彻的俊脸因为怒火而涨得红彤彤的,睚眦欲裂,杀气腾跃。 “大将军,我是好心关心她呀。”她的小脸布满了大仇得报的快意与冷酷,“要不要我帮你们找到那几个凌辱她的男子?”她侧过身问,“是不是你?难道是你?不止你们两个?还有几个?” “小姐,我们都上了这个姑娘。”一个身穿仆人衣袍的男子淫荡地笑。 “五个呀,你们怎么可以不怜香惜玉呢?”云露煞有介事地责备。 “小姐,这姑娘细皮嫩肉的,又特别刚烈,我们揍她、打她好几下她才老实一点……”另一个男子道。 “是啊小姐,奴才还没尝过细皮嫩肉的宫女呢,那个销魂蚀骨呀,终生难忘……”又一个男子淫邪道。 “你们找死!”刘岚彻快气疯了,陡然运气,双掌轰出去,气劲如巨浪般朝那几个男子奔涌而去。 云露大吃一惊,敏捷地闪避到一旁。 而那几个家仆就没那么幸运了,无一例外地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呕出鲜血,气绝身亡。 她的眸子瞪得圆圆的,脸庞煞白煞白的,显然吓到了。 兰卿晓痛恨地盯着她,凌厉如剑的目光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啊……” 翎儿忽然凄厉地尖叫,想要逃奔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她的狼狈与脏污。 兰卿晓立即抱住她,“翎儿,不要怕。” 刘岚彻恨不得立即杀了云露,帮卿卿报仇,他再次运气,眉宇拢着酷烈的杀气。 云露骇然变色,却没有跑,“大将军,若你杀了我,我祖母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祖母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我可说不准。” “大将军,下官与云二小姐之间的恩怨,我们自行解决。”兰卿晓的小脸笼罩着凛冽的寒气,“云二小姐,今日你我就做个了断。一个时辰后,东郊五里外的树林见。” “好,不见不散!”云露爽快地答应。 “只能一个人来,不能带旁人。” “好!”云露得意地离去。 “卿卿,你想做什么?”刘岚彻惊诧地问,“我不让你一个人去见云露,她狡诈狠辣……” “下官自有分寸。大将军,先送翎儿去你府上吧。”兰卿晓搂着畏畏缩缩的翎儿前行。 来到大将军府,兰卿晓和两个侍婢先给翎儿沐浴更衣,尔后府里的大夫给她把脉医治。 刘岚彻把兰卿晓拉到外面,焦虑道:“卿卿,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东郊。我偷偷地跟在你后面,暗中保护你。” 她森冷地挑眉,“大将军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不解,“什么事?” 她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大将军有问题吗?” 他一笑,“当然没问题!” …… 想着今日就能杀死卿卿那个贱人,云露兴奋得手舞足蹈,带着八个家仆早早地来到东郊五里外的树林等候。 想到那个贱人变成陛下身边的女官,她就痛恨得咬牙切齿。 女官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要伺候人? 不过,她绝不允许那贱人继续往上爬!今日她就要那贱人尝尝千人骑、万人枕的滋味! 那贱人成为破鞋,看刘大将军和燕王殿下还怎么喜欢她! 静谧的树林里看不到半个人影,日光斑驳,寒风扫过,一片萧瑟。 那八个家仆藏身在不远处的隐蔽地方,只要她发出口哨声,他们就会出现,与她联手将那贱人重伤,再狠狠地凌辱她。 她不耐烦地走来走去,渐渐的心浮气躁起来。 那个贱人怎么还不来? 待会儿她一定要狠狠地抽那贱人几鞭才能解气。 她没注意到,藏身在不远处的八个家仆,悄无声息地中了毒镖死了。 兰卿晓和刘岚彻站在一个粗壮的大树后面,他悄声道:“可以行动了。” 她的清眸迫出冷酷、仇恨的杀气,“动手!” 他扬手出去,射出一枚银针,那银针追风逐月般地飞袭而去,无声无息地刺入云露的后肩。 云露察觉到后肩的锐痛,知道情况不妙,愤怒地吹响口哨,可是她吹了一声又一声,始终没有人来支援。 他们呢?个个都是废物! 一定是那个贱人用暗器伤她! 她决定先行离开,可是才走两步就头晕目眩、手足乏力,她坚持往前走,可是很快就软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怎么会这样? 刘岚彻窃笑道:“药效发作了。我的药散厉害吧。” 兰卿晓森寒地冷笑,“很快就有一场大戏上演。” 云露躺在地上,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爬出一点点,她一定要抓到那个贱人,将那贱人碎尸万段! 忽然,她看见五个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的乞丐走过来,他们嘴角流涎,不知染了什么脏物的面上挂着淫邪的微笑,头发似鸡窝如稻草,恶心得令人想呕。 她瞧出这五个乞丐心怀不轨,惊骇地往后爬,手脚并用,虽然手足软绵绵的,可是她一定要离开! “你们别过来……你们干什么……”她的声音颤抖干哑,与平时的声音全然不同。 “姑娘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一个乞丐笑呵呵道。 “对呀我们不会伤害你,不过我们很久很久没有碰过女子了,今日你就让我们爽一爽吧。”另一个乞丐急不可耐地扔掉水葫芦,迅速解开破烂脏黑的衣物,扑过去。 “不要过来!不要……你们滚开……滚啊!”云露声嘶力竭地尖叫,双手乱挥乱抓。 “小姑娘害羞了,合我口味。”其他乞丐哈哈哈地笑,纷纷解开衣物。 那个急切的乞丐扑到她身上,撕扯她的衣裳,她拼命地反抗,可是中了药物,根本使不出力气。 她惊慌、悲愤地喊道:“你们不能碰我!我是太尉府的小姐,你们胆敢碰我,我祖母我爹爹会把你们碎尸万段!” 那乞丐不屑地嘲笑道:“太尉府的小姐?你不就是太尉府犯了错的丫头吗?还敢自称是小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第265章:以牙还牙 云露又愤怒又着急,“我真的是太尉府的小姐,不信你们去打听打听……啊!不要碰我……我祖母一定会将你们碎尸万段!把你们祖宗十八代挖坟鞭尸!” “这小姑娘这般恶毒,我们也无需客气。你快点上啊!”另一个乞丐催促道。 “急什么?几年没吃过肉,自然要好好品尝。”那个乞丐淫笑着撕烂她的下裙,脏黑的大手捏了一把白皙滑嫩的大腿,“这是人间美味啊,今儿老子要爽上天了!” “混蛋!滚开!”云露歇斯底里地嘶叫,泪水涌出来,糊了整张脸,布满了愤恨与嫌弃,“你们是下贱脏污的乞丐,就像茅坑里的臭虫,有什么资格碰本小姐……滚开啊!” 其他四个乞丐闻言,受到了巨大的侮辱,怒道:“弄死她!” 那个乞丐也动怒了,粗暴地撕开她的贴身衣物,“今日老子就让你尝尝乞丐、臭虫的滋味!” 她扯破嗓子喊救命,拼了全力反抗,又抓又挠又打。 嘶…… 那乞丐的脸颊被她抓到,一道长长的血痕那般鲜明。他大怒,狠狠地打下去,接连打了四五巴掌。 云露被打得鼻青脸肿,唇角涌出鲜血,她突然心生绝望,泪流满面,干嘶地喊:“祖母……爹,娘……救命啊……” 刘岚彻揽着兰卿晓飞到附近的树上,藏身于枝叶间,俯视全景。 死寂的树林里只剩下绝望的哭泣与那几个乞丐的淫笑声,那个骑在云露身上的乞丐粗暴地动作,云露如死一般,呆若木鸡,万念俱灰。 忽然,她朦胧的泪眼看见那边的树上有人,是刘岚彻和那个贱人! 她瞪大双目,死死地瞪着他们,十指深深地扣入泥地,鲜血淋漓。 贱人! 若我不死,我一定将你挫骨扬灰!若我死了,也会化作厉鬼,一辈子缠着你,要你生不如死! 兰卿晓无悲无喜地盯着,好像亲眼看着云露遭难,对翎儿的愧疚才缓解一点点。 然而,她并没有大仇得报、痛快淋漓的感觉,反而觉得悲伤。 倘若让她选择,她宁愿翎儿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与以往一样,开心快乐。 刘岚彻看了一会儿都觉得尴尬,却发现她根本不觉得羞臊,道:“卿卿,还是别看了。” 兰卿晓森冷地勾唇,继续看云露遭受第二个乞丐的凌辱。 “你不担心与昌平公主、整个太尉府为敌吗?”他有几分担忧,昌平公主是个疯子,无论他们做得多隐蔽,昌平公主还是会把这笔账算在卿卿头上。 “若因为担心,就不为翎儿报仇,我一辈子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兰卿晓精致如画的眉目萦绕着凛寒的杀气,从未有过的杀气,“若云露不死,我身边的人就会不断地遭到她的毒手。” “也对。”刘岚彻握住她的小手,明亮的俊眸溢满了深情,“纵然你与整个太尉府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身旁,为你遮风挡雨、击退强敌;纵然我死了,也会护你安然无恙。” 她转过头,内心的热潮涌动不息,却抽出手来,“大将军,下官不值得你这样付出。你的背后还有刘家,你要为刘家多多考虑。” 他苦笑,慷慨激昂道:“倘若我连喜欢的女子都护不了,又谈什么护卫整个刘家、谈什么保护太后娘娘?” 兰卿晓无奈道:“这不一样……” “对我来说,都一样。”刘岚彻清朗一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完事后你先给那五个乞丐二十两,要他们远离帝京。”她的清眸浮着寒戾的芒色。 “那云露呢?不知她会不会死。”他摸着下巴琢磨道。 “死了最好。”她轻轻地眨眸,似笑非笑。 他觉得此时的卿卿有点可怕,她的冷笑似染了魔神的戾气,令人毛骨悚然。 …… 回到紫宸殿,已经是午后,兰卿晓匆匆吃了两口饭,小南来禀报,各项事宜都准备好了。 不少大臣、女眷都已进宫,有的在偏殿等候开宴、闲聊,有的在附近游园,那些名门闺秀、贵女打扮得花枝招展,是时下最流行的妆容与衣裳款式。她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谈赏景,每个人的面上都难掩兴奋之色。 因为,圣寿宴上她们可以献艺,太后娘娘和陛下会从中择选。若能雀屏中选,便可以飞上枝头成为天子妃嫔,一世荣华富贵。 不少闺秀、贵女对兰卿晓看不顺眼,认定她使了狐媚妖术,才虏获刘大将军和燕王殿下的心。大燕国帝京文武双全、俊美无俦、位高权重的两大美男子,都围着她转,她就是所有闺秀、贵女的公敌。 “真不知道她怎么当上女官的,她只是个卑贱的绣娘,凭什么当女官?”一个闺秀愤愤不平道。 “你小声点,让她听见了不好。”一个贵女劝道。 “怕什么?我就是要让她听见!那贱人必定是缠着燕王殿下,让燕王殿下去求陛下让她当女官!” “我听我哥哥说,是太后娘娘亲自下懿旨的,好像不是陛下的主意。” “就算是太后娘娘下旨的,也是刘大将军去求太后娘娘。那贱人在宫里平步青云,还不是靠她那狐媚的手段与那张装无辜的脸?今夜,我们一定要好好表现,得到太后娘娘、陛下的青睐,进宫成为妃嫔,日后我们就可以对付那个贱人!” “其实,她只是女官,我们又何必跟她作对呢?” “之前她迷惑燕王殿下和刘大将军,很快就会迷惑陛下。倘若陛下被她所迷,让她参与政事,那她不就是妖女祸国?” “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让那妖女迷惑陛下,祸乱朝政!” “对!我们要好好表现,争取进宫成为妃嫔!” 她们斗志昂扬地握拳,互相鼓励打气。 沈瑶环、云袅袅站在一旁,听见她们的议论声,无语地摇头。她们走了几步,避开那些脑子闭塞的闺秀、贵女。 云袅袅疑惑道:“沈妹妹,我想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这么敌视卿卿?” 沈瑶环莞尔一笑,“她们不是喜欢刘大将军,就是对燕王殿下情有独钟,而他们都对卿卿姑娘另眼相看,从未看过她们一眼,因此她们对卿卿姑娘是羡慕妒忌恨。” 云袅袅点点头,“她们的想法太可怕了。卿卿挺无辜的。” 沈瑶环没有说出口,那些闺秀、贵女太愚蠢了。 “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想见见卿卿吗?见过她了吗?” “在宫外见过一次,我也跟她说了心里话,不过……”云袅袅迟疑道。 “不过什么?她不答应?”沈瑶环追问。 “卿卿说她未必会嫁给殿下,因此没有答应我。” “哦?她为什么未必会嫁给燕王殿下?” “她没说,我瞧得出,她应该有难言之隐,或许她有自己的烦忧吧。”云袅袅清雅的眉目蕴了几分愁绪。 “那你有什么打算?”沈瑶环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既然卿卿未必会嫁给殿下,那不是说明我还有机会吗?我会坚持下去,说不定殿下忽然就看到我的好了呢?” “无论你有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沈瑶环轻柔地笑。 距酉时开宴还有半个多时辰,她们在四周走了一圈,回到大殿前,看见兰卿晓站在殿廊指挥宫人做事,便走过去,二人微微福身,“女官大人。” 云袅袅心里又诧异又惊艳,身穿一身官袍的卿卿与从前判若两人。 兰卿晓身穿绛紫色官袍,头戴形制简洁的金冠,描了浓淡相宜的妆容,五分英气,五分女子的柔美,清雅里有三分妩媚,雪滟里有三分端庄,赏心悦目。 沈瑶环莞尔道:“今日大人忙坏了吧。” 兰卿晓知道她们都在打量自己,轻柔一笑,“还好,这是我的份内事。” 云袅袅温柔一笑,“大人任职一个月,还习惯吧,平日里忙吗?” “还好,不算很忙。” “大人,听闻太后娘娘意欲在圣寿宴择选名门闺秀进宫,是真的吗?”沈瑶环慎重地问。 “是真的。不过沈大小姐好像没有报名献艺,为什么呢?”兰卿晓听说过太傅府沈大小姐的传闻,猜到她不愿进宫成为妃嫔,那她是不是心有所属?刘大将军还是燕王? “舍妹报名献艺了,我就不跟舍妹争了。”沈瑶环一笑。 “原来如此。”兰卿晓微笑。 忽然,殿前大院起了骚动,她们看过去,原来是刘大将军来了。 那些闺秀、贵女们立即化作花痴,围拥过去,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或眨着双目期待着什么,或微微笑着娇羞地垂眸…… 沈瑶环和云袅袅相视一笑,兰卿晓看见刘大将军看向这边,朝这边走来,忍不住转过身。 那些妙龄少女看见刘大将军朝卿卿那贱人走过去,气愤的气愤,跺脚的跺脚,撅嘴的撅嘴。 “卿卿。”刘岚彻朝兰卿晓眨眨眼,眼神别有深意。 “大将军忙完要事了?”兰卿晓笑问。 “忙完了,就等着一场精彩好戏。”他迷人的媚眼非常神秘,令人看不懂。 沈瑶环、云袅袅看不懂、听不明白,他们的对话好像话中有话,又好像没什么。 再过半个时辰就开宴,该进宫赴宴的都进宫了,紫宸殿内外都是人,各自找乐子。 这时,前院的人群起了骚动,不少人都抬头仰望,指着在殿顶腾云驾雾的几个黑衣人。 有刺客! 所有侍卫全神戒备,那些胆小的妙龄女子纷纷尖叫、闪躲,刘岚彻与兰卿晓却气定神闲,一点儿也不紧张。 那几个黑衣人蒙着脸,飞到地面,扛着的一口棺材随之落地。 第266章:棺材里的云露 大臣、女眷们面面相觑,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些蒙面刺客在圣寿宴这大喜的日子扛来一口棺材是什么意思? 侍卫们将那六个蒙面刺客围拢在中央,持剑慢慢靠近。 兰卿晓面无表情,刘岚彻眉宇蕴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冷笑。 沈瑶环惊得心扑通扑通地跳,“这些刺客究竟想做什么?” 云袅袅也有点慌,“刘大将军在这儿,应该不会让他们乱来吧。” 云太尉、谢左相、杨右相等几个大臣上前几步,云太尉威严地怒喝:“哪里来的刺客?你们想做什么?” 刘岚彻也走上前,似笑非笑地问:“今日乃陛下圣寿,你们送一口棺材来贺寿,是想谋反吗?” 一个站在棺材尾部的蒙面刺客猛地用力一拍,那口棺材擦着地面飞移,发出吱吱的声响,刺激人的耳膜。 兰卿晓陡然喝道:“莫要靠近,小心有诈!” 忽然,那六个蒙面黑衣人转身飞走,在半空几个纵掠就消失不见了。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不明白那些刺客送来这口的棺材究竟有何企图。 他们看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不敢靠近,热烈的议论声响彻紫宸殿上空。胆小的女眷往后闪躲,担心棺材里忽然飞蹦出一具僵尸。 “大将军,圣寿宴这大喜的日子怎么可以有棺材这不吉利的东西出现在紫宸殿?速速让人抬走吧。”谢左相道。 “对对对,速速抬走,放在这里太碍眼了。”杨右相也道。 “棺材里好像有东西,先看看再说。”云太尉提议。 “开棺!”刘岚彻长臂一挥,豪气干云。 四个侍卫走上前推动棺盖,那些女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会不会真的有尸体或者僵尸? 云袅袅不由自主地闪躲在沈瑶环身后,沈瑶环拍拍她的手背,“这么多人,无需害怕。” 兰卿晓神色清冷,冷笑着看向云太尉和云夫人。 这时,有人踏进紫宸殿的大门,有人看见了,惊呼一声:“燕王殿下到了!” 所有人都望向天神般高冷、淡漠的燕王,他身穿一袭华紫锦袍,银线绣的泼墨桃花在春日明媚的阳光下璀璨流光,银芒闪烁,疑似夜幕里的星辰。他携着清寒春风,踏着一地阳光,披着人间至美的斑斓色,在万众瞩目里从容不迫地走来,惊艳了所有妙龄女子的目光。 紫宸殿前院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那人、那天山深处雪玉之神的盛世容颜里,暂时忘却了那口棺材。 兰卿晓的心湖不由自主地荡漾起圈圈涟漪,即使这一个月来她拼命地克制着自己,告诫自己不要忘记燕王有嫌疑,不能跟他过于亲密,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思念他、惦记他、牵挂他。 燕南铮清凉的目光朝她迤逦而去,站在她身旁,与另一边的刘岚彻形成左右护法之势,护着她。 云袅袅极为期待殿下看自己一眼,可是从他来到这儿,到转过身面对那口棺材,他的目光从未触及到自己。 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她站在哪里,殿下都不会看见她,更不会从人群里寻找她。 因为,殿下的心里根本没有她。 想到此,她的心坠入万丈深渊。 云太尉立即道:“燕王殿下,方才有几个蒙面刺客送来这口棺材。” 那四个侍卫正要开棺,因为燕王的到来而暂时停止,此时不敢轻举妄动。 刘岚彻喝道:“开棺!” 那四个侍卫其实并不想开棺,这太不吉利了,今日碰到棺材,必定倒霉一年啊。因此,他们犹豫着看向燕王,希望他下令不要开棺。 燕南铮冷冽道:“开棺!” 迫不得已之下,他们硬着头皮一起发力,推开棺盖。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胆小的人早已蒙住双目或是转开头,兰卿晓似笑非笑,心头悲凉。 若非云露逼人太甚,一再地挑衅她,伤害她身边的姐妹,她也不会下此狠手。 那四个侍卫终于推开棺盖,不少人好奇心重,往前走几步去看。 一个侍卫震惊道:“燕王殿下,大将军,诸位大人,棺材里有人……是一个姑娘……” 另一个侍卫大着胆子凑近去看,“的确有一个姑娘躺在里面……不过她的衣裳破碎不堪……好像还受伤了……” 云太尉问道:“那姑娘是什么人?是生是死?” 刘岚彻意味深长地下令:“把那姑娘抬出来!” 燕南铮转头看兰卿晓,那深邃的眼神好似看透了一切。 她从容地迎接他的目光,与以往内敛、谦恭的神色迥然不同。 四个侍卫合力将棺材里的姑娘抬出来,放在地上。其中一个侍卫狐疑道:“好像是云……” 圣寿宴这么盛大、喜庆的日子,青天白日的,有蒙面刺客从半空飞来,送来一口棺材,棺材里还有一个生死未知的姑娘。这件事太过神秘诡异、不可思议,引起所有人的好奇心与探究心,因此,半数人围上来,都想看看那姑娘是什么人。 兰卿晓远远地看着,那姑娘一动不动地躺着,接受所有人的目光。 那姑娘的衣裳破得不成样子,露出纤细的手臂、莹白的前胸和白嫩的长腿,身上伤痕累累,有擦伤、瘀伤,惨不忍睹。那张脸鼻青脸肿,瞧不太出来原本的面目,血迹斑斑,怎一个惨字了得。 不少妙龄女子看一眼就不敢看,羞臊不已。 这姑娘可能昏迷了,可能死了,但女儿家的身子暴露在满朝文武、女眷、宫人侍卫面前,贞洁全毁了。 倘若她们遭遇到这样的事,宁愿撞墙自尽也不苟活。 “衣不蔽体,真是伤风败俗。”有老学究摇头叹气。 “这姑娘的腿间有血,必定被人糟蹋了,怪可怜的。”有贵妇同情道。 “为什么那几个蒙面刺客把这姑娘送到紫宸殿?莫非是向朝廷挑衅?”有人揣测道。 “这姑娘好像是云家……”杨右相吃了一惊。 “云大人,你快来看看,是不是你女儿?”另一个大臣道。 “怎么可能是老夫的女儿?老夫的女儿不是在那儿吗……”云太尉不在意地说道,看向云袅袅。 “好像是云二小姐……”一位贵妇犹疑道。 他面容一僵,尔后快步上前去看,云夫人闻言也跟着上去察看,急得险些撞到人。 兰卿晓面无表情,燕南铮依然云淡风清,好似周遭的事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刘岚彻扬声道:“云太尉、云夫人可要好好认一认。” 云太尉紧张得心发颤,连声音也颤抖,“夫人你看看……这姑娘是不是露儿……” 云夫人看了半晌,双目一闭,险些晕厥软倒,幸好夫君及时扶住她。 “怎样……是露儿吗?”他从未有过的心慌,因为他认得露儿的衣裳,这姑娘破碎的衣裳跟露儿一样的色泽,一样的纹样。 “是……露儿手腕的玉镯是娘给她的,我认得……”云夫人悲痛地落泪。 虽然她不是云露的生母,但她一向宽容豁达,对待侍妾与庶子庶女宽仁,因此她这般神色不是装的。 云袅袅立即过去搀扶着她,担忧地蹙眉,“娘,仔细身子。” 云太尉去看地上那姑娘,由于太过紧张、害怕而双臂发颤,她的右手手腕的确戴着一只玉镯,他自然见过女儿戴着玉镯…… “露儿……” 他沉哑地喊道,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手却在半空颤抖,颤得越来越厉害。 兰卿晓冷漠地看着,心里没有半分愧疚、同情、后悔。 杨右相问道:“当真是你女儿?” 其他人也很想知道这姑娘究竟是不是云家二小姐,云露。 云露的风评并不好,可以说相当的恶劣,没有哪个人真正地喜欢她。因此,在场的人同情、可怜云露的遭遇的很少,疑惑、猎奇的心态比较多。 云太尉终于探完云露的鼻息,跌坐在地,面如死灰。 真的是女儿,露儿……死了,露儿没气了…… 谢左相巴不得云家丢尽颜面,大声问道:“你女儿……还有气吗?” 云太尉没有回答,呆若木鸡。 不少人窃窃私语,看云太尉的样子,这遭人凌辱的姑娘是云露无疑了。 云家二小姐备受昌平公主宠爱,骄纵狠辣阴毒,不知欺负过多少人,如今落得如此下场,被这么多人看了白花花的遗体,名节有损,也是活该。 云夫人伤心悲痛得快要晕倒,云袅袅搀扶着她,心里也是难过。 云家庶子连忙过来,解了衣袍盖在云露身上,尔后想搀扶起云太尉,低声道:“父亲的心情,孩儿明白。今日这么多人看着,二妹这样躺着也不好。不如先送二妹回府好好为她沐浴清理一番,至于二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要好好地查。” 云太尉清醒过来,是啊,他不能倒,不能丢尽云家的颜面,不能让露儿死得不明不白。他要振作起来,查清真相,为露儿讨回公道! 他向燕王、刘大将军抱拳,“有扰圣寿宴,下官惭愧。下官先送小女回府。” “云太尉节哀。”看见云太尉痛失女儿、云家丢尽颜面的模样,刘岚彻心里痛快。 “陛下、太后娘娘这边,本王替你说明情况。云太尉慢走。”燕南铮淡淡道。 第267章:刻骨铭心的情话 云袅袅搀扶着云夫人离去之前,清幽的目光滑向殿下,她早已料到,殿下不会看自己一眼。 云太尉和庶子架起早就断气的云露,在各种各样的目光里快步离去。 兰卿晓的唇角噙着一丝轻笑,冰冷无比。 翎儿、拂衣,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热烈的议论涌荡开来,有人进偏殿歇息,有人在外面热议,有人大仇得报似的欢呼。 燕南铮看着卿卿,桃花眸里漾着缕缕情意,无波无澜。 经过这事,酉时将至,兰卿晓吩咐小南:“吩咐下去,请大臣、女眷们进大殿。” 小南领命去了。 刘岚彻走到她面前,挑眉轻笑,“如何?轰动朝野吧,这件事一定成为全城热议的趣闻轶事。我办事,你放心,绝无纰漏。” “谢谢你。”她轻缓道。 “卿卿,我有话跟你说。”燕南铮也走过来,低沉道。 “殿下,下官还有要事,可否稍等片刻?”她冠冕堂皇道。 他没说什么,她径自走进大殿去检查是否万事俱备。 刘岚彻得意骚包地笑,“燕王,你知道卿卿为什么不搭理你吗?” 燕南铮不语,不想跟他浪费唇舌。的确,这一个月来,卿卿的态度怪怪的,每次他去找她,她不是劝他早点回去,就是说她很累,好似极其不想跟他多待一会儿,更不让他碰。他想亲她抱她,她严肃地推他,态度冷淡而强硬。 “因为在卿卿最需要的时候,本将军在她身边。”刘岚彻意气飞扬道。 “希望大将军一直好运相随。”燕南铮淡漠道,转身离开。 大臣、女眷们陆续进大殿落座,兰卿晓眼见宫女、太监疏导得井然有序,松了一口气,于是出去透透气。 宗室子弟陆续来到,她吩咐几个太监在殿廊下等候,尔后到偏殿东侧的殿廊走一走。 她缓步而行,忽然,一人闪身出来,拽着她进了偏殿,神速无比,如幻影鬼魅一般。 此时的偏殿没有人,鬼见愁在殿门处守着,以防有人进来。 兰卿晓被拽到里面的殿室,窗扇关得严实,殿内昏暗,她挣开手来,冷淡地问:“殿下有事吩咐下官吗?” “云露之事,是否跟你有关?”燕南铮语声沉缓。 “殿下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她淡定地反问。 “我能有什么意思?”他一贯从容,此时再也无法淡定,“卿卿,我只想知道,云露之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殿下不是派人盯着下官吗?下官做过什么事,殿下会不知吗?” “我要亲口听你说。”他的雪颜从未有过的沉重。 盯着她的下属的确禀报过,上午她与刘岚彻出宫了一趟,直至午后才回来。不过,那下属被墨九拦截,最终跟丢了人。 兰卿晓并不想瞒他,简单地说了翎儿遭云露谋害一事,“殿下知道了,想上报就上报吧。” 燕南铮有点失望,“你竟然这般看我!” 她低眸道:“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他扶着她的双肩,沉沉道:“卿卿,云太尉、昌平公主迟早会猜到是你做的,你将与整个太尉府为敌。” “既然我敢做,就敢当。太尉府想要我死,我就奉陪到底。”她森冷地勾唇。 “你不是一个人,我与你并肩作战。”他拥她入怀,大手摩挲她的后背,任凭这一个月来的思念倾泻,“我不管你为什么变得这么冷淡,我告诉你,我已经把你的乌发和我的头发结在一起,此生此世,你我永远在一起;若非结发夫妻,便是阴间鸳鸯。” 兰卿晓心魂震动,瞬间眉骨酸涩起来,热泪涌出,弥漫了整个心间。 即便他有重大的嫌疑杀害她全家,她依然为他这样的深情与情话感动、心软,无法忽视他的付出与感情…… 她应该怎么办? 她一个人的力量对抗太尉府,根本是以卵击石。 倘若有燕王保护、有他筹谋,她安全得多。 只有保住一条命,才能为家人查清真相,为兰家讨回公道。 她推开他,最终选择了逃避,“请殿下给我一些时日,我会给你答案。至于太尉府,我自有办法应付。” 虽然她不自量力,可是也不想把他拉入泥塘里。 他应该积蓄力量,而不应该与太尉府对抗,消耗或暴露一直隐藏着的力量。 “你宁愿刘大将军帮你,也不要与我携手、并肩作战吗?”燕南铮寒声道,心好似被冰雪包裹。 “与他无关。这是你我之间的事。”兰卿晓不想说太多,转身离去。 他快步追上,从身后紧紧抱住她,眼神炽热而坚定,“卿卿,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刀光剑影,不会让你孤军奋战。若你要反击,我便是你的袖中箭;若你要报仇,我便是你的手中刀;若你要筹谋,我便是你的锦囊妙计。” 她泪雨纷飞,心颤动得厉害,却掰开他的大手,决然离去。 燕南铮凝眉望着她消失,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刘大将军跟她说了什么? 回到主殿前面,兰卿晓看见刘大将军走过来,于是止步。 “卿卿,你去哪里了?我找你好一会儿了。”刘岚彻发现她的双眸有点红,好像哭过,“你的眼眸怎么了?” “没事,方才有沙子吹进眼里了。大将军找下官有什么事?”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个小谎。 “酉时将至,陛下、太后娘娘快到了。” “嗯,进大殿吧。” …… 兰卿晓是女官,要时刻准备着处理突发事件,要时刻注意大殿内的各种小事、状况,以作及时的处理。 她站在慕容文暄的左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玉肌雪静养两三个月,胎儿稳了不少,气色也好点了,今日出席了圣寿宴。 兰卿晓与玉肌雪相视一笑,早在她升任女官没两日,玉肌雪就向她恭贺过,请她吃了一顿丰盛的晚膳,还叫了拂衣、叶落音一起庆祝。 慕容文暄亲政一个月,朝中没有发生大事,再不好处理的政事也都迎刃而解。 从刘太后摄政到陛下亲政,算是平稳过渡。 兰卿晓看着陛下,他意气风发,周身洋溢着昂扬的斗志,微笑发自肺腑,显得没有城府。 反观刘太后,依然凤威不减,神色高妙,高深莫测的表情冷冷的。 兰卿晓暗暗地想,这一个月来刘太后没有任何行动,好似心甘情愿还政于陛下,当一个颐养天年的太后。可是,燕王说过,以她的性情,应该会有后着。 刘太后没有行动,更让人摸不着头脑,反倒有点担心。 金殿济济一堂,宗室子弟、大臣们纷纷献上寿礼,一轮下来,圣寿宴已过了半个时辰。 刘岚彻举杯朝她致意,眨眨眼,尔后饮了杯中酒。 她不能饮酒,他多喝两口,代她喝了。 这次他没有和燕南铮同案,燕南铮自斟自饮,一杯接着一杯,好似心里满是闷气,需要美酒来排解。 兰卿晓知道,燕王心里有点苦闷吧。 她又何尝不难过、纠结? 慕容文暄忽然笑道:“母后,丽嫔怀着皇嗣十分辛苦,且她腹中的孩儿是儿臣第一个孩儿,儿臣决定晋她为庄妃,母后意下如何?” 玉肌雪凝视燕南铮,美眸里蕴藏着复杂的情绪,既希望他看看自己,关注一下自己,又希望他不要看见她憔悴的模样、身子走形的怀孕模样。 原先,她不想参加圣寿宴,可是好些日子没见燕王了,她克制不住冲动,终究来了。 所有人都看向丽嫔、刘太后,猜夺着刘太后会同意陛下的决定吗? 倘若雪儿可以晋位份,兰卿晓自然是开心的,只是刘太后一向看雪儿不顺眼,会同意吗? “丽嫔怀着皇嗣,实属辛苦,理当晋妃位。哀家准了。”刘太后爽快道,“陛下亲政了,年纪也不小了,理当为慕容氏开枝散叶,多添几个子嗣。之前哀家已经让卿卿传旨下去,稍后这些闺秀、贵女们献艺,陛下可要好好瞧瞧,觉得哪个不错,哀家选进宫来,充实后宫。” “谢母后。”慕容文暄的微笑有点生硬。 虽然早就知道圣寿宴上要择选名门闺秀、贵女进宫,不过母后这样说出来,倒显得意思变味了。 他又道:“丽嫔听封。” 玉肌雪依然沉浸在燕王的世界里,菡萏拉拉她的广袂,她才惊醒过来。 在菡萏的搀扶下,她慢慢走到御前,下跪谢恩。 慕容文暄金口一开,晋她为庄妃,满朝恭贺。 兰卿晓由衷地高兴,玉肌雪回宴案的时候却有点神思恍惚。 刘太后转头看来,兰卿晓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去,明白了她的眼神。 “太后娘娘、陛下恩赏,哪位闺秀、贵女有兴致御前献艺,可自荐。”兰卿晓扬声道。 “臣女愿御前献艺。”起身说话的是左相府庶女谢冰灵,她徐徐走到御前,“陛下,太后娘娘,臣女献丑了。” 在圣寿宴前三日,各个名门世家、望族大家已经递上本子,列明御前献艺的人与献什么艺,此事由兰卿晓督办,她看过所有本子,也备好了献艺的闺秀、贵女们将会用到的物件。 她给殿门处的小南打了个手势,小南与几个太监立即去西边的殿室搬来东西。 第268章:指控卿卿 谢冰灵献艺的是一曲古筝《凤凰引》,技法娴熟流畅,古筝的乐音叮咚如山涧清泉,拂去心头的烦躁。 接下来共有十个闺秀、贵女献艺,右相府的杨欣茹,太傅府的沈瑶华,高家的高芸……跳舞,作画,一边跳舞一边作画,或是当场对对子、吟诗作赋。这些妙龄女子的才艺不外乎常见的那几种,虽然个个都技艺精湛,但看多了也会疲劳,根本引不起众人的兴致。 刘太后没有专心欣赏她们的才艺,也没有赏赐任何一个献艺的闺秀、贵女,更没有称赞,因此那些女子心里忐忑。 慕容文暄一边饮酒一边欣赏,也没有对哪个女子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兰卿晓察言观色,陛下亲政一个月,进步了不少,懂得了喜怒不形于色,想必是燕王教他的。 还有闺秀、贵女想要献艺,想博得刘太后、陛下的青睐,在后宫占据一席之地。因为,如今后宫只有玉庄妃、刘惠嫔与两个淑女,此时正是进宫争宠的最好机会。 突然,两个人踏进大殿,为首的正是已经出宫回府的云太尉。 他裹挟着可怕的风雷之势走到御前,下跪参拜,脸膛交织着悲愤与痛恨:“陛下,太后娘娘,臣有莫大的冤情禀报,臣要为小女讨一个公道!” 云露被人凌辱糟蹋,还被放在棺材里送到紫宸殿,衣不蔽体供所有人观赏一事,已经传遍整个皇宫,刘太后和慕容文暄自然也知晓此事。 “云爱卿何出此言?”慕容文暄诧异地问。 “陛下,想必寿宴前发生的事,陛下已经有所耳闻。小女遭人……凌辱,死得这么惨,还被凶手送到紫宸殿来……以至于所有人都看见小女……败坏小女的名节……”云太尉悲怆道,饱含浓烈的愤恨与哀痛,“那凶手害死小女,损坏小女的名节,还损毁云家的颜面、声誉……丧心病狂,凶残暴戾!臣恳请陛下为臣、为云家主持公道!” “云太尉,你女儿一向骄纵狠辣,欺辱过不少人,得罪的人从午门排到大街上,想必恨她入骨的人也有这么多。你想讨回公道,那些备受欺辱、压迫的人也想讨回公道,你是不是应该先给他们一个公道?”刘岚彻说起风凉话,语气玩世不恭,却一针见血。 兰卿晓早已料到云太尉会猜到凶手是自己,丝毫不惧,淡然以对。 云太尉根本不想理睬他,满腔怒火化作戾气,冷厉道:“陛下,臣查知,小女午时出府,就再也没回来过。而与小女相约的正是卿大人!” 他指向兰卿晓,怒火冲天,似喷出一条杀气滔天的火龙,要烧死她,“陛下,臣还查知,今日上午女官大人的确出宫,午后才回到紫宸殿。臣问过府里的下人,小女带着几个家仆去见卿大人,后来小女遇害,死前还遭人凌辱……死后还被送到紫宸殿……陛下,这不是很明显吗?害死小女的凶手就是卿大人!臣恳请陛下严惩凶手,还小女、云家一个公道!” 金殿哗然,如滚沸的油锅快要爆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兰卿晓,那些本就嫉恨她、看她不顺眼的闺秀、贵女皆是震惊,想不到那贱人害死了云露! 慕容文暄看向一旁的兰卿晓,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云太尉。 刘太后不动声色,悠然地品尝珍馐。 燕南铮也是风光霁月,刘岚彻怒得站起身,反驳道:“云太尉,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卿卿害死你女儿?有人亲眼看见,还是你亲眼目睹?” “陛下,虽然臣没有证据,也没有人证,但这是明摆着的事。倘若小女今日出府不是去见她卿大人,就不会对府里的下人这样说。”云太尉针锋相对地辩驳道,“大将军,午门的守卫可以证明,今日上午你与她一起出宫,直至午后才进宫。” “那又如何?难道卿卿不能随本将军出宫吗?”刘岚彻冷哼。 “自然可以。不过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云太尉据理力争。 “……”刘岚彻一时语塞。 “陛下,今日上午大将军说他府里有一套非常精美的玉杯,本想带进宫给太后娘娘与陛下使用,不过他忘了。微臣想着时辰还早,便与大将军出宫前往大将军府。”兰卿晓从容道,小脸并无半分慌乱,“微臣去了大将军府,在库房找了好一会儿。后来微臣头晕目眩,忽然晕倒,大将军体恤微臣,让微臣在大将军府歇息了一两个时辰,因此才耽误了回宫的时辰。” “就是这样的!”他立即接口,森厉道,“云太尉,若你不信,大可去本将军府的府上随便抓个下人问问。” 云太尉气得头顶冒烟,沉重道:“陛下,太后娘娘,卿大人害死小女,手段残暴,目无法纪,若不将她严惩,人心难服!律法难容!” 慕容文暄亲政一个月,不像以往那样微笑挂在面上,而是神色冷峻,多了六七分天子的龙威,“云太尉,令爱之死,朕也同情难过。你指认卿卿是害死令爱的凶手,仅凭下人说的令爱去见卿卿和卿卿出宫这两点,很难让人信服。” 刘岚彻冷厉道:“陛下,家国律法的确要将残暴的凶手绳之于法,不过云太尉既无人证、又没物证,凭空指控卿卿害死云露,太过儿戏,血口喷人!云太尉高居太尉之位,为了替他女儿报仇,胡乱指认、诬告陛下身边的女官大人为凶手,实在忝居高位。” 兰卿晓知道,为了保护自己,他会拼尽全力。 刘太后依然没什么表情,也不出声,专心于案上的珍馐美味。 燕南铮也是如此,若春风吹拂下的碧湖,波澜不兴。 云太尉气得浑身发抖,重重地磕头,悲愤交加道:“臣恳请太后娘娘主持公道,还云家一个公道!” 刘太后终于开了尊口,轻缓道:“哀家理解你的丧女之痛,不过陛下、刘岚彻所说不无道理。你没有确凿的人证、物证,不可空口白牙地指控他人。燕王是大理寺卿,云太尉,令爱之死不如交给燕王彻查,如何?” “燕王殿下与卿大人交情不俗,能否做到公允公正,臣不知。”他冷冷道。 “太后娘娘,陛下,只要杀了人、犯了法,臣便会将凶手绳之以法,绝不姑息。”燕南铮语声轻淡,态度却很坚定,“在臣眼里,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皇室贵胄,只要触犯律法,就要接受律法的惩处。” “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云太尉冷哼。 “云爱卿大可放心,九皇叔视律法大如天,绝不会徇私枉法。”慕容文暄笃定道。 兰卿晓倒是很想知道,燕王明明知道她是害死云露的凶手,会不会将她缉拿归案。 刘岚彻也有点担心,眼里布满了浓浓的警告,“燕王,你最好彻查清楚,不要冤枉了好人!还有,云露欺辱过那么多人,仇人那么多,说不定就是那些人联手害死云露。” 云太尉气得怒火焚心,却反驳不出半句话。 露儿的确骄纵了些,的确胆大妄为,可是也不该死啊,他一定要抓到凶手,要那凶手血债血偿! 慕容文暄道:“云爱卿,既然进宫了,就坐下喝杯酒水。” 没能将那贱人收押地牢,云太尉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于是坐下来等候良机。 闺秀、贵女们继续献艺,兰卿晓面不改色,从容不迫。 直至圣寿宴散了,云太尉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提起女儿一事。 每当他想提起,就被人岔开话题,或是慕容文暄摆手阻止他。因此,他苦闷地喝了不少酒。 刘岚彻朝她挑眉致意,意思是:无需担心,云太尉没有证据,也找不到证据。 宴饮散,众人恭送刘太后、陛下离去,接着宗室子弟、文武大臣、女眷们也离去。 刘岚彻担心云太尉暗中使绊,低声道:“卿卿,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这是宫里,下官不会有事的。”她莞尔一笑。 “今夜云太尉凶得要杀人,我不能让你落单。”他凑在她耳边道,“还有,你好歹也是个官,对我就不必自称‘下官’了。” “这是宫里,他没那么厉害吧。” “不要小瞧帝京的四大世家,他们在宫里多少有几个耳目。” “大将军,本王要向卿大人问话。她的安危,你无需费心。”燕南铮缓步走来,清凉的语气,霸道的意味。 “问话就问话呗。这件事与本将军有关,也知道内情,燕王顺便问问本将军。”刘岚彻的左道剑眉高高地挑着。 “若要向大将军问话,本王自会安排。”燕南铮不客气地怼回去,“卿大人,请。” “……”刘岚彻的脸颊抽了抽,决定跟上去,才不管燕王说什么呢。 兰卿晓吩咐小南两句,信步前行。 刘岚彻连忙跟上,燕南铮挡住去路,刘岚彻气得怒目圆睁,“好狗不挡道。” 燕南铮再次怼回去:“畜生只会跟着人。” 她听见他们火花四溅的对话,摇头叹气,决定不理睬他们。 最终,刘岚彻没有跟去,因为鬼见愁始终拦着。 存墨阁,书房,燕南铮亲自点了烛火,尔后斜坐书案,华紫锦袍上的泼墨桃花闪着银亮的幽光暗泽。他的姿态随意慵然,朝她伸出手,“过来。” 第269章:当我的女人 兰卿晓一动不动,清冷道:“殿下想问什么就问吧。时辰不早了,下官还有要事……啊……” 燕南铮五指微转,强猛的气劲将她吸过来,搂住她。 她身不由己地落入他的双臂包围圈,使力挣脱,却无济于事,她气恼道:“今日在紫宸殿不是跟殿下说好了吗?给下官一些时日,下官会给……” “下官?”他把她的身子压到怀里,冰冷的桃花眸蕴着一丝丝危险,“我准许你自称‘下官’了吗?” “我……一时忘了……”罢了,就不纠结这小事了,她让步,让他消消气。 “告诉我,你究竟在担心什么?这一个月来,你对我的态度变了,今夜你必须说清楚。”他强势道,扣住她的后颈,不让她逃跑。 “殿下先放开我……” “看着我!”燕南铮的大手抚着她的脸颊,清寒的黑眸深处却是烧焦肌肤的熔浆。 兰卿晓怔怔地凝视他,在心里翻滚了一个月的疑问险些脱口而出。 她转开话题:“殿下不是要查云露之死吗?问吧。” 他剑眉轻扬,“云露之死还需查吗?” “那你如何对云太尉交代?” “我自有办法,你无需费心。”他柔缓一笑,“既然担心我,就跟我好好说说,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如今的身份……不一样了,刘太后安插了不少耳目盯着我……若我与殿下私下相见太过频繁……刘太后会知道的……”兰卿晓结结巴巴道。 “你以为刘太后不知道吗?她应该早就知道了。”燕南铮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就算她知道了,我也不想被她抓住把柄。” “就是因为这样?” “殿下,我刚升任不久,实在不想引人注目,也不想被人抓住把柄。” “我敢去找你,就是不会有事。不相信我?” “不是……”她不知道怎么说了,她自然相信他的本事,出入皇宫如履平地。 这个借口被他推翻了,她还能怎么办? 燕南铮抱紧她,缓缓靠近她的柔唇,似在试探,又似尊重她的决定,让她决定。 一时之间,兰卿晓不知道如何是好,心里乱糟糟的。 倘若继续推拒,他会追问,她还能编出什么借口? 他的鼻尖轻轻碰触她的鼻尖,并不勉强她,“当我的女人,无需担心任何事。” 她的心莫名地暖热起来,四肢百骸也流淌着暖流,双腮浮现一抹娇艳的红晕,宛若灼灼桃花潋滟一身花色。 他的女人…… 情不自禁的,筋骨酥软了,心颤得厉害,沉醉在这简单而令人想入非非的情话里。她不知道是因为他的靠近、他温暖的怀抱,还是因为这句情话,或许两者都有吧…… 那些怀疑,那些矛盾,那些痛苦,渐渐的被压在最底下。 “你晾了我一个月,补偿我。” 燕南铮轻吻她的柔唇,呼吸急促而粗重,语声黯哑得厉害,带着胸腔里的震动,撩人得紧。 兰卿晓本是神思晕乎,四肢绵软,却因为这句话而猛地惊醒,粗鲁地推他,身子往后仰。 他扣住她的后脑,再次把她压进怀里,精准地攫住她桃花般的唇瓣,急切,狂热…… 她拼了全力推他,激烈地反抗,他扣住她双手反剪在身后,将她完完全全地锁住,让她动弹不得。 她心里悲怆,想到了爹娘、爹爹,想到了他们惨死的样子……眉骨酸痛,热泪潸潸滚落…… 他尝到咸涩的滋味,立即放开她,看见她梨花带雨,好似压抑着莫大的伤痛。他的心蓦然一疼,拇指轻柔地拭去她的泪水,温柔道:“是我不好,我不该勉强你……” “殿下给我一些时日吧……” 兰卿晓哑声说了一句,匆匆地开门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燕南铮的黑眸冷凝起来,卿卿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翌日上午,昌平公主进宫求见刘太后。 宁寿宫大殿,昌平公主由侍婢搀扶着想下跪行礼,刘太后连忙让她起身,还请她坐下。 昌平公主一向健朗,精神头非常好,然而昨夜见了宝贝孙女惨死的模样,大受打击,昏厥了一次,醒来后便好似苍老了六七岁,再也不像以往那样容光焕发。 刘太后知道她此次进宫的目的,道:“昌平,喝茶。” “太后娘娘,露儿被人残忍地害死,昌平白发人送黑发人,万念俱灰,不想活了。”昌平公主嗓音沙哑,炯炯有神的双目如今红肿而浑浊,可见哭过,悲痛至极。 “哀家也很难过。昌平,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刘太后叹气道。 “太后娘娘,并非昌平胡搅蛮缠,昌平只想查清露儿之死的真相,将那凶残的凶手绳之以法。恳请太后娘娘把凶手交给太尉府处置。”昌平公主再次下跪,语气十分诚恳。 刘太后给站在一旁的张姑姑使眼色,张姑姑去扶起昌平公主,“公主殿下,您还是不要为难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已经退居后宫,云露之死已经交由大理寺彻查,您安心在府里等候消息吧。再者,若把凶手交给太尉府处置,便是滥用私行,那律法就形如摆设了。公主殿下出身皇室,怎么能视律法如无物?这还是文圣亲自修订的律法呢,您身为文圣的嫡亲子嗣,怎能知法犯法,是不是?” 刘太后道:“哀家就是这意思,昌平,望你不要让哀家难做。” “太后娘娘,昌平明白您的难处。”昌平公主决然道,“倘若太后娘娘愿意把凶手交给太尉府,昌平保证,让太后娘娘继续摄政。” “昌平你说笑了,哀家已经退居后宫,怎么可能还摄政?” “凡事都能筹谋。太尉府握有朝廷三成的兵力,再加上刘家握有的兵力,还怕成不了事吗?”昌平公主的双目闪着冷酷、杀伐果决的寒芒。 刘太后高深莫测地饮茶,心头估摸着她所说的可能性有多大。 昌平公主以为她没有动心,继续蛊惑:“若太后娘娘帮昌平这一次,今后太尉府唯太后娘娘马首是瞻,听凭吩咐。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昌平绝无二话。” 刘太后沉缓道:“哀家明白你报仇心切的心情。你要明白,昨夜哀家已经下旨让大理寺彻查,不能出尔反尔把疑犯私自交给你。不如你稍等几日,待燕王查清真相,确定疑犯是凶手,哀家再交给你处置也不迟。” 话说到这份上,昌平公主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于是告退离去。 出了宁寿宫,她没走出几步,看见一个宫女从一旁的宫道快步走来。 那宫女扬声道:“公主殿下请留步。” 昌平公主止步,因为揣着一肚子怒火与不甘心,不愿开口。 搀扶着她的中年侍婢问道:“姑娘是哪个宫的,有事吗?” 来人正是戴着人皮面具、以新身份示人的凌疏影,她福身行礼,长眉微挑,“公主殿下节哀。若公主殿下要为云二小姐报仇,奴婢愿助公主殿下一臂之力。” “就凭你?”昌平公主斜她一眼,不屑道。 “奴婢只是卑贱的宫女,的确人微言轻,不过奴婢久居宁寿宫,没多大本事,倒是自信有点头脑。”凌疏影不卑不亢道。 “你为什么帮本公主?” “因为害死云二小姐的疑犯也害死了凌大人,凌大人帮过奴婢数次,与奴婢情同姐妹。奴婢没有本事为凌大人报仇,不过你奴婢终于等到这绝佳的良机。”凌疏影的眉目刻满了仇恨。 “本公主如何相信你说的?”昌平公主半信半疑。 “公主殿下没有选择。”凌疏影从容地扬眉。 “好,本公主就信你一次。你有什么好办法?” 凌疏影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两句,昌平公主冷笑,“本公主还以为是什么妙计,不过如此。” 凌疏影不介意她的嘲讽,道:“公主殿下,难道这不是最简单、最有效、最容易成功的办法吗?只要抓到她,您想立即杀死她,还是想把她折磨得奄奄一息再杀掉她,您说了算。” 昌平公主点点头,“也对,比那些弯弯绕绕的阴谋诡计来得容易。” 凌疏影诡秘地笑,“浮碧阁离清元殿不远,不容易靠近,附近的守卫分布,抵达浮碧阁的安全捷径,奴婢会画好一幅图交给公主殿下,助公主殿下成事。” …… 午后,刘太后来到御书房,慕容文暄连忙起身上前迎接,笑道:“母后怎么来了?来,坐下歇歇。” 尔后,他吩咐一旁的太监上茶。 她笑道:“哀家吃多了午膳,出来走走,就走到这儿了,来看看陛下。近来朝政繁杂吗?” “还好,儿臣尚能应付。” “对了,昨夜宴上献艺的那些闺秀、贵女,陛下可有中意的?” “儿臣觉得都差不多,母后拿主意便是。”慕容文暄对后宫妃嫔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一心都扑在朝政上。 “那哀家就替你做主了。对了,燕王为你入朝,全心全意辅佐你成大业,这份心思弥足珍贵,陛下也该回报他一二才是。”刘太后状似随意地说起。 “母后觉得儿臣应该如何答谢九皇叔?”他心里清楚,母后应该在算计九皇叔了。 第270章:给燕王赐几个侧室 太监送来热茶,刘太后端起茶盏饮了两口,眉目含笑,“你九皇叔是文圣、武圣的嫡亲血脉,如今他二十七岁了,老大不小了,应当成亲了,为燕氏这一脉开枝散叶。” 慕容文暄点点头,“儿臣也想过这件事,不过九皇叔这一脉的姻缘向来是自己做主。他二十七了还不娶妻生子,应该有自己的缘由与想法,不如儿臣找个适当的机会旁敲侧击一下,听听他的意思。” 她摆手,“哀家自然知道咱们皇室不宜插手燕王这一脉的婚事,不过他尽心尽力地帮你,你也应当为他多多考虑,宁愿当丑人,也要让他尽早留下血脉。” “母后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是儿臣思虑欠周。” “哀家想了想,不如从那些闺秀、贵女里挑几个品貌兼优者,由陛下下旨送到燕王府。”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好歹那些闺秀、贵女都是名门世家的小姐,九皇叔府上未曾举办婚事,就这么贸然送去,好像……” “陛下有所不知,那些闺秀、贵女哪个不想嫁给你九皇叔?能够进燕王府当侧室,已经是她们的福气。至于你九皇叔喜欢哪个,把哪个扶正,那是另当别论。或是他一个都看不上,日后他自己再娶一个王妃便是。”刘太后笑道。 “母后这法子倒是不错。儿臣下旨送几个闺秀、贵女到燕王府,九皇叔是否喜欢她们、宠幸她们,九皇室自有主意,我们无需费心。”慕容文暄笑道,“那母后觉着哪几个闺秀、贵女合适?” 心道,九皇叔,这是母后的意思,朕为了当一个孝顺儿子,只能委屈您了。 她深深一笑,“陛下赞成便好。哀家觉着有几个姑娘不错,不过还没决定,哀家再想想。” 他又道:“母后,这事儿也急不得。九皇叔府上规矩多,确定了人选,不如先让她们学学规矩,由宫里的嬷嬷教导她们。” 她笑道:“陛下办事越来越稳妥了,哀家正有此意。” 慕容文暄道:“那就劳烦母后多多费心了。” 再闲聊几句,刘太后离去。 他无奈地叹气,九皇叔,你可不要怪朕多事。 不多时,兰卿晓踏入大殿,躬身行礼,“陛下,方才太后娘娘来了?” 他点点头,坐在御案打开奏章,又抬起头来,“卿卿,你与九皇叔交情不俗,你知道九皇叔为什么还不愿娶妻吗?” 她一怔,道:“微臣任职女官以前是针工局的绣娘,燕王殿下怎么可能跟微臣提起他的私事?” 陛下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件事? “倘若朕送几个闺秀、贵女到燕王府,给九皇叔当侧室,九皇叔会不会怪朕?”慕容文暄皱眉道,颇为惆怅。 “微臣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这么做。”兰卿晓心里一跳,但面上不动声色。 “其实这是母后的意思,不过朕想当一个孝子,不想拂了母后的意思。” “或者陛下先跟燕王殿下提一提?” “九皇叔知道了,必定不会同意。朕不能说。” “微臣明白陛下的苦处。” “对了,母后要为朕挑几个妃嫔充实后宫,母后若要你协助,你便多多费心。”慕容文暄吩咐道。 “是。”兰卿晓领命。 从御书房出来,她拿不定主意,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燕王? 先缓缓再说吧,这样也可以瞧瞧燕王的态度。 这时,一个太监急匆匆地走过来,道:“大人,刘大将军让奴才传话给您。” 她连忙问道:“什么事?” 这太监道:“刘大将军让你速速去大将军府一趟,翎儿姑娘出了点事。” 翎儿还在大将军府静养,情况不太好,兰卿晓同意在她的情绪稳定了之后再回宫。倘若不是大事,刘大将军不会要她出宫的。 她匆匆赶到大将军府,在仆人的带领下一路来到小院的厢房。 刘岚彻在院子里等候,立即迎上来,“卿卿,你终于来了。” “翎儿怎么了?”她片刻不停地走进厢房。 “半个多时辰前,她趁侍婢不注意,摔了瓷碗,用瓷片割破手腕自尽,流了不少血。”他跟着进房,示意一个侍婢去沏茶来,“你别担心,她没事,我已经让府医包扎好她手腕的伤口。” 兰卿晓轻轻地坐在床边,看着闭目沉睡的翎儿,看着包扎着的左手手腕,焦虑的心慢慢平缓下来。 翎儿,为什么这么傻? 刘岚彻低声道:“方才她服了汤药,睡着了。” 兰卿晓起身来到外间,轻声问道:“她这是第一次割腕自尽?” 侍婢送来茶水,他接过来放在她手里,温柔道:“你匆匆赶来,先喝口水。” 她的确渴了,咕噜咕噜地喝了一杯。 “昨日翎儿昏睡的时辰多,今日清醒了,应该是想起那日的事,就想不开……卿卿,你应该明白,心里的创伤很难愈合。我担心她过不去这道坎儿。”刘岚彻语重心长道。 “我明白。”兰卿晓自然清楚,任何一个女子都无法承受那样的伤害与痛楚。那是一辈子的污点与烙印,是一辈子的噩梦与枷锁,没有人可以坚强得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翎儿这辈子是不是毁了,她不知道,但她一定要帮翎儿振作起来。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第三次,她的心结需要你来开解。不如你住在我这儿几日,尽量开解她,陛下那儿我去说,应该可以通融的。”他提议。 她有点犹豫,她的确想留下来好好陪伴、开解翎儿,可是住在大将军府,会不会不太好?再者,刘太后、陛下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刘岚彻见她动摇了,趁热打铁地鼓动:“如今你的身份比较扎眼,我来想一个上得台面的由头,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闭嘴。” 兰卿晓点点头,“什么由头比较好呢?” 他克制着心头的欣喜,转过身道:“我好好想想……” 二人各自冥思苦想好半晌,忽然他说道:“就说我病了,需要你近身照顾?” 她翻白眼,“你府里的侍婢这么多,还需要我吗?” “也对,我继续想。”他走来走去,焦躁地思索。 “就说大将军府的绣娘刺绣功夫不好,我来指导她们。”兰卿晓提议。 “这个不错!我这就进宫去面见陛下,陛下应该不会拒绝。”刘岚彻兴冲冲地往外走,到了外面又回身道,“对了,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侍婢。” “知道了。”她进房去看翎儿。 他更衣进宫,登上马车之前嘱咐管家,备一间厢房,在他的寝房旁边;对卿卿要客气、周到,但凡她有什么需要,无不满足,绝不能怠慢。 管家一一应了。 一个多时辰后,刘岚彻匆匆赶回来,对她说:“卿卿,我不知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兰卿晓诧异地问:“陛下不同意?” “陛下倒是同意了,不过明日入夜前你必须回宫。”他赶了这么多路,后背的衣袍湿了,额头也有汗珠。 “也行吧,我尽量在这一日里开解翎儿。大将军,你辛苦了,不如先去歇会儿吧。” “不辛苦,不过倒是饿了。时辰不早了,传晚膳吧,稍后我让侍婢来传话。”刘岚彻干劲十足,怎么会累呢? 今夜,他可以和卿卿单独相处,说点儿心里话,再累、再辛苦也值得。 晚膳很丰富,满满一桌,荤素羹汤鲜果搭配得宜,既有重口味的菜式,也有清新的珍馐。 兰卿晓咋舌,“这么多,吃不完吧。” 刘岚彻拉她坐下,笑得明媚迷人,“你第一次在我府里用膳,我自然要使出十八般武艺,让你吃好喝好睡好,才不丢我这个当家主人的颜面。” “不用这么隆重吧。”她失笑,拿起银箸。 “先吃一碗老鸭汤,降火气。”他把一碗老鸭汤递在她手里,眉眼生动,粲然流光,“味道很不错,快尝尝。” 她尝了一口,竖起大拇指,“不错。” 刘岚彻夹了几样菜放在她碗里,“尝尝这几道是不是合你的口味。” 她慢慢品尝,不过心里揣着事,吃不下太多。 他忽然灵光一闪,提议道:“卿卿,你明日就要回宫,翎儿这种情况也不是一两日就能解开心结的,不如你找她昔日的姐妹来陪她,会不会好点?”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我找红绡或小倩过来。”兰卿晓下了决定。 “你也可以三日来一趟,不忙的时候也可以来瞧瞧。”刘岚彻忍不住夸赞自己,这次让翎儿住府里静养,太对了!可以拉近他和卿卿的关系,培养感情! 而此时的燕王府,流风送晚膳到书房,有条不紊地布菜,“殿下,进膳了。今日的膳食很丰富呢,殿下要多吃点。” 燕南铮搁下书册走到案前,“本王一个人罢了, 做这么多菜做什么?” 流风笑得红光满面,“做多了,殿下就多吃点。” 这时,鬼见愁进来,“殿下,宫里有消息。” 燕南铮坐下,拿起银箸,“什么事?” “宫里的人说,午后卿大人出宫去了大将军府,到现在还没回宫。”鬼见愁回道。 “可知是什么事?” “那人不知。” 流风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心里却开心起来,那个卿大人去大将军府,摆明了跟刘大将军有一腿,亏得殿下还心心念念地想着她。 看殿下的神色,殿下好像生气了。 第271章:我好脏 燕南铮雪颜清寒,开始进膳。 鬼见愁不知道应该说点儿什么,看见流风忽然一溜烟地跑了。 “属下会让人盯着大将军府,再有消息立即来报。”鬼见愁觉得书房的气氛有点压抑。 “嗯。” 其实燕南铮知道,卿卿的姐妹翎儿受了莫大的伤害,在大将军府静养,想必是翎儿出了事,卿卿才会去大将军府。不知今夜她会不会回宫。 不多时,鬼见愁离去,却惊诧地看见云大小姐与流风走过来,原来流风去叫她了。 流风得意非凡地朝他挑眉,尔后请她进书房。 燕南铮早已听见动静,眉睫未抬。 云袅袅福身行礼,身姿楚楚,“拜见殿下。” “起身吧。”他淡冷道。 “殿下,今日的晚膳都是云姑娘做的,也挺辛苦的。不如让云姑娘坐下跟殿下一起进膳吧。”流风含笑提议。 “坐吧。”燕南铮不瞧她一眼,态度冷冷。 她心里欣喜,不过神态矜持,似名门闺秀似的施施然坐下,优雅地拿起碗筷,慢慢吃起来。 流风在一旁看着殿下和云姑娘一起进膳,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眉眼布满了欢喜的微笑。 云袅袅轻柔地问:“这几道菜肴,殿下觉得如何?合口味吗?” “尚可。”燕南铮语声冷凉,“云姑娘是太尉府的嫡小姐,理当十指不沾阳春水,以后不要再来本王府上下厨。否则,本王会惩戒厨子。” “袅袅知道了。”他冷淡的态度似一枚细长的银针,刺入她的指尖。十指连心,她的心尖锐地痛起来,很难受。她柔婉道,“其实袅袅没别的意思,只想做一餐娘亲做过的菜肴给殿下尝尝。” 她所说的娘亲,是养母,也是燕南铮的奶娘。 以前,奶娘还在府里的时候,有时会下厨做几道菜给他们品尝。每次燕南铮都会叫云袅袅一起吃,二人一起吃,吃得津津有味。 她很怀念那些一起进膳的时光,那时候的殿下虽然也冷漠、也寡言少语,不过年少时候的殿下偶尔看她的眼神还是有几分亲切感的,不像现在这般冷漠无情。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回到从前,那该多好。 燕南铮没说什么,安静地进膳。 “云姑娘是想着殿下可能会想念奶娘做的菜肴,才来府里为殿下下厨。”流风见殿下好似有点不悦,连忙解释。 “下不为例。”燕南铮淡淡道。 “袅袅知道了。”云袅袅吃了片刻,又道,“对了殿下,二妹一案,不知可有查到什么?” “你府里的仆人当真说云露外出是去见卿卿?”他转眸看她,目光森凉。 接触到他的目光,她心里一喜,又一惊,觉得他的目光好生犀利,似要洞穿她的所有心思。她点点头,“仆人的确是这样说的。殿下,袅袅可以说说自己的看法吗?” 燕南铮颔首,继续进膳。 云袅袅语声轻柔,“袅袅不知仆人所说的是真是假,不过袅袅相信,以卿大人的为人、性情,不会加害二妹。” “为什么你这样认为?”他淡冷道。 “虽然袅袅与卿大人交情不深,不过袅袅看得出来,卿大人心存仁善,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害人。” “你倒是了解她。” “爹爹和祖母一贯宠溺二妹,如今二妹死得惨烈,爹爹和祖母认定卿大人害死二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殿下,袅袅担心卿大人有危险。”云袅袅满目担忧。 “太尉府难得有一个明白事理的人。”燕南铮的语气温和了点。 “让殿下见笑了。”她娇羞地垂眸。 其实,他知道她说这些话的心思,无非是想博取他的好感罢了。 他吃完了,放下碗筷,“你慢慢吃。” 这时,徐总管过来禀报:“殿下,云太尉来府求见。” 燕南铮道:“带云太尉去大厅。” 徐总管领命去了,云袅袅连忙起身,恳求道:“殿下,爹爹因为二妹死得惨烈,语气、态度会有些冲动、莽撞,恳请殿下看在他丧女的份上,不要与爹爹计较。” “本王自有分寸。”燕南铮大步流星地离去。 “谢殿下。”她追到外面,望着他消失在浓浓的暮色里。 “云姑娘无需担心,殿下一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流风宽慰道。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云袅袅诚挚道,“流风,谢谢你。” “云姑娘,你这样说太折煞我了。”他窘迫地挠头。 燕南铮来到前院大厅,云太尉坐在客座饮茶等候,等得很不耐烦。 看见燕王来了,云太尉立即起身,抱拳一礼,“燕王殿下。” 今日,云太尉的怒焰暂时压下去,脸膛弥漫着悲痛,一双深沉的眼眸略显红肿。 燕南铮延臂道:“云太尉请坐。” 云太尉怎么可能有心思坐下?他开门见山道:“想必殿下也猜到我登门拜访的目的,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敢问殿下,小女一案,不知查得如何了?” “本王察看了那口棺材,没有发现什么线索,那只是一口寻常的棺材,城里任何一家棺材铺都能买到。本王还查了那几个送来棺材的蒙面刺客,不过因为他们都蒙着脸,加上轻功不俗,宫里每道门的守卫都没看见有蒙面刺客进入。”燕南铮娓娓道,“可以说,那六个蒙面刺客送来棺材,找不到任何线索。” “小女出府时带了几个家仆,可有找到那几个家仆?”云太尉面色沉重。 “本王已经传令给京兆尹,他会全力在城内外搜寻太尉府的家仆。” “这么说,今儿一整日没有查到半点线索?” “可以这么说。” “不知殿下是否尽了全力查案?”云太尉不客气地问,面上隐隐有怒气。 “本王查案一向尽心尽力,问心无愧。”燕南铮的俊颜似大雪纷飞,寒气森森。 他自然知道,京兆尹把帝京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太尉府那几个家仆,因为卿卿和刘岚彻已经一把大火将他们烧成灰烬,不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云太尉冷厉道:“虽然殿下这样说,但我还是希望殿下公允公正,尽早查出真凶。” 燕南铮清寒道:“云太尉放心,本王自当尽心竭力查清。不过,云太尉不要抱太大希望,杀害令爱的凶手不留下半点蛛丝马迹,无从追踪。” 心中已有凶手,不过他永远不会把这位凶手供出来! 公允公正? 在云太尉眼里,他女儿杀人、害人,不必付出任何代价,这便是他所谓的公允公正! 真真可笑。 大厅灯火通明,照亮了他们的表情,却照不亮他们隐秘的心思。 云太尉沉厉道:“倘若殿下最终无法查清真相,无法将疑犯定罪,那么老夫只好以自己的办法为小女讨回公道!” “本王奉劝云太尉不要轻举妄动为好。皇姐宠溺令爱,以至于令爱骄纵狠辣,时常惹是生非,若非有太尉府帮她兜着,她早就引起公愤,遭人害死。云太尉应该想想,令爱有此下场,是你们宠出来、惯出来的。皇家公主都不能无法无天、胡作非为,更何况贵府一介庶女?溺爱是一道催命符,云太尉应该反省一下自己这个父亲是否当得称职。”燕南铮语气冰凉,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告辞!”云太尉根本听不进去,怒火冲天地走了。 燕南铮回到书房,招来鬼见愁吩咐了两句。 …… 大将军府。 兰卿晓和刘岚彻刚吃完晚膳,侍婢就来禀报,翎儿醒了。 他们赶到的时候,看见两个侍婢拉着激动的翎儿,不让她撞墙。 “翎儿,你一定要寻死吗?”兰卿晓悲伤地问,心痛如刀绞,没有人能体会翎儿的痛苦,她没有经历过,也无法体会那种切肤、刮骨之痛。 “卿姐姐,我没脸见人了……”翎儿哑声道,泪水无声地滑落,小脸死白死白的。 兰卿晓示意那两个侍婢放开翎儿,让她们出去,尔后抱住翎儿。 刘岚彻悄然退到外间,让她们单独谈谈。 翎儿靠在她身上,双手不停地发颤,声音也发抖,“卿姐姐,你不明白……我好脏……一辈子都这么脏……我不想看见这样的自己……” 兰卿晓明白她寻死的心情,心似针扎那般疼,“是我连累你,若你不想活了,我去阴曹地府陪你,我们正好有个伴。” “你怎么可以这样逼我……”翎儿倒在她怀里嘤嘤地饮泣,尔后扬起梨花带雨的脸庞殷殷地祈求,惹人怜惜,“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你不要拦我,好不好……” “你不怪我,我更自责愧疚。”兰卿晓知道,这样逼她未必是好事,可是翎儿是个头脑活泛的聪明人,什么道理都懂,现在翎儿是暂时过不去这道坎儿,她必须以强硬、另类的手段逼迫翎儿。她捧着翎儿的脸,“看着我,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我会陪着你。只要你越过这道难关,在你面前展开的是秀丽的风景与斑斓的前程。” “我不要……我只想……”翎儿哭道。 “想想你爹娘,想想你家人,你死了,他们会很伤心悲痛。你忍心让他们难过吗?再者,你是他们的希望,你死了,他们一生的希望就破灭了。即便不是为了我,你也要为了家人坚强地活下去。”兰卿晓谆谆说道,轻柔的声音坚定而富有感染力,“你还是你,没有任何改变,那件事,那种伤害,会成为你上进的力量。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有事。” 第272章:玉璧上的古文字 翎儿依然抽泣,不过情绪平缓了一点,好似听进了兰卿晓的话。 兰卿晓拿了丝帕拭去她的泪水,再接再厉,一边哭一边哑声道:“翎儿,是我连累你,对不起你,就让我用下半辈子来照顾你,偿还我欠你的债。你忍心丢下我一人,让我愧疚、自责、痛苦一辈子吗?你忍心吗?” 翎儿支起身子,拭去满面泪痕,“卿姐姐,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自然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好了,答应我,好好活着,陪着我,我们是好姐妹,今后就在宫里相依为命,好不好?” “嗯……” “好。”兰卿晓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几日你先在大将军府静养,我有空就来看你。” 翎儿点点头,“我不会再做傻事。” 兰卿晓道:“不如我让红绡或小倩来陪你。” 翎儿摇头,“不用了,我不想让她们知道。” 在外间的刘岚彻听见她们的对话,不由得被她们的姐妹情感动了。 在世家大族里,亲姐妹也未必有这么好的感情,甚至姐妹间会明争暗斗,斗得你死我活。 他走进寝房,笑道:“卿卿,翎儿姑娘还没吃晚膳,不如我让侍婢送来晚膳。” 翎儿连忙转过头拭去泪水,兰卿晓也擦擦眼泪,问她道:“你想吃什么,尽管跟大将军说。” “吃清淡一点吧。”他温朗一笑。 “谢大将军。”翎儿轻声道。 刘岚彻快步离去,吩咐侍婢送来膳食。 膳食虽然清淡,不过营养丰富,有燕窝粥,有小米粥和搭配的四碟小菜。 兰卿晓看着翎儿吃,翎儿吃了一碗燕窝粥、一碗小米粥,心情好些了。 “想沐浴吗?我帮你。”兰卿晓轻柔地问。 “好。”翎儿点头。 浸泡在温热的水里,起初她还好好的,忽然使劲地搓自己的手臂、大腿,极其用力,好像要搓下三层皮。 兰卿晓知道她想起那件不堪的事,握住她的脸颊,盯着她的双目,“翎儿,我知道你很辛苦、很痛苦,可是你一定要坚强。只要你努力了、坚持了,所有伤害都会化作你前进的力量!” 翎儿闭上双眼,泪水无声地滑落。 兰卿晓抱住她,心痛得快无法呼吸了,“会过去的……一定会的过去!” 对翎儿来说,那是纠缠她一辈子的梦魇,想彻底忘记,谈何容易? 沐浴后,兰卿晓陪她躺下来,直至她服药后睡了,才出来。 刘岚彻在外面等候,立即迎上来低声问道:“如何?翎儿姑娘还好吧。” “她睡着了,不知半夜会不会醒。”兰卿晓叹气。 “你也累了,不如先歇会儿,去喝杯热茶。”他拉着她的小手往自己一旁的厢房走。 她惊得挣脱手,他有点尴尬,心里落满了失望。 不过,他很快收拾了情绪,带她来到厢房,请她坐下,“我煮了茶,这些茶点你尝尝。” 案上摆着煮茶的器具,银器里正冒着热气,四碟茶点精致可口,不过她根本不想吃。 刘岚彻斟了茶放在她面上,“尝尝我煮的茶。” 兰卿晓喝了一杯,不过揣着心事,根本没品尝出什么味道。 他的希望落空了,但也没有勉强她,宽慰道:“翎儿姑娘应该不会再做傻事,你无需太过担心。” 她点点头,“希望吧。” “我给你安排了厢房,稍后我带你去,你想沐浴吧,我吩咐仆人备热水。” “不是住在这儿吗?今夜我住这间就行。” “这里不行,还没打扫。我已经备好厢房了……” “不必麻烦,这里离翎儿近,我还想着守着翎儿一夜呢。” “那怎么可以?你又不是铁打的。我吩咐侍婢看着,一有事就来禀报,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刘岚彻连忙道,眉宇间有点着急,“再者,你守她一夜,万一你累病了,回宫后如何当差办事?” 兰卿晓没有坚持,也许他说得对,夜里还是好好歇着吧。 见她同意了,他暗暗舒了一口气,“不用太担心,我瞧着翎儿姑娘应该想开了。晚膳你没吃多少,尝尝这茶点吧。” 她取了一块咬了一口,“还不错,清甜爽口。” 他也吃起来,心里欢喜,“那就多吃点。” “对了,国库的王公公还没找到那块玉璧吗?” “没找到,我猜应该是被人盗了。” “那就是断了线索。”兰卿晓不无失望地抿唇。 “你也不必失望。”刘岚彻神秘地眨眼,表情活色生香。 “你有办法找到那块玉璧?” “不是有三块玉璧吗?国库的那块不见了,那就找其他的呗。” 她不语,倘若跟燕王借玉璧来看,那不是打草惊蛇?若是能借,她早就借了。 他走到外面吩咐墨九两句,不多时,墨九捧着一个大锦盒进来,将镶嵌着红绿宝石的大锦盒放在案上。 兰卿晓好奇地问:“这里面是什么?” 刘岚彻的眉宇荡漾着明媚的微笑,“打开看看。” 她莫名其妙地打开大锦盒,刹那间,强烈而清润的光亮激射开来,她下意识地眯眼,尔后睁开。 玉璧! 她激动地捧起玉璧,满目惊艳,这圆形玉璧通体雪白莹润,通透毫无杂质,触感温凉相宜,比清雪细腻,比丝绸光滑,似蕴着日月光华,若深藏天地斑斓。柔润的玉光飘散开来,萦绕在整个房里。 这就是传说中的绝品玉璧! 刘岚彻看着她惊艳的神色,知道这件事真的帮到她了。 忽然,她想起重要的事,仔细地察看玉璧的两面是否有古文字的刻纹。 果然有! 虽然她看不懂这古文字,不过可以确定,玉璧上的古文字与那玉牌上的古文字是一样的,有几个字一模一样。 这么说,那玉牌的使用者、主人必定识得这种古文字! 而燕王就识得这种古文字! 眼下,只有燕王有重大的嫌疑。 “卿卿,玉璧上的古文字,与你那块玉牌上的古文字是同一种文字。”见她神色沉重,刘岚彻低声道。 “这块玉璧是从哪里找来的?是国库的那块?”兰卿晓的心里风起云涌,疑问更大、更深,心情更纠结、更难受。 “我从宁寿宫偷出来的。”他笑嘻嘻道。 “什么?你怎么从宁寿宫偷出玉璧?”她面色大变,“大将军,这不是小事。” “我知道,不过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来,没人发现。就算太后娘娘发现了,也拿我没办法。”刘岚彻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怎么可以为了我做这样的事?这是知法犯法!”兰卿晓放好玉璧,着实生气了。 “卿卿,真的不会有事。以我的轻功,出入皇宫和宁寿宫那是如履平地。你瞧过玉璧了,今夜我就派人把玉璧送回原处,太后娘娘不会发现的。”他依然在笑,心里欢喜。 卿卿生气是担心他会出事,是关心他,是把他当作好朋友,他能不开心吗? 只要能帮到她,他付出多少都值得。 她无奈地睨他,“没下次,知道吗?” 刘岚彻明澈地笑,“好,没下次!” 墨九收了玉璧,带出去,三更半夜的时候潜入宫里,送回宁寿宫。 刘岚彻给她斟茶,问道:“卿卿,现在你可有确定什么?” 兰卿晓想了想,道:“国库的玉璧是三个多月前被盗的,应该跟我家的灭门惨案没关系。太后娘娘拥有玉璧,不过应该跟我家的灭门惨案也没关系,还有一块……” “还有一块在燕王府,你怀疑燕王?” “燕王的确有嫌疑,不过也不能确定拥有玉璧、识得这种古文字的人就是杀害我全家的凶手。”她分析道。 “卿卿,你的推断本事越来越厉害了。”刘岚彻竖起大拇指称赞,“如你所说,燕王只是有嫌疑,未必是他。” 心里还是开心的,只要燕王有嫌疑,卿卿就不会与燕王有深入、亲密的关系,毕竟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兰卿晓怔怔的,心里越来越乱,殿下,希望不是你。 若是你,那么你在我面前全是伪装、演戏吗? “卿卿,你在想什么?”刘岚彻瞧得出来,看过玉璧后,她的心情更不好了。 “没什么。我去看看翎儿。”她起身离去,头也不回。 他没有挽留,也没有跟着去,就让她静一静吧。 此时的燕王府,寝房里烛火通明,燕南铮坐在案前拿着一本书册看。 鬼见愁进来,禀报道:“殿下,卿大人还没有离开大将军府。” 燕南铮眉睫未抬,昏红的光影下,微低的剑眉似利剑凌厉,“继续盯着。” 鬼见愁迟疑了一下,故意道:“殿下不去大将军府瞧瞧?此时不知卿大人与刘大将军在做什么……” “多事。退下。”燕南铮淡淡道。 “是。”鬼见愁走到房门,摇头叹息,殿下怎么就这么淡定呢? 既然殿下喜欢卿大人,怎么可能放心让她在大将军府留宿? 燕南铮搁下书册,一双桃花眸风云暗敛,少顷,他又拿起书册,继续看,云淡风轻。 夜深了,大将军府的灯火渐渐熄灭。 刘岚彻带兰卿晓来到备好的厢房,清朗地笑,“今夜你住在这儿,还喜欢吗?” 第273章:街头刺杀 “大将军太客气了,我的要求很低,有一张床给我就行。”兰卿晓打了一声呵欠。 “你也乏了,早点歇着。” 其实,刘岚彻想跟她秉烛夜谈,谈什么都好,只要在一起就行。 可是,他看她满面倦色,心里满是疼惜,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她送他出去,叮嘱道:“若翎儿有事,立即派人来告诉我。” 他颔首一笑,“早点睡吧。” 这一夜,兰卿晓睡得不太踏实,担心翎儿还是想不开寻死,担心侍婢叫不醒她。好在,一夜无事。 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赶去看翎儿。 翎儿还没醒,守夜的侍婢说,这一夜翎儿睡得不太踏实,四更时分好像做了噩梦,叫了几声,不过没多久又睡过去了。 兰卿晓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翎儿。 刘岚彻早就起身去上早朝,她坐了片刻,回去梳洗。 她和翎儿一起吃早膳,之后带翎儿去花苑散步,闻闻新鲜空气。 花苑里有几株桃花、海棠,桃花灼灼,海棠嫣红,料峭春风里占尽风流。 站在花树前,翎儿望着姹紫嫣红的美妙春色,深深地吸气、缓缓地呼气,“卿姐姐,昨夜我想了很多。你说得对,虽然我不是原来的我了,虽然我觉得自己很脏很脏,虽然我这辈子可能再也嫁不出去,可是那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人的一生里还有很多事值得去做,还有很多事需要去努力去争取,我还要光耀门楣,让爹娘吃得好住得好。我相信,跟着卿姐姐有肉吃、有衣服穿、有福可以享。” 见她抿唇微笑,苍白的眉目比之前舒展了些,兰卿晓心里欣慰,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翎儿,只要我有一碗粥,必定分给你半碗;若我有半碗粥,必定先让你吃饱。” “卿姐姐,你潦倒得只有一碗粥,我要好好考虑是不是跟着你了。”翎儿俏皮地笑起来。 “那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兰卿晓搂着她,心里打定主意,即使自己不得善终,也要让她安然无恙,好好活下去。 “无论你嫁给燕王殿下还是刘大将军,将来都是威风八面的当家主母,我跟在你身边伺候你就行。” “打趣我是不是?” “我说的是真心话,刘大将军、燕王殿下对你情有独钟,若你不选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那就太亏了嘛。”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兰卿晓惆怅地叹气。 “船到桥头自然直。”翎儿的表情生动了几分,可见心结已经打开,不会再胡思乱想。 下朝后,刘岚彻匆匆赶回来,为了跟兰卿晓多多相处。 看见翎儿的心情好些了,他放心了点。 午时,他们三人一道吃午膳。 刘岚彻非常体贴、周到,为她们盛羹汤、夹菜。 翎儿含笑打趣:“奴婢能够享受到大将军的伺候,真是三生有幸呢。卿姐姐,这还要拜你所赐呢。” 他明朗地笑,“你这丫头,知道打趣本将军,看来是没事了。” 她端起羹汤,郑重道:“奴婢以汤代酒,多谢大将军出手相救,多谢大将军让奴婢在府里静养。” 他也端起玉碗,笑道:“好,我受之无愧,干了!卿卿,你也一起,干了!” 兰卿晓笑道:“我就不凑热闹了,你们先干了。” 翎儿豪爽地喝完,俏皮地眨眼,“大将军,能否抱得美人归,要多加把劲。” 刘岚彻倾身过去,挑眉笑道:“你可以帮本将军吗?若有你帮忙,必定马到成功,抱得美人归。” “奴婢有心想帮大将军,也帮不上,这要看卿姐姐的心意。”她笑眯眯道,“若大将军能赢得卿姐姐的心,那不是水到渠成吗?” “喂,你们两个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真的好吗?”兰卿晓很无语。 “就因为要赢得她的心,才要你出手相助嘛。不如改日我们好好谈谈?”他神秘兮兮地掀眉。 “卿姐姐会揍奴婢的。”翎儿干笑,闷头扒饭。 “大将军,还能不能好好地吃饭了?”兰卿晓佯装生气。 刘岚彻嬉皮笑脸的模样很无赖,“吃饭,吃饭。” 翎儿还住在府里,来日方长,怕什么? 他们愉快地吃了午膳,兰卿晓见翎儿开朗了许多,便提出回宫。 刘岚彻知道留不住她,决定送她回宫。 “不用了,青天白日的,没事的。”她修习了幻月剑法,每日练剑至少半个时辰,又有惊鸿剑傍身,寻常的刺客伤不到她。 “我不放心,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他莫名地担心,总觉得云太尉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临走之时,管家匆匆赶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他眉头微紧,“我回来再处理。” 管家道:“公子,这事紧急,拖延不得。” 兰卿晓知道他走不开,道;“大将军,我一人回宫便好,你忙去吧。” 刘岚彻无奈,吩咐墨九护送她回宫,叮嘱她道:“路上当心。” 马车前行,他望了一会儿,匆匆进去。 兰卿晓知道昌平公主、云太尉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街上人这么多,还有墨九随身保护,他们会在街上动手吗? 她吩咐墨九:“走大街,不要走小路。” 墨九知道利害,抽出马鞭催马加快速度。 忽然,高速行驶的马车缓缓停下来,她诧异地问:“怎么了?” “前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很多百姓拥挤在街道,马车过不去。”他回道。 “你看看大概要等多久。” “看样子要等上好一会儿,不少马车都绕道了。卿大人,要绕道吗?” 兰卿晓蹙眉寻思,这个地方若要绕道,就要经过一条小巷,怎么会这么巧? 她扬声道:“等等吧。” 反正不急着回去,等等也无妨。 外面,墨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忽然觉得纷乱嘈杂的大街有杀气漫卷而来。 “卿大人,快跑!” 他大声喊道,撩起车帘,兰卿晓听见声音,立即往外飞奔,如风一般冲出去。 墨九拽着她跳下去,接着往地上一滚,而那辆马车砰地一声巨响,炸裂了,四分五裂,烟雾弥漫。 巨大的声响震动了所有人,不少百姓纷纷抱头蹲下,不明所以,有人凄厉的尖叫,有孩童尖生哭喊,有人抱头鼠窜,大街乱糟糟的,好似世界末日那般可怕。 前方聚集在一处的百姓纷纷望过来,有的赶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有的径自散去。 兰卿晓利索地爬起来,听见墨九急促地喊道:“有敌袭!快躲起来!” 话音方落,数支利箭飞袭而来,从她的腿边擦过。 利箭如蝗虫般射来,瞬间就能要了人的命,她的心狂跳而起,立即往后退,退到墙根。 墨九提剑格挡那些暴雨般的利箭,焦急地喊:“快走!” 有人公然在大街行刺杀之事,百姓们纷纷逃散,不想成为冤魂。 “那你呢?” 惊心动魄的生死边缘,兰卿晓全身紧绷,紧张得后背渗汗。 他不停地挥剑,焦急道:“小的不会有事,大人快走!” 她迫于无奈,贴着墙根往前疾奔。而那些利箭就像长了眼睛,她跑到哪里,就射到哪里。 咻咻咻—— 利箭源源不断地飞射,她避无可避,数次险些被射中,凶险万分。若非她随手拿了一个大锅盖顶着,否则早已变成刺猬。 对面的房顶蹲着一排黑衣人,随着她的逃奔,他们也跟着在房顶移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兰卿晓看见前面有一家茶楼,不得已躲进去,直往后院狂奔。 那些黑衣人打了个手势,对视一眼,施展轻功飞到对面去抓人。 她从茶楼的后院出来,刚要跨出去,就有利箭射来。她心神一震,往后仰倒身子,身子弯成拱形,接着利落地再次翻身,堪堪避开那些夺人性命的利箭。 兰卿晓立即把门关上,心快跳出嗓子眼,可是那些黑衣人会追过来,躲在这儿根本没用。 砰砰砰—— 无数利箭射在门上。 紧急之下,她想不到自救的办法,心急如焚。 “出来吧!” 一道声音破空而来,距离她很近。 她全身都是汗,眉头蹙得紧紧的,不能死!绝不能死! 兰卿晓终于下了决定,奔回茶楼,可是才奔出三步,就有利箭射来,擦过她的手臂,她只好退回去。 她似乎听见他们靠近的声音,感觉死神即将降临,怎么办? 忽然,她打开门,伸手扬声道:“想杀我,很容易,不过我想死个明白。” “你想知道是谁要你的命?”一个黑衣人道。 “对,我想知道是谁派你们来的。”兰卿晓自然知道是太尉府要她的命,只是想要确认一下罢了。 “你做过什么事,不知道吗?” 所有黑衣人都弯弓搭箭,弓如满月,所有箭尖都对着她,蓄势待发,追魂夺命。 她不慌不惧,好似从容赴死,抬头仰望,似笑非笑,“你们信吗?若我死了,刘大将军会将你们碎尸万段,燕王殿下会把你们的家人朋友全都灭了,给我陪葬。” 第274章: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十余个黑衣人站在屋顶,冷暖交替的春风从箭尖掠过,似有极为细微的轻响在空气里回荡。他们面面相觑,犹豫着没有射出利箭。 死亡面前,这姑娘淡定、从容的模样,太惊人了! 她当真不怕死? 更可怕的是,她反而威胁他们,杀了她,他们连同家人都会遭难。 这姑娘的大名,与刘大将军、燕王的交情,他们有所耳闻。她说的,是真的吗? “兄弟们,不要相信她的话,她何德何能,刘大将军和燕王殿下怎么可能为了她与太尉府作对?” 说话的黑衣人应该是头领,他的话惊醒其他人,于是他们的面目再次凶厉起来。 兰卿晓的清眸迸射出冷酷的寒芒,脑子急转,“若不信,你们大可试试。” 那个头领下令,所有人将会一起放箭,她会万箭穿心而死。 此时此刻,她四肢冰凉,体内的血好似凝固了。想跑,想避,却避无可避。 她就这么死了吗? 下一瞬,十几支利箭朝她飞射而来,似疾风,如逐月,若惊电,似暴雨,将她淹没…… 顷刻间,不知哪里刮来的一阵超强飓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一切,狂风呼啸,空气震荡。十几个黑衣人纷纷闭眼,而半空中飞袭的利箭忽然调转箭头,射向他们。 他们眯着眼,看见利箭朝自己飞来,大吃一惊,仓促地闪避。 有的人闪避得及时,保住一条小命,有的人慢了一拍,被利箭刺中,摔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兰卿晓险些被飓风卷走,她原本是睁着双目从容地赴死,却看见那些利箭飞到一半调转方向,原路返回。 什么情况?墨七来了,还是刘大将军赶来了? 忽然,她感觉有一股可怕的飓风卷着自己,整个人飞离地面,身不由己地往屋顶飞。 她转眸环顾四周,看见自己飞过去的那边屋顶站着一个紫衣男子,燕王! 燕南铮站在屋顶,华紫广袂飘飞,宛若从九重天飞临凡间的天神,仙气缭绕,冷如冰雪。 她的心安定下来,想不到是燕王赶来,再次救自己一命。 倘若他真的杀死她全家,又为什么一再地救她? 十几个黑衣人只剩下十个,看见那一身紫衣、寒气森森的燕王,不禁打了个寒战。 原来那姑娘说得没错,燕王殿下与她的交情不一般。 燕南铮伸臂揽住兰卿晓,将她护在身侧。 她感觉像在做梦,怔怔地看他,原以为今日必死无疑,要去阴间找爹娘团聚,没想到他会突然现身。 他如何知道她有危险? “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他语声低沉,带着灵魂深处的怒意与狂妄,更浸染了对她全心全意的呵护。 兰卿晓的心滚烫滚烫的,一双水眸染了泪雾,三分惊喜,三分凄楚,四分欣慰。 方才赴死那一刻,她痛恨自己在临死前想到的竟然是燕王,脑子里盘旋的全是他,以及不能见他最后一面的遗憾。此时,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杀!” 那头领凶狠地喊道,其他人也都知道,没有完成任务,回去不死也会重伤,还不如现在拼命一搏。 他们丢了弓箭,使出毕生绝招围攻而上。 燕南铮拍出一掌,雪色气劲如狂风席卷,空气如波浪般震荡,那些黑衣人还没靠近,就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面。 喷喷喷…… 黑衣人一个个的口吐鲜血,气绝身亡。 兰卿晓惊得咋舌,心潮起伏,只是一招,燕王就杀了那些黑衣人,霸气的碾压。 鬼见愁出现在近旁的屋顶,燕南铮的雪颜依然落满了冰霜,轻淡地吩咐:“把这些尸首送到太尉府。” “为什么送到太尉府?”她不解地问。 “警告。”燕南铮揽着她,把她锁在身侧。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倘若云太尉再对她出手,燕王不会手下留情。 他好似在说一件风花雪月的优雅之事,“若皇姐和云太尉还对你动手,我不介意血洗太尉府。” 杀伐决断,血腥杀戮,隐匿在绝美的皮囊之下。 只有他,可以同时做到天神般的光明磊落,与九幽地狱般的诡谲邪魔。 兰卿晓的心海掀起惊涛骇浪,几乎沉溺在他的怀里无法自拔。 怎么办?她快支撑不住了…… 鬼见愁租了三辆马车,吩咐人把那些尸首搬到马车上,然后送到太尉府。 “我送你进宫。”燕南铮薄唇微弯。 “嗯。”她不由自主地应了。 街边停着一辆马车,他拉着她上去,鬼煞驾车,往皇宫行驶。 兰卿晓暗暗思索,以燕王的耳目,必定知道太尉府的动静,也瞧出云太尉的心思,因此才赶来相救。 “翎儿姑娘还好吗?”燕南铮语声温凉。 “好些了。”她脸颊的热度散了一些,不再热烘烘的。 看来他猜到她为什么在大将军局留宿,而他没有行动,莫非是相信她与刘大将军不会有什么事? 她想到那块玉璧,很想、很想问问他,可是以他的头脑,若他真的跟兰家灭门惨案有关,一旦她问了,他就会知道她猜到了真相。 问,还是不问? 若不问,她不甘心;若问了,她又担心暴露了,打草惊蛇。 就在她犹豫、矛盾的时候,燕南铮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兰卿晓猛地一颤,故作镇定地摇头。 “卿卿,你我之间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嗯。”她心头酸涩,自然希望他们之间可以坦诚相见,没有半分隐瞒和秘密。 然而,她真的不敢冒险。 燕南铮低沉道:“云太尉不会善罢甘休,这阵子你当心一些。” 她点点头,“谢殿下出手相救。” 他很想把她抱在怀里,安抚她受惊的心,很想与她温存一番,解相思之苦。可是,上次她泪流满面,明显心里有事,他不想逼迫她。 他语声暗沉,“卿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够相信的,除了你,还有我。” 兰卿晓怔怔地看他,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他这句话会不会是引诱她而设下的圈套? 质问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好在她克制住了。 他的雪颜流闪着明媚的微光,与颊边的暗影形成鲜明的对照,明暗交替,诡秘横行。 自去年来到帝京,她与他相交已经一年,可是她依然看不透他,揣摩不透他的心思。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到了午门,兰卿晓匆匆下马车,却在下去之际,燕南铮扣住她的手臂,低暗道:“卿卿,或许是我做得不够好,以至于你不够信任我。但我相信,总有一日,你会知道我的心。” 她的心猛地颤动起来,热泪险些夺眶而出。 他一再暗示,可是她就是没办法说出口。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 太尉府。 听了管家的禀报,云太尉匆匆赶到大门口,看见地上躺着十几具尸首,眼眸急剧地收缩,跳跃着狠厉的芒色。 这些尸首正是他派出去刺杀那个贱人的高手! 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冷酷地问:“什么人送来的?” 管家回道:“小人问了门口的守卫,方才有三辆马车停在门口,有人把尸体搬下来,都是面生的人。” 太尉府大门口放着这么多具尸体,乃百年难得一见的千古奇闻,聚集了不少百姓围观,窃窃私语。 “小人派几个人去驱赶。”管家道。 “稍后你派人把这些尸体扔到乱葬岗。”云太尉蹲下来察看尸体。 有的人中箭而亡,有的人脏腑俱碎,看来杀他们的人武艺精湛,那贱人绝不可能做到,是刘大将军还是燕王? 把杀手的尸体送回来,以此警告他不要再动手,能够做出这种攻心术的事,应该是燕王。 这时,云袅袅匆匆出来,看见这等壮观场面,心神大震。 “爹爹,怎么会这样?这些人……是什么人?”她骇然变色。 “你回去,不要理会这事。”云太尉脸颊抽动,怒气渐高。 她没有回去,反而往前走了三步,觉得一个人有点面熟,好像前两日在府里见过。 莫非这些人都是爹爹请来的杀手? 云袅袅蹙眉问道:“爹爹,你派人去啥卿大人?” “这事你别管,你回房歇着。”云太尉不耐烦道。 “爹爹决定要为二妹报仇?” “你二妹死得这么惨,我自然要为她报仇,你祖母也不会放过那贱人!”他咬牙切齿道。 “可是卿大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害二妹,必定是二妹冒犯了她……”云袅袅解释道。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你是云家的女儿,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的妹妹?”云太尉训斥道。 “爹爹,我知道二妹惨死,您悲痛难过,可是您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议论二妹的吗?二妹有这样的下场,爹爹不该反省反省吗?我知道我是云家女儿,是小辈,不该这样说爹爹,可是爹爹,您当真为了二妹与燕王殿下、刘大将军为敌吗?太尉府的前程,云家的基业,您就不顾了吗?”她苦口婆心地说道。 “啪——” 清脆响亮的声音。 云袅袅捂着脸颊,火辣辣的疼,更疼的是心。 原来,在爹爹心目中,二妹才是最重要的。 第275章:联手大干一场 云袅袅委屈地凝视云太尉,清眸闪着盈盈的水光,心里闷闷的疼。 云太尉见女儿这般神色,知道自己下了重手,心里有点愧疚,道:“你先回去。” 她吸吸鼻子,敛了泪水,知道这样更加凄楚可怜,惹爹爹怜爱,“爹爹,我寄人篱下十几年,终于回到自己的家,我以为从此有了爹爹、娘亲的疼爱,享有家人的呵护,如今呢?二妹惨死,祖母和爹爹非要为二妹报仇,却不想想这会为云家带来什么厄运、灾难。爹爹,我不想刚刚回到温暖的家,又失去这个家,失去亲人,失去爹娘……爹爹,我真的好怕……” 泪盈于睫,担心害怕的模样,格外的惹人心疼。 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话,也没想到她会这样想,面色缓和了些,“袅袅,爹爹不该打你,不过你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你先回去陪陪你娘。” 云袅袅知道说再多也没用,转身回去了。 云太尉看着十几具尸首,眼眸冷厉地眯起来。 燕王,你以为送来这些尸体,我就怕了吗?我会让你后悔为了一个贱人跟太尉府作对! …… 回到浮碧阁,兰卿晓歇了一会儿,喝了一杯茶,缓了情绪,正想去御书房,却见刘大将军急匆匆地飞奔而来。 刘岚彻满目急切、担忧,抓住她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圈,“卿卿,你没事吧。” 她摇头,“没事。” “墨九回来说你遇袭,我立即赶过去,不过你已经不在了。后来听说你回宫了,我就赶过来了。”他泛着红晕的俊脸布满了杀气,“是太尉府做的?” “嗯。”她点点头,“没想到云太尉这般明目张胆。” “云太尉!”他几乎咬碎牙齿,俊眸迸出凌厉的杀气。 “反正我也没事,这件事就算了吧。”兰卿晓想过了,云太尉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再有下次,她不会再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刘岚彻的眼神坚定而决然,“你放心,我不会让云太尉好过!对了,是燕王救了你?” 她颔首,“幸亏燕王殿下及时赶到。” 他悔青了肠子,倘若他护送她回宫,她就不会担惊受怕,也不会让燕王抢了风头。 “我要去御书房见陛下,你呢?”兰卿晓问道。 “我送你过去。” “大将军有事就忙去吧。” “我哪有什么事?走吧。” 刘岚彻倒是想到一件事,稍后就要去办,“对了,燕王在存墨阁吗?” 她想起不久之前在马车上燕王说的那些话,心里怅然,“应该在吧。大将军想找燕王?” 他神秘兮兮地笑起来,“有一件大事,要找燕王一起办,干一票大的。” 兰卿晓好奇地问:“什么大事?” “过两三日你就会知道。” “现在不能说吗?” “先保密。”刘岚彻妩媚地眨眼。 她翻白眼,望天前行。 快到御书房,他们分开了,刘岚彻前往存墨阁。 燕南铮在书房审核大理寺送来的案卷,刘岚彻大摇大摆地闯进来,坐在书案一角,拿起一支狼毫把玩着。 “燕王,之前在街上那些刺杀卿卿的刺客武艺如何?” “不堪一击。”燕南铮淡漠道,目光从案卷移开,“大将军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本将军想干一票大的,有兴趣吗?”刘岚彻斜勾唇角,有几分邪恶的痞气。 “看看。”燕南铮指指书案中间的一叠册子。 刘岚彻随意地拿了一本来看,登时眼眸一亮,“好东西呀!你竟然弄到这东西!” 燕南铮清凉道:“你想怎么做,说来听听。” “自然是往死里整。” “不可。太尉府握有朝廷三成的兵力,只能敲山震虎。” “那你有好办法?” 燕南铮冰寒地眨眸,戾气飘散开来。 只有在卿卿这件事上,他们才有共同的语嫣、共同的敌人、共同的目标,才会一拍即合。 …… 春夜清寒,暗香袭人,随风飘散。檐下的宫灯在夜风里飘飞,光影摇晃。 死寂里,魑魅魍魉横行。 浮碧阁黑漆漆的,里面的人睡熟了。忽然,不远处的殿顶有一道黑影飞窜而起,紧接着又出现数道黑影,朝浮碧阁围拢飞来。 巡视的宿卫橐橐走过,没有发现半分不妥。 蓦然,那十道黑影出现在浮碧阁的外围,眨眼之间就会飞过来。 就在他们靠近的时候,浮碧阁的上空忽然出现几道人影,昂立于天地之间。 那些黑影愣住,尔后打了一个手势,飞袭围攻。 敌我双方都是一身黑衣,区别是敌人蒙着脸。他们在殿顶激战,气劲涌荡如狂风,剑气横飞似流星,生死搏斗,幻影重重。 在浮碧阁防守的这些黑衣人有两队,一队由鬼见愁带队,另一队由墨九带队。 只要有敌袭,他们就放出信号弹,通知各自的主子。 正睡得香的兰卿晓,忽然被铮铮的声响惊醒,殿顶有激战! 她立即披衣来到外面,仰头望去,那些黑衣人打得格外激烈,都拼了命。 春风醉人的春夜,花香迷人的春夜,因为这一场激战而变得血腥。 她看了片刻,认出其中两人是鬼见愁和墨九。 燕王和刘大将军都派了最得力的下属来保护她,她再次惆怅起来。 而云太尉一日之内接连两次派人来刺杀她,可见对她的仇恨。 或许他以为,燕王和刘大将军不会料到他会在一日之内再派人来刺杀,因此决定打个措手不及,却没想到,燕王和刘大将军早已做好部署。 鬼见愁、墨九的武功造诣非寻常杀手可比,因此那些杀手渐渐落处下风。 不多时,他们抓了十个黑衣杀手,飞下来。鬼见愁喝问:“是不是云太尉派你们来的?” 兰卿晓思忖,他们不杀这些杀手,莫非是燕王的吩咐?燕王要这些杀手作证吗? 那些黑衣杀手不回答,墨九抡拳打了一个黑衣人的腹部,冷厉地喝道:“还不说?” 忽然,十个黑衣人不约而同地咬了一下,鬼见愁和墨九立即就掰他们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他们的嘴角流出乌紫的血,毒发身亡。 兰卿晓冷笑,云太尉行事也算滴水不漏,派了死士来,让人不容易查到太尉府。 鬼见愁、墨九不愧是跟随了燕王、刘大将军多年的得力下属,不用她吩咐,就开始搜查这些杀手身上有没有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凭证。然而,什么都没搜到。 “你们把这些尸体带出宫,顺便跟燕王殿下、刘大将军说不用过来了。”她吩咐道。 “是。”鬼见愁和墨九不约而同地领命。 不过,燕南铮和刘岚彻还是赶来了,而且是同时抵达的。 刘岚彻看见他,提气飞奔,以疾速爬窗台,尔后坐在窗台,得意非凡地扬眉,“想进来吗?” 就是不让你进来,有种打一架啊! 兰卿晓听见动静,点了烛火,看见刘大将军那架势,无语地望天。 在外面的燕南铮似笑非笑,从容离去。 刘岚彻利落地下来,立即把窗扇关得严严实实,尔后道:“卿卿,别给他开门。” “你不是八岁孩童,这样做有意思吗?” 她无奈地叹气,不过虽然这样说,也没有去开门,想看看燕王究竟有没有办法进来。 他特意跑到大门处,得意洋洋地朝外道:“燕王,本将军就看你怎么进来。” 他低声对她道:“卿卿,千万不要给他开门,我们试试他是不是真有本事进来。” 忽然,门闩自己动了,慢慢地移动。 他瞠目结舌,立即上前想重新插上门闩,可是殿门却开了。 兰卿晓轻笑,望着燕南铮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关好殿门。 刘岚彻不敢置信地问:“你怎么打开门闩的?” 燕南铮亮出一把精巧纤薄的小刀,讥讽道:“大将军连这么简单的小事也不会吗?” 刘岚彻的脸颊抽了抽,“偷鸡摸狗之事,本将军从来都不屑……” “云太尉已经疯魔,看来不仅要敲山震虎。”燕南铮的眼里浮现诡谲的幽冥之气。 “你想怎么做?”刘岚彻热血沸腾,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本王要太尉府元气大伤。” “不如把太尉府连根拔起。” “时机未到。” “那什么时候才时机到了?” “时机到了,本王自然会通知你。”燕南铮高深莫测道,还是想给昌平公主一个机会。 “那究竟要怎么做?”刘岚彻又兴奋又焦急。 “倘若云太尉疯狂反扑,如何是好?”兰卿晓担心地问,“对你们会不会有危险?” “卿卿,你放心吧,我和燕王联手便是天下无敌,太尉府没有反扑的机会。”刘岚彻信誓旦旦地笑道。 “这阵子我会派鬼见愁带人在这儿防守,你安心歇息,无需担心。”燕南铮的眼里溢满了柔情。 “还有我,我让墨九带几个高手保护你,来一个杀一个,来一打杀一打!”刘岚彻挥手如切菜。 “嗯。”她稍稍放心,有鬼见愁和墨九,相信这世间没多少人可以拿她怎么样。 只是,要他们大费周章的保护,她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情义。 这份情义,太重、太沉了! 第276章:龙头拐杖 兰卿晓不知道燕王和刘大将军具体会怎么做,怎么让太尉府元气大伤,不过相信他们会打得云太尉措手不及。 三日后,朝堂风起云涌,风声鹤唳,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等大臣上奏弹劾太尉府诸多子弟,桩桩件件,触犯律法,罄竹难书。紧接着,依附于刘家的大臣纷纷递上奏章,暗中依附燕王的大臣也趁势而起,讨伐太尉府的声音响彻朝堂,占了满朝文武的一半,声势浩大。 兰卿晓打听了下,云家子孙的确犯案累累,不算冤枉。 四年前,云家三房庶子在扬州饮酒闹事,打死两个人,在庆州在青楼与人争风吃醋打死四个人。 四年前,云家长房在云家祖籍地灵州强征民宅修建豪奢大宅,与乡邻百姓发生混战,打死百姓八人。 三年前,云家二房庶子在灵州明抢良家女子,仗势欺人,打死百姓三人,打伤十数人。 两年前,云家长房庶子私自开挖银矿,谋取私利…… 这一条条罪名罪证确凿,铁证如山,都足以判处死刑,云家这株大树已经从根部开始腐烂,上梁不正下梁歪,下场便是连根拔起。 兰卿晓很佩服,这么多年前的事,燕王竟然搜集到这么多证据。 慕容文暄相当的头疼,太尉府犯了这么多事,涉及三房,每一条罪名都是铁证如山,都足以判处死刑,然而太尉府有大将在边境驻守,握有朝廷三成的兵力。倘若他严厉处决,云家的将领会不会有异心? 他紧急传召九皇叔,没想到燕王前脚刚到,舅舅后脚也到了。 兰卿晓正在御书房伺候,陛下十分烦忧,小山似的奏章不一会儿就翻得乱七八糟,因此她已经整理几遍,也送了几次茶水。 “舅舅怎么也来了……” 慕容文暄欲言又止,一副没想到他会来、不想看见他的神色。 自从那次刘岚彻逼宫之后,他就不再信任这个舅舅,敬而远之。 刘岚彻倒是一副忘了前事、没心没肺的模样,挑眉一笑,“臣不请自来,为陛下解忧。” 慕容文暄狐疑地看向九皇叔,征求九皇叔的意思。 燕南铮轻轻点头,慕容文暄这才松了一口气,有气无力道:“九皇叔、舅舅,你们看看这些奏章、这些罪证。 “陛下,臣知道。”刘岚彻朝站在一旁的卿卿眨眨眼,“陛下有什么烦忧,说吧,臣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陛下想处置犯案者,但又担心云家三个大将有异心?”燕南铮一阵见血地问。 “还是九皇叔了解朕的心思。”慕容文暄焦躁的心情在见到云淡风轻的九皇叔之后,神奇地平静了一点,“云家三房子孙太不像话了,竟然仗势欺人、胡作非为,三四年间打死这么多人。此事闹得朝野皆知,若朕不严惩,那不就纲纪废弛、律法如空吗?那满朝文武都可以有样学样,这朝廷将会变成一个怎样可怕的朝廷?朕也失去了所有威信,今后如何统帅文武百官、如何治国安邦?” “陛下有此忧虑是对的,今日臣来此便是为陛下分忧。陛下稍安勿躁。”刘岚彻说起漂亮话,一套一套的。 兰卿晓伺候陛下时日不多,但可以瞧出,陛下抱负远大、头脑清晰、明断是非,只要给他一些时日,他必定会成为一代励精图治的明主。 燕南铮淡漠地问:“陛下只是担心军中有变吗?” 慕容文暄诧异道:“军中有变,不是最应该担心的事吗?不过云太尉和皇姑姑会不会……” 刘岚彻大手一挥,“陛下不必担心,燕王已经有所部署。” 慕容文暄惊喜地问:“哦?九皇叔有部署?如何部署?” 兰卿晓暗暗地想,燕王果然是未雨绸缪,不打没准备的仗。 “处决云家子孙的消息暂时封锁,不能传到云家三位大将的耳中。”燕南铮胸有成竹道。 “瞒得了一日两日,瞒不了多久吧,再者云太尉必定会私下派人送信去边境营地。”慕容文暄担忧道。 “陛下放心,云太尉送出一封,臣拦截一封。”燕南铮淡淡道,“臣与大将军已经商议过,臣等收买了云家三位大将身边的副将,他们会暗中解决云家人。陛下密旨一到,他们会宣告云家人私吞军饷的罪名,由他们暂时接管大军。” “九皇叔这一计颇为周到,可行。”慕容文暄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皇姑姑和云太尉呢?朕担心他们会反扑……” “臣已经派人日夜盯着太尉府,一旦有动静,臣的人马立即镇压。”刘岚彻大手一拍,十分轻巧地压住某人某物。 “太尉府的府卫大约有三百人,不足为虑。即便云太尉私自在郊外养兵,至多数千人,京畿大营足以对付。”燕南铮眸色清寒,“陛下无需担心,臣与大将军会盯着太尉府,云太尉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九皇叔这样一说,朕就安心多了。”慕容文暄的担忧、焦虑一扫而空,“还是九皇叔与舅舅足智多谋,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姜还是老的辣嘛。”刘岚彻抄着双手,意有所指地笑,“那陛下下旨缉捕云家那几个涉案者,尽快处决。” “好!朕这就拟旨,劳烦九皇叔和舅舅走一趟太尉府,办好这件事。”慕容文暄笑道。 “没问题。”刘岚彻爽朗地笑,又朝卿卿挤眉弄眼。 兰卿晓轻笑,尔后看向燕王,正巧他也看过来,眸光似冰川下的激流暗涌,高深莫测。 他们欣然应承了这件事,去太尉府缉捕涉案者,也算亲手给云太尉一记沉重的打击。 不多时,慕容文暄拟好了圣旨,交给九皇叔,刘岚彻却一把拿过去,扫了一眼,笑如狐狸,“谢陛下。” 慕容文暄不解,舅舅谢自己做什么? 兰卿晓却明白,不过保持沉默。 燕南铮气定神闲道:“陛下安心在宫里等候好消息。” 兰卿晓望着他们离去,向老天爷祈祷,希望他们马到功成。 “卿卿,你觉得九皇叔和舅舅能办成这件事吗?”慕容文暄喃喃地问。 “陛下,若燕王殿下与刘大将军都办不好这件事,只怕满朝文武都办不好了。”她宽慰道,“陛下无需担心,他们二人联手,定能镇住太尉府。” 数了数,太尉府涉案的子孙有四人,再加上三位云家大将将会被暗杀,那么云家短短时日内损失七位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的确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年轻一代是一个家族的希望,倘若年轻一代萎落了,那么这个家族也就日落西山、江河日下了。 …… 燕南铮、刘岚彻亲率帝京防卫司的兵马包围了太尉府。 官兵闯进去的时候,太尉府内一片惊乱。在刘岚彻的指挥下,官兵迅速地闯入各院,去抓涉案者。 云太尉带着一帮云家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气得脸膛发黑,气愤道:“燕王殿下,刘大将军,你们这是做什么?” “云太尉,你没长眼睛吗?这是帝京防卫司的人,你以为若没有陛下的圣旨,本将军有本事调动帝京防卫司吗?”刘岚彻冷冷地嘲讽,高高地扬起圣旨,“云太尉,接旨!” “云太尉最好不要做谋逆之事,否则便是血流成河,连累无辜妇孺。”燕南铮冰寒道。 云太尉的脸膛剧烈地抽动,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忍了又忍,面上风云变幻,阴霾重重。 刘岚彻冰冷地喝道:“云太尉,还不接旨?” 云太尉不甘心地跪下,所有云家人跟着下跪。 刘岚彻扬起声调,抑扬顿挫地诵读圣旨,云太尉听了圣旨,气得快要爆裂,可是至尊皇权之下,他身为臣子,无从反抗。 这时,官兵抓了涉案者回到这儿,共有四人。 “爹……救我……” “大伯,救我……” 年轻人惊骇地喊道。 云太尉站起身,双目赤红,“你们放心,我会尽力救你们。” 这时,一帮女眷急匆匆地出来,云袅袅搀扶着云夫人,侍婢搀扶着昌平公主,朝这边走来。 昌平公主拄着龙头拐杖,狠戾地重击地面,满面怒气,威厉地喝道:“谁敢抓本公主的子孙?放开他们!” 云袅袅忧伤地望着殿下,这一日终究到来了吗? 燕南铮的周身缭绕着慑人的森森寒气,“皇姐,这是圣旨,你想抗旨吗?” 昌平公主煞白的面孔布满了威怒,凶厉霸道地喝道:“抗旨又如何?本公主是文圣嫡亲的血脉,本公主的子孙谁敢抓?” “这是文圣教你的吗?你置文圣修订的律法于何地?”他又失望又痛心,语声冷厉无情,“律法严明,明确写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天子尚且如此,你昌平公主的子孙还能高过天子不成?” “本公主不管什么律法,只知道本公主的子孙谁也不能动!”她猛地举起龙头拐杖,巨大的赤金龙头栩栩如生,在日光下闪着璀璨的金芒,那龙睛镶的是红玛瑙,闪着幽锐的光泽,眼神凌厉龙威赫赫。 满朝文武皆知,昌平公主举着的龙头拐杖是其父皇亲赐的,谁也不能亵渎,有保阖家平安之效。 刘岚彻不禁佩服她的气势与威严,低声问燕王:“这可怎么办?” 第277章:霸气削断龙头拐杖 都察院弹劾太尉府子孙的那一日,云太尉就得知消息,立即派人送家书去边境给儿子,希望儿子能有所作为,助太尉府渡过此次危难。 这两三日,他也费心筹谋,约谈了朝中几个密友,不过他们都明哲保身,不是托词不见他,就是表示无能为力。他越想越气,平日里这些人对他巴结谄媚,如今他出了事,个个都当起缩头乌龟。 靠人不如靠己,他暗中联络在京畿大营任职副将的门生,可是等了一日没有等到回复。 他猜不到,他送出去的信还没落到门生手里,已经被鬼见愁的人拦截,烧成灰烬。同时鬼见愁的人也盯着京畿四营的动静,防止里面的人率军支援太尉府。 云太尉采取了多个应对措施,没有等到回复,虽然心焦如焚,但也觉着事情不会这么糟糕,应该还能等两日。却没想到,今日刘大将军和燕王就带兵来抓人,他根本始料未及。 希望老母亲可以用龙头拐杖震慑住他们。 昌平公主举着龙头拐杖,似擎着威慑众人的圣旨,再次狠戾地喝道:“放开本公主的孙儿!” 那几个兵士慑于她的威严,几乎脱手,那四个云家年轻人奋力挣扎,得意地叫嚣:“放开我!” 刘岚彻狠厉地怒喝:“谁让你们松手的?抓住疑犯!” 那些士兵又抓住云家疑犯,云家的年轻一辈激烈地抗争,不过迫于士兵人多势众,最终还是被擒住。 云袅袅心想,祖母这般强势,殿下有办法吗? “龙头拐杖在此,谁敢造次!”昌平公主疾言厉色地喝道,龙头拐杖重重地敲击地面,似要把地面敲出一个大窟窿。 “既然昌平公主视律法如无物,执迷不悟,抗旨不遵,那么本王只好代武圣管教不孝子孙!”燕南铮语声寒凉,周身缭绕着来自九幽地狱的寒戾之气,令人不自觉地心颤。 “你有什么资格代武圣管教本公主?”她寒怒地挑眉,斜唇嘲讽。 “就凭本王这把游龙剑!”他缓缓抽出腰间的游龙剑。 一线银芒骤然闪过! 似惊电,如银龙! 闪瞎了所有人的眼! 所有人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似一泓飞龙般的银芒从天边划过,之后,他们看见燕王手擎游龙剑,一柱擎天,姿势潇洒而霸气。 云袅袅的心激起千层浪,殿下的举动永远出其不意,狠辣地击中要害,内敛的霸气无人能及。 放眼整个帝京,谁敢动祖母的龙头拐杖? 就连太后娘娘、陛下也不敢动龙头拐杖。 只有殿下有胆量,只有殿下毫不犹豫地毁了龙头拐杖! 虽说殿下拥有游龙剑底气十足,但若换了旁人,也没有他的魄力与气势。 忽然,昌平公主手里握着的龙头拐杖,龙头裂开一条细缝,紧接着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即使那把游龙剑再削铁如泥,可龙头拐杖是纯金打造,再锋利的宝剑也不可能削断。只有刘岚彻知道,游龙剑的确削铁如泥,燕王方才那一招灌注了不少内力,才可能削断龙头拐杖的龙首。 所有人震惊得瞠目结舌,尤其是昌平公主,怒得睚眦欲裂,眼里的怒火似要喷出来,“燕南铮,你竟敢……” 刘岚彻也震慑到了,燕王还真是气魄惊人,不过放眼整个宗室、皇室,也只有他有资格、有本事这么做。 为了卿卿,燕王爷算豁出去了。 “本王有何不敢?即便武圣在世,也会管教你这个不孝子孙!”燕南铮目色寒凛。 “……”一时之间,她竟然无言以对。 虽然龙头拐杖是昌平公主的父皇亲赐的,但游龙剑是武圣的御用宝剑,削断龙头拐杖绰绰有余。 因此,云太尉等云家子孙不敢吭声,昌平公主即使暴怒如雷,也拿燕王没办法。 再者,虽然燕王不姓慕容,但谁也不敢忽视燕王这一脉的纯正血统,不敢轻视其在宗室里的地位。 昌平公主的侍婢连忙捡起龙首,心疼得要死,“公主殿下……” “今日你们要强行带走本公主的孙儿,就杀了本公主!”昌平公主厉声怒喝,面庞死白,浑身发颤,险些晕厥。 “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得了本王吗?”燕南铮冷酷道,“若文圣、武圣知道你这个不孝子孙胡作非为、无视律法,也会赞成本王大义灭亲。” “你……”她怒火狂烧,一口气提不上来,眼皮一翻,双目一闭,倒下去。 “母亲……”云太尉惊叫,过去搀扶老母亲。 云夫人、云袅袅等女眷也拥过去,纷纷叫着,云家一家子乱成一团。 几个侍婢搀扶着昌平公主,她双目紧闭,没有苏醒的迹象。 云太尉又急又怒,朝燕王怒吼:“若我母亲有什么事,我一定跟你拼命!” 燕南铮淡漠道:“云太尉还是速速送皇姐回去歇着,请大夫医治。” 刘岚彻挥手下令,帝京防卫司的官兵立即把涉案者押走。 四个涉案者惊慌地大叫,云太尉既要顾着老母亲,又要救人,一时之间无法两头兼顾,急死了。 云袅袅尚算冷静,道:“爹爹,我与娘亲送祖母回去,您无需担心。” 他点点头,把老母亲交给妻女。 尔后,他想阻止官兵把涉案者带走,可是一大批官兵立即围上来阻拦他,剑拔弩张。 燕南铮道:“今日云太尉坚持护短,徇私枉法,抗旨不遵,朝野皆知,想来太尉府的声誉会江河日下。云太尉还是想想今后如何维持太尉府的风光与基业吧。” 刘岚彻抬手下令,挑眉冷笑,“走!” 云太尉气得快爆了,却完全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云家的年轻一辈被带走。 “燕王,你以为你能永远当胜者吗?我告诉你,下一次就是你的死期!”他暴怒地威吓,等到云家在边境驻守的大将回京,就是他报仇的时刻! “本王不会给你机会。”燕南铮云淡风轻的态度更让人气愤。 “那就等着瞧!”云太尉的眼睛瞪得如铜铃那么大,快要爆出来,“为了一个贱人付出整个燕王府,你会尝到痛不欲生的滋味。” “云太尉,一个家族的败落与湮灭,外在的因素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根部已经腐烂得惨不忍睹。你的父亲,已故的老太尉,治家严厉,明断是非,谋略过人,辅政齐家皆令人信服,而你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燕南铮的唇角噙一丝清冷的讥笑,说完之后扬长而去。 云太尉的脸颊剧烈地抽动,此生他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拿他与父亲比较。 是!他比不上父亲!这是他心里最深切的痛! 刘岚彻春风得意地笑,“云太尉,你知道你败在哪里吗?”他指指脑袋,嘲讽之意浓烈,“你败在脑子拎不清。” 云太尉恨不得上前杀了他,一双虎目几乎爆裂。 …… 日夜,兰卿晓听刘岚彻绘声绘色地说了在太尉府发生的事,说了昌平公主如何强势霸道,说了云太尉气得快吐血,说了燕王如何霸气削断昌平公主的龙头拐杖…… 虽然只是听他说,她就觉得好像身临其境,好像亲眼目睹燕王责骂昌平公主的凛然气势。 或许这世间,就没有燕王办不成的事。 她在想,在这些惊心动魄的事里,唯有一人是难过痛苦的。 云袅袅! 她既希望太尉府好好的,亲人好好的,又希望燕王好好的……可是,她亲眼目睹燕王与家人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亲眼目睹他们生死搏斗,却什么都做不了。 想必接下来的几日她都会睡不着,痛苦到极点。 翌日,太尉府传出消息,昌平公主气病了,缠绵病榻。 又过了一日,慕容文暄下旨,将云家的涉案者斩首示众,监斩官是燕王和刘大将军。 兰卿晓没想到这么快就下了斩首的圣旨,看来陛下也想对太尉府动手,剜出朝廷的一颗大毒瘤。 她没有去午门外观看云家四位凶犯斩首,想去毓秀殿看看雪儿和拂衣,好一阵子没去了。 这时,一个太监领着一个宫女走过来,兰卿晓疑惑地盯着他们,这太监面生,从未见过,来做什么? 而他后面的宫女…… “卿大人,这位姑娘想要见你,一直哀求奴才。奴才斗胆把她带到这儿,若您不愿见她,奴才把她带走。”这太监恭敬道。 “你先退下吧。”兰卿晓已经认出,做宫女打扮的正是云袅袅。 云袅袅抬起头,双眸红肿,小脸憔悴得暗淡无光,“还请卿大人原谅袅袅不请自来。” 兰卿晓转身进殿,“进来吧。” 到了殿内,云袅袅忽然下跪,兰卿晓早已猜到她冒险进宫的目的,去扶她起来。 “我不会起来,我是来为家人向卿大人致歉、赎罪的。”云袅袅恳切道,眉目凄楚,眼底布满了悲伤、焦虑,“卿大人,我知道二妹、爹爹和祖母伤害了你,且数次置你于死地……是他们的错,他们不该这样对你……我代她们向你赎罪……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卿大人,你能不能跟殿下、刘大将军说一说,饶兄长们一命……” 第278章:恳求她 兰卿晓亲自搀扶她,柔和道:“你先起来。” 云袅袅摇头,“我不起来,希望卿大人看得到我的诚意。” 兰卿晓明白她的心思,也不勉强她,清冷道:“这件事是陛下亲自下旨的,你觉得我有本事说服燕王殿下和刘大将军放人吗?再者,你的兄长们知法犯法,作奸犯科,害死那么多人,早就应该接受律法的惩处,与人无尤。” “这道理我都明白,他们的确杀了人、犯了天大的错,可是看见祖母悲痛得昏迷不醒,看见娘亲和爹爹伤心难过,我没办法什么都不做,只能来求你……”云袅袅的眸子本就红肿,此时泪流满面,悲伤憔悴的模样还挺可怜的,“卿大人,他们做了错事,自然要接受律法的惩处,可是祖母只想保他们一命……流放,或者其他的惩处都可以,只要能保住一命……” “你的祖母,你的家人,不想自己的亲人死,那么被他们打死的那些人呢?就活该被打死吗?云姑娘,你是明白人,无需我说那些大道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因果循环,他们杀了人,就应该付出代价,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兰卿晓冷漠道。 “可是……” “云姑娘,你高估我了,燕王殿下和刘大将军不一定会听我的话,他们奉旨行事,你不如去求陛下。” “卿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这件事的症结是你。正因为二妹之前伤害了你,她才会惨死,至今都没抓到凶手。只怕这凶手永远都抓不到了,那既然二妹死了,你可否放过其他人?”云袅袅哭道,声音嘶哑,不过梨花带雨的模样很美,一种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美。她重重地磕头,卑微地乞求,“卿大人,我给你磕头,我求你帮我、帮云家这一次好不好?” “云姑娘,我自问从未招惹过云露和太尉府,不是我不肯帮,而是你祖母和你父亲根本不放过我。你父亲、你祖母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比谁都清楚。这次的事真的与我无关,若你要救兄长,去求陛下开恩,比求我管用多了。”兰卿晓并非没有同情心,而是对太尉府那些作奸犯科的人没法抱同情心。 至于云袅袅,兰卿晓觉着她的戏有点多,但她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 云袅袅泪水涟涟,失望地问:“卿大人真的不愿帮我吗?” 兰卿晓漠然道:“很抱歉,恕我无能为力。时辰不早了,你赶去御书房求陛下,或许来得及。” 云袅袅站起身,双腿麻了,膝盖有点疼,险些摔倒,兰卿晓连忙扶住她。云袅袅苦笑,“陛下怎么会法外开恩呢?这些年太尉府的人太过胡作非为,想必陛下、太后娘娘早有惩治的心思。” 兰卿晓送她出去,看着她的步履略微蹒跚,想必是方才跪久了。 她望着午门的方向,望着三月的明媚长空,望着缓缓飘动的流云……今日,是云家的灾难之日。 太尉府四个年轻一辈的被斩首,那么,昌平公主和云太尉是不是更痛恨她?是不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这个仇,不死不休。 她要硬起心肠,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丢掉一条小命。 …… 宁寿宫。 刘太后在偏殿写字,案上、地上铺了不少张已经写好的大字。 张姑姑站在一旁,一边整理纸张一边问道:“太后娘娘为什么不阻止陛下对太尉府动手?昌平公主毕竟是……” “昌平公主嫁了人,又老了,算得什么皇室中人?再者她一心只为夫家考虑,视家国律法如儿戏,是人人厌恶的不孝子孙。若文圣、武圣在天有灵,也要被他们气得诈尸。”刘太后沉缓道。 “不过,太尉府毕竟有三员大将领军守卫边境,太后娘娘就不担心云家起兵谋反吗?” “你能想到的事,燕王会想不到吗?燕王智谋超群,我们无需担心。再者,哀家一直想动太尉府,可惜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次就让他们折腾去。太尉府跋扈这么多年,也该没落了。” “太后娘娘说的是。”张姑姑笑道,“卿大人来了。” “微臣参见太后娘娘。”兰卿晓踏进大殿,躬身行礼。 刘太后手持狼毫站起身,张姑姑明白她的意思,在殿外候着。 兰卿晓默默地想,刘太后必定知道燕王、刘大将军近来所做的事与自己有关,那么刘太后会不会惩戒自己? 刘太后示意她研磨,接着写大字,“你知道陛下为什么动太尉府吗?” 兰卿晓一边研磨一边扫过去,她写的字有大有小,却都是狂草,大开大合,气象万千。 你能想象,站在汪洋大海前,惊涛骇浪迭起,波澜壮阔的景象摄人心魄。 兰卿晓明白,像刘太后这样的女子,胸中有丘壑,必定不甘于当一个颐养天年的深宫妇人。 “微臣不知。” “你这么聪慧,怎么可能猜不到?”刘太后头也不抬地说道,悬空的手臂极稳,一捺写得流畅、潇洒而跳脱。 “微臣愚钝。”兰卿晓淡淡道。 “在哀家面前装傻充愣,是矫情。” “微臣不敢揣测圣意,也担心说错了话。” “哀家恕你无罪,说吧。” “微臣愚见,云太尉治家不严,以至于太尉府的子孙在各地仗势欺人、作奸犯科、犯案累累,律法森严,绝不能宽恕。再者,太尉府有三员大将领军驻守边境,云太尉心性桀骜,刚愎自用,许是陛下担心军中有变,便趁此良机削弱太尉府。”兰卿晓娓娓道。 “哀家没看错人,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刘太后赞赏道,“良禽择木而栖,哀家希望你把目光放远一点,如此才能走得更长远。” “谢太后娘娘教诲。”兰卿晓明白她这番话的深意,无非就是要自己效忠于她。 “对了,哀家择选了四位名门闺秀,过阵子陛下下旨将她们送到燕王府。进燕王府之前,她们要先学学规矩。哀家挑了一个深谙宫廷规矩的嬷嬷为她们教习,这件事由你督办,十日后也由你负责查验她们学的规矩。”刘太后一边挥毫一边道,“今后她们四人入燕王府,也由你全权督办。” “是。”兰卿晓正在担心这件事会落在自己头上,没想到还真挑中了自己。 刘太后把两本名录递给她,指着一本名录道:“这本是选进宫的闺秀、贵女名录,哀家已经吩咐张姑姑操持她们进宫学规矩的事宜,日后她们进住哪座宫殿、晋封的事,你协助刘惠嫔。” 兰卿晓领命,明白她要刘惠嫔操持后宫事宜的用意:让刘惠嫔多多历练,为她晋封皇后铺路。 从宁寿宫出来,兰卿晓心里怅惘,四位闺秀,燕王的四位侧室,要不要告诉他呢? 午时了,春日的骄阳并不强烈,但还是很刺眼,湛蓝的长空流转着明媚的日光…… …… 云袅袅没有去御书房求陛下,直接前往午门。 今日的午门,人山人海,帝京防卫司的二百官兵维持秩序,将围观的百姓阻拦在外。 她匆匆赶到,望见黑压压的百姓,吓了一大跳。今日之后,太尉府的声誉将会一落千丈。 四位凶犯身穿囚服跪在斩首台上,四位刽子手手持锋利的大刀等候,而监斩台上坐着闻名天下、堪称燕国神兽的两个美男子,吸引了午门前所有老老少少的女子探究的目光。 若说男子是来围观斩首的,那么那些女子更多的是来一睹燕王、刘大将军的倾世风采。 只是距离太远了,根本看不清楚,只看见他们的俊脸似乎白如雪,被阳光一照,模糊成天神了。 云袅袅费了不少力气才挤到前面,在人群里寻找爹爹。 爹爹说要来的,在哪里呢? 她担心爹爹承受不住,也担心爹爹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比如劫囚,因此她必须看着爹爹才行。 目光搜了一圈,她没有看见爹爹,却看见坐在监斩台的殿下。 殿下安静地坐在那儿,静若沉渊,气度傲岸。在茫茫人海里,她一眼就能看到他,目眩神迷。 从今往后,太尉府和殿下就结下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她想嫁给殿下,更是不可能。 一时之间,她悲从中来,心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刘岚彻望望天色,低声问:“燕王,云太尉会不会安排人来劫囚?” 燕南铮淡冷道:“大将军,你久经沙场,杀敌无数,会担心有人来劫囚?” “本将军怕个乌龟蛋!”刘岚彻气恼道,被人怼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时辰到了,行刑。” 燕南铮伸手去取火签令,刘岚彻却抢了先,一把夺去,“本将军来!” 燕南铮不跟他争这种无意义的事,“请。” 刘岚彻抬手,眉宇缭绕着冷厉的戾气,狠狠地掷出火签令,“斩!” 那四位刽子手立即准备,扬起手里的大刀。 围观的百姓们激动地叫嚣,热烈的议论声在半空弥漫。 云袅袅的心猛地揪起来,爹爹究竟在哪里?会不会真的带人来劫囚? 那四个凶犯面如死灰,根本没有求生的欲望。四个刽子手缓缓扬起大刀,银光与日光遥相辉映,射出刺目的金芒…… 第279章:去见昌平公主 今日春光明媚,万丈光芒如满空镶了琉璃,美轮美奂。 午门却上演着血腥的一幕。 刘岚彻和燕南铮冷若冰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防有变。 这阵子,他们派人一直盯着太尉府,云太尉一再联络朝中密友和京畿四大营的门生,想密谋策划劫囚一事,不过,没有人搭理他。 燕南铮相信,云太尉没有本事劫囚,即使他率领太尉府的府卫来劫囚,也是以卵击石。 鬼见愁已在午门四周布下三重防线,可谓天罗地网。一旦云太尉带人来劫囚,那么正好给了他们治罪云太尉的机会。就看云太尉的脑子是不是塞满了稻草。 云袅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四个刽子手抬得高高的大刀猛地挥下去,顿时,四蓬热血飞溅而起,四颗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在地,四个凶犯慢慢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那一瞬间,她转开头,闭了双目,全身绷得紧紧的。 睁开双目的时候,她似乎闻到一缕血腥气,围观的百姓依然黑压压的,热烈地议论着,监斩台依然如故,只是斩首台上那四人身首异处,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还好,爹爹没有来劫囚。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她看见云家的几个仆人冲上去,准备收尸…… 百姓渐渐散去,燕南铮、刘岚彻起身离去,进宫向陛下复命。 云袅袅立即追去,大声喊道:“殿下……” 燕南铮止步,转头看去,刘岚彻含笑打趣,“哟,一支桃花出墙来。” 她终于追上来,气喘吁吁道:“殿下,袅袅有话跟殿下说。” 刘岚彻拍拍他的肩头,煞有介事道:“燕王,美人需要怜香惜玉,别总是板着脸。” 燕南铮瞪他一眼,他对她眨眨眼,魅力十足,“云大小姐,把握住机会,捆住燕王的心。” 尔后,他豪爽不羁地往前走。 燕南铮缓步往一旁走,在殿廊下止步,“你想说什么?” 云袅袅这几日为了家事彻夜难眠,哭过多次,双眸红肿,面色憔悴,她螓首微低,柔声道:“殿下,袅袅知道没有资格求你,可是袅袅刚刚回到太尉府,与家人团聚……袅袅不想再失去亲人、失去这个家,袅袅恳求你,这件事到此为止,好不好?四位兄长已经伏法,得到应有的惩戒,卿大人也算出了一口恶气,袅袅求殿下,就此收手,好不好?” “这要看你父亲、你祖母是不是愿意罢手。”他冷漠道,“若他们就此罢手,本王自然不会再动太尉府。” “只要有殿下这句话,袅袅就知足了,谢殿下。”她鞠躬一礼,语气十分诚挚,“爹爹、祖母伤害过卿大人,袅袅代他们向殿下、向卿大人致歉。” “你没做错什么,不必如此。再者,你的至亲未必愿意你致歉。” 说罢,燕南铮扬长而去。 云袅袅怔怔地望着他远去,忽然间心痛得喘不过气。 或许,这辈子她再也不可能嫁给殿下了。 然而,太尉府的灾难还没完。三日后,边疆军营传回消息,在外驻守的三位云家大将,一齐暴毙。 云太尉收到朝廷的讣告,惊怒、悲痛得晕倒,昌平公主原本有所好转,听了这个消息,再次昏厥,不省人事。 太尉府乱成一团,云夫人勉力支撑着,忙里忙外,云袅袅协助娘亲处理各种杂事,忽然间觉得,她所依傍的太尉府再也不是从前风光荣耀的光景了,会不会越来越衰败? 她不敢想象。 不过,轰动朝野、全城的太尉府一事,很快被另两件天大的喜事取代,老少妇孺都在议论天子纳妃与燕王纳妾。八个闺秀、贵女进宫,四个闺秀将入燕王府,从此荣华锦绣、一世无忧。 成为天子妃嫔,并不稀奇,稀奇的是,燕王终于要纳妾、娶妻了! 那些思慕、惦记燕王的闺秀、贵女原本已经死了心,如今又起了心思,千方百计地想要进燕王府。 刘岚彻得知这件事,在府里笑了一两个时辰,一直笑一直笑…… 燕王也有这一日!哈哈哈…… 等那四位闺秀进府的那一日,卿卿应该会伤心难过,那么他去安慰她,趁虚而入,那不就事半功倍吗? 太妙了! 这日,他激动地来浮碧阁,满面春风,好似他有什么天大的喜事。 “大将军,你笑什么?”兰卿晓不解地问。 “燕王要纳妾了,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刘岚彻一想到这件事,就笑个不停,跺脚笑。 “那你就笑个够。”她白他一眼。 他收敛了一些,清清嗓子,正经起来,“你觉得燕王会先宠幸哪一个?” 她斜睨他,“你想知道?不如你去听墙角。” 他欣喜地挑眉,“咦,这是个好主意,不如我带你一起去。” 兰卿晓无语地翻白眼,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刘岚彻连忙追上。 “去御书房。” “我跟你一起去。” “大将军还是去宁寿宫看望太后娘娘吧。” “也好,我先去宁寿宫。”他得问问长姐,要以退为进到什么时候。 二人分道扬镳。兰卿晓来到御书房,慕容文暄笑道:“你来得正好,朕有事跟你说。” 她说道:“请陛下吩咐。” 他递给她一本奏章,眉宇含笑,清朗俊雅,“这是皇姑姑送来的奏章,她承认了自己犯下的错,求朕赦免太尉府,言辞颇为恳切。你看看。” 兰卿晓一目十行,昌平公主这本奏章的确写得情真意切,认罪的态度相当好。 昌平公主是担心太尉府被连根拔起,才迫不得已认错,还是真的良心发现,意识到自己做了不少错事? 不得而知。 “对了,之前皇姑姑对你多有误解,觉得抱歉,希望你能亲自到太尉府,她当面向你致歉。”慕容文暄笑道。 “陛下,昌平公主身份尊贵,无需向微臣致歉。”兰卿晓警惕地想,这不会是陷阱吧。 “你无需担心,朕派人送你去。原本皇姑姑想进宫向你致歉的,不过她年纪大了,加上数日前大病了一场,根本没有精力进宫,就只能你去太尉府。”他温柔一笑,“你与皇姑姑化干戈为玉帛,皇姑姑才能安心一些,毕竟九皇叔和舅舅不是那么好惹的。” “昌平公主的心意,微臣领了便是,当面致谢能免则免吧。今后微臣与太尉府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朕知道你担心什么,这样吧,朕派几个身手好的侍卫送你过去。” 她瞧出他的意思,他一定要她去。 昌平公主想玩什么?陛下为什么非要她去? 然而,她无法抗旨,只能前去太尉府,半途匆匆吩咐一个小太监去存墨阁找燕王。 不巧的是,今日燕王没有进宫。 来到太尉府,仆人带领她前往昌平公主住的小院。远远的,她看见云袅袅站在小院前等候,急得走来走去。 云袅袅听见脚步声,惊喜地迎上前,“卿大人,你终于来了。” “云姑娘。”兰卿晓想从她的小脸瞧出一丝端倪,“昌平公主要见我?” “嗯,这几日我一直劝解祖母,祖母得知三位哥哥在边境暴毙,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要强,不应该太过固执,以至于太尉府落得如此下场。如今祖母想开了,也知道不该纵容二妹去害人,祖母想跟你致歉。”云袅袅依然憔悴,但眉目舒展了不少。 “其实昌平公主真的没有必要向我致歉,只要她想开了,放下这些事,大家相安无事就好了。” “我也这么说呢,不过祖母是很较真的人,定要亲自向你致歉才算了却心事。因此,只能麻烦你走一趟。” 云袅袅亲切地说着,挽着她的手臂往里面走。 兰卿晓心里不踏实,不过既然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去见昌平公主。 希望出事的时候燕王能及时赶到吧,其实她应该派人去宁寿宫找刘大将军的,可是当时她只想到去找燕王。或许在她内心深处,更信任燕王,更希望来救她的是燕王。 寝房里,昌平公主靠躺着,双目微眯,正在闭目养神。 兰卿晓打量这个恨不得撕碎自己的老人,她瘦了一大圈,原本红润的面容如今惨白暗淡,很憔悴,头发也花白了一半,短短时日就老了十岁。她就这么躺着,好似行将就木之人。 中年侍婢轻声唤了两次,昌平公主慢慢睁眼,眼神慢慢清亮起来。 清亮的一刹那,兰卿晓在她的眼里清晰地看见一抹仇恨飞速闪过。 “祖母,卿大人来了。”云袅袅柔声道,与中年侍婢把祖母搀扶起来一点。 “哦,来了。”昌平公主的声音有点浑浊,有气无力道,“你可以跟本公主说说,露儿是如何死的吗?” “祖母,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怎么提起二妹了?”云袅袅提醒道。 昌平公主不理会她,哀伤地问兰卿晓道:“本公主只想知道,露儿临死有没有遗言……” 兰卿晓清冷道:“公主殿下,云二小姐惨死,下官也很难过,不过下官怎么会知道呢?” 云袅袅为难道:“是呀祖母,卿大人怎么会知道?” 昌平公主盯着兰卿晓,固执道:“本公主知道是你……本公主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知道露儿死前有什么遗言,本公主想知道她在阴间过得好不好……” 第280章:绝杀 云袅袅很尴尬,觉着对不住兰卿晓,轻声道:“卿大人,很抱歉……” 兰卿晓朝她轻轻摇头,尔后正色对昌平公主道:“公主殿下,很抱歉,下官无法回答您。云二小姐有此遭遇,下官也很难过。您节哀。” 昌平公主面上的皱纹好似一夜之间多了,爬满了整个脸庞,她哀伤地眨眼,平缓道:“你们知道本公主为什么那么喜欢露儿,那么纵容她吗?” “二妹小嘴儿甜,对祖母孝顺,时常来侍奉祖母,祖母喜欢她、宠溺她也是应该的。”云袅袅轻柔道。 “或许云二小姐与公主殿下年轻时的性情有点像?”兰卿晓揣测道。 “你说对了。”昌平公主轻缓道,此时平静的模样与和蔼的老夫人没什么两样,“本公主年少时性子比较野,母后对本公主管教非常严格,这也不许那么不准,直至本公主嫁人了,才能随心所欲。露儿的性情与本公主年少时很像,本公主好像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就宠她、惯她。” 兰卿晓明白了,昌平公主宠溺云露,是为了弥补年少时的缺失。 不过,昌平公主为什么跟她说这些? 昌平公主懊悔地叹气,细纹横陈的双目闪着泪花,“露儿落得如此下场,是本公主造成的,怨不得人。” “祖母,您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您要想开一点。”云袅袅开解道。 “露儿一定怨恨我这个祖母,本公主后悔也来不及了……”昌平公主悲哑道,泪水无声滑落,“本公主只想知道露儿有什么遗愿,完成露儿的遗愿,本公主便能了无牵挂地走了……” “祖母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您会长命百岁,袅袅还要好好孝敬您。”云袅袅伤心道。 昌平公主盯着兰卿晓,固执地问:“就当本公主求你,若你知道露儿死前有什么遗愿,告诉本公主。” 别说不知道,就算知道,兰卿晓也不会说。她依然清冷,道:“下官真的不知。公主殿下,您问错人了。” 昌平公主悲痛地问:“是不是要本公主认错,向你磕头认错,你才会告诉本公主?” “公主殿下折煞下官了,下官不敢欺瞒,真的不知。” “既然如此,本公主就不问了。” 昌平公主闭上双目,面目冷冷几分,“袅袅,送客。” 兰卿晓心里冷笑,说什么当面致歉,心高气傲的昌平公主怎么可能向人致歉认错? 云袅袅挺不好意思的,尴尬道:“卿大人,我送你出去。” 兰卿晓行了一礼,“公主殿下,下官告辞。” 从小院出来,云袅袅满目歉意,道:“卿大人,很抱歉,我没想到祖母对你说了这些话……” 兰卿晓淡淡道:“云姑娘,这事与你无关。宫里还有要事,我必须回宫了。” 云袅袅颔首,“我送你到大门……” 兰卿晓正想说不用了,忽然察觉到附近有急促的脚步声朝这里极速靠近。她面色微变,看见一大批青衣府卫涌现,阻了她的去路。 云袅袅吃惊不小,娇声喝道:“你们做什么?” 这些青衣府卫足足有三十余人,说不定稍后还有更多人涌现。他们面无表情,头领站出来,冷冷道:“大小姐,我等奉了老夫人的命,您速速让开!” “是祖母?”她震惊不已,小脸惨白,“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去找祖母……” “不必了。”兰卿晓已经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看去,两个中年侍婢搀扶着昌平公主走出来。 昌平公主站在那儿,一半的重量卸在侍婢身上,眉目森冷,杀气隐隐。 云袅袅连忙走过去,苦口婆心地问:“祖母,你不是想开了吗?为什么又要为难卿大人?” “闭嘴!”昌平公主斥责道。 “祖母,您不能言而无信。再者,卿大人是太后娘娘亲封的朝廷命官,若您在府里对她动手,后果不堪设想。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太尉府上上下下二百口人的安危,想想爹爹的前程……祖母,罢手吧。”云袅袅语重心长地劝,心急如焚。 兰卿晓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她为了自己,宁愿跟亲祖母对着干吗? 想想太尉府真是好笑,一个非要置她于死地,一个全心全意地帮她…… 昌平公主凌厉地怒喝:“滚开!” 云袅袅心神一震,咬着下唇,伸臂护着兰卿晓,不肯让开,“祖母,请恕孙女不孝!今日我一定不会让您伤害卿大人!” 兰卿晓想不明白,云袅袅当真心地善良,这般维护自己? 云袅袅似乎没必要这么维护她吧…… 昌平公主不理会她,对兰卿晓阴戾道:“虽然你一直不承认,不过本公主知道是你害死露儿!今日,本公主要为露儿报仇,将你碎尸万段!” 她凶厉地下令:“取其首级者,赏银一百两!” 云袅袅站在兰卿晓身前,展开双臂,声嘶力竭地喊:“祖母,不要!” 那些青衣府卫迅速围拢上来,兰卿晓准备抽出惊鸿剑,眉目瞬间凌厉起来,“云姑娘,这不是你能阻止得了的,让开吧!” 就知道昌平公主不可能这么快就想通了,又是认错又是致歉,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今日骗她来府,无非就是为了取她性命,为云露与那四个伏法的凶犯报仇。 两个青衣府卫上前抓住云袅袅,制住她将她带到一旁。她激烈地挣扎,无奈她是弱女子,怎么可能挣脱出来? 所有青衣府卫持剑冲上去,银光大盛,森冷地闪烁,与明媚的日光遥相辉映,映白了兰卿晓的眉睫。 十几把剑尖一起刺来,兰卿晓从容不迫地闪避,立即抽出惊鸿剑迎战。 近来她基本每日都修习幻月剑法,已经练得相当纯熟,威力非昔日可比,此时终于派上用场,流畅地施展开来。 惊鸿剑柔而坚韧,削铁如泥,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宝剑,威力秒杀对方所有利剑的总和。 只要与惊鸿剑正面迎击,对方的剑就会断裂。 她屡试不爽,接连毁掉他们的长剑十几把。 “把她的惊鸿剑夺来!” 昌平公主再次威严地下令,面上杀气腾腾。 云袅袅被两个府卫抓住,根本帮不上忙,心急如焚。不过,看见卿卿剑法大有长进,没有受伤,她稍稍放心。 兰卿晓的冷眸迫出寒凛的杀气,尽力将幻月剑法发挥到极致。 时而身轻如燕,时而连环飞跃,时而鲤鱼翻身,时而舞剑一般优雅美妙,一套剑法耍得行云流水,却没人体会得到当中的惊心动魄与凶险万分。虽然这些府卫的武艺实在稀松平常,但胜在人多,一波波的围攻让她疲于应付,体力消耗得很快。 她原本身法轻灵,应付得绰绰有余,不过渐渐地落了下风,有两次还险些被对方刺中。 “废物!杀了她!” 昌平公主尖利地叫。 云袅袅的心七上八下,怎么办?殿下知道卿卿今日来府吗?会不会来救卿卿? 忽然,昌平公主吹响口哨,兰卿晓心知不妙,她必定是召来那几个黑衣高手。 果不其然,四个黑衣高手现身,不由分说地围攻她,轰出强猛如巨浪的气劲。 “不要!” 云袅袅凄厉地尖叫,猛地挣脱冲过去,挡在兰卿晓面前。 喷…… 兰卿晓没有想到她会冲过来,以身子替自己挡了这致命的一击。她喷出鲜血,身子僵住,血花溅落,一滴又一滴……兰卿晓连忙扶住她,心里不是滋味,她真心待自己,还舍命相救,自己对她是不是过于苛求了? 黑衣高手急忙撤回一半内力,不敢再出招。 云袅袅依然挡在兰卿晓面前,却因脏腑剧痛而轻靠着她,声音嘶哑、颤抖,“祖母……” 兰卿晓不知如何回报她这次的恩情,“你怎么这么傻?” 忽然,半空卷起一阵可怕的强飓风,空气震荡如滔天巨浪涌荡,遮天蔽日,那四个黑衣高手察觉到敌袭,立即轰出内力抵御。 然而,这忽如其来的雪色巨浪太强了,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如整个长空倒扣,似汪洋大海倾泻,瞬间能把人卷走。 兰卿晓也察觉到这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劲可怕得似要毁天灭地,这时,似有一股神秘骇人的力量卷住自己,她身不由己地倒飞……这感觉很熟悉,似曾相识的情景以前发生过,是燕王? 一人从屋顶缓缓飞落,计算得分毫不差,伸臂揽住她。 的确是燕南铮。 她狂跳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不由自主地看他,他雪颜冷峻,冰雪般的眉宇缭绕着酷烈的杀气。 每一次,他总能及时地赶到,救她于危难之间。 而失去依凭的云袅袅,由于难以支撑而摔倒,不过一个黑衣高手去搀扶她,把她带到一旁,由府卫搀扶她。 她的脏腑疼得厉害,看见殿下把卿卿揽在身侧,看见他这么护着卿卿,看见他温柔、关切地凝视卿卿,心痛得喘不上气……殿下从未关心过她的生死,眼里只有卿卿…… 第281章:苦心筹谋 “我来迟了。” 燕南铮的语声微含歉意,倘若卿卿受伤了或是怎么样,他必定血洗太尉府! 兰卿晓挣脱开来,轻柔道:“我没事。” 不想跟他有过多的牵扯,每次却总要他赶来相救,承受他的救命恩情。她不想这样,可是每次都是这样,她觉得自己很矫情,觉得自己有病,不该这样利用他的感情…… 他握着她的小手,不让她离开自己。 昌平公主原本以为今日必定可以杀死那贱人为露儿和孙儿们报仇,看见燕南铮及时赶来,她知道今日的计划再也无法成功,气得鲜血吐血。为什么每一次那贱人都这么幸运? “皇姐,你是不是想要本王将太尉府连根拔起?”燕南铮的黑眸暗云涌动,阴霾流散。 “若你有本事,早就把太尉府连根拔起,还需威胁本公主吗?”她不屑地怒哼,面上的杀气越来越浓烈。 “本王顾念你是文圣、武圣嫡亲的血脉,给你、给太尉府留一条生路。既然你不珍惜,本王不会手下留情。”他的雪颜聚集起魔性的寒戾,十分可怕。 云袅袅瞧得出来,殿下动了雷霆之怒。 她忍着剧痛冲过去,跪下恳求道:“殿下,袅袅求求你,不要动太尉府……祖母是失去孙儿、心情悲痛愤懑才口不择言说这些话的……”她声泪俱下地乞求,惶惧悲伤,“殿下,袅袅不想太尉府出事,恳请殿下看在方才袅袅为卿大人挡了一招的份上,手下留情……” 昌平公主气急败坏地喝道:“滚开!” 见云袅袅这般凄惨、慌惧得模样,兰卿晓明白她不愿失去家人的心思,有点同情她,“方才云姑娘的确救我一命,殿下,不如这一次就算了……” 昌平公主嘲讽道:“本公主倒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将太尉府连根拔起的本事!” 兰卿晓很无语,这个公主活了一辈子,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殿下,祖母向来要强,在人前一向强硬,您是了解祖母的,恳请殿下不要跟祖母一般见识。” 云袅袅再次卑微地乞求,由于脏腑受伤,内息错乱,她喷出一大口鲜血,难以支撑,软倒在地。 兰卿晓看不下去了,道:“殿下,这次就算了吧。” 燕南铮眼里的黑云似能吞噬整个太尉府,“皇姐,若你可以不信本王说的话,大可试试。” 说罢,他揽着她提气飞起,眨眼间就消失在半空。 昌平公主的脸庞绷得紧紧的,脸颊抽了几下,忽然,她眼皮一翻,往后倒去。 中年侍婢惊叫:“公主殿下……” 而跪在地上的云袅袅,慢慢起来,依然望着殿下消失的长空,痛得快支撑不住了。 不多时,她被侍婢搀扶到寝房。 府医立即来给她诊治,把了脉,开了药方,尔后去煎药。 不过云夫人还是不放心,又派人去请太医院有交情的太医来为女儿诊治。 寝房终于安静下来,云袅袅倦怠地躺着,双眸轻阖,不过没睡着。 “大小姐何苦这样呢?万一不好,丢了一条小命,那怎么办?”侍婢焦虑、担忧得哭了。 “若此生不能嫁给殿下,我还不如死了算了。”云袅袅语声极轻,有气无力。 “大小姐,为了能嫁给殿下,你就心甘情愿受这么重的伤吗?”侍婢掉泪道。 “为今之计,只能搏一搏。”云袅袅轻轻咳了两声。 侍婢紧张起来,不过见她好了就放心了些。 大小姐知道老夫人很想杀死卿大人,就跟老夫人坦诚地说了心里话,求老夫人配合演一出戏。 她很佩服大小姐的一张巧嘴,前两日大小姐对老夫人说:“祖母,驻守边境的三位兄长离奇地暴毙,之前四位兄长也被陛下斩首,咱们云家的年轻精英已经折损得差不多了,元气大伤,今后还能不能维持住云家的基业,能不能重现以往的风光荣耀,还真不好说。祖母,您忍心看着云家分崩离析、日渐没落,最终湮灭吗?您忍心看着云家子孙被斩、被流放、被充军吗?” “祖母还不明白吗?陛下雷厉风行地处置四位兄长,说明陛下、太后娘娘早已对太尉府的恶行无法再容忍,陛下亲政不久,尚未立威,这是拿咱们云家开刀、立威呀。若祖母再执迷不悟,遭难的就是整个太尉府。” “祖母您好好想想,经此一事,朝野上下都知道太尉府再也不可能有大作为,也不可能得到陛下的器重与信任,那云家还有什么希望重现辉煌?说不定保住性命都不容易,如今唯一的希望是通过联姻,保住云家在朝中的地位,不至于被人看轻、落井下石,同时也可以借姻亲的地位、力量稳住云家。” 老夫人知道大小姐一心想要嫁给燕王,说燕王眼里只有那个贱人,根本不会娶大小姐。 大小姐便道:“只要祖母同意,袅袅有一计,可以让卿卿欠我恩情,让燕王殿下对我改观。” 老夫人想了想,同意了。 于是,老夫人上了一本奏章,向陛下认错,希望能亲自向卿大人致歉。 接下来发生的事便顺理成章,不过这侍婢没料到大小姐的伤势这般严重,去了半条命。 “大小姐,奴婢瞧着那卿大人对大小姐今日的举动颇为感激,不过燕王殿下看起来与以往一样。燕王殿下会记得大小姐救过卿大人一命吗?”侍婢问道。 “殿下的心思岂是你能瞧出来的?”云袅袅轻软道,再者,一次两次根本不可能让殿下对她刮目相看,还需要更多的机会。 “那接下来大小姐要怎么做?” “先养好伤势再说。” “对了大小姐,奴婢听说太后娘娘挑了四位闺秀送给燕王殿下当侧室呢,好像燕王殿下没有拒绝。” “当真?”云袅袅的双眸忽地睁开,布满了惊诧与不解。 殿下不是对卿卿情有独钟吗?以她对殿下的了解,殿下不是那种朝三暮四、左拥右抱的男子,绝对不会纳不熟悉的女子为侍妾。那么殿下为什么没有拒绝太后娘娘的美意? 殿下究竟在想什么? …… 兰卿晓想回宫,不过燕南铮带她回燕王府。 她坚持道:“殿下,我还有要事,必须回宫了。” 虽然很感激他再次救了她的命,可是每次都是在查清楚兰家灭门惨案之前,她不想跟他再有儿女私情的牵扯。 他拉着她的柔荑回到寝房,右臂猛地往一侧拍出,气劲袭去,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她无奈地叹气,罢了,今日多留一两个时辰就当作还他部分恩情吧。 “殿下有事便说吧,半个时辰后我必须回宫。” “陛下让你去,你便去太尉府吗?”燕南铮斟茶,语声含着隐怒。 “我没有抗旨的余地。”兰卿晓嘀咕道,她的确猜到昌平公主并非真心致歉,可是陛下要她去,她有什么办法? “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要你去太尉府吗?”他将一杯茶水递给她,尔后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她一边接过茶杯一边摇头,莫非陛下另有企图? 他冷笑,“陛下亲政不久,既想立威,又不想对太尉府赶尽杀绝,想安抚一下云家。” 她明白了,“陛下让我去太尉府,其实是把我送入虎口,太尉府杀了我、报了仇,就不会再有异心。” 燕南铮薄唇微斜,唇角噙着一抹冰寒的轻笑,“不仅如此,陛下不想被满朝文武诟病,为了一个小小的女官而惩戒太尉府,失去群臣的心。” 兰卿晓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满朝文武都看着呢,太尉府今日的下场,有可能便是其他人的下场。 为了一个小小的女官而大动干戈,将具有近百年基业的太尉府打压得元气大伤,说到底,这不是天子该做的事。如此看来,陛下把帝王术玩得颇为顺手。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想到此,她感觉寒气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没想到陛下年纪轻轻,心思这么多。” “不要小看陛下,陛下绝非表面看来那样没有主见。”燕南铮的眼神犀利如刀。 “嗯,不过云姑娘倒是真心待我,今日若非她冲上来挡在我面前,想必我已经死了。”此时想起,兰卿晓才后怕,那黑衣杀手的内功那般厉害,她根本承受不了,必定脏腑破裂而死。 他握住她的双手,眼里满是愧疚自责,“我迟了一步,是我不好。” 若非鬼见愁及时来报,他根本不知她去了太尉府。 以往他说过,没有人可以伤害卿卿,会护她周全,之类的话,可是到老来,他依然没有做到,还险些让她丧命。他懊悔得要死,不敢想象,倘若今日云袅袅没有冲出来挡一下,那么他赶到的时候就晚了一步。 只是一步,就谬之千里,他就永远失去她了。 燕南铮越想越后怕,猛地抱住她,死紧死紧的,好似一松开手,她就会消失于风里。 兰卿晓试图推开他,“我这不是没事嘛,先放开我……” 然而,根本推不开。 她听见他胸腔里激烈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的害怕与焦虑,其实她也心有余悸,今日真的好险! 第282章:燕王妃的身份 兰卿晓知道自己应该推开燕王,可是试了几次,根本无济于事。 罢了,或许是在太尉府发生的事刺激到他了,他才会这样霸道,不肯松手。 燕南铮抱得很紧很紧,生怕她会变成一缕清风飘走,消失得不知所踪,他语声暗沉,“若非云袅袅替你挡了一下,今日我必定血洗太尉府!” 这冷酷的声音带着浓烈的杀伐之气,她的心颤了颤,滚烫滚烫的,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热泪在眼里打转,她忽然觉得心头酸涩、难过,殿下,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兰家的灭门惨案,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 她很想、很想问问,弄清楚这件事,可是她不敢问出口。 倘若他是兰家灭门惨案的主谋,她问了,会打草惊蛇,也许他会掩饰、编出更动听的谎言来欺骗她,也许他们会变成不共戴天的仇人,再也不可能像以往那样亲密…… 倘若他不是,那自然是最好的…… 然而,她不敢冒险,她宁愿只是怀疑,也不敢听见那个令她崩溃、害怕、无法接受的答案。 “卿卿……” 燕南铮的大手缓缓摩挲,迫切地吻她,狂热得好似要把她整个儿吞噬下去。 兰卿晓有点懵,本能地推他,“呜……不要……这样……” “当我远远地看见他们对你下杀招,我赶不上,阻止不了,你知道我急得快疯了吗?” 他轻触她的唇瓣,语声黯哑,些微颤抖,那种惊怕烙印在灵魂深处,刻骨铭心。 她明白他的感受,在刘大将军逼宫那夜,她看见他们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她真的是心提到了嗓子眼,惊怕得整个人发抖。这种感觉非常煎熬、可怕,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我安排一个人近身保护你,好不好?”他含住她的上唇,浅浅流连。 “不必……你不是派人暗中保护我吗……”兰卿晓相信他纯粹只是保护自己,而不是在她身边安排人监视自己。 “那毕竟不一样。”他一本正经道,“若你不答应,今日就不让你回宫。” “你……” 还没出口的话,被他悉数吞没。 她努力抗争多次,才逃出魔爪。 燕南铮拉着她来到外面,喊道:“鬼见愁。” 鬼见愁立即现身,接着现身的是一位年约二十的姑娘,这姑娘容貌秀气,身形高挑纤瘦,比兰卿晓高半个头。 兰卿晓明白了,燕王物色了一位武功高强的姑娘近身保护她。 “她是鬼见愁的妹妹,叫青竹,今后她近身保护你,平日里是你的近身宫女。”燕南铮介绍道。 “卿大人放心,青竹的武功是我教的,得我五六分真传,应付寻常的刺客或是侍卫绰绰有余。”鬼见愁笑道,“妹妹,见过卿大人。” “见过卿大人。”青竹抱拳一礼。 “青竹,你好。”兰卿晓觉着青竹冷若冰霜,酷酷的,不过看着不讨厌,“殿下,她能进宫吗?浮碧阁多了一个宫女,太后娘娘会知道的。” “你放心,我安排好了。”燕南铮道,“她先在浮碧阁当打扫宫女,过几日你把她调到身边。” 兰卿晓有点犹豫,青竹会不会效忠于燕王,帮燕王盯着自己,事事向他禀报?那么,燕王不就知道她所有事了吗?燕王这份心意,要收下吗? 不过,以他的霸道,她有拒绝的余地吗? 吃了午膳,他们打算喝两杯茶后一起进宫。 燕南铮悠然斟茶,忽然道:“听闻刘太后要你督办四位闺秀入我王府一事,当真?” 兰卿晓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怎么觉得他的腔调有点怪。 “确有其事,明日一早,那四位闺秀会入住午门附近的静月轩跟教习嬷嬷学宫中礼仪。我要到静月轩与张姑姑一起办这件事。” “你早就知道此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殿下晚点知道,也没什么……可以少点烦恼……”她心虚得不敢看他,好像做错了事,被人责问。 “你如何知道我会烦恼?说不定我欢喜还来不及。”燕南铮清凉道。 “……”她猛地抬眸看他,不过又垂了眸,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 他抬起她精致的下巴,似笑非笑,眸光却犀利得似要洞穿人心,“替我好好看看,哪一位名门闺秀比较适合当燕王妃。” 这句话仿佛一柄小刀,生猛地刺入兰卿晓的心窝,那么疼,那么痛。 她面不改色,甜甜一笑,“好呀,下官自当为殿下好好看看哪位名门闺秀当得起燕王妃。那殿下对王妃有什么要求吗?” 其实,她有什么资格痛呢?她明明一再拒绝他,还怀疑他,有什么立场伤心难过? 燕南铮剑眉飞扬,道:“想当我的王妃,必须有武艺、有胆识、有头脑,必须伶牙俐齿、足智多谋,必须品貌双全、前凸后翘,必须肌肤如雪似玉,必须摸起来如丝绸般柔滑……” 兰卿晓忍不住瞪他,高冷如天神的燕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猥琐了? “下官只负责督导,无法为殿下考察。” “你不是自愿为我考察吗?”他逼近她,眼神似含笑意,流露三分邪气。 “下官改变主意了。殿下的终身大事,下官没有资格……”她摸摸鼻子,后退两步。 “对,你没有资格管我的终身大事。”燕南铮握着她的脸颊,似戏谑,似认真。 她心头气恼,又觉得似有一枚银针刺入指尖,尖锐的痛蔓延进心里,很难受。 是啊,没有资格…… 他的拇指轻缓地摩挲她的柔唇,暗沉道:“待你嫁给我,你就有资格管我的终身大事和子嗣。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全权由你。” 兰卿晓忍不住清清嗓子,低垂了眉睫,转过身,双腮渐热。 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想要她嫁给他? 她的心里甜丝丝的…… 燕南铮凝视她腮边海棠染就的红晕,忍不住拥她入怀,抬起她的脸,吻住她的唇瓣。 “别这样……外面有人……”她使力推拒。 “无妨。”他侧过身,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外面的视线,长驱直入,热切地吮吻。 鬼见愁和青竹在外面守着,看见房内的动静,连忙背过身去。 他低声笑道:“妹妹,今后你要习惯,殿下喜欢卿大人,每次见卿大人都要……” 她羞臊地低头,“殿下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也……” “那是以前。自从殿下遇到这位卿大人,就变了个人。很快我们燕王府就有喜事了,还会有小世子让我们玩……”鬼见愁嘿嘿地笑。 “小世子是让你们玩的吗?”青竹瞪他一眼。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教小世子弓马骑射。” “那也是殿下自己教,哪里轮得到你?” 鬼见愁嘴角抽抽,好吧,殿下怎么可能愿意把亲儿子扔给他们来教? 房内,兰卿晓努力多次都没法推开燕王,只好使出绝招,“近几日我上火了……嘴里起了个泡……疼……你先放开我……” 燕南铮低笑,“正好我给你降降火。” 继续痴缠,湿热里追逐嬉戏,缠绵不休。 她气恼,“我不是那个意思……” 明明决定了不跟他再做亲密之事,明明心坚意定,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是他太过霸道! 兰卿晓心头酸涩,无奈又矛盾。 的确,她不想跟他这样,可是想到今日他赶去太尉府救她,方才又说了那些缠绵入骨的情话,她无法不感动。 …… 墨七知道兰卿晓去了太尉府,刘岚彻得知消息,立即赶去太尉府,不过卿卿已经走了。他又赶去燕王府,正巧,卿卿和燕王要进宫,就跟着一起进宫。 他听了卿卿简单的叙述,气得咬牙切齿,杀气腾腾地握拳,“昌平公主简直是找死!” “大将军,这一次就算了。再说我也没事了。”兰卿晓安抚道。 “燕王,你怎么看?”他问燕王。 “再有下次,血洗太尉府!”燕南铮的眼里闪过一抹森寒。 “也好。” 刘岚彻悔得肠子都青了,之前他就不应该去宁寿宫,不然卿卿就不会一个人去太尉府,就不会出事。 幸亏燕王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忽然想起一件天大的喜事,笑着打趣道:“燕王,再过十余日,那四位闺秀就会送到燕王府,你有艳福了。相信再过不久,你就能为燕王这一脉开枝散叶,文圣、武圣在天有灵必定十分欣慰。” 燕南铮轻淡地问:“大将军很羡慕?” “羡慕是有一点,不过……” “这是羡慕不来的。卿卿全权督办此事,届时她会以燕王妃的身份与眼光为本王考察、把关,哪个适合当丫头,哪个不宜留在府里,她会细心为本王打算。”燕南铮娓娓道,气定神闲。 “……”刘岚彻的唇角狂抽,卿卿?燕王妃的身份? “……”兰卿晓无语地转过脸,这什么跟什么?还燕王妃呢,她哪有答应过? “卿卿,你当真……要为他考察、把关那四位闺秀?”他心痛地问她,不敢相信。 她自然想否认,不过看燕王高深莫测的眼神,忽然想到,或许这是一个让大将军死心的良机,就清清嗓子,沉默了,让大将军自己体会、猜测吧。 第283章:名门闺秀 刘岚彻仿佛受到千万斤的重击,灵魂险些灰飞烟灭。 这么说,卿卿答应嫁给燕王了?他没有半分希望了? 不对,倘若卿卿答应了,怎么会不直接跟他说?一定不是这样的! 无论如何,现在她还没嫁给燕王,他就还有机会。 气氛有点沉闷,燕南铮语声温柔:“卿卿,那四位闺秀你好好看着,对她们无需客气。” 兰卿晓觉着越闹越说不清了,只好继续伪装,“我会看着办的。对了,大将军,翎儿的伤势怎么样了?” “翎儿姑娘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精气神也很好,她念叨着回宫呢。”这几日刘岚彻跟翎儿详谈了几次,了解了不少卿卿的事,而且他和翎儿说好了,翎儿会帮他的。于是,他又觉得前方有一线希望,心情好了一点点。 “那今日我就带她回宫吧。殿下,折往大将军府。”她立马做了决定。 “不用这么着急吧。虽然翎儿姑娘的伤势好得七七八八,但还是再静养两日比较好……”刘岚彻连忙道,真想抽自己一嘴巴。 “鬼见愁,折往大将军府。”燕南铮吩咐道。 刘岚彻心里泪流满面,真是多嘴惹的祸,也罢,翎儿姑娘的心向着自己就好。 见兰卿晓来接自己回宫,翎儿欢天喜地,立马收拾了走人。 只是,心里的滋味无人能懂。 马车上,兰卿晓介绍道:“翎儿,外面坐着的姑娘是青竹,今后她与你一样跟着我。你们都是我的好姐妹,希望你们也能成为好姐妹。” 翎儿甜美地笑,“卿姐姐的姐妹,也是我的姐妹。” 刘岚彻低声附在她耳边道:“那个青竹身怀武艺,你当心点儿,不要招惹她。” 她惊奇地睁眸,兴奋道:“她跟卿姐姐一样身怀武艺?太好了,我就喜欢身怀武艺的姑娘。今后我要跟青竹学武!” 他的脸颊抽了抽,感觉自己又做了一件蠢事。 兰卿晓忍俊不禁,燕南铮面容轻淡,付之一笑。 回到浮碧阁,她安排青竹和翎儿住一间,让翎儿休养两日再来伺候。 翌日,那四位名门闺秀来到午门,兰卿晓和张姑姑一起到午门迎接她们,将她们安排到静月轩住下。 三月的风渐渐熏暖,清风从发髻上的金钗掠过,从衣裳的边缘滑过,韶光易逝,青春无悔。 静月轩前,这四位闺秀介绍自己的名字,分别是高露、谢冰灵、杨欣茹和沈瑶华。她们出身世家大族,正当妙龄,花容月貌,皆有大家闺秀的气质、风范。 张姑姑介绍道:“我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张姑姑,这十日里四位姑娘若有什么难处或要求,可以跟我提,我能做主的,尽量满足你们。我身边这位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女官卿大人,十日后你们学完了宫里的礼仪,她负责查验你们。这边的这位嬷嬷是李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负责教习你们。” “张姑姑,卿大人,李嬷嬷。”四位闺秀齐声道,仪态万方地行礼。 “虽然燕王府不是皇宫,不过你们应该知道,燕王是宗室里地位尊崇的一脉。燕王驭下极严,治家严厉,若你们想在燕王府有所作为,便要好好学规矩,尽早得到燕王青睐。”兰卿晓清冷道。 “谢卿大人教诲。”四位闺秀齐声道。 之后,张姑姑带她们去住处,兰卿晓前往御书房复命。 慕容文暄颇有兴致地问:“你觉得那四位闺秀如何?” 兰卿晓斟酌道:“四位闺秀知书达理,品貌双全,相信她们与燕王殿下是良配。” 他无奈地叹气,“希望九皇叔不会与朕置气吧。” “燕王殿下不是八岁孩童,怎么会与陛下稚气?再者燕王殿下是长辈,又全心全意辅佐陛下,会明白陛下的苦心。”她宽慰道。 “卿卿,你说的话总能让朕宽心,与你那姐妹……叶落音一样,你们都善解人意。”慕容文暄一笑。 “陛下知道落音?”兰卿晓惊奇道,“不过落音比微臣善解人意多了。” “朕自然知道她,朕这身龙袍便是她绣的。她的确比你善解人意,就跟水做的似的。”他的眉宇盈满了春风般的微笑。 “陛下,落音刚到尚衣监不久,若哪里做得不好,恳请陛下给她一个机会让她改正。” “你放心,朕喜欢她的……刺绣功夫,她没做错什么。” “谢陛下宽仁。”兰卿晓颇为玩味,陛下与落音好像很熟? …… 只是过了一日,静月轩就出事了。 兰卿晓在毓秀殿陪庄妃玉肌雪闲聊,忽有静月轩的宫女匆匆来报,两位闺秀闹起来了。 玉肌雪疑惑道:“这种事不是应该去禀报张姑姑吗?张姑姑会处理这种事的。” 那宫女回道:“奴婢去宁寿宫找张姑姑了,不过张姑姑昨儿腹泻了一夜,手软脚软,今日根本起不来,吩咐奴婢来找卿大人去静月轩一趟。” 兰卿晓告辞离去,一边问宫女一边赶往静月轩。 照这宫女说,高露和谢冰灵吃午膳时就争执了几句,谢冰灵不当心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高露,高露正端着一碗汤,那汤水泼洒在衣裳上,当下二人争吵起来,李嬷嬷赶过来呵斥了两句她们才停歇。 午后,李嬷嬷教她们礼仪之后,让她们自己练习,谢冰灵忽然扑倒,手腕、虎口和膝盖都擦伤了,指认是高露推她的。于是二人再次大吵,李嬷嬷劝解、呵斥都没用,她们吵得越来越厉害,互相推搡,最后两人都受伤了。 兰卿晓头疼,她们不是大家闺秀吗?怎么也做出跟宫女一样的事来?看来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天天有戏。 兰卿晓到静月轩的时候,四位闺秀在房里歇息。 李嬷嬷把她们请出来,她们站在大院,高露、谢冰灵分明看对方不顺眼,神色十分厌憎,手腕绑着白布。 “才一日,你们就闹成这样,你们还是名门闺秀吗?”兰卿晓冷冽道。 “卿大人,我正练习呢,高露从背后推我,我摔伤了。像她这种粗鲁、暴戾的人怎么可以在燕王殿下身边伺候?”谢冰灵尖酸刻薄道,“卿大人最好把这件事上报太后娘娘,请她回家,否则进了燕王府,还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说不定会伤害燕王殿下。” “我没有推你,你不要血口喷人!”高露立即反驳,气势不输人,“卿大人,吃午膳的时候谢冰灵故意撞我,以至于整碗热汤泼在我身上,不仅弄湿、弄脏了衣裳,我还被烫到了!卿大人,像她这种阴险狡诈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进燕王府!” “你才没有资格进燕王府!” “你又有资格吗?你不要忘了,你姐姐谢冰玉被太后娘娘遣出帝京……” “够了!”兰卿晓厉声喝道。 鸦雀无声。 高露和谢冰灵都闭了嘴,各自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表情倔强 兰卿晓目光如炬,怒道:“你们两位,在这儿站着,今日不许吃晚膳,直至子时才能回去歇息!” 谢冰灵不满地叫道:“是高露推我,令我受伤,我为什么不能吃晚膳?我为什么也要受罚?” 高露也抗议:“受罚的应该是谢冰灵!卿大人,你与谢冰玉有交情,不能因为这样就袒护、偏帮她!这样不公平!” “我没有偏帮任何人!”兰卿晓娇柔的面容,浑身却散发出凛然的气势,“谁是谁非谁对谁错,我不想深究,也不想知道,但你们公然争吵、大打出手,是名门闺秀该有的样子吗?你们还是八岁孩童吗?做这些没脑子的事很有意思吗?” “可是,明明是高露推我……”谢冰灵嘀咕。 “若你们进了燕王府,是不是也要争吵不休、大打出手?是不是也要互相陷害、互相攻讦?那我可以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们,燕王治家极严,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兰卿晓目光凌厉,横扫而去,似一排刀片飞袭而去,令人心惊胆战,“将来你们很有可能在燕王府一同侍奉燕王殿下,你们便是姐妹,要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一辈子,倘若你们无法和睦相处,每日给燕王殿下添麻烦、添烦忧,你们觉得燕王殿下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吗?” 她们微低着头,没有吭声。 兰卿晓森厉道:“你们很幸运,若你们想长久地留在燕王府,就要安分守己,什么该做的,什么不该做的,都要牢牢地记住。否则,进了燕王府,没几日又被逐出去,届时你们很有面子吗?今后你们还怎么嫁出去?” 顿了顿,她接着道:“或许你们会觉得我危言耸听,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们,燕王殿下与寻常的男子不一样,若你们想要得到殿下的宠幸,就要安守本分,好好学宫中的礼仪,当一个知书达理、品貌双全、温婉可人的名门闺秀。” 高露和谢冰灵的神色和缓了些,不再那么嗤之以鼻。 兰卿晓让杨欣茹、沈瑶华回去歇着,让高露和谢冰灵站在大院受罚,她们应该听进去了,不再闹腾。 李嬷嬷跟兰卿晓大吐苦水,赞她有气势、有本事,能压得住这些心高气傲的名门闺秀。 兰卿晓跟她闲谈几句,尔后告辞。 回到浮碧阁,兰卿晓惊闻,樱桃摔倒受伤,而樱桃应该是刘太后安插在她身边的耳目。 第284章:她的真面目 兰卿晓去看樱桃,樱桃躺在床上,腰疼得厉害,后脑勺也有点疼。 至于怎么摔的,樱桃说是走着走着,忽然脚下一滑,就仰面朝天摔了。 兰卿晓让她好好休养,康复了再来伺候。 回到大殿,兰卿晓思来想去,叫来小南问道:“樱桃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摔倒?” 小南回道:“方才奴才去看了,那地面好像泼了油水。” 兰卿晓眉心微颦,吩咐他这件事不要传扬出去,然后让他退下。 樱桃伺候她半个月,她就发现樱桃有古怪。樱桃沉默寡言,总会暗中观察她,有时会消失一两个时辰不见人。她观察了几日,发现她去过宁寿宫,才确定樱桃是刘太后安插在她身边监视她的。 如今樱桃受伤了,刘太后会不会觉得是她故意让樱桃受伤,好除掉樱桃这个耳目? 这时,青竹进来,把房门关了,面目冷冷,语声低而冷,“是我泼了油水,让樱桃摔倒受伤的。” “为什么这么做?”兰卿晓淡淡地问。 “我发现樱桃在你寝房翻找东西,传递消息给外面来的宫女。她应该是刘太后安插在你身边的耳目。”青竹笃定道,丝毫不惧她的责怪。 “你眼力不错,才来一日就瞧出樱桃的身份。”兰卿晓心里惊异,这个青竹当真不简单。 “大人过奖了。不能留樱桃在身边。” “我也知道不能留,不过她受伤了还是死了,刘太后都会认定是我除掉她的。” “我有一个好办法。”青竹自信地冷笑。 “什么办法?”兰卿晓倒是想看看她的头脑。 “樱桃贪财,以盗窃之罪将她打死。” “也好,这件事你不宜插手,之后我会把你调到身边。” “是。” 青竹退下后,兰卿晓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沉思片刻。其实她一直想寻个机会除掉樱桃,只是没找到机会,今日青竹简单粗暴地做了,算是个不错的机会。 次日,小南在樱桃的衣箱里搜出三样主子的饰物,尔后将受伤的樱桃乱棍打死。 兰卿晓在想,燕王指给她的青竹,有武功,有头脑,有胆色,有手段,的确是个好帮手。 在这步步惊心、重重危机的皇宫,她需要青竹这样的帮手。 三日后,她把青竹调到身边,翎儿也康复了,回到她身边伺候。 静月轩似乎安静了些,四位闺秀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她派人去问过,她们进展良好。 又过了三日,一大早的,兰卿晓梳洗完毕后正要吃早膳,翎儿正在布菜,青竹匆匆地进来,“大人,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翎儿扬眉好奇地问。 “说吧。”兰卿晓想不出能有什么好消息。 “太尉府传出消息,昌平公主过世了。”青竹的眉目泛着喜色。 “昌平公主死了?怎么死的?”翎儿惊道。 “昌平公主一向健朗,怎么会短短数日内死了?” 兰卿晓不解,虽然前阵子昌平公主气到了,大病一场,但也不至于数日内就一命呜呼吧。 此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是欣喜还是觉得大仇得报,抑或是觉得人生无常?昌平公主的确数次置她于死地,她也恨昌平公主,不过,死者为大,这段恩仇就随风飘逝吧。 青竹道:“我听几个宫女私下议论,这几日昌平公主一直病着,昨日黄昏时分断气了。大人,如此一来,太尉府不足为惧。” 兰卿晓点点头,云太尉刚愎自用,的确翻不出多少浪花,刘大将军对付他已经绰绰有余。 今日,太尉府操办起丧事,皇室定会有所表示。 一个时辰后,慕容文暄吩咐她去太尉府吊唁,送去抚恤金,毕竟昌平公主是他的亲姑姑。 兰卿晓带着青竹前往太尉府,在半途遇到燕王,燕南铮去太尉府吊唁。 他们一起进太尉府,不到半个月,太尉府从风光荣耀的云端跌落,如今到处挂满了白幔黑绸,一片肃穆凄凉。 仆人引他们来到灵堂,太尉府几个年轻的庶子看见他们,义愤填膺地冲出来,疾言厉色地怒喝:“你们来做什么?太尉府不欢迎你们,你们滚!” 云夫人、云袅袅带着一众女眷跪在灵柩前,嘤嘤的哭声传扬开来,令人悲伤。云太尉坐在一旁,面如死灰,听闻动静才愣愣地抬眼看去,一脸茫然。 云袅袅转头望去,心头微颤,是殿下和卿卿。 燕南铮冷漠道:“让开。” “你们害死祖母,害得太尉府变成这样,你还有脸来?滚!”一位庶子怒得脸红脖子粗,好似恨不得立即杀了仇人,为家人报仇。 “你没有资格跟本王说话。”燕南铮冰冷道。 “诸位的心情,本官明白。本官奉陛下的旨意前来吊唁,莫非你们想抗旨?”兰卿晓清冷道。 “让他们进来。”云夫人扬声道。 几位庶子无奈地让开,气得咬牙切齿。 云袅袅披麻戴孝站起身,对燕王、兰卿晓行了一礼,“殿下,卿大人。” 兰卿晓心里叹息,温和道:“云夫人,云姑娘,节哀顺变。昌平公主是陛下的亲姑姑,陛下恩恤,赏一千两。” 云夫人福身道:“谢陛下隆恩。” 云袅袅点了两炷香,递给他们。燕南铮和兰卿晓一道拜祭,尔后他道:“云夫人,云太尉,节哀顺变。” 云太尉依然呆若木鸡,好似魂游天外,云夫人福身回礼。 兰卿晓见云袅袅气色暗淡,憔悴了些,知道她近来必定心情不好,诸事烦心。 “卿大人,我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云袅袅忽然道。 “她还有要事,不能在此多耽搁。”燕南铮淡淡道。 “无妨,走吧。”兰卿晓也想问问昌平公主如何过世的,回宫后好向陛下交差。 云袅袅带着兰卿晓来到附近的花厅,她清婉道:“卿大人,上次在府里发生的事,我很抱歉。我没想到祖母会……” 兰卿晓轻柔一笑,“这事与你无关,若非你为我挡了一下,想必我早就去见阎罗王。对了,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大夫说我的伤势颇为严重,不过再养七八日就能康复。” “那就好。昌平公主怎么会……方便说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呢?”云袅袅苦笑,哀伤道,“说句不孝不敬的话,祖母一向要强,太尉府的年轻一辈不是暴毙就是被处决,太尉府还能有什么希望?祖母始终执迷不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还迁怒于殿下、刘大将军和你。不过太尉府败落至此,饱受嘲笑与非议,祖母又怒又不甘心,因此郁结于心,无法纾解……也是怪我不好,没有好好开解祖母,以至于祖母心里的苦闷与怨怒无法排解,郁郁而终。” “云姑娘节哀,你也尽力了。”兰卿晓忍不住感喟人世无常,或许昌平公主过世了,对太尉府是一件好事。 没有昌平公主的戾气与执迷不悟,或许太尉府就不会引火自焚,可以保持现状。 云袅袅再次致歉,十分诚恳,“卿大人,之前二妹、祖母和爹爹多次对你……我恳求你不要记恨太尉府,祖母过世了,你与太尉府之间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好不好?” 兰卿晓莞尔,“只要你父亲不再针对我,我自然不会针对太尉府。你应该明白,我不会无缘无故地加害他人。” 云袅袅温柔地笑,“我自然明白。卿大人,谢谢你。” 兰卿晓暗暗思忖,她就是想跟自己说这些话吗? 云袅袅的小脸忽然清冷了几分,“卿大人,咱们说说殿下吧。” 兰卿晓微微蹙眉,她想说什么? “之前我问过你,你说过,你未必会嫁给殿下,如今呢?”云袅袅的语气似是质问,神色有点古怪。 “这是我与殿下之间的事。云姑娘,若你喜欢燕王,想嫁给他,不如对他表明心迹。”兰卿晓不是软弱、善良的人,在感情方面,绝不会将就,也不会让步。 “这么说,你与殿下已经私定终身?” “燕王喜欢谁,会迎娶谁,我无权过问。若你心里有疑虑,可当面问他。我无法代为回答。” “我想再问一次,若我求你,你可愿意为我向殿下说情?我只愿留在殿下身边伺候他,别无他求。”云袅袅苦涩地问。 “燕王一向决断,不会受旁人影响。即使我替你说情,他也未必会听。” “你不试试,如何知道不行?” “云姑娘,你这是强人所难。再者,倘若殿下不是真心把你留在身边,你一样是独守空闱,你这下半生将如何度过?你会得到幸福吗?”兰卿晓冰冷地劝解。 “只要能进燕王府,我自有办法得到殿下的垂怜。”云袅袅忽然从笼袖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朝银芒闪闪的锋刃吹了吹,眸色冷冽,泛着丝丝戾气,全然不是以往柔弱、温婉的模样。她挑眉凝视兰卿晓,“你当真不愿意?” “你想做什么?”兰卿晓眸色一冷,丝毫不惧。 云袅袅将匕首的锋尖对着她,以往娇弱的眉目变得凌厉,眼神乖戾可怕,“你知道吗?我喜欢殿下已经八年,这八年来,我无时无刻都想着嫁给殿下。这辈子,我一定要嫁给陛下!” ps:好消息!!!本书十一月初会完结哒,到时候会有新书发出来,是个很有趣、很精彩的故事哦,可以期待一下。 第285章:自残 兰卿晓全神戒备,根本不怕云袅袅动手,“你想嫁,还要看燕王想不想娶你!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还是问问燕王的意思吧。” 云袅袅森冷地笑起来,“是吗?就是因为你,殿下才不看我一眼,对我漠不关心。以前,我在燕王府伺候殿下,虽然殿下也寡言少语,不过殿下对我很温柔,根本不像现在这样……就是因为你,殿下才对我不屑一顾!” 兰卿晓又无奈又失望,原来云袅袅跟其他名门闺秀并没有区别,一样的偏执,一样的钻牛角尖,一样的视她为抢走燕王的仇敌。亏她还觉着云袅袅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是不可多得、善解人意的姑娘。 “只要你死了,殿下就会看到我的好,就会娶我!”云袅袅咬牙道,刻骨的恨意从秀眸喷出来。 “你很可怜,总是自以为是。”兰卿晓讥诮地勾唇。 云袅袅的小脸布满了杀气,陡然举起匕首,狠狠地刺向她的心口,要她一刀毙命。 兰卿晓侧身一避,再轻松不过。 然而,她震惊地看见,云袅袅并没有追杀而来,反而把匕首狠狠地刺入自己的心口。顿时,血流如注,云袅袅的素白孝衣被鲜血染红,变成一朵凄艳的大丽花。 怎么会这样? 兰卿晓不敢相信,云袅袅为什么要自残? 云袅袅的小脸瞬间惨白如纸,双唇泛着霜色,眉头紧蹙,艰难地喘气,她好似无法忍受这剧烈的痛,站不稳,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适时,一个侍婢走过来,后面是燕南铮。 “啊!大小姐,你怎么了?”这侍婢震惊地尖叫,声嘶力竭的叫声传扬开去。 “殿下……她杀袅袅……是卿大人……”云袅袅拽住侍婢稳住身子,有气无力地说着,眉目布满了惧色。 燕南铮淡漠地看着这一幕,无惊无怒。 那侍婢搂着主子,气愤道:“卿大人,即使你是陛下(身)边的女官,也不能杀人、伤人呐。殿下,卿大人无缘无故地杀大小姐,您要为大小姐做主啊!” 兰卿晓冷目旁观,好似这一切与自己全然无关。她看向燕王,似笑非笑,很想知道他相信云袅袅还是相信自己。 这时,云夫人和云太尉匆匆赶来,看见云袅袅靠在侍婢身上嗬嗬喘气,震惊得无以复加。 “袅袅,怎么会这样?”云夫人焦急、担忧地问,“快把袅袅搀扶回寝房。” “不可。袅袅的伤处靠近心口,不宜抬动。”云太尉当机立断,“邻房有一张小榻,让袅袅躺在小榻。” 仆人听闻动静赶来,立即去找府医过来。 燕南铮和兰卿晓对视一眼,跟着去邻房。 他善意道:“云太尉,云姑娘伤得不轻,若不嫌弃,本王的下属医术尚可……” 云太尉气愤地摆手:“不必!燕王殿下的下属的医术,太尉府无福消受!” 云袅袅躺在小榻,神智还算清醒,费力道:“爹爹,就让……殿下的下属为……袅袅医治……” 他没办法,只好点头同意。 燕南铮当即出去找鬼见愁,让鬼见愁回去传鬼煞来。 云夫人坐在床边,握着云袅袅的小手,心痛得落泪,“袅袅,你一定要撑住……大夫很快就来了……” 兰卿晓站在门口处,默默地想,云袅袅应该会保住一条命吧。 府医终于赶到,立即为云袅袅诊治。把脉过后,他看了看云袅袅中刀的位置,沉重道:“老爷,夫人,大小姐的伤处距心口只有两寸,但必须拔出匕首。小的担心拔出来后血流不止,不敢拔出匕首。小的无能。” “废物!”云太尉骂道。 “老爷,都这时候了,冷静点。”云夫人劝道,“袅袅身子弱,你速速去准备人参片给袅袅含着,吊着气。” “是。”府医立即去了。 燕南铮回来,得知云袅袅的伤势,道:“稍后鬼煞来了,问问他。” 云夫人同意了。 因为剧痛,云袅袅的小脸布满了汗珠,泛着青色,气色越来越差,“卿大人……袅袅自问待你一片真心……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杀我……” 那侍婢扑通一声跪下,气愤道:“殿下,大小姐一直跟奴婢说卿大人善良聪慧,从来不会害人,却没想到今卿大人要杀死大小姐……殿下,您要为大小姐做主呀。大小姐伺候您十几年,奴婢求您看在大小姐养母的面上可怜可怜大小姐,为大小姐讨回公道……” 兰卿晓心里冷笑,原来云袅袅打的是这主意。 那么,燕王会如何审理? 燕南铮不语,面上无波无澜。 “燕王殿下,小女受了这么重的伤,凶手就在眼前,您是大理寺卿,为什么不将她绳之以法?”云太尉悲愤道,“小女生死未卜,您要为小女主持公道呀。” “爹,不要逼殿下……”云袅袅气若游丝道,语声轻弱似一缕青烟,“殿下,袅袅相信……卿大人是太在乎殿下……想独得殿下的宠爱……不想袅袅与她一起伺候殿下……才一时糊涂……殿下,您不要……咳咳……” 兰卿晓收不住唇角的讥笑,真看不出来云袅袅的心机竟然这般深,以前她都是装柔弱、装善良的吧。 云太尉再度恳求燕王为女儿讨回公道,恨不得上前一剑杀了兰卿晓。 燕南铮眸色淡漠,“云太尉无需担心,本王自当查清这件事,为无辜之人讨回公道。” 再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鬼煞终于赶到。 鬼煞决定为云袅袅拔出匕首,并且保证她不会有事。 燕南铮与兰卿晓站在一处,虽然没有交流,但他握住她的小手握了一会儿,给予她安慰。 一切准备就绪,鬼煞即将开始拔匕首,忽然云袅袅喊道:“且慢。” 尔后,她对燕王道:“殿下,若袅袅不幸死了……袅袅想问殿下……若有来生……殿下会娶袅袅吗……” “本王相信鬼煞的医术,你不会有事。不要胡思乱想,开始吧。”燕南铮淡淡道。 “我开始拔匕首。”鬼煞道。 云袅袅轻轻点头,咬着唇,目光移到兰卿晓面上,被汗水浸透的双目似古井般幽深。 兰卿晓唇角微勾,嘲弄地冷笑。 云袅袅以自残来陷害她,博得燕王的同情与怜惜。方才云袅袅问燕王那句话,大有深意。 …… 云袅袅流了不少血,但还是挨过来了,保住一条命。 鬼煞给她包扎后,她昏昏沉沉地睡了。 云太尉请燕南铮、兰卿晓到外面,愤懑道:“燕王殿下,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给袅袅一个公道。我绝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无论她是陛下(身)边的女官还是天潢贵胄!” 云袅袅的侍婢作证道:“老爷,奴婢到的时候,亲耳听见大小姐说,是卿大人下手杀大小姐的。” 兰卿晓淡然以对,不发一言。 燕南铮冷淡道:“云太尉,本王定会查清真相。”他看向她,“卿卿,对于云姑娘的指控,你有什么解释?” “下官没有杀云害姑娘,殿下明察。”她冷静道。 “不是你,那是谁?花厅里只有你与小女,没有第三人!”云太尉气愤地叫嚷。 “花厅里的确只有下官与云姑娘,是云姑娘取出匕首,想杀下官,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刺向自己。”兰卿晓冷冷地解释。 “你的意思是,袅袅自己刺伤自己?”他冷笑。 “对!云姑娘刺伤自己,下官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她的容色冷若冰霜。 “狡辩!”云太尉冷厉道,“燕王殿下,袅袅怎么会自己刺伤自己?这不是笑话吗?卿大人这是在狡辩!我知道殿下与卿大人交情匪浅,倘若殿下私心偏帮,徇私枉法,我必定进宫告御状!” 兰卿晓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再怎么解释他也不会相信自己。 没有人会怀疑云袅袅会用自残来陷害她,毕竟云袅袅刺中的位置距心口只有两寸,险些一命呜呼。 燕南铮淡漠道:“倘若云太尉认定本王徇私,那么请陛下裁决是最好的。” 云太尉怒气冲天,当下决定进宫求见陛下。 燕南铮和兰卿晓、云太尉一起进宫,来到御书房。 慕容文暄听了双方陈词,心里有数,问道:“九皇叔,你有何高见?” “陛下,小女指认卿大人是刺伤她的凶手,此事清楚明白,凶手就在这里,臣恳请将凶手治罪!”云太尉怒道。 “陛下,当时花厅只有云姑娘与卿大人,没有第三人看见。”燕南铮冷冽道,“云姑娘与卿大人各执一词,实难分辨谁是谁非。再者,眼下云姑娘尚在昏睡,无法当堂对质,臣无法问询。” “陛下,此事还要问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云太尉气愤道。 燕南铮取出一把匕首,递给一旁的太监,由太监呈给陛下,燕南铮道:“陛下,这支匕首便是刺伤云姑娘的凶器。” 慕容文暄看了两眼,匕首犹有血迹,“九皇叔,这把匕首能证明什么?” 燕南铮道:“若是卿大人欲杀云姑娘,最终也刺伤云姑娘,那卿大人便是携带这支匕首进太尉府,早有预谋。” 云太尉激动道:“对,她早有预谋!陛下,她就是要杀死小女!” 兰卿晓思忖,燕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286章:洗脱嫌疑 燕南铮气定神闲道:“陛下,云太尉,倘若卿大人早有预谋,携带这把匕首杀害云姑娘。那么,当时在灵堂,是云姑娘提出要与卿大人私谈,而不是卿大人提出。” 云太尉恨恨道:“谁先提出的,重要吗?小女提出私谈,卿大人正中下怀,就在花厅下手杀小女。” 燕南铮又道:“卿大人早有预谋,那么这把匕首应该是从外面带进太尉府。本王与卿大人半途相遇,一起前往太尉府,当时同乘一辆马车,并没有发现她身上私藏匕首。” 云太尉的脸颊抽了抽,“燕王看走眼,或是没注意,也是有可能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兰卿晓心里暖乎乎的,燕王正在为自己洗脱冤屈呢。 “云太尉怀疑本王的眼力,还是怀疑包庇卿大人?”燕南铮语声轻淡,却极为尖锐。 “我的意思是……”云太尉道。 “云太尉,九皇叔眼力绝佳,怎么可能没看见?再者,九皇叔视律法大如天,绝不会徇私枉法。这一点,朕可以保证。”慕容文暄道。 “陛下这样说,臣无话可说。”云太尉不甘心,但又能如何? “卿大人并没有携匕首进太尉府,那就不是预谋。”燕南铮继续推断。 “那有可能她在花厅看见这把匕首,就拿来刺杀小女。”云太尉立即反驳。 “原来太尉府的花厅放着一把匕首,还让下官看见了,拿来刺杀云姑娘。”兰卿晓清冷地讥笑。 “如此说来,卿大人刺杀云姑娘是临时起意。”燕南铮郑重地问兰卿晓,“不过,若卿大人要杀人,为什么不用腰间削铁如泥的惊鸿剑,却要用太尉府的一把匕首?陛下,刘大将军教过卿大人一套剑法,武艺不错,若她是凶手,自当抽出腰间的惊鸿剑,一剑刺穿云姑娘的身躯,为什么偏偏用一把匕首,还刺不死人?这根本不合常理。” 兰卿晓忍不住想为他鼓掌喝彩,燕王这番质问,掷地有声。 慕容文暄赞道:“九皇叔的分析、推断的确合情合理。” 云太尉道:“瞬息之间,哪能想到那么多?说不定卿大人就是忘了带着惊鸿剑,看见那把匕首便拿来用。” 慕容文暄摆手道:“云爱卿,你这是狡辩。九皇叔的推荐都是基于合情合理的基础上。” 燕南铮问兰卿晓:“卿大人,你为什么要刺死云姑娘?是不是云姑娘说了什么话激怒你?” “云姑娘没有激怒下官,她先说了昌平公主过世一事,接着忽然抽出一把匕首,刺向自己的心口。她这么做,是要陷害下官,给下官扣上杀人的罪名。”兰卿晓冷静道。 “你血口喷人!”云太尉怒斥。 “你污蔑下官杀人,就不是血口喷人吗?”她立即反击。 “陛下,云姑娘流了不少血,衣裳沾了不少血。若卿大人是凶手,离云姑娘很近,那么她的血必定会飞溅到卿大人身上。”燕南铮眸光犀利,接着道,“陛下请看,卿大人出宫时便穿着这身官袍,回宫后也是这身,并没有更衣,也没有擦拭过。案发后,臣与太尉府诸人一直盯着她,没有发现她擦拭过官袍。她身上这身官袍没有半点血迹,换言之,云姑娘被刺受伤的时候,卿大人与云姑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不可能是凶手。” 兰卿晓心里激动,想再次为他喝彩。 慕容文暄点点头,深深地赞同,“九皇叔所言有理,云爱卿,你还有什么不明白吗?” 云太尉正想说,燕南铮总结道:“若云太尉硬要指控卿大人杀害云姑娘,那么她杀人的缘由呢?她为什么杀云姑娘?她是女官,深受陛下器重,前程一片光明,有必要杀云姑娘吗?杀了云姑娘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云太尉想反驳,可是无言以对,憋了半晌还是憋不出半个字。 慕容文暄板起脸,学会了不怒自威,“云爱卿,九皇叔解释得够明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云太尉不甘心又能如何?愤愤离去。 从御书房出来,兰卿晓心想,是不是应该好好向燕王致谢? 这夜,她不出意外地等到他。 “殿下为什么相信我?”她柔声问道,单单这一点就足以让她倾心信任,抛开那些曾经的怀疑。 “若我不信你,便没有资格当你的夫君。”燕南铮轻轻摩挲她的柔腮,浅浅一笑。 “我真的没想到云袅袅的心机那么深,你也没想到吧。” 夫君…… 她的心猛地一颤,腮边瞬间红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他要娶自己? “她还小的时候,我就瞧出她的心思不单纯。” “哇,你眼力这么好。”兰卿晓夸张地笑,“那你当真对她没有半点心思?” “若有心思,还会等到现在吗?”他轻弹她的额头,“你究竟在想什么?” “随口问问嘛。我担心云太尉不会善罢甘休,也担心云袅袅不会轻易放弃。” “你放心,这次之后,她不会再纠缠你。”燕南铮淡淡道,把她搂在怀里。 “你这么肯定?”她斜睨他。 “你怀疑我?” “那我就拭目以待。不过,那四位名门闺秀再过几日就送到你府里,你打算如何消受这四位美人?”兰卿晓笑吟吟地问,很是俏皮。 “不如你帮本王处置她们。”燕南铮挑眉一笑,想把她抱到怀里,不过她推开了。 “这种事是没法代劳的,殿下还是自个儿消受吧。” 她觉着吧,那四位闺秀出自名门世家,倘若他将她们送回娘家,太过粗暴,会得罪那四个世家,并非良策。 倘若不遣她们回去,那就要留她们在燕王府,但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时日长了会发生各种奇葩的事。 兰卿晓只是想想就觉得头疼,“殿下究竟想怎么做?” 他似笑非笑,勾起她的下巴,“今夜你让我尽兴了,我就告诉你。” 她拍开他的手,“那我宁愿不知道。” 燕南铮神秘地笑,捧着她的小脸吻下去…… 太尉府,浅眠的云袅袅感觉有人拍打自己,猛地惊醒,却见一道黑影极速掠向窗台,转瞬消失不见。 她吓得冷汗淋漓,刚想唤侍婢,却摸到锦被上有一张纸。 房里留着烛火,暗影里她辨认了半晌才看清楚纸上的寥寥数语。 忽然,泪水轰然落下,她失声痛哭。 殿下为了卿卿威胁她,若她再纠缠、陷害卿卿,整个太尉府将从帝京消失。 倘若为了嫁给殿下,却要整个太尉府陪葬,她于心何忍? 她应该怎么办? …… 那四位名门闺秀学了宫中礼仪,兰卿晓查验后,判她们合格,送入燕王府。 她想看看,燕王会如何处置这四位名门闺秀。 过了两日,她听青竹说了那四位名门闺秀的下场。 燕王对那四位名门闺秀说,只要她们通过他的考验,她们便有资格侍寝。若达不到要求,她们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而他的考验很简单,她们照着一方丝帕绣一方丝帕,若能绣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便能侍寝。 这四位名门闺秀里自然有刺绣功夫比较好的,不过她们绣了六个时辰,没有一方丝帕绣得与燕王给的丝帕分毫不差,而且相差甚远。 燕王以她们不事女红、达不到他的要求为由,将她们遣回家。 翎儿道:“她们被燕王遣回家,今后她们如何嫁人?” “你为她们操心做什么?”青竹斜她一眼,“你应该操心的是大人。” “卿姐姐的婚事何须我操心?”翎儿笑眯眯道,“她选择燕王殿下或是刘大将军,都会很幸福。” 这几日,兰卿晓忙着安排那几位新进宫的妃嫔住进寝殿,没有空闲见刘大将军、燕王。 这时,一个太监来传话,陛下已经册封叶落音为昭仪,让兰卿晓给她安排寝殿。 兰卿晓愣住,落音成为天子妃嫔? 翎儿欣喜若狂,“卿姐姐,你听见了吗?叶姐姐成为陛下的宠妃,封为昭仪娘娘了!” 兰卿晓为落音开心,不过这太突然了吧。 前阵子陛下提起落音的时候,那神色的确有点古怪,当时她没有深入地想。 兰卿晓记得有一次,落音提起妃嫔居住的那几座宫殿,最喜欢初云殿这个名字。因此,她安排落音住在初云殿。 午后,她亲自在初云殿等候。 叶落音出现在殿外,再也不是尚衣监绣娘的模样,身穿一袭淡紫色宫装,金线绣的缠枝梅花清新淡雅,与她薄施粉黛的娇媚容颜相得益彰。她头戴金芒流转的金钗,一瓣红唇诱人,一扫以往的素淡、苍白,五分华美,五分贵气。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太监。 一个太监道:“还不拜见昭仪娘娘?” 叶落音连忙摆手,“卿大人是本宫的好姐妹,你们不可无礼。” 那两个太监面色微变,立即低头。 她踏入大殿,握住兰卿晓的手,浅笑吟吟。 “你竟然瞒着我。”兰卿晓喜极而泣,为好姐妹的锦绣前程而开心。 “今日我好好跟你说说。”叶落音的秀眸溢满了幸福与欢喜。 兰卿晓吩咐青竹,监督宫人继续打扫初云殿,尔后拉着叶落音到寝殿私谈。 第287章:逼迫她嫁 刚到尚衣监,叶落音便为陛下绣一身常袍。绣好之后,她亲自送到清元殿,给陛下过目。 慕容文暄试穿之后,发现袖口绣的纹样不是寻常的龙纹、云纹,觉得挺特别的,便问她是什么纹。 她回答是螭纹,尔后自荐为他更衣。 他没有拒绝,让她伺候把新袍换下来。却忽然感觉到,她的手法特别柔软,轻轻碰触他的身躯,有一种酥痒的感觉。其实,她故意在他的某些部位揉、抚了三下,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她的心思没有白费,当夜,他传召她,宠幸了她。 此后,她侍奉陛下数次,每次都让陛下十分尽兴。 兰卿晓听完这香艳的故事,眨眸笑道:“就这么简单?你是怎么伺候陛下的,再说一下嘛。” 叶落音娇羞地打她,双腮娇红,似被朝霞轻扫,瑰美诱人,“等你嫁给燕王殿下,不就知道了吗?” “陛下封你的位份还是蛮高的,可见你在陛下的心里颇有份量。” “我知道陛下待我好,我会尽心尽力侍奉陛下。” “不过你想清楚了吗?后宫妃嫔虽然风光锦绣,不过一旦失宠便要独守空闱,还要与那些妃嫔明争暗斗,步步惊心,危机重重,每走一步都要谨慎再谨慎,你确定你能应付得来?”兰卿晓提醒。 “为了娘亲,我想不到那么多。即便在后宫粉身碎骨,我也要站在高处。”叶落音握住她的手,眼神恳切,“卿卿,你会帮我的,是不是?” “这还用说吗?我,庄妃,还有你,我们三人在宫里守望相助,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兰卿晓笑道。 叶落音重重地点头,精致的小脸漾着明媚的微笑。 兰卿晓没想到,不久的将来,这句话灰飞烟灭。 …… 新册封的八个妃嫔,叶落音的位份最高,也最得宠,自然处于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的靶子。 兰卿晓叮嘱她万事小心,步步谨慎,不要轻易得罪人。 不过,兰卿晓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封落音为昭仪? 燕南铮道:“那些闺秀、贵女是刘太后挑的,陛下认定刘太后在这些妃嫔里安插了耳目,因此宠幸她们只是碍于她的面子。陛下宠幸你的好姐妹应该是发自真心,不过也有与刘太后对抗的意思。” 她总算明白了,看来陛下对刘太后的心结还挺深的。 后宫多了不少人,不过有刘太后坐镇,一个月来倒是相安无事,即使妃嫔之间争风吃醋,也是暗地里的小纷争。 这日,刘太后差人来传话,兰卿晓来到宁寿宫,恰好,刘大将军也在。 刘岚彻面颊的笑影明媚如春日阳光,可以照亮任何一处阴暗的角落,“卿卿,你来了。” 她心神微动,为什么他笑得这般开怀?有什么喜事吗? 大殿,她行礼拜见,刘太后走下宝座,凤颜温和,“卿卿,当女官这些日子,觉着还好吗?” “还好,谢太后娘娘关心。” “卿卿聪慧,有胆色有魄力,当女官绰绰有余。”刘岚彻笑得像个初出茅庐的阳光少年。 “你年纪也不小了,哀家赏你一个恩典,将你赐婚于刘岚彻,成为刘家的当家主母。”刘太后豪气道,眼眸深沉,好似给她一个施舍。 兰卿晓骇然变色,眼风扫过刘大将军,道:“太后娘娘,微臣任职女官还不久,想多历练历练,还不想家人。微臣斗胆,求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刘大将军满面微笑,只怕是早就知道了。 刘太后谆谆教诲:“身为女子,最终、最好的归宿是嫁一个如意郎君。莫非你觉得刘岚彻配不上你?” “不是,是微臣配不上大将军。” “你出身寒微,能够成为大将军府的主母,已经是你的造化,不要不知足。” “正因为微臣出身寒微,才配不上大将军。恳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兰卿晓坚持道。 刘岚彻笑不出来了,她就这么不愿嫁给自己吗? 刘太后大怒,“混账!你以为哀家的懿旨是儿戏吗?” 事已至此,兰卿晓豁出去了,义正词严道:“微臣斗胆,微臣视大将军为此生最好的朋友,但仅此而已。微臣宁死不嫁不喜欢的人。” 刘太后怒斥:“放肆!你信不信哀家杀了你?” “微臣命如蝼蚁,太后娘娘杀微臣犹如捏死一只蝼蚁。然,微臣宁死不屈。”兰卿晓抬眸,凛然直视手握生杀大权的刘太后,眼神坚定如铁,“微臣卑贱,但绝不让人操控姻缘!” “姐,息怒,息怒,我先跟她说说,她会改变主意的。”刘岚彻连忙劝解,焦急地对兰卿晓道,“你不要命了吗?快跟太后娘娘说……” “大将军,你这样逼下官,下官只会恨你一辈子!”兰卿晓恼恨道。 他剑眉紧蹙,握住她的小手,直往外走,“姐,我先跟她谈谈。” 刘太后没有喊他们回来,无论卿卿是拒绝还是答应,结果都只有一个:卿卿嫁入大将军府,成为刘家的人,为她卖命! 刘岚彻把兰卿晓拉到宁寿宫附近的一座凉亭,她挣出手来,“大将军,这是你的意思?” 他苦涩地笑,“你竟然这般看我。” 她蹙眉,“那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他点头,“先前太后娘娘不赞成我娶你,不过今日忽然赞成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握住她的双手,目光恳切,带着几分期盼,“卿卿,你当真不愿嫁给我?我保证,我不会纳侍妾、侧室,此生此世,我只有你一个妻子。” 兰卿晓再次挣脱出来,真诚道:“若下官嫁给你,会一辈子不开心。大将军希望看见下官整日闷闷不乐、强颜欢笑,没几年就郁郁而终吗?” “我自然希望你平安喜乐,长命百岁。”刘岚彻低涩道,心尖锐地痛起来,失去生命里最喜欢的女子,是这样的痛彻心扉,几乎无法呼吸。 “大将军,望你谅解。下官只能视你如手足。你会找到一个全心全意喜欢你、珍视你的好姑娘,与她相守一生。”她知道这些话很伤人,但还是要说清楚。 “你不明白,若失去了你,这辈子我便是行尸走肉。” 剧烈的痛如惊涛骇浪般淹没了他,他勉力支撑着,俊眸敛了伤痛,泛着水光。 兰卿晓明白他的心情,心里也不好受,“大将军,很抱歉,但下官还是希望你能找到与你心心相印的姑娘。” 刘岚彻勉强地一笑,“太后娘娘这边,你无需担心,我会跟她说清楚,不会再逼你。” 她真诚地微笑,“谢谢你,大将军。下官失去了所有亲人,若大将军不嫌弃,便是下官的亲人。” 他拍拍她的肩,爽朗道:“好!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兄长!” 反正她还没嫁给燕王,将来的事谁也猜不着,说不定他还有机会呢? …… 兰卿晓并没有把刘太后逼她嫁给刘大将军这件事告诉燕王,不过她思来想去,觉着刘太后这么做,是想要她成为刘家的人之后,一心一意为刘太后办事。 她忐忑不安地想了一夜,翌日很晚才起身。 吃早膳的时候,青竹匆匆赶来禀报:“大人,出大事了。” “什么事?”兰卿晓心神一紧,莫非是昨日那件事? “今早不少宫人都在议论,说……说陛下并非先帝的子嗣……并非皇室血统……”青竹已经在第一时间通报燕王。 “什么?”翎儿震惊,“怎么会有这样的谣言?不要命了吗?” 兰卿晓却没有半分惊色,冷静得出奇,这个事关皇位与国祚的秘密,终究还是曝出来。 这个秘密只有燕王与她知道,刘太后自然不会自己曝出来,那么,是燕王?燕王想做什么? 陛下的身世秘密一旦曝光,必定朝野震荡。 青竹着急地问:“大人,怎么办?” 这时,一个太监匆匆地飞奔而来,险些摔倒,气喘吁吁道:“大人……大人……不少大臣往宁寿宫去了……他们还派人去清元殿请陛下到宁寿宫……” 兰卿晓心头一震,莫非朝中重臣都知道这件事了? 青竹骇然变色,“大人,那些大臣会不会已经有所耳闻?” 兰卿晓匆匆往外疾奔,青竹立即追上。 她们赶到半途,遇到刘大将军。刘岚彻疾步如飞,“卿卿,你也听闻传言了?” 兰卿晓点头,“不少大臣都去宁寿宫了。” 他们预感到,宫内宫外,朝野上下必将掀起掀天巨浪。 宁寿宫前院,他们看见一群大臣聚集在大殿前,一声声地大喊。 这些大臣足足有四十来人,声震九霄:“臣等求见太后娘娘!臣等求见太后娘娘!臣等求见太后娘娘!” 刘岚彻快步走上前,压手让他们停下来,“诸位不要再叫,听本将军说!” “大将军,速速请太后娘娘出来,我们有重要的事问太后娘娘!”谢左相道。 “对!我们有事关皇统的要事问太后娘娘!”杨右相道。 “诸位稍安勿躁。本将军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事,今早流传的留言是无稽之谈,是有心之人密谋散布的谣言,怎么可以相信?你们是朝廷重臣,活了大半辈子,轻信这种谣言,不觉得太过轻率吗?”刘岚彻义正词严道。 第288章:滔天风波 某大臣道:“大将军此言差矣,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此事事关皇统与国祚,我等必须问清楚!” 杨右相道:“无论是不是有心之人散播的谣言,皇室血统绝不能混淆!太后娘娘,臣等恭请太后娘娘出来辟谣!” 兰卿晓心里明白,陛下的身世秘密一旦曝光,满朝文武知道了,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当真是燕王掀起这场滔天风浪?燕王有什么目的? 群情汹涌,众臣七嘴八舌地声讨,刘岚彻阻挡不住,索性怒喝:“本将军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现在本将军就进去请太后娘娘!” 兰卿晓见他匆匆敲门进去,便举手道:“诸位大人稍安勿躁,耐心等候,太后娘娘一定会出来见诸位的。” 这时,慕容文暄匆匆赶到,一张发红的俊脸交织着惊怒、焦急与疑惑。 她立即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那些大臣面面相觑,尔后一起参拜行礼,毕竟眼下陛下还是陛下。倘若谣言有虚,那么他们便有罪了。 “诸位爱卿忧虑的,朕明白,不过朕奉劝一句,谣言止于智者,切莫人云亦云。”慕容文暄颇有威势,面上不显喜怒,“倘若朕不是父皇的子嗣,母后怎么会让朕即皇帝位?怎么会还政于朕?” “陛下,臣等并非有意针对陛下,只想问清楚这件事,以免有人混淆皇室血统。”杨右相正义凛然道。 “即使朕不是母后亲生的,也是父皇的子嗣,这一点毋庸置疑。诸位爱卿不要在此打扰母后。”慕容文暄剑眉微压,怒气隐隐。 兰卿晓时不时地望向宁寿宫大门,燕王会不会进宫? 这时,郭总管打开殿门出来,道:“诸位大人,太后娘娘稍后便出来。” 寝殿里,刘岚彻快急死了,问道:“姐,你倒是说啊,陛下究竟是不是先帝的子嗣?” 刘太后从梳妆台站起身,凤颜冷冽,“哀家自然相信陛下是先帝的子嗣,不过……” “不过什么?姐,你倒是快说啊。” “萧太妃那个贱人,临死之前对哀家与燕王说,陛下不是先帝的子嗣。”她眸色冰冷,恨不得将萧太妃那个贱人挫骨扬灰。 “陛下不是苏贤妃的儿子吗?”他疑惑地问。 刘太后没有回答的意思,长眉紧蹙,忧色分明。 大殿外,众臣窃窃私语,兰卿晓终于看见燕王来了,步履沉缓,依然风光霁月,好似朝野、皇宫内外流传的谣言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她心里安定了些,恭敬地行礼,众臣也跟着行礼。 某大臣道:“燕王殿下来得正好。不知殿下可曾听闻那些谣言?” 燕南铮颔首,“诸位大人的顾虑,本王明白。诸位稍安勿躁,待太后娘娘出来为大家解惑。” 慕容文暄拉着他走到一旁,心里火烧火燎,“九皇叔,怎么会有这样的谣言?可知这些谣言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 “陛下放心,臣会彻查。”燕南铮依然淡漠。 “依九皇叔高见,会是什么人散播这些谣言,有什么目的,是不是冲着朕来的?”慕容文暄的心里浮出一个念头,莫非是母后为了夺权,谋划了这件事? 倘若他不是先帝子嗣,但母后的的确确是先帝的皇后,他被赶下皇帝宝座,那母后不就可以摄政了吗? 这些谣言必定是母后命人散播的! 燕南铮黑眸微凝,“这些事总会查清楚的,陛下无需忧虑。” 慕容文暄快急疯了,“朕怎么可能不急?九皇叔,朕是不是坐不稳皇位?” 燕南铮拍拍他的肩,“为君者,切记喜怒形于色。” 慕容文暄点点头,深深地吸气,“嗯,朕记住了。” 兰卿晓走过去,轻声问道:“殿下有什么对策?” 燕南铮看她,眼里无波无澜,“随机应变。” 她暗暗思忖,他这淡定的模样实在瞧不出端倪,今早这事,究竟是不是他谋划的? 吱呀一声,殿门开了,刘太后和刘岚彻一起走出来。 众臣立即行礼,慕容文暄、燕南铮和兰卿晓走过去,按照自己的身份行礼。 杨右相立即道:“太后娘娘,今日一大早,臣等得知,陛下并非先帝的子嗣。倘若此事为真,那么便是有人混淆皇氏血统,奸人窃国!” 谢左相立即附和,其他大臣跟着说出自己的疑虑与看法。 “这些莫须有的谣言,竟然让历经数十年沉浮的重臣质疑陛下的血统,你们对得起先帝吗?对得起慕容氏列祖列宗吗?”刘太后厉声怒道,凤威莫测,“诸位爱卿,哀家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们,陛下是先帝的子嗣!散播谣言者居心叵测,必定有所图谋,若诸位轻信谣言,便是中了幕后主谋的奸计。莫非诸位爱卿猜不出来,幕后主谋的意图便是煽动你们逼宫,动摇国本,朝廷生乱,诸强国便可趁乱入侵。这是诸位爱卿想看见的吗?” “太后娘娘,臣等怎敢逼宫?臣等只想查清此事,还陛下清白。”一大臣语重心长道。 “若陛下是先帝的子嗣,那为什么有人会散播这样的谣言?”沈太傅疑惑重重地问。 “幕后主谋处心积虑地散播谣言、掀起风浪,便是要动摇我大燕国的国本,趁朝廷变乱之际谋取私利。这么简单的事,你们想不透吗?”刘太后道神色威凛,笃定的语声似有一股安定人心的作用,“倘若诸爱卿对陛下的身世生疑,便是中了敌人的奸计。此事无需再议,诸爱卿散了吧。” “太后娘娘说得对,诸位在朝为官数十年,见多识广,岂能被这浅薄的阴谋诡计欺骗?”刘岚彻厉声道,“若诸位还在这儿质疑陛下的身世,质疑太后娘娘,便是犯上作乱,以谋逆罪论斩!” 慕容文暄心里疑惑,这次舅舅竟然帮自己,而且母后为什么也帮自己? 莫非这件事跟母后无关?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相信刘太后的话。有人问燕王,于是所有人都望向燕王,希望他表态。 兰卿晓也觉得刘太后的态度有点怪,刘太后完全可以借机把陛下拉下皇帝宝座,她再临朝摄政。她这样说,是有后着吗?还是她已经完全放弃摄政的念头? 燕南铮依然淡雅如清风,扬声道:“诸位大人,陛下的身世不容置疑。倘若陛下不是先帝的子嗣,先帝怎么会传位于陛下?莫非诸位质疑先帝?” 质疑陛下是大罪,质疑先帝却是死罪。 众臣纷纷言不敢,既然燕王都力保陛下是先帝的子嗣,那么这件事应该是子虚乌有,是有心之人散播的谣言。 刘太后别有深意地看燕王一眼,燕南铮淡漠地转开视线。 兰卿晓更糊涂了,这件事不是燕王的谋划? 陛下的身世秘密,萧太妃只告诉刘太后和燕王,除了他们二人会谋划此事,还有谁? 然而,事实是,他们都维护陛下,应该不是这件事的主谋。 慕容文暄沉朗的声音含着丝丝愠怒,“这件事到此为止,今后朕不想再听见类似的谣言与议论。若有再犯,以谋逆罪论处!” 众臣不敢再说,就在他们想要告退的时候,忽然响起一道喝声:“且慢!” 兰卿晓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是谁在喊? “诸位大人都被刘太后骗了!陛下不是先帝的子嗣!”郭总管郭槐大声道,一派正义凛然的模样,“燕王殿下,萧太妃临死之前告诉你这个秘密,你为什么要帮刘太后、帮陛下隐瞒?殿下这么做,是要让大燕国落在外姓之人手里吗?殿下对得起文圣、武圣吗?对得起慕容氏列祖列宗吗?” 这声质问掷地有声,犹如惊雷自天庭轰劈而下,震得宁寿宫似在抖动。 众臣看着他,热烈的议论声涌荡开来。 兰卿晓大惑不解,郭总管也知道这个秘密?他不是刘太后的人吗?为什么曝出这个秘密? 看来,这些谣言是他散播的。 她看向燕王,燕王波澜不兴的雪颜不显喜怒。 刘岚彻瞬间明白过来,厉声怒喝:“郭槐,你胡说八道什么!来人,将郭槐拿下!” “郭槐,你好大的胆子!妖言惑众,犯上作乱,格杀勿论!”刘太后怒喝。 “刘太后,萧太妃临死之前说的秘密,奴才知道得一清二楚。”郭槐立即道,声色俱厉,“诸位大人,太后娘娘急着杀奴才灭口,就是要这个秘密永远不为人知!就是要窃国!太后娘娘居心叵测,一直谋划着摄政,甚至临朝登基,与百年前的文圣一样!奴才绝不能让她得逞!若诸位大人不信,可以问问燕王殿下,陛下的身世,殿下知道得一清二楚!” “来人,格杀勿论!”刘太后暴怒地厉喝,面上杀气腾腾。 “太后娘娘这是要杀人灭口吗?”杨右相嘲讽道,“就让他把话说完,倘若他有半句虚言,再杀不迟!” “郭总管是否妖言惑众,问问燕王殿下便知。”谢左相道。 其余的大臣纷纷附和,一副保郭槐一条命的架势。 刘岚彻暴跳如雷,“郭槐,你再胡说八道,本将军将你碎尸万段!” 刘太后气道:“哀家居然养了一只白眼狼。” 兰卿晓暗暗地想,这件事会不会是燕王与郭槐暗中联手? 慕容文暄则是呆若木鸡,一副懵然不知的模样。 第289章:真假陛下 燕南铮清逸如斯,不发一言。 沈太傅沉重地问:“郭总管,陛下的生母是苏贤妃,为什么陛下不是先帝的子嗣?萧太妃究竟是如何说的?你又如何得知这秘密?” 郭槐娓娓道:“诸位大人,奴才自小在宫里伺候各位主子。先帝在位时,奴才只是一个小太监,受尽欺负、羞辱,萧太妃多次施予援手,救奴才一条小命。后来太后娘娘见奴才办事稳妥,便把奴才调到身边伺候,不过奴才一直铭记萧太妃的恩德。那时萧太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嘱咐奴才一定要把陛下的身世秘密公诸于众,千万不要让大燕国的基业落在外姓人手里。” 刘岚彻气得脸膛发红,怒道:“一派胡言!陛下是苏贤妃的儿子,若不是先帝的子嗣,难道是苏贤妃与奸夫生的孽种?” “苏贤妃的确生了一个儿子,当年萧太妃把自己生的小公主送到宫外,没能找到一个儿子进宫,心生怨恨,妒忌刘太后、苏贤妃有子傍身。于是萧太妃在苏贤妃生产三日后,吩咐宫人从宫外找来一个男婴,偷偷地把两个男婴调换,把苏贤妃真正的儿子送到宫外。”郭槐道。 “萧太妃怎么可以这样做?太可恶了!”一大臣愤懑道。 “这简直是丧尽天良!混淆皇室血统,死了也要鞭尸!”又一大臣愤怒道。 “萧太妃当年犯下了大错,这些年后悔莫及,但也无法补救了。这个秘密只有萧太妃知道,倘若她不说出来,大燕国的皇室血统就断了,就不姓慕容了。因此,萧太妃宁愿掀起风波也不想在阴间见到先帝时愧疚至死,嘱咐奴才定要说出这件事。” “被萧太妃送出的那个婴孩呢?在哪里?”刘岚彻着急地问。 “萧太妃说,几年后她派人去寻过那孩子,不过抚养那孩子的农户说他在六岁那年不慎落水溺亡了。”郭槐沉重道,“奴才人微言轻,即使是冒犯陛下、冒犯刘太后,也要把这个秘密告知诸位大人。燕王殿下,萧太妃临死之前对你说过,你身为文圣、武圣的嫡亲血脉,理当为大燕国的基业、国祚慎重考虑,维护皇室血统的纯正。” 兰卿晓心里叹息,萧太妃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死了也不让皇宫、朝廷安生。 燕王会如何选择呢? 刘岚彻不知道怎么办,看向刘太后,刘太后凤颜冷凛,高深莫测。 见燕王无动于衷,郭槐着急道:“燕王殿下行事一向公允公正,绝无谎言,这件关乎大燕国国运的秘密,不能隐瞒呀。” 慕容文暄忽然紧张起来,双臂发颤,忐忑地看着九皇叔,爬满血丝的眼里布满了期盼。 燕南铮雪颜清冷,黑眸浮起一丝锐气,“诸位大人,萧太妃临死之前的确对本王说过这个秘密。不过萧太妃所说的陛下的身世,真假如何,无从查证。” 闻言,慕容文暄双腿一软,往后倒退两步,险些摔倒。 兰卿晓立即搀扶住他,看见他脸庞煞白,慌乱得整个身子发颤,完全不敢相信亲耳听见的事实。 “萧太妃所说的秘密太过久远,根本无从查证。若她胡编乱造,污蔑陛下的身世,那我们都要相信她的鬼话吗?倘若陛下因此退位,那才是动摇大燕国的基业与国祚!萧太妃这个妖妇最擅长的就是偷龙转凤、妖言惑众!”刘岚彻义正词严道,“再者,萧太妃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空口无凭,谁又能证明郭槐说的是真的?” “这件事的确有古怪。倘若萧太妃曾经偷龙转凤,把陛下的子嗣送到宫外,那她临死之前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到现在才让郭总管说出来?这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一个大臣提出异议。 “当年苏贤妃诞下陛下后血崩而亡,哀家亲自照料陛下,陛下被人调换,哀家会看不出来吗?”刘太后冰冷道,“萧太妃与哀家斗了二十余年,她死了也不甘心,不让哀家好过,就编造出这样的谎言中伤哀家、陛下,掀起腥风血雨,实在可恶!” 众臣面面相觑,低声议论,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郭槐着急地质问:“燕王殿下,你想当不孝子孙吗?你忍心大燕国的基业落在外姓人手里吗?” 燕南铮轻淡道:“萧太妃的确对本王说过这个秘密,不过她的话未必是真。你可有证据?” 郭槐笃定道:“萧太妃临死前夕告诉奴才,陛下的左腿内侧有一颗黑痣,不过如今的陛下没有。” 刘岚彻立即反驳:“这根本不能当作证据。照你所说,真正的陛下出生三日就被送出宫外,谁知道陛下的身上有什么特征?” 兰卿晓也觉得这一点不能当作证据,萧太妃临死之前说了这个秘密,燕王派人去查过吗? “萧太妃自然留下重要的证据。”郭槐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高高举起,“这是当年萧太妃偷偷抱走真正的陛下时,陛下戴着的金项圈。这金项圈是先帝赏赐给刚出世的陛下的,刘太后不会不认得吧。” “这么多年了,你说什么都可以。”刘岚彻道。 “这个金项圈是宫里的工匠打造的,只要传工匠问问就知道这是哪年打制的,先帝赏赐给谁。”郭槐道。 “就算这金项圈是当年先帝赏赐给陛下的,那又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是萧太妃从库房盗来的。”刘岚彻反驳。 “燕王殿下是否认得这金项圈?”郭槐冷笑,“刘太后,你不会不认得吧。” “这金项圈的确有些年头了,本王从未见过陛下戴过。”燕南铮淡淡道道。 “那是因为萧太妃把真正的陛下送出宫后,把这金项圈藏起来了。现在这位陛下自然没有金项圈。”郭槐阴沉道,“奴才记得很清楚,当年刘太后以为哪个宫人偷了金项圈,搜查了不少宫殿,依然没找到。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刘太后,你没想到是萧太妃藏了这个金项圈吧。” 刘太后的眼神幽深而凌厉,却没有回答。 在众臣看来,这个证据相当的有力,而太后娘娘不言不语,很有问题,心虚了吧。 兰卿晓觉得,这个金项圈是个有力的证据,就看刘太后认不认了。 而此时,慕容文暄靠在墙边,呆若木鸡,面色灰败。 刘岚彻心急如焚,拉拉她的广袂,低声道:“太后娘娘,你倒是说话啊。” 燕南铮高深莫测地问:“太后娘娘,您无话可说吗?” 她终于开口,眼神莫测,“没错。这的确是先帝赏赐给陛下的金项圈。郭槐说的没错,当年哀家发现这金项圈丢了,搜查了几日都没找到。没想到是萧太妃藏起来了。诸位爱卿,仅凭金项圈也不好断言陛下不是先帝的子嗣,此事还需谨慎查证。不如此事交由燕王彻查,如何?” 兰卿晓没想到刘太后会爽快地承认,莫非刘太后想借此良机再次摄政? “陛下身世未明,不宜再掌理朝政。本将军提议,由太后娘娘暂摄政。”刘岚彻很快明白刘太后的深意,顺势道。 “不可!后宫不得干政!陛下暂时不掌朝政,臣以为由燕王殿下代为摄政,较为妥当。”杨右相道。 “臣附议,燕王殿下摄政是最合适的。”谢左相也道。 其他大臣纷纷附议,同声共气,刘太后只好无奈道:“由燕王摄政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不过先帝在世时对哀家提过,当年武圣临终之际留下遗命,燕王一脉可以入朝,但不可摄政。” 杨右相疑惑地问:“这又是为何?” 刘岚彻道:“武圣留下如此遗命,必定有其缘由。诸位无需怀疑,太后娘娘再大胆,也不敢假传武圣的遗命。” 兰卿晓默默地想,为什么武圣不让燕王一脉摄政?担心燕王篡位吗?而此时刘太后说出来,是阻止燕王摄政吧。 燕南铮似笑非笑道:“先帝也留下遗诏,太后娘娘可知?” 杨右相不解地问:“先帝的遗诏不是要陛下即位、太后娘娘摄政吗?还有什么遗诏?” 此言激起千层浪,众臣议论纷纷。 “杨右相所说的便是先帝的遗诏,这是众所周知的事,燕王,你这样说有何企图?”刘太后喝问,眼神威凛。 “燕王,先帝驾崩时你才多大?莫非先帝把遗诏给你这个小孩保管?”刘岚彻讥讽道。 “诸位大人,先帝还留下另一份遗诏,并非交给本王保管,而是交给一位神秘的人保管。”燕南铮眸色清寒。 “燕王殿下,先帝把遗诏交给什么人保管?遗诏里是什么内容?”沈太傅追问。 “其实,太后娘娘早已知道先帝留了另一份对她不利的遗诏,两年前开始寻找那份遗诏。去年,太后娘娘终于得到消息,那份遗诏在扬州,于是她派人去扬州找遗诏。”燕南铮语声微凛。 兰卿晓心头一震,脑子里电光火石,许多线索自动串联起来…… 杀害她爹娘、亲人的,制造兰家灭门惨案的幕后主谋,是刘太后? 第290章:先帝的遗诏 兰卿晓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从来没有怀疑过刘太后,此时却震惊地得知,杀害她亲人的极有可能是刘太后。 那么,燕王找到证据了? 她不可抑制地发颤,今日,兰家灭门惨案是不是可以昭雪了? 刘岚彻恼怒地喝道:“燕王,你什么意思?” 刘太后的脸颊微微一动,红唇紧抿。 沈太傅忐忑地问:“那太后娘娘找到遗诏了吗?” “太后娘娘派去扬州的人没有找到那份遗诏,杀了那户人家全家,制造了轰动扬州城的兰家灭门惨案。”燕南铮语声冰寒。 “兰家……”刘岚彻心神大震,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卿卿,不敢相信,竟然是他的长姐杀了卿卿全家。 兰卿晓的心里惊涛骇浪,双眸闪着盈盈的泪光。 原来,燕王真的查到了!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的爹娘、家人之所以遭人灭口,是因为收藏着先帝的遗诏,是因为刘太后的狠辣。 众臣窃窃私语,原来兰家灭门惨案是刘太后派人做的。 沈太傅又问:“燕王殿下已经找到那份遗诏吗?” 燕南铮盯着刘太后,眸色寒凛如刀,“刘太后,你派去扬州的人在兰家的珍宝房搜了一圈,没有找到那份遗诏。你知道为什么吗?” 兰卿晓不解,先帝为什么把遗诏交给爹娘保管?那份遗诏又收藏在哪里? 刘太后冷笑,“燕王说的这故事当真动听。哀家许久未曾听过这么曲折离奇的故事了。” “其实,那份遗诏就在兰家的珍宝房。”燕南铮从衣襟里取出一张折叠着的黄绫,略略举起,“这便是先帝留下的遗诏。先帝驾崩前几年,早已瞧出刘太后不安后宫,野心勃勃,于是写了一份遗诏,交给当年擅刺绣的乔月姑娘。乔月姑娘当即请辞,先帝暗中吩咐尚衣监的掌事太监放行。没想到,事隔多年,刘太后还是找到乔月姑娘,还杀了兰家一家人。” “把那遗诏给本将军看看。”刘岚彻伸手讨要。 燕南铮没有给他,反而递给沈太傅。 兰卿晓的心里激起惊涛骇浪,那黄绫有点眼熟,她应该看到过。 对了,三年前,她和娘亲珍宝房找东西,无意中看见黄绫,觉得这黄绫特别的鲜艳,与娘亲珍藏的东西都不一样,于是打开来看。娘亲立即夺过去,疾言厉色地呵斥她两句。 她记得,那黄绫是绣品,并不是什么遗诏,燕王为什么说那是遗诏? 她看向刘太后,心里充满了滔天的仇恨,恨不得立即杀了她为爹娘、弟弟报仇。 刘太后面目阴寒,不知在筹谋什么。 杨右相、谢左相等人传阅了那黄绫,都面露不解之色。沈太傅疑惑道:“燕王殿下,这黄绫是一副绣品,并非遗诏。殿下是不是弄错了?” “本王没有弄错。诸位大人仔细看看,这黄绫是御用之物。”燕南铮道。 “这黄绫的确是御用之物。”杨右相道。 “本将军看看。”刘岚彻再次伸手。 燕南铮接过黄绫,朝着他伸展开来,不交给他。 刘岚彻气急败坏,“燕王,你以为本将军会毁了这证物吗?” 燕南铮讥讽道:“你在想什么,你自己清楚。” 兰卿晓看得分明,那的确是娘亲珍藏的绣品之一,跟遗诏搭不上边呀。 刘岚彻忽然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燕王,你把所有人当三岁孩童吗?这不就是绣品吗?哪有什么遗诏?” 她相信,燕王一贯未雨绸缪,行事滴水不漏,不可能闹笑话,莫非那黄绫当真是遗诏? “卿卿,过来。”燕南铮柔声道。 “殿下。”她走过去。 “卿大人是兰家灭门惨案唯一幸存的人,是乔月姑娘的女儿。”他扬声道,“这是你娘的绣品吗?你瞧得出有什么古怪吗?” 兰卿晓拿过黄绫仔细地看,这绣线,这针脚,这图案…… 刘岚彻凑过去问:“这当真是你家的东西?” 刘太后盯着她,眼神幽深凌厉,原来她就是兰家女儿! 寻了整整一年,原来她就在自己身边! 兰卿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认真地看了又看。倘若燕王没有判断错误,这黄绫绣品是遗诏,那上面必定有字。 莫非娘亲直接在遗诏上绣了图案? 仔细看,这副双面绣山水图的布局有点古怪,没有所谓的疏密有致,绣线是纯黑的,极力想掩盖什么似的……娘亲会不会用双面绣来遮掩遗诏? “可有瞧出什么?”燕南铮温柔地问。 “这双面绣有点古怪。”她如实道。 “你双面绣可以拆吗?” “下官尽力一试。” “卿卿,这绣品当真是你家的?”刘岚彻急切地问,那么当真是长姐杀了她全家? 兰卿晓吩咐宫女取来小刀和针,尔后开始拆绣品。 众臣耐心地等候,一边看她拆线一边低声议论。 刘太后的眼里聚集起阴戾,一定不能让先帝的遗诏出现! 她横去一眼,在不远处站着的张姑姑得令,右手微翻,一枚暗器朝兰卿晓的方向无声无息地飞去。 燕南铮耳垂一动,眼神顿时狠厉了几分,五指微转,那枚暗器在靠近兰卿晓的时候忽然落地。 刘岚彻察觉到有动静,转头看见地上有一枚银针,顿时火冒三丈,横眸扫去:“是谁?公然暗器伤人,不要命了吗?” 兰卿晓不为所动,专注于拆线。 他看见刘太后的眼眸微微收缩,忽然想到什么,剑眉紧蹙,莫非是长姐? 而此时,慕容文暄依然呆滞,面如死灰,对于眼前的一切很茫然。 等了半个时辰,兰卿晓终于把双面绣拆下来,把黄绫恢复了原貌。 “殿下,好了。” 她把黄绫递给燕王,这的确是遗诏,黄绫上的字被黑色丝线遮盖了。娘亲竟然想到这个保护先帝遗诏的办法,的确高明。 燕南铮接过黄绫,看了一眼,递给沈太傅等人阅览。 沈太傅等人纷纷道:“的确是先帝的御笔,还有玺印。” 刘岚彻想凑过去看,不过被燕南铮拦住了,他好奇地问她:“遗诏里究竟写了什么?” 兰卿晓神秘道:“很快你就会知道。” 她看见刘太后不发一言,凤颜紧绷,眉目盈满了戾气。 现在,刘太后必定心急如焚吧。 那些大臣都看了先帝的遗诏,面面相觑,唉声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太后娘娘,先帝在遗诏里说,陛下年十八定要亲政,若太后娘娘拒不还政,便由燕王殿下做主,废太后娘娘,由殿下摄政。”沈太傅道。 “换言之,先帝遗命,太后娘娘不能再摄政。”杨右相补充道。 其实,先帝还在遗诏里说,若子孙不孝,便由燕王即皇帝位。 众臣不明白先帝为什么要子孙让位于燕王,可是这的的确确是先帝的御笔和玺印。 兰卿晓看向燕王,眼神复杂,她的仇人是刘太后,这个仇,这个公道,能讨回来吗? 燕南铮看她一眼,似在安抚她,尔后对刘太后道:“太后娘娘,您为了一己私利,派人屠杀兰家全家,无话可说吗?” 刘岚彻很想帮长姐,可是这件事涉及卿卿,他犹豫了,一时之间没有开口。 众臣都明白一个道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刘太后派人杀害扬州兰家,想要治她的罪,难于上青天。 “燕王,指控哀家要有证据,你有证据吗?”刘太后冰寒地眨眸。 “这枚玉牌,太后娘娘可记得?”兰卿晓取出那枚碧莹莹的玉牌,“这玉牌是在微臣家里的珍宝房找到的,是凶手留下来的。” “这玉牌是宫里的一名巧匠雕的,那名巧匠已经辞官回乡,臣派人去找他。据他的供词,这玉牌是太后娘娘暗中吩咐他雕的,只雕了二十枚。”燕南铮接着道,“诸位大人,那名巧匠正在寒舍,可以随时进宫指控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您有何话说?”沈太傅问,没想到太后娘娘是滥杀无辜的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刘太后冷漠道。 “太后娘娘,您临朝摄政十余年,勤于政事,在您的掌理下,大燕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不让须眉,不让先帝。微臣崇敬您,以您为榜样,然而,到今日微臣才知道,您是杀害微臣全家的凶手!”兰卿晓语声悲沉,泪萦于睫,“微臣并非要报仇,只想为爹娘讨回公道。太后娘娘,您敢作敢为,不让于文圣,可是您没有胆量承认杀害微臣全家吗?” 刘岚彻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刘太后讥诮地冷笑,“承认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你们已经定了哀家的罪,有何区别?” 燕南铮剑眉轻挑,“太后娘娘,您的罪行不止于此。” 刘岚彻立即道:“燕王,你不要太过分!” 沈太傅问道:“燕王殿下,太后娘娘还犯了什么罪?” 张姑姑上前几步,道:“燕王殿下,诸位大人,兰家灭门惨案,是奴婢下令让那些人下手的,此事与太后娘娘无关。” “你无需为太后娘娘顶罪。”沈太傅喝道,“燕王殿下,太后娘娘还犯了什么罪?” “诸位大人还记得先帝如何驾崩的吗?”燕南铮眸色冷凛。 第291章:对决 众臣皆是震惊的神色,燕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太后的长眉阴鸷地压了压,眼神更加狠戾。 刘岚彻预感到不妙,喝问:“燕王,你这话是几个意思?” 兰卿晓忽然明白了,燕王要算总账了,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先帝,他都不会放过刘太后。 燕南铮面寒如覆了一层清雪,冰冷道:“先帝正当壮年,没有隐疾,也没有顽疾缠身,不可能忽然暴毙。诸位还记得当年先帝驾崩时的情形吗?” 沈太傅道:“下官记得。当年宫里忽然传出陛下暴毙的消息,满朝文武得知此事时,都无法见陛下最后一面。” 一老臣道:“下官也记得很清楚。当年太后娘娘在清元殿主持大局,操持国丧,下官等人想找医治先帝的太医问问先帝究竟是何缘故暴毙。当时的太医院院使说先帝的病情来得又猛又急,药石无灵,无力回天。” “当年,太医院院使大人主治先帝,先帝驾崩半年后,几位太医都请辞回乡。这不是很奇怪吗?”燕南铮看向刘太后,眸光森寒,“本王找到一位有力的人证,他看过先帝真正的医案,这份医案是心存良知的太医偷偷写的,不过很快就被发现,被付之一炬。” “医案如何写的?先帝究竟是怎么死的?”沈太傅骇然问道。 “莫非先帝是被人谋害的?”杨右相揣测道。 “先帝并非得了急病暴毙,而是身中慢性剧毒,突然毒发身亡。”燕南铮清雅的雪颜弥漫着戾气。 “投毒谋害先帝的是什么人?”一老臣追问。 “这就要问问太后娘娘了。”燕南铮道。 “燕王,你几个意思?”刘岚彻愤恨道。 “先帝驾崩当夜,只有太后娘娘与太医院院使大人在清元殿内,不让任何人进入,也不让任何人接触先帝的遗体。”燕南铮似笑非笑,“太后娘娘,你不解释一下吗?” 刘太后不为所动,依然从容,不过眉目藏着几分骇人的杀气,“燕王要指控哀家,便要拿出证据。” 燕南铮清寒道:“先帝是否中了慢性剧毒,只要查验一下尸骨就一清二楚。” 她冷笑,“即使先帝身中慢性剧毒,就一定是哀家投毒谋害先帝吗?宫里那么多人,任何人都有可能。” “倘若不是太后娘娘所为,当年太后娘娘和太医院院使大人都在清元殿伺候,为什么院使大人查不出先帝身中慢性剧毒?为什么太后娘娘没有彻查?为什么先帝真正的医案付之一炬?倘若是他人所为,有这通天的本事隐瞒所有人,隐瞒十余年吗?”他的反驳掷地有声。 “……”刘太后的双唇动了动,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兰卿晓忍不住为燕王喝彩,这番质问霸气十足,推演十分缜密。 刘岚彻受到的震动不小,不可思议地看着长姐,她亲手毒杀她的夫君?她怎么下得了手? 众臣骇然,没想到刘太后竟然这般狠毒,毒死先帝,继而临朝摄政,怪不得先帝早就瞧出她野心勃勃。 沈太傅道:“太后娘娘无话可说吗?” 刘太后冷哼:“哀家还是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既然太后娘娘不愿认罪,臣等也不会勉强。”他冷冷道,“燕王殿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诸位,还没查清楚,怎么可以轻易定太后娘娘的罪?”刘岚彻着急道。 “刘太后毒杀先帝,杀害扬州兰家全家,罪无可恕。依先帝遗诏,废太后尊位,收押月晓阁,任何人不得探视!”燕南铮面笼寒色,“押下去!” 兰卿晓心潮起伏,整个人处于亢奋的状态,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得到应有的下场,忽然间热泪盈眶。 爹,娘,弟弟,我终于为你们讨回公道! 两个侍卫立即上前拿人,刘岚彻伸臂拦在刘太后身前,厉声怒喝:“谁敢上来!” 杨右相喝道:“大将军,你想造反不成?” 刘太后推开刘岚彻,淡然道:“哀家不会有事。” 这时,张姑姑冲上来抱住她,提气飞跃,转瞬之间就上了殿顶。 众臣眼睁睁看着刘太后被人带走而什么事都做不了,不由得大喊:“抓住她们!” 站在一旁的鬼见愁早已飞掠到殿顶,挡住她们的去路,“太后娘娘往哪里跑?” 张姑姑轰出一掌,气劲不俗,试图从一旁逃奔。 他运气狂追,气劲如巨浪奔向她们。 张姑姑被气劲击中,倒飞出去,摔落在地,喷出鲜血,气绝身亡。 刘太后站在殿顶,好似立于九重宫阙之巅,深青凤袍飞扬,风华倾世。 鬼见愁将她带下来,众臣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让她逃走。 “太后娘娘还是乖乖地去月晓阁。”燕南铮清冷道。 “燕王,你以为哀家会一败涂地吗?”刘太后长眉轻挑,眼梢凝着一丝阴冷。 忽然,她吹响口哨,响彻云霄。 下一瞬,飞鹰卫数十人闯进宁寿宫,将所有人团团包围,手里的宝剑银芒闪烁,刺厉嗜血。 众臣惊骇地震住,沈太傅慌张地问:“燕王殿下,这可怎么办?” “诸位爱卿,宫里四千禁卫军,八百飞鹰卫,全在哀家的掌控之下。若诸位速速散去,从今往后再不提起今日之事,哀家不计前嫌,也不追究。”刘太后凤威凛然,周身迫出一股可怖的杀气,“若诸位执迷不悟,定要拼个鱼死网破,哀家也绝不手软,大开杀戒。众将听令,反抗者格杀勿论!” “太后娘娘,你真的要大开杀戒吗?”刘岚彻没料到长姐的手段会这般狠辣。 兰卿晓担忧地看燕王,这可怎么办?刘太后掌控皇宫二十年,行事雷厉风行,手段凶残狠辣,今日他们极有可能丧命于此。不过她相信,燕王必定有所部署,不会贸贸然对付老谋深算的刘太后。 他会怎么做? 慕容文暄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风云变幻、乾坤逆转,反应不过来。 剑尖对着众臣,他们惊惧,纷纷看向燕王。有的人较为胆小,想保命,动摇了。 形势危急,兰卿晓明白,性命攸关之际,很多人会选择明哲保身,毕竟求生是人的本能。 “这十余年,哀家自问从未亏待过诸位,诸位就是这么待哀家的?”刘太后霸气地喝问,气场全开,“虽然哀家是一介女流,但哪里比不上先帝?哪点比不上文圣?哀家从未想过效仿文圣,只想代陛下打理好朝政,让大燕国免于内乱,不让诸强国有机可趁……” “太后娘娘说的比唱的好听。没错,太后娘娘行事果决,通晓政事,不让先帝,但你少了一样为政者必须具备的,爱民如子。”燕南铮的剑眉如宝剑飞扬,“再者,你毒杀先帝,心如蛇蝎,罪同谋逆,你敢说你堪比文圣?文圣如你这般毒杀枕边人吗?” “你根本没有证据。即便你有证据,又能拿哀家如何?”刘太后阴鸷地冷笑。 “你以为本王没有部署吗?”他高深莫测地笑,“飞鹰卫听着,本王知道你们效忠于她,是因为她给你们下了定魂蛊。本王已经研制出定魂蛊的解药,只要你们不再效忠这个毒杀先帝的罪人,本王可以网开一面,不追究你们。” “你们不要被他骗了,定魂蛊没有解药,只有哀家有解药!”她纵声大笑,双臂展开,深青广袂迎风飞掠,气度张狂,“即使你知道解药的配方,也配不出解药!” 刘岚彻从未见过长姐这猖狂的模样,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有篡位之心。 兰卿晓眉心紧蹙,内心忐忑,虽然飞鹰卫有些动摇,但还是选择效忠于刘太后。 燕南铮气定神闲,“你当真觉得你掌控了皇宫?” 忽然,鬼见愁吹响鹧鸪的叫声,以内力传开,传出很远。 宁寿宫的前院四周,猛地冒出无数黑衣人,手持弓箭,对准了前院所有人。 众臣震惊,莫非这些持箭的黑衣人就是传闻中燕王府私养的神箭队? 传闻神箭队是武圣的秘密亲军,是纵横朝堂的一手王牌。神箭队的人个个武艺高强,箭无虚发,百步穿杨,任你武功再好,也抵挡不住他们的连环夺命箭。 兰卿晓心里惊喜,燕王果然有部署! 刘太后面色一变,凤颜飘着朵朵阴霾,“你竟然出动了神箭队。” 燕南铮冰寒道:“你有飞鹰卫,本王怎么可以不召出神箭队?禁卫军统领已经归顺本王,皇宫已经不再你的掌控之内,你还有什么后着吗?” 飞鹰卫众人面面相觑,这形势变化得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选择。 太后娘娘好像处于弱势,他们是不是应该趁机脱离她的掌控? 刘岚彻想出手帮长姐,又担心最后事败会连累整个刘家,那他便是刘家的罪人。他犹豫不决,左右摇摆,焦急得快爆了。 兰卿晓低声劝道:“你千万不要做傻事,你要为刘家想想。若你出手,整个刘家就要为你与刘太后陪葬。” “哈哈……哈哈哈……”刘太后纵声狂笑,“你以为哀家会信吗?” “若你不信,大可试试,把禁卫军召来。”燕南铮眸光凛寒。 忽然,半空闪过一道银白的极光,眨眼之间就不见了。 那道极光消失的地方正是刘太后的位置,她只觉得后背一麻,接着手腕一痛,这才看见身旁多了一个人。 第292章:一败涂地 兰卿晓惊诧不已,蓦然出现的人是鬼煞,他控制了刘太后,划破刘太后的手腕取活血。 众臣惊异,这是怎么回事?这人要做什么? 刘岚彻立即出招攻向鬼煞,暴怒地喝道:“放开太后娘娘!” 兰卿晓连忙拉住他,劝道:“鬼煞不会要了太后娘娘的命,放心吧。” 刘太后满面杀气,无奈动弹不得,声嘶力竭地怒喝:“刘岚彻,杀了他!” 刘岚彻的俊眸爬满了血丝,甩开兰卿晓,一掌轰向鬼煞,气劲如浪潮奔涌。 鬼煞还没取完活血,无法出招抵御,鬼见愁立即奔过去,拍出一掌抵挡。虽然鬼见愁的内功比刘岚彻逊色,不过尚能抵挡一阵。 兰卿晓知道鬼煞为什么要取刘太后的活血,相信刘太后也知道原因,不由得揪紧了心。 燕南铮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对飞鹰卫众人道:“你们身中定魂蛊,本王已经研制出解药,只要和刘太后的活血同服,便能解了定魂蛊。若你们弃暗投明,效忠朝廷,听命于本王,就能解蛊毒,得到自由身。本王不会追究前事之罪。” 飞鹰卫众人相视一眼,重重地点头,不约而同道:“卑职有错,今后效忠朝廷,听命于燕王殿下。” 兰卿晓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解除了部分危险。 过了片刻,鬼煞终于取了不少活血,把活血的玉瓶封住。刘太后失去这么多血,面色苍白如纸,依然动弹不了。鬼见愁与刘岚彻比拼内力,快支撑不住了,鬼煞收好玉瓶,拍出一掌,帮好兄弟退敌。 鬼见愁与鬼煞联手,刘岚彻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不得已撤回内力,尔后解开刘太后被封的穴道。 “没事吧。”刘岚彻担忧地问。 “没事。”刘太后晃了一下,头有点晕。 “你好大的胆子!取太后娘娘的血做什么?”他怒不可揭地问鬼煞。 “方才大将军没听见吗?你的好姐姐用定魂蛊控制飞鹰卫,这定魂蛊是用她的血养的,若要解蛊毒,必须以她的活血为药引。”鬼煞回道。 刘岚彻不敢置信地看长姐,为了控制飞鹰卫,她竟然用这么阴毒的手段。 众臣为所未闻定魂蛊,觉得毛骨悚然,刘太后太可怕了,为了掌控皇宫与朝堂,手段太过卑劣。 这个刘太后,绝不能再留! 燕南铮冰冷道:“大将军最好与刘氏划清界限,否则整个刘家要为她陪葬。来人,将刘氏收押月晓阁!” 四个侍卫立即上前拿人,刘太后激烈地挣脱,声嘶力竭地喝道:“刘岚彻,杀了他们!把他们统统都杀了!谁与哀家作对,都要死!” 刘岚彻愣愣地看她,长姐疯了吗? “拿下!”燕南铮沉怒道。 “别过来!”她怒指侍卫,疾言厉色地怒喝,深青广袂迎风飘荡,周身杀气滚滚。她伸展双臂,广袂张扬来开,兼具戾气与霸气,“哀家是先帝的皇后,谁敢废哀家?你们都没有资格!” 兰卿晓汗颜,刘太后伪装得太好,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人在绝境之下,总会流露出癫狂的面目。 刘岚彻思前想后,劝道:“姐,你不要这样……” 刘太后暴烈地怒斥:“混账!你竟敢不听哀家的话?你跟他们一起与哀家作对吗?” 众臣失望地摇头,燕南铮再次下令:“拿下!” 几个侍卫上前擒拿她,这次无论她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得。 兰卿晓感激地望着长空,谢谢老天爷让我为爹娘、为兰家讨回公道;谢谢燕王帮了她一个大忙。 刘太后无法接受落败的事实,被押走的时候一路猖狂地叫嚣。 刘岚彻对兰卿晓怀着十二分的歉意道:“卿卿,我不知道是长姐害死你全家……我代她向你致歉。” “致歉有用吗?爹娘、弟弟已经死了,再也无法复生了。”兰卿晓悲伤地苦笑。 “你想要我如何补偿,尽管说,我一定满足你。” “不必,杀人、犯错的人不是你,你代替不了。” “卿卿……”他着急道。 “不要再说了。”她转过身看燕王。 燕南铮正与沈太傅、杨右相、谢左相等人低声商量着什么,刘岚彻凑过去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他们的声音戛然而止,好似有意不让他听见。 刘岚彻很不是滋味,“燕王,至于这样吗?” 燕南铮不搭理他,走向慕容文暄。 慕容文暄怔怔的,浑然不知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依然沉浸在他不是先帝子嗣这件事造成的震惊里。 “陛下,臣送你回清元殿。”燕南铮低沉道。 “九皇叔,朕真的不是父皇的子嗣吗?”慕容文暄一脸的迷茫,双目如惊慌无措的小鹿,不知如何是好。 “陛下不要胡思乱想,臣送你回清元殿。” “哦。”慕容文暄懵然地站起来,跟随燕南铮离去。 兰卿晓派人护送文武大臣出宫,以燕王摄政的名义下了数道旨意,安抚了内宫的骚乱。 刘岚彻跟着她忙里忙外,大多时候不说话,默默地帮她。 一个多时辰后,她终于得空喝一杯热茶。 “大将军会营救刘氏吗?”她别有深意地问 “我……我也不知道……”他愁苦地蹙眉,心里矛盾痛苦,“我真的不想眼睁睁看着长姐死……但也希望你能为家人讨回公道……卿卿,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你想保住她一人,还是保住整个刘氏?”兰卿晓郑重地问,“这个选择很重要,你好好想想。” “我……”刘岚彻的嗓音苦涩低哑,俊眸爬满了红血丝,“长姐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对我最好的亲人……” “人总会面对艰难、痛苦的抉择,下官明白你的心情。刘氏已经一败涂地,再也不可能翻身。即使她保住一条命,也是终身软禁,没有自由,没有光明,有的只是孤独、凄冷,如角落里的耗子,见不得光,了此残生罢了。余生漫长,你觉得她应该饱受折磨与煎熬,还是痛快地解脱?” “或许你说得对。”他无奈地叹气。 “其实下官可以不追究她屠我兰家满门的罪,可是她毒杀先帝,罪同谋逆,怎么可能让她苟活人世?”兰卿晓知道,他并非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一叶障目、关心则乱。 …… 月晓阁在晓月池附近,已经二十年无人居住。 如今,殿阁的四周重兵把守,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 夜风凄冷,扫过前庭一地粉红、嫣红的落花,残红随地飘飞,无处话凄凉。 燕南铮和兰卿晓一起踏入殿阁,走到大殿。殿门掩着,里面暗影重重,似有魑魅魍魉横行。 两个太监在外殿看守,他们直往里面走,内寝只有墙角一盏宫灯,昏影摇曳,阴森森,冷飕飕,没有半分人气。 她看见内寝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床榻与案几,刘氏坐在床榻、靠着墙,一动不动,仿佛被泥浇铸的石雕。 刘氏依然是白日的妆扮,但失去了太后的身份,饱受打击与创痛,容颜暗淡灰败,好似老了十岁,昔日美艳倾城的凤颜,如今憔悴如老妪,脂粉剥落,细纹横陈。 一代佳人落得如此下场,是命,还是劫? 兰卿晓没有半分同情,心里依然有恨,恨不得亲手杀了她,为亲人报仇。 内寝多了两个人,刘氏好似没有察觉,呆呆的,静静的。 “刘氏,本王还有两笔账跟你算。” 燕南铮的桃花眸从未有过的寒凛,眸光似能直接将人冻成冰柱。 兰卿晓诧异,什么事?刘太后做的害人的事不仅仅那些吗? 刘氏轻缓地抬眼,眼神飘忽空洞,忽然,她的双目聚起亮光,似利箭射在他面上,切齿道:“是你!” “本王八岁时中了冰火蛊,是你下毒手的吧。”他语声寒沉,幽恨似有似无。 “是哀家又如何?” “为什么毒害本王?本王尚且年幼,碍着你什么了?” “先帝对哀家说过,虽然你只有五岁,但你聪慧机敏,比寻常的宗室孩子聪明数倍,你成人后必定成为心腹大患。哀家担心先帝一语成谶,就给你下了冰火蛊,以防万一。”刘氏咬牙冷笑,似要咬断牙齿,“先帝没看错,你果然成为心腹大患,废了哀家,夺陛下的帝位!” “你有这般下场,是你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关。”兰卿晓忍不住道,原来燕王遭受近二十年的蛊毒折磨,历经生死磨难,也是刘氏下的毒手。 “住嘴!你有什么资格说哀家?”刘氏怒斥。 兰卿晓忽然想到,先帝忌惮燕王,那为什么又留下遗诏,若子孙不孝,要燕王即位?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你已经给本王下蛊,为什么还要掳走母妃?”燕南铮厉声怒问,似惊雷轰炸而下,似要撕裂对方。 “你果然聪明。”刘氏森冷、得意地笑,“你如何猜到是哀家?” “十九年前,本王中蛊没多久,母妃无故失踪。”他一贯清淡的黑眸如今溢满了浓烈的恨意,“本王永远记得那日,本王蛊毒发作,疼得死去活来,母妃守在床边照顾本王,焦虑得哭了……母妃守了一夜,清晨回房暂歇,后来,本王再也没有见过母妃……伺候母妃的侍婢说,母妃在寝房不见了……” 第293章:找到线索 内寝阴冷潮湿,冷风从开着的窗扇吹起来,掠起灰绿绸幔,更显阴森。 兰卿晓疑惑地问:“怎么不见的?侍婢可有看见是什么人掳走你母妃?” 燕南铮摇头,“那侍婢说,她一直在门外候着,半步也没有离开过,母妃一直待在寝房。待侍婢进去问母妃是不是要传膳,才发现母妃不见了。” 她揣测道:“掳走你母妃的贼人潜入王府,从窗台进入寝房,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你母妃。” 不过,燕王府守卫森严,潜入燕王府的人必定轻功了得,避开了所有耳目。 燕王又是如何猜到是刘氏所为? “你什么时候猜到是哀家?”刘氏阴冷道。 “本王八岁中蛊,不久母妃失踪,两件事接连发生,过于巧合。这几年本王一直在想,毒害本王,掳走母妃,究竟有什么企图,本王和母妃究竟碍着谁了。”他的脸庞寒气森森,“想来想去,忌惮燕王府的,无非是皇室。当年先帝已经驾崩,除了你还有谁?” “你没有证据。” “对,本王没有证据。”这几年燕南铮苦心筹谋,寻找证据,无奈根本寻不到蛛丝马迹,无法采取行动。他凌厉地喝问,“为什么掳走本王的母妃?” “你母妃太聪明,留着是祸害。你年少失母,没了庇护,没了依仗,哀家想着你会失于教导、培养,长大了就不会威胁皇室。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在燕王府韬光养晦,还是成为皇室的心腹大患。”刘氏目光如炬,“先帝没有看错,哀家也没有做错,只是哀家还是低估了你,落得如此田地。” 兰卿晓没想到先帝、刘氏这般忌惮年幼的燕王,燕王智谋无双,运筹帷幄,内敛沉稳,有王者之风,的确是真龙天子的风范。 燕南铮狠戾地问:“你把母妃囚禁在哪里?” 刘氏诡异地笑,“你觉得哀家会告诉你吗?” 陡然,他扣住她的咽喉,声色俱厉,“只要你说出来,本王可以饶你一命!” 兰卿晓很少见他邪戾的一面,看来他的母妃是他的软肋与心痛。 “你觉得哀家还会在乎生死吗?活着也是行尸走肉,过着暗无天日的囚徒日子,还不如死了痛快。再者,哀家不信你真的会饶哀家一命。”刘氏被迫仰起头,呼吸中断,嗬嗬喘气,却傲骨铮铮,没有半分卑微乞怜的神色。 “燕王殿下有本事揭穿你毒杀先帝的往事,就有本事把整个刘家连根拔起。你最好如实相告,否则整个刘家为你陪葬!”兰卿晓冷厉地威胁。 “刘岚彻对你痴心一片,拼命护你周全,你竟然谋算他,你还有良心吗?”刘氏嘲讽地质问。 “你有资格跟我提起‘良心’二字吗?你杀我全家,我就不能让整个刘家来陪葬吗?”兰卿晓冷酷道,眼里燃烧着仇恨的怒焰,“我只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燕南铮知道她不是那种睚眦必报、满心仇恨的人,只是威胁刘氏罢了。 刘氏忽然纵声狂笑,充满了讥讽与凄凉,“刘岚彻,这就是你一心一意呵护的女子,你睁大眼睛瞧瞧她是怎样的人……” 兰卿晓冰冷道:“刘岚彻有你这个长姐,才是不幸。” 刘氏并不怕死,阴戾道:“燕王,你别忘了,武圣留下遗训,燕王一脉不准篡位。” 他的深眸迫出不耐的戾气,“你自身难保,管得着本王吗?你把本王的母妃囚在哪里,快说!” “哈哈哈……”刘氏得意、猖狂地笑,“好,哀家告诉你们……不过哀家只告诉她……” “你说。”兰卿晓凑过去。 燕南铮松了手,刘氏朝她勾手,示意她过来一点。 兰卿晓靠近她,刘氏在她耳边假意开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她的咽喉,死命地掐住。 他早有防备,一掌拍开刘氏,把卿卿拉到一旁,“没事吧。” 兰卿晓喘了几下,摇头表示没事。 这时,刘氏狠狠地往墙上撞去,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砰地一声,她的额头撞出大大的血口,鲜血淋漓,有如厉鬼。 “你把本王的母妃藏在哪里?”燕南铮厉声问道。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度日如年……饱受煎熬……度过漫长的余生……”刘氏的面上浮现诡谲、恶毒的冷笑,似大仇得报一般得意,“你永远也找不到她……哀家要你悔恨终身……” 他疯了一般凶狠地摇晃她,“不要死……快说……说啊……” 兰卿晓明白他的心情,拉开他的手臂,“殿下,她已经死了。我们另外想办法吧。” 她松了手,刘氏软软地倒在床榻,双目睁开,死不瞑目。 燕南铮痛恨地瞪刘氏一眼,大步流星地离去。 她看着气绝身亡的刘氏,伤感地叹气。 …… 兰卿晓拉着燕南铮来到宁寿宫,站在大殿前,她知道他担心老燕王妃的安危,知道他很想找到老燕王妃,知道他心情非常恶劣,但还是不想放弃,“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说不定可以找到线索。” 他清冷道:“你不了解刘氏,她行事谨慎,绝不会留下半点线索。” “我知道,不过就算没有线索,看看也无妨,是不是?” 她拽着他进去,两个宫女在大殿候着。 刘氏落败,宁寿宫封了,重兵把守,他们自然是自由出入。 兰卿晓点火掌灯,枝形烛火照亮了奢华的寝殿。寝殿齐整如旧,每一样物件都放在原来的地方,好似主人只是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燕南铮看着刘氏住过的寝殿、用过的物件,想着母妃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无数个孤清、漫长的日日夜夜,那是何等的煎熬与折磨……他怒焰高涨,恨不得把整个宁寿宫拆了! 她认真、仔细地察看,不放过任何一样物件。刘氏的梳妆台摆满了各种胭脂水粉、凤冠金钗等等贵重之物,一旁还摆着几个镶着红绿玛瑙的锦盒。兰卿晓一一打开锦盒,锦盒里装的也是贵重之物,不是玉器就是金器。 忽然,她双眸一亮,最里面的一只锦盒有点眼熟,她看见过,于是她打开来,果不其然,锦盒里装着去年她修补过的发绣绣品。 去年那时她还在燕王府当绣娘,福宁公主把她引荐给苏姑姑,刘太后的这幅发绣绣品破损了,找人修补,苏姑姑让她修补。 这幅绣品是刘太后年轻时的模样,当真风华绝代。 不过,现在看来,兰卿晓觉得这女子与刘氏只有三分相像。 “殿下,你见过这幅发绣吗?”兰卿晓转身问道。 “什么发绣?”燕南铮走过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丝绢绣品,立即拿过去,“母妃……” “这是你母妃?”她震惊不已,“这是刘氏极为看重的绣品,我曾经修补过。为什么刘氏珍藏着你母妃的发绣画像?而且你母妃与刘氏好像有几分相像。” “母妃与刘氏是姨表姐妹。” “原来如此。” 他盯着发绣,一直看着,黑眸泛着盈盈的水光,渐渐浮现血丝,他捏着丝绢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可见他此时的心情有多激动、煎熬。 兰卿晓蹙眉,“刘氏为什么珍藏你母妃的发绣画像?这不是很奇怪吗?还有,我觉着这发绣有点怪怪的。” 燕南铮坐于案前,把发绣放在案上,“哪里怪了?” “我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怪。若我来绣,裙摆不会绣得这么大。” “还有吗?” “我想拆了发绣,殿下同意吗?”她大胆地提出来。 他知道她想做什么,依照之前的那份遗诏,双面绣遮盖了遗诏的字,刘氏也有可能用发绣来掩盖什么。 他点头同意,兰卿晓立即动手,取了小剪子和针开始拆。 燕南铮一眨不眨地看她拆,足足看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发现丝绢真的有古怪——发绣的确掩盖了东西。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焦虑地提醒:“卿卿,慢点,不要破坏原本的图案。” 她点头,“我会小心的。” 当她拆了所有发绣,他欣喜若狂地拿过丝绢,迫切地看。 “看着像地形图。”兰卿晓揣测道,方才过于着急,不小心把手心刺破了,流血了。 “的确是地形图,只是很简略,瞧不出是哪里的地形图。”燕南铮全部的心思都在丝绢上,还没注意到她受伤了。 “殿下,刘氏珍藏这地形图,还用发绣遮掩,或许这就是藏你母妃的地方。” “很有可能。” 他猛地抬头,看见一抹触目的鲜红,他的心蓦然一痛,把她的食指拿过来,目泛疼惜,“你受伤了。” 她莞尔一笑,“无妨,刺绣时被针刺到了是家常便饭。” 燕南铮把她的手指放入嘴里,洗了她的血,尔后用丝帕包扎起来,举止温柔。 兰卿晓俏皮地笑,“这不是我的丝帕吗?” 他会心一笑,忽然抱住她,“但凡你的东西,我都珍藏着。卿卿,若能找到母妃,最该感谢的人是你。” “殿下不也是帮我报了大仇,为我兰家讨回公道吗?”她靠在他肩头,安心地闭目,全身心地放松。 “你我之间,无需言谢。”他抱她起来,往外走去。 “快放我下来,外面有人呢。”她急得拍他。 第294章:寻找母妃 燕南铮终究放她下来,不过到了存墨阁又抱她起来,直往寝殿。 兰卿晓又绣又窘,“已经到了,放我下来吧。让青竹和翎儿看见了不好。” 青竹、翎儿已经速速闪避,把大殿的门关上了。 床榻前,他放她下来,她有点小紧张,立即道:“夜深了,你回府吧。” 他伸开双臂,一本正经道:“就劳烦卿大人为我宽衣。” 她娇嗔地转过身,“别闹。” “如今我是摄政王,无需担心被人发现。”燕南铮搂住她,在她耳畔道,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窝四周,“你欠我的,今夜我要全部讨回来。” “……”听着这暧昧、火热的低语,她娇羞地低头,四肢发颤,瞬间绵软起来。 他把她抱到床上,轻吻她的唇瓣,缠缠绵绵,“我会等到洞房花烛夜,不过我要先收点好处。” 兰卿晓看着这张熟悉的雪颜,看着这冷峻如削的五官,看着这炙热如火的黑眸,心湖涨满了春水,任由他解开衣裳…… 庆幸之前怀疑他,没有做出伤害他的事;庆幸她没有对他言明,否则便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或许他察觉到了,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幔帐飘落,春色旖旎蔓延到灵魂深处…… …… 刘氏之死,满朝文武心中有数,燕南铮与他们商议,最终决定这丧事简单地办了,没有给诸国发讣告,也没有向百姓发示国丧。 虽然刘岚彻已经有心理准备,不过还是悲痛难抑,整日饮酒消愁。 兰卿晓劝过一回,没有几分成效,就随他去了。 丧亲之痛,需要时光的抚慰,或许过阵子他就能振作起来。 燕南铮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与丝绢上的地形图相似的地方。 见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她一再安慰。 燕王从来都是胸有成竹、自负狂妄,绝没有挫败感,这几日,她看着他跌落谷底,眉宇布满了失望与对自己的质疑、痛恨,再也不是以往的气定神闲,她也难受。 劝慰没有用,她能做的就是帮他找到老燕王妃。 “你已经不眠不休三日三夜,先睡会儿好不好?等你神清气爽、脑子清醒了,或许就有灵光闪现。”她苦口婆心地劝。 “我睡不着。”燕南铮抱着她,嗓音黯哑,含着浓浓的歉疚与忧惧,“你知道吗?每当闭上眼,我就会看见母妃哀伤地看着我,问我为什么不去救她,问我为什么让她受这么多苦……卿卿,我真的担心再也见不到母妃,担心母妃已经永远离我远去……” “不会的……你要相信自己。”兰卿晓拍拍他的后背,柔声安慰,“若你都放弃了,你母妃怎么办?听我的,你先好好睡一觉,醒来后你就能想到了。” 他静静地抱着她,许久许久不曾动过。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他没有回答,她把他放在小榻,取了薄毯给他盖上。 这张地形图,究竟在哪里? 刘氏会把老燕王妃藏在哪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燕王已经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根本没有这种地形的地方。 莫非这地形图不是在皇宫? 这时,一个宫女匆匆赶来,“卿大人,叶昭仪请你去清元殿一趟。” “可知是什么事?”兰卿晓蹙眉问道。 “奴婢不知。” 兰卿晓有点犹豫,想守着燕王,可是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来,不如去一趟吧。 叶落音找她,必定是有要事。 她听闻这几日陛下在清元殿饮酒消愁,整日醉醺醺的,还乱发脾气打骂宫人,宫人吓得躲得远远的。 几个妃嫔求见,他一概不见,只让叶落音进去。 到了清元殿,兰卿晓在殿廊低声问:“这几日你一直陪着陛下?陛下还是那样吗?” “还是那样,我劝了又劝,陛下根本听不进去。”叶落音无奈地叹气,小脸布满了忧虑与愁绪,“卿卿,你能说会道,帮我劝劝陛下吧。再这样下去,陛下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陛下会颓废至此,是人之常情。”兰卿晓想了想,摇头道,“即使是我去劝,也劝不出花儿来。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满朝文武已经认定他不是先帝的子嗣,燕王是什么态度,我也不清楚,因此我也不知道怎么劝。” “那就让陛下这样整日酗酒吗?”叶落音苦恼道,秀眸盈满了泪光。 “等我问问燕王,再来劝劝吧。这几日燕王忙着别的事,没有心思理会陛下。” “好吧。” 兰卿晓匆匆赶回浮碧阁,还好燕王还没苏醒。 翎儿轻声道:“燕王殿下睡得沉,我听见他轻微的鼾声。” 兰卿晓点点头,吩咐青竹:“你去御膳房,让他们做四碟菜肴送来。” 青竹领命去了。 等了一个时辰,燕南铮猛地惊醒,弹身而起,黑眸渐渐灼亮起来,“卿卿,我怎么睡着了?” 兰卿晓莞尔道:“殿下是应该歇会儿,有没有觉得脑子清醒一点?” 他点点头,“我先走了。” 她拉住他,“这几日你没有好好用膳,方才我吩咐御膳房做了四样菜,已经送来了,你吃点吧。” “也好,觉得饿了。”他在案前坐下,“还热着,色香味俱全。卿卿,陪我吃吧。” “这四样菜肴清淡一些,你别嫌弃。” “这几日没有好好歇息,清淡一点也好。” “若殿下把这些饭菜都吃了,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兰卿晓娇俏地笑。 “什么好消息?”燕南铮着实饿了,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都吃完了再说。”她也吃起来,笑吟吟的。 翎儿和青竹站在一旁候着,见他们柔情蜜意的,不禁为他们开心。 不多时,他搁下碗箸,眉宇含着难得的轻笑,“说吧,什么好消息?” 兰卿晓笑问:“殿下找遍了皇宫,没找到地形图上的地方?” 这正是他最焦虑、最头疼的事,燕南铮凝眸道:“我猜想,应该是地下宫室。不过我找遍了皇宫各处宫殿,找到的三处地下宫室,都不是地形图上的地方。” 她俏皮地眨眸,“地形图上的地方,有可能不是皇宫,或许是行宫。” 他黑眸一亮,激动地拍案,“我怎么没想到?对,一定是东郊行宫!” 青竹笑道:“殿下是钻牛角尖了,一时想不到。大人是旁观者清。” 兰卿晓笑了笑,“正是如此。” 燕南铮站起身,“我立即去东郊行宫。” 她提出一起去,他便由着她了。 经过百年的扩建,东郊行宫颇具规模,宫殿连绵,雕梁画栋,巍峨气派。 若要翻找一遍,并不容易。 燕南铮带了数百人过来,下令凡是找到地下宫室,立即来报。 兰卿晓看着丝绢地形图,想着刘氏会把老燕王妃藏在哪个方位呢? 等了两个时辰,天黑了,十几个分队回来禀报,并没有找到地下宫室的入口。 “殿下,属下看了不少地方,的确没有地下宫室的入口。”鬼见愁如实道。 “再去找。”燕南铮决定,把行宫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地下宫室。 “刘氏常来行宫吗?”兰卿晓忽然问道。 “很少来。” “她是夏日来还是……” “一般是夏日来。” “她一般住在哪个宫殿?” “卿卿,你想到什么?”燕南铮扶住她的双肩,激动地问。 “倘若你母妃真在这儿,那么我们先去刘氏住过的寝殿看看。” 她突发奇想,或许刘氏会把燕王的母妃藏在她住的寝殿下面的宫室。只是,她没有告诉他。 刘氏每次来行宫,都是住在寿安殿。寿安殿位于中轴线偏西北,他们抵达寿安殿,正巧几个下属从里面出来,燕南铮问道:“可有发现什么?” 他们回禀说没有,兰卿晓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由于有宫人时常打扫,殿内的摆设、物件一应俱全,齐整洁净,珠光宝气。 他冷锐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她也是每一处旮旯都不放过。 仔细地看了一圈,他们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燕南铮检查了每处地方,敲敲打打,没找到机关。他剑眉紧蹙,失望越来越浓。 她暗暗地想,为什么刘氏每次来都是夏日? “你饿了吧,不如你先去歇着,吃点东西。我已经吩咐膳房准备膳食。”他体贴道。 “我不累。”兰卿晓又问,“刘氏每次来行宫,当真都是夏日?” “我想想……的确都是夏日。”事关他的亲娘,他已经无法做到以前那般冷静,因此脑子好似打结了,不如她的脑子转得快,“有什么古怪吗?” “去冰窖看看。” 燕南铮立即明白她的意思,问了宫人,来到冰窖。 冰窖在东北角,鬼见愁带人率先进去,燕南铮和兰卿晓跟在后面。 冰窖不大,大大小小的冰块、冰石到处都是,晶莹剔透,寒气刺骨。 燕南铮解了外袍给她披上,她裹紧衣袍,冻得全身发紧,心都揪起来了。 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冰窖的尽头,除了寒雾袅袅,没有可疑的地方。 燕南铮以剑柄敲敲这、敲敲那,不放过任何一处细微的角落。 众人尽力寻找,不敢懈怠。 第295章:姐妹反目 忽然,燕南铮看见一块光滑的冰石中央有一处略凹,不仔细看就直接忽略了。 兰卿晓直接伸手按了一下,寂静里轰隆一声,冰墙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里间。 他们惊异地望进去,冰墙打开来,里面是一条黑漆漆的通道,鬼见愁率先进去,道:“殿下,是一条下行的阶梯。” 燕南铮吩咐他们往前走,尔后拉着她进去。 她取出丝绢地形图,准备对照着看。 下行了一阵,前方是一条笔直的窄小通道,仅容一人通过。 他们一直往前走,感觉走了很长很长,还没走到尽头。 “殿下,照这距离来看,我们所处的位置应该在行宫的边缘了。”鬼见愁在前头道。 “我们竟然走了这么远?”兰卿晓惊诧,“这条通道会通向行宫外面?” “继续往前走。”燕南铮道。 又走了一阵,他觉得里面的空气越来越潮湿,前方依然是遥遥没有尽头。 他忽然止步,“好像有水声。” 其他人也听见了,兰卿晓凝神细听,“好像在这边。” 燕南铮在右手边的石墙寻找机关,石墙平整,瞧不出有缝隙。 鬼见愁运气拍在石墙,石墙震了震,石灰纷纷洒落。 燕南铮与他对视一眼,一起运气试图推开厚重的石墙。 轰隆隆…… 终于,石墙缓缓向上移动,兰卿晓惊喜道:“里面的确有水声,而且有光。” 众人立即进去,燃烧的火把照亮了黑暗的石室。她环顾四周,“殿下,这里的石室跟地形图这里有点像。” 燕南铮看了一眼,指向左前方,“往这边走。” 此后,他们按照地形图的方指示走,弯弯绕绕,终于看见一间宽敞的石室。 水声哗哗,不知是哪里的流水,空气潮湿,阴冷的寒气钻入肌肤,令人浑身不适。 “殿下,这间石室是最后的了。”兰卿晓欣喜道,燕王的母妃极有可能在这儿。 “母妃……母妃……”燕南铮喊道,眼里翻滚着热切的期盼。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鬼见愁等人也大声喊道。 兰卿晓往里面走,忽然叫道:“殿下,快过来!” 燕南铮奔过去,看见角落里的一张硬木板床上躺着一位骨瘦如柴的妇人。那位妇人安静地躺在那儿,身上盖着发黑的被子,一动不动,没有半点生机。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沉重得好似有千斤重。 兰卿晓也过去,看见那妇人的脸瘦削得可怕,细纹横陈,皮肉松弛,面色暗黄,憔悴如老妪。 虽然面目全非,不过依稀有年轻时的影子。 “母妃……” 燕南铮低哑地喊道,探那妇人的鼻息,颤抖着给她把脉。 兰卿晓紧张地问:“如何?” 他立即抱起那妇人,脸庞紧绷如弦,“母妃昏迷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事不宜迟,众人飞奔离开。 …… 老燕王妃被囚禁在行宫的地下宫室近二十年,虽然有人每日送去吃食,但长年累月地待在那阴暗潮湿的地方,终年不见日光,加上心情抑郁,身子虚弱,骨瘦如柴。 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陷入昏迷,再迟一步,只怕她会在睡梦里离开人世。 鬼煞医术精湛,又是施针又是灌药,花了一日一夜的功夫,她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燕南铮一直处于紧张、焦虑的状态,不是在房里走来走去,就是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老燕王妃,不到半个时辰就要问鬼煞怎么样了。 兰卿晓一直陪着他,明白他患得患失的心情,劝道:“殿下,鬼煞医术高明,王妃娘娘一定会苏醒的。” 他点点头,她拍拍他的肩头,柔声道:“王妃娘娘被刘氏囚禁近二十年,我们都可以找到她,相信她一定会挨过去。不过你要保重身子,今后才能更好地照顾她。” 他握住她的小手,温柔道:“你也好久没进膳了,我们先去吃点吧。” 吃了膳食,燕南铮低沉道:“你出宫一两日了,先回宫吧。如今宫里不稳,你帮我稳定大局,陛下那边你也多照看着。有什么事,立即让青竹通知我。” 兰卿晓答应了,宫里的确需要她坐镇,毕竟刘氏掌控皇宫十几年,势力深广,效忠刘氏的余党潜藏在暗处,说不定会爆出什么事来。若她不在宫里,说不定那些人会趁机生事。 所幸这两日宫里风平浪静,没什么事。 青竹说陛下一直闷在寝殿醉生梦死,叶昭仪日夜陪着他。 玉庄妃派人来传话,说今夜她备了晚膳请兰卿晓过去聚一聚。 还有一个多时辰,兰卿晓觉得有点倦怠,便睡了一个时辰,尔后去毓秀殿。 拂衣做了不少膳食,都是她们喜欢吃的。 玉肌雪怀孕五个月,小腹隆起,人却清瘦得很,想必是忧思所累。 “娘娘,你怎么还这么瘦?是不是总是胡思乱想?”兰卿晓含笑问道,搀扶着她坐下。 “近来发生了太多事,忍不住去想。”玉肌雪轻轻叹息,“我想去看看陛下,不过想着叶昭仪陪着陛下,我就没去了,我这身子也不方便。陛下还好吗?” “陛下还是那样,要他自己想通了才能振作起来。” “卿卿,你跟我说一句实话,陛下当真不是先帝的子嗣?”玉肌雪看看大殿,只有菡萏和芙蓉,便没有避忌地问,“倘若陛下真的不是皇嗣,那燕王和满朝文武会不会逼他退位?宗室会让他窃国吗?” “虽然郭总管拿出证据,不过不足以证明陛下不是先帝的子嗣。燕王会查清楚,会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兰卿晓知道她的心蠢蠢欲动,安抚道,“娘娘,你安心养胎,静观其变便是。” 玉肌雪的美眸闪过一抹奇光,瞬间掩了,招呼她进膳。 兰卿晓的确饿了,不客气地吃起来。 这时,一个面生的宫女进来,站在一旁,兰卿晓得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心生疑惑。 这个宫女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玉肌雪盛了一碗人参乌鸡汤放在她面前,别有意味地问:“卿卿,你与燕王交情不俗,觉得燕王为人如何?” 兰卿晓心神一窒,轻缓道:“燕王殿下性情冰冷,但行事沉稳,视律法大如天,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我不是问你这些。”玉肌雪轻笑,“身为女子,你时常跟着他办事,觉得他对待女子如何?” “他对待女子一直冷淡,不近女色吧。”兰卿晓一边喝乌鸡汤一边道,暗暗思忖,为什么她忽然提起这些? “那他待你如何?” “娘娘为什么问起燕王?”兰卿晓笑问,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玉肌雪凝视她,精致的眉目含着轻柔的微笑,只是这微笑渐渐冷了,凝固成霜花。玉肌雪的面目再无方才的姐妹情深,冷冷道:“我听说燕王时常出入浮碧阁,待你与众不同。” 兰卿晓心神大震,雪儿知道了? 玉肌雪猛地站起来,陡然厉声怒喝:“卿卿,枉我这般相信你,你竟然欺瞒我!” 兰卿晓看着她燃烧着怒焰的小脸,慢慢站起身,“娘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心里明了,雪儿真的知道了她与燕王之间的事。 菡萏、芙蓉不知道娘娘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想劝一劝,却不知如何开口。 “到现在你还想骗我!”玉肌雪呵斥菡萏、芙蓉,“出去!” “是。”菡萏和芙蓉立即退出大殿,却担心娘娘的身子。 娘娘怀着皇嗣,动怒的话会动了胎气,怎么办? 兰卿晓冷静道:“娘娘究竟想说什么?” 玉肌雪的面上布满了怨恨的戾气,“你明明知道我对燕王如何,却背着我勾引燕王,与燕王暗度陈仓,你对得起我吗?” “娘娘,燕王并不属于你。你也知道,燕王对你并无半分……” “住口!”玉肌雪厉声呵斥,“你不知廉耻!!你竟然还不承认勾引燕王……” “我从未勾引燕王,信不信由你!”兰卿晓知道怎么解释,她也不会相信,“再者,燕王喜欢哪个女子,你都无权过问,你也没有资格骂我!因为你是天子妃嫔!” “好好好……”玉肌雪尖厉地笑起来,千般悲愤,万般痛心,“我一次次地帮你、救你,什么心里话都对你说,而你就是这样对我的!难怪你会劝我一心一意侍奉陛下,还劝我不要把我腹中孩儿打掉,原来你存的是这心思!我万万没想到,伤我、害我、骗我最深的人竟然是我最信任的姐妹!” “虽然我与燕王两情相悦,但我对你没有半分欺瞒,更没有算计你。即使我告诉你燕王与我的事,你又能如何?你能阻止燕王吗?他的脾性你还不了解吗?你是要对我下手吗?”兰卿晓据理力争,“一旦你对我下手,你觉得燕王会放过你吗?” “哈哈哈……”玉肌雪凄厉地笑,身子微晃,满面悲怆,满心悲凉,“我怎么这么傻……我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她钟情于燕王多年,燕王非但对她没有半分怜惜,反而对她的好姐妹情有独钟。 这教她如何甘心?让她情何以堪? 第296章:中毒了 见雪儿这般悲痛伤心,兰卿晓心里也很难过,解释道:“娘娘,感情之事无法勉强。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你没问,而且之前我身份卑微,对燕王没有妄念。还有,我与他分分合合,将来之事也无法预料,你教我如何说?” 玉肌雪的美眸蓄满了怨恨的泪水,凄楚而仇恨浓烈,“你说再多我也不相信……就当我看错了人……” “好,就当我错了,我不该隐瞒你。你要我怎么做,才会原谅我?”兰卿晓眉骨酸涩,泪落如雨。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要你死!”玉肌雪咬牙切齿道,眉目间杀气腾跃。 “你我之间,非要不死不休吗?”兰卿晓没想到她们会走到这一步,会反目成仇。 “是!”玉肌雪眸光绝烈,“方才你喝的人参乌鸡汤有剧毒,再过片刻,你就会毒发身亡。” “若我死了,你能原谅我,也算死得值得。”兰卿晓满心伤痛。 爹娘、弟弟的大仇已经报了,兰家的灭门惨案得到圆满解决,她没有遗憾了。只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最舍不得的是燕王,她想嫁给他,想得到他的宠爱一生一世…… 人的一生原本就有许多不圆满,她没有福气嫁给燕王。 忽然,那个面熟的宫女快步过来,悄然扣住玉肌雪,一把匕首横在她的雪颈。玉肌雪骇然变色,疾言厉色地呵斥:“你做什么?” “你是什么人?速速放开娘娘!”兰卿晓大惊失色,竭力冷静下来,莫非这宫女是刘氏的余党? “贱人,你忘了我吗?”这宫女便是戴着人皮面具的凌疏影。 “是你,凌疏影!”兰卿晓认得凌疏影的声音,永远不会忘,“你竟然没死!” “太后娘娘保住我一命,为的就是今日!”凌疏影用另一只手撕下人皮面具,面上布满了凛冽的杀气,“你害得我只能戴着人皮面具,似老鼠般活在阴暗的地方,我要杀了你!你与燕王害死太后娘娘,我要为太后娘娘报仇!” “原来是你!”玉肌雪恍然大悟,前两日来告诉她卿卿与燕王有私情的便是这个宫女,原来这宫女是凌疏影! 那么,凌疏影这么做,是为了让她们姐妹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凌疏影的脸庞漾着阴邪的冷笑,“我在宁寿宫蛰伏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日!虽然你已经身中剧毒,不过我更想亲眼看你用惊鸿剑刺穿自己。贱人,速速刺死自己,否则我先让玉肌雪去见阎罗王,一尸两命!” 说罢,她手里的匕首在玉肌雪的雪颈划出一道血口。 玉肌雪觉得颈间一痛,寒意森凉,“你放了本宫,本宫会让她自尽。” 凌疏影阴鸷地挑眉,“你觉得我会信你吗?”她朝兰卿晓厉声吼道,“还不刺死自己?” 兰卿晓缓缓抽出惊鸿剑,安抚道:“你不要伤害娘娘。” “快点!”凌疏影满目戾气,眼里喷出狂怒的烈焰,“刺啊!” “你保证不伤害娘娘?”兰卿晓把惊鸿剑的剑尖对准自己,菡萏、芙蓉都在殿外,青竹不知道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宫人听见殿内的动静?难道凌疏影支开了所有宫人? “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凌疏影已经疯了,面上布满了疯狂可怖的戾气,“再不刺,我就割断她的咽喉!” 兰卿晓想着刀口救人的可能性,可惜她没有内功,不然就可以隔空打伤凌疏影。 她缓缓地把剑尖刺进自己的身子,玉肌雪悲伤地看着她,不断地摇头,泪雨纷飞,“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不要你的恩情……不要……” 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青竹飞奔进来,利落帅气地扬手,一枚暗器凌厉地袭向凌疏影的后脑。 兰卿晓没有再推进惊鸿剑,给青竹使了个颜色。 暗器刺入凌疏影的后脑,她全身一僵,双目瞪得大大的。 与此同时,青竹拉开玉肌雪,一掌拍向凌疏影,一气呵成。 凌疏影撞向墙壁,重重地摔在地上,喷出鲜血,下一瞬,她头一歪,气绝身亡。 兰卿晓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关切地问:“娘娘,你没事吧。” 玉肌雪愣愣的,剧烈地喘着,还没从方才的惊悸里缓过神来。 青竹担忧地问:“大人,你没事吧。” 之前,她听见殿内传出吵闹声,知道生了变故,立即传信给殿下。没想到刚回来,就发现殿内有古怪。 兰卿晓摇头,却忽然溢出一口暗红的血,脏腑剧烈地痛,难以支撑。 “大人!” 青竹连忙扶住她,惊得面色大变,“你中毒了?” 玉肌雪幽冷道:“是我下毒的。”她忽然声嘶力竭地喊,“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娘娘,我不想欺瞒你……也不想伤害你……我的确喜欢燕王……我承认我控制不了自己……是我对不起你……”兰卿晓气息微弱,有气无力地说着。 “我宁愿你不要救我……”玉肌雪嘶哑道,痛彻心扉,泪流满面。 青竹扶着兰卿晓出去,希望殿下能快点进宫,不然大人就性命不保了。 玉肌雪痛哭流涕,忽然觉得腹部剧烈地痛起来,菡萏、芙蓉进来,看见她痛得弯腰,大吃一惊,“娘娘,你怎么了?” 青竹搀扶着兰卿晓离开毓秀殿,可是兰卿晓痛得厉害,实在走不动了,摔在地上。 “大人,你撑着点儿。”青竹一脸的担忧,看见一个宫女,叫那宫女来帮忙。 “我没事……”兰卿晓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只想见燕王最后一面。 老天爷会给她这个机会吗? 终于回到浮碧阁,不多时,燕南铮、鬼煞赶到,立即救治她。 鬼煞给她施针放毒,燕南铮问青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才知道,原来是玉肌雪和凌疏影害卿卿的 “殿下放心,卿大人所中的剧毒不难解。属下已经给她服了解毒丹,现在去煎药为她清除余毒。”鬼煞道。 “速去。”燕南铮稍稍松了一口气。 “殿下,属下没有保护好大人,属下有罪,任凭殿下惩处。”青竹下跪认罪。 “其实也不能怪青竹,庄妃娘娘与大人是好姐妹,谁想得到庄妃娘娘会给大人下毒?”翎儿道。 “无论如何是属下失职,属下有罪。”青竹铿锵道。 “待卿卿康复了,你去领罚,三十大板。”燕南铮冷冷道。 “是。”青竹道。 鬼煞煎好解毒的汤药,给兰卿晓灌下去,她终于苏醒,呕出几口毒血。 燕南铮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抱着她沉声道:“觉得哪里不适?” 她轻轻摇头,“你怎么进宫了?你母妃如何了?” “母妃醒了,没有大碍,鬼煞说仔细调养,会慢慢康复的。” “那就好。” “你先躺下歇着。” 他扶着她躺下来,她握住他温暖的大手,“你会如何处置庄妃娘娘?” 燕南铮明白她的心思,蹙眉道:“你要我放过她?” 她语声轻弱,“她喜欢你才会这样……我的确欺瞒她……她怨我、恨我是人之常情……殿下,是我对不起她在先……饶她一次好不好?” 他摸摸她的小手,“我尊重你的意思。不过,方才毓秀殿的宫女来报,庄妃动了胎气,孩子没保住。” “都五个月了也保不住?” 兰卿晓震惊,必定是雪儿惊闻她与燕王的事,惊怒、悲痛交加才会伤了胎儿,最终连孩子都保不住。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 燕南铮轻柔地抚慰,“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世间总会有很多意外,人世无常,她保不住孩子,是她太过执迷不悟。” 她苍白的小脸泪水涟涟,“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有错,我不许你自责愧疚,不许你软弱悲伤!”他语声沉厉,拭去她面上的泪水,抚平她蹙得似小山的眉心。 “殿下,我真的不想与她反目成仇……”兰卿晓失声痛哭。 燕南铮把她搂在怀里,软声安慰。 哭了良久,她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他前往毓秀殿,问菡萏:“去禀报陛下了吗?” 菡萏回道:“还没有,娘娘不让奴婢去。” 他吩咐道:“稍后本王走了,去禀报陛下。” 玉肌雪躺在床榻,听见大殿燕王的声音,心头一喜。然而,仅仅是一瞬,她就失望地想到,他必定是为了卿卿来的。 燕南铮走进寝殿,看见她躺在床榻,走到中间就不往前走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太医刚刚离去不就,之前她小产,失去了五个月大的孩儿。在她的内心深处,失去这个孩儿,她并没有觉得多么的痛,反而是好姐妹欺瞒她,她才痛彻心扉。 她想坐起身,好好看看喜欢了几年的男子,好好跟他谈谈,可是又想到,此时她未施粉黛,憔悴不堪,又失去了陛下的孩子,让他看见,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心里百转千回,她最终决定坐起身,却怎么努力也起不来,四肢绵软无力。 “殿下,你终于来看我了吗?”玉肌雪语声低哑,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知道本王为谁而来。”燕南铮冰冷道,“今日之事,本王不希望有第二次。” ps:明天发大结局了,小伙伴们是不是很开森呢? 第297章:登基,册后(大结局) 玉肌雪身子虚弱,小腹一阵阵的发疼,但根本及不上心痛。 心碎了,痛入骨髓。 原来,殿下当真喜欢卿卿,为什么…… 明明她与殿下相识在先,明明她的出身、才貌比卿卿好,为什么卿卿可以得到他的青睐? “殿下当真喜欢卿卿?”她不甘心,虽然她没有资格质问他。 “是。”燕南铮淡漠道。 “为什么?”玉肌雪晶莹的泪珠轰然倾落,哑声道,“本宫自问不比她差,殿下为什么不喜欢……” “感情之事从来没有为什么,喜欢便是喜欢。”他冷若冰霜道,“若非卿卿求本王,本王不会饶过你。” “呵呵……”她自嘲地笑起来,“没想到本宫保住一条命还要靠她,这是不是很讽刺?” 最悲哀的莫过于此,她喜欢的男子因为她的好姐妹的求情而饶她一命。 泪水长流,心痛如刀割,她语声黯哑,问道:“倘若我没有进宫,殿下会不会……对我有半分怜惜?” 燕南铮薄唇轻启,冰寒道:“不会。” 玉肌雪预料到这样的答案,心如刀割,可是不亲耳听他说,她就是不甘心。 他接着道:“卿卿珍惜、看重你这个姐妹,你却要毒死她。若有下次,本王绝不轻饶!你好自为之。” 她望着他绝然离去,泪流满面,痛得无法呼吸…… 她明白,她与燕王之间的事,与卿卿无关。 即使没有卿卿,燕王也不会对她有半分怜惜之情。或许,这就是她的命。 不甘心又能如何?她还能再杀卿卿一次吗?再也下不了手…… …… 夏风暖热,艳阳高照,刺人的日光在长空流转。 燕南铮踏入天子寝殿,叶落音迎上去,轻轻一礼,“燕王殿下,陛下在寝殿等您。” 他点点头,朝里面走去。 寝殿里依然萦绕着淡淡的酒气,不过比前几日亮堂许多,所有摆件都放回原位,摆得整整齐齐。慕容文暄站在窗前,负手而立,身姿颀长清逸,背影孤独而冷。 听闻脚步声,他转过身来,“九皇叔,你来了。” “陛下有事吩咐臣?” 燕南铮不动声色地问,这些日子他摄政,没有朝议,也没有逼迫陛下退位,也没有给满朝文武一个确定的答复,好似有意将陛下的身世无限期地拖延下去。 慕容文暄坐于案前,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对面,“朕想和九皇叔说说心里话。” 燕南铮坐在他对面,端起茶杯饮下。 “九皇叔不担心朕在茶水里下毒吗?”慕容文暄诧异地问。 “臣相信陛下心存仁善。” 慕容文暄苦笑,拉杂的胡子已经刮掉,前几日的颓废与憔悴一扫而空,恢复了以往的俊秀与翩然风采。只是,他眉宇间的忧愁那般分明。 他自嘲道:“其实,朕不知道应不应该喊你为九皇叔。” “臣永远是陛下的九皇叔。”燕南铮淡淡道,“陛下无需多虑,有臣在,满朝文武掀不起风浪。” “是啊,九皇叔文武双全,智谋无双,要手段有手段,要计谋有计谋,满朝文武无一不服。” “妄自菲薄不是王者所为。” “其实朕已经很努力地学习治国之道,以九皇叔为榜样,处处学你,记住你教导的每一句话。然而,朕觉得很辛苦,好像有一副枷锁卡在朕的脖子,当政务繁重,或是不知如何处决政务的时候,朕就透不过气来。”慕容文暄苦涩道,“或许朕真的不是当天子的料,朕……” “真龙天子并非个个都英明神武、文武双全,只要知人善任,懂得帝王权衡之术,驾驭群臣,便能坐稳宝座,治理好燕国。”燕南铮道。 “九皇叔说得容易,可是做起来很难。朕拼了全力,只能做到九皇叔的十分之一。”慕容文暄坦诚道,“再者,朕不是慕容氏的子孙,根本没有资格坐这宝座。” “臣已经将郭总管收押地牢,他不会再出来散播谣言。虽然满朝文武有所疑虑,但时隔多年,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陛下不是先帝的子嗣。陛下大可不必理会那些流言蜚语。” “你不是当事人,无法感同身受。当满朝文武、所有宫人都在质疑、议论你的出身,你能心安理得地过下去吗?朕自问做不到。”慕容文暄眼神坚定,“既然父皇留了遗诏,要九皇叔即位,那么朕便禅位于九皇叔,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陛下不可轻率……” “朕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如此决定。九皇叔不要推辞,朕相信你坐在九五宝座会让大燕国更加繁荣昌盛,成为称霸诸国的强国。” “那今后你有什么打算?”燕南铮不动声色地问,心里有点小激动。 “朕从未离开过皇宫,想去各地、诸国游历一番。不过九皇叔封我一个王爷,我在民间也好行走。”慕容文暄明朗地笑。 “看来陛下已经想开了。” “是啊,想开了,忽然间就顿悟了。” 慕容文暄的心里如黄连般苦涩,三日前庄妃小产,给他一记沉重的闷棍。后来他从太监口中得知,他最宠爱的庄妃之所以小产,是因为妒忌卿卿与九皇叔有私情,对卿卿起了杀心,卿卿身中剧毒,险些丧命。 他完全没料到,宠在心尖的爱妃心心念念的竟然是九皇叔……他生气,愤怒,恨不得杀了庄妃,可是冷静下来想一想,感情没有对错,也无法勉强。正因为九皇叔比他优秀,庄妃才会钟情于九皇叔。 这件事让他感到人世的荒唐无常,人心的无法操控。 只有叶落音对他是真心的,这些日子她一直陪着他、开解他,没有嫌弃他的出身,没有质疑他的身份,与他同生死、共患难,这份情意尤为难能可贵。 燕南铮郑重地问:“陛下当真考虑清楚了?” 慕容文暄颔首,“想清楚了,对我来说,这是解脱。明日我便颁下禅位诏书。” 燕南铮拍拍他的肩,“臣希望你不会后悔。” 慕容文暄一笑,“不会后悔。我更适合当一个游历人间的潇洒王爷。” 从清元殿出来,燕南铮唇角微扬,剑眉斜飞。 他要去告诉卿卿,与她一同分享这份意料之中的意外。 …… 五日后,新帝登基大典。 兰卿晓是女官,有幸站在金殿亲眼目睹燕王登基的盛况。 燕南铮身穿玄色冠冕,站在丹墀之上俯瞰满朝文武,黑眸犀利深邃,身姿俯仰于金殿之间,帝王之威缭绕于周身,霸气纵横。 群臣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响彻九霄。 这一幕,她终身难忘,烙印在脑海里,时时回味。 登基礼毕,燕南铮亲封生母容氏为皇太后,封慕容文暄为宣王,叶落音为宣王妃。下诏,刘惠嫔等妃嫔可出宫,想回娘家的回娘家,可以再嫁。而玉肌雪,自请出家为尼。 燕南铮是慕容氏的子孙,只是随了武圣的姓,因此国号不变。 关于国姓,陛下尚未颁旨要不要改国姓为燕,文武百官就吵开了,分成两派,一派希望陛下改姓慕容,一派支持陛下沿用燕姓,改国姓为燕。 朝堂争吵不休,燕南铮公告满朝文武,一锤定音。 沿用燕姓,至此大燕国,国姓燕。 三日后,他再下诏,迎娶兰卿晓为中宫正位。 下诏前,文武大臣得知陛下要册封一个出身寒微的女子为后,纷纷反对,极力要求陛下选秀,充实后宫后再册封皇后也不迟。 燕南铮知道他们的心思,无非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进宫为妃为嫔,角逐中宫尊位。即使当不了皇后,得到陛下的宠爱成为宠妃,也能为家族争得一份荣耀,保住家族在朝廷的地位。 古往今来,朝堂与后宫不是一向息息相关、紧密相连吗? 兰卿晓的身世公之于众,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就是扬州兰家灭门惨案唯一的幸存者。如此身份,如何能担当一国之母? 刘岚彻在朝议时力排众议,声称兰卿晓是他的义妹,是半个刘家人,他的义妹得到陛下的喜爱,为什么不能当皇后? 此言一出,众大臣再也不好反对。 毕竟,刘大将军的威名与战功在大燕国史上可以排上前五的。 册后大典非常隆重,天刚亮就开始了一整日的大典礼仪。 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刘岚彻站在百官行列里望着盛装的兰卿晓,心潮起伏。 她身穿绣着繁复凤纹的深青凤袍,头戴九龙戏凤珠翠冠,面若桃花,红唇诱人,娇颜五分端庄、五分清媚,艳倾天下,撩人心怀。 他看着她将手放在燕南铮手里,尔后坐在御案一旁的凤案,一起俯瞰文武百官,凤威天成,不由得心潮起伏。 曾幻想过她盛装之时便是嫁给自己的时刻,曾幻想过她最动人的模样只有他能看见,曾幻想过许多许多……却都是幻想,她从来不属于他,从今日开始,她只属于燕南铮。 这个事实让他心痛如割,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不想破坏她的幸福与喜乐的心情。 只要她幸福,只要她开心快乐,他就开心快乐。 各种繁琐的仪式过后,洞房花烛夜。 凤藻殿内婴儿手臂那般粗的大红喜烛火光明耀,大大的喜字道尽今日的美满与幸福。 红绸粉幔静静地垂落,翎儿、青竹收拾了一下,微笑着退出寝殿,把大殿的门也关上。 兰卿晓坐在喜气洋洋的床榻,头上的九龙戏凤珠翠冠太重了,压得她的脖子酸痛不已。她抬手卸下来,燕南铮走过来,帮她取下,“好些了吗?” 她顿时觉得轻松不少,颔首微笑。 他自行宽衣解带,她笑道:“让臣妾伺候陛下吧。” “忘了吗?你我之间,没有‘臣妾’、‘朕’。”他抬起她精致的下巴,目光灼灼。 “臣妾遵旨。”她柔然一笑,解开他的腰带。 宽衣后,他忽然抱起她,将她放在梳妆台前,她不解地问:“做什么?” 燕南铮低沉道:“你为我宽衣,我为你卸钗。” 兰卿晓娇羞地笑,任由他伺候。 如云的青丝滑落,他再次抱起她,上了床榻,紫红幔帐飘飞如雾。 皇后的大红礼服一层层地剥开,露出如雪如玉的肌肤……鲜红与雪白,极致的对照,极致的销魂…… 在她娇羞的眉眼里,他尝到了柔情蜜意;在她娇柔的身躯里,他尝到了无与伦比的快乐;在她迷乱的呢喃里,他听见了她灵魂的悸动…… 时而在云端之上逆风翱翔,时而在海浪里乘风破浪,时而在烈焰里炽情交缠…… 她混乱、迷狂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张清晰的俊脸,那便是她此生唯一的依靠,她的夫君,她的陛下。 此生此世,情缠一生,恩爱两不疑。 忽然,兰卿晓睁开迷离的眸子,沙哑道:“外面好像有声音。” 燕南铮怎么会没察觉?他速度不减,力道不减,在奋战里感受与她的灵魂交融的畅快,“无需理会。” “会不会是刺客?或者是刘氏余孽?”她担心道。 “此时,你只能想着我。”他摆正她桃花般娇红的小脸,吻她的唇瓣,热浪再起。 “真的不要紧吗?”她嘟囔道。 他封住她的唇,更深入、更霸道地缠着她…… 西窗外,青竹、翎儿搀扶着皇太后趴在窗下听墙角、围观,若非皇太后的旨意,她们才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偷听陛下、皇后洞房。 “太后娘娘,您身子不好,还是回去歇着吧。”青竹劝道。 “是呀,太后娘娘,陛下和皇后应该已经就寝了,您就不要担心了。”翎儿也劝。 “哀家怎么能不担心?陛下年纪不小了,再不生几个孩子让哀家抱,哀家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和他的父王?”皇太后容氏压低声音,“把窗扇打开一点点,什么都听不见。” “陛下耳聪目明,打开了,我们就被发现了。”翎儿道。 “发现了有什么要紧的?有哀家护着你们,他还能杀了你们不成?”皇太后不屑道。 “太后娘娘就饶了奴婢吧。”青竹愁苦道。 皇太后迫不得已自己打开窗扇,弄出的声响传到燕南铮的耳朵里,只是他没有理会。 这个母后啊,就想着抱孙子,越来越过分了。 青竹和翎儿根本就不敢偷窥,等了片刻,她们听见皇太后窃窃地笑,连忙问道:“怎么样?” 皇太后眉开眼笑,“好好好,哀家很快就可以抱孙子了。回去吧。” 青竹和翎儿对视一眼,距离这么远,她当真看见了、听见了? …… 两日后,刘岚彻自请驻守边疆。 启程出发这日,兰卿晓到午门送他。 城墙上,他身穿玄铁甲胄,头戴红缨头盔,在日光的照耀下,冷铁光芒闪烁,十分刺眼。 头盔遮了一半他的俊脸,他冷峻道:“时辰将至,末将告辞。皇后娘娘……务必珍重。” “本宫第一次见你穿戴盔甲,仿佛看见了边境莽莽的黄沙,感受到那凛冽刮肤的长风。”兰卿晓莞尔一笑,“大将军,下次回朝,本宫希望你带一个与你心心相印的姑娘回来。” “希望如娘娘所愿。”刘岚彻苦涩道,心在滴血。事已至此,他能不放弃吗?心里存一份美好便罢了。 “大将军为什么帮本宫?”她没想到他会力排众议,以刘家做她的靠山,扶她登上后位。 “你忘了吗?我是你兄长,自然要护着你。”他明朗地笑,“你有十分荣耀,刘家便有八分荣耀。若你诞下的儿子成为未来的皇帝,那我便是未来皇帝的舅舅,地位尊崇,谁敢加害我?算起来,还是我赚了。” “如此说来,刘家非但没有败落,反而如日中天,国舅的地位稳固如山。”她轻笑,自然明白他说这番话是希望她不要有过重的负担。 “可不是吗?”他骚包地眨眼,“今后我与刘家,便要仰仗娘娘了。” “嗯,天上掉下一个战功赫赫、俊美威武的兄长,本宫何乐而不为?”兰卿晓笑道。 再闲聊几句,刘岚彻告辞离去。 将士们纪律严明,铁甲如流水般绵延到宫门。号角长鸣,大鼓擂响,响彻九霄。 吉时到,大军开拔,浩浩荡荡涌出宫门。 骑在骏马上那男子,英姿勃发,红缨飞掠,玄色战袍如雄鹰般展翅高飞。 兰卿晓望着刘岚彻,直至他消失在视线里才收回目光,却看见一人走来——她的陛下步履沉缓,踏着天地间普照万物的日光,携着乾坤里霸道凛然的正气,朝她一步步走来,瑰美无暇的雪颜透明似幻,恍若九天神祇。 “卿卿。”燕南铮从身后拥着她,与她一起眺望整个帝京,眺望极远处。 “有刘大将军驻守边境,陛下可以安心了。”她轻柔一笑。 “嗯,我这个国舅什么都好,唯有一点不好。” “哪点不好?” “他太过宠爱你这个义妹。”他煞有介事地说道。 “陛下也吃干醋?”兰卿晓失笑。 “我向来喜欢吃醋,你不知道吗?不过母后希望我选秀,充实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你这个当皇后的要为母后分担一点。” “我才嫁给你,你就要选秀?”她猛地扣住他的手,另一只手袭向他的咽喉,紧紧扣住,什么娇蛮。 “想是想……”燕南铮故意道。 “不行!你答应过我,你要效仿武圣,一生只宠一人。”兰卿晓嗔怒。 “倘若你为我多生几个皇子公主,并且保证一年之内就生一个,母后自然就没话说。”他清清嗓子。 她松了手,难过地转过身,撅着嘴。 燕南铮抱住她,“生气了?” 她挣扎,“放开我!” 他吻她的耳珠,低哑道:“说笑罢了,你还当真了?即使母后当真有这意思,我自有办法回绝。” 兰卿晓认真地问:“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我老了,你会不会嫌弃我?会不会喜欢那些年轻貌美的妙龄女子?会不会纳妃?” 燕南铮捧着她的小脸,鼻尖轻触她的鼻子,“我燕南铮说过的话,一言九鼎。” 她欣喜地微笑,忽然吻他的薄唇,轻轻地咬…… 艳阳蓝天,日光如琉璃洒满了整个长空,将他们贴近的脸庞照得一半光明一半灰暗,他们笼罩在斑斓的日光里,剪影成永恒。 长风猎猎,掠起他们的衣袂,交缠在一起,情浓一世。 (*^__^*) 嘻嘻…… 燕王这书完结啦,木有番外,谢谢小仙女们几个月来的陪伴与支持,你们都是我码字的精神动力,么么哒。 新书已经开啦,书名是《有只奸臣要篡位》,同样是古言,不过超级无敌精彩好看的哦,与燕王这书是完全不同的阅读体验,略轻松略甜+荡气回肠+热火贲张,乃们应该会粉喜欢的。摇摇拜求各位小仙女移驾到新书,先看个三章,如果喜欢就放入书架,等章节攒多了再一口气看也是可以滴。顺便提一句,新书的男主or女主,是燕南铮和兰卿晓的后代的后代的后代……哈哈哈,套路嘛,大家都懂的。摇摇蹲在新坑里等着小仙女们大驾光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