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笙入我心》 Chapter 1 羽笙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终于得以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包厢。 盛安安紧随其后跟了出来,担忧地皱起眉头:“要不然算了吧,我看那个韩总根本就没打算把代言签给我们,你看你被他们灌成什么样了,你在这等着我,我回去随便找个借口推了这局,马上就送你回家。” 羽笙抬眸,与镜面中的自己对视,那双眼睛安静到像是一潭死水,任谁砸进去,都再也泛不起涟漪。 她就快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了。 她摇摇头,勾唇笑了,看向站在一旁满心焦虑的盛安安,轻声说:“酒都灌一半儿了,现在放弃算是什么事?拿下这个代言我们存款是不是就这个数了?”她说着话,伸出手朝盛安安比划了一个数字。 盛安安欲言又止,眉头皱得更深,无奈地叹一口气,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羽笙认真地洗了手,借着指尖的凉意用力摁了摁额角,还好心情地捏了捏盛安安那张沮丧脸:“不至于,这才哪到哪,没什么的,相信我,你接下来就负责把我安全送回家,嗯?” 盛安安苦着脸点头应下。 羽笙转身走出洗手间,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出现幻觉,眸底仿佛一个黑色身影一晃而过,速度快到来不及捕捉。她揉了揉眼睛,眯眼看向楼道拐角的方向。 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可为什么,她的心脏好像被无形中一根线牵扯住一样,微微疼了下。 羽笙怔了下神,又用力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 “看来我真是喝多了。” “刚才,”盛安安张了张嘴,神色复杂,羽笙一个踉跄没站稳,盛安安立马紧张地搀住她,“待会真不能喝了,再喝我就该遭殃了。” “那个人,”羽笙再次迷茫地望向楼梯拐角,自嘲般笑了起来,开口时声音已经发飘,“我大概是认错人了,我竟然还有多余的心思去认错人,安安,这酒怕是没喝到位,我得回去再喝两杯。” 盛安安:“…………” 离开会所的时候外面正飘着不小的秋雨,空气中弥漫着属于秋天的湿冷,盛安安颤颤巍巍地撑着伞,单手搂住醉的不省人事的羽笙,将她揽在肩头,一步三晃地走向对面街口那辆红色小tt。 小心翼翼地把她塞进副驾驶,调好椅背角度,盛安安俯身过去给她系安全带时,听她口中梦呓般反复念着一个名字,音节虽模糊晦涩,可盛安安根本无需经过大脑,也知道羽笙口中那人是谁。 她叹着气钻出来,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路口暗处,用力地跺了跺脚,觉得自己都快憋出内伤了。 窗外的雨似乎不仅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随着雨刷循环交融又分开,挡风玻璃之外的事物看的仍旧不太真切,像是蒙了雾的镜头,只能通过那抹微弱的暗红色尾灯来大概猜测与前面一辆车的距离。好在这种天气路上的车辆并算不多,大多都在遵纪守法地龟速滑行着,但盛安安本就有些散光的眼睛此刻却是眯的丝毫不敢松懈。 朦胧中,前方路口的绿灯已经开始转黄,心急如焚的盛安安估摸了下和前面那辆白色私家车的距离,咬住后槽牙,踩下油门打算急速冲刺一把,谁曾想,脚才将将踩下去一点,一直安静如鸡的车厢里忽然轰炸起一阵强劲的手机铃声。 盛安安因为精神高度集中,倏地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四肢也不可避免跟着僵了一下,然后才慢了一拍去踩下急刹车,车身猛地朝前一窜,又立时刹住。 距离紧急刹车前后几乎只间隔了半秒钟,盛安安还来不及喘匀一口气,车身就被一道来自后方的力度撞了出去,力度不大,震感却也不容忽视。 盛安安“卧槽”一声,脸上血色顿失,揉了揉磕在方向盘上的额头,直接拉开车门下去,气势汹汹,嘴里忿忿着:“这是我们昨天新提的车!连保险都还没来得及上!” 盛安安率先跑到车尾观察爱车伤势,红色小tt的屁股已经被撞得凹进去了一大块。 她心疼的要命,双手叉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过身打算跟肇事者好好理论一番,白眼翻了一半瞧见对方的车标时却又生生打了个寒颤。 保时捷……卡宴………… 盛安安:“…………??” 脑袋警铃大作的同时,她忽然想起来,刚刚是自己半路临时加速,又踩得紧急刹车,没有任何的不可抗拒力…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种情况,应该是前车也要负次要责任…… 至于保时捷卡宴的次要责任,怕是足够她们买辆全新小tt还是最高配的了吧? 赔偿事小,万一她们还惹上了什么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盛安安被自己这些浮想联翩的念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方才想要找人叫嚣发泄的气势顿时跑去了九霄云外。 对方车门终于打开。 一个年轻的男人出现在盛安安视线中,那人身材欣长,气质上乘,周身一套精致的黑色西装,只一眼望去便看得出价格不菲。 而且人家打了伞。 盛安安只顾得出来找人理论,连伞都没打,此刻待了也就不过一分钟,浑身却也快被淋透了。 “前面,”男人微微扬了扬下巴,不紧不慢地说,“好像没到停止线吧?还有,你的刹车灯大概出故障了。” 盛安安心虚地转过身看了眼,目测她的爱车距离路口的停止线也就还有七八十来米吧?这还是保守估计,最主要的,为什么刹车灯没有亮! 这么想着,盛安安觉得自己更冷了。 “可是你追尾了是真的啊。”盛安安有气无力地嘟哝一句,连对方的眼睛都没敢看,甚至说完后连她自己都觉得理亏,默默地看了眼保时捷那个金光闪闪的小盾牌,她吃力地咽了下口水,继续小声嘀咕,“万一我前面刚好还有两辆车呢,你就是算追尾了。” 对面男人脸色清冷,近乎看不出表情,闻言似乎来了点兴致,轻轻挑了下眉,低声说:“没有万一。” 盛安安:“…………” 她大脑一片空白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进行,迎面就在这时忽然闪过一道刺目白光,盛安安眯起眼睛,看清那辆车的车牌后整个人瞬间复活。 “歇儿呢?” 景颜撑开一把黑色大伞,举过盛安安头顶,为她挡雨的同时也刚好隔绝了站在她对面那个气场强大的男人。 盛安安终于得以喘了一口气。 景颜皱眉,又纠正了下刚才的话,低声问:“羽笙,她在车里?” 盛安安愣愣地点了点头,就见景颜直接把手里的伞扔给自己,大步走向副驾驶。 盛安安在心里暗骂一句今天一定是不宜出门。 景颜的出现让她找回些许气势,她正了正色,已经做好大放血来面对眼前这位金主的准备。 一抬头却见对面的人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景颜的方向,心情看上去好像还不错?? 盛安安错愕地瞪大眼睛。 她清清喉咙,故作镇定地问:“先生,您看现在?” 她只想说,是死是活给句痛快话吧,大不了她给羽笙免费做一年的助理不要工资好了。这么吊着她什么也不说是要闹哪样? 男人收回视线,垂眸淡淡地扫了盛安安一眼,随即转身拉开车门,从钱夹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低声说:“具体的赔偿问题,明天详谈。” 盛安安干笑了两声,感觉手里握着的名片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一样,今晚这是要失眠的节奏啊。 车里,景颜望着熟睡中的羽笙,她睡得很沉,似乎并未因为车子被追尾受到影响。景颜拿手背先贴上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正常,看来泛着红晕的脸颊大概只是醉酒所致。 这么想着,他眉头又皱了皱,随即解开安全带,脱下自己的大衣裹到她身上,然后一只手托住背脊,一只手托住腿弯,将人横腰抱起。 盛安安还站在原地认真思忖着怎么应付面前的大佬,景颜看了眼她,声音低低地说了句,“过来打伞。” 盛安安回神,被boss点名似的,立马跑过去把伞撑到景颜头上,然后又听他提醒了一句,“往外侧一点。” 她自然懂这句话的意思,便将雨伞往外挪了挪,保证怀里还在熟睡的羽笙被雨淋不着丝毫。然后一直随景颜走到路边那辆黑色奔驰面前才愣愣地问了句,“你这是准备带她去哪?” 话出了口,盛安安又觉得这样问有些多余,毕竟对方是景颜,那个羽笙只有喝醉了才会提起的人。 景颜没接话,直接把羽笙放进后座,从后备箱取出一条毛毯回来帮她盖好,这才探身出来,轻声关阖车门。 “我送她回家。” “可是,”盛安安想了想该怎么称呼景颜合适,顿了几秒钟仍旧没有找到合适的称谓,便直接略过这一步,尴尬地笑了笑,“你知道她家现在住哪吗?她前段时间又搬家了诶,还是我自己送吧,要不然羽笙知道这事儿以后也许会觉得不方便。” 说不方便是假的,说会吃了她才是真的。 问完又觉得自己说了一堆废话,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家在哪。 景颜轻轻皱眉: “我们之间,从来不会有不方便这三个字。” 盛安安怔了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觉得自己此时算是完全多余了,便摆了摆手算是默许,其实她也根本拒绝不了,然后奔着那辆受伤的小tt落荒而逃。 一直到重新坐回车里,她才摇摇头,满脸愁容,心道,这怕会是个多事之秋。 Chapter 2 羽笙睡到半夜的时候喉咙干涩的难受,她撑着身体爬起来,靠在床头,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从床头柜摸到保温杯,然后咽下几口温水,这才得以缓解。 太阳穴突突的疼着,她拿指尖摁了摁额角,又闭上眼睛缩回被子里。耳边隐约传来雨滴打在窗子上细碎的滴答声,听不真切,也只是几分钟,便又重新进入梦乡。 房门被轻轻推开,景颜放缓脚步走进房间,把那保温杯的盖子盖好,实现落到床上睡着的一小团上,羽笙呼吸清浅,眉心微锁着,似乎睡的并不安稳。 景颜小心地坐到床边,将搭在羽笙身上的薄被又往上拉了拉,一直盖到只剩一张白皙的小脸露在外面。 手指刚要松开被角,羽笙却感受到什么一样,突然翻身面向他的方向,下巴也与捏着被角的手指微微擦过,前者温热,后者微凉,这轻微的一下触碰却让景颜身体一僵,手掌顿在原地,心脏一下就收紧了。 明明只是四年,可为什么,此刻却觉得这段时光竟漫长到恍若隔世一般。 羽笙梦呓般轻轻叫了声“景哥哥”,景颜凝了下神,似乎是确定了下方才的那三个字,随即便弯起唇角,脸色也舒缓下来。 手刚想伸回来,一离开被角,就被羽笙追过来的小手准确牵住了一根手指,然后带着那只手心压到自己脸颊上,带着些霸道和小无赖。 好在掌心的温度比手指高了一点,不至于与她的皮肤温差过大,景颜安静看着她,没有动作,任她将半张脸都紧紧埋在自己手心。 原来这个习惯,她还记得。 像是瘦了不少,和广告写真中看到的一样,整个脸蛋一点肉感都找不到,小到真的像是他一只手就能盖住,像极了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瘦瘦小小的她。。 窗外的雨一直淅淅沥沥没有停下,已经比前半夜小了许多。雨滴打在窗玻璃上发出轻微的滴滴答答声,不急不缓,伴着沙沙的秋风吹动楼下院子里那颗柿子树的声音,竟也搭配的十分好听。羽笙就这么抓着他的手腕,清浅的气息打在手心,带着微微的痒和热度,让他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一下子活了过来。 何曾想过,分开四年,他对她的思念,竟是近乎渴望? “景哥哥。”过了许久,羽笙好像梦到什么,又轻声低喃了一遍。 “嗯。”景颜低低的应了一声,似乎只一个字也能听出隐藏不住的笑意。 羽笙像是听到了,埋在他手心的小脸轻轻蹭了蹭,她再次开口,带着一丝不确定,声线微颤,“景哥哥?” “我在,歇儿。”景颜轻声应她,另一只手帮她将滑落下来的碎发捡到耳后。 羽笙倏然坐起身,很慢地深呼吸一次,警惕地看着来人。 她微眯起眼睛,让自己迅速适应黑暗。 是了,真的是他,那个刚刚在她梦中出现的少年,那双穿透黑夜与她对视的眼眸,她很轻易就能认出,那是属于他眼底的清辉与光华,也只有他,能让她一眼便记住,然后再也忘不了,这些年,饶是看过世间韶华,也只有他而已。 那些早已尘封的记忆在一瞬间被解开封印,浪打礁石般纷纷涌了出来,直涨在她满心满口,叫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用力咬着嘴唇,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能哭。 至少,不可以在他面前。 她全部的抗拒都被景颜尽收眼底,他心口一紧,疼意立马蔓延了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 “歇儿,我,” 羽笙强势和决绝地打断他:“出去!” 景颜眸光瞬间暗下去,他抿起嘴,朝她伸出一只手,低声说,“歇儿,我们需要聊一聊。” 羽笙刻意压住哭腔,开口时声音都哑了:“对不起,你可能找错人了,我叫羽笙,跟你也没有什么可聊的,请你出去,这是我家,请你认清现实,你现在对我来说,连陌生人都不算。” 景颜用力闭上眼睛,一夜未睡的倦意让他脑袋疼痛欲裂。 “如果你还是不肯出去,我只好报警了!” 景颜张了张嘴,喉间那些百转千回的语言出了口,却只有一句:“我们之间,难道只剩这些了?” 羽笙拼命含着眸底已然要滚落的泪珠,冷声反问,“钱太少吗?如果是这样,我明天打给你。” 景颜沉沉地看着她,低声说,“这四年,我没有离开,只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羽笙冷笑一声,似乎真的没有丝毫动容:“消失。” 听到防盗门锁“咔嚓”一声轻响,她终于放下了所有防备大声哭了出来。 四年后的第一次见面,怎么都没想到竟是这种情形。 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可他却还是这么轻易就扰乱她已经固守起来的心智,究竟是她还不够决绝,还是他在心底扎根太深? 羽笙摇摇头,暗骂自己一句可笑,迅速擦一把眼角,走到窗口拉开纱帘。 景颜的车还停在楼下,挡风玻璃被雨水浇花,划开着凌乱的斑驳。 他取出一根烟点燃,曲肘抵在车窗上撑着额角,眉眼间皆是浓浓的倦色。手机又亮了,他扫一眼那个名字,皱起眉直接划下挂断。 仿佛突然感受到什么,他猛地抬头,正对上她的视线,隔着这细密的雨帘,什么都看不真切,他却偏偏被这淡漠的视线撞进心脏。 对视不过几秒,羽笙一把拉过窗帘,重新回到床上。 她这才发现房间一直没有开灯,床头灯打亮,调成温暖的橘光,羽笙找到手机,看一眼时间,已是凌晨四点。 羽笙懊恼地皱起眉,自己究竟是喝了多少,为什么现在一丁点记忆都找不到了? 她打开通讯录,找到盛安安,编辑短信: 【明天的通告都推了,休息,你睡醒之后麻利滚过来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手机才刚扔回床头,羽笙正准备躺回床上,盛安安的电话就打了回来。 “祖宗,你没事吧?那个……景颜走了啊?”电话那头的盛安安有些语无伦次。 听到那个名字,她刚平复下去的心绪像是又被扔进了颗石子,瞬间泛起层层涟漪。 羽笙捏了捏眉心,很认真地说:“恭喜你,快被炒鱿鱼了。” “哈哈,”盛安安干的不能再干的笑了两声,嫌弃道,“祖宗,这句话我都听你说了上千遍了,已经毫无杀伤力了好么。” “呵呵,”羽笙倒也不愠不恼,她从床头柜拿过保温杯咽一口水进去,干涩发紧的喉咙被湿润舒缓一些,她继续慢悠悠地说,“盛小姐,实在不好意思,这次,你碰到我底线了。” 对面的盛安安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性,收起不正经脾性,正色道:“祖宗,你来真的啊?不至于吧,咱们这么多年的好密友了不至于为了个男人这样吧?” 没等羽笙继续说话,盛安安又是一阵哀怨:“昨天我出门一定是撞上了什么脏东西,为什么这些事情一下子全都赶我身上了?” 羽笙突然想起什么,拿开手机确认一眼时间,四点刚过几分,她疑惑地问:“你怎么还没睡?我的短信应该不能吵醒你。” “陈一宁折腾我大半夜,刚躺下你的短信就来了,”盛安安刚说完又觉得好像话有偏意,立马紧张地解释了一句,“此折腾非比折腾,你别想歪了啊,是陈一宁胃病犯了,现在刚不疼了。” 羽笙无奈地笑了,心想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呢。 宿醉后的困意再次袭来,她掩嘴打个哈欠,又把短信的内容重复了一遍,“明天的通告先推了,休息一天。” 盛安安赶在她挂电话之前着急地说:“通告是可以推的,但是有件别的事情必须明天解决。” “嗯?” 盛安安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说:“我昨天晚上紧急刹车,然后被一辆卡宴追尾了,对方说,明天……啊不对,应该说是今天再详谈具体的赔偿问题…” “哦,”羽笙随手关掉床头灯,扯过被子给自己盖好,淡淡道,“那就明天下午,你提前约好人,过来接我。” 盛安安:“…………??” 她不敢确信地看着被挂掉的手机,实在费解羽笙听完这些后为什么可以这么平静,是她刚刚忘记给保时捷卡宴划重点,还是羽笙没有听清事情缘由是因为她紧急刹车啊喂?! 盛安安摇摇头,这怕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Chapter 3 羽笙这一睡便直接睡到了正午时分,金色的阳光穿透窗帘缝隙,洒进来细碎一束,整个房间都被晃的一片澄亮。 她掬了捧凉水拍在脸上,彻底清醒过来,昨晚那个穿插在半梦半醒之间的剧场,她自认为已经被这漫长的八个小时消磨干净,不会再对自己造成任何干扰。 倏地又想起床头柜那个保温杯,她顾不上擦掉脸上的水渍,直接折回去,将那杯子扔进了垃圾桶。 这半夜喝水的习惯,因为他记得,真是都想戒掉了。 简单的洗漱之后,羽笙从冰箱拿过酸奶和面包,准备早餐午餐一并解决。 正小口咬着面包,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盛安安是有羽笙公寓钥匙的,猜着这个点应该也是她,便直接含糊地说了声,“自己进来。” 盛安安风风火火地拎着麦当劳的手提袋推门进来,一进房间就发现屋里黑乎乎的像是和外面隔开两个世界,她二话不说,换了拖鞋直奔阳台,将客厅的窗帘通通拉开束好。 幽暗沉静的客厅一瞬间被光线点亮,好像终于有了点烟火气息。 羽笙一时无法适应强光照耀,抬手拿手背盖住眼睛。 “咖啡,汉堡。”盛安安坐到羽笙对面,从手提袋里取出食物一股脑堆到羽笙面前。 羽笙垂下手,摇摇头,继续啃着手里的面包片,安静地看着她。 “昨天不还说想吃吗?”盛安安斜了她一眼,“姐可是违背了你的健康食谱昧着良心给你买的。” 鬼都知道她是为了昨晚撞车的意外在朝羽笙示好。 羽笙没理这茬,慢悠悠地嚼着面包,本是甜香的麦芽糖似乎现在也是索然无味,但仍旧还要一口口的吃着,就像是,为了维持生命所需,必须要吃一样。 盛安安才不会自己主动撞枪口,她拿起汉堡大快朵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羽笙瞎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道消息,直到她解决了手里的汉堡,捞过那杯咖啡,终于听到羽笙迟来的质问:“盛小姐,昨晚的事情不要解释一下吗?” 盛安安动作一僵,很快便挤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看向羽笙,“你是问追尾还是问那个谁呀?” “按照顺序,都说一遍。”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昨晚究竟喝了多少,是怎么被拖上了车,又怎么回的家,只知道半夜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了身边坐着的那个人。 盛安安先喝下一大口咖啡壮胆,这才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说,“昨晚回家的时候临近十字路口我手机响了,然后就踩下刹车接电话,结果才刚把车刹住就被追尾了,然后我一想这可是咱们刚提了两天的新车,一定不能轻易放过那个肇事者,就气势汹汹的下了车去找人家理论,然后,我发现人家的车,”说到这里,盛安安瞬间变成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瘫进椅子里,哭丧着脸说,“是保时捷,卡宴。而且啊,临时急刹车被追尾,前车是要负次要责任的……” 羽笙面色平静,搭在下巴上的指尖轻轻敲了两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那个人刚好路过,就把你带回家了。” 盛安安一看羽笙听完那些她最关心的问题后脸色竟然无波无澜,自然后面的事情就一句话带过了。 殊不知,羽笙想听的其实是后面被她一句带过的事情。 盛安安自认关于昨晚的种种事故已经解释完毕,羽笙的情绪也相安无事,便捞过咖啡继续往嘴里送去。 “我只说一遍,安安,以后我与他,连陌生人都算不上。” 盛安安一口咖啡刚滚过喉咙,听到这句话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伸着两根手指边咳边保证,“明白,明白。” 心里却暗暗嘀咕,这句话的语气明明和昨晚景颜说话的语气简直如出一辙………虽然一个是肯定,一个是否定。 盛安安喝完剩下的半杯咖啡,开始跟羽笙提起下午要约见的那位大佬。 “昨天追尾的那个男人,和咱们的工作没准以后还能有联系呢!”盛安安又从包里翻出昨晚那张名片递给羽笙,名片表面被雨水淋过,变得皱皱巴巴的,不过也不影响看清上面的文字介绍。 “欧晨,半度广告传媒总裁。”羽笙照着名片重要信息念了一遍。 盛安安用力点点头,表情格外认真:“待会咱们一定好好表现,没准以后这也能成为一个不错的资源,我已经调查过了,这家公司近两年发展势头特别猛,好多国际大牌的代言都是找他们公司拍的,”说到这,盛安安表情一变,又开启卖萌模式,“如果这才追尾真的认定是咱们的责任,大不了我一年,” “赔偿的事情待会去了再说,”羽笙直接打断她,微笑抬起头来,眼神却是骤然一冷,带了几分训斥的意味,“一年的工资不要了?这句话我也听你说了上千遍了。我还真想狠心扣你一次,看看你家那个陈一宁还怎么心安理得在家打游戏!” 盛安安赧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和欧晨定在下午三点钟碰面,羽笙吃完东西便去洗了澡,没有通告的时候她一般是不化妆的,因为皮肤角质层太薄,一个不留神就会过敏泛红,尤其是换季的几天,更是需要格外注意,擦完基本的水乳后只化了淡妆,将将两点钟,便拿了包,两人一同下楼。 室外阳光明媚,天空湛蓝的像是一副水墨画,云彩淡薄,迎面有微风吻过脸颊,带着属于秋天的温凉,就连聒噪了整个夏天的蝉鸣都不知不觉消失了。 羽笙抬头望向天边,大脑有些放空。 盛安安先行一步,摁开车锁,对面一辆黑色的特别不起眼的桑塔纳便响了一下。 羽笙:“…………??” 她诧异地看着盛安安格外自然的绕去副驾驶拉开车门,点着下巴朝她示意。 “咱们的小tt还没修好呢,人家加班加点的也得明天才能取,凑合一下啦!” 羽笙无奈扶额:“盛小姐,能找到这辆看起来颇有年头的车也是难为你了。” 盛安安干笑了两声赶紧启动车子离开。 到了约定的咖啡厅时不过才两点四十。 羽笙看时间还早,正打算说先在车里坐会儿再下去,就见盛安安神秘兮兮地指了指自己旁边,她扭头去看,就见一辆黑色路虎停在她们隔壁车位,先不说两辆车的高度差距,单是气势就被对方压倒一半,驾驶室的车门从里面推开,一个身材欣长,面容冷峻的男人矮身下来。 盛安安看着那两条逆天大长腿咽了下口水,在羽笙耳边小声说:“大概,百分之九十九,应该,就是他了,如果我搜到的资料没有出错的话。” 在欧晨感受到这盛安安格外炽热的目光注视,扭头看过来之前,羽笙已经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揉了下盛安安的头:“别怕,没什么的。” 盛安安还在对着欧晨那张典型的禁欲系总裁脸犯花痴,表情微滞。 意料之中,欧晨已经注意到她们,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的同时,羽笙也转过看去,嘴角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客套而疏离。 男人微勾起嘴角:“羽小姐,我是欧晨。” “你好,羽笙。”羽笙抬腿迈下去,礼貌地伸出手。 欧晨轻握一下她的指尖,一触即离:“进去聊?” 羽笙说:“好的。” 盛安安从驾驶室绕过来,有些兴奋地拉住羽笙的胳膊,小声嘀咕,“这个欧总好帅的,声音也这么好听,我昨晚竟然没发现。” 的确,昨晚只顾得紧张她一年的工资了,哪还有心情欣赏美色? 羽笙偏头瞪了她一眼,让她淡定一点,然后跟在欧晨身后往咖啡厅走去。 Chapter 4 欧晨大概是这里的常客,服务生见到他之后直接将他们带到了提前预定好的位子上,靠窗最里面一个雅座。 他将单子拿给羽笙和欧晨各一本,羽笙抬头,见欧晨正笑着看向自己,示意让她先点。 “美式,加奶不加糖,”羽笙点完后看向坐在一旁有些不在状态的盛安安,胳膊轻轻碰了她一下,“你喝什么?” 盛安安“哦”了一声回过神,“美式,奶和糖都加。” 欧晨对服务生说:“老样子。” 三杯咖啡很快上桌,羽笙微扬起嘴角,直接切入主题:“抱歉,昨晚不太方便,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才来处理这件事情。” 欧晨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神情淡淡,看不出情绪,他低声说:“没关系,昨晚是我的责任,车子的维修费用理应由我来承担。” 盛安安狠狠愣了下,有些不确信地重复了一遍,“您是说,您全责?” 欧晨从钱夹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盛安安面前,“的确,是我的责任。” 羽笙皱起眉心,总觉得这件事解决的有些太过顺利,甚至顺利到超乎常理。 她将卡轻轻推回欧晨手边,如实道:“昨晚的事情我们也占了一半的责任,今天来是想看看您的意思,因为我们刚提的车还没有来得及上保险,所以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维修费用各自承担就可以了。” 盛安安再次吃了一惊,手从桌底下伸过来给她使小动作示意,却被羽笙悉数忽略。 欧晨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是见面到现在第一次认真审视坐在对面这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 盛安安觉得这个眼神有些危险,一如昨晚欧晨刚下车时自带震慑力的强大气场。 羽笙与他平静对视,不多分毫,并不畏惧他目光中的刺探意味。 气氛只僵持了不到半分钟,欧晨屈指轻敲两声桌面,是一个很自然的小动作,正打破了这份可怕的安静,他淡淡笑道:“羽小姐不必紧张,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盛安安深觉气氛不太正常,立马发挥了经纪人的作用,打着圆场,官方地接过话题:“好的呀,其实我们也有意认识一下欧总呢!贵公司的盛誉一直位于业内榜首,以后有合作的机会希望欧总多多记得我们羽笙。” 欧晨的视线却始终落在羽笙脸上,见她迟迟不作出回应,于是微微挑了下眉,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不过,看羽小姐的意思,似乎是有些不太想交我这个朋友。” 这句话于羽笙来讲只说对了一半,她的确不喜欢结交新朋友,但并不局限于欧晨,而是所有的陌生人。 她不擅交际,更不喜与人深交,总是习惯性给自己披上一件冷漠孤傲的外衣,在外人看来,她永远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防备姿态。 她直接跟欧晨摊牌: “我只是不太明白,我跟欧总的圈子相差甚远,哪怕有交集,我也只是一个出道不久的新人,所以,冒昧问一句,欧总想和我交朋友的原因?” 欧晨自然是意外了一下,他轻笑出声:“没有什么说得出口的原因,只是无意中看到羽小姐拍的一组写真,便觉得想交你这个朋友。” 羽笙微微皱眉,很自然便将欧晨与之前因为看过她写真和广告代言便死缠烂打的几个富二代联系到一起,她收起脸上全部笑意与客套,冷漠地说:“首先,我不求包养,不求嫁入豪门,还有,我也没有打算找男朋友,所以,如果欧总因为其中某一条被自动排除在外了,还是放弃最好。” 盛安安在一旁狠狠地锤了锤心脏……… 欧晨愣了下,很快便又低低地笑了起来,这种笑意不是出于嘲讽,更不是真的觉得可笑,羽笙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她只知道,按照以往的经验,对方的反应不该是这样的。 羽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欧晨抿了口咖啡,转而望向窗外的街口,他似乎在犹豫什么,良久,才轻声说: “好吧,其实你很像一个人,在我第一感觉来看,你和她,某些方面的确很像。” 她迟疑道:“你的爱人?” 欧晨慢慢闭上眼睛,没有说话。阳光被厚重明亮的玻璃晒掉只剩薄薄一层,均匀落在他轮廓深刻的脸庞,他像是在回忆,在感受什么,整个人都变得慵懒而低迷,看起来终于不再讳莫如深,叫人望而生畏。 说不清原因,眼前这幅画面,让羽笙心里的全部防备瞬间坍塌。 欧晨回过头,取出一张私人名片拿给羽笙,低声说:“我的电话记好,算是给你的特权,以后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打给我,包括听故事,或是讲你的故事。” 后来,她真的跟他讲了自己的故事,而他,其实在听完之后就已经看到了最后的结局。 所以她给他的评价,是最会听故事的人。 ———————— 第二天只有一个杂志封面的拍摄,吃过午饭开始,下午三点左右就收工了。 随着入秋后的天气变得干燥生冷,羽笙的皮肤又开始出现轻微过敏反应,卸完妆从影棚出来后便有了明显痒意,上车后一照镜子,果然,鼻翼两旁下巴处都泛起了轻微的红,一层细细密密的小疙瘩正在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羽笙合上随身镜,闷声说:“安安,送我去医院。” 盛安安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她脸上泛起红色的皮肤,皱了皱眉,嘱咐道,“最近几天都没通告了,你到时候就在家老实待着不要出门了,省的化妆和被风吹到会更严重。” 羽笙抿起嘴角,轻轻揉了下盛安安的头,以示感谢。 车子开出没几步远,盛安安又“呀”了一声猛地踩下刹车。 羽笙无奈地看着她:“盛小姐追尾没追够么?还是在逼我给你请个司机?” 盛安安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将车重新启动,停在路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下午要早点回家,陈一宁的妈妈待会过来,约好了一起吃饭。” “去吧,好好表现,车你开走,作为娘家人算是给你撑撑面子吧,我自己打车去医院。”羽笙没给她拒绝的时间,说着就拉开车门抬腿迈了下去。 “记得带上墨镜!”盛安安打下车窗又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 羽笙朝她挤挤眼,从包里取出墨镜戴上,最后觉得不太保险,又取了个一次性口罩出来,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今天是周六,路上倒是不堵车,医院里却是人满为患了。 挂了皮肤科,接下来只剩等待护士叫号,估测下距离自己还有十几个人,羽笙便去了等候区的窗口站着,窗户没有全都打开,只开到了三分之一,空气却是比里面清透不少。周围熙熙攘攘站满了人,各种嘈杂声不断,加上医院本身的消毒水味道,都让羽笙一阵皱眉。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盛安安,每年的换季皮肤总会有一周左右的过渡期,而自己只要皮肤出现过敏现象,她就会照着平常吃的那几种药买回去,粗心大意的她倒也从没忘过。这么想着,她又打开手机看了看,安安已经把药名短信发给她,待会让医生开了单子便能直接去付钱取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太阳落下一半,青白的天边翻卷起一片暗红色的晚霞,窗口吹进来的风都跟着变的生冷。她抱臂靠在墙角,约莫等了半个小时,终于听见护士叫到自己的号数,便快步走过去。 就在刚走进病房的时候,正巧与里面走出来的人撞个碰面,羽笙怔了一下,呼吸也不由跟着收紧,不过好在有墨镜和口罩遮挡着,她暗暗宽慰自己,他一定认不出来她才对。可就在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脑海时,手腕便已经被对方用力扣住。 Chapter 5 “歇儿?”景颜有些意外,声音却是十分笃定。 羽笙用力甩开他的束缚,仍旧侧脸对着他,冷冰冰地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景颜皱眉,毋庸置疑地说:“跟我出来。” 因为怕她再一次挣脱,他重新抓住她手腕的时候力度明显大了不少,骨节处都微微泛着青白。。 “放开我。”羽笙被这力度捏的微疼,她用力甩了两下见挣脱不过,便向旁边的护士求救,“您好,请帮我叫下保安,我并不认识这个人。” 护士刚跑过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被景颜沉沉地视线震慑住,他低声说:“这是我妹妹,不好意思,处理家事。” 若换做别人来说这句话她一定会上前确认下身份的,可她定睛一看,对方正是前几天刚上过人物专访的景颜,年纪轻轻便在圈内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神话的景律师,自然便相信了。护士微微笑了笑,以示礼貌,便直接跳过羽笙的号数继续叫了下一个。 羽笙:“…………??” 她没有放弃挣扎,却仍旧被手腕上这困住的力度牵制到了电梯口。 “脸是不是又过敏了?”景颜垂眸担忧地看着她,空出的那只手准确去摘下她的口罩,轻声叮嘱,“这样空气会不流通,记得以后在室内不要戴口罩。” 羽笙固执地转过脸,躲开他伸过来的那只手,冷声说:“劳烦景先生搞清楚事实,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作为一名律师,你凭什么随口就说我是你妹妹?请问我是不是可以因为这句话去起诉你?” 景颜的手生生停在半空,心口蔓延上一阵细细密密的疼意。 他抓在她手腕的力度轻轻放开一些,眉心慢慢拧出一个小结,沉声说:“从我见你第一面,你在我心里的身份就已经固定,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即使你不承认,可在我心里一直都是。” “呵,”羽笙极轻地笑了一声: “景先生说这句话,还真是说的心安理得,跟真的一样,怪不得我当年会像个傻子一样你说什么我信什么。” 景颜正欲解释什么,电梯便到了,随着“叮”的一声提示音,两人同时转头看过去。 像是知道她下一步会趁机跑掉一样,景颜重新抓紧她的手腕,带着她走进电梯。 电梯此时已经站了四五个人,他们两个这样一上去,立马就挤满整个空间。 景颜拉着羽笙靠到了电梯最右侧的角落里,然后他转过身体面对着她,那只手仍旧紧紧扣在她的手腕没有松开,另一只手直接撑到她肩膀旁边的电梯壁上,整个将她圈在自己庇护范围之内,旁边即使再拥挤也碰不到她一丝一毫。 他还是习惯性会保护她,用他自己的方式,无论走到哪里,在做什么。 一如从前。 却也只停在了从前而已。 羽笙强迫自己从记忆中抽身,悠悠道:“景先生还请自重,这么拉拉扯扯的怕是不太好吧,我男朋友马上就会来接我了,我很害怕我们会因为你吵架呢。” 扣在手腕上的力度瞬间变大,羽笙不禁疼的皱起眉心,她恼火地瞪向景颜,一抬眼却发现他脸色变得很沉,似在隐忍,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并没有在意旁边那几道诧异的目光,低声说: “那刚好,我帮你把把关。” 羽笙抿起嘴角,没话说了。 电梯停在一楼,景颜松开手心的力度,松松垮垮牵着羽笙走向门口。 羽笙趁机抽出手,停在原地:“我要给我男朋友打电话了,你难道不应该回避一下?” 景颜微微蜷起忽然空掉的手心,顺势抄进口袋,朝后退去两步。 羽笙将通讯录快速从头翻到尾,然后便开始犯愁,她的确认识几个不知名的男艺人,可是现在想叫来给自己撑撑场面假扮一下男朋友又不怎么合适,先不说关系浅淡,只是他们怕是根本入不了景颜的眼。 这么想着,羽笙开始有些心虚了,话已经说出口,戏又怎么能不演完,尤其是面对景颜。 她的指尖慢慢滑到昨天刚保存的,欧晨的名字上。 短暂犹豫两秒,她背过身,然后拨通了那个电话。 只有两声忙音,对方便接起了。 羽笙甚至还没酝酿好要说什么,不曾想他竟然接的这么快。 “欧晨?”她声线微颤,难掩内心的紧张,这个号码她昨天只是存在了手机里,并未想过这么快便会有事联系他。 “是我。”说完这两个字,欧晨像是笑了一声,又说,“羽笙。” 羽笙不着痕迹地深呼吸着,弯了下嘴角,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奇怪,“我在朝阳医院,你过来接我吧。” “嗯?”对面的欧晨似乎愣了下,有几秒钟的静默,随后才说,“讲故事给我听?” 羽笙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余光扫到景颜微皱起的眉头,她只好硬着头皮说,“好。” 手机那头立时传来车子启动的引擎声,欧晨说:“十分钟。” 羽笙挂断电话就径自朝门口走去,目不斜视,直接从景颜身旁擦过。 景颜眸色微沉,没有说什么,距离一步之遥跟在她身后。 “景先生电话也听了,现在还要继续这么跟着我么?” “歇儿,我只是看一下,这个人如果值得,我绝对不会干扰。” “好,”羽笙停下脚步,回过头去,隔着墨镜看向他的眼睛,“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离我十步远,不要靠近我。” 景颜唇瓣微微动了下,神色晦暗不明,他似乎是准备说什么,终归却组织不出任何音节,像是掺杂了太多说不出口的情绪在里面,或者,还有一个连他自己都看不清楚的感情抉择。 羽笙开始朝后倒退,她沉默地望着他,被口罩与墨镜遮挡起来的那张脸近乎没有表情。 在心里默数到五,羽笙停下,轻轻眯起眼睛:“最后,有冯唐的诗很想送给你,世间草木皆美,人不是,中药皆苦,你也是。” 迎面一阵风吹过,隔着墨镜都刺痛了她的眼睛,视线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于是她再看不清景颜的脸,景颜的眼眸,关于他的一切。 那些用不完的回忆,就都烧掉吧,羽笙在心里告诉自己,她低下头,转身大步走向医院正门,再也没有回头。 对面适时的响起两声鸣笛,羽笙循声去看,欧晨已经降下了车窗,她完全来不及去打招呼,近乎落荒而逃地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像是躲进了避风港,终于长长地松下一口气。 欧晨有些诧异,低声问:“羽笙?你,” 羽笙再开口时,哭腔已经藏不住:“嗯?” 欧晨将想问的话收回,最后只是说:“哭了?” 景颜走出医院门口,隔着挡风玻璃看向车里的人,眸色深晦,眼底像是化不开的一滴浓墨。 欧晨感觉到对面那束令人无法忽视的目光,抬头朝景颜微勾了勾唇角,轻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羽笙已经含不住眸底喷薄而出的眼泪,顾不上什么客套和礼貌,低声催促:“快走。” 欧晨启动车子离开,漫无目的穿过几个路口,一直开到一个有些偏僻的小花园附近才停下。 羽笙像在哭,又没有声音,墨镜和口罩几乎已经把整张脸遮住,唯一能分辨出的是她轻轻颤抖的肩头。 欧晨轻叹一声,毫无征兆直接伸过手去摘掉了她的墨镜,这才看到那双眼睛已经被泪水浸的又红又肿。 羽笙有些恼了,朝他瞪着通红的眼睛,伸手想去拿墨镜,却被欧晨随手扔到后座。 欧晨被她这近乎拼命的架势逗笑了,轻声说:“没有别人,想哭的话直接哭出来就是。” 羽笙愣了愣,迟疑地看他几秒,便一把扯下口罩,然后直接拉过他的手心盖上自己眼睛,扔掉一切顾虑和报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欧晨:“…………” 时间过去差不多半个小时,欧晨被她抓紧的那只胳膊一直麻木到了手心,连眼泪是滚烫还是温凉都感受不到,哭声终于渐渐小了,他活动着另外一只手,吃力地抽出一张纸巾,塞到羽笙手里:“先擦一下再哭。” 羽笙放下他的手,重新露出的双眸已经肿成两个小核桃,她很慢地深呼吸着,接过欧晨手里的纸巾,轻声说:“你知道么,其实昨天见到你之后,我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这么说不怎么合适,但这种感觉很强烈,我们就像同病相怜的病人一样。” 其实,所谓的同病相怜,不过就是两个有故事又偏偏都放不下的人刚好遇见了而已。 欧晨望着远方模糊的天际,微眯起眼睛,神色落寞,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已经哑的不成样:“或许我比你病得更厉害些。” 世界似乎都空了,全部安静下来。羽笙望着欧晨低迷的侧脸,不知为何,忽然真的有种想要找个人倾诉的欲望。 犹豫了一下,她说:“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Chapter 6 每个人的青春记忆里,都一定有那么一个让你深深存放在心底的人,无论是孤岛,还是坟墓,只有一个,只存放着一个人。你可以不愿提起,可是刻意隐藏,但你无法否认,他一定是存在的,以你脑海中最深刻的样子,就安静的留在那里。 也许是没有开口的暗恋,又或是浅尝辄止的初恋,但他一定很霸道的横跨了你从懵懂到成熟的很长一段时间。或许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那天阳光明媚,你心情甚好,一回头,刚好看到了不远处的那个少年,一个眼神,一个浅笑,或者,只是一个并不清晰的轮廓,便再也忘不了,那么,记忆中最深刻的样子便是初见时的那一眼。又或许他做了很多,多到遍及你生活里的每个角落,参与了你最惊心动魄的青春年华,所以不管分开多久,他却仍旧鲜活的像是生活在你的身边一样,无论在做什么,总觉得只要转身,他就在身后。 而景颜,就是后者。 —————— 羽歇儿是个坏学生。暑期开学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这句话便在学校的初中部流传开来。 她从来不穿校服,她故意将头发剪得短短的,她是唯一一个敢在班主任的课上看小说和睡觉的女孩子,她一个月换了四个男朋友,而且都是在教导主任面前招摇过市。她走在同龄孩子之中,就像是个异类。 所有坏孩子能做的事情她都做了。 这一年,她十三岁,初一。 —————— 周一上午的最后的一堂课是班主任的语文课。刚入秋的午间,阳光温暖而不燥,洋洋洒洒的照的教室一片金黄。羽歇儿的座位就在临窗的最后一排,由于是班主任的课,大家都乖巧的不像话,整个教室都只能听到粉笔在黑板上沙沙的写着字,老师念着那催眠曲一样的文言文。羽歇儿打了个哈欠,把小说虚虚的挡住眼睛,趴在课桌上开始酝酿睡意。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像是从虚无缥缈的远方传来的一样。身上被阳光懒洋洋的照着,惬意又慵懒。将将进入梦乡的时候,桌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桌角放的两本书随之掉到了地上,声音一下就响彻了安静的教室。羽歇儿把脸上挡着的那本小说“啪”的一声拍到课桌上,脱口而出一句,“谁他妈撞我了?” 整个教室瞬间就安静了。 羽歇儿前面的女生站起来理直气壮的回了句,“我撞得,怎么了?又不是故意的。” 羽歇儿随手抄起一本书就甩到了她的脸上。 全班哗然,班主任的脸色也连着变了几变。 “你们两个,去门口罚站!” 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罚站了,大概两天就会有一次,也有时候一天会被不同的老师罚站好几次。羽歇儿轻哼了一声,拿着那本没看完的小说从后门出去。 站了约莫十来分钟,小说看得有点无聊,羽歇儿扫了眼旁边的女生,随口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转过头,右侧被打的脸蛋还是通红的,这么一红一白,让羽歇儿不禁笑了两声。 “羽歇儿,我坐你前面一个多月了,你就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羽歇儿不屑的哼了声,“我一定要知道吗?” “我叫盛安安,盛安安,你给我记好了!”安安此刻被气的两个脸蛋都红了,有些不服气的双手抱胸,又小声嘀咕了一句,“真不知道周乔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羽歇儿笑了笑,漫不经心的回了句,“哦,对,一周了,差点就忘了,今天下午就该分手了。” 安安不解的看着她,刚想张嘴说什么,肚子先咕噜的叫了两声。 “吃饭去。”羽歇儿扫了眼她的肚子,把小说合上自顾自的走了。 安安脸色吓得一白,小跑过去提醒她,“还没下课呢,待会班主任出来不得气疯了!” 羽歇儿头都没回,甩下一句,“哦,那你回去等吧,我先走了。” 安安顿在原地略微思忖了下,反正跑一个也是疯,跑两个也是疯,那就索性跟她一起好了,便快了几步跟到了羽歇儿旁边。 似乎那个年纪的矛盾总是小的不值一提,可能上一秒还气得不得了,下一秒就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羽歇儿,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跟周乔分手?” “我是坏孩子,全校都知道,怎么,你不知道吗?” … 食堂的窗口还没有开放,但是午餐的菜品已经摆好了,盛安安跟在羽歇儿身后饶了两个食堂,然后看她直接绕去了高中部那边。 安安碰了碰她的胳膊,见她转过头来才问,“你要在这边打饭吗?这是高中部的食堂。” “高中部的饭不可以吃吗?” 安安一时无语,瞪了她一会后便移开了目光。 下课铃声一响,窗口便准时打开了。 不知哪个班是刚下体育课,安安刷完饭卡后就听门口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口哨声。 端着餐盘转身的时候羽歇儿已经快走到门口了,空荡荡的食堂也一下子进来了不少人,盛安安对着那个背影喊了一声,“羽歇儿,等我一下!” 前面的背影随之转了身子过来看,但下一秒,那本就瘦小的身子就被刚冲进食堂的几个抱着篮球的大男孩撞了一下。 羽歇儿手里的餐盘滑了出去,“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下,菜也洒了一地,她的身子随之歪了歪,碰到了旁边的人才没有摔倒。 安安看着她那张瞬间就变的冷如冰棱的脸暗叫不好,把餐盘随便找了张桌子放下就快步跑了过去。 羽歇儿在班里甚至初一整个年级都嚣张惯了,大家一见她也都是退避三舍能忍则忍,但现在这是高中部的地盘,以她的脾气估计一言不合就能跟人家动手了,而对方,不止比她们高了两个头,身边还占了五六个同伴。 她还是没来得及。 眼看着羽歇儿站直了身子后转头看了对方一眼,便弯腰捡起那都是油渍的餐盘一下摔到了那个男生脸上。 整个食堂都安静了。 那个男生的脸上沾着菜汤和米饭粒,似乎也是愣了一下,安安吓得顿在原地看了几眼,又立马跑了过去。 男生脱了那件被汗水浸湿的白色球衣,随意的擦了下脸上的脏东西,然后扔到一旁往前走了两步,微微俯身看着羽歇儿,语气嚣张的不得了,“小妹妹,初中部的吧,这是哪的地盘知道吗?” “谁他妈是你妹妹!”羽歇儿非但没有露出一点害怕的神情,甚至连脏字都没落下。 男生看了眼旁边几个同伴,似乎是不屑的哼了一声,再扭头过来时身子又刻意低了些,捏住羽歇儿的下巴,将脸贴过来,“你还挺横,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安安从围观的人群里悄悄溜去了门口,打算去找老师,可是她这小身板一看就是初中部的,明显和羽歇儿是一起的,刚从人群里钻出来便被两个男生拦在了原地。 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盛安安腿立马就开始发抖了,眼泪还没来得及掉出来耳朵先听到了特别响亮的一声“啪”。 如果没猜错,她这是趁着人家低头又赏了个耳光过去… 盛安安默默的捏了把冷汗,连回头看看的勇气都没了。 旁边围观的人已经很多了,大家都陆续下课赶来食堂,且不说高中部没有熟人,现在竟连个老师都没出现。 那男生气的脸都白了,对着羽歇儿的肚子一脚踹过去,她那小身板本就瘦的可怜,对方力度又大,一下子就摔了出去,撞到了旁边一个拿着热水瓶的女生身上。 热水瓶“嘭”的一声就碎了,随之洒出来的热水也溅到了羽歇儿的小腿上。 腿上的皮肤很快红了一片,她咬着牙要站起来,眼睛仍旧死死的盯着那个男生,试了几次却怎么都起不来。 盛安安看着地上咬着牙的羽歇儿急的都哭了,胳膊却被人困着怎么都挣不开,那两个人怕碍事索性又把她往旁边拉了拉。 那男生蹲在她旁边,嘴角带着一抹戏虐的笑,“帮哥把衣服洗干净,再道个歉,今天就算放过你。” “滚开!” 里面传来另外一个声音,盛安安踮了脚想看看,现在的角度却被人群紧紧的包围着怎么都看不到。 周围一阵唏嘘声,里面的当事人却沉默了,那个男生看清来人后一句话都没反驳,只是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羽歇儿咬着唇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噙着泪的眼底模糊了视线,白蒙蒙的一片。 只见一个清隽的背影蹲在自己跟前,并未看清他的容貌,压低的声音温润的像是一汪泉水,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上来。” 羽歇儿愣了下神,却仍旧抗拒,嘴唇似乎都咬破了,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进口中,刺激着麻木的味蕾,她哑着嗓子张了张嘴,“你是谁?” “景颜。” 他没再给她考虑的机会,直接拉着她的手腕虚环到自己脖子上,很轻松的就将那个瘦瘦的人儿背了起来。 面前立马被让了一条路出来,盛安安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背影一阵感叹,就听旁边的那些人开始议论个不停,具体说什么她没太听清楚,但是刚才打人的男生却是白着一张脸有些狼狈的离开了。 出了食堂,羽歇儿趴在景颜背上挣扎了一下,这时的声音已经有些不太明显的哭腔了,嗓音沙哑着听起来颇有些楚楚可怜,“放我下来。” 景颜微微侧了下头,声音低低的有种无形的震慑力,却又柔的像一滩水,能直接融化了心尖,“别动,我们去医务室。” 羽歇儿抹了下眼底的水汽,强忍着哭腔,“你为什么要管我?” “想管就管了。” 眼睛又一次变得湿漉漉的,模糊了视线,说不清为什么。羽歇儿用力的咬着嘴唇,忍着腿上灼热的疼痛,眼泪还是掉出了一滴,正落在景颜的后颈上,然后那滴泪顺着颈部的弧度又滑到了t恤上,晕开了一小片阴影,像是一朵小小的花骨朵,正欲绽放。 因为是吃午餐时间,医务室只有一个打着点滴的女生,景颜把她轻轻放到床上,后背斜倚着床头,又倾着身子过来,手心握住她的脚踝,将那条受伤的小腿往外移了些,半搭在床边。这才抬起头,微勾了唇角,一双黑亮的眸子像是将这世间所有的清辉都收进眼底,清澈的叫人移不开眼睛。 他眉间带笑,像极了这秋日的阳光,不急不躁,温暖的刚刚好。 “你叫什么名字?” “羽歇儿。” Chapter 7 羽歇儿被烫的小腿上已经起了一个水泡,水泡周围也都一片红肿,医生过来看了一眼便去准备药物和工具了,水泡必须挑开将里面的脓液挤出来。 看着医生取过来的工具,羽歇儿不自觉的抖了下身子,仍旧紧紧咬着嘴唇,之前咬破的地方已经干涸成了一个暗红色的血痂。 “挑破的话会很疼,你要忍一下。”医生是个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他蹲下身在床边,仔细的拿酒精擦拭着烫伤的部位,嘱咐了一句。 伤口被酒精擦上去之后有一瞬间的冰凉,随即便是刺刺的疼。羽歇儿不禁“嘶”的叫了一声,两只手紧紧的握成小拳头,眉头也皱在了一起,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景颜拉了把椅子靠近床边坐下,从旁边抽出两张纸来帮她擦掉了额头的一层细汗,见她此刻痛苦的表情也不由的跟着皱了皱眉。 他轻声安抚着,“疼的话就哭出来,没事的。” 羽歇儿摇了摇头,嘴唇结痂的地方似乎又被咬破了,有血在慢慢渗出来。看着医生拿着针头在消毒了,她立马将头偏向了一侧。 “别害怕。”景颜将手心覆到她的眼睛上,温温热热的触感像是让她心里都跟着暖了一下。 心里也是在那时瞬间柔软的一塌糊涂,再也无力去挣扎。 随着针头刺入皮肤的那一瞬,羽歇儿浑身似乎都疼的抖了一下,嘴唇更是因为过度咬合变得一点血色都没有,苍白的吓人,但她仍旧是不哭,眼睛因为害怕眨了几下,长长的睫毛扫在景颜的手心,有些微微的痒。他另一只手轻轻的握了握她攥得紧紧的拳头,纤细的小手因为过度用力骨节处都泛着青白。 “歇儿,”景颜把手腕送到她的唇边,轻声叫她,“张嘴,咬住我的手腕。” 医生正在往外挤着脓水,现在痛感可能小了点,但是挤到最后和擦药的时候一定比现在会疼很多,见羽歇儿摇了摇头,他微一皱眉,食指和拇指指腹捏住她的下巴,稍稍用力让她张开了嘴,然后再将手腕贴过去,碰到了那还在微微有些跳动的唇瓣上。 “歇儿,张嘴。”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在命令,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医生正在清理水泡里最后的脓液,此时的疼痛比方才更加清晰,羽歇儿呜咽了一声咬住了景颜的手腕,眼泪也开始止不住的流出来。 —————— 或许就是从这时开始吧,她对于这双温暖干燥的手掌,一直记了那么久。 后来,她对景颜说,你心机太深,因为陌生人带来的感动总是最容易深入人心,如果那时候知道你是谁,我一定不会傻傻的喜欢你这么久。 景颜听完便笑了起来,屈指轻弹了下她的额头,眸光里是溢满了的宠溺,“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这个坏女孩,十年后会变成一个让我失去理智的小妖精。” —————— 他就这样一只手挡着她的眼睛,一只手垂在她的嘴边,听她压抑了这么久终于是哭了出来,手腕上的痛感渐渐变得麻木,掌心干燥的掌纹似乎也被温热的泪水润湿,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到医生全部处理完。 挑开的水泡做了包扎,其他的地方都涂了药膏,医生又交代了下换药的时间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景颜听医生讲完后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放下挡在她眼睛上的那只手。 羽歇儿一睁眼景颜就笑了,原来这么不爱哭是因为哭完后眼睛会红的像小兔子一样。 他眼底都是细碎的笑意,清亮的眸子像是可以安抚人心一样,就这么看着她笑了笑,“都好了,不怕了。” 羽歇儿怔怔的看了他几秒才后知后觉的松开牙齿。 两排牙印隐隐带着血痕,在他修长白皙的手腕上显得触目惊心。 景颜只笑了笑,并没在意她的注视,像来时一样又把她背起来,边走出医务室边侧头问她,“下午还要上课吗?还是请假回家?”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管我?”羽歇儿仍旧有些警惕,却也不再挣扎,只是趴在他的背上又问了一遍,认真的盯着他的侧脸。 “我是景颜,景是景色的景,颜,是颜如玉的颜,”景颜说完后低低的笑了两声,又说,“管你,是因为我以前也是坏孩子,看到你便像看到了之前的自己。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歇儿?” 她听过很多人叫自己的名字,有人叫她羽歇儿,有人叫她羽歇,但是除了爸妈,就再也没有人这样叫过。而此刻,她却像是沉溺进了这两个字里,他低沉温润的声线,总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我去上课。” “好,”景颜微微侧了下头,线条精致的脸廓被这秋日的阳光镀了一层柔光,暖得一塌糊涂,他勾起唇角笑了笑,“把年级和教室告诉我。” 羽歇儿出神的看着这张侧脸,似乎连呼吸都觉得会扰到此刻的安静。 “歇儿?” “初一,三班。”她回过神,说完后又问,“这是坏孩子的专利吗?” 景颜像是笑了一声,“那歇儿觉得自己是坏孩子吗?” 她是坏孩子,这句话她自己说过很多遍,也听别人说过很多遍,多到连自己都信了,都习惯了,可是这一刻,嗓子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你是不是我爸爸派来的?”她还是疑惑着问出了这句话。 景颜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了句,“我以为你会问我是不是天使派来的。” 歇儿小声的笑了笑,腿也跟着荡了荡,结果一下子踢到了景颜的腿上,碰到了伤口,立马又疼的咬了咬牙。 “小心,”他微皱了皱眉,语调又压的低低的,“这几天要多留意伤口,不要乱动。” “哦。”歇儿吐了吐舌头,调皮的笑了笑。 景颜把她送去教室,安顿她坐好后又提醒了一遍最近的注意事项,然后指了指她手腕上戴的一串样式夸张的手链,“歇儿能把这串手链送我吗?” 歇儿有些诧异,“你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串新的。” 景颜微微笑了笑,摇摇头,“歇儿,我们来做个约定好不好,从今天开始,你可以指定我陪你做任何一件事,但是相对的,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今天,我想要这个手链。” 歇儿似乎不太理解,微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然后还是把手腕伸过去,“好,给你。” 景颜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底的笑意晕染开来,修长的手指灵活的解下手链,然后装进口袋里,“放学了我来接你,可能会晚几分钟,乖乖在教室等我,还有,这次算是免费的,不需要交换。” 羽歇儿看着他单手闲适的插进口袋转身走出教室,背脊挺得笔直,清隽的背影好看的不像话,脚上那双白色的板鞋也干净的一尘不染,整个人像是阳光里走出来的一样。 而她,就像心底都是阴霾,终不见天日,如今遇上了这秋日最温暖的阳光,便开始滋生了想去靠近的念头。 盛安安看景颜走出教室后忍不住回头开始八卦,“羽歇儿,那人是你哥吗?太帅了,比周乔简直帅一百倍,我要把他换掉了,果断换掉。” 歇儿回过神淡淡的看了眼盛安安,“你能帮我去买个面包吗?” 盛安安点点头,“那你能让我跟那个帅哥认识一下吗?” 歇儿脸色像是变了变,语气淡淡的,“他好像只喜欢坏孩子。” “你们好奇怪!”盛安安瞪了她一眼就跑开了,十几分钟后拿着一个面包塞给她,又“顺带”去帮她打了杯热水回来,转过身的时候装作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你最近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都记得告诉我,我还是很喜欢做好事照顾老弱病残的。” “谢谢你,盛安安。” 安安立马又转过头,有点不可思议的看了她一眼,“羽歇儿会说谢谢,还记得我名字了,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歇儿可能是今天心情比较好,竟反常的对她笑了笑,“你确定要和坏孩子做朋友?” 安安立马严肃的转过身,扔下一句,“我要慎重考虑一下。” 歇儿无声的笑了笑,打开面包开始小口的吃着。 下午的三节课似乎过的无比漫长,歇儿小说也看不进去,睡觉更是睡不着,腿也不敢乱动,就这么安静的坐在角落里盯着黑板出神了半天。虽然仍旧是什么也没听进去,但是老师都有些不适应的时不时就往她的方向看几眼,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羽歇儿每每看到老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都有些想笑。 这个半天她说不出来是种什么心情,只知道心里像是有某些东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样。 放学铃声终于在她数不清看了多少次手表后响了。大家都兴奋地背着书包跑出去,歇儿把桌上的东西收了收,就坐在座位上看着门口,景颜像是跑着过来的,高中部和初中部没在一个校区,跑步的话起码也要十分钟,他推门进教室的时候额头还挂着一层细碎的汗珠,在斜斜照进来的夕阳下亮晶晶的一片。 接过歇儿手里的书包背在前面,然后他微微弯下腰,很轻松的就将比他矮了两个半头的歇儿背到了背上,走出教室后还打趣的说了句,“歇儿太轻了,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歇儿撇撇嘴,问他,“那你明天还会送我回家吗?” 景颜像是笑了一声,才说,“歇儿什么时候需要我,我就什么时候出现,随你召唤。” 歇儿靠在他的后背上偷偷摸着他刚理过的发茬,划在指腹上微微的痒,心不在焉的问了句,“为什么,你不觉得麻烦吗?” 景颜“嗯”了一声想了想,“我前两天刚找大师算过命,然后大师告诉我,我命中缺一个妹妹,可是我在家是独生子,所以,坏女孩歇儿想不想做我的妹妹?” “骗子,”歇儿努努嘴,又把小手伸到景颜胸前,“算了,我就可怜你一下好了。” 前面就是车棚了,景颜把歇儿放到车子后座,然后伸出手十分认真的和她握了握,低低的笑了两声,眼底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叫哥哥。” 歇儿嗔他一眼,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十分不情愿的样子。景颜温热的掌心用力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好了,送你回家。” 歇儿家是二楼,老式的居民楼,并没有电梯,景颜背着她在门口摁了门铃,很快便有人过来开门,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一见到歇儿是被背回来的立马紧张的有些手足无措,目光停在烫红的小腿上,声音都有些发抖,“羽小姐这腿是怎么烫的?用不用我给羽先生打电话通知他过来?” “不用了舒姨,我没事。”歇儿说完又拍了拍景颜的肩膀,“背我去沙发吧,景哥哥。” 景颜并不着急进门,而是侧过头笑了笑,声音都柔软了下来,“再叫一声。” 歇儿拍拍他的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笑眯眯的说,“乖,背我去沙发,景哥哥。” 就是这声景哥哥,带着十几岁稚嫩甜美的嗓音,干净,清澈,像是一股微弱的电流,让他心头一阵酥麻。 舒姨在一旁怔怔的看着笑颜如花的歇儿,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随歇儿一起从羽家别墅搬出来两个月了,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她笑的这么开心。 “这是羽小姐的老师吗?今晚留下吃饭吧,厨房有新鲜的鲈鱼,我待会就去蒸上。” 景颜把她放到沙发上安置好,起身对着舒姨微微颔首,“不了,谢谢舒姨,歇儿的腿最近都不能沾水,吃东西也要避免一些刺激性的食物,舒姨多监督她一点,明天早晨我会来接她去学校。” 歇儿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下巴认真的看着他说话时的侧脸,那薄唇一张一合,便发出那么温润动听的声音来,看着看着腿又不自觉的开始晃来晃去,景颜回头对她皱了皱眉,“歇儿,好好坐着。” 她便立马乖乖的不动了,细细的看着他的眼睛,黑亮的瞳孔里面还能看到此刻自己小小的倒影,真是小小的一个。 她明明叛逆的谁的话都不会听,可是很奇怪,她也只见过他一面而已,却也能因为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这么简单的话便顺从的安静下来,像是被某种说不清的力量牵引着,让她不受控制的慢慢去靠近。 毫无理由。 这便是初遇,十三岁的坏女孩羽歇儿,遇到了改变她整个青春乃至一生的景颜。 Chapter 8 歇儿第二天清晨醒了好几次,最后索性拉开窗帘,一直看着外面渐渐发白的天边,看那暗红的暖阳一点点将云彩镀了一层金边。 她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天亮。 舒姨叫了她起床便去厨房准备早餐了。歇儿自己扶着墙小心翼翼的拐去洗手间刷牙洗脸。门外响起了几声敲门的声音,歇儿没顾得擦脸便起身要去,见舒姨从厨房出来,歇儿喊她,“我去开门。” 似乎是忘了小腿上被烫伤的阵痛,歇儿跛着脚小跑似的过去打开门,嘴角还未完全扬起,一看到来人后脸就立马冷了下来。 “歇儿,腿是怎么烫伤的?为什么不给爸爸打电话?” 来人是羽霆义,羽歇儿的爸爸。 歇儿扶着墙慢慢往回走,头都没回的冷冷道,“我就算是死了,也跟你没关系。” 羽霆义身子瞬间一僵,脸色也立马沉下来,提高了音调警告她,“羽歇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是你爸,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已经读初中了,该学会懂事了!” 羽歇儿冷哼了一声,“那我能请您别叫我的名字吗?这个名字从你嘴里念出来我真是讨厌极了,羽歇儿,羽溪,您给我起名字的时候还真是用心良苦。呵,她们不是都回去你家了吗?你还管我做什么?我这个替代品,就不牢您记挂着了。” 羽霆义的指甲深深的嵌进手心,眉头也拧到一起,眸色深深的看着面前那个瘦瘦的身影,如此抗拒的看到自己的表情,以及,那句你家,他心里便说不清的罪恶感以及疼惜,但此刻,面对羽歇儿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或许从她母亲半年前去世开始,从他把羽溪母女接回家开始,又或者,从她知道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叫羽溪开始,她便表现出了十三岁孩子不该有的仇恨,以及叛逆。她在学校做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她故意要变成坏孩子,去偏离当初自己对她设定的一切生活轨迹,用她自己的方式反抗着,来表现出对他的惩罚,以及,她的不甘,这些,他都知道。 可他偏偏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开解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世事刚刚懵懂,却又执拗的不可一世,心里认定了一个想法便是谁都无从改变。简单的解释,他自己都数不清说过多少遍,而关于他们当年的种种现在去跟她解释怕也不合适,他只好期盼着她可以快一点长大,可以等她成熟起来之后再去试着理解自己,能够释怀这些好好的生活。 “歇儿,你姐姐,”羽霆义说到这里后顿了下,轻叹了口气,眉心微拧,又改口,“羽溪已经去国外读书了,跟爸爸回家住吧。” “我再也没有家了。”歇儿在洗手间把水龙头打开,听着水流与池壁清冷的冲击声,此时,眼泪掉落的声音便小的几可不闻了。 她绝不在他面前掉眼泪,搬出来的时候及此,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母亲生病去世,她可以理解,生老病死,人之常态,她即使难过,即使再舍不得,也可以坚强的面对接下来的日子,因为她知道,她还有一个深爱她的爸爸。那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住进她家,就在母亲去世三个月后的暑假里,她也可以试着去替爸爸考虑,他还年轻,不该就这样一个人孤独终老,他总会给自己找个后妈,这个问题,她也想过,并且试着说服了自己要接受。 可是偏偏,那个女人,他们曾经在一起过,而他们还有个女儿,那个私生女,叫羽溪。 她曾经问过那么多次,她名字的来历,那一刻,她终于懂了。 她替妈妈感到不公平,她也接受不了,她活了十三年,在爸爸的身边十三年了,难道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替代品的存在吗?为什么连名字都要跟那个人的这么相似?爸爸叫了她十三年的歇儿,是不是每次叫出口后想的都是羽溪?想的都是他与那个女人的孩子? 她不明白,那个她本最敬重的爸爸,为什么是这样的人,她以为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自己和妈妈,原来,在这之前,他早已有了别人。 他们一家终于团聚了,而她,变成了那个家的外人。 她再也不知道,自己要懂事给谁看,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像是澄亮的世界瞬时变的昏暗下来,连一颗弱小的星光都寻不到,她就在那片黑暗里迷了路,怎么都走不出来。 舒姨在门口犹豫了好久,听着里面的流水声一直没有停下,最终还是叩响了门,轻声叫她,“羽小姐,先吃饭吧,待会上学要迟到了。” 这句话被水声干扰的有些听不太清,歇儿在隐约听到“上学”这个两个字时才回过神,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了一个影子,那个像是从阳光里走出来的哥哥,那个说话很好听,笑起来很温柔,眼神像是可以安抚人心的景颜。 关掉水龙头,歇儿擦擦手便开门出去。 正小口的吃着馄饨,门又一次被叩响了。 歇儿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还是示意舒姨不用管,自己跛着脚一蹦一跳的过去。她先仰着头趴在猫眼那里看了眼,那时候的歇儿还很矮,只有踮起脚才将将看的到猫眼那里。 看清外面的人后,歇儿嘴角立马就高高扬起,小手也转着门把手开了门。 “景哥哥。”她甜甜的叫了一声。 景颜身上像是还带着清晨暖暖的曦光,居高临下的对她笑了笑,看着比自己矮了几乎两个半头的小脑袋,又微微弯腰与她平视,刚想揉揉她有些乱蓬蓬的短发,就见眼前的小丫头眼圈红红的,不禁皱了皱眉,声音也压的低低的,“歇儿又哭了?是不是伤口太疼?” 歇儿微微怔了一下,脸蛋竟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她移开目光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局促的盯着脚下驼色的地毯,摸摸鼻头解释说,“刚才洗脸的时候可能是进水了。” 景颜微眯了下眼睛,似乎是不太相信,鼻子嗅到客厅的香味,站直身子往里面望了望,见餐桌上还放着食物,便又低下头耐心的看着她的眼睛,“歇儿先去吃饭。” “好。”歇儿抬起头欢快的应了一声,转了身,跛着脚小心翼翼的往餐桌走。 景颜随后进门,把背包放到玄关那里关上门,再转身过来的时候发现歇儿才走出了几小步,便跟过去轻轻将她一提,直接抱起来往餐桌那里走去。 那么小小的一个,提起来也十分轻松,身子瘦的像是摸不到肉一样,他明明跟她还没有那么熟悉,此刻却也莫名的有点心疼。 歇儿怔怔的看着那个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脸庞,近到他清浅的呼吸声就在自己耳边,他的心跳,每一次跳动的起伏都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隽秀的眉眼,那微抿的薄唇,那线条优美的下巴,让她脸颊微微有些发烫。景颜垂眸,对着怀里的人儿笑了笑,那双清亮的眸子便晕开了一层细碎的笑意,里面映着歇儿那张微讶的小脸,温暖的不像话。 歇儿心不在焉的往嘴里塞着小馄饨,并未抬头,含糊不清的问了句,“景哥哥早晨吃饭了吗?” 景颜正耐心的看着那张比同龄孩子要瘦很多的小脸,吃东西时总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咀嚼着,慢条斯理的样子像个小大人似的,微勾了唇角,嗓音淡淡,“嗯,我吃过了。”然后他像是笑了一声,又说,“歇儿吃饭的时候很好玩,跟歇儿一起吃饭一定能多吃一些。” 歇儿低下头看着碗里的小馄饨,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等了会才说,“那景哥哥今天陪我一起吃午饭吧。” 景颜低低的笑了两声,应下,“好,不过今天的交换条件,是歇儿戴的这对耳钉。” 歇儿把最后一个馄饨咽下去,抬头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软软糯糯的问了句,“景哥哥为什么喜欢这些东西?手链和耳钉,都是女孩子的啊?” 景颜不慌不忙的从旁边抽了一张餐巾纸给她擦了嘴角,这才笑着说,“一个月后告诉你原因。” 歇儿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从耳垂上摘下那对并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骷髅头形状的耳钉,又去房间找了个小盒子放进去,这才递给景颜。 清晨的阳光带着属于这秋日的温暖肆意的洒在身上,路边的梧桐树被微风吹动,那叶子发出一阵阵轻微的沙沙声,歇儿坐在车子后座慵懒的舒展了下身子,景颜微微侧了下头,轻轻地提醒她,“歇儿,抓紧我的衣服,小心待会掉下去摔成小花猫。” “哦。”歇儿弯了弯唇角,两只小手紧紧的抓着景颜的t恤,纯白的没有一丝污渍和暗黄,上面还带着一股皂液淡淡的香味,干净,又美好。 上午半天注定又是难熬,这期间盛安安帮歇儿打过一次热水,又搀着她去过两次厕所,临近最后一堂课下课的时候,她又扔过来一个纸条,“中午一起去食堂?我就好事做到底吧。” 歇儿看了眼前面那个时不时偷瞥自己一眼的盛安安,笑了笑,回她,“不用了,谢谢你。” 安安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明明之前讨厌极了这个飞扬跋扈的坏女孩,可上次在食堂看了她被烫伤后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的那一幕后像是不知不觉的就变了,说不上来喜欢,反正也不会觉得讨厌了。 中午,景颜拎着两个餐盒进教室的时候歇儿正无聊的趴在课桌上照镜子,她坐的座位是靠窗的最后一个,午间的阳光正热烈,就那么温暖的将她包裹了一层,小小的脸蛋,小小的鼻子,粉嘟嘟的嘴唇似乎是受了委屈的嘟着,黑亮如子夜的眼睛,那么可爱的模样。 “歇儿,吃饭了。”他笑了笑,还是打断了正自恋的不能自拔的人儿。 歇儿愣了一下,收起面前的小镜子,又手忙脚乱的把课桌上的东西收了收放到窗台上,腾出了吃饭的空地。 景颜把餐盒打开,两份米饭,一份香菇油菜,一份清炒西兰花,一份糖醋排骨。他坐在盛安安的座位上,取了一双筷子递给歇儿,却发现她小嘴嘟的高高的,看着那份排骨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他垂眸细细打量着那张嘟着嘴巴的脸蛋,耐心的问,“歇儿不爱吃糖醋排骨?我问了班里的女生,她们都说女孩子爱吃这道菜,据说是一周只做一次,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歇儿像在撒娇,瓮声瓮气的说,“景哥哥,我忘记告诉你了,所有的荤菜,我只吃鱼,其他的都不吃。” 景颜不免有些意外,忽而低低的笑了两声,把那份排骨往自己前面放了放,素菜都推到歇儿面前,又往她的米饭上加了一些,这才说,“我记住了,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饭吃了一半,他又问,“歇儿昨天去高中部的食堂就是想看看哪个窗口有鱼吗?” “嗯。”歇儿嘴里正吃着东西,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景颜耐心的往她碗里夹着素菜里为数不多的香菇,随口说了句,“以后我看到了都会打好给你吃的。 歇儿正往嘴里塞了根油菜,听到这句话后便抬起头,就见景颜正微垂了眸子仔细的给自己挑着香菇,阳光正打在他的脸颊上,暖色的光影从他挺俊的鼻翼间扑簌跃过,那眉眼间皆染了一层柔软,让她心头一荡。 耳边传来他那低沉温润的声音,口吻随意,却足以让她柔软了心头,“歇儿把香菇都吃了,对身体好。” 有多久了,没被人这样关心过?蓦地,让她有些不习惯,之余,又开始贪婪的希望这种关心可以久一点。 “景哥哥,你会这样,陪我多久?” 他抬头,眼底氤氲着一层细碎的笑意,歇儿那期待的模样就这么映在他清澈的眸底,他牵了牵唇角,“陪你到长大的那一天。” 后来,这句话却又像个魔咒,让他把自己禁锢起来,折磨了那么久。 歇儿抿着唇,不再看他的眼睛,低下头漫不经心的搅着碗里的米饭,小声说,“可我对你来说,是个陌生人。” “是法律上的陌生人,但是,我想做歇儿心里的哥哥。” 后来,他真的做到了,在她心里深深的生根,再也没能动摇。 Chapter 9 周五。 盛安安跟在羽歇儿身后一起去了食堂打饭,见她转悠了一圈后像是不太高兴的沉了脸,便问她,“你在找什么?” “鱼。”她说。 盛安安撇了撇嘴,“初中部的食堂本来就不怎么做鱼的,跟个小祖宗似的这么难伺候。” 羽歇儿没理她,打了一份素炒土豆丝便找了地方坐下,盛安安打完饭后环视了一圈又坐到了羽歇儿的旁边。 “我打了鸡腿你吃不吃,分你一个。”安安夹起一个鸡腿就要往歇儿碗里送,她抬了下眼立马将碗挪开,那个鸡腿毫无预兆的就掉到了桌子上,又滚了滚,翻到了地下。 “我不吃鸡肉,除了鱼,其他的肉都不吃。”她埋头闷闷的吃着米饭,淡淡的说了句。 安安愤愤的看了眼地下掉的那个鸡腿,她还特意把自己盘子里最大的那个想夹给她,就这么被拒绝了,还没个好脸色? “羽歇儿,你,” 歇儿应声抬起头,不远处那个清隽的身影便这样映入眼底,他似乎正在寻找什么,黑亮的眸子扫视着四周,却是有些清冷和淡漠,是她没有见过的样子。她本是想看盛安安,可那人却是太显眼,虽然他是穿了和周围同学一样的校服,周身却又像是自带柔光,在人群中脱颖而出,这校服怕是全校的男生也只有他穿起来最好看,让她想不注意都难。 “景哥哥!”歇儿开心的朝着那个四处张望的身影摆了摆手。 他立马将目光准确的锁定过来,方才眉眼间的清冷瞬间消失不见,他勾起唇角笑了笑,身后是大片的阳光,斜斜的打在他的身上,他就在那一片温暖中这么走来。 盛安安呆呆的看着这个帅气阳光的邻家大哥哥,不自觉的往旁边措了措,好给他留个座位。 “歇儿,把鱼给你吃。”景颜坐在盛安安旁边,对面是歇儿,他将自己餐盘里的那份红烧鱼块推到歇儿面前,柔声说了句。 “谢谢景哥哥,我们一起吃。”歇儿笑了一声,又看了眼旁边有些呆萌的盛安安,努了下嘴,夹了一个鱼块放到她的碗里,“给你吃一个。” 安安盯着那个鱼块看了好久都没舍得动筷子,她嘀咕了句,“我真的是应该把它做成标本给珍藏起来的。” 看歇儿终于是不再小口的吃饭了,那本不是什么美味的鱼块看她吃的这么开心似乎连味道都变好了。景颜看着小馋猫似的歇儿,笑了一声,又压低了声音提醒,“小心鱼刺,歇儿,小口吃。” 歇儿“嗯”的敷衍了一声,抬起头对他笑了笑,一双还未长开的小脸漾起了欢喜的笑容,却是十分可爱,带着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简单与纯粹。 这样才对,景颜想。 吃过午饭,景颜又带她去医务室换了药,经过这几天的休养,小腿上的红肿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水泡那里似乎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 回教室的路上,景颜偏头看了眼旁边这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又低声问她,“歇儿,今天的交换,准备好了吗?” 歇儿停下脚步,她先下意识的摸了下脖子上的吊坠,然后有点紧张的看了景颜一眼,“景哥哥,我的项链不可以给你,这是妈妈留给我的,等我去买了手链给你好不好。” 景颜低低的笑了两声,又弯下腰与她平视,耐心的看着那双漆黑如子夜的小眼睛,勾了勾唇角,“歇儿,今天不要项链,因为这个项链歇儿戴起来很漂亮。今天,”他顿了下,又揉了揉歇儿的短发,上面挑染了几缕红色和黄色,和她这个年纪并不搭,垂下手,又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尖,“今天放学了景哥哥带你去剪头发。” 歇儿不解,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皱着眉头似乎不情愿的说了句,“我不能再剪了,再剪就成小男孩了。” 景颜拉过她放在头上的那只小手,食指勾起她的,那么纤细的一只,瘦若无骨,引着她继续往教室那边走,见她仍旧垂着头,小脸紧绷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心里到底是软了一下,又说,“歇儿,女孩子要留长发比较好看,尤其是歇儿这么可爱的女孩子,黑色的长发最漂亮了。所以放学后我们去把头发染回来,然后我看着你慢慢把头发留长,好不好?” 歇儿咬着唇犹豫了好久,一如当时她去剪掉一头乌黑的长发时一样,就像是好孩子与坏孩子的分界点,让她甚至剪完后还痛哭了一场。 一直走到教室门口,她拉了拉景颜勾着自己的那根食指,见他低下头垂眸看着自己,这才笑着说,“那我头发变长之后景哥哥要帮我编头发。” “好,说到做到。”景颜弯下腰,冲她伸了伸小拇指,“歇儿,我们拉钩。” 他想,这会是一个好的开始。 周六睡了一个懒觉,歇儿直接睡到了中午才起床,勉强的吃了些东西,就被莫名跑来的盛安安拉去了商场。 两个人并未打算买什么东西,只是漫无目的的随意逛着,大多时候都是安安一个人在兴奋地说着话,歇儿在一旁偶尔的应她一句,或者干脆沉默着不说话,安安一开始总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后来便也习惯了,索性继续自娱自乐着。 路过饰品店,她拉着歇儿跑进去看。 歇儿无聊的靠在柜台上望着外面发着呆,安安一会拿起一个问问她好不好看,一会又往她身上比一比,自己看效果。最后看她都不感兴趣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羽歇儿,你的那些个性手链和耳钉吗?被老师没收了吗?怎么最近感觉你像是变了个样子。” 没收?这个词不免有些好笑。 她抬起空荡荡的手腕看了看,又摸了摸耳垂,的确是少了些东西,可她却也没有觉得有一丝的不习惯。 其实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不是吗? 她曾经,是大家口中的乖乖女,老师眼中温顺的好学生,是人见人爱的羽家大小姐。 曾经,呵。 她不禁笑了笑,她的景哥哥,原来是想把坏孩子改变成好孩子。 可那又怎么样,她对所有人都会叛逆,可除了他。 所以即使知道了,她也还是会顺从,那双似有光华流转的眸子,那温润低沉的声音,那微勾起笑意的唇角,都足矣让她为之深陷,便再也逃离不了。 周日睡醒的时候外面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真的是小雨,从窗口望去便是细细密密的水帘似的,不疾不徐,天有些阴沉沉的,望不清远处,一片的雾蒙蒙,像是给这个有些陈旧的小区笼罩了一层灰色的纱帘。 歇儿趴在阳台,两只手撑着下巴望着外面并不清晰的远方看的出神。似乎世界都很安静,静到耳边除了淅沥的雨声,便是雨滴掉在窗子上轻微的滴答声。她很喜欢下雨天,因为她知道,雨停之后,一定会有最美的天空。 景颜中午有打过一个电话来,那时歇儿刚吃过午饭,正靠在窗口看着小说,舒姨进门叫她时候她就像只雀跃的小鸟似的,跑着冲去了客厅。 “歇儿,作业写完没有?”电话那端传来景颜略带笑意的沉吟声。 歇儿趴在沙发扶手上,有些心虚,声音也颤颤的发着抖,“没有,景哥哥,我不知道老师都有布置什么作业。” “歇儿。”他声音越发的低沉了,似乎隔着听筒,歇儿也已经想象到了他那微拧起的眉头。 歇儿抓了抓头发,小声的说,“周一的时候我会问问安安,然后补上。” 电话那端沉默良久,歇儿正犹豫着开口说句什么才好,就听景颜像是轻叹了口气,那声音很微小,伴随着窗外这雨声,很快便消失不见。他说,“歇儿,努力,也可以是为了你自己,没有人值得你去这样浪费自己的人生,你还小,但是这个道理你必须要懂。只有你变得优秀了,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所以,歇儿,答应景哥哥,从现在开始,给自己找一个坚强的理由,然后规划一个未来想要实现的梦想,景哥哥就一直陪着你,到你完成为止,好不好?” 歇儿无声的笑了笑,眼底却蒙上了一层水汽,她对这世界已经失望至极,还有什么,是她想要的,又还有什么,可以让她坚强起来?她已经在黑暗中迷路了,看不清前方,就连身后已经走过的地方都在慢慢消失不见。她把自己禁锢在这片暗无天际的小空间里,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而景颜,就像是周身环绕着一层暖光一样,就这么出现在她的面前,握住了她已经冰凉的手,告诉她,走出这里,前面便是阳光。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景哥哥,可以是你吗?” 未来想要实现的梦想,可以是你吗? “嗯?” 歇儿轻轻地笑起来,“景哥哥,我是说,坚强的理由,可以是你吗?” 景颜像是笑了一声,再开口时都是细碎的笑意,声音温润又动听,“非常荣幸,可以因为我让歇儿坚强起来。” ***** Chapter 10 这雨一直下到凌晨才停,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第二天一出门便是一场凉风袭来,歇儿不禁咬了咬牙,把身上肥大的校服又拢了拢。天空却是很美,湛蓝的像是一副油彩画一样,似被那场绵延了一天一夜的小雨洗了个澡,变得干净如初。 歇儿的腿已经好了很多,除了水泡那里偶尔不小心碰到还是会疼,其他的地方都已经慢慢痊愈了,只是留下了一小片红色的痕迹,医生说时间长了都会褪掉的,不会留疤,让她不必担心。 骑车进了学校,刚进大门口便看有一群人都聚集在了停车棚,时不时还有几个难听的字眼传过来。歇儿皱了皱眉,绕过那里去了旁边停车。从车筐里拿了背包出来跨上,她并未理会那边的争执,直接从外面穿过去教室。 走了几步,却听到里面像是有盛安安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歇儿停下脚步,退回去看了看,外面站了四五个比她要高一头的女生,围的严实,她只好侧着身子挤了进去,探个头看了看,的确是盛安安,正蹲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歇儿把包扔在一边,上去就要拉她起来,手才刚碰到盛安安的手,身子就被旁边站着的一个女生推了一下。 歇儿身子本就瘦弱,这么一推便踉跄的往旁边跌了几步。 “你谁啊?别多管闲事。” 歇儿淡淡的看她一眼,并未理会,站直了身子后继续去拉安安起来。安安这下哭的更厉害了,哽咽着想说话,说了几句也没连贯起来。 那女生弯下腰看了眼歇儿,戏谑的笑了一声,双手抱胸的居高临下看着她,“呦,这是初一的羽歇儿啊?怎么着,给你们同学打抱不平来了?” 歇儿仍旧没理她,把安安扶起来后便拉着她要出去。 “谁让你们走了?这事怎么解决啊?”那女生扯着安安的衣服,把她拉了回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安安身子还在发抖,说话声音小的也几可不闻。 女生不屑的哼了一声,“我这背包都脏了,自行车也摔地上了,你道个歉就算完事了?” 歇儿把盛安安拉到自己身后,抬起头看着那个女生,问她,“那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把车子给我擦干净了,背包呢,买个新的好了。” “好,哪是你的自行车?” 女生扬扬下巴指了指旁边那辆沾了泥巴的白色自行车,车筐里还放着一个粉色的背包,不过此时也有一半被染成了泥土色。 歇儿松开拉着安安的手,上前两步先把那背包拎起来,拉开拉链把里面的书本直接抖了抖全都扔到了地上,然后随手一扔扔到了外面的一个水洼里,又上去轻轻推了一把那辆自行车,整排的车子立马像多米诺骨牌似的全都齐刷刷的倒了。 “操,羽歇儿,你他妈是不是找死?”那个女生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旁边的那几个小跟班也都随着上前了一步,把歇儿和安安都紧紧的围在了里面。 歇儿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车,背包,一共多少钱?我给你买新的。” “谁他妈要你买新的?这事完不了!” 安安拉了拉歇儿的袖子,小声说,“这是初三的高雪。” “高雪?哦,我不认识。完不了就完不了吧,随便。”歇儿拉起安安就往外走。 高雪恼羞成怒的拉开安安,一脚踢到了歇儿身上,歇儿随之被撞到了旁边的铁栅栏处,白色的校服上也多了一个脚印,就在小腹那里。 她咬咬牙要站起来,旁边又过来一个女生直接踢到了她的小腿上,正是上次烫伤起水泡的那里,歇儿疼的脸色立马变得苍白,额头也冒出一层汗珠。 安安跑过去搀她,又被高雪一把拉开,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歇儿,语气轻蔑,“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吗,看来大家说的也都是虚张声势而已。” 旁边的那几个女生立马一阵附和。 歇儿此刻疼的紧紧咬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惨白的像张纸一样。 高雪又上前一步,刚想说什么,身子就被猛地拉开,那力度之大,让她一下子歪到了地上。 景颜把背包扔到旁边,蹲在歇儿面前,先将她的裤腿挽起。一双清亮的眸子此刻却变得幽深,微拧起的眉头也让这张脸平添了一些冷峻。 “景,”歇儿刚开口,却被景颜手指虚虚的贴在唇边,他的声音也压的低低的,似在隐忍,有些沙哑,“歇儿,先不要说话,忍一下。” 白色纱布已经被浸湿,隐约有些血色的暗红,还有脓液流出来。景颜拍了拍歇儿的头,安抚似的对她笑了笑,下一秒,他站起身回头看着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高雪,上前一步,微微低头直接对上她的眼睛,眸色间像是染了一层冰霜,让人不寒而栗,他开口,“我从来不打女生,但你,是第一个。歇儿肚子上那一脚,我还给你,不为过吧?” “学长,学长,我,对不起,”高雪话还没说完,身子就被摔到了对面的墙上,双手捂着肚子站都站不起来。 景颜回身抱起歇儿,一边轻声安抚着一边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伤口裂开了,隐约露着新长出来的嫩肉,景颜叹了口气,温热的掌心覆上歇儿的眼睛,声音都是掩盖不住的疼惜,“歇儿,忍一下。” 歇儿眨了眨眼,算是回应他,那睫毛扫过了他的掌心,微微的痒了一下。 他把手腕贴上她的唇瓣,软软润润的,又压低了声音提醒她,“下次有这种事情,先去找我,不要自己这么傻乎乎的冲上去。” “知道了。” 她开口,景颜趁机把手腕放到她的口中,抵着她的牙齿。 见她不情愿的张开嘴要躲开,又说,“歇儿,怕我疼的话,下次就不许受伤了。” 她的眼睛眨了两下,没有再说话,却有几滴温凉的眼泪掉出来,滑过他的手心,浸湿了那干燥的掌纹。 她想,这应该是她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了,这么简单的字眼,组合在一起,被他用这温润的声音说出口,像是一杯温吞的白开水,无色无味,对于她来说却是枯涸时的甘霖一般珍贵。 他于她来说,是阳光,是救赎,是这辈子独一无二的幸运,至少,在之后的六年里,她是这么认为的。 —————— 车棚打架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老师的耳朵里,歇儿对于这些已经习以为常了,盛安安被老师训完后哭哭啼啼的一直跟在歇儿身边,她去哪里她都跟着,那时候歇儿还笑她,却不曾想,这个朋友后来竟变成了她的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存在。 由于这次事件牵扯到了初一初三和高三这三个年级,下午的时候老师分别给家长打了电话,歇儿知道羽霆义还是不会来,也没当回事,下午半天仍旧是照常过着。 一直到下午放学,学校为了起到警示作用,在纪委处的亭子里张贴了一张“红榜”,点名批评了这几位当事人。歇儿路过那里的时候停下看了看,就见她与景颜的名字中间只隔着一个高雪,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勾了勾唇角笑了一声。 脑袋就在这时被谁弹了一下,她愤然转身,就见景颜嘴角乌青的站在自己身后,有些无奈的抿着唇,她比他矮了好多,这么看去第一眼是先看到他那线条尖削的下巴,再往上才注意到那嘴角。 她伸手拉住他经常勾着自己小手的那根食指晃了晃,似在撒娇。 “景哥哥是不是被叔叔训了一顿?” 景颜叹了口气,弯下身与她平视,无奈道,“景哥哥差点就被赶出家门了。” “没关系,我会收留景哥哥的。”歇儿说完后抬起胳膊拿手指轻轻点了下他那嘴角,却见景颜“嘶”了一声躲开了,便一阵好笑。 “歇儿,”景颜转着她身子看向了旁边那个亭子,指指上面的几张光荣榜,口吻认真的说,“下次和景哥哥的名字一起出现在那上面好不好?” 歇儿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回过身上前走了几步,找到高三的排名榜,景颜的名字赫然就在榜首第三位,年级第三。 她低下头绞着手指,不知在想什么,没有说话,景颜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歇儿,景哥哥还有不到一年就毕业了,在我离开之前,歇儿能不能让我看到一次你的名字出现在这里?最后一个也算。” 最后一个,是年纪第二十名。 歇儿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像是想起什么,又抬头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笑眯眯的问,“如果我做到了,景哥哥拿什么和我做交换?” 景颜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有些意外的低低笑了两声,手指搭在她的肩头虚虚的敲了几下,似在思考,清亮的眸子深深的映着这个小小的身子,再开口时,唇角漾着一抹笑,“如果歇儿做到了,我就保证每周一定会回来看歇儿一次。” —————— 一个月的时间,能让人改变多少呢? 她身上没了那些奇怪的手链耳钉,一头张扬的短发似乎也都长长了些,她乖乖的穿起了校服,没再穿那些破洞的乞丐裤,她不会再故意的跟那些坏男生一起肩并肩的出现在老师面前,制造自己早恋的假象,她开始认真听课,按时完成作业。对了,她还和盛安安成了好朋友,虽然大多时候仍旧是盛安安一个人说的火热。 她一步步跟着景颜的脚步变回了之前的样子,她顺从着他对自己提出的每个要求,她像个张着嘴眼巴巴的等着家长喂糖果的小孩一样,期盼着她的每个改变能得到景颜的一句夸奖,或者,只是亲昵的揉揉头也好。 她很庆幸,自己认识他的时候,是个坏孩子,她也很庆幸,景颜耐心的教她该如何做回一个好孩子,这让她一直庆幸了很多年,如果当年没有遇到他,而自己,如今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于她来说是一场救赎,这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或许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所有的努力,是希望等到长大的那一天,可以变成自己最美好的样子,美好到足矣站在他的身边。 再无所求。 Chapter 11 景颜毕业那天,歇儿拉着他的手掌覆在眼睛上哭的昏天暗地,连话都说不完整,任景颜又是揉头发又是讲笑话怎么都停不下来。 最后,他索性坐在地下,揽着歇儿那小脑袋靠在肩头,一只手被她挡着眼睛,一只手轻轻拍着她小小的肩膀,无奈又好笑的叹着气。 歇儿不知道是哭了多久,终于是哭累了,扯着那只手拿开,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嗓音都沙哑了,还带着哭腔,那么的楚楚可怜,叫他一声,“景哥哥。” 景颜理了理她湿掉的头发,一年的时间,已经长长了不少,黑亮又顺滑,与一年前的那个她简直判若两人,嘴里应着,“嗯,歇儿,我在。” 歇儿湿漉漉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他,撇着嘴,又叫了一声,“景哥哥。” 景颜笑了笑,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继续应她,“嗯,歇儿,我在。” 看她又张嘴想叫“景哥哥”,景颜快她一步,将手腕塞到她的口中,直接堵住了那张粉嫩的小嘴。 “歇儿,不开心就咬一口吧。” 歇儿看了他几秒,然后伸出一只小手握住那个温热的掌心往外移开些,唇瓣轻轻地印到那手腕上,很轻的一下,然后又抬头望着他。 景颜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又低低的笑了两声,毫不客气的将刚理好的头发又揉的乱蓬蓬的,一双清亮的眸子在这阳光下似两颗黑曜石般耀眼,就那么映着她小小的脸颊,“歇儿终于长大了,知道为景哥哥着想了,不错,有进步。” “景哥哥说的一周会来看我一次,别忘了。”她坚定又执拗的看着景颜。 景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歇儿的名字,有没有出现在榜单上?” 歇儿抽抽鼻子拉过他掌心又要哭,景颜见状立马换了语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好了好了,歇儿进步很大了,我知道,最好的成绩是年级二十二名,很快就可以达到景哥哥的要求了,没关系,这个条件景哥哥提前兑换。” 他知道她所有的努力,在他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地方,他知道她不是坏孩子,从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她那执拗的眼神,那张故作坚强的小脸,那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心态,他全都懂,并为之心疼。他其实并没有信心能不能真的帮到她什么,就连一开始的接触都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殊不知,这个开始,便是一生,彼此纠缠,彼此折磨,又彼此躲不过的一生。 —————— 随着景颜的毕业,歇儿也即将迎来初二的生涯。 临近开学的暑假,天气燥热的心情都跟着不太好了,烈日似要把大地晒的裂开一样,窗外的蝉鸣也没日没夜的在耳边吵个不停,无休无止。歇儿整日的不出门,就闷在家里将窗帘拉的严严的,吹着空调看电视或是看小说。 一直到羽霆义带着羽溪去了家里。 歇儿正拿着一盒冰淇淋往嘴里小口的喂着,听见敲门声便将拿勺子咬在嘴里去开门,看清来人后脸色立马变了几变,看着面前那个高自己一头,穿着漂亮的白色纱裙笑的一脸甜美的羽溪,她只觉得内心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讽刺,冷冷的笑了两声,仰着头问她,“羽大小姐来我这小房子里有什么事吗?” 羽溪的脸色一阵难看,看了看旁边黑着一张脸的羽霆义,又低下头笑了笑,开口便是柔柔的轻声细语,“歇儿,我刚从国外回来,给你带了礼物,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说着便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过来给歇儿。 歇儿扫了一眼那个盒子,目光又重新移到羽溪那张看起来十分温柔的脸蛋上,她优雅的像个淑女,浅笑嫣然的站在那里,这让歇儿立马想到了本属于自己的生活和早就已经规划好的未来,如今却生生的被面前的人全盘打乱。 开口时语气已然变得十分讥讽,“为什么我的名字被你叫出来会这么难听?你自己难道不会觉得很别扭吗?羽溪,你是来可怜我的吗?” 末了她又看着旁边似乎已经忍无可忍的羽霆义,补充了一句,“我能求您一件事情吗?看在我叫了您十三年爸爸的情面上,您帮我把名字改了好不好,我实在不想每次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想到这个人。还有,您这么用心良苦的帮我取个和自己私生女相似的名字,我死去的妈妈知道吗?” 羽溪手上那个盒子砰然掉到了地下,她不知所措的看着羽霆义,声音虚软的像是喉咙里堵了一团棉花,“爸。” 歇儿听到那个字后眼泪差点就忍不住了,她紧紧咬了下嘴唇,那痛感让她一下变得清醒,她开口,一字一句认真的说,“你回家去叫个够啊,你在我家门口叫什么?抢走别人的爸爸想来炫耀一番是吗?” 羽霆义拍了拍羽溪的肩膀,似乎是想安抚她,殊不知这个动作在歇儿眼里却是那么残忍,曾经最疼爱她的爸爸,现在就这么像个陌生人一样,冷着脸站在她的面前,去疼爱着一个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她知道羽霆义下一步一定是吼自己一句,索性便后退一步直接用力的把门甩上。随着那“嘭”的一声巨响,地板似乎都跟着颤了颤。像是两个世界,就这样被一扇门,隔绝开来。 听不到,看不到,或许慢慢也就不疼了。 她似乎已经养成习惯了,想哭的时候一定是用景颜温暖的掌心覆住眼睛,所以现在景颜不在,她一定不要哭。 歇儿坐回沙发,盯着对面正在播广告的电视屏幕出神,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继续喂着已经融化的冰淇淋。奇怪,明明那么甜的奶油,为什么现在一点味道都吃不出来呢? 她自己过得好好的,她已经找到了坚强的理由,已经有了自己未来想要完成的梦想,她的景哥哥,说好了一周会回来看她一次,她已经不想做坏孩子了,她现在也会被老师表扬了,她本来都已经快要忘了,可是那些人为什么偏偏要来打扰她? —————— 开学日如期而至。 歇儿的座位已经从靠窗最后一排调到了中间的位置,盛安安也紧随其后的找老师调了座位成了歇儿的同桌,并美名其曰是为了向学习突飞猛进的歇儿同学好好看齐。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五。 上午还是湛蓝的能滴出水的晴天,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天色却猛地阴沉下来,像是被一块巨大的乌云严严实实的遮住了整个天空,闷热随之袭来,压抑的喘不过气,鼻息间似乎都是燥热的湿度。 随着天边亮起的一道闪电,天空像那弯弯曲曲的光线分隔成了两半,随后又是一声响彻大地的雷声,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捂住了耳朵,耳膜却还像是跟着震了一震。 安安扯了扯歇儿的袖角,身子微微蜷着就差缩进课桌了,小声的说,“羽歇儿,你不怕吗?怎么还有心情看着窗外呢?” 歇儿不解的看她一眼,“有什么好怕的,我最喜欢下雨天了。” 话音刚落,头顶的电灯开始一闪一闪的,那微弱的光线已经不足以支撑这整个教室的亮度,闪了几闪,意料之中的,电灯便停止了运作,整个教室陷入了漆黑一片。 旁边有些胆小的女同学一阵惊呼,还有几个男同学不屑的嘲笑,以及老师在讲台上拍着板擦说着安静。四周一下变得嘈杂,歇儿叹了口气,伸过手摸索着找到了安安有些颤抖的小手,然后十指交叉的拉住。 安安反映了一会后突然说了一句,“羽歇儿,我觉得我快被你征服了,以后不喜欢男生了可咋办?” 歇儿听闻就要扯开她的手,嘴里抱怨了一句,“我可不对你负责,我是有喜欢的人的。” 安安像个小无赖似的用力的拉着她并不温暖的小手怎么都不松开,嗤嗤的笑了两声,打趣道,“我知道了,你的景哥哥,要我我也喜欢。” “你不能喜欢!”歇儿透着黑暗还是白了她一眼,虽看不清她的眼睛,安安还是被这种迎面而来的冷意逼仄的颤了颤身子… 由于电路故障,今天下午四点钟就提前放学了。 歇儿背着包站在教学楼的台阶上,看着外面那瓢泼大雨这才开始犯愁,大家都陆陆续续被家长接走了,盛安安陪她站在一起等着,说待会可以送她一起回家,可歇儿并未打算麻烦他们,心里又隐隐期待着,那个人,会不会突然的出现呢? Chapter 12 一直到教学楼里空荡荡的只剩她自己。 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天也黑得更加厉害了。 歇儿看了看手表,五点多了,便将背包挡到头上挡雨,一鼓作气往车棚冲去。 校门口驶进来一辆私家车,那车灯在这昏暗的天色里亮的异常扎眼,歇儿微眯了下眼睛,看清那车牌后脸色瞬间就变冷了。 毫无疑问,那辆车直接往她的方向开过来。 她闷闷的推了自行车,刚推出车棚,一抬头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穿过校门口往这边跑来。 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球衣,黑色运动裤,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了,额头上凌乱的贴着些细碎的发丝,清亮的眸子像是被这水汽染了一层似的,黑曜石般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对上歇儿的目光,他立马就笑了,脚步也迈的大了些,就这么在雨中,向她跑来。 她期待的那个人,真的如她所愿的出现了。 那时候她想,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呢? 那辆黑色的私家车停在歇儿面前,打下车窗,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微微颔首,“羽小姐,我送您回家。” 歇儿淡淡的瞥他一眼,将车子扔在原地,向雨中那个不远处的身影跑过去。 “歇儿,你跑什么,都淋湿了。”景颜把雨伞往她这边偏了偏,弯下腰拍拍她身上的水珠,压低了声音训斥了一句。 她撇撇嘴,有些委屈,“我以为景哥哥不管我了。” 听到这句话,看着面前这张泫然若泣的小脸,景颜的心像是一下就软了,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头,眼底是满满的宠溺,“我打球打了一半看天色不对就立马跑来了,这不,连衣服都没换,从学校到这里坐了两个小时的车,歇儿你说,我怎么会不管你?” 歇儿扯了扯景颜的衣角,笑弯了嘴角。 景颜将雨伞递给歇儿,然后蹲下身让她爬到背上,又微微侧头提醒她,“歇儿把伞抓好了,自己不要淋着,不用管我,咱们去外面打车。” 歇儿还未说话,那辆私家车便掉头停在了他们身边。 “羽小姐,我送您回家吧。” 景颜侧头看了看她,“歇儿,是不是你爸爸派人来接你的?” 歇儿像是个无骨虫似的软绵绵的趴在景颜身上,不情愿的嘟了嘟嘴,“是,可我不想坐他们的车。” 景颜没再征询她意见,直接拉开了后座车门,命令式的口吻,“歇儿,进去。” “景哥哥,我不要。”歇儿死死的扒着景颜的脖子,说什么都不下去。 景颜索性松了手,将雨伞从她手里拿回来,声音沉沉的像是生气了,“歇儿,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就坐这辆车我送你回家,要么我现在就自己走了,以后也不会来看你了。” 歇儿哼了一声从他背上爬下来,绷着小脸坐进车里。 景颜收了伞,随后也坐进去,就在歇儿旁边,却见小丫头赌气似的把脸别到窗侧,身子也紧紧贴着那侧车门,不禁笑了笑,并未理她,照以往的惯例,她自己待会消气了便都好了,现在只会越哄越娇气。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景颜好久,才犹豫着问道,“请问您是羽小姐的?” 景颜先侧目看了她一眼,见一张小脸仍是紧绷着,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不由的勾了勾唇角,回,“我是她的学长,今年刚从这里毕业。” 司机松了口气,“哦,那谢谢您对羽小姐的照顾了。” “不必,我一直把歇儿当妹妹看,希望您下次看到天气不好的时候就记得过来接她回家,因为我学校离得比较远,怕是有时候会来不及。” 司机笑了两声,说,“那是自然。” 一直到车停在歇儿公寓的楼下,她仍旧是绷着脸一句话不说。 景颜扭头看着她,表情也认真起来,“歇儿如果还是不说话我就先回学校了。” 歇儿立马眼睛一酸,差点就哭出来,皱着眉头转过头看他,瓮声瓮气的叫他,“景哥哥。” 景颜没说话也没看她,推开车门便下了车。 歇儿以为是自己惹他生气了,正要推开车门下去,便见他从车尾绕了过来,打着伞站在自己跟前,伸出一只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后来,歇儿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自己早就已经被他了解的这么透彻了啊。 舒姨去了厨房煮姜汤驱寒,景颜坐在沙发上拿着毛巾给歇儿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年的光景了,歇儿当时假小子似的短发已经过肩,身高似乎也长了不少,却是仍旧比景颜低了两个头,眉眼似乎长开了些,越发的精致了。黑如子夜的眼睛,睫毛长而密,睁眼闭眼间跟小扇子似的,圆润的鼻尖,白皙又透亮的脸蛋,只是唯一没变的是仍旧瘦瘦的一点肉都捏不到。 头发擦的差不多干了,歇儿伸个懒腰顺势躺到沙发上,将景颜的大腿当了枕头,十分的怡然自得。 景颜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头,“歇儿,最近学校食堂有没有做鱼?” 歇儿叹了口气,仰着脸从下往上看着那张距离自己很近的脸廓,似乎又成熟了些,更有味道了些。这让她有些心慌,总怕自己还没长大景颜便先交了女朋友,那可怎么办。 “很少啊,我们初中部的食堂几乎是不做的,高中部好像是偶尔会有,但是我也不怎么去了,因为会睹物思人的。” “睹物思人?”景颜低低的笑了两声,捏她鼻头的力度又大了些,松手时鼻头已然通红了,像个可爱的小丑似的,“歇儿最近语文看来学的不错,还会用睹物思人了。” “对啊,”歇儿笑了笑,继续说,“我还学会了一句古诗,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我当时看完后觉得这句诗说的就是景哥哥你。” 景颜今天似是对这张小脸来了兴趣,刚蹂躏完鼻尖又转移到了下巴,拇指和食指指腹轻轻地捏着那有些尖削的下巴,语气训斥,嘴角却是挂着笑意,“歇儿一点都不知羞,那句古诗的原句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歇儿努努嘴,没再说话。 “歇儿,有些话,我想跟你谈谈。”景颜屈指刮了下她的额头,让她注意力集中一点,见她认真的看着自己的眼睛,这才开口,“关于你和你爸,你要试着去理解他,歇儿已经慢慢长大了,每一年都要比之前成熟一些,对不对?” 歇儿从他腿上离开,坐直了身子,方才一直笑着的小脸立马又绷得紧紧的。 “歇儿现在才十几岁,可能并不懂大人的世界,有些事情,也就没法去跟你解释,但是歇儿你要记住一句话,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相对的,每个人也都应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更何况,这是你最亲的人。你可以去试着想一想,他之前为你做过的所有的事情,难道都不能换一次你去原谅他的机会吗?而且你爸也没有说过你是姐姐的替代品,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对不对?也许是歇儿太敏感了也说不定呢?” “景哥哥,现在连你也觉得我错了是吗?你知道羽溪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我看着我叫了十三年的爸爸冷眼看着我,然后去安慰她,再听她叫那声爸爸的时候我有多难过吗?我现在特别讨厌我的名字,真的,我一见到一听到这两个字就情不自禁的会想到羽溪,明明我才是爸的女儿,她是私生女,可凭什么我要带着这个名字生活在她的阴影下面?”歇儿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景颜眸色深深的抿了抿唇,将手心覆上去,轻叹了口气,另一只手又揽在她的肩头轻轻地拍着,“歇儿,不说了,以后我不再提这些了,你开心才是最主要的。” 歇儿拉着那只手呜呜的哭了几声又扯下来露出小脸,自己拉着景颜的手背狠狠地擦了擦眼角,一副坚强又肯定的语气说,“我才不要因为这些哭呢。” 景颜好笑的看着她,用力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在歇儿真的长大之后,景颜今天跟她说过的话她才真正的理解了,只是此刻的她,太过固执,固执到后来回想起来时都觉得现在真是自作聪明,又自命清高,认准了一个道理便会头也不回的走到底。 正是如此,她的确失去了一些东西,可后来得到的,却也弥足珍贵。 这样,是好,还是坏?其实并无从判断。 Chapter 13 这种淡若止水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歇儿高二那年暑假。 景颜大学毕业,正带着满腔的热情投入实习生涯,在一个知名的律师事务所做实习律师,开始为他后来的事业宏图奠定基础。 而歇儿,开始犹豫开学后该选文科还是理科,她是倾向理科多一点,但是又考虑到大学想报法学专业,这样以后无论是工作还是平常的聊天,都可以与景颜有更多的话题。 毕竟,未来的所有规划,都与他有关。 羽霆义的司机陈叔去公寓的时候歇儿正安静的在书房写作业。 她开门后有些不耐烦的看着来人,瞪了几秒却发觉有些不对劲。 “羽小姐,羽先生,他,”陈叔张了张嘴,话只说了一半又微皱起眉头,就这么看着歇儿,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歇儿不解的看了他几眼,转身就要回房间,随口敷衍着,“我还要去写作业,没事的话我关门了。” 陈叔上前一步拍了拍她的肩膀,像个长辈似的那么语重心长,“羽小姐,接下来的日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羽先生他,贪污被人举报了。” 歇儿诧异的转身,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受突然涌上心头,让她有些头晕的恍惚了一下,她试着去看陈叔的眼睛,想问问他是不是爸爸在惩罚自己不听话所以开了一个玩笑,又或者,这个消息是假的,调查清楚之后自会安然无事。 可是,陈叔那张生了些皱纹的脸上是她从未留意的沧桑,以及,无奈。 看着歇儿这不敢相信的神情,他叹了口气,“羽小姐,羽先生,判的是无期。” “知道了。”歇儿低下头,咬了咬嘴唇,转身“嘭”的一声关了房门。 她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一直到夜色渐深,那星星寥寥无几的挂在那黑压压的夜空,显得这么孤零零的。 景颜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跟在前辈身边参加一场研讨会,他匆忙的请了假赶回公寓。门打开,就见歇儿冲着他笑,小声唤他,“景哥哥。” 他心头骤然一疼,微微弯下身子捏起她那瘦瘦尖尖的下巴,让她仰起头,然后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却发现竟没有一丝红肿,也就是,她一直都忍着没有哭。 她明明在对自己笑,可他看了却那么心疼。 她笑弯了眼睛看着他,小声的问,“景哥哥,我能抱抱你吗?” 看着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景颜眼睛立马就酸了,用力的闭了下眼,他伸开双臂揽她入怀。歇儿最近身体长得快,他近来忙着实习,大概有两个月没有见她了,这么抱来才发现,歇儿的头已经可以贴上他的胸膛了,不再是之前那小小的一个了。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揉了揉,歇儿的身子却贴他贴的更紧了些,像是漫天大雪的荒野终于找到了那堆正烧着的篝火般再也不愿放开。 可是这一贴紧,却让景颜身子僵了一下,正打算放到她后背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他的坏女孩,真的长大了。 这么快,他明明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候的样子,清晰的就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可怀里小丫头的变化却让他骤然清醒,她长高了,头发变长了,她一直很乖,对自己,也越来越依赖了。 “歇儿,”他轻拍了下她的后背,“去沙发,景哥哥陪你说说话。” 歇儿双手却揽的更紧了些,乱蓬蓬的小脑袋压在他的胸膛里摇了摇头。 他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像是哭了,却没有声音,又或者,她还在忍着不哭。 景颜轻叹了口气,将她身子轻轻一提,抱在怀里往沙发走去。 这么抱起来并不吃力,可心里有什么东西变了呢,他也说不清。 再垂眸去看,眼圈的确是红了。 “歇儿,难过就哭出来。”他像每次她不开心的时候一样,将掌心覆到她的眼睛上,轻声劝着。 他温暖干燥的掌心,是她每次想哭的时候那座带给她安全感的港湾,她像是养成了习惯,每次哭,都要他在身边,每次哭,都只在他的掌心里才会彻底的放下防备,痛快的哭一场。 他于她,就是无坚不摧的盔甲,任何时候,任何事情。 歇儿抓着那只手用力的贴紧脸颊,开口时嗓音都沙哑了,带着哭腔,她像是先笑了一声,才说,“景哥哥,我虽然恨他,可是,他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他就这么突然的从我生活里消失了,我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的捶在胸口,钝钝的疼着,他看着身侧这个用力拉着他的手掌哭的不能自已的丫头,心头泛起一阵阵酸涩,胸口压抑的有些喘不过来气,像是堵了块石头,那么沉重。 他理着她有些湿掉的长发,时间过去五年了,歇儿已经从第一次见面时毛头小子似的短发留到了及腰长发,她现在会很自觉的安安静静的学习,按照自己的标准保持在年纪前二十名,甚至在他面前,从来从没有表现出青春期孩子的一丝叛逆,自己提出的要求,她全都努力的在做着。 他就这么看着她,一点点的长大了。 良久。 听着那抽泣声变小了些,他拍了拍那小脑袋,又把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头,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笑着说,“景哥哥已经开始上班挣钱了,可以养的起我的歇儿了,我们现在可以每周吃三次鱼,等景哥哥以后涨工资,就每天都会给歇儿做鱼吃,但是歇儿要等等景哥哥,好不好?” 歇儿又吸了吸鼻子,然后才放下那只覆在眼睛上的手,两只眼睛红肿的像小兔子一样,眼底像是还噙着泪,有些湿漉漉的,刚哭完的小脸苍白的那么让人心疼。她就这么抬起头看着他,肩膀还有些微微抖着,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小声说,“景哥哥,我不吃鱼只吃素菜也可以的,我不会乱花钱了,不会随便买东西了,我也一定会好好学习。” 还有,快一点长大。 景颜就这么看着面前这张小脸,清澈如初的眼神,带着未经世事的纯洁,又有那么一丝坚定与执拗,这么的可爱,这么的让人没法不放在心上。 歇儿的眼角有一滴眼泪慢慢的滑落下来,景颜心里动了一下,然后贴过去,温凉的唇瓣印在那滑到脸颊处的一滴泪上。 咸咸的。 其实后来想起来,他都仍旧说不清当时到底是为何想去吻她,像是受了什么蛊惑,情不自禁的。 歇儿怔怔的看着他,却见他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毫不客气的又把大手覆在自己头上用力揉了揉。 “舒姨呢?”景颜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房间有些乱糟糟的,像是好多天没有整理了。 歇儿脸蛋微微有些发热,她低下头不再看着景颜的眼睛,小声说,“舒姨半个月前就辞职回家了,她最近身体不太好。” 景颜无奈的叹了口气,又笑着说,“那看来我要学学做饭和整理房间了。” 歇儿抬头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一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又立马移开眼睛,小声叫他,“景哥哥。” “嗯?”他微挑了眉毛看她,用眼神询问。 歇儿有些心虚的绞着景颜的衣摆,像是做了错事不敢大声说话,“我半个月没吃鱼了,以后再吃素菜好不好,今天景哥哥给我做鱼吃吧。” 景颜见她这副小可怜的样子不禁低低的笑了两声,屈指刮了下她已经哭红的鼻头,又弯下身子去看她那快要埋到怀里的小脑袋,微扬了嘴角,“歇儿先去洗脸把自己收拾好了,要不然待会一出门大家都会以为我欺负你了。” 歇儿眼神一下就亮了,跳下沙发,“我去洗脸!” 景颜望着那个雀跃起来的背影却陷入了沉思,距离歇儿成年,还有最后一年的时间了,而那一天如果真的来了,他又一定舍得就这么放开她吗? 有些东西像是悄然改变了,只是,当事人总是最晚才知道。 —————— 从超市买完鱼和蔬菜出来,歇儿像是心情好多了,走路也开始蹦蹦跳跳的,景颜比她走的快了些,她看了看前面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那个身影,只是一件最简单的白衬衣,他却总能比别人穿起来好看,清隽,又带着一些若有若无的淡漠,吸引着人想去靠近,却又不敢轻易靠近。那眉眼已然比之前成熟了许多,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泰然自若的气场,或许和职业有关,他只要站在那里,便是她全部想要的安全感。 至于身高,歇儿偷偷试过了,只要自己踮起脚,再抬头的时候便可以将将触碰到他的下巴了。 这很好,她想,就像是她离他近了一大步一样。 只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有些东西是身高所无法跨域的,就像是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鸿渊,他明明就在面前,清晰可见,可那沟壑太宽,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 此时,他的衬衣袖口都翻折到了手肘处,露着那线条紧致的手腕,一只手拎着超市的购物袋,里面那条鱼还会偶然的翻动一下身子,挣的那只手也跟着动了一下,另一只手闲适的插在西裤口袋里,松松垮垮的露出来一截,歇儿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小手,握了握拳,然后咬着嘴唇跑上前一步。 正巧景颜将手里的购物袋从右手换到了左手,歇儿心跳加速的红着脸伸出小手去握住了那只刚腾空的右手,然后顺势的十指交叉,牵住。 景颜因为这突然牵过来的小手微微怔了一下,身子也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僵住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心悸吗?他并不想承认。 他顿下脚步,偏头看着旁边正四处张望转移注意力的小丫头。演技明明那么拙劣,却还装的一本正经的样子。 像是舒了口气,他才似笑非笑的睨着她,声音压的低低,叫她,“歇儿。” “嗯?”歇儿装作若无其事的回过神,笑眯眯的看着景颜,“景哥哥,怎么了?” 景颜微皱了下眉,眯起眼睛,似在告诫,“歇儿已经长大了,不可以再这么牵着我的手了。” 歇儿眼睛中很快闪过一丝失落,又瞬间消失,她低下头,小声的“哦”了一声,然后把手抽了出来,加快了脚步走到了景颜前面。 心里像是突然空了一下,他轻轻地蜷了蜷那只她刚牵过的手,又不动声色的舒展开。 景颜停在原地,看着前面那个低着头的身影,双手似乎都无处安放的绞在一起自己心不在焉的把玩着,像是受了委屈,那么孤单的样子。 她虽长高了,懂事了,其实在自己面前,不过也还是个小丫头而已,一个完完全全的依赖着自己,相信自己的小妹妹罢了。 想到这里,心也到底是软了一下,酝酿了笑意,这才勾起唇角喊她,“歇儿。” 歇儿正走到一个路灯下面,听到景颜喊自己,这才停下脚步,有些不情愿的回头去看。 他此刻正长身玉立站在这路灯将将笼罩着的边缘之下,往后一步是黑暗,往前一步便是明亮,那路灯昏黄的光线正扑簌在他的脸上,像是笼了一层暖光,微弱,看不清他的神情,他身后长长的拉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像是与那黑暗融为一体一样。 他慢慢向她走进,一步步走进这熹光里,就像是他在歇儿心里的样子,温暖,明亮。 歇儿本以为是自己惹他生气了,走近了才发现,原来他是笑着的,这才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 就见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像之前那样勾起她的小手,牵着她往家走去。 “这是属于我和歇儿的牵手方式,好不好?” Chapter 14 歇儿一番考虑后最终还是选择的文科,高三开学,她便搬去了宿舍住,景颜工作很忙,一周五天都在忙的团团转,就连周末偶尔也会不得清闲。 虽只是高三上学期,可这气氛却是在刚开学时便已经变得无比压迫了。歇儿并不太喜欢文科的那几个科目,需要背的东西太多,每日都枯燥的不得了,好在周五放学后便可以回家了,这在当时的歇儿心里无疑是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了。 景颜很少会按时下班,歇儿每周回去后便先把房间大概收拾一番,然后乖乖在书房写着作业等景颜回家。时间长了,这便像是养成了一种习惯,每周两天的相处,景颜会带她去超市或市场买菜,然后照着菜谱做一些不同口味的鱼,虽然大多数都不太成功。 可那又怎么样呢,她享受的,不过是与他这样在一起的过程。 两人一同站在有些拥挤的流理台前择菜洗菜,然后看他并不熟练的刮着鱼鳞或是片鱼片,那鱼还总是半死不活的蹦一下,经常惹得歇儿一阵乱叫。她给他念着菜谱的步骤,偶然还会念错直接越到下一条,他在一旁忙不迭的跟着做,也会经常突发奇想来个自创的“新做法”。 歇儿那时总是乐在其中,觉得这就是情侣间的日常,她想,等她再长大一点,她就可以像电视里那样,趁他专心的做着菜,然后从后面环过手臂紧紧抱住他,她想,距离那一天,已经很近了。 高三下半年,学业更加紧张了,歇儿一回家便扎进书房,做不完的模拟卷子和针对性测试,那时候景颜的工作已经步入正轨,也开始自己接手一些简单的案子,时间变得规律些了,每周五都会准时在歇儿放学前去学校门口接她一起回家,而买菜做饭的任务,自然也全都落在他自己身上。 那时候他还总是打趣,说歇儿是被自己培养成了小学霸,歇儿总笑眯眯的看着他,并不回答,因为她知道,她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离他近一些。 她未来想要实现的梦想,她坚强的理由,她面对一切的盔甲,她的景哥哥。 临近高考那几天,歇儿开始失眠,精神状态极其不好,脸色也蜡黄的可怜。景颜提前两天请了假回公寓,将歇儿的复习资料全都收起来放好,上午就带她出去附近骑骑单车,下午在家听听音乐或是看场电影,晚上便会看着她喝完一杯温牛奶,任她拉着自己的手将脸埋进手心一直睡熟,再将保温杯放到床头。歇儿半夜会有喝水的习惯,景颜住进来之前,她总是忘记在床头备着水,半夜再不情愿的起床。于是,才有了这个保温杯的来历。 关于她所有事情,他都恨不得亲力亲为才能放心,像是照顾妹妹吗?他有时候自己还会打趣,像是养了个女儿一样。 —————— 歇儿永远记得自己考完试从大门口出来时的情景。 门口熙熙攘攘的站满了家长,他们那种期待,兴奋,又或是紧张的神情,像是一把小刀剜在歇儿的心头,生生的疼着,看着那么多陌生的面孔,似乎周身都是被别人家的温暖隔绝在外一样。歇儿心里有一瞬间的空洞,酸涩很想哭。可就在下一秒,不经意的抬头,那个清隽的身影便出现眼底。 毫无预料的。 他就安静的站在那人群最外面,与这边的喧闹似乎是隔开了一个世界,闲适的斜靠在一颗合欢树下,一只手松松垮垮的插进口袋,像是一早就发现了自己,目光一直锁定在自己的脸上,那么淡淡的勾起唇角笑着。 那天的合欢花开的正漂亮,粉色的,一团团的像是长大的蒲公英,零零散散的挂满了枝桠。那斜斜的阳光透过那稀疏的叶子洋洋洒洒的在他的脸上和身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似是将那温暖揉碎了一样。那脸庞早已脱了稚气,眉宇间是一种淡漠的疏冷气质,随着时间的刻画已然更加的精致,他那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像是被那合欢花染了一层淡粉色,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 似乎连空气都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歇儿方才内心的空洞一扫而光,他总是出现的这么刚刚好,偏偏都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 这样的他,让她如何不喜欢? 那一年的,明月清风,郎朗少年。 那时,便已经注定。 —————— “景哥哥。”歇儿雀跃的像个小鸟似的跑了过去,一下子就撞进了景颜的怀里。 景颜无奈的敛了下眉,被这突然的大力度拥抱猝不及防的身子跟着僵了一下,虽然不是第一次,但身体像是总适应不了一样。 过了会。 他轻轻地揉了揉歇儿的头,她今天将长发梳起来扎了一个马尾,活泼又俏皮的模样,笑了一声,才问,“歇儿考的怎么样?” 歇儿把脑袋从他怀里钻出来,身子仍旧紧紧抱着没动,调皮的眨了眨眼,声线带着一种属于她们这个年纪的甜美,“特别有信心,所以景哥哥可不可以满足我一个小愿望?” 现在的距离让他身子僵硬的一时无法放松,像根紧绷的弦,连动一下都有些吃力。景颜轻咳了一声,然后不轻不重的捏了下她的肩膀,“先上车,然后再告诉我你的愿望。” 那时候的景颜工作才刚刚转正,交通工具也只是一辆自行车,那时候的他们生活还有些拮据,歇儿的学费和生活费都靠着景颜那并不可观的工资维持着。 可是那时候简单又纯粹的美好,后来却再也找不到了。 歇儿坐在后座,紧紧抓着景颜的白衬衣,因为考试时太过紧张小手都是汗渍,这么一抓,便留了两个黑乎乎的小手印在那白的一尘不染的衬衣上异常显眼。 歇儿盯着那印子嗤嗤的笑了两声,景颜微微侧头看她一眼,用眼神询问。 歇儿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转移了话题,“景哥哥,鉴于我高考结束,送我一个小礼物怎么样?” 景颜听闻便笑了起来,声音温润的像是一阵徐徐吹来的凉风拂过耳际,“好,只要在我现在的能力范围之内,不过,如果歇儿舍得几天不吃鱼,或许买个贵些的也可以。” 不吃鱼?她当然舍不得了。 至于小礼物,她也早就已经选好了。 车子放在商场门口,景颜习惯性的一只手插进口袋,歇儿低头看了下他的另一只手,白皙,修长,那带给她无数次安全感的手掌。然后犹豫着上前一步握住那食指,像往常一样。景颜似乎怔了一下,侧目看了她一眼,却见她若无其事的指了指右前方的一个饰品店。 歇儿轻车熟路的拉着景颜跑过去,然后在情侣对戒的展示柜前面站定。 景颜微敛了下眉,心里像是想到什么,薄唇微抿着刚要开口,就见歇儿指着其中一对戒指对售货员示意了下。 犹豫着,他还是开口,声音压的低沉沉的,似乎不太高兴,“歇儿为什么要买情侣对戒,是不是偷偷交男朋友了?嗯?” 歇儿闻言想笑,又认真的忍着没笑,脸上的表情却是可爱的很。她用力的抿着唇,看着景颜微皱的眉头和带着警示的眸色又有些心虚,低下头将目光锁定在那对售货员取出来的戒指上,一对很便宜,很简单,上面甚至没有一颗水钻的对戒,她假装在认真的打量的,小声的说,“景哥哥,我已经长大了。” 余光扫到景颜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眸光也一下子变得幽沉,歇儿立马紧张的解释,“不是,景哥哥,我没有交男朋友,这是想买来我们一人戴一个的。” 末了又低下头小声的加了句,“就算真的交男朋友了也不该由我来买的。” “歇儿,”景颜似乎是叹了口气,神色丝毫没有好转,反而更凝重了些,那一字一句说的无比的清晰,“这是情侣对戒,我们不能戴。” 这句话歇儿早就在脑海中想到过无数次了,可是真的听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心里还是觉得酸酸的有点难过。 也只几秒钟,她很快的调整了状态,笑眯眯的看着景颜,拉起他那骨节分明的左手,微微像是有些僵硬,甚至一点都不温暖,那指尖都是温凉的,让她瞬间心里都跟着一紧。 她很紧张的将那个男款的戒指套到了他的小指上,又装作若无其事的说了句,“就像景哥哥说的,牵着你的食指是属于我们的牵手方式,把这个戒指戴到小指上也是属于我们戴戒指的方式好不好?” 景颜眸色渐沉,看着歇儿拉着自己的那只小手,当年的坏女孩,真的长大了,而有些东西,也真的不知何时已经变了,她让他再也无法忽视这些变化。 良久,他才重新抬起头,刚想抽回手将那戒指摘下,却对上歇儿那期待的目光,像是清晨的麋鹿,清亮的眸子,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就那么微微睁大了些看着自己,看了几秒,心里终是软了下来,再不忍拒绝,拍了拍她的头,笑着应,“好。” 他最看不得她委屈,哪怕只是一点也看不得。 Chapter 15 他可能根本想不到,也没有去想,这么简单的一个字,带给歇儿的,却是怎样的开心。 学校第二天有毕业晚会,歇儿一番软磨硬泡终于说服了景颜去参加。 她换上了漂亮的白色纱裙,头发微微烫了大卷散在腰际,穿着她今年生日时景颜送她的那双小凉鞋,涂了淡淡的唇彩,并没有多做装扮,却在人群中靓丽的无法忽视。 晚会五点钟开始,歇儿一直扭着头看着入场那里,景颜却迟迟没有出现,校长和各级老师都在台上轮番讲着话,歇儿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心里焦急的坐都坐不住,几次站起身想离开座位去门口看看,都被盛安安一把拉回来。 讲话结束后是每个班级的表演时间,看着旁边空出来的座位,歇儿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沮丧的垂着头一言不发,过一会就再扭头看看入场的地方。 周围黑压压的那么多人,歇儿却突然觉得世界空的像是只剩了她自己一样,那个人若不在,身边有再多人又怎样?低头绞着手指,看到了小指上戴的那个戒指,她反复的研磨着那小小的一圈,心里像是安静了下来,这才微勾了勾唇角,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 她敏感多疑,又总是喜欢自我安慰,这个习惯,或许是从十三岁开始,便一直伴随了一生。 就这么低着头发呆,台上热闹的舞台剧,台下一阵阵的掌声,那么吵,她却什么都听不清。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盛安安用手肘碰了碰她,小声提醒,“你准备好了没,下一个就该你上场了。” 歇儿怔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盛安安一眼,又看向台上,是五班的表演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舞台剧,而下一个,便是她了。 可是,她等的那个人,还没有来。 她莫名的开始心慌,心里像是被无数只小蚂蚁啃噬着,怎么都静不下来。 听着主持人念完自己的名字,歇儿最后望了一眼入场口那里,仍旧是空空如也,这才闷闷的转身向台上走去。 接过麦克风,她微微弯腰做了自我介绍,脸上却怎么都笑不起来,眼睛酸涩的有些想哭,抬头时,耳边的音乐前奏已经响起。几乎是下一秒,就看见那个人,正推开门从入场口信步走来,一如既往的黑裤白衣,单手松松垮垮的插进口袋,远远看去,像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淡漠与疏冷,却又清隽而悠远。 他穿过那条并不宽敞的过道,灯光昏暗,却又是这观众席里唯一的光亮,就这么微勾了唇角,一步步向她走近。 他所及之处,便是她全部想要的安心。 哪怕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要他在那里,就够了。 —————— 音乐伴奏已经开始了,歇儿开口,唱着那首她练过不知道多少遍的歌曲。 对我好对我好好到无路可退。 可是我也很想有个人陪 才不愿把你得罪于是那么迂回 ……… 短暂的停顿,歇儿却怔怔的看着景颜大步跨上了舞台,笑着对她挤挤眼,然后拿起旁边的那把吉他,站在了离她两步远的左边。 音乐在继续,她开口,声线却紧张的都有些颤抖,而景颜,正微垂了眸子,修长的手指拂在弦上,一下一下拨着那弦。 或者说,是一下一下拨动着她的心。 一时进一时退保持安全范围 这个阴谋让我好惭愧 享受被爱滋味却不让你想入非非 就让我们虚伪 有感情别浪费 不能相爱的一对 亲爱像两兄妹 爱让我们虚伪 我得到于事无补的安慰 ……… 歇儿一边唱着一边用余光看着身侧的景颜,而他,始终都是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看不出情绪,就那么安静的弹着吉他帮她伴奏。 舞台上明亮的灯光从斜上方打下来,映着他俊朗的脸部线条,然后在下颌那里浅浅形成一道阴影。 她突然很想抱抱他。 周围像是被放空了,世界安静的只剩他在她的身边。 没有背叛,没有生离死别,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索性,她侧了身子,就那么看着旁边的他,突然涌上心头的触感蕴湿了眸子,随着眼底湿漉漉的一片,旁边的他也开始朦胧起来,像是笼了一层白雾。 她继续唱着。 对我好对我好好到无路可退 可是我也很想有个人陪 才不愿把你得罪于是那么迂回 ……… 陈奕迅的兄妹,里面有那么几句歌词,是她想要说给他听的。 只是,说者有意,至于,听者,或许是无心,或许,是刻意的逃避。 —————— 毕业晚会一直到八点多才结束。歇儿跟在景颜身后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会场,走廊的灯光并不怎么亮,她低头瞥见他小指上那个银色的指环却一阵开心,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回到家的时候不到九点。 灯光打亮,那客厅一下就被明晃晃的光线笼罩,似乎从不曾黑暗过一样。歇儿有些害羞的微红了脸,不敢抬头看着景颜,那卑微的模样像是刚表白的小女生一样娇羞。 景颜并未留意,先去洗手间打开了热水器,顺带洗了个冷水脸,回到客厅的时候那脸颊还挂着几滴并未擦干的水珠,那水珠顺着那线条精致的下巴掉到刚解开了两颗扣子的衬衣领子上,很快的晕开几片暗色的湿润,额前的碎发也湿了几缕随意的贴着。见歇儿一直看着自己,便清浅的笑了笑,声音低润又那么磁性,“待会就可以洗澡了,要不要先喝点水?” 歇儿抿抿唇,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景哥哥,我今天可以喝点啤酒吗?” 盛安安说,酒壮怂人胆,歇儿想,那自己就做一次怂人好了。 景颜微皱了下眉,没有着急回答,几步走到歇儿旁边,坐下后,这才开始细细打量着这张微微泛红的小脸,几乎是没有思考的直接开口拒绝,声音沉沉的像是毋庸置疑,“女孩子不可以喝酒。” “景哥哥,”歇儿哀怨一声,语气委屈的不得了,眼底似乎马上就泛出了泪光,“我毕业了,我十八岁了,我…长大了,景哥哥,我长大了。” 像是,终于有了喜欢他的第一个条件。 景颜最看不得歇儿这样委屈的表情,心下一软,叹了口气,揉揉她的头发,犹豫了一下,终是妥协,这才笑起来,“那只能喝一点。” “好,”歇儿立马就雀跃起来,小脸变化快的让景颜觉得自己一定是上当了,“我先去洗澡!” 歇儿哼着小曲,听着那水花打在地下的鹅卵石上发出不规则的响声,却美的像是一首乐曲。她很快的洗好,换了睡衣睡裤跑去客厅,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发梢一点点的滴着水珠,很快就将那后背的棉质睡衣润湿了一片。 景颜似乎有些累了,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袖口整齐的翻折起来,露着线条紧致的手腕,眉眼间皆是浓浓的倦色,微拧着眉头,正撑着额角假寐。茶几上放了两罐啤酒,看样子是从冰箱拿出来有一会了,上面渗出来一小层的细小的水珠。歇儿放轻了脚步坐到景颜旁边,那沙发微微陷进去了一些,景颜像是察觉到了,动了下身子,慢慢睁开眼睛。 其实是嗅到了浴液的香气。 他开口,嗓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和慵懒,眼睛微眯着看着她,“洗好了?” 歇儿点点头,笑眯眯的看着景颜。 景颜打了个哈欠,似乎这才真的醒过来,看到歇儿发梢像是还滴着水,便伸手过去虚虚的摸了下,又抬眼看着她,“怎么不吹干?” 歇儿抓了抓头发,小声敷衍着,“我怕景哥哥等太久。” 景颜忽然笑起来,站起身活动了下发僵的胳膊,随口说了句,“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愿意等你。”便去了洗手间拿毛巾和吹风机。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愿意等你。 说者无意,而听者,有心。 歇儿盘腿坐在沙发上,任景颜像之前一样帮自己先擦了头发,又拿吹风机吹的半干,他那修长的手指一次次拂过那发间,轻柔的,那带着薄茧的指腹每每滑过头皮,便微微的痒,是她自己吹头发时不曾有的触感。 一直到景颜轻拍了下她的头,让她自己坐好,然后起身将吹风机和毛巾放回浴室。 景颜回来的时候,歇儿正用力的扯着易拉罐的拉环,他接过去,轻轻的一拉便打开了,随手将那拉环扔进垃圾桶,将那罐冒着一缕白色雾气的啤酒递给歇儿,又压低了声音叮嘱,“只能喝一点。” 歇儿抿了一小口,凉凉的触感一下子从口中蔓延进喉咙,然后一路向下,带着微微的酸,微微的涩,比自己想象中的味道要好一些。她吐了吐舌头,然后顺势躺下,将头枕在景颜的腿上,一如从前那几年。 景颜刚拉开那拉环,腿上被这力度一压,立马低头看过来,却先看到了歇儿那白皙的脖颈处,以及她浑然不知有些凌乱的睡衣暴露出的那一抹雪白。 喉咙像是一下子收紧了,连心跳都有些快了一拍,景颜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猛灌了一大口啤酒,那方才发干的喉咙这才微微润湿了些。 歇儿正仰着头看着他那有规律滚动的喉结,趁他喝着酒不注意,便伸手拿食指轻轻摸了一下,景颜却浑身一僵,蓦然抓住那手指,眸色一下子变得幽沉,看向歇儿。 那张脸蛋微红,已经长大的五官更是精致,黑如子夜的眸子正那么看着自己,长长的睫毛像是把小扇子,微挺的鼻翼,刚喝过酒泛着水光的唇瓣,小巧的下巴,乖顺的模样,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 他的歇儿,他的坏女孩,真的是已经长大了。 只是,有些东西,时间真的能改变吗?一如,他的初衷。 眸光快速扫过那片她浑然不知的雪白,景颜喉咙愈发的发紧,嗓音都有些沙哑了,松开握着她的那只手,低声说,“歇儿,坐好。” “哦,”歇儿眨了下眼睛,然后坐直了身子。 她拿起刚才抿过一口的易拉罐和景颜碰了一下,声音带着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甜美,“景哥哥,谢谢你,出现在我的身边,一直陪我到现在都没有放弃过我。” 景颜闷头灌了一大口啤酒,那易拉罐便已经空了,他却拿在手里一直没动,偏过头看着歇儿,见她又抿了一口酒,眼底湿漉漉的,却那么明亮,像是有什么东西,不知不觉的涌进了他的心底。 “歇儿,你长大了。”他说。 是啊,我长大了,她想。 Chapter 16 窗外是清凉的月色,那如墨染的夜空点缀了许多的星星,异常的明亮,像一颗颗闪耀的小钻石,那么固执的用力表现着属于自己的绚烂。 树上的蝉鸣不绝于耳,此刻听起来却不那么聒噪了。 窗子开着,偶尔有一阵风吹进来,并不凉爽,甚至带着一点属于夏天的湿热。 歇儿望了会窗外,这个公寓位于郊区,没有那些市中心那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繁华,这么看去,也只能看到对面那栋楼上零星亮起的一些窗子,夜已深了,那么宁静。然后她回过神喝了一大口酒,用力的咽下去,酸酸涩涩的口感立马将口中的感官全部唤醒。一罐啤酒只喝了不到一半,对于没沾过酒意的歇儿来说已经有些头晕了。 她微张了下嘴巴,想开口,无奈心里的话太多,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借着这微弱的醉意,这清凉的月色,那回忆像是潮水般涌来,止都止不住。 六年的时间,从十三岁,到十八岁,他陪她走过了她人生中最黑暗的那些日子,带着她,从迷茫,到坚定,或是刻意,或是不经意,他却已经肆意的占据了她整颗的心脏,全部的青春,再无空隙。 说是喜欢,太过简单,说是依赖,又不够深刻,说是爱,似乎还太匆忙了些。 她想了好久,终于是想出了一句最适合,也是最能表达她此刻全部心念的话,她看着他的眼睛,那清亮,那似将这所有星辉都收进眼底的眸子,那张此刻距离她近在咫尺的脸廓,她开口,朗声说,“景哥哥,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说完,她便认真的看着他。 却见景颜微敛了眉眼,那眸子一下变得幽沉,让她再也看不清晰,像是笼了一层雾气,看不到眼底。 还是,她喝醉了? 他紧紧的抿着唇,眉心像是打了郁结,还并未开口,手机却突兀的开始震动,那嗡嗡的声音让歇儿一下子清醒了不少,那声源就在沙发对面的长几上,亮着白光。 这有些压抑的气氛像是被打破了,景颜微动了下身子,伸手取过手机,可是,下一秒,那手机却毫无防备的被歇儿夺过去。 亮起来的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字。 羽溪。 “歇儿,”景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立马侧过身子想将手机拿回来。 歇儿却先他一步滑下了接听。 “景颜,我下飞机了,你在哪里?和歇儿在一起吗?” 歇儿冷冷的看了景颜一眼,然后将那手机用力的摔到了对面的墙上,随着“啪”的一声手机掉地的声音,里面那温温柔柔的女声终于消失了。 “歇儿,”景颜微皱着眉,那双眼睛却是让她再也看不懂了。 歇儿抗拒的摇摇头,然后一直退回到沙发的另一端,紧紧的咬着嘴唇,然后将头埋进膝盖。 她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认识羽溪,为什么两个人的关系听起来那么亲密,为什么,羽溪像是清楚的了解他们的一切? 可是她说出不出来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喉咙像是被人厄住了,干涩的发紧,呼吸都有些吃力。 心脏像是被谁狠狠地抓住,一抽一抽的疼。 “羽溪想带你去美国读书,歇儿,她这次回来是打算接你过去的。”景颜伸出手想揉揉她的头,却被她这幅抗拒的模样生生顿在原地,心口跟着一滞。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歇儿用力的咬着嘴唇,告诉自己不要哭,也在心里自我安慰着,或许,是羽溪知道自己是一直被景颜留在身边照顾,所以她才会认识他的,是的,一定是这样。 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她抬起头时眼底已经氤氲了一层水汽,泛着小小的泪花。 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晦涩的听不清晰,小的有些无力,“你为什么会认识羽溪?” 景颜静静的看着她,似在犹豫,似在思忖,他的身后便是窗口,从那窗口吹进来一阵带着些凉意的微风,终于不再湿热,那薄凉的月光冷冷清清的洒在他的身后,此刻的他,竟让歇儿看起来那么的陌生。 本以为越来越近了,怎么现在看起来却像是更远了些呢? 良久。 他开口,“我和羽溪,高一的时候就认识了。” 她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她最害怕的那个答案,还是这样,亲自被他说出了口。 “呵,”歇儿苦笑了一声,听到了也好,省的自己再胡乱猜测了。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所以,你出现在我的身边,也是因为她?” 景颜微抿了下唇角,垂眸,那语气也淡了几分,有些无力,“是,羽溪出国前,说有机会的话让我帮她照顾你。” “有机会,”歇儿此刻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觉得这简直是个天大的讽刺,她难以抑制的歇斯底里,“你们有人经过我的同意吗?凭什么可以来替我做决定?你以为你是谁?羽溪,她只是我爸的一个私生女,她又凭什么?” “歇儿,”景颜语气压的沉了些,眉头也拧在一起,眼底沉郁的像是一滴化不开的浓墨,“她是你姐,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够了,”歇儿再也喊不出来了,她浑身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扶着沙发慢慢起身,光着脚一步步往卧室走去,那每一步,脚下都像是踩着刀尖,刺痛感蔓延了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像是一点点离他远去一样。推开门,她无力地说出最后一句话,声音微微颤着,“其实我一开始真的有想过,或许是我爸爸让你留在我身边照顾我的,哪怕是他给了你一笔钱,让你陪着我也好,我真的,宁愿是他,可为什么偏偏是羽溪。” 她这么偷偷的,小心翼翼的喜欢了六年的人,她当做未来要实现的梦想,当做她坚强起来的理由,她努力的想长大,顺从着他一切的要求去变好,她所有的安全感,她全部的依赖。 那个人。 竟然只是因为一句话,或许只是一句随口说出的话。 有机会的话,帮她照顾你。 或许,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加讽刺了。 她以为,她从那个家里逃出来,便是离开了他们给的阴影,殊不知,她只是跳进了另一个阴影里。而且,是那么随意的一句,有机会。 景颜,和羽溪,会是什么关系呢? 她哭着哭着便笑了。 自己这六年,才是个天大的笑话。 石头开不了花,它最终只能掉下万丈悬崖。 他曾给了她最美的天堂,却又亲手把她推下了地狱。这世上,最残忍的,也莫过于此了吧。 最依赖的人带来的伤害,要用多久才可以释怀? 没有人来告诉她。 景颜站在门口轻叩着房门,那一下下,敲在门上,却像是落在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歇儿猝不及防的拉开门,她的房间没有开灯,这一开门,从客厅涌进来的灯光便刺痛了她的眼睛,眼底那一抹血红更是触目惊心,她摘下小指上的那个戒指,那个她偷偷跑去选了多少次,又拜托店员帮自己留着合适号数的戒指,那个她紧张到呼吸都不敢用力去帮他戴上的戒指,那个她半夜醒来摸着那小小的一圈都能笑起来的戒指,用力的向他身后扔去。 那戒指太小太轻,就连落地的声音都小的几可不闻,或许,会直接滚落掉到窗外吧,也好,省的留有什么眷恋。 本就是个笑话而已。 她沙哑着声音,又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说出这句话,“你们,最好都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否则,我会死给你们看。” 景颜伸出去想拉住她的手被这句话生生的停在了半空。 她以为,他是她未来全部的信仰,原来,也错了。 她又一次回到了原点,只是这次,她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傻傻的折腾自己了。 —————— 一夜之间,她便真的像是长大了。 两个月的暑假,她兼了三份工,餐厅,咖啡馆,超市,就这么把每天的时间排的紧紧的,不容自己有一丝喘气和回忆的空间,一直到开学一周前。 她约了盛安安一起出来吃饭,拿着自己交完学费剩下的钱,在一家中餐馆,她翻着菜谱一个个点着,糖醋排骨,松蘑鸡,黑椒牛肉,孜然羊肉,盐水鸭,除了鱼,其他的肉类每一种都点了一道。 盛安安惊讶的看着她,总以为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一直到那一道道菜都搬上桌,她们两个人,面对着满满一转盘的各色肉类,最主要的是,没有鱼。 她拿筷子敲了敲转盘,“羽歇儿,你丫是不是有病?赚钱了也不用这么造吧?你不是只吃鱼吗?点这些干嘛?” 歇儿淡淡的笑了笑,脸上冷冷清清的,夹起一个鸡腿放到盛安安盘子里,“我欠你一个鸡腿,快吃吧,别说话了。” 然后她又夹起一块排骨放到自己跟前,刚要往嘴里送,却被安安一筷子打下,那排骨便掉到了盘子旁边的玻璃上。 “你丫的就是有病,不是只吃鱼吗?你吃的了排骨吗?” 歇儿抬头对她笑了笑,又重新夹起一块放到盘子里,口吻那么随意,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心疼,“吃鱼的时候被鱼刺卡到嗓子了,差点疼死,所以就戒了,不行吗?” 盛安安眼睛立马就红了,一言不发的看着歇儿把那排骨放到嘴里,皱着眉咬了一口,又侧过身子一阵呕吐。 “你至于这样吗?”盛安安拿着纸巾过去塞到她手里,又帮她拍着后背顺气。 歇儿推了她一下,坐回身子,“我没事,快吃吧,别说话了。” 说完就又夹起一块排骨往嘴里放。 盛安安哭的跟个傻子似的在旁边骂她,看着她把所有的菜都尝了一遍,掩着嘴不知干吐了多少次。 终于,她放下筷子,云淡风轻的对盛安安笑起来,“你看,我都能把吃鱼的习惯给戒了,还有什么是戒不了的。” 走出餐厅,盛安安跟着她去了理发店。 然后听见她跟发型师说,“帮我头发剪短,剪成什么样的都行,只要不是长发就行。” 看着镜子里那个明显的瘦了一圈的脸蛋,看着她从短发一点点留到及腰的长发,就那么一剪刀下去,像是一刀两断般的和过去说了再见。盛安安没忍住,又红了眼圈,嘴里骂她,“羽歇儿,你他妈就是傻子!” 最后一站,户籍所,她把名字也改了,叫什么好呢,她撑在那张并不太干净的桌子上轻点着太阳穴,闭眼想了一会,说,“羽笙。” 她记得,毕业晚会唱完歌从台上下来,景颜随口说了一句,歇儿唱歌时的嗓音很好听,特别像苗族的一种乐器,叫芦笙。 她想,自己对他来说,只是羽溪随口的一个叮嘱,应该不会让他那么深刻的记住吧,所以,这句话他也一定说完就忘了。 可她却那么傻的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 开学,她报的专业,是和法学一点边都不沾的美术水彩。 摸着一头的短发,站在学校门口,她笑着想,这是她的新生,与任何人无关,只属于她自己的新生。 她觉得,自己已经改掉了很多和他有关的习惯,她再也不吃鱼了,她再也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傻傻的去照做了,她再也不想在他的掌心里哭了,她再也,不要那么卑微的喜欢他了。 她终于长大了,可是那个人,却离开了。 他们也真的没有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Chapter 17 时间如白驹过隙。 大学生活就这么有条不紊的过着,上课,画画,采风,打工,自食其力,过的辛苦,却也充实。 一直到大三那年,一次偶然的平面模特兼职,为一本小说拍一组中性风格的写真,让羽笙开始陆续接到不同的模特试镜邀约。 那时的她已然脱了稚气,由于一直在做各种兼职,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群也磨炼了一些成熟的气质,加之眉眼间的淡然脱俗,以及那有些帅气却又不失韵味的短发,很快便成了学校的红人。 与之前的兼职相比,餐厅,酒吧,售货员,家教,进入这个圈子的确是来钱快而且又轻松些,最主要的,她想快点赚到钱,然后将自己高三那年的花费全都悉数还给景颜。一番考虑,她便放弃了其他的兼职,开始有选择性的接拍写真,进了模特这个圈子。 而那个她一直在逃避的人,好像真的好久没有再见到了,又好像匆匆忙忙的无意间瞥到过那么一个相似的身影。 想他吗? 想。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总觉得他好像就在沙发上闲适的靠着看电视,或是在书房给自己检查作业,还有在厨房,有些手忙脚乱的做菜给自己吃。可是转身,会发现,都是错觉。 于是她学会了晚上睡觉前给自己倒好水放在床头,失眠的时候,就枕着自己的手心睡觉,想哭的时候,把灯关了,安安静静的,然后不发出声音。 她真的再也没有吃鱼了,也开始从只吃素菜慢慢试着吃些其他的肉类,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了,竟然会那么挑食,现在吃来,发现味道也还不错。她没有再留长发了,最多两个月就剪一次,偶尔拍完片子发现染得一次性的发色很漂亮还会心血来潮拉着安安去染个头发。 周围的所有人,都叫她羽笙,那句歇儿,她再也没有听到过了。 有一次无意间听同学提到了他的名字,据说,他自己开了一个律师事务所,是业内的一匹黑马,接手的案子从没有败诉,而且,boss是个巨帅的大帅哥。 她想,可能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个人还会是她的软肋,可是,却不会再是她的盔甲。 当你一旦把全部的信念都放在某一件事,或是某一个人身上时,这其实是很可怕的,因为,他只要离开了,你一定会毫无预兆的溃不成军。 还有,千万不要让别人做到比你更了解自己。 那样的话,太卑微。 羽溪,其实来找过她一次,她当然没有极端的因为看到她便去想自杀,羽溪说她会先留在美国,过两年打算回国发展。她已经长大了,时间真的是很奇妙,她没有歇斯底里或是明目张胆的说什么不懂事的话,只是淡淡的笑着,告诉她,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就好,她们不需要有任何的联系,而她,更不需要她的怜悯与帮助。 她可以对羽溪释然,因为她讨厌那个人,一如既往的讨厌,可是,对景颜,她做不到, 因为他曾是她全部的信仰,是她曾经付诸一切去完全信赖的人。 大四刚开始,她便凑齐了一笔钱,因为没有景颜的卡号,只能让安安代劳,跑了一趟景颜的事务所,将那笔钱去还给他。 安安回来的时候一直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最后忍不住了才问,“小祖宗你真的这么淡定?就不想知道他都说什么了?” 她看着安安,然后云淡风轻的笑了起来,“那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安安沉默了,再不提这些事情。 上学期还没结束,一个叫染风的摄影师来学校找她,那是一个剪着一头短发,染着夸张的灰色,十分帅气的女生。 羽笙听说过她,摄影师中的佼佼者,拍的片子全都各有特色,很多当红的大牌都找她拍过写真。只是,她很挑人,对模特不满意,出价再高也不会拍。 染风说,想与她合作试着拍一套创新性的写真,将几种不同的风格组合到一起展现出来,视觉冲击的碰撞,她一直想试试,却没有找到合适的模特,而看了羽笙拍过的几组写真,她说,她一定是最适合的,因为她身上有她想要的感觉。 这套写真,前前后后拍了一个月才满意。 第一组,她穿一件鲜红色的连衣裙,露出修长的颈部与精致的锁骨,她微垂着头,怀里抱着一只毛色纯黑的猫,那一只爪子便停在她那锁骨右侧抓着,纯黑色的毛发与白皙的皮肤,以及那抹红的像血色的连衣裙,还有涂着紫色口红的嘴唇,妖冶,像个鬼魅。 第二组是一个侧脸的镜头。白色针织毛衣,驼色长裙,她侧着身子将一朵开的正好的蓝花楹送到唇边半咬着,那整棵树都是紫蓝色,唯美的像是画出来的一样。 第三组,白色拖尾婚纱样式的裙子,嘴唇涂成经典的大红色,脸颊零星的贴了银色的碎屑,然后平躺着没进蓝色的水里。 第四组,普通的黑色的吊带,画着眼尾上扬的猫眼妆,她微眯着眼睛,手上夹着一颗女士香烟,缓缓吐出一个白色的眼圈,指尖像是点缀了个猩红的宝石,颓废,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完全不同风格的四组写真,染风拍完后放到了自己的微博里,可想而知,羽笙在圈子很快就名声大噪。 盛安安擅作主张的帮她开了微博,粉丝几天之内便已过十万。 她也由此被粉丝热心的称为“人格分裂”。 于是,大学刚毕业,羽笙就签了经纪公司,而盛安安,作为她这十年来唯一的一个朋友,自然不离不弃的成了她的经纪人兼助理。 其实,那时候她还是有些自私的,她不想成为什么明星,超模,她只是想,让自己的影子也可以在他毫无预兆的时候突然出现在眼前。哪怕,只是一张海报。 她迫切的想要证明给他看,她真的长大了,而且,再也不需要他了。 以前那个在他面前可以卑微的像一粒尘埃的羽歇儿,已经彻底不在了。 而她与景颜第一次正式的见面,就是汽车追尾那个晚上醒来后的凌晨,第二次,便是医院。 —————— 这个故事讲完的时候,天边都已经泛出了一片白色的熹光,那轮初阳挣扎着,一点点的将暗无边际的黑幕染亮,看起来那么固执又没有选择。 羽笙说了太多话,嗓子都有些沙哑了,欧晨打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她小口的抿了一点,稍微润了下喉,这些东西,其实是她这几年来第一次完完整整的讲出来,而且,是对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近乎陌生人。 不过,这么讲完了,心里反倒的确放松了一些,像是以观众的角度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十年。 “你的故事呢?”羽笙偏头看着他。 欧晨并未回答,虚握着方向盘的那只手轻敲了几声,微眯着眼睛看着前面渐露晨曦的那抹暖光。 良久,他才开口,那嗓音淡淡的,平添了无尽的伤感。 “她…已经不在了。” 似乎周围的空气在一瞬间开始郁结,压抑的呼吸都有些发紧。 “对不起。”羽笙抿了下唇,安静的收回目光。 欧晨像是笑了一声,及轻,然后启动车子,那白色的亮光立马将方才还昏暗的小路照亮,“送你回家吧。” 车停在楼下,羽笙拉开车门,犹豫着还是问了句,“你认识我,是因为在怀念她吗?” 欧晨安静的看了她一会,忽然笑起来,“不是,是在惩罚我自己,好让我时刻记着,她已经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羽笙也笑了,“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欧晨轻敲了下烟盒,取出一支烟,那打火机“刺啦”一声吐出蓝色的火舌,他不紧不慢的吸了一口,单手撑在车窗,食指抵着太阳穴慢慢眯起眼睛,透过那层雾白色的烟圈,他的脸廓有几秒钟的模糊。 再开口时,他声音都沙哑的不像话,像是含着烟雾被虚化了一样。 “罪人还可以赎罪,可我,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 羽笙喉咙有些发干,闻着这烟味还是没忍住的轻咳了一声,眼底也呛得晕开了一抹水汽。 欧晨将那烟头掐灭,打下车窗,就见不远处的一抹白色亮光微晃了过来,他眯起眼睛看了看,忽然笑起来,“你要试着去相信,十年的时间,究竟会改变多少东西。” 羽笙回到公寓后先洗了热水澡,一夜没睡,脸上过敏的皮肤此刻更痒了,她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里面那个红着眼圈,脸色发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狼狈的自己。对于欧晨的那句话,她其实并没有太理解。十年,至少她的改变,是彻骨铭心的。而且,她也相信,未来的日子里,再也不会有什么是她无法面对的,因为,这世上最痛的,大抵在这十年里她都已经经历过了。 一无所有的人,连受伤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也终于明白,长大的代价,一定是付出等价的东西交换来的。 Chapter 18 羽笙从天微微亮一直睡到了太阳下山。 还是被盛安安叫醒的。 “祖宗,您这睡到现在晚上还睡不睡了?” 羽笙睁开眼睛后先打了个哈欠,才慢慢坐起来。 “起床吃点东西把药吃了,我买了依云和面膜纸,待会帮你敷面膜,一周后有个重要的代言,公司打算交给你。” 羽笙张了张嘴,喉咙里沙沙的,说出的话自己都听不清,她从床头摸到水杯喝了口水润润喉,又用力的清了清嗓子,这才说,“我昨天没有买到过敏药。” “我知道啊,我已经买了。” 羽笙下了床,浑身都虚软无力,边抓了抓乱蓬蓬的短发边慢吞吞的往洗手间走,刷牙刷了一半又突然反应过来,嘴里含着牙膏沫含糊不清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没买到药?” 安安正把外卖装盘,头都没抬的应付她,“我猜的啊,你肯定不喜欢一个人去医院挂号排队。” 羽笙没反驳,默默的退回去继续刷牙。 吃过晚饭,安安从冰箱拿了一瓶依云出来,然后泡了一颗面膜纸,看它在杯子里慢慢膨胀起来,又交代道,“这一周洗完脸之后都不要擦护肤品了,脸上觉得不舒服了就这么做一个面膜,冰箱还有冷藏的黄瓜,黄瓜贴片也可以。” 羽笙躺在沙发上任安安帮自己敷了面膜,这才问,“谁教你的,管用么?” 她漫不经心的回她,“百度搜的啊,试试吧,反正你这一周也不用出门。” 末了她又一本正经的看了羽笙一眼,摆出了经纪人的架子认真的提醒,“这一周你一定要把脸蛋保护好,因为后面的代言是de护肤品的,就那个特贵的美国牌子,以前用的代言人都是国外的,一线大腕,我今天接到电话的时候真的是妥妥的吃了一惊,如果这次能顺利拿下的话,以后的代言就直接上升了一个档次。不过好像是欧总介绍你拍的,因为广告的设计和拍摄是交给他们公司来做了。” 羽笙闭着眼睛假寐,并未表现出一点的情绪波动,淡淡的说了句,“随便吧,万一一周后脸上的过敏还没好呢。” 安安瞪了她一眼,有点不乐意了,“所以现在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是吧?” 事实证明,这种面膜做法的确是有效果,加上经常吃的几种过敏药,羽笙脸上的过敏第四天就全都消退了。 与de负责人的会面安排在中午。 出门前,羽笙收到了欧晨的一条信息,最聪明的逃避,是面对。 她不解的看了好几遍,回,什么? 欧晨没再回信息。 车停在会所门口的时候,羽笙先看到了欧晨的那辆卡宴。 安安注意到她的目光,拉开车门下去,解释说,“今天欧总也会参加,因为de会直接将两份合同都带过来,如果没什么问题就一起签了。” 服务员直接领她们去了楼上的包厢。 刚推开门,就先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醇厚又温和,像是有种让人静心宁神的功效。欧晨该是已经到了很久了,此刻正慵懒的靠在旁边的沙发上煮着茶。 安安似乎是对欧晨有种天生的畏惧,把羽笙送进包间后自己先溜去了洗手间。 欧晨将煮好的碧螺春倒了一盏递给羽笙,茶香袅袅,飘起一层淡淡的水汽。 见羽笙一直看着自己,他笑了一声,才说,“de的负责人是你不太喜欢的羽溪。现在想逃走还来得及。” 听到那个名字,羽笙刚送到嘴边的茶杯就是一顿,她垂下眼眸看着那袅袅的热气,也明白了欧晨短信里的意思。 “我为什么要逃走?”她抿了一口热茶,反问了一句,那茶水微烫,烫红了她的唇瓣,嫣红,又泛起一层柔软的水光。 话落,包厢的门又一次被推开,服务员微微福了下身子,“欧总,羽小姐和景先生来了。” 羽笙对前面的“羽小姐”这个称呼固然反感,对后面那三个字却是完全怔了神,她转头看向欧晨,对方却云淡风轻的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服务员退出包厢,羽溪浅笑嫣然的挽着景颜的胳膊一同走了进来。 “欧总,久仰,我是de的中华区负责人羽溪。”羽溪先与欧晨做了官方的介绍,这才拉起羽笙的手开始寒暄,“歇儿,我刚回国,一直想找个机会去看看你,待会吃完饭一起回家坐会吧。” 羽笙勾了下唇角,将手抽回来,又重新伸过去,淡笑着,客套又疏离,“你好,我是羽笙,希望可以和贵公司,合作愉快。” 羽溪脸色一时变得有些难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羽笙的手,只刚碰到,又被对方快速的收回。 气氛有些尴尬。 欧晨与站在门口面色幽沉的景颜微微颔首,“菜品我已经安排好了,公司还有点事情,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待会合同交给我的助理就可以,我先失陪了。” 盛安安在门口傻站了好久才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她这一进门就又后悔了,包厢里的气氛已经完全到了压抑的可以憋死人的境界了。 她默默地坐到了羽笙与景颜的中间,开始一言不发的闷头喝着杯子里的果汁,只希望自己待会可以一直在喝果汁上厕所这样的流程里无限循环就好了。 服务员十几分钟便将菜品上齐,景颜扫了一眼后起身出了包间,与站在门口的服务员交代再加一道清蒸鲈鱼和糟溜鱼片。他声音压的很低,在这安静的包间里却也听的十分清楚。 羽溪脸色像是变了一下,看着一直沉默的羽笙,整理了下情绪,她还是笑着开口,随意的聊着,“歇儿学的画画,怎么想到接触娱乐圈了呢?” 羽笙抬起头淡淡的看她一眼,并未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其实我学画画之前想的是做一名律师。还有,我叫羽笙。” 她其实并没有打算和羽溪这么一直僵持着关系,怎奈,她竟然把景颜带来了,甚至,有点像是大招旗鼓宣告主权的意思。 正推门进来的景颜听到这句话心口猛地一滞,面色也随着沉了几分。 中间的盛安安大口的喝着饮料,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她头一次希望陈一宁可以胃疼,然后给她打个紧急电话把她给召回家。 “先吃饭吧。”景颜打破了这看似安静的气氛,嗓音沉沉的说了一声。 羽溪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旁边的红酒,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温柔柔,“这么久没见了,我们一起喝一杯吧,歇儿…羽笙和你景哥哥是不是也很长时间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她笑了笑,并未有其他表情,神色淡漠的像是普通的工作应酬,垂眸拿起高脚杯,十分配合,“是啊,四年了。” 景颜深深的看了羽笙一眼,却见她眼底淡然无波,看向自己的神情就像是面对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一样。胸口顿时滞闷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开口时的嗓音都变得低哑,不知是替羽笙回答,还是单纯的提醒,“她的脸过敏了,最近不能喝酒。” 不能喝酒的那个人听完这句话却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盛安安瞪她一眼,在此刻的氛围下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的骂她是傻子。 羽笙拿起醒酒器继续往高脚杯里倒着红酒,旁边那个身影却倏地站起来,侧过身子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那温热,干燥,熟悉的手掌,那个她曾经每次想哭都一定要牵住的手掌。 她松了手,从那温暖里抽离出来。 下一秒,那个醒酒器“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下,那玻璃瞬间崩开,像是绽放的烟花,碎了一地。 然后是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景颜蹲下身,认真的梭巡着羽笙的小腿和脚踝,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受伤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 服务员进来收拾了地面,又很快把后来加的两道菜上了桌。 羽溪沉沉的看了眼低头安静吃菜的景颜,然后将那两道新上的鱼转到了羽笙面前,口吻仍旧是一种姐姐似的关怀,“你景哥哥特意帮你加的,多吃点。” 羽笙绕过那两道菜,夹了一块牛肉放到盘子里,云淡风轻的笑着,“不好意思,我不吃鱼。” 盛安安全程埋头闷闷的吃着饭,一直到羽笙拉开椅子,这才紧跟着起身。 “抱歉,下午还有事。” 羽溪紧跟着站起来,牵了牵嘴角,却笑的不大自然,“明天下午拍完片子一起回家吃饭吧,我和你景哥哥也一起回去,商量下订婚的事情。” 羽笙本已经走到门口了,听到这句话后又回头看了看,羽溪正笑着,十分期待的看着自己,而景颜,表情似乎有些错愕。 她顿时明了,笑了笑,应下,“好啊,明天见。” 羽溪看着那个身影走远,服务员把门关上,这才收起了那副笑脸。 景颜平静的看着她,眼底是深深的沉郁,开口时都带着一丝讥诮,“订婚吗,作为当事人,我也是刚知道。” 羽溪有些失神的坐下,看着此刻面色沉凉的景颜,心理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忍不住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她是我妹妹!” 景颜像是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拿起面前那杯红酒晃了晃,看着那猩红色的液体将那透明的杯壁渲染开一层层的粉色水光,倒映在他那已经变得清冷的眸光里。 “来之前,你也并没有告诉我,对方是歇儿。所以,羽溪,你今天叫我来这里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殊不知,在羽溪听来,这话却是多了几分对羽笙的维护。 她苦笑了一声,有些无奈的揉着两侧的太阳穴,良久,才重新开口,“当年我只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句,没想到你却当真了,而且,我只是让你照顾她,没有让你爱上她。” “你想多了,”景颜拿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眼中像是闪过一丝惆怅,又快的让人来不及看清。 他起身从身后的衣架上取了外套弯在臂弯里,不疾不徐的说了句,“我只是习惯了。” “你的习惯,表现的太明显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 Chapter 19 de的护肤品主打美白与抗氧化,这两年来发展势头迅猛,在国内一些知名商场都设有专柜,而且已经吸引了一批二十五岁左右的忠实顾客。de总公司在美国,而羽溪毕业后便进入了de总公司工作,一直到今年,才以de中华区负责人的身份回国负责品牌推广与宣传。 第二天只是做一下试镜提前适应一下拍摄流程与具体的拍摄计划协商。 羽笙到半度传媒的时候欧晨正懒洋洋的靠在影棚的沙发上假寐。 听到这高跟鞋的声响,他慵懒的眯着眼睛慢慢睁开,看见羽笙后先是指了指沙发的另一侧,示意她坐下。 他屈指有节奏的敲着膝盖,闲闲散散的,眼睛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开口时嗓音还带着轻微的沙哑,却掩盖不住话里淡淡的笑意,“昨天的见面,效果如何?” 羽笙跟欧晨接触过这几次已经熟悉了不少,自然也没什么好拘谨的,歪头对他笑了笑,“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至少在她看来,羽溪这招宣誓主权,似乎结果有些不尽人意。 所以最后,她又搬出了订婚这个噱头。 这倒让她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了些了解。 欧晨听闻便笑了起来,“我很期待,看到一个不错的结果。” 羽笙却微微蹙了下眉,似乎有些不解,刚要开口,就见欧晨已经起身,信步往外走去,不疾不徐的丢下一句话,“这支广告,好好拍,合作愉快。” 盛安安看欧晨推门出去这才凑到羽笙旁边,神秘兮兮的附在她耳边小声问,“这欧总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羽笙嗔她一眼,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 de最新推出一个秋季防晒系列隔离霜,所以这组短片的背景会是大海和沙滩,制作组商定是两天后去青岛的金沙滩进行拍摄,所以今天下午只是大致的将流程走一遍。 羽溪来影棚的时候工作人员正与盛安安交代两天后投入拍摄时的具体注意事项。 她温婉的笑着,坐在羽笙旁边,“我的车就在外面,待会一起走吧,你景哥哥忙完所里的事情自己过去。” 羽笙回笑,十分明媚,“好啊。” 盛安安看着羽笙拉开副驾的车门坐进羽溪的宝马,暗暗扶额,右眼皮也跟着一阵乱跳,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车子刚开出去一段路就被堵在了原地,羽溪拢了拢眉心,随意的嗔怨道,“我刚回国的时候你景哥哥就不让我开车,说国内的交通不比美国,我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现在这时间越长越觉得好像还挺在理的,堵车什么的真是烦人。” 羽笙牵了牵唇角,并未说话。 约莫半个小时,车子终于驶出车流。 这条路开始变得偏僻,车也明显少了许多,视线开始宽阔起来,连道路两侧的大白杨都长的这么高了。 有多少年没有回来了呢? 当初离开的时候,那种心情还历历在目,何曾想,这十年后再回来,竟是坐在羽溪的车里。 今非昔比,而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一味的只会逃避的小姑娘了。 门口的那个上了年纪的守卫不在了,换成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背脊挺的笔直,像军训时被教官罚站军姿似的。 羽溪不动声色的瞧了她几眼,却见她从公司出来到现在并没有一点的表情变化,似乎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一副淡然又无谓的样子。 车子拐了几个弯,绕过那中心湖,停在了羽家的别墅外。 外观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那米白色的外壁颜色有些发暗了,台阶前的两个白玉石的柱子似乎也少了些光滑的色泽,那前阶一共六层,她记得,小时候刚学会走路时,在那里不知摔了多少次,左腿膝盖处现在还留有一块不大明显的疤痕。那二楼右侧中间的阳台,有她那时最爱的摇摇椅,上面放了一个毛茸茸的大熊,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羽溪把车停进车库,然后率先一步走在前面过去开门,那气势颇有几分她是主,羽笙是客的意思。 那个女人系着围裙迎出来,羽笙记得,当时爸爸让喊她白阿姨,只是,她一直都没有喊过,今天见了,张了张嘴,发现仍旧是喊不出口。 她在羽笙的印象里,是个温婉和气的女人,一如羽溪,给人的印象里,总是笑着的。今天这么看来,她似乎是老了许多,那笑起来的脸上平添了不少的皱纹。见了羽笙,她也有些手足无措,一直笑着引她去沙发坐下,然后又从厨房洗好苹果和提子拿出来。 这么一来,还真是让她更觉得自己像个客人了。 十年之隔,重新回到那个住了十三年的家里,她却变成了客人。 呵,不免有些可笑。 羽溪去了房间换衣服。客厅只剩她自己,她这才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重新装修过了。 应该说,是彻底的换了一番。 小到家居摆设,大到,墙壁的颜色和楼梯,哪还有一点之前的影子? 虽然早就已经没把这里当做家了,可如今真的看到了,心里还是浮现了那么些失落。就像是,把妈妈在世时留下的所有痕迹全都抹掉了一样。 院子传来车子驶进的声音。 羽溪闻声从楼上下来,她已经换掉了那身职业套装,穿着一套简单的家居服,长发也挽了起来,露出白皙的脖颈。 抛开个人恩怨来看,她的确是个美人,而且是性格温婉大方的那种,就是让人看起来心里会觉得很舒服,她的一颦一笑也都绝不会有一丝不妥的那种。 她推开门,羽笙随之望过去。 门这么一开,便立马吹进一阵风来,不大,却也带着秋日的微凉。 景颜刚停好了车,正微低着头拾阶而上。 他应该是回家换过衣服了,此刻并未穿着正装,一件简单的灰色针织线衣,v领,隐隐露着那精致的锁骨,臂弯处挽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外套。 太阳就要没入地平线,此刻在天边翻卷起了一方暗红色的晚霞,正一点点被那泛起青白的天色吞噬着。他并未抬头,看不清楚此刻的表情。他身后是一片暖红色的熹光,就打在那灰白色的石阶上,染了一片橙红,可那人即使处在这片柔光之中,却也丝毫掩盖不住他身上隐隐透出的淡漠与薄凉。 记忆中的他,不是这样子的啊。 那时候的温柔,耐心,那双爱笑的眼睛,怎么都不在了呢? 羽溪十分贴心的扮演着女友的角色,从鞋架上取了拖鞋放在门口,笑靥如花的伸手去接他臂弯处的外套,景颜却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自己随手将那外套挂在了右手边的衣架上。 羽笙看到,羽溪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 转瞬即逝,快的像是她的错觉。 她又立马开口,撒娇似的语气,“你呀,就第一次来的时候把自己当客人,还用得着我照顾,第二次就已经熟的跟自己家一样了。” 景颜并未回话,低头换了拖鞋,像是注意到沙发处的那道目光,他抬眸望去,就见羽笙正安静的坐在那里,眉眼间冷冷清清的,淡漠的看不出一丝表情。 他心头跟着一紧,呼吸像是滞住了,却也立马移开了目光。 从前,他最看不得她委屈的模样,而此刻,她却看他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甚至一点多余的表情都不愿给他。 羽溪拉了拉他的手腕,像是没看到他方才眼神中的惆怅,柔声低喃着,“妈在厨房做饭,我过去帮忙,你和羽笙去沙发坐会聊聊天吧。” 景颜几可不查的微敛了下眉,就那么看了她几秒钟才开口,“我先去和白阿姨打个招呼。” 羽溪的手立马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了。 景颜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却也只是将那只手从自己手腕拿开,然后转身往厨房走去。 羽笙坐在沙发上全程看了下来,不由的微勾了下唇角。 这么刻意的表演,何必呢? 景颜很快的从厨房出来,顺手又将那扇门带上,这偌大的客厅就被隔绝开来,只剩他们两个。 安静的像是窗外的风都停了。 他信步坐到了羽笙旁边的那侧沙发上,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低了头开始削皮。 那双手一如既往地骨节分明,修长,又白皙,那水果刀就被捏在拇指和食指指腹中间,便灵活的削出那宽度均匀的一条果皮。 羽笙安静的看着那侧脸,神色平静的像是毫无波澜的水面,她并未再逃避,就这么看了几秒钟,索性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抵着额角继续专注看着。 这么一来,她发现,其实欧晨那句话说的的确在理,自己之前总是想着要逃开,倒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一样。 他面色丝毫没有变化,哪怕是被人以这么一种欣赏的姿态一直认真的看着,也只是垂了眸子,神情淡淡,一圈圈的削净了果皮。 一直到那长长的果皮终于脱离下来,他也终于抬起了头。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多不少,正是这一只手臂的间距。 景颜把那削好的苹果递过来,没有说话,唇角微抿着,那双眼睛,清澈,温和。 终于有了点她记忆里的样子。 她似乎是没有思考,直接接过那苹果。 手指微微蹭到了他的,有些凉,还沾着几滴果皮上的水珠,并不温暖。 苹果脆甜,羽笙小口的咬着,目光移到了窗外,此时天边那抹暗红的晚霞已经被这夜色全部吞没,那似被墨汁泼染的夜空没有月亮,甚至连颗星星的亮光都寻不到。 两人很默契,相对无言。 母亲喜欢画画,当年还专门空了一间房间来做画室,里面放了好多随笔画下的油画和素描。羽笙吃完苹果,径直起身往画室的方向走去。 就在一楼,最西边那个房间。 她拧开门把手,刚要推门进去,就被里面忽然窜出来的一个黑影子吓得一个踉跄往后跌了几步。 几乎是几秒钟后,肩膀就被一双宽厚的掌心紧紧扶住。 隔着薄薄的衣料,那手心的温度立马传到了皮肤深处。 原来手心还是暖的。 “是只猫,别害怕。”他说。 羽笙深呼吸了一次,眼睛看着地上那只孟买猫,浑身黑亮的毛发,它似乎并不友善,那双古铜色的眼睛泛着光,警惕的盯着自己,身体微微供着,像是准备随时战斗一样。 景颜弯身将那只猫抱进了怀里,一只手轻柔的帮它顺了顺毛,它便立马乖巧的叫了一声,软了下来。 羽笙将刚才只推了一半的门继续推开。 画都还在,只不过已经被猫全都撕烂了,那纸屑碎了一地,无一幸免。 Chapter 20 这顿饭吃的,十分的和谐。 所谓和谐,就是羽笙安静的吃着饭,然后看着羽溪温和的笑着帮景颜夹菜,轻软的说着他们当初怎么认识怎么一起努力学习,又是怎么约定好了,等她从国外回来,就商量订婚结婚。 只是她自己意识不到,她的表现在外人看来,有些太刻意了。 末了,羽溪的妈妈先放下筷子离席,餐桌上只剩他们三个。 羽溪故作轻松的吐了口气,取了一瓶红酒和三个高脚杯过来,一一倒好酒,笑着说,“现在没有家长在,我们可以边喝边聊天,都不用拘谨啦,本来就是一家人。” 景颜眸色沉沉的看了她一眼,“我待会要开车。” 羽溪拉了拉他的袖口,像在撒娇,“咱们三个难得单独这么一起吃顿饭,今晚就喝一点,然后你和羽笙都留在家里休息,好不好?” 景颜敛了下眉,刚要开口,就听羽笙欢快的笑起来,“好啊,只要,不会打扰到你们就行。” 他眸色一深,转头看过去。 羽笙就坐在他的对面,笑容明媚,头顶的水晶灯撒下细碎的光华,映在她的眼底,清亮一片,那双曾经总是泛着笑意的眸子,如今,还是同样的笑着弯了起来,却是那么疏离。 心里一阵密密麻麻的疼意,来的猝不及防。 景颜移开目光,拿起面前那杯酒,勉强对羽溪笑了笑。 羽溪放下心来,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身子也紧贴着景颜靠近了些。 酒过三巡,羽溪微红了脸,靠在景颜的肩头看着羽笙,俨然一副热恋情侣的样子。 不知刻意还是无意的想起什么,她忽然轻轻的笑起来,“你景哥哥以前跟我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只看你长的和我特别像,后来问起名字才知道是你,我当时还说呢,只是跟你景哥哥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他怎么就知道哪个是你呢。” 景颜面色骤然一冷,沉声打断她,“羽溪。” 羽溪从他肩头离开,又呷了一口酒,没理会他的不悦,继续自顾自的说着,“你景哥哥当时对你的评价很高呢,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也觉得你像个坏孩子,他说他有信心一定能把你带好,还说他会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我当时还笑他,说我们这还没结婚呢,他就先把我妹妹拐跑了。” 羽笙细细的看了景颜一眼,面上仍旧清清淡淡,看不出一丝的情绪显露。 然后她笑起来和他们碰了下杯子,半打趣半认真的说,“的确是拐跑了呢!” 景颜那眉心紧紧的拧着,脸色都沉了几分,像是窗外那阴郁的夜空,寻不到一丝清明。 再开口时那嗓音都淡了,低哑的有些无力,“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羽溪下意识的看向他,然后侧着身子贴了过去,亲昵的拿食指点了点他那拧着的眉心,又身姿暧昧的附在景颜耳边低喃了句,“你先去房间等我,我带羽笙去客房。” 声音并未刻意的压低,甚至还有点像是故意说给对面的人听。 客房?呵。 羽笙不动声色的深呼吸了一次,安静的将目光移开,专注的看着高脚杯里只剩几滴的殷红色液体。 她很郁闷,因为听完那句话,她心里竟然还是跟着疼了一下。 只是接下来的场景,她又在心里无声的笑起来。 景颜往旁边侧了下身子,眉头非但没有被那食指舒展开,反而像是染了层冰霜一样,骤然的凉了下来,开口时语气更是很明显的冷了几分。 “我住客房就行。”他看着羽溪唇角凝固起来的笑意,又说了一句,“和以前一样。” 羽溪的掌控能力很好,一瞬间的失神后,她很快的恢复常态,坐回身子若无其事的对着羽笙笑了笑,“我带你去客房吧。” 羽笙先抬头看向二楼,楼梯右边第三间房间是她以前的卧室,她还未开口,羽溪便顺着那目光看过去,然后随意的接了一句,“爸爸走了之后我和你白阿姨看到这些熟悉的格局和摆设总觉得心里难过,就找人全都重新装修了一遍,你以前的卧室我改成衣帽间了,要不待会你上去选一间客房,我让人重新布置一下,做你的卧室?” 景颜就在这时拉开椅子起身,那木质椅角和地板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像是故意被谁用了力气似的。 他径直往门口走去,声音轻的听不出任何温度,“我去车里拿点东西。” 羽笙看了那背影一眼,像是想起来什么,随即笑起来,“不用了,其实我和景哥哥一样,住客房就好。” 看着眼前羽溪的表情,有点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其实她并没有一定要出现在他们面前,更不想这样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去扮演一个什么角色,而眼下这一切,也只是顺着羽溪的思路一步步走下去的。 只是,这发展趋势好像并没有如她所愿? 无妨,她想看,她就陪她演好了。 更何况,她本来就是那个坏孩子啊。 楼上的客房是楼梯左侧的那三间,羽笙选了最里面的那间,出来关门的时候,她看到景颜正从门口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 她无声的弯起了唇角。 身子贴在门上,她关掉了房间里的灯,然后静静的听着,那沉稳的脚步声,上楼,转弯,然后向自己的方向一步步走近。 门刚叩响,几乎是下一秒,她便侧了身子打开门。 景颜的一只手还停留在半空,似乎是怔了一下。 房间并未开灯,楼道里也只是亮着两盏暗黄色的壁灯,那微弱的光影斜斜的打在他的脸廓,映的一片温柔。这么看去,眉头像是舒展开了,眸光也已然柔和了些许。 “这是新买的杯子,里面是温水。” 温润的声音,像极了之前的样子。 羽笙并未接过那杯子,只是弯起唇角笑了起来,“景哥哥能不能待会帮我关下灯,我有点认床,不太习惯。” 对于这声景哥哥,除了上次在她睡着的时候,这是第一次,这四年来第一次听她这样叫出口,笑着的,声音轻轻的,没有抵触,没有生气,很柔和,像是她小时候那样。 心里某个地方像是瞬间就软的一塌糊涂,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了。 他放轻了声音应着,“好。” 他又怎么会拒绝。 景颜进了房间便伸手去摁电灯开关,羽笙先他一步将那小手覆在他的手上,门被轻轻带上,然后牵过那只手往前走,透着那窗外偷偷溜进来的清白月光,一直走到床头,这才开口,“用这盏灯吧,那灯光太亮。” 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放到床头,羽笙突然转了身子过来,就这么“突然”的撞进他的怀里。 那毛衣像是染了这夜色,有些凉意。 她的一只手还牵着景颜,另一只手摸索着打亮了台灯。 橘色的光线立马照亮了她身后的一小片,那光线很柔和,很温暖,一丝丝的慢慢荡漾开来。 她仰着头,笑弯了眼睛看着那双自己曾经最爱的眸子,那清澈的眼底此刻像是被这灯光渲染开了一层暖色,像是带着一丝缱绻。 真好看。 她的额头刚好能蹭到他的下巴,她清晰的感觉到景颜的身子像是僵了一下,甚至能感觉到被他被自己牵着的那只手上微微跳动的脉搏。 她踮起脚,附到他的耳边,那柔软的唇瓣轻轻滑过他的耳廓,前者温热,后者微凉,那触感像极了冰雪天被篝火融化的雪花。 她将唇瓣覆在他的耳边轻轻的低喃着,“想让我承认你和羽溪的关系?” 那湿热的气息打在景颜耳侧,微微的痒着,心头也像是跟着麻了一下,心跳几乎是难以自制的开始加快。 他微眯起眸子,却是无力推开身侧的人儿。 下一秒,他用力的闭了下眼睛,感觉着内心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在拼命的挣扎着。 羽笙听到他的呼吸声变得有些急促,轻笑了一声,然后顺着现在的姿势轻轻咬了下他的耳垂,又覆回去,却是换了语气,陡然的凉了下来。 “这辈子,想都别想。” 然后,她的唇瓣沿着那耳廓,一路向下,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收,滑过脸颊,最后轻轻的印在他的下巴上,听着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她牵着景颜的那只手更用力了些,一如那双手曾经总是带给自己力量一般。 摒着呼吸,她将唇瓣印在他的唇上。 有些干燥,有些凉,带着淡淡的红酒香气。 只是轻轻的一下,她便睁开眼睛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那双眸子,那双曾经像是装进这世上所有清辉,会安抚人心的眸子。 楼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仍旧踮着脚,身体紧紧的贴着他,感觉着他心脏剧烈的起伏,感觉着他有些发烫的呼吸就打在自己鼻翼间。 她以为,景颜回过神后一定会立马推开自己,像是之前想牵他的手都被毫不犹豫的推开时一样。 可是,下一秒,景颜被她牵着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将她的手腕反握进手心,另一只手直接压到她的腰间,将她整个人向后带了一步,身子紧跟着贴到了墙上。 她怔了一下,并没有反应过来,却发现对面那双眼睛,那清亮的眸光似乎瞬间变得灼热,像是将那橘色的暖光全都汇集到了一起,隐隐刺痛了她的眼睛。 本是扣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也改成了与她五指相贴,她的小手很轻易的被他干燥的掌心包围的严严密密,手背紧贴在墙壁被锁的动弹不得,她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细汗,慢慢湿润了他干燥的掌纹。 见她有些闪躲,他另一只手便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对上自己的眼睛,一瞬间的目光交融,却像是导火索被点燃,他惩罚似的狠狠吻了下来。 不同于她的浅吻,他用力的贴上那唇瓣,牙齿不轻不重的咬着那下唇,温暖,柔软,又有些微微的颤抖。 心里像是有一只被禁锢了许久的小兽终于突破了囚笼。 那刻意隐藏的,那不愿承认的,那压抑了许久的感情似乎都在此刻被无限的放大。 而那些一直理不清的思绪,也瞬间清明。 原来,他骗了自己这么久。 他的小丫头。 羽笙惊慌的想要闪躲,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捶着他的肩膀,景颜却索性更近一步,那身体紧紧的贴向她,捏住下巴的那只手松开,压在她的脖颈,将她全部困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 此时,他所有的动作都是无意识的,就像,身体做出的最本能的反应。 原来能让他瞬间失去理智的,从来也只有她而已。 就在这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耳边响起“啪”的一声电灯打亮的声音,似乎此刻所有微小的动静在这安静的房间里都十分的清晰,用力的震动着耳膜,然后是瞬间洒下来的灯光,明晃晃的。 羽笙有些刺痛的微眯了下眼睛,大脑也瞬间清醒。她用力的咬上那紧紧贴着自己的唇瓣,感觉有股甜腥味弥漫进了嘴里,这才松了牙齿。 一旁抱着睡衣的羽溪失神的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眼底很快的氤氲了一层水汽,那一直温和的脸上也染了怒意,开口时的声音已然有些颤抖。 “景颜,你到现在还不承认吗?” Chapter 21 羽笙用力的推开他,微抿了下唇角,将那嘴边残余的血迹清理干净,看了看面前表情有些落寞的景颜,又看了看门口眼底泛着泪光一副受害人模样的羽溪,戏谑性的笑起来。 “你的男朋友,就是这么把你妹妹拐跑的。” 她的目的达到了,而且,是超额达到了。 羽笙从旁边拿了自己的包,微侧了下身子从景颜身边走过,目光在他身上未做任何停留,路过门口时,又状似漫不经心的说了句,“其实有一点你们可能没想到,我以前是坏孩子,现在,我是个坏女人。所以,你们最好都离我远一点。” 整个别墅似乎都陷入了一种压抑的安静中,像是一潭死水般,静的她每走一步似乎都能听到回音。 羽笙推了门出去,夜色薄凉如水,那清凉的月光洒在灰白色的台阶上,俨然又加了几分凉意。一阵微风带着这秋日的寒冷扑面而来,有些干燥,她回头看了眼那个还亮着灯的房间,微勾了下唇角,无声的笑了笑,然后毫无留恋的关了门。 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味道,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很奇怪的,并不反感。 她那时候总是偷偷的想着吻他会是什么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看来今晚收获…颇多。 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不到十点,犹豫了一下,便拨通了盛安安的手机。 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之后,羽溪啜泣着开口,那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些说不完整,“景颜,歇儿她真的变了,不是以前跟在你身边乖乖听话的小女孩了,她给我发了信息,让我送睡衣过来给她,然后正好让我看到她跟你…” 她说到这里后吸了吸鼻子,开始哽咽,下面的话并说不出口。 很好,这很符合她温和淡雅的性格。 只是。 景颜抬眸看着她,那目光已然冷了下来,黑漆漆的眸子幽深的像是怎么都看不到眼底。 他开口时那语气都淡了几分,像是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你难道就没变吗?你觉得你自导自演的这一出戏特别出彩是吗?如果你真的拿歇儿当妹妹,但凡你有一点为她着想,今天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他又怎么会不懂他的丫头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才肯故意的来做这些事情给他们看? 羽溪听完这句话后情绪失控般的青白了脸,那本是温和的一张脸也变得歇斯底里,“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能一直把她当妹妹?我只是让你照顾她,景颜,我没让你爱上她!” 景颜轻轻的笑了一声,眼底却渐渐泛出一层凉意,声音没有刻意的压低,反而像是轻快了些,“其实我真的应该谢谢你,让我看懂了自己的心。” “景颜!”羽溪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那声音都有些沙哑了,掺杂着哭腔,听起来楚楚可怜,“我们认识十二年了,我们那时候都说好了,等我回国了我们就结婚。” “你回来的,比我们约定的晚了五年,”景颜微垂下眸子望着她,淡若止水,可隐藏在那平静下面的,却是另外一番心情。 “五年,没关系,虽然只是十几岁时的一个承诺,我也从没放弃的一直在等你。你在美国,在公司里,跟那个叫许腾的营销总监在一起的事情,我也一直在等你跟我坦白,但你没有,你甚至回来之后都当做那件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羽溪,其实在今晚之前,我还在以为我们可以顺利的结婚,在一起,我多少次的跟自己说,只要你跟我解释,我就愿意给你一次机会。但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早就不爱你了,而你对我,你扪心自问的想一想,是真的像是十几岁时说的那样,还是自从你知道歇儿对我的感情之后,就已经把我当做了你与她之间可以炫耀的一件东西?” 羽溪失神的后退了一步,身子贴上那冰冷的墙壁,像是被说中了心思,竟一时无言,她怔怔的看着面色淡漠的景颜,空洞的目光又像是不敢相信,眼泪也骤时止住。 她伸出手试着拉过景颜的胳膊,那手指还没碰到他的皮肤却被直接甩开,干净利落。 “我们结束了。” 两年的感情,始终撑不过这十年的分离。 他曾经犹豫过,踌躇过,也一个人在夜里失落的难以自制过。可如今真的捱过了这十年,他才猛然发现,十几岁时那弱不禁风的承诺,原来早已物是人非。 景颜开车出了院子,边慢慢滑行边寻着那个身影。 心里一直乱麻似的思绪此刻终于彻底的理清了,他点燃了一根烟,推了推那紧蹙的眉心,微眯着眸子慢慢呼出一个白蒙蒙的烟圈。 羽笙正冻的瑟瑟发抖的走在那条黑压压的小路上。 身后一抹白光蓦地照亮了她眼前的路,她眯起眼睛转身去看,就见那辆笼了一层寒意的车子骤时停下,他正拉开车门走下来。 一如从前,他出现的地方,就是有光的地方。 只是现在,她早就习惯了黑暗。 她是坏女人啊,已经不需要光了,也不需要任何人来带给她明亮了。 所以这些都是多余的不是吗? 那件黑色的外套不由分说的紧紧裹在了她的身上,上面还残存着他的体温,有那么一瞬间的温暖,可也只停留在了皮肤表层,再也到不了心里。 她抬头望着面前脸色微沉的景颜便笑了起来,语气轻快的像在说个笑话,“分手了?吵架了?还是回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好回去帮你证明清白?” 话音刚落,身子就被景颜用力的拉进怀里,狠狠抱住,快的她还没来及看清那一瞬间他心疼的表情。 力度之大,让她后背都泛起一阵阵生冷的疼意。 下巴不经意的蹭到了他的颈窝上,像是沾染了这夜色,冰凉的一片。 羽笙并没有挣扎,只是轻轻笑起来,用漫不经心的口吻继续说着,“这是你们自食其果啊,我只是陪你们演戏而已,不过,还挺好玩的,下次如果还有类似的事情,也记得叫我啊。” “歇儿,”景颜压低了声音叫她,有些沙哑,那么落寞的语气,他吞了下喉咙,像是每说一句话都十分艰难,再开口时抱着羽笙的胳膊都微微抖着,近乎祈求,“别说话,让我抱一会。” 羽笙像是听了个笑话一样,好笑的问他,“你是不是搞错了,你怎么能抱我呢?我当时连牵你的手都被你直接拒绝了啊。” 四年前的那一帧帧画面像是快速的在脑海中闪过,她紧张的跑过来想牵他的手却被拒绝,说她长大了,她小心翼翼的帮他戴上那个尾戒,他却说,他们不可以戴,她在毕业晚会上唱给他的那首兄妹,他却装做熟视无睹的样子,她喝了酒,湿漉漉的眼睛期待的看着自己,小声说,景哥哥,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而那天晚上,又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不敢去想,她当时究竟承受了多少,而此刻,她这么轻松的说出这句话,他却内疚的心都疼了。 他总是给自己找理由,说她长大之后慢慢就好了,他一次次的骗自己,说那只是依赖,只是习惯。 可是有些东西是隐藏不了的啊,例如现在,她就在他的怀里,他这四年从未有过的安心和放松,她踮起脚尖吻自己时的那种心悸。 这种感觉,原来都是她给的。 他再也没办法将那些心思安然的压抑在心底了。 看她还在笑的弯起的唇角,他闭上眼睛慢慢吻了下去。 想用力,又害怕会吻痛了,她一动,他的手便收紧些,她咬自己的唇,便任她咬。 他的口中多了一丝淡淡的烟草的味道,她并不反感,很快,那口中又掺杂着一丝血液的甜腥味,她继续用力咬着,可他仍旧不分开。 疼吗?疼,可是却远远不及对她的心疼。 一直到身后亮起两道晃眼的白光,羽笙用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推开他,她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将身上那件外套脱下来,绕到他的身后,若无其事的搭在他的肩头,又回到他面前伸手拿指腹将他唇边的那抹血渍擦去,欢快的笑了两声。 “我就玩玩而已,你可千万别当真。别忘了,我从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人,这是从我们认识的时候就注定的,你改不了,她羽溪更改不了,你们谁都改不了。” 月色薄凉,她并未看到,她转身的时候景颜眼角掉落出来的一滴眼泪。 盛安安怔怔的在车里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小心脏都有些承受不来了,从羽笙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已经隐隐有些不安了,或者说,从下午的时候羽笙上了羽溪的车她就已经预感不会有什么好事了。 羽笙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自己动手打开了暖风。 还是这种温暖来的最为轻松。 所谓人与人之间的抱团取暖,太复杂。 盛安安看着对面还站在原地一动没动的景颜心里似乎跟着紧了紧,说不出来的难过,那么落寞的样子让她一个外人看了都于心不忍,更何况旁边的… 她舔了舔嘴唇,沉稳了下语气,试探性的问,“祖宗,今晚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羽笙无意识的看了眼对面的身影,又很快的移开目光,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都是好事,没看到我好好的吗?” 盛安安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回家,还等什么呢?” 她说完后就侧过头安静的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盛安安只好“哦”了一声,闷闷的将目光从对面那个身影上离开,启动了车子。 一直开到转弯处,她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隐隐约约的像是看到他还站着那里… “羽歇儿!”她又一次猝不及防的踩下刹车,有些忍无可忍的瞪了旁边的人一眼。 这一瞪才发现,她正哭着,没有声音,脸上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甚至看不出一丝难过,就那么安静的掉着眼泪。 就是这么安静的模样最让人心疼。 思绪一下就回到了四年前,大学开学前的那顿饭,她努力的咽着那些她并吃不下去的菜,她将留了那么久的头发毫不犹豫的剪掉,她改了名字,与过去一刀两断,她笑着说,她再也不要喜欢那个人了。 她一个外人都看哭了。 刚张开嘴想说的话又全都咽了回去。 盛安安觉得自己已经快憋的内分泌失调了。 叹了口气,她的眼圈也跟着红了。 当年的种种,她是从头看到尾的,她当时的叛逆,她一点点的改变,她所有的努力,她对景颜全部的信念与依赖,以及,最后下了决心的决绝。 安安太懂她了,她并不是个薄情的人,她只是故意把自己伪装的这么冷冷清清罢了。 纠结着重新启动车子,慢慢开进主道。 过了两个路口,已经离羽家别墅很远了,羽笙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转过头看向盛安安,“和de的合同能撤吗?” “what?”盛安安一时诧异,又踩下了刹车。 然后下一秒,她立马又自觉的重新启动车子,上次被追尾的事情到现在她心里的阴鸷都驱之不散… 羽笙一字不差的又重新问了一遍,“和de的合同能撤吗?” 那表情平淡的像是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祖宗,”盛安安已经快被折磨的疯掉了,那张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哭丧着脸又挤着笑,“别开玩笑了,单方无条件违约是要赔偿五倍的违约金的,你把我卖了都不够最后那几个零头的。” 羽笙不再说话,有些烦躁的将头用力的靠上椅背,闭上了眼睛。 安安犹豫着,咽了好几次口水才开口小声的问,“你和羽溪,不会为了景颜开撕了吧?” 最后她看见的那一幕,好像是她家小祖宗赢了的意思… Chapter 22 两天后的代言拍摄还是如期而至。 羽溪没有出现,de只派了宣传部总监霍霏和几个工作人员一起前往青岛。 羽笙坐进de的保姆车之后就戴上眼罩开始一言不发的假寐,盛安安却完全处于两种状态,时不时就看一眼前面副驾上的霍霏和旁边似乎若无其事的羽笙。 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羽笙后来只字未提,可她心里却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目前来看,合同没撤,代言也没说换人,一切都平静的好像是她一个人想多了… 车子开到青岛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了,青白色的天边像是被那卷着金边的晚霞分隔成了两半,海水随着微风吹起一圈圈的涟漪,那浅蓝色的水面映着一个暗红色的夕阳倒影,强烈的色彩冲击,美的不像话。以细沙闻名的金沙滩更是软绵绵的一片金黄,偶尔还会被海水冲上来几个花纹各异的小贝壳。海风带着一股淡淡的海腥味,温暖,潮湿。 盛安安放好行李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就见羽笙正安静的坐在沙滩上看着远方的海面出神。 她跑过去坐下没几分钟就开始了老妈子模式,“祖宗,咱们还是回去休息吧,虽然现在太阳快落山了,可是明天拍的是护肤品的代言,咱这脸蛋可不能晒黑了。你看这海风,万一吹的皮肤又过敏了怎么办…” 羽笙长长的叹了口气,迎面吹来的一阵咸湿的海风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开口时那声音似乎很快就被这海风吹散了,轻飘飘的,“要不咱们的计划提前一段时间吧,我不想接代言拍广告了,更不想做平面模特了。” 盛安安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将目光从羽笙脸上移开,看着那天边渐渐落下去的一轮红日,想了想又继续说,“我跟陈一宁说了,让他托朋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店面,他会先帮我们把好第一关的。” “你家陈一宁除了满脑子的游戏还有别的吗,交给他能不能靠谱啊?”羽笙扭头对她笑了笑,打趣的说了句。 盛安安嗔她一眼,不乐意了,“他学的游戏设计不玩游戏还能干嘛啊?人家那叫找灵感。” 见羽笙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便二话不说的去拉羽笙,一本正经的倒是有了经纪人的模样,“你现在还是要以拍代言为主,先把这次的天价代言费拿下来再说别的,给我回酒店休息去,我带了过敏药,今天晚上和明天都吃点,以防万一。” 酒店离海边不远,似乎打开窗子仍旧可以闻到那股淡淡的海水的味道,像是蓝色的。 羽笙晚上早早地就睡下了,只是有点认床,睡得并不安稳。这一晚上似乎都是光怪陆离的梦,她梦到她曾经扔掉的那个尾戒又出现了,就在海边的一个小贝壳里安静的躺着,还梦到自己的头发一夜之间就长长了,黑色的及腰长发,海边还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光着脚丫踩在浅滩里像在捕鱼… 盛安安带着化妆师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就在房间门口敲门。 羽笙被这叩门声猛地从梦里叫醒,额头冒了一层冷汗,她拢了拢身上的睡衣过去开门。 化妆师和造型师是de公司配备的,欧晨这边只负责广告的设计和拍摄,其他的东西全都是de自己负责。 她们一人拎着一个工具包就随盛安安进了房间,羽笙先去了洗手间洗漱,让她们先将待会要用的东西准备出来。 羽笙洗完脸出来的时候发现盛安安没在,见她张望了一圈,负责化妆的小姑娘解释说,“盛小姐出去接电话了。” 羽笙没再说话,安静的坐在化妆镜前闭上眼睛任她在脸上涂涂抹抹。 这么一闭眼睛似乎迷迷糊糊的又袭来一阵倦意,大脑也像是被放空了。 涂了基本的水乳之后是妆前乳,那凉凉的液体在脸上一推开羽笙就觉得不对劲,似乎整张脸已经变的灼热,所以现在一接触到那液体触感便异常清晰。她慢慢睁开眼睛,就见镜子里的那张脸已经泛红了,额头上似乎还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小痘痘,隐隐的开始痒了。 “呀,羽小姐的脸,”那化妆师后知后觉的惊呼了一声。 羽笙很平静的垂眸扫了眼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没有一瓶是她经常用的,全部都是de的产品。 化妆师和造型师都在一旁惊慌失措的像是吓得不轻。 盛安安接完电话回来后看到眼前的一幕手里握着的手机都差点扔了。 “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的啊?” 那化妆师低垂着头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说话结结巴巴的,“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盛安安眉头深锁的转身检查桌上的东西,却发现羽笙的那套敏感肌专用的护肤品被推到了最里面的角落里,而面前放的全部都是de最新推出的抗氧化系列。 安安气的脸都涨红了,手有些无措的比划着,“我那会话只说了一半就被陈一宁的电话打断了,谁知道她们用的自己的产品啊?” 那化妆师微微点了下头表示抱歉,用官方的口吻继续解释,“不好意思,公司规定的是所有的代言人拍片子的时候必须用我们自己的产品,这样才能呈现最真实的一面给顾客。” 眼看盛安安就要炸毛了,羽笙忍着脸上的不适感拉了拉她的手腕,耐心劝着,“算了,是我自己刚才没在意,问问他们负责人,看代言能不能推后几天再拍。” 盛安安气呼呼的喘着气瞪了她们一眼,这才去了旁边房间找霍霏商量。 趁她们收拾桌上的东西,羽笙拿起面前的化妆水和乳液凑到鼻尖闻了一下,忍不住微皱了下眉,似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盛安安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了衣服,脸上带了一个黑色的棉质口罩,只剩眼睛和额头,尤其是额头,泛着一片红色痘痘,这次过敏显然比平常要厉害些。 盛安安眉头紧锁,开口时声音都弱了几分,有气无力的,“霍霏说先回北京,她去公司征求一下上级的意思。” 见她好像还在自责,羽笙上去揽了下她的肩膀,勾起唇角笑了笑,“那就回去吧。” “我跟那个霍霏吵架了,”盛安安抿了抿唇,脸色十分难看的低下头,“也不怪我,她说话太难听,她说大家都这么辛苦的跑了一天才到青岛,结果你的脸就突然过敏了,我说都是因为他们的化妆师没搞清楚状况才…” 安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索性都听不清了,羽笙赶忙笑了两声安慰她,“吵就吵了,吵完了你干嘛又跟打了败仗似的。收拾东西回去吧,咱们自己坐高铁走,不坐他们的车了。” 盛安安感动的心里一酸,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羽笙,“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冲动了,毕竟这个代言是很重要的,我是不是该静下心来跟他们说?我就是一看你的脸又过敏了我着急,我才…” 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出来。 羽笙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认真了口气,语重心长的睨着她,“代言哪有你重要,我怕你不跟人家吵架会被憋死了。” 盛安安顿时破涕为笑,揉了揉鼻子又愤愤的说了句,“都怪陈一宁那个电话,要不然我在旁边一直看着肯定不会有这种事发生的!看我回去了不把他往死里收拾…” 羽笙有些无奈了,盛安安可能还没搞清楚状况,de的意思是,只要拍他家的代言,就必须要用他们自家的产品,至于今天那几瓶水乳… 所以很明显的两条路留给她来选,要么代言放弃了,要么…脸毁了。 这么良苦用心的一出戏,怕也只有羽溪才这么沉得住气等她上钩吧。 收拾好了行李打车到火车站的时候还没到中午,买好了回北京的车票两个人就在车站的楼上简单吃了顿快餐。 羽笙的脸上已经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小痘痘,她几次忍不住的想去抓都被盛安安给制止了,好在墨镜和口罩可以完全的将整张脸遮住,加上那个棒球帽,额头那里也算是遮住了,估计大家都以为是哪个大牌明星怕被认出,所以才遮的这么密不透风吧,这一路走来也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火车到北京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二十。 安安拉着行李跟在羽笙身后下了车。要说这六个小时的车程她是全程都没敢松口气的一直盯着旁边的小祖宗,总怕一个不留神她把口罩摘了要透透气…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出了站,安安把行李放下,去路边拦出租车。 无奈车站的客流量太大,出租车似乎已经供不应求了。 等她好不容易拦下了一辆之后,一转身却发现不远处羽笙那里被一群什么人紧紧的围住了。 “羽笙,能签个名吗?我是你的粉丝。” “我想拍照可以吗?跟我合个影吧?” “能把墨镜和口罩摘下来吗?” “你脸上的红点是怎么了…” … 盛安安立马慌了神,跑起来的腿都发软了,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挤了进去,就见羽笙正拿手挡着脸和眼睛有些惊慌的躲着那些在拍照的人。 她伸开胳膊尽量用身体去挡住羽笙,嘴里也不停的说着,“你们认错人了,对不起请让一下,我们赶时间。” 那群人却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见了盛安安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涌上来。 嘴里也都直接换成了抱怨。 “又不是什么大牌,跟粉丝合个影还摆架子?” “把自己挡这么严是瞧不起我们吗?” “是不是照片都是p图过度本人其实丑的没法见人?你敢不敢把口罩摘下来让我们证实一下?” … 盛安安用力的推开面前那几个挤过来的人,黑着脸与她们大声的对峙着,“你们是哪门子粉丝?有你们这么污蔑人吗?起码的尊重会吗?” 这么一来二去旁边已经围了更多看热闹的人,将这本就拥挤的地方堵得水泄不通。 旁边不知是谁趁着盛安安跟人理论的空,贴身过去扯下了羽笙脸上的口罩,那力度太大,指甲也在她本就泛红的脸上又划出了一道不短的印子,隐隐有血珠冒出来。 羽笙疼的咬了咬嘴唇,条件反射的拿手去挡住脸,周围的人却都像提前准备好了似的开始不停地拍照,那每一次的摁键声,那每一道的闪光灯,她们的各种谩骂,此刻都像是被无限的放大,嘈杂,纷乱。 羽笙心里开始慌了,心脏跳动的频率太快,让她呼吸都不由的收紧,大脑也瞬间陷入一片空白。 Chapter 23 直到肩膀被身后一双温暖的手掌握住,她扭头想看看来人,只微微动了一下,又被那一只手轻轻地将头转了回去,只能面对着前方。 身边的人像是自动的让路了,她就这样被那人揽着肩膀慢慢走出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或许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喜欢怀念,她很郁闷的,想起了景颜。 一直到过了马路,她看到了那辆卡宴,才知道身后的人,是欧晨。 真是可笑。 他先一步拉开副驾的车门,示意羽笙坐进去。 盛安安随后跑过来,黑着一张脸气喘吁吁的坐进了后座。 一看到羽笙被抓伤的脸,她刚才还跟人争执的熊熊气焰立马就被压下去了,鼻子一酸,声音也弱了下来。 “歇儿,对不起,刚才我没拦住她们…” 眼看盛安安就要急哭了,羽笙立马收起自己的情绪,扭过头牵了牵嘴角冲她笑,“你说什么对不起,道歉怎么也轮不到你。” 欧晨绕过车头拉开车门坐进去,眸色深沉,若有所思的轻敲着那方向盘,连带着车里的气压也变得抑郁起来。 他的目光落到羽笙脸上后又忍不住的皱了皱眉,“我送你去医院,那边的医生我已经联系好了。” 羽笙从包里取出备用口罩戴上,重新将脸全都遮了起来。 隔着墨镜,她看了欧晨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笑起来,“不用了,我回家休息就行。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怎么说,你都帮了我很多。” —————— 到家之后,只剩盛安安了,她才把口罩和墨镜都扔在矮几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盛安安不放心,看着她的脸上那一片片泛着红的皮肤心里都跟着一阵难受,还是忍不住劝她,“我们去医院看看吧,这次看起来和平常不一样,还有抓伤的那里,不处理会不会留疤?” 羽笙依旧笑着轻轻推了她一下往洗手间走去,跟没事人似的,“好了,别啰嗦了,去帮我泡个纸膜,我先去洗把脸。” 盛安安无奈的垂着眼,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羽笙鞠了一捧凉水拍在脸上,那本是发烫的皮肤便开始火辣辣的疼了,她咬了咬嘴唇忍着,拿干毛巾擦了擦,用力的闭了闭眼睛,又若无其事的去沙发躺下。 那泡了矿泉水的纸膜刚敷到脸上时又是一阵灼热的疼意,尤其是被抓伤的脸颊那里,似乎脸上的皮肤现在接触到任何东西都会自然的产生抵触。 她没忍住“嘶”了一声,盛安安立马紧张起来,“怎么样了,祖宗,我求你了,我们去医院吧。” 羽笙闭上眼睛,小声的说了句,“我现在谁都不想见。” 她没敢告诉盛安安,今天早晨化妆师给她用的化妆水和乳液里是提前加了酒精的,以她的皮肤,稍微刺激性的东西都不敢用,更何况是浓度那么高的酒精。如果盛安安知道了,肯定已经风风火火的闹到de公司去了。包括今天一出站就遇到的那些所谓“粉丝”,估计,也是计划之中的吧? 羽溪想看到的是什么?自己因此失了代言,更甚,在业界形象大损,然后一无所有? 她无声的笑起来。 如她所想,第二天刚睡醒便收到了盛安安的短信,是de公司发给她的解约书的一部分截图,说de因为这次过敏事件觉得羽笙的皮肤状态可能不太适合做他们产品的代言人,所以单方面决定解除合约,而且由于是羽笙方面出的问题,他们不用赔偿任何违约金,至于羽笙这边,因为羽溪的关系,他们也决定不予追究经济赔偿。 羽笙看着那句,因为羽溪的关系,不由的好笑。 这么看来,她和景颜的关系是彻底决裂了? 因为自己? 那么,这次的代价,还是很值得的。 她忽然觉得,还是做个坏孩子比较轻松啊。 也不知道当年如果自己一直由着性子,今天过的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 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盛安安发完短信没多会就跑来了羽笙的公寓,头发抓的乱蓬蓬的,额头也像是磕到哪里了,红了一小块,脸上更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看着她。 “微博,微博上都炸窝了。” 羽笙很平静,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示意安安继续说。 她正喝着酸奶,昨天吃过药后今天脸上的不适感减轻了一些,只剩微微的痒了。 盛安安慌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大家都说你是整容失败了脸才会那样,瘦脸针和玻尿酸都什么鬼啊,你连普通的护肤品都容易过敏,怎么会打那些东西?还有一部分人说你之前的写真也都是假的,说什么百变女王根本就是一个噱头,大家现在都在你的微博里开了口水战吵的不可开交,还有你的粉丝,已经有三分之二都粉转黑了,微博还有人特意开了话题,下面就附着那几张图片…你说事态怎么会变得这么严重啊?” 意料之中的,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估计也是羽溪计划内的事情。 雇点水军,发点黑帖,只要有爆点,在这个时代想将一个艺人置于死地简直易如反掌。 她安静的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还有什么?” 盛安安哭丧着脸,继续说,“公司…公司那边我今天打电话过去,路姐说以后所有的护肤品类的广告代言都不能给你了。” 羽笙忍不住笑了笑,不紧不慢的把杯子里的酸奶喝光,这才开口,“我还以为公司要跟我解约呢,本打算今天可以庆祝一下终于恢复自由身了。” “祖宗,”盛安安哀嚎了一声,扶额长叹了口气,“下面怎么办啊?真的就这么坐着等死吗?公司的公关也不知道下面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万一公司真的不打算管了怎么办?” 毕竟她是新人,而且只是以业余模特身份出道… 倏地她又想起什么,立马正了正神,一本正经的开始分析,“你是因为用了de的产品才会过敏这么严重的,我们是不是可以在微博上直接澄清,就说你本身皮肤就容易过敏,de的产品不适合你所以才会出现这些状况,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整容什么写真做假的之类的?” 听她说的条条是道的,羽笙无奈的看了她的小经纪人一眼,叹了口气,耐心的解释,“你觉得这么说的话,de会不会找你打官司,说你污蔑他们的产品,或者是故意黑化他们的产品。就算,他们不追究,我们真的这么做了,以后的代言该少的还是会少的,因为大家都知道我由于个人体质原因不能再接这一系列的代言了。所以,安静的等等吧。” 她怎么会不清楚,这件事在业内究竟代表了什么。 盛安安仍旧没法平静下来,在房间里苦大仇深的绕了好几圈,咬着嘴唇一副正在深思熟虑的样子。 可是任她想破了脑袋也没理出来一点思路。 羽笙从最开始在网络上走红到现在一直都是洁身自好,从没闹过绯闻,更没有过刻意的炒作,安安静静的拍着写真或是有选择性的接些广告,虽然没有一线大腕的大红大紫,可也算是一帆风顺,而今这件事无疑会成为她未来道路上的一个污点,尤其是在这个新人辈出的圈子里。 羽笙把早餐吃完就自己泡了一个水膜,然后贴好躺到沙发上开始闭着眼睛休息。 盛安安转累了,索性就坐下来开始刷微博,关注着这次事件的最新动态。眼看那个“整容婊滚出模特圈”的话题正在慢慢爬向榜单,她急的就差拿头去撞沙发了。 一直到羽笙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盛安安先一把抢过打开来看。 是欧晨发的一张律师声明,对于网络上所有恶意传播不实内容的侵权行为人将予以追究法律责任,让她以工作室的名义发布到微博上去,再着重艾特一下那几个带头的大v。 盛安安感动的差点就哭了,一边煽情的组织着语言一边在心里把自己家公司骂了无数遍。 过了会。 羽笙听着盛安安在一旁兴奋地嚷着那个话题被删了,这才慢慢睁开眼睛,若有所思的说了声,“我觉得我欠了欧晨好多人情了。” 盛安安嘿嘿的笑了两声,拿着手机漫不经心的揶揄着,“你可千万不能以身相许啊。” 羽笙张嘴刚要反驳,就听盛安安手机响了,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就跑去了房间外面。 再回来时她的表情就变得十分复杂了。 羽笙心下感觉到什么,皱了皱眉,示意她自己说。 她像是在心里打了草稿,正了正神色,这才从善如流的说着,“公司的电话,也没什么啦,就是说公关会将这件事情压下去,也会尽量把对你的影响降到最低,让你这几天在家好好休息,不要出门,也不要被媒体拍到,等解决好了之后你再恢复正常的活动。” 羽笙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微挑了下眉毛看她,“还有呢?” 盛安安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两声,“公司还说,鉴于你休息的这几天不能出门,他们已经联系好了一家餐厅,你每天想吃什么可以随便点,会有专人负责给你送餐的,一直到事情都解决好为止。刚好你的脸最近也不方便出门,你就好好在家待着吧。” 羽笙睨她一眼,似信非信,“还有这待遇?” 盛安安嘴巴微张着想了想,又笑呵呵的说,“他们一定是觉得出了这件事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替你撑腰所以内疚了。” 好在羽笙没有继续问下去。盛安安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继而转移了话题,“陈一宁找到了一个各方面都蛮适合的店面,昨晚刚告诉我的,之前是一个花店,里面装修什么的都很漂亮,据说是原主人临时出国了,所以现在接手的话装修可以省下不少麻烦。” 听到这句话,羽笙一直平淡无波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表情,“合适的话我们就买下来吧,估计公司因为这次的事情一时半会也不会给我接什么通告了,我们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布置店面和铺货。” 羽笙在大三那年就和盛安安说过,等以后赚到钱了就开一个只卖自己喜欢的东西的小店,里面可以卖自己烘焙的小点心,现磨的咖啡,也可以卖一些小首饰,或者自己diy的创意品,没有定义,没有框架,只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她说,这个世界太浮躁了,她只想守着一方小天地随心所欲的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其实盛安安的计划是等一年之后再着手这件事,因为羽笙进入这个圈子后算是一帆风顺的,有从大学时候就积累来的人气和粉丝,以及已经签了几家牌子的代言,而且公司也有明确表示会优先为她铺路。 只是这全部的计划都被刚才的一个电话打乱了。 的确是公司的电话,但是原话并不是她跟羽笙说的那些。 一个模特,最主要的是身材,其次,是脸蛋。公司的意思很明显,羽笙并不是科班出身,未来谈不上可以往影视方面有多大的发展,而她最大的商业价值就是代言,仅限于此。加之她之前出名,可谓是因为当年染风的一组写真一炮而红,但这之后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她可以红多久。对于她之前接过的服装,化妆品,洗发水的代言效果合作方反应还是很不错的。只是这次的过敏事件,哪怕是公关可以压下去,可以堵住大家的嘴,但是最后的影响是无法避免的,没有人会愿意再去用一个在形象方面出过问题的代言人。公司并未直接提出解约,可是言下之意是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可以交给羽笙的代言了。 除了公司的电话,她的手机还收到了一条短信… —————— 景颜眉头紧蹙的看着微博里的最新动态,周身沉郁的似乎连空气的压抑了几分,助理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将咖啡放到他面前,轻声提醒,“老大,羽小姐在外面,等了好久了,你真的不去见一下?” 景颜抬起眼皮沉沉的看他一眼,助理立马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出了门。 Chapter 24 羽笙按耐不住好奇心,去换了衣服,又戴了口罩和墨镜,将还泛着红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的,想拉着安安一起去看看店面。结果刚一下楼就被蹲点的狗仔围住了。 安安臭着一张脸把她送回去,嘴里半嘱咐半抱怨着,“都说了你最近不能出门了,这件事还没翻篇之前门口都会有人盯着的,这些无良的狗仔就爱爆这些料,所以你千万不要出门,尤其只有你自己的时候,想吃什么发信息给我,会有人给你送餐的。” 羽笙扔下口罩和墨镜闷闷的陷进沙发里,苦着脸说,“我有种被软禁的感觉。” 盛安安自己去了店里,将每个地方都拍了照一一传给羽笙,她看完一遍之后当即就让盛安安把地方买下来。盛安安嘴上应着,其实并没有真的听她的话买下来,回家后让陈一宁联系到房主,然后商议先租一年,接触社会这段时间以来,她耳濡目染的也改变了一些,如果不确定一件事情未来一定会为自己带来利益,那就不值得去为这件事情冒太大的风险,而且,她们经济来源估计是已经断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钟,门铃响了一声,羽笙嘴里含着牙刷慢吞吞的过去猫眼那里看了看,却见门外面并没有人。刚转身没走几步,手机就收到了安安的短信,说早餐已经放在门口了,她疑惑着将门开了一条小缝,确定了门口没有狗仔,这才大胆的打开门,低头发现地下放了一个纸袋,里面是一个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三明治里有鸡蛋培根和芝士,牛奶也是热的,像是新做好的样子。 羽笙吃过早餐之后就开始按照安安发给自己的店面图片设计里面需要重新装修的图稿,因为大学是学的美术专业,当时选修课里也有关于室内设计之类的,加之店里之前的装修也颇有文艺风格,大体是她喜欢的类型,需要改动的地方并不多,临近中午她便将画好的设计稿发给了盛安安。 门铃又响了一声,等她跑去开门的时候仍旧是门外放了一个纸袋,没有见到送餐的人。 饭吃了一半的时候盛安安就来了。 安安看着桌上摆的三菜一汤还怔了一下,然后又很快的恢复常态坐到羽笙对面,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祖宗,店面我已经跟对方谈好了,装修的方案如果确定了咱们就开始实行了?” “嗯,”羽笙正埋头小口的喝着蛋花汤,应了一句,又随口问道,“这是订的哪家的外卖?味道并不怎么样,而且我今天连送餐的人都没看到,都是自己放到门口的。” 安安被问的猝不及防,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手指胡乱的指了指窗外,“就小区门口那条街上的一个餐厅,咱们还去过两次,叫什么来着?” “鱼米家?”羽笙夹起一个笋片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着,又嘀咕了一句,“那就是换厨师了,味道不如以前好了。” 盛安安偷偷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又跟羽笙确认了一下装修方案就立马溜了。 下午半天的时间羽笙都在上网研究怎么磨咖啡豆和煮咖啡,倒也怡然自得。然后又从网上订了一台全自动的咖啡机和几种口味的咖啡豆,想着自己最近不能出门,先学会了做咖啡也好。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临近五点,她便一直在客厅走来走去。 听着门铃“叮咚”的响了一声,便立马冲了过去一下子把门拉开。 门外是一个拎着水果的小哥,似乎被这突然地动作也吓了一跳,嘴巴微张着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羽笙。 就这么愣了一分钟,对方才回过神来,将手里的一袋子水果递过来,客气的说,“这是您订好的水果,下次有需要的话您再打电话。” 羽笙瞧了一眼他衣服上的工牌,果然鲜水果店,就是小区里的那家。 疑惑的拎着袋子回了房间,里面有草莓,火龙果,还有提子,满满的一袋。羽笙把它们塞进冰箱后便拨通了盛安安的电话。 “水果也是公司给我订的?” 电话那头的盛安安眨着眼睛张了张嘴,又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这才从善如流的念着心里的草稿,“水果不是,水果是我订的,我今天去你家的时候看到冰箱都空了,多吃水果对皮肤恢复好嘛,而且你晚上又不吃饭,吃点水果比较好…咳…” “哦,”羽笙微皱了下眉,声音沉了几分,“那你都订什么水果了?” 卧槽…盛安安在心里恨不得把羽笙给撕碎了… “喂?你说什么?我这信号不好,我在跟人家装修公司商量正事呢,回头再说啊…” 十分钟后,盛安安收到了一条短信。 明天的早餐,我要吃番茄鱼。 盛安安觉得脑袋像是轰的一声炸开了一朵礼花。 第二天上午八点,羽笙订了闹钟提前起了床,洗漱完了之后就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等着门铃响起。 过了好久,她靠在沙发上正昏昏欲睡之际,就听门铃“叮咚”的响了一声,大脑立刻回神,她跳下沙发跑过去拉开了门,像是又慢了一拍,仍旧没看到来人,门口和昨天一样,放了一个纸袋。 看着那两盒番茄鱼,她并没有胃口,拿出手机给盛安安发信息。 这家餐厅的菜太难吃,我待会会打电话投诉一下他们。 对面的盛安安忿忿的对着手机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任命的把电话拨了回来。 “祖宗,别闹了,不好吃咱们换一家行吗?” “这餐,到底是谁送的?或者我给公司打电话确定一下,他们真的给我这个福利了?” 几秒钟的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盛安安连呼吸都不由的放轻。 “是…” 她刚开口,电话就被挂掉了。 盛安安在店里监督着装修的细节工作,心里却是一直心神不宁。 表面貌似很平静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突然下起雨来,雨势并不小,羽笙站在卧室窗口,望着外面这密密麻麻的水帘,路边的那几棵柿子树像是被这雨水洗净了铅华,在这熹弱的灯光下竟也能看到翠绿的一片。 咖啡机今天下午就送来了,她照着上面的教程自己试着磨了几次,对于她这并不太懂咖啡的人来说,口味似乎没差,就这么喝了几杯咖啡,现在却是不困了。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拿出手机,她发信息给盛安安。 让送餐的那个人给我买一块慕斯蛋糕送来,芒果味的。 那头的盛安安好不容易把玩游戏玩的尽兴的陈一宁拉过来陪自己看电影,一打开短信立马就炸毛了。 “你丫的脑袋有病吧?几点了还慕斯蛋糕?外面还下着这么大的雨,送餐的早下班了,你以为人家给你二十四小时贴身服务啊?” “安安,”她很平静的叫了她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两天的餐是谁送的?” 盛安安心虚的挂了电话。 羽笙往身上围了块薄毯,这入秋后的气温降的厉害,窗子关的严丝合缝的,这么听着外面的声音似乎也觉得周身泛着一阵冷意。 咖啡的提神效果的确是不错,她一直到了十一点半仍旧是毫无困意。 就这么过了一个小时,外面的雨像是小了点,房间有些闷,她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缝,很快就有一阵带着湿意的风吹进来,那雨丝也跟着飘进来一些,打在脸上和脖颈上,凉凉的,却很清爽。 经过这几天的休息,脸上的皮肤大致都已经恢复了,她偶尔的刷刷微博,发现网上的那些黑帖也都消停了。这个时代大抵就是这样,没有人真的会一直记你很久,当初骂的再狠又怎么样?大家都很忙的,骂几天也就过了。 至于羽溪,真的不还击吗?她想,她已经很彻底的不想与她有任何的联系了,甚至连讨厌她都觉得很多余了。 外面终于亮起两道晃眼的白光,像是将这幽暗的小路一下照的通亮,就连她的房间里都跟着笼了一层亮意。 光线消失,四周陡然暗了,唯一的光源又变成了那昏黄的路灯。而那个男人,没有打伞,就这么推开车门,手里拎着一个盒子,信步进了楼道。 羽笙这才把卧室和客厅的灯都打亮。 毫无意外的,几分钟后,门就被叩响了,是的,这次没有摁门铃。 羽笙把门拉开,那个人很平静的,很平静的,就出现在了眼底。 他身上像是沾染了这夜色,那么薄凉,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晕开了淡淡的阴影。额上的发丝氤氲了一层湿意,像是随时会有水珠掉落下来。那记忆里最清澈的眸子此刻也布了一层红血丝,一副疲倦极了的样子。偏偏就是这双并不清亮的眸子,就这么深深的看着她,她心里自以为坚固的城墙还是跟着撼了一下。 他咽了下喉咙,十分艰难的样子,开口时那声音沙哑的像是从枯涸了许久的沙漠传来。 “歇儿。” 曾经最让她没有抵抗力的那两个字,只因为是从他的口中,用那么温润低沉的声音发出的两个字。 后来却成了她最厌烦的东西,现在又一次听到,果然是全都变了。 Chapter 25 她垂下眼眸,双手很自然的帮他拍了拍肩膀上的水汽。 重新抬起头时所有的情绪均被掩盖,眼底平淡无波,她笑了笑,“蛋糕送完了,你可以走了。” 景颜用力的闭了下眼睛,脑袋传来的酸胀感让他一阵眩晕。 他低哑着声音问她,“明天想吃什么?”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做饭给她吃了。 “嗯,”羽笙抿了抿唇角,像是想了一下,然后突然踮起脚凑到他的耳边,那温热的唇瓣轻轻碰到他被雨水打凉的耳廓,低喃着,“吃你,可以吗?” 被她贴近的皮肤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他身子蓦地一僵,微皱起眉,用力握住她的手腕。 她这才感觉到,他此刻连手心也是冰凉的,凉的她心里似乎都跟着颤了一下,脸上却平静的仍旧没有任何情绪显露。 她并未挣脱,只是感觉着自己的体温从手腕开始在慢慢的传进他的皮肤,那手心也在一点点的变暖。 她小声的笑了起来,戏虐的睨着他,“怎么,不行吗?我都说了,我现在是个坏女人,你偏偏还要这么上赶着过来找我。” 景颜眸色骤然一沉,握着她的那只手腕直接一个旋身进了房间,门被用力的带上,耳边传来清晰地一声“咔嚓”,那房门被反锁了。 手里的慕斯蛋糕已经扔到了墙角,那只空着的手也扣住她的另一只手腕,全部锁在墙上,用力的压着,让她动弹不得,就这么将她圈在了自己怀里。 羽笙狠狠地瞪着他,似乎是被吓到了,被扣着的手腕用力的挣扎,却是纹丝未动。 景颜索性上前一步,贴她更紧了些,又将头微微低下,与她平视,看着她有些惊恐的眼神,看了几秒钟便笑起来,“怎么,只敢说不敢做吗?” 话落,那张脸就贴了过来,鼻尖抵到她的,然后轻轻地挨着,那眸子微垂着,似乎是在看着她因为害怕而微微嗡动的嘴唇。 羽笙的心跳猛然开始加快,或许是记忆里他温润如玉的模样在脑海中刻画的太深,如今这幅样子让她猝不及防的有些慌了。 羽笙的抗拒和害怕全都被他尽收眼底,他像是笑了一声,身体并未离开,只是轻轻抬头,那眸子突然盯住她的,就在这呼吸间的距离,那眼底像是有团燃烧的篝火,灼热的隐隐刺痛了她的眼睛。 “嗯?说话。”他声音低哑,却又透着一种压迫感,那气息就打在她的鼻翼间,带着温度。 她索性闭了眼睛不去看他,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抖,“放开我。” “承认了是吗?敢说不敢做?” 他的小丫头最忍不得的就是激将法。 果然,听到这句话,她猛地睁开眼与他对视,那眼神,愤怒,却又坚定,执拗,像是在否定他的质疑。 此时的对视是导火索。 下一秒,景颜的唇便吻了下来。 唇瓣干燥,冰凉,带着一股烟草的气息,不同于上次的浅尝辄止,他抵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满是侵略性的,突破了她所有的城池。 她想像上次一样咬住他,他却并未给她机会,纠缠着她的小舌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她趁机将手挣脱出来,用力的锤在他的后背,他却像是没有痛觉似的,脱了外套扔在一边,索性双手握在她的腰上,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挂在身上扔到了沙发。 他一点都不温柔,沙发随着这力度也陷进去了一大块。 羽笙已经害怕到大脑一片空白了,似乎连出声都忘了,感觉着景颜的身子重重的压上来时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那眼角也随之掉出来一滴眼泪。 “歇儿,”他低下头吻在那滴正慢慢滑落的泪珠上,轻轻的叫了她一声。 重新抬起头时羽笙已经睁开眼睛了,那湿漉漉的,氤氲了一层水汽的眸子,和小时候是那么像,倔强,又坚强。 他双手撑在她肩膀两侧的沙发上,将身体的重量从她身上移开,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没关系,我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要求你去改变什么了,以后,我陪你做坏人,你想怎样都可以。” 羽笙就这么静静的看了他一会,看他温和的目光,像是一潭潋滟的软水,然后突然笑着将手环在他的脖子上,轻轻用力往下带过来。 看他有些猝不及防的表情,然后毫不犹豫的吻上那唇瓣,嘴里呢喃着,“怎么,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吗?你错了,我现在本就什么都没有了,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说话间,那唇瓣就这么微微磨挲着他的,像是一道电流蓦地传进身体,使得心尖都跟着一阵发麻,景颜几乎是难以自制的呼吸慢慢变的有些急促,大脑也开始处于空白状态,就这么看着面前这张笑着的小脸,身体却一时忘了该作何反应。 羽笙的手伸到两人身体中间开始解他衬衣上的扣子,从最上面那颗开始,指尖不经意的像是碰到了被一根链子穿起来的什么的东西,她脑海中不知怎的蓦然想起那个被她丢掉的尾戒,那时的卑微,真是可笑至极。 手指也只顿了一下,便又继续去解下面的扣子。 她的小手微微有些发凉,就这么碰到他已经变得灼热的皮肤又是一阵颤栗传来。 景颜用力克制住此刻身体的欲望,脑海中还残留的理智让他将她推开,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整个人都压到自己身上。 他呼吸还有些没缓过来,那眸色都带着淡淡的迷离,胸膛因为呼吸不匀而剧烈的起伏着,开口时声音更像是染了一丝缱绻,有些虚软,“歇儿,够了。” “你玩了四年,该回来了。” 羽笙听闻便笑了起来,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可是笑着笑着那眼角就掉下来一滴眼泪,说不出来是心酸还是这句话触碰到了心底的那道伤口。 景颜伸手过去拿指腹帮她轻轻擦掉,手指顺着那脸颊滑下,看着她此刻还有几处泛红的脸蛋,加之近些天网络上那些铺天盖地的骂帖,心里又是一阵疼意蔓延,密密麻麻的像是被针扎到似的。 她从景颜身上离开,蜷着身子窝进沙发角落里,笑容消失了,又变回那般清冷模样,她并不想看他,目光涣散的盯着面前的那个矮几,轻轻的问他,“回来,我回哪里?嗯?你告诉我,我回哪里?” 景颜起身再看向她时那幽沉的眸色中尽是愧疚,声音沉沉的说,“回我身边。” 羽笙扭头对上那道目光,笑起来的眼睛都是讥诮,“回,这个字用的不对吧,我什么时候算是留在你身边了?” 他面色沉沉的看着她,很耐心的听她将这些年所有的难过都发泄出来。 “我只是被以羽溪同父异母的妹妹身份寄养在你身边,说寄养好像也不合适,没有那么认真,毕竟只是随口一句,有机会帮她照顾我,对吧?所以那六年,到现在想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以多么卑微的姿态仰望着你,眼巴巴的盼着自己可以快点长大,好早点看看这是个什么社会,身边,又是些什么样的人,是吗?” 关于这些年的所有,他连提起的勇气都没有了,无论是羽溪,还是她。 想了很多,开口时也只说了一句。 “歇儿,那段感情,早就已经淡了。” 她像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轻轻地笑起来,“是吗?可我喜欢你,也只是停留在了十几岁的时候,距离到现在也结束四年了。而且当时也算不上喜欢吧,毕竟,那时候我还得叫你一声景哥哥,怎么能说是喜欢呢。” 景颜闭上眼睛用力的捏了捏眉心,脑袋此刻又是一阵剧烈的疼意袭来。 他低哑着声音问她,“那现在呢?” 羽笙撑着胳膊靠在沙发扶手上,手指抵上额角轻轻的点着,面色也平静了下来,“我以前最恨的人,是羽溪,因为她的出现改变了我所有的生活,可是我现在不恨她了,因为时间越长我就越觉得她的确是个很讨厌的人,而她做的这一切也都是为了让我顺着她的计划去恨她,所以我为什么要按照她的思路去如她所愿呢?毕竟我是个坏孩子啊,本来就那么叛逆。现在,我最恨的人是你,因为我最重要的那六年里全部都是你的影子,甚至到现在我都不敢再去触碰那段记忆,我怕自己好不容易放下之后再重新想起来,一转身,却发现你就离我那么近,而身边,站的却是那个人。天堂是你给的,地狱,也是你亲自推我下的。最主要的,是这六年之后,我又必须要将你从我的生活里彻底的剥离,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是把我的心都给掏走了,什么都空了。” “我现在是个连回忆都没有的人,而你,只是我年少无知的青春里一个爱错了的人,你说,我现在怎么会喜欢你?” “还想着要改变我吗?十三岁的时候,你可以用陪我做任何一件事来作为交换,让我去改掉那些你们不喜欢的东西,甚至后来,我可以毫无理由的去按照你的要求做好每一件事情,我用那样卑微的姿态待在你的身边,只是因为,我那时候的生活里只有一个你。现在呢?你觉得你对于我来说,还有任何可以让我动心的交换价值吗?如果有的话,那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 “你不需要做出任何改变,”他抬头盯住她,目光幽沉而宁静,“以后,哪怕你错了,我只会陪你错下去。你喜欢短发,那就留短发,你不吃鱼,我就去学习做其他的你喜欢吃的东西,我现在有能力,可以买得起你想要的,所有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陪着你,这只手,只要你还愿意牵住,我绝对不会再放开。” “晚了,”羽笙苦涩的牵了牵唇角,“你早就已经推开我的手了,当年你只留给了我一根手指,而我,在你心里也只配牵你一根手指。那么卑微的我,谢谢你还记得,可是对不起,我已经忘了,再也不愿意想起来了。” “六年的时光,我用了整整四年才折磨着自己去忘掉,你可能想象不到那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就是明明生活里的全部都与你有关,可我又必须一边去戒掉那些和你有关的习惯,还要去试着适应从未想过的生活,一个人,迷茫又必须坚强的走着,因为我没有选择。你以为,我还会像十三岁那年一样,那么卑微的仰望着你,又那么轻易的就让你走进我的心里?” Chapter 26 半个月的时间,店里准备工作基本完成,所有的软椅和方桌,以及墙上的每一个挂饰,全都是羽笙和盛安安跑了很多家店最后才敲定的,至于营业前期,羽笙的计划是先经营咖啡与鲜榨果汁,以及一些下午茶搭配的小甜点,然后再慢慢加入一些其他的东西,例如自己设计的伴手礼,明信片,包包挂饰或是一些小玩偶之类的。当然,这都是长远的计划。 盛安安看着摆台上花样繁多的马克杯不禁花了眼,正拿不定主意之间,余光不经意的瞥到墙上的一张宣传页,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本店提供私人订制马克杯,所有您喜欢的图片均可印制到杯壁,专属于您的独一无二!” 她脑袋灵光一现忽然就冒出个想法,兴奋地拉着正安静选杯子的羽笙叫着,“独一无二,我知道怎么做了,咱们可以将店里的马克杯都印上专属于我们自己的标志图案,这就叫,叫什么名牌效应吧,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因为我们的计划也是做原创对不对,你觉得怎么样?” 羽笙放下手里的杯子安静的看着她,似乎是在思考这个想法的可行度。 “我们的标志图案,你不会是想把我写真印上去吧,上次事件刚过,小心会被人把店都给砸了。” 羽笙说完便又埋头继续选着杯子。 盛安安不乐意的嗔她一眼,嘀咕着,“你写真多俗啊,谁要用你的写真。” 羽笙无奈了,转过身送了她一记冷眼。 安安立马心领神会的改了口,献媚似的笑了笑,“我们可以自己画啊,作为美院毕业的两个高材生,这还能难的倒我们吗?” 羽笙无奈的笑起来,“你行,还是我行?都多久没碰画笔了,你确定这样不会砸了牌子?” 安安似乎也觉得好像说的在理,皱着眉若有所思的闭上了嘴,安静了没两分钟又忽然炸起来,“就用你之前画过的那幅素描怎么样,大二那年,你画了两个月的那幅,当时连导师看完都说你是块璞玉…” 安安后面的声音完全被羽笙转头看过来的眼风镇住了。 “不可能。”丝毫没有商量余地的口吻。 盛安安挺了挺腰板,理直气壮仰了头盯着她,少有的底气十足,“我现在是你的合伙人,我有权利和你讨论关于品牌之类的问题。” “品牌,安安,别闹,那幅素描我不会拿出来用的。”羽笙难得见盛安安如此据理力争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刚才的气势也不自觉的收了起来。 盛安安默默的咽了下口水给自己壮了壮胆,继续认真的质问她,“你口口声声说你放下了,说你不会逃避,你现在明明就是在逃避,那幅画是你画的,你为什么不敢把它拿出来?” 这算是逃避吗?羽笙闭了下眼睛,那天晚上她与景颜的对话像是快速的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 应该是结束了吧,很彻底的,很洒脱的,应该是吧。 重新睁开眼睛时心里像是清明了不少,她说,“安安,我没什么可逃避的。” —————— 定制的那批马克杯两天后便送去了店里,安安捧着那杯子激动地简直是爱不释手,马克杯的形状和颜色都分别定制了很多款,唯一相同的是杯壁上的图案。 一个清隽高挑的背影,那画中人微微侧头看向右下方,那张侧脸线条流畅又精致,虽只是最简单的黑白素描,并未有其他出彩的颜色来渲染,那双眸子却也像是能看出清澈又温和的意境。他的右手向下伸着,像是要牵住什么,却只留了一根微蜷的食指,其他的则虚虚握着拳。那唇角微扬着,看起来温润如玉又安然静好。 画面简约,却足矣引人遐想。 那是她心里那个人的模样。 当时没有真切的实物可以让她寻以参考,所以那画中人是她全部的想象。 *** 第二天,这个叫“心笙”的小店便开业了。 店面并不大,只放了六张小木桌,其余的地方羽笙都空了出来预备着做未来的展台,接下来的日子便开始着手准备自己设计一些小的玩物,一边研究,再一边扩展店里的经营范围。 第一天开业,第一位顾客,竟然是欧晨。 上午八点钟而已,安安刚把营业中的牌子挂好,就见欧晨那辆气场十足的卡宴正龟速的滑行过来。 欧晨将车就停在了店门口的右侧,店面地址是在南锣鼓巷的小街里,四周都是相对比较复古的建筑物,欧晨的车就这么随意的在门口一放,到颇有几分“撑场子”的意思… 安安一见欧晨立马又开始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干笑的不能在干的样子让羽笙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还没吃早饭。”欧晨随意的坐在靠窗最里面的那张软椅上,懒洋洋的抵着额角对羽笙笑着。 这么几次的接触下来,羽笙已经完全把欧晨划分到朋友的圈子内了,虽也近一个月未见了,并不需要什么客套的寒暄,很自然的像是好朋友间的相处。 “所以你从市中心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是来吃早饭的?” 欧晨抬腕看了眼手表,毫不含糊的说着,“确切来说,是一个小时零五十二分钟。” 她转了身熟稔的磨着咖啡,“美式加奶不加糖,至于早餐,我们在研究三明治,刚好你可以先帮我们试试口味如何。” 欧晨瞧着那专注磨着咖啡的身影笑了起来。 他打趣道,“那是不是可以免单?” 羽笙扭头故意嗔他一眼,然后又欢快的笑起来,“以后你来消费刷脸就可以。” 咖啡上桌,盛安安也紧跟着把刚做好的三明治端了过来。 羽笙随意的坐在欧晨对面,双手撑着下巴认真的看着欧晨。见他低头抿了一口咖啡,立马紧张的问道,“味道怎么样?有什么建议要提的?” 欧晨轻轻地笑起来,抿了抿唇角不急不慢的说,“老板娘太漂亮,就这么坐在我的对面全神贯注的看我喝咖啡,让我莫名的很紧张,不知道这算不算?” 羽笙睨他一眼,一本正经起来,“你是第一位顾客,提出的意见很重要的。” 欧晨这才正了正神色,“味道不错,看来你们一定没少浪费咖啡豆。” “天,”盛安安一直躲在甜点展示柜后面挠墙,一听到这句话立马激动地站直了身子,惊呼起来,“欧总你幸亏没说不好喝,我最近喝咖啡喝的都快死了,真的一点不夸张,都说小白鼠是实验品,我已经快喝成小黑鼠了,脸上黑色素沉淀,天天晚上不到两点都睡不着觉的那种。” 羽笙本打算扭头瞪她一眼,无奈看过去的时候却是没忍住的笑起来。 欧晨看到那马克杯上的图案时微眯了下眼睛,然后又拿起来细细的打量了一遍,毫不客气的说,“这杯子不错,待会我要带走一个。” 随后又抬起头看着羽笙,补充了一句,“刷脸吧。” 盛安安从展示柜后面又突然冒出来,“欧总好眼光,就为这句话,送你一对都没问题!” 羽笙,“…”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第一位顾客的连带效应,第一天营业咖啡和点心卖的并不多,杯子却卖出了十二个,确切的讲,是六对。 盛安安像是发现了商机,欢呼着给厂家打电话又订了一批同款的马克杯,最后还不忘跟羽笙炫耀,“我的商业头脑如何?” 说话间,门口挂的那串水晶风铃响了起来,像是染了这夜风,那响声都清脆了不少。 羽笙转身过去,嘴里说着,“欢迎…” 看清来人后,她立马收起只说了一半的话,只淡淡的改口,“不好意思,我们已经不营业了。” 景颜微微低头看了下手腕上的时间,再抬起头时眼底已经晕开了笑意,温润清浅,“还有五分钟。” “今天提前,” 羽笙话还没说完就被盛安安接了去,“营业啊,当然营业,门口写的是八点就一分都不能少,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哈哈,景大律师看看需要什么?” 景颜微微一笑上前了几步,从羽笙身旁侧过,站到展示柜那里看了一眼,“剩下的这些帮我都包起来,再加一杯意式特浓。” 羽笙转过身子,安静的看着他的侧脸。 他这次,为什么不和四年前一样,在自己说完那些话之后就彻底消失了呢? 其实她当时也偷偷期待过啊,希望他可以回去找她,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远远的看看她,起码,让她觉得,自己的离开,让他的生活有那么一丁点的不习惯也好。可是他没有,他整整四年都没有出现过,消失的那么彻底。 这更加印证了她当时心里的那个观点。 只是来自女朋友的嘱咐而已,何必那么认真。 *** 盛安安眉开眼笑的把展示柜里剩下的甜点一一包好,又吩咐羽笙,“你去磨咖啡,分工愉快啊。” 景颜回身,遇上羽笙的目光,那双眸子,清澈,温和。 盛安安眼看气氛即将变僵,立马又清了清嗓子开始插话,“景律师也喜欢吃甜点吗?以后要常来关顾哦,我们还会陆续再加很多新的种类呢,或者你喜欢吃什么,我们可以根据顾客的需要特意去学啊。” 景颜的目光并未离开羽笙,他扬起唇角笑起来,“以前并不喜欢,但是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理由。” 思绪像是被窗口那夜风吹来的,毫无预兆的又蔓延进脑海,她曾经,是将这个人,当做坚强起来的理由。 羽笙很轻的笑了一声,说不出是讥诮还是觉得无奈,然后走去咖啡机那里磨着咖啡。 意式特浓,她并不喜欢这种咖啡,因为太苦,苦到心尖的那种苦,像是无论加多少方糖都稀释不了。 —————— 第二天上午,景颜拎着那个甜点袋子进办公室,交代助理,“给大家分一下。” 助理有些受宠若惊的赶忙接了去,结果还没来得及分就被那群大老爷们一抢而光了。 … 从这之后,景颜每天早晨都会按部就班的拎着甜点去办公室,而助理的眼神也由一开始惊喜新奇慢慢变成了哀怨… 最后,助理忍不住了,“老大,我们一群大男人天天早晨吃甜点可能真的不太好。” 景颜像是心情不错的笑了起来,“或者你们也可以选择每天打烊前去店里吃,毕竟结果是一样的。” Chapter 27 一周后的晚上。 七点刚过,店里的顾客都陆续走光了,似乎是要去赶下一个场子。 盛安安坐在羽笙对面,十分认真的看着她,“咱们这一周的业绩,我真的是不好意思开口了。” “嗯?”羽笙奇怪的看她一眼。 盛安安闷闷的叹了口气,故作玄虚的卖了个关子才说,“杯子比咖啡卖的都多。” 羽笙对她这句话见怪不怪,听完便笑了起来,“我知道啊,你都已经补过三次货了。” “所以这是个商机啊,”盛安安看她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心机,这才放心起来,从善如流的说着,“我们可以做一个系列,都以那副素描为主,比如抱枕啊,小挂饰啊,帆布包,还有明信片什么的,绝对能火,真的。” “安安,”羽笙皱了皱眉,声音也沉了几分,“我并不想让那幅画这么曝光出来,当初同意把它用在杯子上已经是底线了。” 盛安安不屑的瞥她一眼,故意激她,“你就是逃避,说你还不承认,杯子都用了为什么别的不能再用啊。你看人家景颜,每天晚上都分秒不差的关门前来把我们卖不掉的甜点打包买回家,人家都这么坦坦荡荡的每天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却像个胆小鬼似的连自己画的画都不敢拿出来。” “盛安安,”羽笙认真的看着她,眸色沉沉,“恭喜你,快被炒鱿鱼了。” “哈哈,”盛安安干笑了两声又调皮的冲她眨眨眼,“对不起,我现在是你的合伙人,这句话对我毫无杀伤力。” 羽笙无奈,低下头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声音一下就虚软了下来,像是累极了的模样,“这件事让我很头疼,以后把营业时间缩短一点吧。” 盛安安张着嘴还想说什么,看羽笙现在的状态又不忍心再说下去了,只好悻悻的起身准备去帮她热杯牛奶。 房间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周围被橘黄色的暖灯包裹着,似乎连这空气都缱绻了几分。 窗外是三三两两来旅游的小情侣,对这周围的事物还满含着新鲜感,看向对方的时候,那眼底都清亮的像是有光似的。 盛安安端着牛奶出来时看见门口停下了一辆白色的宝马,隔着窗外晃眼的灯光并未看清车里的人,但这辆车,好像是,羽溪的… “祖宗,”盛安安看到羽笙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赶忙端着牛奶小跑过去,碰了碰她的胳膊肘,小声提醒,“来者不善啊,起来战斗了。” 羽笙的确是有些累了,店里开业以来每天都是不到六点钟就要起床准备,刚才这么一趴下差点就睡着了。被盛安安突然一叫醒还有点生气,刚张嘴想说话就被门口那串风铃响起的声音打断了。 她扭头看过去,就见羽溪正推门进来。 一身干练的商业套装,脸上恰到好处的淡妆,云淡风轻的浅笑,似乎自带气场似的。 盛安安识趣的退到了展示柜后面准备挠墙。 “我看店里还在营业,就直接进来了。”羽溪笑着坐到羽笙的对面。 羽笙彻底的清醒过来,脸上立马恢复了那副冷清的表情,端起牛奶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这才抬头看着对面的人。 “有什么事吗?” 羽溪似乎看惯了她这幅不以为然的样子,脸上继续人畜无害的笑着,“只是想过来看看你,今天中午跟你们公司的程董一起吃饭有聊到你,他说公司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可能都没办法帮你接代言了,我有点担心你,所以就过来看看。” 羽笙听完便毫不含糊的笑了起来,讥诮道,“过来看看我有没有正合你意的萎靡不振,或者因为丢了工作哭得死去活来?不好意思,恐怕会让你失望了,那个圈子,我早就玩累了,给我这个退出的机会还得谢谢你了。” “店里的生意,”羽溪脸色并未表现出一丝的意外,她饶有兴致的将店里四周的格局打量了一遍,这才不紧不慢的接话,“生意是不是不太好?才七点就这么冷冷清清的,如果缺钱花了随时跟我说,毕竟爸爸当时把能转移的财产都给了我,你那会不太乖,他也没怎么顾上你,我应该照顾你一点的。” “照顾我啊,”羽笙斜睨她一眼,不客气的语气很明显,“你的照顾,我可受不来。” 羽溪刚想说什么,门口的风铃声就先清脆的响了起来。 “歇儿,”随着那铃声一起传来的还有景颜那温润低沉的声音。 两人一同看过去,景颜的目光只在羽溪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看不清情绪的很快移开,他径直走到羽笙旁边,直接牵起了她的手腕,那力度很大,并未给她挣脱的机会,身子也随着那力度被拉到了他的身后。 “羽溪,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开门见山的看着对面的人说道,言简意赅,那声音清冷的像是沾染了这深秋的夜色,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这么直接的警告让羽溪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她冷笑着,“那请问,你又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的?” 羽笙有些不耐烦的皱着眉,在身后用力的挣脱了那只手,手腕痛的她脸色都一阵发白。 她并未理会身后那几道目光,安静的转过身,走到门口推开那扇木门,掺杂了夜色的冷风立马灌进身体,像是直接蔓延进了骨子里,那么凉。 温度反差太大,推着门的那只手也跟着抖了一下,她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淡淡的看着他们,“你们走吧,我过的怎么样,与你们都无关,我没有想要出现在你们的生活里去,也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景颜面下一沉,转身几步过去将她抵在门上的那只手握进手心。 那手掌一如从前的温热,触感清晰的似乎能感受到那干燥的掌纹,羽笙抬头看着他,就见那微垂的眸子里像是揉碎了的温柔。 那只她曾经每次哭的时候必须要牵住的手掌,那个带她一步步走进阳光,看她变好,护她长大的人。 他如今就在面前,离她咫尺之遥。 她却忽然想起来四年前的最后那晚,他说,歇儿,你长大了。 现在这么想来,那句话,原来是在告别。 是啊,他一开始对自己说过的承诺,就是陪你到长大的那一天。 原来那天他说了再见,以他自己的方式,只是她并没有听懂,面对那道沟壑还是奋不顾身的跳了进去。 粉身碎骨,也并不怪他。 原来如此。 —————— “冷不冷?”他轻声低喃着,低哑的嗓音像是山涧清澈的泉水,温柔又清浅,抬头见羽笙眼底的润湿立马心头一滞,不容分说的将她那单薄的身子拉进怀里,又微微低下头,嘴唇覆在她有些冰凉的耳廓上轻轻吻了一下,压低的声音像在承诺,“这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留你一个人了。缺席的那四年,我用未来所有的时间补上。” 外面的风还在吹着,身子却是不冷了。 心呢,还不知道。 她看见羽溪愤然的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那一刻,心底的理智瞬间回笼。 她推开这温暖的怀抱,抬起头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那漩涡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终于不再是那之前小小的一个了。 景哥哥,你会陪我多久? 陪你到长大的那一天。 歇儿,你长大了。 … 她目光安静的看着他,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说,“那四年,你补不了,丢掉的人,你也找不回来。” 也许,一个人毫无杂念,只因为爱而去爱的勇气这辈子只有一次,用完了,就再也没有了。 她偷偷的,偷偷的,又小心翼翼的喜欢了他那么久,或许,所有的感情在那时就已经透支了吧。 她没有想要再去爱一次的冲动了,她也疲于去应付羽溪了。 她不会再去那么卑微的仰望着谁了,她也学会了,没有太多期待,随遇而安。 这一切,早就该结束了,是她自己刚刚醒彻而已。 既然说了再见,她也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没有看到景颜是怎么走出去的,盛安安迎面过来的时候她终于是忍不住的蹲下了身子。 她希望自己是个薄情的人,因为那样只会伤到别人,从来都伤不到自己。 人啊,冷静的时候都是那么自私,在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却又会变的那么无私。 —————— 良久,她抹掉了眼底的水汽,一抬起头就看见盛安安坐在自己旁边,眼圈红红的抿着唇,一副像是比自己还难过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就照你说的做吧,把那副素描做成一个系列,明天我们一起研究具体的方案。” 盛安安有些不敢相信的瞪着眼睛,说话还带着刚哭过的鼻音,瓮声瓮气的,“为什么我觉得听完这句话后竟然有种不开心的感觉?妈的,怎么像是失恋了似的?” 她知道,她这次是真真正正的放下了。 最聪明的逃避,是面对。 这句话,她懂了。 —————— 景颜心情沉郁的将车刚开进车库,对面就晃过来一抹亮眼的白光。 他神色不悦的拿手挡了一下,再将手移开的时候就见羽溪正拉开车门下来。 他自顾自的将车停好,并未直接下车,抬起眼皮隔着挡风玻璃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变的陌生的女人。 那双从前总是洋溢着爱意的眸子此刻竟只看到了不甘。 他从高一就喜欢这个女孩,喜欢了很久很久,也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忘了,喜欢究竟是什么感觉。 时间会让人麻木,也会让感情搁浅。 她爱上了别人,而他,将照顾身边的丫头养成了戒不掉的习惯。 原来当年的喜欢太清浅,所谓的深爱,也只是心底的一句自我欺骗,始终敌不过漂洋过海的距离和身边的纸醉金迷。 就这么注视着,良久。 景颜拉开车门下去,距离她两步之遥站定,神色淡淡的看着她,他觉得很累了,丝毫没有多余的表情可以应付眼前的人。 羽溪就这么看着面前冷然毫无表情的人忽然笑了一声,“你们不可能会在一起的。” 景颜看到她这幅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泛酸,但更多的是失望。 “她闹够了就会回来了。” 他的女孩,他当然懂。 Chapter 28 店里的展台在半个月之后便摆满了创意品,从帆布包,到抱枕,明信片,伴手礼,化妆镜等等,全部都是以那副素描图为主做成的一个系列。 盛安安心满意足的站在展台前面凝神思考着,嘴里嘀咕道,“咱们是不是应该给这幅画起个名字呢,快想想,叫什么比较高逼格?” “情人手。”欧晨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站在盛安安旁边猝不及防的冒出了这三个字。 “诶诶,这个名字好!”盛安安正深陷在自己的辞海里难以自拔,一时没反应过来旁人是谁,等她说完后一转头看清了来人,立马又恢复了那副唯唯诺诺的表情,狗腿的笑着,“欧总,早,早,吃早餐吗,我去给你准备?” 羽笙在后面无奈的摇摇头,直接拿了杯子去给他磨咖啡。 “你怕我什么?”欧晨饶有兴致的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睨着盛安安,嘴角也笑的弯了起来。 “可能是首次见面的时候阴影太大,哈哈,”盛安安转身就要落荒而逃,忽的想起欧晨提的那个名字,又转身对他局促的笑了笑,“欧总起的名字棒棒哒,这个不是拍马屁,是真的。” 欧晨笑了笑,不予置否,又转回身子继续参观着那些小物件,过了会才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句,“我可是听过故事的人。” 欧晨坐在他的老位置上慢悠悠的品着咖啡,微眯着眸子看着窗外偶尔经过的游客,似乎每次置身在这里都是一种放慢的节奏,很舒心,很轻松。 见羽笙忙完基本的准备工作坐到了自己对面,这才移回目光,不紧不慢的开口,“以后真的不打算回到模特圈了?” 羽笙似乎怔了一下,像是想了想,然后轻轻的耸耸肩说,“不了,那么浮躁的环境我本来就不喜欢,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末了她又打趣道,“要不然你能有免费的咖啡和三明治吗?” 欧晨轻声笑了起来,放下手里的杯子,那指腹在杯壁的那幅画上细细的研磨,“就是因为总是在吃免费的早餐才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想给你介绍个代言,抵了我这餐费,以后也好更光明正大的来蹭咖啡,对了,还有那些新出的小物件。” 羽笙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了眼那展台,那幅素描就这么被展示出来她到现在还是每看到都有些恍惚。微微怔了下神,她才笑着说,“喜欢就都带走好了,不过那些都是小女生的东西,等你交女朋友了送给她也许会喜欢。” 欧晨的目光一下就黯淡了下来,羽笙神色一晃,立马改口,“男生也可以收藏的。” 欧晨像是叹了口气,那声音都淡了几分,“我最近总是有种错觉,觉得她还活着,就在某个地方,只是不想见我。” 羽笙一见这幅情景也跟着伤感起来,托着脸颊叹气说,“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们一定还会见面的,因为相爱的人总是心有灵犀的。” 欧晨低头抿了口咖啡,看着羽笙有些落寞的小脸笑了笑,继而转移了话题,“我起的名字怎么样?” “嗯?”羽笙还沉浸在刚才气氛里有点没反应过来,见欧晨用眼神示意了下手里的马克杯这才后知后觉。 “情人手,很有感觉的名字,就是画这幅画的时候…” 说罢,她抬起头来对他莞尔一笑,“没事,不说那些了,就用这个名字吧。” 情人手、情人手… 欧晨喝光了杯子里最后的咖啡,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下衣服,这才起身准备离开。临出门,他又抛下一句,“代言的事情你可以考虑一下,是帮我朋友找的,关于你在公司的合同,如果想提前解约我来帮你协商。” 羽笙并未直接拒绝,点点了头。 欧晨对于她来说像是老天爷赐予的一场至上的恩惠,他可以让她放下所有的防备去倾诉内心最深处不敢触碰的那段回忆,也会在她失意时毫无条件的拉她一把,在他面前自己完全可以展现自己最真的一面,他既像陌生人,让她不用紧张,又像朋友,让她去信赖,或许还像是亲人,可以不计回报。 一开始她总觉得这有些荒唐,欧晨可以因为她像他心里的那个人,便去认识她,帮助她,而且是毫无目的的。可是现在她也懂了,因为爱情本身就是疯狂的,它没有常理可循,也总是会让心里生出很多奇怪又不可思议的念头,可是毋庸置疑,因为爱情本身,就是这样。 她也由衷的希望,他心里的那个人真的如他所想,安静的在某个地方生活着,而且一定会再回到他的身边。 —————— 情人手系列上架第一天销量便异常的火爆,到晚上七点多的时候那展示柜上便只剩了两个抱枕,其他的都一扫而空了。 盛安安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跟羽笙炫耀了一番之后就拿着手机跑去给厂家打电话加订了,因为一开始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每种货品都没有定做太多,除了卖光的这些,家里备货也没有多少了。 今天这么看来的确是很受欢迎,又或者,是那幅画真的描绘出了某种意境吧,只是不知道,真正能品味出来其中那种感情的人又有多少? 景颜还是老样子,七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准时推开门进来。 店里安安静静的,橘黄色的暖光笼罩着这一室,不是很亮,却很温暖。 忽然就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盛安安去打电话还没有回来,只有羽笙在店里。 她已经没那么极端了,既然逃不开,他来,她坦然面对就好了,能不能打扰到自己的生活,不在乎对方做了什么,从来只是在于自己的心态。 例如现在,他,也只是她每天周而复始要接待的顾客之一。 “老样子?”她安静的看着他。 “嗯,”景颜应了一声,余光扫到展示柜上的抱枕,目光随之锁定过去,似乎是怔了一下,那眸光立马明亮起来,又很快的笑着说,“加上它们。” 因为他每天晚上来的时间都是打烊的前五分钟,而且每次都是打包带走,所以连店里的马克杯都没有见过,更不知道杯壁的那幅画,今天这么突然看到这对抱枕,上面印制的那副素描却是让他意外了一下,这么细细看去,有些东西便不言而喻了。 他只知道小丫头当年依赖他,却并不知道这只手竟带给她这些不同的意义。 其实现在的相处方式他已经很满足了,羽笙从一开始见到他会反感,会刻意的躲开,甚至故意装出一副“坏女人”的模样逼他不要靠近,一直到现在这种“买家与卖家”的模式。他知道,这件事情急不得,细水长流,未来他所有的时间,都是她一个人的,他会拿出全部的耐心,就像当初看着那个坏女孩一点点长大变好一样,而他,也一定可以重新走进她的心里。 他于她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其实到现在他都没有想到,他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就是羽溪口中的那个妹妹,当时看到她被人欺负,摔到地上受了伤,那幅咬着嘴唇怎么都不肯哭的表情让他很奇怪的心里动容了一下。后来听到她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他在心里无声的松了口气,很幸运的,刚刚好,原来那个小丫头就是她。她表面看上去的确是不太乖,甚至脾气还很臭,吃饭会挑食,可是每次他认真看着她的时候,她都能乖乖的安静下来,那么可爱的小小的一个。那时候,真的是把她当了妹妹来疼吧,那个不爱哭,总是故作坚强的绷着脸,自己把手递给她后又肆无忌惮的软了下来的小丫头。 在她高二那年羽家出事,羽溪计划把她接去美国照顾,他当时竟然连考虑都没有就直接回绝了,他很清楚的意识到,她会需要他,而他在那个时候一定不能离开她,那是心底最深处的一种感觉,是不用刻意去思考便直接存在于脑海中的意识。像是无形之中的一种默契,她把他当成了自己最亲的人,而他,也把她当成了自己不可以放弃的人。 十八岁,这是他与羽溪后来约定好的,等她十八岁那年,就告诉她这一切。可是随着那一天的渐渐逼近,他却莫名的心慌了,害怕她会接受不了,做出让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又害怕她会安然接受,真的就这么离开了自己,而未来的相处,却是完全换了身份。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吧,他已经完全把她融入进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变成了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将照顾她养成了一个习惯,并且是一个不愿舍弃的习惯。 就在她对他若有若无的表现出那一丝她的心情时,他的本能是抗拒的,因为他觉得那很荒唐,很不可理喻,可是每次真的甩开了她的手,自己心里却是不愿承认的空洞占据了浑身上下遍布的每个细胞。 一直到那天晚上,她真的知道了这件事,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看着她绝望的一步步走进卧室,最后又开门将那戒指扔掉,随着戒指落地的那一刻,心里也像是一下就空了一样。那时候他还在想,应该让自己狠下心来,她总会长大,早晚都要离开自己,因为这段感情本就是不该有的,哪怕是她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记恨自己,可是为了她的未来,那他宁愿自己去做一次坏人。 那些刻意被压抑的感情在羽溪家里的那晚终于彻底的被引燃,就在她贴近自己的那一刻,他的心悸,他所有的感官,他全身上下的每个毛孔,似乎都在叫嚣着,他爱她,再也无法掩盖了。 —————— 羽笙把磨好的咖啡和展示柜上最后的两个抱枕都装好了递给他,他付过钱,轻声对她道,“晚安。” 羽笙并未接话,笑着对他摆了摆手。 她什么都不需要说,什么都不需要做,未来的日子,换他来追随她的脚步。 。 。 。 。 好激动,终于写到“情人手”这个名字了,大家喜不喜欢? 嗯,做一个小剧透,景哥哥就快给大家发狗粮了,毕竟所有的思路都理顺了,下面就开始准备重新牵起小丫头的手了。 评论区,大家的意见尽情的甩过来吧!你们说过的每句话对于我来说都是莫大的鼓励! 谢谢每个追文的小伙伴,日更保证不会断,文已完结,后续在小小的修整阶段。 嗯,总之希望大家看的开心! Chapter 29 情人手系列吸引了一大批慕名而来的顾客,有一部分人是来此旅游的时候刚好看到便买了下来,更多的则是被同学或者朋友广而告之然后介绍来的,店里的生意变的异常火爆,咖啡和甜点也被带动的销量增长了不少,但大多都是顺带打包带走。 甚至还有几个学生模样的高中生跟盛安安咬耳朵说,这幅情人手的素描在她们学校都快变成一种潮流了,大家的帆布包和小挂饰都是这个系列,还问盛安安能不能再推出情侣装,也以这幅素面为图案来印制。 盛安安每天都乐此不疲的跟羽笙汇报每种产品的销量以及营业额,然后顺带的再幻想一下她们不久后可能会再开几家分店,将情人手这个系列发扬光大… 随之而来的是羽笙被越来越多的粉丝认出而在网络上又引起了一阵不小的热潮,前段时间也会遇到有要签名和合照的粉丝,但事后羽笙都与她们约定好了不会传到网络上,但眼下的营业状态她已经完全顾不过来了。 微博的粉丝数量由于上次的过敏事件已经掉粉到只有几万了,情人手系列一火起来她的粉丝数量又慢慢回升了不少,但是大家对于这个小店却是褒贬不一,有人说羽笙是真正的文艺女王,从出道到现在从来都是洁身自好没有任何绯闻,而现在选择淡出这个圈子也是不愿与这个大染缸随波逐流,也有一些黑粉仍旧抓住上次的事情不放,由此又开始叫嚣说是她被圈子踢出来,所以不得不自己开店另谋生路,还不忘通过炒作来达到自己的牟利,就连那副素描也被他们贬的一文不值,说是只有小学生才画的出来的幼稚东西。 甚至还有一部分情人手的小粉丝特意开了话题,让她将这幅素描创作背后的故事讲给大家听。 盛安安心里像是漂了一叶孤舟颤颤巍巍的,总怕她家小祖宗看完这些之后一个不高兴吹了口仙气就把她打翻在这漫无边际的大海里永无翻身之地… 看着羽笙安静的把微博翻了一遍,终于抬起头来。 “安安,”她很平静的看着盛安安,眼底淡然无波,似乎没有任何不悦的情绪表露出来,可她越是平静安安就越是害怕,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波澜无惊的海面一样。 “祖宗,不是要把情人手下架吧?”盛安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这起码算是她们人生路上的第一次创业,而且所有的产品都是两个人亲手设计亲自参与的,虽然素描不是她画的,可是现在要说就这么放弃了,简直像是把她心头剜下一块肉似的。 “做成限量销售吧,”羽笙看她紧张的表情忍不住弯起了唇角,继续说,“毕竟我的本意不是想通过这幅画赚多少钱,现在这幅局面也其实并不是我最初想要的,所以,没问题吧?” 盛安安全身的细胞立马从紧绷状态松懈了下来,长长的吐了口气,“你是我祖宗,你说了算,只要你别一个不高兴把画撕了就行。” 欧晨去店里的时候窗口只坐了两个小女生,正在兴奋地议论着刚买到的马克杯和化妆镜等小物件,桌子上摆了两块精致的小蛋糕。 今天是周末,所以他一改常态九点钟才过来,直接坐到了他的老位子上,懒洋洋的靠着椅背和盛安安打了个响指。 羽笙在一旁笑着,就见盛安安狗腿的跑过去,“欧,欧总,早,我去给你准备早餐。” 欧晨像是极有耐心似的打量着盛安安,见她一副害怕又不敢表现出来的样子这么僵持了一会才笑出来,“今天不吃三明治,来块蛋糕吧,最好是特别甜的。” 盛安安呆萌的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高冷总裁这是少女心爆棚了? 欧晨顿了下神色,微眯起眸子审视了她一下,“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哈,”盛安安的表情像是被雷劈到了似的,平常喝个咖啡都不加糖的欧总,难到是得了低血糖? 羽笙也觉得有点奇怪,磨了咖啡给他送过来,还顺带带了两包方糖放在桌上。 “换口味了?” 欧晨不紧不慢的把那方糖撕开一个小口,那细细的白色晶体便悉数都混合进了这褐色的液体里。 “最近有点低血糖,所以过来补充一下。” 盛安安正拿着一块芝士蛋糕过来,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摔倒。 欧晨像是会洞察人心似的,将她手里的蛋糕接过来又对她勾起唇角笑了笑,“我在开玩笑,看来是刚好开到你心里去了。” 盛安安囧囧的跑开了,安静的一个人站到门口准备去挠墙。 羽笙还在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欧晨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微皱了下眉头,似乎是对这味道有点不太满意。 “虽然不加糖的咖啡喝习惯了,但是偶尔也要改变一下。” 羽笙托着下巴抿唇笑了笑,“既然不习惯,那为什么还要改变?” 这似乎是欧晨意料之中的问题,他颇有深意的盯住她,慢悠悠的开口。 “因为改变之后你才会发现,有些习惯一旦养成了,可能就是终生的,怎么戒都戒不掉了。” 羽笙似乎听出了他话中有话的一些暗示,眼神中快速的闪过了一丝什么情绪,然后躲开他的目光,低头将那蛋糕推到他面前,揶揄着,“那你先试试看能不能把这块最甜的蛋糕吃完?” 欧晨眉头微拧的看着那蛋糕,表情有点不太愉快,他拿着勺子犹豫了一会才舀起一小块送进嘴里。 末了,他总结说,“我可能就是改不了不爱吃甜食的习惯。” 羽笙欢快的笑了起来,盛安安在门口偷听的一头雾水,合着他这是大周末的不在家睡懒觉跑到这里浪费蛋糕还给自己找罪受了? “上次跟你说的代言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羽笙不由的眉心一拢,面露难色,“我可能,” 欧晨笑着打断她,“当做帮我一个忙,不过,这次没有代言费,是我朋友的一个公益活动。” 羽笙嗔他一眼,有些不乐意了,“你根本就是来通知我的,一点让我考虑的诚意都没有。” 欧晨并未理会她的小表情,面上是一副把握十足的模样,“你会喜欢这个代言的,是一个关于流浪动物的公益活动,名字叫做take it home。” “啊,”一直站在门口偷听的盛安安激动地跑了过来,“我知道,我以前在网上有见过这个活动,是南溪传媒的公子哥南盛成立的,就是号召全民一起关注流浪动物的爱心活动是吧?” 欧晨似乎被她这反应吓到了,竟难得愣了一下,又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点了点头,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盛安安一屁股坐到羽笙旁边,把她往里面挤了挤,一张脸难以抑制的开始泛着桃花。 “欧总你认识南盛啊?我其实是他的粉丝,大家都说他是长了一张韩国小鲜肉的脸,却是全都用来关爱小动物了。” 欧晨心里立马了然,轻轻笑起来,解释道,“take it home其实是我们一起做的。” 盛安安听完便开始笑,完全忽略了旁边小祖宗的一张黑脸,口气笃定的承诺道,“代言我们一定会去的,时间,地点告诉我就行,不用说什么代言费,那都是浮云,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怎么能谈钱呢,放心,包我身上了。那个,南盛作为负责人一定会在场的对吧?” 欧晨看了眼黑着脸的羽笙,再将目光移到星星眼的盛安安脸上时低低的笑了起来,“明天上午,我来接你们,就是店里可能要暂停营业一天了。” 盛安安一副大无畏的表情摆了摆手,“那算什么,没关系的。” “下午的话,有一个拍卖会,我缺一个女伴,所以还要无偿的再占用,” 欧晨的话只说了一半,又被盛安安无情的打断,“南盛也去吗?他缺不缺女伴,我刚好有空啊。” 欧晨眼看着羽笙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很识趣的清了清嗓子,站起身准备离开犯罪现场,末了走到门口处又回答盛安安,“我会让他缺个女伴的。” 盛安安目送欧晨的车开远后这才冷静下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祖宗,我目前的身份之一还是你的经纪人,所以…” “盛安安,”羽笙微拧着眉头盯着她。 “又要炒鱿鱼?” “恭喜你,快要被陈一宁给休了。” —————— 盛安安这一天都没有消停的问羽笙明天她该穿什么好,就连一直到了七点多店里没人了她都顾不得去清点今天的货品销量了。 “安安,”羽笙无奈的叫她,“明天准备一些抱枕和马克杯之类的提前放到车里,活动结束了留给南盛,以后每位去领养小动物的人都可以无偿获得情人手系列的一件商品,终身有效,还有,到时候记得在微博上把这条消息发布出去。” “祖宗,”盛安安激动地一个熊抱就抱住了羽笙,“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是最有爱心的。” 羽笙实在费解盛安安的爱心究竟是什么鬼。 门口的那串风铃很准时的响起来。 景颜微低着头推门进来,那灰色风衣下摆被这夜风翻卷起了一个弧度,他看着正在打闹的两个人,有些疲倦的面容像是一下就舒展开了。 盛安安松开揽着羽笙的手跑去门口跟景颜眉飞色舞的说着,“明天店里会暂停营业一天,我们要去参加一个公益活动,所以明天晚上你先去别人家买咖啡,后天再来啊。” 羽笙很头痛的扶额叹了口气,然后拿了杯子去磨咖啡。 景颜看了眼那个专注的背影,墙壁上那橘色小暖灯的光华一点点映进他的眸底,像是晕开了的柔软,细细碎碎的。 他对盛安安笑了笑,“我知道,明天的活动我也会参加。” 关于她的事情,他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了解着。 Chapter 30 盛安安第二天十分大方的将情人手系列的小商品装满了后备箱,营业了一个早晨,等欧晨到了之后又将牌子上写好“暂停营业,明天见”挂到了门口。 于是,盛安安一个人开着小tt追随在欧晨的卡宴车屁股后面,羽笙坐在副驾一直关注着后视镜里的车况,她还是很懂盛安安的心理阴影的,上次是被追尾,这次如果换成了追尾,估计盛安安一辈子都会把欧晨当成“上帝”来看待的。 欧晨先将羽笙带去了公司化妆以及换好活动要穿的礼服,由于是公益活动,所以礼服选择的是一件简约的长款黑色纱裙,同色系的高跟鞋。羽笙对于黑色系的驾驭十分轻松,短发,加之眉眼间的清冷矜贵的气质,只需一个普通的淡妆整个人也亮眼的让人无法忽视。 助理临行前又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拿给盛安安,见羽笙看过去,欧晨笑着解释说,“下午活动要穿的礼服,顺带,就当做是这次活动的代言费好了。” 活动的举办场地选在郊区,是欧家的一个私人会所。欧晨的车开进院子的时候已经涌上来不少的记者。盛安安开着小tt紧随其后。 欧晨拉开车门下车后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居高临下的看着羽笙整理裙摆准备抬腿下来时,他这才微微俯下身子,轻声说,“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这个活动的另一个代言人是景颜。” 羽笙的小腿刚要迈出来,听到这句话后直接顿在了原地,她怔了一下,不满的看着欧晨那副“鱼儿已上钩”的表情,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嗔怨了一句,“你们是串通好了吗?” 欧晨的胳膊随意的倚在门框上,那手指闲散的敲了两声,神态自若的轻笑着,“我和南盛的分工很明确,我只负责你这边,至于他那边找谁,这个我提前并不知道。” 她忽而想起来景颜昨晚去店里买咖啡时说的那句,明天的活动我也会参加。 欧晨不知道才怪!她迟迟不肯下车,就这么僵持着,又问他,“为什么不选明星来参加偏要选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欧晨微拢了下眉心,很无奈的口气,“资金都用在公益活动里了,所以没有多余的钱来请明星,要知道几十万可以帮助很多的流浪动物了,你的小店最近在网络上人气比较高,刚好让我们借这个机会…炒作一下。至于景颜,他的外形丝毫不比那些男明星差,所以上镜的问题不用担心,而且平民代言人的效果可能会比明星要好很多,比较…接地气,是这个词没错吧?” 羽笙真的很想拆穿他漏洞百出的解释,盛安安车上的那件香奈儿礼服已经足够请的到一位二线明星了,更何况是公益活动,以他和南盛的人脉请谁请不到! 欧晨侧头扫了眼身后那围观过来的记者,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又多了点威胁的意思,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还不下来?我去叫景颜过来接你?” 盛安安在一旁凑过来个脑袋,鉴于欧晨在旁边,她并不敢造次,小声的说,“祖宗,你赶紧的,我要去找我偶像了。” 羽笙内心顿时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有种上了贼船再也下不来的感觉。 手搭在欧晨的手上,她抬腿下来。 闪光灯开始在面前不停地闪起,身旁随之围了一圈的记者,欧晨就这么虚虚的托着她的手带她转身往大厅方向走去。 那人就站在门口的倒数第二层石阶上,长身玉立,一身精致得体的黑色西装,左手松松垮垮的插进口袋,秋后的暖阳斜斜的打在那灰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像是铺洒了一地的柔软。周围三五成群的宾客或记者都凑在一起说着什么,他却清隽的像是自成一派,就那么眉目柔和,看着她来的方向,那宁静的眸光里像是全世界安然的只余她一人。 欧晨带着她迈上了台阶,景颜拾阶而下,那么自然的伸出手从欧晨的手里牵过她的,很凉,他第一反应便是握紧些,欧晨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忽然笑了一声,意外不明的低低说了句,“怎么有种嫁女儿的感觉?早知道今天应该铺上红毯的。” 羽笙神色不悦,她蹙了下眉,瞪了欧晨一眼,将那只手从他温暖的掌心里抽回来只虚虚搭着,像是平日里的商务活动一样。她的目光一直都未在他的身上做任何的停留,余光却不经意的看到,他有些失望的微垂了下眸子。 他的掌心干燥又温暖,那指腹就轻轻地搭在她的指背上,像是长了薄茧,并不光滑。 欧晨自顾自的走进大堂,盛安安对羽笙嘿嘿一笑就紧随其后跟了过去,小声叫着,“欧总,欧总,南盛在哪呢?” 欧晨扬扬下巴指了指舞台一侧正在监督音响设备的那个小鲜肉,意味深长的看了盛安安一眼,提醒说,“悠着点,这个孩子比较容易害羞。” 盛安安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穿过层层人群奔了过去。 景颜侧头看着羽笙,虽然大堂暖气充足,可此时已是深秋,她的礼服仍旧是单薄的纱裙,指尖就这么放在自己手心一会了,仍旧没有暖过来。 “冷不冷?” 羽笙礼貌的抬头看着他笑了笑,语气生疏的像是应付一个陌生人,“谢谢,我不冷。” 他敛了下眉,还是脱下自己的外套,直接搭在了她的肩头,那带着他体温的热度立马从肩膀开始蔓延,在她开口拒绝之前,他先一步开口,“不用多想,我今天是你的活动搭档,做这些并不出格。” 她没有拒绝,抬眸看过去,正对上他清澈的眸子,她笑着说,“谢谢。” 他知道,她的每句谢谢,都是在表明,自己在她心里的身份与距离。 欧晨转身看向他们,似笑非笑的表情总让羽笙觉得这一定是他们故意串通好的。 只是他与景颜什么时候开始熟稔的,她并想不到。 “我去叫南盛过来,你们在这里等一下。” 大堂右侧专门留了一块空地用来做展区,都是在南盛店里照顾的很健康的小猫和小狗,今天的活动结束后在场邀请的每位宾客都可以无偿的去领养。羽笙并没有养过小宠物,但是现在这么看去那毛茸茸的一小团似乎也都很可爱。旁边摆了一块醒目的牌子,上面写着,“让每个流浪的小天使都可以平安回家。” 盛安安那会跑过去的时候还信心十足,但是一到了南盛面前就紧张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欧晨过去的时候就见她还在紧紧握着拳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看着南盛,不禁笑了一声,拍了下南盛的肩膀,低声说,“他们都到了,我带你去认识一下。” 南盛最后又交代了一遍工作人员一定要做好检查工作,这才抬起头,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并未注意到一旁眨着星星眼的盛安安。 “走吧,我终于能见见活体了。” 于是,盛安安又偷偷的尾随在他们身后垂头丧气的回到了羽笙的身边。 看着他们都做完了基本的认识,盛安安这才一本正经的清了清嗓子冲南盛伸出手,脸笑的像是开了花似的,舌头却是不争气的打了结,“你好,我是盛,盛,盛…” 南盛有些奇怪的看了欧晨一眼,见欧晨点了下头,这才伸手握住她微微抖着的手,嘴里嘀咕着,“盛什么,你也姓盛吗?很巧,我妈我小姨我大姨都姓盛,所以我叫南盛。” 旁边的三人都不禁笑出了声。 欧晨很适宜的补了一刀,“你外公一定也姓盛。” 看着盛安安和南盛大眼瞪小眼的站在原地,欧晨引着他们去了大堂里面的一个包间。 其实他们今天的致辞并没有几句,大多还是南盛一个人的主场,最多就是记者会拍一些他们在展区和小动物其乐融融的画面作为此次代言的活动图片。 欧晨把致辞交给他们,又大概讲了下待会活动的流程后就出了包间,只剩他们两个。 景颜起身倒了一杯热茶递到羽笙手里,那热气在杯口袅袅的飘起,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先暖暖手。” 她伸手接过,那茶水的热度透过杯壁立马涌进皮肤开始蔓延,一直紧绷的身子像是随着放松了下来。她刚要开口说谢谢,就被景颜覆过来的手指放在唇边挡住。 看羽笙有些怔了神,他很满意的笑起来,顺势坐在她的旁边,很是光明正大的欣赏着她此刻化了淡妆的精致面容,眼底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开口时的声音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羽笙安静的收回目光,笑着摇摇头,手心被那温暖的玻璃杯很快的暖热了,然后她听见景颜低沉温润的声音在耳边飘过,“因为我怕今天会看不见你,所以就来了。” 这么一想,他好像的确是在店里开业之后每晚都会去,打烊的前五分钟,风雨无阻。 她抬眸,眼底淡然无波,平静的像是在看个陌生人,“你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与她的淡漠像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景颜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眸色深深的模样像是平添了几分郑重。 “但是你所有的事情,都与我有关,以前是这样,未来,也一样。”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有信心,也有耐心,所以,我们慢慢来,你空了的心,让我来一点点的填满。” “虽然我现在已经二十七了,可能过了那些充满浪漫和惊喜的年纪,但是如果你喜欢,我都可以去学,我应该也能学的很好,就像在你高三那年学习做鱼收拾房间外加照顾一个小丫头一样。虽然我现在也在被我妈逼婚,她说如果我到三十岁的时候仍然娶不到老婆她就和我断绝关系。所以,如果二十二岁的你,现在有考虑过想找个男朋友,并且不嫌弃一个比你大了五岁的老男人,我可能不是很有钱,也不是很会哄女孩子开心,但是我还比较会照顾人,尤其是照顾你。所以,看在我认识你时间这么长的份上,可不可以给我一个优先被选择的权利?” “你现在不用着急回答我,”景颜抬腕看了下时间,距离活动开始还有十几分钟,他站起身,向她伸出右手,继续说,“或者等到三年后你再同意也没关系,赶在我妈与我断绝关系之前我们直接把证领了也不错,毕竟,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你。而你,也见证了我从十八岁到二十三岁的六年,你最重要的六年里都是我的影子,我又何尝不是?如果你还是觉得这六年的时间远远不够,没关系,未来的几十年,也都是属于你的。至于羽溪的那句话,其实我当时真的没有那么伟大,会因为别人随意的一句嘱咐就去照顾一个陌生的小丫头六年之久。” 他想告诉她,他当年留她在身边不止是因为羽溪。 羽笙将手搭上去站起身,她眼底是自己都未察觉的一层湿漉漉的水汽,嘴里刚说出一个“我”字就被景颜直接拉进怀里,他一只手贴在她的脑后让她靠近胸前。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那带着属于他热度的胸腔就这么紧紧的贴在她的脸颊,她清晰的能听到他的每一次心跳,鼻尖都是他身体传来的清冽的淡香,就像小时候每次被他骑车带着贴在他的后背时闻到的一样。 这么近,这么近。 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恍惚了一下,她用力的闭了下眼睛。 景颜的唇落在她的耳廓上轻轻的吻了一下,沉声说道,“事实证明,我们都骗不了自己,四年前我不相信,可是到了现在,我只能说我更爱你了。作为我当时自欺欺人的惩罚,就是有整整四年都不能好好的去看看你。所以现在,我一定不会再把你放走了。既然你已经放下过去可以把我当做一个陌生人来看,那么,我们重新开始怎么样?” *** 于他来说,她的放下,便是他最好的机会。 Chapter 31 羽笙的精神一直都有些恍惚,从上台致辞到结束后站在展区,好在她只是走个过场,并没有几句话需要讲。南盛还在台上念着那些官方的稿子,周围时不时有闪光灯亮起,四下是记者们小声的议论着什么。 她却像是周身放空了一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理不清道不明。 景颜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已然松了口气,微垂着眸子看她,低声问,“喜欢哪个?” 她回过神,将目光锁定在身侧的小动物上,只一眼就被那只奶油色的折耳猫吸引了。 景颜随之看过去,立马了然,将那笼子打开,取出那毛茸茸的一小团,抱在怀里顺了顺毛,确认了它很乖之后这才递给羽笙。 她小心翼翼的接过,将它托在胸口抱着,它那一只小爪子像是很好奇的扒在羽笙的锁骨上,慵懒的吐了吐舌头叫了一声,像是打了个哈欠,又将头窝在她的怀里轻轻蹭了蹭,那小模样可爱的让羽笙不由的笑了出来。 景颜就站在她的身侧,眉目柔和,眸光带笑,她在看猫,他在看她。 “喜欢?”他问。 羽笙的目光一直停在猫咪身上,它圆溜溜的眼睛像是墨染的似的,黑亮的像是覆了层水汽。 “嗯,可是我不会领养它,因为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对它负责。” 景颜听完便低低的笑起来,望着她的眸光像是瞬时柔成了一潭软水,“没关系,还有我,目前我来养它,等你什么过来了,我们再一起养。” 羽笙抬头,遇上他的眼睛,开口时的语气连自己都无意识的软了一些,“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同意?” 景颜垂眸盯住她,眸色渐深,一字一句认真又笃定,“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 羽笙听完忽然笑起来,“这自信谁给你的?” 景颜安静的望着她,抬手解下衬衣的最上面一颗扣子,手指捏住那个被一根细细的链子穿起来的并不起眼的指环说,“它给我的。” —————— 活动在十二点半准时结束,看着记者和邀请的宾客都鱼贯而出,南盛和欧晨跟工作人员交代了一下后续的清场工作这才过来跟羽笙他们碰面。 盛安安全程像个花痴粉丝似的双眼冒桃心的看着南盛,羽笙都有心给她拍下来发给陈一宁看看… 午餐直接在会所的餐厅解决的。 因为下午还有一个拍卖要参加,大家都没有喝酒,只匆匆的填了肚子便直接准备下一场。 走出餐厅,欧晨提醒道,“先去把礼服换了。” 盛安安像是填饱了肚子,反应也变快了,立马会意的点点头跑去车里把礼服取了出来。 羽笙坐在欧晨安排好的房间里,看着盛安安把礼服打开,神色难免惊讶了一下,香奈儿经典大红色的镂空花纹长裙,亮点是前面的深v设计,虽然拍过很多套不同风格的写真,也出席过不少场合,可这件礼服未免有点过于…张扬了。 盛安安也有点愣了神,嘴上仍旧是没心没肺的打趣说,“下午的拍卖,他们这是打算把你放上去竞拍吗?” 羽笙不悦的嗔她一眼,还是接过了礼服准备换上。 好在包里备了一管亮红色的口红,换完礼服后她又大概的补了下妆,对着镜子犹犹豫豫的转了好几圈这才开门出去。 盛安安在一旁惊叹,“祖宗,你美呆了,待会拍卖一定可以卖出一个天价。” 走廊里的三个男人看到羽笙后便全都移不开目光了。 红色衬的她的皮肤愈发的肤白胜雪,长裙很修身的勾勒出了她一米七三的美腿纤腰,镂空花纹的设计让白色和红色的若隐若现呈现了一种让人血脉喷张的性感,尤其是胸前那抹雪白,偏偏羽笙还是一副勾人不自知的淡然表情… 景颜在一旁极轻的清了清嗓子,淡了声音说,“看样子,这件衣服,我只能让她穿这一次。” 欧晨听完便沉沉的笑了起来。 南盛有些不明所以的问,“穿起来这么好看为什么只能穿一次?” 欧晨无奈的看他一眼,颇有些像是个过来人教育未成年孩子似的,嘴里飘出四个字,“金屋藏娇。” 景颜不予置否,只是淡淡的笑了一声。 一直走到他们面前后,羽笙这才有些别扭的看了看欧晨,试探性的问,“一定要穿这件吗?” 看着旁边的景颜听闻就要抬手解开外套的扣子,欧晨伸手挡了一下,肯定道,“对,只穿这一次。” 景颜的目光从她身上不动声色的移开,准备解开扣子的双手顺势闲散的插进口袋,又若无其事的吞了下喉结… 这是欧晨的安排,至于最后的效果… 会所大院停了一排车,欧晨的卡宴,南盛的甲壳虫(钱都用来做公益了),景颜的奔驰,以及那辆红色的小tt。 三个男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说,“坐我的车?” 羽笙看了看正在星星眼盯着南盛的盛安安,有些无奈的扶了扶额,“我坐我自己的车就行,你们先走,我们在后面跟着。” 景颜先一步迈下台阶,走到那辆小tt的副驾想拉开车门,却见盛安安呆萌的站在原地和南盛大眼瞪小眼的不明所以,欧晨很适时的提醒说,“要不你们两个一辆车?” 盛安安立马回过神,脸蛋上的红晕一下就烧到了耳根,落荒而逃似的拿着钥匙开了锁坐进车里。 羽笙很无奈她这个经纪人为什么见了那么多当红明星都没有这么花痴过,如今却能变成这么一副像是没见过男人似的表情?不过盛安安的思想她从来也是跟不上的… 于是,这个车队以欧晨的卡宴打头,南盛的甲壳虫排第二,羽笙的小tt排第三,由于盛安安的车技实在让人担忧,景颜放心不下,所以那辆颜色比较深沉的奔驰在最后面。 所以这一路驶去回头率也赚了不少。 车子停在拍卖中心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盛安安很敏感的看到了羽溪的那辆宝马,心有余悸的小声提醒,“祖宗,羽溪好像也在。” 羽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的确是羽溪的车,还未来得及说话,车门便被人拉开。 景颜伸出手,微微弯了身子将手递过来。 她看了他几秒,然后伸出手搭过去,面上不动声色的问了句,“你们今天到底要做什么?” 景颜却笑而不答,欧晨从旁边走过来,斜倚在车上慢悠悠的说了句,“放心,今天是你的主场。” 往拍卖会场去的路上,羽笙还是按耐不住的问欧晨,“今天拍卖的是什么?” “一块最新出土的羊脂白玉,”欧晨说完看了眼旁边的景颜,又微垂下眼眸对羽笙笑起来,“一个朋友让我帮忙拍下来送人,但是今天来的好像女性居多,所以待会要由你来帮我加价。” 迎面走过来一位工作人员,对欧晨毕恭毕敬的微微屈身,“欧先生,请几位随我来,您的位子在第四排。” 拍卖台下已经稀稀疏疏的坐了一些人,这么望去的确是女性居多。 羽溪正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上与旁边的几位夫人谈笑风生,余光不经意的扫到入口这里,她似乎是有些惊讶的怔了一下,随即与那几位夫人低头说了什么,然后起身向羽笙这边走来。 “欧总,好久不见。”羽溪落落大方的跟欧晨寒暄了一句。 欧晨微微颔首,并未回话。 她将目光移到一旁的羽笙身上时眼底像是快速的闪过一丝什么情绪,随即又温婉的笑起来,“歇儿今天好漂亮。” 羽笙牵了牵唇角,目光在她身上未做任何停留,淡淡的说,“不好意思,你又叫错名字了。” 旁边的景颜有些没耐心了,不过从她刚才的神色来看,欧晨想要的效果应该是已经达到了,便直接越过她随着服务人员先去了预留的座位那里。 盛安安看着她这幅假惺惺的表情忍不住的撇了撇嘴。 “这位是南溪传媒的南总吗?”她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南盛身上,笑着伸出手。 “你好。”南盛先看了眼欧晨,见他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似乎有些不耐烦,这才移回目光伸手回应了一句。 羽溪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过来,客套的说着,“我们下个季度的广告代言正打算与贵公司合作,这是我的名片,南总待会如果有时间的话我请您吃个饭?” “不必了,”欧晨开口打断,侧目看着她,眉眼冷清,“南溪和半度都不会与de合作,或者什么时候负责人换成其他人我们也许会考虑一下。毕竟,羽小姐随便的不开心起来都能把对方名声给毁了。孰轻孰重,我们还是分的清的。” 南盛很配合的把刚接过来的名片又塞回她的手里,附和道,“晨说得对。” 欧晨像是对这四个字十分满意,看着羽溪骤然沉下来的脸色勾起唇角笑了笑,没再继续停留,照着服务人员指引的位置移步过去。 盛安安走出几步之后这才敢对着羽溪的背影竖了竖中指。 羽笙抬头看了看欧晨,却见这张脸一副云淡风轻的淡然模样,小声的说了句,“谢谢你。” 她并不是矫揉造作,只是很多时候从心底里真的很谢谢他。 她甚至有时候都在想,可能是连老天爷都觉得她太可怜了吧,总是会时不时带给她一些什么惊喜。 例如,高中毕业晚会之前的景颜,例如,现在的欧晨? 只是,于他们,又是心情各异。 欧晨看了眼坐在第三个座位的景颜,故意将中间空出来一个位置,直接坐到了外面,两条长腿任意的交叠起来,不紧不慢的敲了敲两人中间的那个位置示意羽笙坐下,口吻随意的回答着她刚才的问题,“我只是在抵我的餐费。” 南盛和盛安安很默契的直接绕了一圈从右侧过去坐到了景颜另一边,这第四排的座位便只剩欧晨与景颜中间这一个了。 羽笙看着这很明显已经串通好的四个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却也只好侧了身子坐过去。 。 。 。 。 嗯,跟各位追文的小天使们说一下,后面的文要开始收费了,文不长,距离完结大概不到五万字了。 可能有一部分亲只会看到这里了,但是我还是希望我的文字可以给大家带来过欢乐或者感动,我想对每个点开了,收藏了《笙笙》的小天使们说一句谢谢。 至于后续的发展,自然是景哥哥的苦尽甘来了,哈哈,前方高甜预警请注意,自备牙刷与狗粮!调皮一下啦! 关于欧晨的故事,我还是整理了一个小番外,只有一章,四千字左右,会放在下下章,感兴趣的亲可以当做另外一个小故事来看一下,或者是只把他当成个喜欢听故事和讲道理的神助攻也可以,所以不喜欢的亲就不要浪费钱买下下章的番外了。 有任何的意见或者小抒情都可以尽情的甩到评论区来,我每条都会认真的看的,并且很期待看到大家对这个故事的读后感。或者大家可以加我的新浪微博,@北以以北。刚刚开通,寂寞如我~欢迎各位小主过来暖窝!!不定期更新各种小段子,捂脸。。哈哈! 好了,不废话了,大家看文愉快!! Chapter 32 景颜安静的看了她一眼,忍住想拿外套将她包裹起来的冲动,这件衣服只能穿这一次的念头在心里又默默地重复了一遍,然后眸色深深的将目光移到了拍卖台。 这四周的氛围,羽笙总觉得,很怪异… 欧晨把手里的号牌递给她,又覆在她耳边交代着,“羽溪待会最高的叫价大概一百五十万,前面你先不要跟,等到最后只剩她自己了,拍卖师敲锤的时候你再加。” 羽笙忍不住心里的诧异,侧头看向他,“你怎么会知道她的最高叫价?” 欧晨压低了声音覆在她的耳边,开口时只能让她自己听到,“因为她刚在顺义新开的别墅群买了一套复式别墅,手头最近比较紧,但是今天的拍品她又很想要,可是很不巧,我的那位朋友也很想要。” 羽笙无奈的睨着他,嗔怨道,“你们真奇怪。” 拍卖台上的荧幕上放着关于本次拍品的幻灯片介绍,这块羊脂白玉是前段时间刚出土的,专家鉴定为是从清朝流传下来,保存非常完好,整体晶莹剔透,纯白无暇,没有一丝杂质,而且是白玉中最珍贵的籽玉品种。佩戴羊脂玉象征着美好,静谧,高贵,并有“玉可养人”的说法… 这么看去这块玉的确是非常漂亮。 欧晨见羽笙专注的看着荧幕上的介绍,手指搭在扶手上轻敲了两声,见她看过来,这才说,“这块玉的确很特别,它跟一般的白玉最大的差别就是放在日光灯下呈现的是纯白半透明的状态,带着一层淡淡的粉雾感。等拍下之后我可以借你欣赏一下。” 羽笙不客气的笑了笑,“如果我真的喜欢那只能让你忍痛割爱了,毕竟,号牌现在在我手里。” 欧晨听完便笑了起来,“你能喜欢的话,那最好不过了。” 一旁的景颜也无声的笑了笑。 拍卖正式开始。 拍卖师先介绍了加价规则,起拍价二十万,一百万之内,每次举牌加价十万,超过一百万,每次举牌加价二十万,以此类推。 羽笙按照欧晨的意思,安静的看着周围那些人从二十开始加价。羽溪就坐在第一排,她拿的号牌是二号,这期间她只举过一次,从六十万加到七十万。 这块玉石并不大,估计打磨之后也只能做一个项链吊坠或者是手串,大约是七十万已经超过了在场大多数人的预期,拍卖师叫到七十万之后大家便四下开始小声的讨论了。 一直沉默的景颜举起了手里的十三号号牌,加价到了八十万。 羽溪诧异都看过来,就见景颜的目光从她脸上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然后专注的看着台上。 她应该是犹豫了一下,这才举起牌子。 景颜刚要继续跟,就被旁边的南盛挡下。 “让我过过瘾,反正也不用我买单。” 十四号,加价到了一百万。 羽笙不解的看着旁边的始作俑者,忍不住小声的质问,“不是你要买吗?” 欧晨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目光锁定在羽溪身上。 拍卖师开始倒计时,“一百万一次。” 羽溪犹豫着还是举了牌。 似乎只从背影都能想到,她的脸色此刻并不好看。 她刚举完,拍卖师还没来得及念完她的加价,景颜就直接举起了号牌。 “这位先生出价一百四十万。” 羽溪脸上的难堪再也掩藏不住了,与刚进场时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拍卖师第二次敲锤的时候她还是举起了号牌。 那意思倒有点像是最后的挣扎。 “一百六十万一次,一百六十万两次,一百六十万…” 羽笙举起十二号号牌,并且说了句,“两百万。” 台上的拍卖师都愣了一下,四周的竞拍者也全都直接朝着羽笙的方向看过来,羽溪更甚,扭头看了一眼之后直接起身青白着脸离开了。 欧晨清了清嗓子,越过羽笙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旁边的景颜,却见对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来。 羽笙把号牌塞到欧晨手里,沉沉的睨他一眼,“砸钱看戏爽不爽?” 欧晨低低的开始笑起来,意味不明的说,“这得看演戏的是谁。” 取完拍品后时间是下午四点。欧晨手里拿着那个不大的黑绒盒子叹了口气,轻轻的抱怨,“两百万就买了这么大的一块石头,啧啧,有点心疼。” 景颜无奈的摇摇头,脱下外套直接搭在羽笙的肩头,像是知道她下一步一定是推掉,手便直接揽的紧紧的,低声说,“我待会去店里喝杯咖啡,走的时候再拿走。”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盛安安很适时的补了一句,“好的,作为今天下午的第一位顾客,一定给你打个九五折!” 羽笙很头疼的摁了摁眉心。 终于上了车,她将暖风打开,把景颜的外套叠好放到后座,看着盛安安启动了车子,这才沉着脸盯着她的眼睛开始质问,“你是被人收买了吗?” 盛安安十分语重心长的扫了她一眼,又专注的看着前面的路况,“我看你就从了吧,看在人家每天一杯咖啡外加那么多甜点的份上,就算是赌气也赌了四年半了,差不多就行了。你每次喝多了都口口声声的叫着景哥哥,景哥哥的,我都听不下去了。” 羽笙竟一时语塞,说不出是景颜今天的那些话起了作用,还是自己已经疲于解释了,有些烦躁的揉着额角用力的往椅背上靠去。 车子开出去没多久。 “我靠靠,欧总这是看到谁了,激动的这么难以自制?我得追上去。” 盛安安兴奋地咋呼了一声,脚下一踩油门车子猛地跟着加速往前冲去。 羽笙第一反应是确认了一下自己是系了安全带的,又立马睁开眼睛追随着前面那两辆车的方向。 远远地看到欧晨的卡宴甩出一个弧度直接拦在了一辆白色的跑车前面,南盛紧随其后停了车跑下去。 这场面,的确是壮观。 盛安安艳羡道,“欧总真是拿卡宴当桑塔纳开了,我给他跪了,五体投地。” 羽笙看到欧晨拉开车门下去后直接绕去了那辆车的副驾,但车门像是被锁了,怎么都拉不开。盛安安把车停在了南盛的车后面,车刚停稳,羽笙就拉开车门跑了下去。 秋风萧瑟,钻骨的寒意瞬时袭来,蔓延了全身。 那辆白色的车里出来一个男人,几步过去挡在副驾外面对着欧晨挥了一拳。羽笙刚要过去就被南盛拉开了,景颜从车里取了外套过来给她披好,直接揽着她的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盛安安在一旁已经看呆了,欧晨被打了都没有还手,还是死死地拉着副驾的车门,用力的拍着车窗。 南盛走过来面色沉重的说,“里面好像是我大嫂,可是,她明明…” 景颜立马了然,轻轻揉了揉她有些发僵的肩膀,“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先回去,现在留在这里怕是不太方便。” 羽笙心情正烦躁,还是推掉了搭在自己肩膀的那双手,外套也随着掉到了地上,她又看了眼欧晨的方向,然后转身往车里走去。 她的每次拒绝,他都能想到她小时候想牵自己的手却被推开的心情,所以他不难过,只会一次次的心疼她,更何况,今天她微小的变化已经足矣证明,那些话是起了一些作用的。他想,这是一个好的征兆,或许,还是一个好的开始。 盛安安这一路都反常的安静,似乎是被刚才那一幕震撼到了,羽笙却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说了句,“他们一定会好起来的。” 就像是他所做的这些都是希望自己可以幸福,而她,也由衷的希望他可以等到他心里的那个人。 同病相怜的两个人,最后都会被治愈吗? 她在心里轻轻的笑起来。 景颜的车一路跟在她们后面,盛安安停了车去开店门,羽笙随后下车,余光看到那个身影在向自己走近,她的心说不清原因的很用力的跳了一下。 一个念头竟不受控制的浮现在脑海,他们,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 今天的事情都太过突然,那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让她连喘口气的空间都没有。 刚想揉揉眉心清醒一下,身子就被一个很大的力度拉进怀里,猝不及防。 景颜面色沉沉的从背后抱住她,将她两只冰凉的小手紧紧握进手心,他并未穿外套,纯棉的衬衫似乎也带着微薄的凉意,并不怎么温暖,但是那紧贴在一起的皮肤却又很快的有一股温热传来,身体互相取暖的热度,此刻竟比外套的御寒能力好了许多。 他微低下头贴在她的脸侧闭上了眼睛,低哑着声音,埋在她的耳间,“别拒绝,只是很想抱抱你。我明天要去意大利,可能要去一周左右,等我回来,嗯?” 她的身体出于本能的很想抗拒此刻的距离,可是心里却反反复复的回响起他上午的那句话,我们都骗不了自己。 还有他很久之前对自己说过一句,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 她抬头看了看天边,那团暖阳似火,正烧的热烈。 心里的思绪,骤然晴朗。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卑微的仰望着他的小女孩了,她是羽笙,就像面前那个不大的招牌,“心笙”,那六年之后,是她的新生,而此刻,或许也是他们的新生。 更何况,她很清楚,除了他,她已经再也爱不上任何人了。 心里那道坚固的城墙似乎被轻轻地撼动了一下。 她清浅的笑起来,轻轻地偏了下头,那脸颊贴上了他的,看到他抬眸看过来,她说,“好,我等你回来。” 用六年的喜欢,再赌这一次也无妨。 欧晨番外篇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生命中会出现这样一个女人,她骄傲的不可一世,她甚至最开始的时候连正眼看自己都觉得是一种浪费,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毫无道理的霸占了他全部的心脏,又在转身离开的时候让他痛到千疮百孔般窒息。 这段缘分的最开始,是因为他们彼此的姓氏。 他是欧家的继承人,而她,夏玥,是半度传媒前任董事长的女儿。 当年的一场车祸,夏董与夫人双双丧命,而半度则被欧家收购,交到了欧晨手里。 而他们第一次并不太正式的见面,竟是因为南盛宠物店里的一只松狮犬。 他接到南盛电话的时候正从公司出来,只听说有个女人想出高价领养那只他已经预定的狗狗。 当然,那天他并没有将狗狗让给她,但是这个趾高气昂的女人却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他给她的第一个评价是,能把平底鞋穿出高跟鞋气势的女人。 第二次见面,则是在公司。 她以普通应聘者的身份通过自己的能力进入了公司财务部,只是应职第一天便遇到了一件小风波。 据说财务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新人入职需要给几位老员工买一周的咖啡,而偏偏那个始作俑者在夏玥买完咖啡之后又说喝不惯美式,夏玥则悠悠然的去了蓝色港湾,把店里每种咖啡索性都订了一遍,整整的一箱放到那个女人面前。 欧晨很奇怪的听到这件事之后竟对这个有些骄傲有些小脾气的女人产生了兴趣。 于是他开始每日的差使夏玥下班之前亲自送财务报表去他的办公室,其实报表并不需要每日都上报,他只是很喜欢看这个女人不同于其他人对他一副惟命是从的样子,他欣赏她骨子里的那股骄傲和眉眼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冷气质。 而真正感情的开始是源于一个月后公司的年会。 南盛因为一心专注于流浪动物的事业而被家里断了一切经济来源,宠物店需要一笔资金,欧晨在年会上宣布以个人名义捐款二十万,末了又刻意强调了那位曾有意出高价从他手里抢走那只松狮的夏玥。 夏玥丝毫没犹豫的接话,并同样刻意强调,她与欧晨捐款同样的数额,二十万。 主持人临时提议让两位当事人一起跳支舞,而欧晨从小就养成的洁癖让他反感与任何的近距离接触。但很奇怪的是,夏玥那天穿了一件红色镂空长裙,后背全裸设计,他试着将手搭在她的腰际,却发现她竟是让他丝毫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舞毕时指间的触感还有些恋恋不舍。 也就是年会结束之后,他才开始着手去查夏玥的家境。 当得知她是夏氏的唯一继承人,父母当年因为车祸双双丧命,而半度又在当年被欧家收购之后,他一改之前对她的各种刻意刁难,并将年会捐款的二十万想方设法的还给夏玥。 只是夏玥并不领情,包括后来欧晨的助理临时离职,她被调到总裁办也都一并归咎为欧晨的公私不分。 公私不分是确事,只是于她来说,是欧晨为了方便对她的戏谑和无聊时的调侃,于欧晨来说,是对这个女人最简单的守护。 这种关系的破冰源于欧晨的一次意外受伤。 夏玥回国后并未买车,每日都是打车上下班,欧晨顺理成章的将接送自己上下班的任务也交给了夏玥。他提前做过调查,夏玥的公寓距离自己家只有十分钟的路程,而这样做也只是为了方便她的出行,顺带…多增加一些两人缓解关系的机会。 欧晨的母亲患有间接性的精神失常,一直在疗养院静养。一天晚上的探病,夏玥站在门外亲眼目睹了那个女人突然发疯似的拿着水果刀插向欧晨的后背。 后来,他给她讲了他们家的故事,她对他伸出手,笑着说,“我们化敌为友吧。” 这是关系最初的缓和。 只是当他真的跟夏玥表白之后,得到的却是一句,“我不需要男朋友。” 他一时好笑,却是丝毫没有松懈,从送早餐,当司机,故意的安排加班并以低血糖身体不适为由把夏玥骗到家里,只为了亲自给她准备一份烛光晚餐。 直到一次出差,欧晨从上海回北京时临时换了航班,却不知之前的航班刚好遇到了飞机失联,他一出站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一直到他走近后轻声叫起她,她才哭着一下子抱过来,哽咽了好久才终于明白了不过是一场误会。 也就是那时,她告诉欧晨,她的父母当年出车祸的那天正是自己的十八岁生日,而他们开车出去也是为了给她买那个她特意点名的蛋糕。 而这次的飞机失联,她更是以为她是那个会给身边人带来霉运的扫把星,她说她没有资格去爱和被爱。 听她说完那句话,欧晨在心里默默发誓,这个女人,他会付出未来的所有来爱她。 他看着她一点点卸下自己所有的伪装,慢慢变成了最初的模样,也会很爱笑,也会撒娇,也会偶然的发点小脾气,就那么乖顺的待在自己身边,终于不再是那个把自己戴上面具冷冰冰示人的她了。 好景不长,就在他们正式对媒体发布订婚消息的不久之后,白瑜枫,夏玥高中时期的初恋,他以欧家私生子的身份重新出现在夏玥的生活。 也就是同时,欧父的回国,他给了欧晨两个选择,一是离开北京一个月,去上海的分公司任职,一个月后半度的全部股权会转移到欧晨名下,他也会同意他与夏玥的婚事。二是,他放弃公司的继承权,半度交给白瑜枫,而他即刻就可以与夏玥结婚。 欧晨深知这可能会是他与白瑜枫之间的一个计划,因为夏家与欧家的关系当年并不和谐,就连夏董的车祸都有业界人士猜测是欧父所为。 至于白瑜枫,他听夏玥说过,那是她喜欢了很久的男生,却又只是停留在了年少时的喜欢。这个传言中私生子的存在,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从未想过,他与夏玥之间的那段感情经历。 而半度,他的计划是想要结婚时将公司还给夏玥的,无论车祸传言是真是假,他本就对欧父没有任何感情可言,而未来的所有计划,也只是与夏玥有关。他深知半度对于夏玥的重要性,否则她也不会在毕业之后仍旧选择进入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工作,她说过,这是她从小时候开始看着爸妈白手起家慢慢做起来的事业,半度的存在,就像是爸妈留给她最后的念想。 所以他还是选择了离开一个月,临走前他也很清楚的和夏玥坦白,只要一个月,只要她等他回来,他们一定会顺利结婚在一起。 距离这一个月之期只剩三天时的一场艳照门打破了这所有的计划。 欧晨看着那刷爆了微博的一张高清图,夏玥那么主动的纠缠着白瑜枫,那一刻,所有关于未来的设想全都悉数坍塌。 他以为只要她守得住自己的心,不用太久,只要等他一个月就好,他们的未来便是可预见的美好。 可是她却没有。 所以当夏玥那天中午搭了最近的航班飞去上海时,他也只站在窗口背对着她,连回头看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这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这是他倾尽所有想要去守护的女人,这是他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只要她等他一个月,却终究背叛了他的女人。 他就这么背对着她,听她轻声叫他,“欧晨,我能再抱抱你吗?” 他心下骤然一疼,却也只是咬着嘴唇告诉自己要清醒。 连一个月都不能等他的女人,他又为何要付出一生? 他狠下心,告诉她,“对不起,我有洁癖。” 他像是听到她哭了,他却始终不敢回头,他怕自己只要一看到她就会心软,或许那时所有的理智都被冲动蚕食了吧,他甚至都忘了去思考,这张图片会出现在微博,会被大家肆意转发和议论,这本身就不正常不是吗? 可是当他追下楼想听她一个解释的时候,他却找不到她了。 他搭了最近的航班回北京,他发了疯的把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都翻遍了,她却像是消失了。 他们就那么错过了,其实在欧晨追下楼去机场的路上,夏玥心灰意冷的打车去了火车站。 欧晨跟她说过,等他们未来厌倦了这喧闹的都市生活之后就会带她去青岛那个海边的小房子生活,他们一起去过一次,白色的房子,打开窗子就能闻到海水的味道,院子被木栅栏围了一圈,四周都是绿植,院子里有秋千和葡萄藤,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她坐了很久的车才到青岛,下车时是半夜两点,她坐上一辆黑车,报了地址,那个司机还好心的提醒她,最好是先找个宾馆休息,半夜去海边不安全。 她却笑着说,那是我家。 那是他许给她的家,是她已经付诸了所有念想的未来。 欧晨收到她的短信时已经是三天之后,那是他们约定好了,他回来后就去领证的那天。 她说她累了,被人爱的累了,爱别人也爱的累了。她说这个世界太吵,她说,她会在这片海里,一直守着他们的家。 后来,欧父告诉他,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同意他与夏玥结婚,他想尽所有办法都会阻止他们在一起,至于当年的车祸,也的确与他有关,因为他一直都想收购半度为自己所有。他说,欧家与夏家,终究只能是这种仇人间的关系。 他也见了白瑜枫,可笑的是,他说他爱夏玥,他说他并没打算回来分什么家产,他以为他这样做了,夏玥哪怕最后是别无选择了才会重新选择跟他在一起也好。 怪不得她说,她被人爱的累了,爱别人也爱的累了。 他浑浑噩噩的把自己关起来很久,夏玥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像是魔咒一样反复的浮现在脑海。 她说,“欧晨,我能再抱抱你吗?” 可是他却告诉她,“对不起,我有洁癖。” 他都不敢去想,她听完这句话时心是有多疼,她又是怎么一个人跑去青岛,孤零零的望着那个他许给她的家。 后来他看到了羽笙的写真。 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和夏玥有着近乎相似的冷清气质与骨子里透着的一股骄傲。 他忽然很想听听她的故事。 他想认识她,想毫无理由的去帮助她,他一次次的看到她总会想起夏玥,又一次次的提醒自己,夏玥不在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这是他对自己的折磨,也是他对内心的一种赎罪。 可是羽笙又幸运很多,她还有一个景颜在以她不知道的方式关心着她的一切,可是她的夏玥,当初却是把所有的依赖都给了他。 他希望看到羽笙可以幸福,他也知道,她最后一定会重新接纳景颜。从听她讲完他们的十年,从她仍旧习惯性的一想哭就要扯着手掌挡到眼睛时,他就知道,他们只是需要时间来慢慢磨合,而结果,一定是好的。 他多希望他的夏玥也可以给他一次机会,起码,只要她还活着,哪怕恨透了他也好,只要她还活着。 那天拍卖会结束后的回程,一辆与他擦肩而过的跑车,他却恍惚的像是看到了坐在副驾的夏玥。 那一刻,他内心翻涌的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但是无论是理智还是冲动在支配着大脑,他都冲过去拦下了那辆车,也终于看清了车里的她。 她还活着,真的没有什么是比这更让他高兴的事情了。 后来,夏玥告诉他,她那天的确是想不开的要去跳海,可是很巧的被人救了回来,最主要的,是她怀孕了。 她为了孩子活了下来,却从没想过重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一直到那次她偶然看到了羽笙被爆黑帖时,欧晨在车站揽着她肩膀带她上车被网友拍到的照片。 她心里难以抑制的难过,也正是如此,她才很想回到这里,就当是真真切切的确定他的确是喜欢上了别人,而自己,也该彻底的放下这一切了。 幸好他看到了她,幸好他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去拦下了那辆车,幸好,他这次没有再错过她。 原来他的赎罪,真的可以得到原谅。 Chapter 33 景颜直接驱车回了公寓。 在房间里简单的收拾了行李放进箱子,他忍不住又将那个黑绒盒子取出来打开,一块近似圆形的羊脂白玉,洁白剔透,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他那天第一眼看到,便觉得只有他的丫头可以配的上。 给助理打了电话,交代完基本的工作之后,助理还不忘打趣了一句,“老大,我们是不是接下来的一周不用再吃甜点了?” 景颜一抬头,正看到沙发上的两个抱枕,那幅素描,是属于他们的故事。他心情不错的低低笑起来,“我可以考虑回来之后给你们换成咖啡,永久的。” 盛安安看起来面色愉悦的模样哼着不知名的歌将展示柜整理了一遍,见羽笙换了衣服出来坐到窗边,立马凑过来,一本正经的清了清嗓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羽笙勾起唇角看着她,“如你所愿。” 盛安安把手里的毛巾帅气的往桌上一摔,长舒了口气,“我靠靠,景律师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我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的当夹心饼干了,解放了解放了。” 羽笙似笑非笑的睨着她,“嗯?” 盛安安抱拳对着她拜了拜,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说出来都是眼泪啊,我说了你可千万不要打我。” 羽笙若有所思的想起什么,皱了下眉,回她,“我考虑一下。” 盛安安索性坐到羽笙对面,一副准备开始长篇大论的模样清了清嗓子。 “先举个简单的例子来开头,其实每年你要吃的过敏药都是景律师买的,我只是个跑腿的,”盛安安心虚的瞥了羽笙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大胆的继续说,“其实就连你后来开始化妆之后,用的那套敏感肌专用的护肤品化妆品也都是他从国外一个朋友那里买的,每次估计着你差不多用完了他就会让我去取,他说这个产品他比较信得过,是他的什么朋友的朋友研制的,这个牌子国内目前还买不到。你说说,一个大男人,细心到这种程度,你就从了吧。” “还有你后来接的代言和写真,其实都是他先把第一关,凡是尺度稍大的他都直接否了,所以剩下的都是…精品。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这经纪人就是个傀儡…” 羽笙面色沉沉的看着盛安安。 她立马摆摆手开始义正言辞的解释,“你景哥哥说了,这都是为你好,憋得最辛苦的是我好不好,每次我忍不住的时候他都说,还不到时候…” “毕竟你那时候真的是太极端了…” “还有每次不得不去的应酬,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问完我地址后一个人在车里等着,看我们平安无事的出来才放心的回家,他说这个圈子太乱,他不放心…” 羽笙思绪有些混乱,揉了揉太阳穴,抬起眼皮看着她,“所以上次被追尾的时候他送我回家并不是偶然?” 盛安安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 “说的我都想哭了,他每次想看看你都只能躲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偷偷地看一眼,就怕你发现了之后又会做什么极端的事情。我去他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他的电脑桌面都是你的写真,手机屏幕好像也是…” 那天晚上他说,这四年,他没有离开,只是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原来是真的。 羽笙低头沉思之际,盛安安又跑去展示柜旁边的愿望墙上翻便签,那小小的一面墙上现在已经贴了五颜六色密密麻麻的一片,都是每位进店的顾客亲笔写下的小愿望,像是见证了她们从最开始一路慢慢走来的所有痕迹。 至于第一个贴上的,是盛安安,她写的是,希望店里生意旺旺,希望陈一宁可以奋发努力的工作,然后跟她顺利结婚。第二个就是羽笙写的,她偷偷看过一次,一个人久了,似乎就不会爱了。 那天她看到了,景颜趁她磨咖啡的时候在上面加了一句什么话,这么翻了好久,终于在最里面找到了。 盛安安把它撕下来,放到羽笙低垂着的眼眸面前。 粉色的便签纸,她随手写下的那句话还在上面。 一个人久了,似乎就不会爱了。 他俊秀有力的字体她一眼便认出了。 没关系,你可以不会爱,以后让我来爱你。 她就这么看了会,认真的像是每笔每划都刻进了心里,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径直起身向那面墙走去。 其实她一共写过两个便签,此刻,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自己写的另外一个,他也看到了,那她就不再有任何顾虑了。 白色便签纸,这次是在中间的位置,因为距离她写完的日子,并不久。 我不会再推开你,但也不会向你走近一步。 他的回答俨然就出现在眼底。 没关系,这就够了,未来的日子换我来追随你。如果哪天走累了,就放慢脚步,也顺便,等等我。就像,我等你长大一样。 心里有什么东西瞬间明朗。 她轻轻地笑起来,又将两张便签纸贴了回去。 “安安,把你手机借我发条短信。” 盛安安一脸疑惑着将手机递了过来。 她翻开短信记录,很快就找到了她标注的“景boss”。 打开,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最近的那条信息就是上次被狗仔堵在家里不能出门,半夜要吃慕斯蛋糕的那条。 盛安安把自己发给她的短信原封不动的转发给了景颜。 他言简意赅的回了一条,在加班,马上就去。 似乎脑海中已经浮现了那幅画面,下着雨的深夜,他放下手里工作,开着车找了一个又一个蛋糕店… 所以不难解释,那天他站在门口的时候沉沉的倦色,以及眼底密布的血丝。 怪不得,今天他说,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 或者应该说,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能无条件的宠着她。 从那年他照着食谱试着学习做鱼给她吃开始,从他耐心的把手掌给她压在脸颊看她安然睡去开始,或者还要早一点,从他第一次见她,怕她疼,将手腕放到她嘴里让她咬着开始。 眼底不知不觉的氤氲了一层水汽,朦朦胧胧的连手机屏幕都看不清楚了,她拿手背擦了一下,编辑短信。 我会走的慢一点。 毫无厘头的一句话,但是短信那头的人已经懂了。 他的女孩,终于回来了。 —————— 盛安安从她手里拿回手机,故作深沉的叹着气开始给自己打亲情牌,“祖宗,你现在算是事业爱情双赢了吧,也不枉我苦苦的憋了这四年,真是憋出内伤了。” 以前的她的确是很极端,极端到现在回想起都有些后怕,或许今天这些话提前告诉她之后真的不会是现在的结果。 四年,是她长大到成熟的过渡期,也是他理清自己感情的过渡期。 不得不承认,这四年是无法逾越的,不能跳过,也不可以否定它的意义。 或者说,他们用这四年的时间,真切的定义了余下的几十年里,最重要的一件事,不能再放弃的那个人。 她以为自己走了很远很远了, 可是一回头,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在自己身后。 只是幸好,一切都不晚。 *** 羽笙挑眉睨着她,徐徐善诱,“等你结婚的时候红包随你说,怎么样?” “这个,”盛安安眉开眼笑的刚想应下来,张开嘴却一阵反胃,她怔了一下,急忙捂着胸口推门跑了出去,羽笙吓了一跳,也立马跟过去,帮她拍着背顺气。 好在只是干呕,吐了一会便好多了。 盛安安拉着羽笙回去,羽笙却面色凝重的看着她,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不会是怀孕了吧?” 盛安安不以为然的拍了下她搭在自己小腹上的手,以为她在开玩笑,“怎么可能。” 羽笙神色沉重的热了一杯牛奶给她,盛安安受宠若惊的接过来,刚想打趣说自己也能被羽笙这么照顾一次,话还没说出口,一闻到牛奶味便又是一阵反胃。 盛安安再抬起头时脸色都煞白的像张纸。 “好像是真的…” 羽笙皱着眉头起身拉起她,“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盛安安摆了摆手,牵强的扯起一抹笑来,“都八点了,明天再去吧,没事的,都一样。” 羽笙脸上却异常严肃,眉心拧起了一个小小的郁结,“陈一宁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时候结婚?” 盛安安的声音立马就弱了,躲开羽笙的目光,低下头小声的说,“就上次他妈妈来的时候提了一句,后来也没说过。” “他要是敢,”羽笙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心下一软,又舒了口气,揽过盛安安抱了抱,拍着她的肩膀,轻声说,“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今天可以先不要告诉他,或者今晚跟我回公寓住,半夜不舒服了我也能照顾你。” 一想到陈一宁每天没日没夜的挂在游戏上羽笙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但是盛安安从大二那年就跟他在一起了,中间小打小闹分手过几次却也都安然和好了,她试着劝过,却敌不过每次她的一句,都这么长时间了,她舍不得。 盛安安坚持要回家,羽笙拗不过,只好将店里锁好门,打了车把她送回去,最后又交代,半夜不舒服一定要打电话给自己。 羽笙回家洗完澡后整个人躺进沙发里,客厅只开了一盏橘色的小灯,四周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到窗外浅浅的风声和偶尔一声鸟鸣,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种安然静好的心情来。 手机响了一声,是短信。 欧晨发来的,只有四个字,却已经足够了。 她回来了。 羽笙捧着手机笑了起来,似乎…身边的一切都开始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了。 Chapter 34 清晨,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羽笙便起床打了车去接盛安安。 经过昨晚她才后知后觉开始埋怨,自己竟然连开车都不会…因为盛安安这几年一直都形影不离的待在自己身边,这么想着,索性便将学开车这件事都直接抛之脑后了。 深秋的风已经非常凉了,干枯泛黄的叶子落了一小层,有点苍凉,生硬的风吹的脸颊都一阵生疼,羽笙裹着大衣下了车,跟司机师傅交代了一下,然后小跑着往三楼爬去。 盛安安住的是那种老式的居民楼,环境并不好,没有电梯,就连这水泥板的楼梯都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她这么往上爬着心里的怒气又开始遏制不住的升起来,想着待会见了陈一宁一定要好好教育他几句才行。 羽笙在快到的时候已经给盛安安打过电话了,这会刚敲了门没几分钟她便穿戴整齐的出现在了门口。 她往房间里望了望,却只见了客厅的一片狼藉,不禁皱了皱眉头,盛安安打着哈欠解释说,“昨晚回来后太累了,就没收拾。” “陈一宁呢?”羽笙说着就要进门。 盛安安拉了下她的胳膊,声音弱了几分,“他刚睡下没几个小时。” 羽笙有些生气的瞪着她,“又玩了一夜的游戏?” 盛安安低下头没再看她的眼睛,直接拉着她往外走,嘴里揶揄着,“他最近和朋友在开发一个新的游戏,现在是关键时期。” 羽笙强忍着胸口的那股郁气深呼吸了一次,压低了声音,“先去医院,回来再说。” 盛安安说她今天早晨自己试了一次,的确是两条杠,所以去医院后便直接做了全面的检查。 拿着b超彩页走出来,她看着最下面那几句话便不由的叹了口气,羽笙将那单子拿过来看,反反复复的看了两遍,这才真切的确定了。 “都五周了?” 盛安安惨白着脸蛋恹恹的点了点头。 羽笙看她这幅模样心头酸酸的,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拉起她的手安慰着,“没事没事,我陪你回家。待会先去超市买点补品,想想现在想吃什么?” 盛安安拉着她的手骤然一紧,声若蚊蝇,“我昨天晚上大概的跟他说了一句,他说如果是真的现在也只能打掉。” “我,”羽笙忍了忍要蹦出来的脏字,深呼吸着调整了下情绪,用力的捏了一下盛安安的手,冷然道,“这个男人,你为他这样到底值不值?现在回家,我去找他,看看他到底什么意思。” 出了医院,羽笙把围巾摘下来给盛安安围上,又皱着眉把她大衣的拉链拉到最上面,然后紧紧的握着她手,她知道,自己现在再说什么盛安安都一定会哭,索性便沉默了下来,只想着待会将所有的火气一股脑全都对着陈一宁发泄出来。 站在马路上拦出租车的空,盛安安把挡了半张脸的围巾往下扯了扯,看着旁边沉着脸的羽笙,心里像是忽然有了一股无畏的勇气。 “歇儿,”她好久没这样叫她了,见她看过来,她笑了笑,“我好像真的想明白了,以前每次下定决心了,只要他一哄我我就心软,总觉得在一起这么久了,彼此都那么了解,分手了太可惜,而且,好像都养成这样一个习惯了,时间越长就越舍不得。我不想这样了,我也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像你一样,这个孩子…” 羽笙眼眶一热,差点就没忍住哭出来。 “先回家,就算真的要分手我也不能让他像个没事人似的。” 她回身抱了抱盛安安,“不怕,这次我来保护你。” —————— 那楼梯像是望不到头似的,羽笙拉着盛安安的手慢慢的往楼上爬,此时已经是中午了,气温却仍旧没有丝毫上升,盛安安的手心涔着一层细汗,楼梯里阴暗潮湿,像是终日不见阳光。 “安安,这样的日子,够了。” 陈一宁正推开门打算下楼扔垃圾,一看到羽笙和盛安安正站在楼梯口,还笑着打了声招呼。 他拎着垃圾要下去,就被羽笙直接拉住了胳膊。 她皱眉看着面前长着胡茬有些邋遢的男人,冷冷的问,“知道我们从哪回来的吗?” 陈一宁愣了一下,随后看了看旁边眼圈红红的盛安安,像是想起来什么,试探性的问,“安安…昨晚说的是真的?” 羽笙压抑着胸口的那股郁气从包里拿出那彩页单子塞给他,语气明显的不客气,“五周了。” 陈一宁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他略过羽笙走去盛安安旁边,拉过她的手商量着说,“我们昨晚都说了,现在还不能要孩子,对不对?” 心里想着是一回事,如今听到又是一回事,盛安安没忍住,立马嘤嘤的哭起来。 羽笙心下一紧,语调也不知不觉的提了上去,“你从来都没想过跟她结婚是吗?” 陈一宁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我们还年轻,现在结婚太早了。” 羽笙怒极反笑,“安安跟你在一起三年了,她为你付出了多少我是从开始看到现在的,你又做了什么?你要是都没想过负责你凭什么一直拖着她不放?” 陈一宁似乎被这句话震怒了,他冷着脸走到羽笙面前,居高临下的瞪着她,“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插嘴。三年怎么了,你情我愿的事情,是我强迫她了吗?” “混蛋!”羽笙盛怒,再也忍不了了,从医院出来到现在积郁的怒气全都迸发了出来,对着那张脸一巴掌抽了过去。 陈一宁被打的猝不及防,抑郁着那张被抽红的脸转过来,一时失了理智,那眼底像是冒着一簇火苗,对着羽笙用力的甩了一耳光回去,“你他妈凭什么打我?” 羽笙正站在楼梯边缘,陈一宁力度之大让她一个没站稳身子便踉跄了两步后仰了下去。 四周安静到耳际只剩下身子撞击到坚硬的水泥面上的沉闷声。 盛安安吓得脸都惨白了,往下望着这长长的楼梯,脑袋一阵眩晕,看着下面那隐隐流出来的一滩血渍,差点没倒下去,胸口似乎都压抑的喘不过来气,脚下像是踩了棉花,颤颤巍巍的往下跑去。 陈一宁这才开始后怕,越过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下楼去。 —————— 一直看着羽笙被推进手术室,盛安安才心有余悸的颤抖着翻开通讯录,也不知道意大利现在的时间,但是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景颜。 关机。 她不停地打,隔一会就打一次,却一直没有打通。 直到医生出来,说羽笙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头部有淤血,需要慢慢恢复,只要等她醒过来就好。 盛安安紧绷的身子这才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把羽笙安置好后天色已经黑了,像是被一块密不透风的乌云遮住了,就连空气似乎都是沉闷的。 盛安安这一夜都睡得不安稳,加之身体的不适,不停地做着各种光怪陆离的噩梦,后背不知道被冷汗浸湿了多少次,就这么反复的醒来睡去,终于看到天边泛白。 羽笙却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征兆,她问医生,得到的回答也是要等头部淤血慢慢消散,急不得。 医生说她的情况很乐观,并无大碍,她却莫名的心神不宁。 一直到临近中午,她接到欧晨的电话,让她看一下微博。 情人手系列的原创素描图被一名叫安雅的画家起诉了,对方一口咬定这幅素描是她几年前的作品,而情人手,是抄袭,原封不动的抄袭。 对方的律师函已经被她晒到了微博上,并附上了几张草稿纸,寥寥草草的像是那个背影的雏形,以及那幅素描图所谓的“原稿”,并直接艾特了羽笙工作室,让她们准备好接受上诉。 盛安安气的牙齿直打颤,她颤抖着手将那素描放大了来看,却发现的确跟羽笙的情人手原稿没差,这么看去几乎是一样的,而且对方还像模像样的附了草稿纸,并且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下面还标明了日期,二零一零年的作品。 但是羽笙没抄袭是肯定的,因为那幅画是她亲眼看着她用了那么长的时间一笔一划完成的,不知道修改了多少次才满意,而且里面的故事,她也全程看了下来,只是这次事件明显对方是蓄谋已久的,偏偏还刚好赶在了这个时间。 其实事情解决起来并不难,只要拿出羽笙的那副原稿交去鉴定就可以了,可现在的问题是那幅素描一直被羽笙宝贝的放着,她根本就不知道她究竟放在哪里,以前用的时候也都是她直接取来,用完了再自己放好。 这么想着,她便开始心慌了,跟护士交代了一下帮忙照顾着羽笙,自己匆忙的打了车去公寓。 她几乎是把羽笙的公寓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那副画的踪影。 重新翻开微博再去看那几张图片的时候她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对方的代理律师事务所竟然是景颜的? 她似乎是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放大了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可是景颜现在人在意大利,明显的不知道这件事,这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设计? 盛安安这下更慌了,继续拨着那个电话,却仍旧是冰冷机械的女声,关机。 心里被巨大的恐惧占的满满的,她顾不得自己一阵阵的反胃,匆忙的赶回了医院。 羽笙仍旧安静的睡着。 她思前想后发现也只能找欧晨了,便硬着头皮将电话拨了过去。 —————— 意大利的清晨正是北京的下午。 景颜打开电脑和助理开着视频,询问最近几天的工作事项。 他随身的手提袋在机场很郁闷的被人掉了包,找回来的时候幸好护照之类的证件是在的,只有现金和手机被盗了。因为一心迫切着和约好的雕刻师见面,想给羽笙打电话的心情也只好压了压,只想着早点结束早点赶回去,好好抱抱他的女孩。 助理絮絮叨叨的汇报了这两天的基本工作后突然想起了刚接的一个大单,对方出价很高,而且是个看起来很简单的侵权案件。他说着说着便提到了“情人手”和“心笙”这两个词。 景颜似乎是怔了一下,助理还在说着什么他已然没听清,迅速反应过来后立马沉了脸色,冷然问,“起诉的是谁?” 助理被自己家boss这冰冷的反应吓了一跳,立马去翻资料,如实说,“一个叫安雅的画家,在网络上小有名气。” 末了他又好奇的问了句,“被告人叫羽笙,好像是个艺人,和老大的前女友竟然一个姓,姓羽的人似乎很少啊?” Chapter 35 南盛去医院的时候盛安安正趴在羽笙的床边哭的眼圈红红的,身子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那个,”南盛站在门口先敲了两声门,似乎有些局促的清了清嗓子,“晨有事来不了,他交代我过来看看你们。” 盛安安已经顾不得形象了,一见南盛立马哭的更厉害了,断断续续的哽咽着,“素描的原稿我没找到…是不是我们一定会败诉啊?” “不会的,”南盛没有安慰女孩子的经验,这么一见这幅场面还有点尴尬,“你们只要没有抄袭就一定不会有事的,把事情查清楚就好了,晨已经找人去查那个什么安雅了,放心吧。” 看盛安安哭声小了点,他才松了口气,看着病床上安静睡着的人,问了句,“羽笙怎么样了?” 盛安安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的说,“医生说头部有淤血,要等淤血化开后才能醒过来。” “哦,”南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嘀咕了一句,“不会像电视里一样醒来后会失忆吧?” 盛安安听完就不乐意了,顾不得对方是自己花痴的小鲜肉,扯着嗓子冲他喊了一句,“你怎么比我还不会说话!” 南盛被她这突然的一嗓子吓得哆嗦了一下,默然的摸了摸鼻子,“我说着玩的,那都是电视里演的…” 盛安安心里却有了阴影,直接别过脸不再看着南盛。 一直到他起身去外面接电话。 几分钟后,南盛一脸轻松的就回来了。 “事情解决了。” 盛安安第一反应还有点不敢相信,愣愣的看了他几秒才问,“真的吗?这么快,是那个安雅自己承认了吗?” 南盛摇摇头,“不是,好像是她的原稿被破坏了,证据不足,所以没办法继续上诉了。” 盛安安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没太明白,随即又立马拿出手机打开微博开始看这件事情的最新动态。 安雅的那幅素描和草稿纸都被撕碎了… 被自己的代理律师? 她已经将这次事件的矛头直接指向了景颜的律师事务所,微博配图是撕的碎屑似的素描,上面发文:业界良心,我经人介绍一番考虑才选择的该律师事务所,只希望可以通过正当途径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没想到官司非但没赢,就连我需要维权的证据都被自己的代理律师恶意损坏! 可想而知,网络上骂声一片。 盛安安看不下去了,把手机一摔,忿忿的说,“这是不是羽溪干的啊?” 南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晨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说这要等景颜回来之后再说。” 盛安安气的牙都一直打颤。 —————— 羽笙醒来的时候耳边正飘着轻柔的音乐声,婉转清扬,似乎是睡了很久,脑袋传来一阵阵眩晕,她试着微眯着眼睛睁开,却发现是黑漆漆的一片,难道是半夜?她动弹了下胳膊,想试着坐起身。 手掌刚这么微微蜷了一下,还没找到支撑点,就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进手心。 景颜把那只小手捧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似乎激动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羽笙身体的感官慢慢恢复正常,刚才的无力感也渐渐消失,她张了张嘴巴,沙哑着声音问,“我在哪?” “在家里,歇儿。” “为什么不开灯?”羽笙质疑着说出这句话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另一只手慌乱的往眼睛那里摸去。 景颜心下一紧,伸手将那只小手也拉过来,心疼的嗓音都沙哑了,他低声安抚着,“别动,宝宝,没事,只是暂时的。” 羽笙有些不敢相信,被他拉着的手用力的捏着他的掌心,开口时声音都不自觉颤抖着,“我…看不见东西了吗?” 景颜俯身过去,手掌覆在她的后背把她捞进怀里,用力的抱住,声音里都透着疼惜,那么轻轻的,“大概一个星期就好了,没事的,不怕。” 她害怕的身子都在抖着,声音小小的,又带着哭腔,“真的…真的会好?” 景颜看着她现在小心翼翼的模样心疼的眼底都蒙了一层水汽,把嘴唇贴在她额头上轻轻的印了一下,低声跟她承诺着,“或许用不了一个星期,很快,只是被淤血压迫到了眼部的神经线。” “好,我不怕。”她把头用力的埋进景颜的胸膛里,眼泪却控制不住的开始透过那白色的纱布往下淌。 景颜拿指腹将刚刚滑落出来的那泪滴轻轻擦掉,低声嘱咐,“歇儿,不许哭。” 她像是想起来什么,身子开始挣脱出来想往后退,“别叫我歇儿,我不想听到这两个字。” “好,不叫,以后叫宝宝,好不好?” 羽笙用力的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景颜伸出手掌将掌心覆到她眼睛上,轻轻地问她,“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想哭了总是要这样才能哭出来,这一个星期我们就这样等着眼睛痊愈,好不好?” 羽笙犹豫着,然后伸出手慢慢摸索着握住那手腕。 景颜眸子中快速闪过一丝愧疚,目光深深的,声音都沉郁了几分,“下次不管去哪,一定要把你带在身边才能放心。” “安安,”羽笙忽然想起来摔下楼梯的原因,情绪立马激动起来,“安安怎么样了?” “她没事,过几天就能来看你。” “孩子…” “她把孩子打掉了。” 羽笙握着他的手骤然收紧,“有人照顾她吗?” “南盛在,欧晨让他去的,不用担心那边。” 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手上的力度也松了一些,却仍旧是握着那手腕不放开。 “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煮东西。” 羽笙抿着唇角摇了摇头。 “番茄鱼?不饿也要吃,待会还要吃药,听话,乖。” 景颜将她身子放好,倚在后面的靠枕上,覆在她眼睛上的那只手也慢慢移开,结果刚起身,就又被那只小手紧紧牵住。 他心头骤然一酸,疼惜的看着那个紧紧咬着嘴唇害怕却不说话的丫头,低哑着声音跟她承诺,“宝宝,我不走,以后再也不走了,只是去做饭给你吃,乖。” 说罢,又低头在牵着自己的那只小手上吻了一下,这才慢慢松开。 好在厨房都提前备好了充足的食材,二十来分钟便做好了。 他重新做回床边,先拿食指勾了勾那微蜷的小手,笑着说,“我回来了。” 羽笙随着这动作将头偏到了床边,眼前虽仍是黑蒙蒙的一片,却又好像真的能看到他就在身边一样。 曾经的那种舒心,好像也回来了。 她吃的并不多,只是喝了一小碗汤就吃不下了。 “我睡了多久?” 景颜正照着剂量从瓶子里取药,听到这句话时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今天是第十一天。” “哦,那店里是不是一直都没有营业?” 他并未打算现在告诉她情人手被起诉的事情,只说了一句,“安安在微博上已经发布过暂停营业的消息了,乖乖养伤,不要想太多。” 见羽笙安静下来,他先试了水温,这才把手里的几粒药丸拿过来,轻声问了一句,“怕不怕苦?是中药。” 羽笙像是笑了,弯了弯唇角,“怕苦可以不吃吗?那我还是怕的。” 景颜听到了满意的答案,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放心,我有办法,肯定不会苦的,先把嘴巴张开。” 羽笙顺从的微张了嘴巴,景颜把那几粒药丸放进去,见她苦的吐了下舌头,忍不住低低的笑了两声,又把杯子送到了她嘴边,“咽下去待会就不苦了。” 羽笙接过那杯子大口的吞了半杯水,赌气似的把杯子塞给他,刚要说他骗人,就被扑面而来的一股清甜堵住了嘴巴。 趁她惊讶着,似乎是更容易“侵犯”,景颜嘴里带着甜甜的清凉薄荷味,就这么毫无预兆的突破了她全部的城池。 中药的味道,这么吃起来似乎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良久,他感觉有双小手在用力的锤着自己的肩膀,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那温柔乡。 他戏谑的笑起来,故意撩她,“还苦不苦?” 羽笙红着脸小声嘀咕,“混蛋。” 就这么看着她一会,他却忽然换了语气,低沉沉的,又像是紧绷了许久的一根琴弦终于放松下来。 “终于不再躲我了。” 不等她说话,他又补充了一句,“不管躲多久,总归会回来的。” “你变了,”羽笙安静了一会,像是想了很多东西,小声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正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细细的磨挲,听到这句话不禁抬起头,看了她几秒,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这才接话。 “那六年,给你的是所有的耐心,这四年,是在按捺不住的冲动和被禁锢的理智之间徘徊,后来,冲动战胜了理智,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要你在身边就够了。” 羽笙听完就不乐意了,“所以跟我在一起是不理智的?” “的确,”景颜叹了口气,像是很无奈,开口时却掩盖不住那淡淡的笑意,“十年前的那个小丫头,我当时一点都没看出来,现在会变成一个让人失去理智的小妖精。” 羽笙听完忽然笑了起来,忍不住又说了一次,“你真的变了。” 他安静的看着她的笑脸,那指腹轻轻滑过她的脸颊,又不轻不重的捏了捏她尖削的下巴,“因为你长大了。” 他可以不用只是以哥哥的身份去疼爱一个小丫头了,不需要去刻意的隐藏自己心里的想法,不用再去顾忌牵她的手会不会让她对自己的依赖发生其他的变化。 毕竟,她的未来还很长,还会遇到很多人,经历很多事,不应该,也不可以被自己就这么封闭在一个小小的世界。 那时候,他总是害怕自己的关心太多,会让她在感情方面失了方向,十几岁的年纪,容易动心,也容易偏执,可是他又忍不住想关心她多一点,恨不得关于她的每件事都要亲力亲为才放心。 可能他并不知道,在他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背到背上的那一刻,有些东西便已经开始慢慢生根了。 他也不曾想过,其实只要他在身边,便是她想要的全世界。 他很庆幸,自己可以参与她全部的青春,也很庆幸,未来的几十年,她还在身边。 Chapter 36 “宝宝,我又想跟你做交换了。” 听到这个昵称,羽笙还是没控制住的微红了脸。 很浅的一层粉红,景颜还是发现了,忍不住伸手捏着她的脸蛋笑她,“宝宝,我要多叫几声。” “混蛋。”她小声的嘀咕着。 景颜微挑了下眉,轻轻捏起她的下巴,嘴唇随着贴过去,并不吻她,只是轻轻挨着,“叫我什么?” 羽笙毫不含糊的主动仰起头吻了他一下,然后咯咯的笑了两声。 “我喜欢你这样,”景颜把指腹放到那柔软的唇瓣上磨挲了一下,这才继续说,“这样主动。” 看她故意绷着脸沉默着不说话,他低低的笑了两声,“我们再做一个交换怎么样?” 想着他刚才的那句话,羽笙还有点紧张,不自觉的往里面缩了下身子,“…换什么?” 看她防备的模样,景颜一时失笑,故意撩她,“换…你最重要的…妈妈留给你的项链。” 羽笙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冷静着想了想才说,“等价交换,除非你可以拿出让我觉得值得我这样做的东西,除了,…以身相许。” 后面那四个字让他一时失笑,就这么看了她几秒才慢悠悠的回她,有些意味不明的语气,“我倒觉得,这个除了,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羽笙把项链上的那个玛瑙吊坠捏在指腹里,一本正经的摇头,“不换!太吃亏!” 景颜从旁边的的床头柜抽屉取出一个黑绒盒子,打开后将那块已经被一根银色链子穿好的羊脂白玉放进她的手心里,低声说,“拿它换好不好?” 羽笙只觉得手心一凉,刚要条件反射的躲开,就被景颜重新握住拉回来,她这才拿起手里的东西细细的研磨。 触感像是那天拍下来的玉石,但又不像,因为它的一侧是平滑的,另一侧却是有花纹的,她就这么一直拿指腹磨挲着,也不说话,还是景颜等不及了,“考虑的怎么样了?” 她仍旧安静着,等了好一会又突然问,“上面是雕刻了一片羽毛吗?” 景颜满意的勾起了唇角,“是,因为这是只属于你的独一无二。” 整个心房瞬间柔软的一塌糊涂。 “那天的拍卖,” 景颜打断她,“我看不得羽溪总在欺负你,而且,我本也打算把它送给你的,谁也改变不了。” 羽笙听完便笑了起来,“她有欺负我吗?说的我好像很没出息一样。” 景颜却微皱了下眉,有点心疼,“傻丫头,你所有的难过我都知道。” “我同意你的交换。” 他懂她的难过,其实有这句话就够了。 景颜倾过身子,修长的手指灵活的解下了她脖子上的那条项链,又将那块玉石帮她戴上,链子长度刚合适,纯白的玉石正落在两块微凸的锁骨中间,上面雕刻的是一片栩栩如生的羽毛,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似乎是浑然天成一般。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好看。 他又低沉着声音提醒,“这是定情信物,以后都不许摘掉。” 羽笙伸出手摸索着想去找他脖子上戴的那个链子,景颜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引着她牵住,就见她把那个小指环捏在手里,有些委屈,“可是我的丢了,它们应该是一对的。” 他忍不住屈指刮她的鼻尖,“以后会有的,而且,我记得你当时说过,对戒应该是男朋友买,所以,那时候的不算,眼睛好了之后我带你去买新的,嗯?” 听了这句话,她忽然换了语气,一下严肃了起来,“你是要跟我求婚吗?” 景颜正了正神色,语重心长的教育道,“你都二十二岁了,已经超过法定结婚年龄两年了,怎么能一点都不着急?” 她弯了弯唇角笑起来,“不急啊,我还想看着阿姨和你断绝关系呢。” 景颜捏她鼻尖,蹂躏着,开口时却又掩盖不住浅浅的笑意,“你阿姨今天上午来的时候还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抱孙子呢。” 羽笙立马又红了脸,而且是红透了的那种。 过了会,她又突然牵紧了他的手,小声叫他,“景哥哥。” 他抬头看她,“嗯?” 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声音细若蚊蝇,又隐隐带着一些期待,“我们这算是在一起了吗?” 他把她的小手握进手心,长了薄茧的指腹细细的抚摸着,“不然怎么才算?” “可是…都没有表白啊。” 连句我爱你都没有呢。 景颜像是想起来什么,突然低低的笑起来,意味不明的反问,“你不是四年前就表白过了吗?” 她紧张的反驳,“我哪有!” 他却一脸的云淡风轻,“偷亲我的那次。” 羽笙立马紧张的坐直了身子,像是被说中了心思,从脸蛋到耳根都红的像是能滴出血来,“你怎么知道,你那时候不是睡着了吗?” 高考前的那天晚上,她紧张的失眠睡不着觉,景颜便一直陪在床边,最后还是任她拉着手压在脸颊下才安心睡着的。后来她忽然醒了,伴着窗外偷溜进来的淡淡月光,红着脸偷亲了床边的他一口,她记得,那时候他是趴在旁边闭着眼睛的,而且她观察了好一会才敢的… 景颜捏她鼻尖,好笑的不得了,“我刚才只是随便说的,不过现在看来还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羽笙恼了,直接别过头不说话了。 过了会,景颜晃了晃她的小手轻声叫她,“天黑了。” 她仍旧别着头,凉凉的问,“然后呢?” 景颜看她一副故意绷着的小脸,强忍住笑意,淡了语气,“该洗澡睡觉了。” 说完他又补充,“我可以帮忙的,免费,不需要交换。” “混蛋!” 景颜不理会她,直接倾过身子把她扛到肩膀上,惩罚似的,“今天叫我几次混蛋了?嗯?长大了就能这么没礼貌了?” 她挣扎着,一下下的锤他后背,心脏像是就快突破胸口跳出来了一样,“放我下来,我不要洗澡。” 他却十分自然的语气,老夫老妻似的,柔声哄着,“洗完澡了好睡觉,乖。” 羽笙就快急哭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恹恹的继续说,“你真的变了。” 他笑着踢开浴室的门,把她放到洗手台前,“坏女人,那天是你先招我的。” “你把你妈找来,我有事要跟她说,现在,立刻,马上。” 他看了看窗外那轮暖阳,倾着身子把窗帘拉上,面不改色的回她,“天黑了,妈已经睡了。” 他弯腰把浴缸里的水龙头打开,转身回来的时候就见羽笙正小心翼翼的摸索着想要溜出去,不禁低笑出声。 他很轻松的一把将她拉回怀里,见她泛红的脸蛋也不忍心逗她了,牵着她的手往浴缸的边缘摸了一下,耐心交代着,“记住现在的距离,待会浴袍和你要穿的衣服就放在这里。”说着,便牵着那小手移到旁边的置物柜上,果真,她摸到了一团柔软的布料。 浴缸放好水,他试了水温,又耐心提醒她,“我就在门口,有事就直接喊我,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嗯?” 羽笙刚要说话,就听他又补充了一句。 “毕竟这是迟早的事。” 她差点就脱口而出又要骂他混蛋。 这可以说是她长这么大洗的最提心吊胆的澡了,羽笙摸索着把浴袍穿好,确定了腰间的带子系的是两个死结,纽扣也全都扣好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始往门口移步。 门就在这时被推开了,景颜直接走过来把她提起到腰间,像是挂在他身上一样的走出了浴室。 她双腿就环在他的腰上,胳膊似乎也只能环过脖颈,这样的距离让她脸蛋立马又红透了。一直到重新躺回床上,她还是忍不住紧张的问了一句,“你一直在门口?” 他却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嗯,而且你洗澡的时候我忘记关门了。” “混蛋!” 她刚骂完,景颜就毫不客气的贴过来含住了她的唇瓣与她唇齿相依,像是染了一层水汽,软软润润的,带着淡淡的香气,让人上瘾。 因为眼睛看不到,所以无论他做什么对于她来说都是猝不及防的,例如这突然的吻,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脏每一次剧烈的起伏…最主要的,对面的人似乎很享受此刻这种气氛… —————— 景颜从浴室烫了一块热毛巾出来,将她的头放到自己腿上枕着,然后将她眼睛上的纱布轻轻拆下来。 “待会不许睁开眼睛,热敷完了之后就乖乖戴上眼罩休息,能做到吗?” “可是我睡不着怎么办?” “我陪你聊天。” 羽笙“哦”了一声便安静了下来,任他将温热的毛巾敷到自己眼睛上。 他像是知道她睡久了头会不舒服一样,双手搭在她的太阳穴帮她不轻不重的揉着。 她伸出小手摸索着握住他的手腕,轻声叫他,“景哥哥。” 景颜对于这三个字从来都是没有抵抗力的,忍不住逗她,“再叫一声。” 她却像是一下淡了声音,甚至有些无力,“我以为是在做梦。” 听着她骤然低落下来的语气,景颜跟着心都疼了。 他低下头在她握着自己的小手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见她动了动,这才说,“不是做梦,嗯?” 见她还要说什么,他索性打断,“我不走,永远都不会走了,我们还有很多的十年要一起度过。” 羽笙像是松了口气,又安静下来,就这么枕在他的腿上,任他帮自己轻轻地揉着额角。 上次听他跟自己说,他再也不会离开了,那时候她还只认定了一个念头,一个人毫无杂念,只因为爱而去爱的勇气这辈子只有一次,用完了,就再也没有了。 但现在,她却忽然醒悟,原来只要对方是他,那她便不再需要任何勇气,因为他可以为自己抵挡一切,就像十七岁那年,他为她撑起了那一片天空,护她安稳,让她依靠。她可以不用一个人假装坚强的去面对世俗的纷扰,可以想哭就哭,可以撒娇,可以永远的躲在他的怀里做那个被她牵着手的小丫头。 情人手、情人手…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很突然的问了一句,“你和欧晨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景颜把敷在她眼睛上的那块毛巾拿掉,帮她戴上眼罩,这才不紧不慢的回她,“从医院出来的那天,或者说,是第二天凌晨,他把你送回家之后。” 羽笙很不满意的哼了一声,“原来我身边都是你安排的眼线。” 景颜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我那时候却很羡慕他们,可以随时随地都能看到你,可以跟你一起聊天,一起坐下来喝杯咖啡或是安静的吃顿饭。” “我以前是不是太偏激了?” “是,”他很认真的回她,说着还轻轻地弹了下她的额头,“那天晚上跟我怎么说的还记得吗?虽然知道是气话,可那四年却也总害怕真的去找你之后你会做出什么让我后悔的事情,好在那天晚上的追尾,我大脑一片空白的就冲了过去,又什么都没想的把你送回家,还有在医院的那天,似乎每次一见到你都是会控制不住自己。” “那天,你是去帮我买过敏药吗?” 听到这句话他竟有点生气,“要不然呢?” 她却很开心笑了起来。 幸好,他一直没有放弃她,幸好… Chapter 37 眼睛看不到东西最大的影响就是分不清此时究竟是白天还是晚上。 羽笙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此刻是被景颜从背后抱在怀里的,他的一只手就搭在她的腰上,温温热热的,清浅的呼吸像是透过发丝染进了皮肤,微微的痒着。她轻轻地翻了个身,一只小手也顺势搭在他的腰间,头刚埋进他的怀里,就感觉腰上的那双手骤然收紧了。 “宝宝,睡醒了?” 带着淡淡的慵懒和轻微的鼻音,听起来却是莫名的性感。 她在他的怀里轻轻地蹭了蹭,肆意的呼吸着属于他身体的淡香。 小时候总贪婪的想多闻几次的味道,如今变得这么清晰。 过了会,感觉搭在腰间的那双手溜进睡衣的下摆偷偷潜了进来,那长了薄茧的指腹滑过腰窝处柔嫩的皮肤像是传来一阵战栗,心尖都跟着酥麻了。 她忍不住扭了下身子,小声说,“痒,景哥哥。” 哪知这一动却像是碰到了他最敏感的地方,景颜埋下头咬住她的耳垂,低哑着声音在她耳边模模糊糊的轻喃,“宝宝,我现在允许你做一次坏女人。” 羽笙愣了会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句话的意思,趁他还未完全睡醒挣扎着从他怀里逃脱出来,头却一下子撞到了床头,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景颜伸手打亮了床头的暖灯,把她捞进怀里轻轻地揉了揉刚才被撞到的地方。 面上疼惜,嘴里说的却是,“把我的床撞坏了怎么办?拿什么来和我交换?嗯?” 羽笙生气的就要去扯那眼罩,小手刚挨上就被景颜一把握住,他像是笑了一声,才说,“乖,不逗你了,我们睡觉。” 结果刚躺回床上他的手掌就又不老实的溜进了睡衣里面。 “宝宝,我们继续吧。” 她愤然的拍了一下那只不老实的手,一本正经的问他,“说好了睡觉的,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却很委屈的咬了下她的耳垂,又从耳侧一路向下,不轻不重的咬了下那细白的脖颈,边吻着边含糊的说,“是你先招我的…” 羽笙觉得自己全身都酥了… 大脑中仿佛只残留着最后的一丝理智,不停地响着三个字: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我,我,我来那个了…” 那双游走在腰际正准备向上侵略的手终于停下了,他惩罚似的在她脖子上用力的吸了一个“草莓”,这才重新躺好,开口时那声音还带着淡淡的迷离和缱绻。 “虽然这个借口编的…实在是让人无法相信,不过我还是会装作我信了。” 羽笙这才默默的松了口气。 “你的户口本在我这里。” “啊?”羽笙惊讶的要转过身子,又被他从背后牢牢的锁住。 “我们随时可以去把证领了。” 或许这句话就是所有女人最无法抵御的安全感。 她决定还是矜持一点比较好,虽然心里已经默许了… “我想…我还需要考虑一下。” 身后的那个怀抱又突然紧紧的贴上来,他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处,低哑着声音轻轻的说,“我想…你的那个借口我还是不要相信了。” 嘴上说着,手也开始在她腰际慢悠悠的画着圈… “景哥哥,”她很委屈的吸了吸鼻子,“你变了。” 在他对那句话付诸行动之前,她又很没底气的妥协了,“等我眼睛好了我们就去,去…领证。” “乖,”他吻了下她发烫的脸蛋,然后轻轻地将怀里的她放下,坐直了身子准备下床。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摸索着要牵住他,景颜一见她这副惊慌的模样又是一阵心疼,重新倾过身子来,拉住她的小手吻了一下,柔声说,“宝宝,我去冲个凉,很快就回来。” 见她手上的力度慢慢松开,他又勾住她的小指,像小时候一样拉钩,声音低低的承诺着,“我们以后不会再分开了。” 花洒下是细密的水帘,那温凉的水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清醒起来。 没人知道那四年他是怎么捱过来的。事业刚刚起步,需要组建一个新的工作团队,所有的案子都必须亲自着手去研究和调查,没日没夜的加班几乎占据了生活的绝大部分。 羽溪在美国和公司的营销总监在一起的事情也是那时候知道的。歇儿走了,他的生活像是突然就空了,甚至他都不想回到公寓,直接将办公室当了家。羽溪和别人在一起了,而且是在一起很久了,那是美国的一个朋友偶然发现的,说是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他很痛苦,却始终没有勇气去问她,似乎脑海中存留下来的总是高中那两年里她浅笑嫣然的模样,她走的时候哭着写信给自己,说大学毕业后就回国,只要他等她,他们一定会结婚。甚至他都在告诉自己,只要最后她回来了,他可以听她解释,给她一次机会,因为那是他喜欢的第一个女孩,是他心心念念等了那么多年的人。 歇儿的极端让他不敢轻易的去靠近,他唯一的途径便是通过盛安安去了解她,他都忘了有多少次,自己把车停在学校门口的角落里偷偷的看着她们挽着手出来,一起去打工,去做家教,或是背着画板去采风。 于是,所有不为人知的难过和压抑像是全都转化成了用不完的精力,整个人都扑在工作上的效率使的他的事业发展的竟也出奇的顺利。 可是静下来的时候,心里那种空洞却是无处可匿。 他什么都有了,却是丢了那个想要照顾的人。 好在,她并没有走远,只要他走快一些,便又将她寻回了身边。 幸好,不晚。 —————— 羽笙就这么分不清黑夜白天的又窝在家里三天,她终于忍不住的开始哀求景颜带她出去透透气,毕竟她不是宅女的性格,想来也睡了十几天了,心里都快闷得发霉了。 景颜给她套上了一件厚厚的毛衣,又穿上一件像是很大的风衣,一边俯下身子系着扣子一边交代她,“待会出门后不许贪玩,我说什么时候回来就要乖乖听话。” 羽笙忙不迭的应下,自己伸手摸了下身上的衣服,又小声问他,“我不要穿的太丑,你确定给我搭配的衣服可以穿着出门吗?怎么感觉像是裹成了粽子一样?” 他最后给她系了一块宽大柔软的羊毛围巾,整张脸只露着一个眼罩,不过这么看来竟也十分可爱,他忍不住笑了两声,“现在是初冬,宝宝。” 羽笙是被他直接抱下搂的。 等了一会仍旧没有听到汽车解锁的声音,景颜让她站在原地等他回来,就这么站了两分钟她便心慌了,双手犹豫着想要去扯下眼罩,耳边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他的声音。 “我在,不怕。” 这句话是定心丸。 羽笙伸出手,等着他过来牵住自己。 景颜勾了下那小手,直接把她抱上摩托车。 羽笙有些没反应过来,“不开车吗?” 景颜没说话,揉了揉她的短发,然后坐上摩托车,又将她的胳膊揽过来放进自己外套的口袋里。 “乖,抱紧我。” 羽笙很听话的搂的紧紧的。 车骑得很慢很稳,虽然眼前仍旧一片漆黑,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置身何处,却又莫名的安心,只要这个男人在身边,便是她全部想要的安全感。 “宝宝,感觉到风的声音了吗?我们旁边是法桐树,叶子变黄了,地下也铺了一小层。” 他像是微微侧了下头,声音却听的仍旧不太清晰,像是一开口就被这寒凉的清风吹到了远方。 她却突然懂了他的意思。 “我听到了。” 风在叶子中扑簌而过的声音,她听到了。 叶子泛黄,铺了一地,这是他想让她看到的。 就这么过了会,摩托车忽然停下,景颜脱下厚厚的手套,将手伸进去握住她的小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叫她,“旁边的有个卖冰糖葫芦的爷爷,宝宝,你想不想吃冰糖葫芦?” 她的小手在他的口袋里放着都出了一层细汗,知道摩托车停下了,她便牵着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然后轻轻的笑起来,“我想吃。” 她听见那个爷爷把冰糖葫芦递给景颜的时候还满含笑意的顺带说了一句,“你的小女朋友真是可爱。” 她蓦地红了脸,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眼罩,有些闷闷的问了句,“景哥哥你能告诉我我的眼罩是什么颜色吗?” 他侧过身子帮她把围巾解开,看着她嫣红的脸蛋忍不住一哂,“你希望是什么颜色?” “不会是粉色或者绿色吧?我现在这样出门是不是很奇怪?” 他捏了捏她的鼻头,握着她的小手把冰糖葫芦放进她的手里,“是黑色,傻丫头。爷爷是夸你可爱,不是夸眼罩可爱。” 她自己听完也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是今年吃的第一串冰糖葫芦,似乎…也是吃过最好吃的一串。 景颜接过她吃完后的那根签子准确的扔进垃圾桶,又无奈的弹了下她的额头,“丫头你也太自私了,一个都不给我留?” “再买,”她刚说出这两个字就感觉到了一股略带冷意的风伴随着淡淡的薄荷味贴了过来。 景颜吻了吻她的唇角,好像…还顺带的带走了什么东西… 见她刚褪红的脸蛋又要泛起红潮,他忍不住轻轻捏了捏那瘦瘦的脸颊,“好了,我吃过了。” 他握了握她被风吹的有点发凉的小手,又直接放进了口袋里,补充了一句,“很甜。” 羽笙忍不住自己也舔了舔唇角… 却不知他还在盯着自己看,像是知道自己一定会做出这个小动作一样。 他实在太懂她。 “还想吃?”他挑了挑眉,等着她的答案。 羽笙的小手隔着那外套和毛衣不轻不重的捏了下他的肚子,“走啦。” 这下好了,连旁边卖糖葫芦的爷爷都豪放不羁的笑起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浪漫!” 景颜终于不再逗她,给她系好了围巾,重新启动摩托车,慢慢往前驶去。 Chapter 38 良久。 摩托车又一次停下。 “宝宝,我们到了。” 耳边开始飘进一些其他的什么细碎声音来,像是有人在旁边嬉笑打闹着,应该是很欢乐的样子。 景颜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近冻了薄冰的湖面,然后在湖边站定。 “我们面前是清音湖,高考前我带你骑单车经过过这里,还记不记得?” 羽笙点点头。 景颜从脚边捡起一颗石子,用力的往湖中央投去,就听“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湖面结冰了,有没有听到冰面碎裂的声音?” “听到了。” 他往她的手心里放了一颗石子,“试试看能扔多远。” 羽笙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凭着感觉用力的把那颗石子扔了出去。 然后她听到景颜低低的笑声。 “看来我是没有喂饱你,力气太小了,冰面都没碎。” 羽笙刚要反驳,就听景颜的手机响了。 他并未离开,而是牵起她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告诉她没事。 电话那端像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她只听到大概的几句,却根本没法连贯起来,而景颜也只“嗯”了几声,并未再说其他的。 他挂掉电话后就牵起她的另一只手,低声询问,“宝宝,我们该回去了,盛安安待会会来看你,我回趟所里处理一些事情,大概两个小时就够了,先让她陪你待一会,或者是我带你去也可以。” “没关系,我在家等你。” 回程的一路他并未表现出一点的焦急,而是沿路慢慢的走着,然后耐心的告诉她旁边有哪些景色或是建筑物,细心地帮她描绘出一幅幅画面。 盛安安像是到了一会了,他们的摩托车还没停下羽笙就听到盛安安兴奋地喊她,“祖宗,你没有失忆真好,要是真被南盛说中了我一定会内疚死的。”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奈何此刻眼前一片漆黑,她摸索着伸出手想去找盛安安,却先被景颜猝不及防的抱进了怀里。 虽然已经被抱过很多次了,每天都很多次,甚至连去厕所都是被他抱去的,可是在没有思想准备的前提下,这无疑总是一件让人心悸的事情… “我可以自己上去的,没关系,你先去忙。” “我现在要么把你带在身边,要么把你关到家里,这么可爱的小女朋友万一被人偷走了怎么办?” 她一时无言,只好安静的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一直到把她放进沙发,景颜又交代了一遍不许乱跑不许摘掉眼罩,这才放心的出了门。 盛安安在一旁轻咳了两声,打趣道,“几天不见,你们这也…太黏人了。” 她无心回应她的打趣,摸索着拉到她的手,“安安,你怎么样了?” “我,”盛安安低了下头,把难过的情绪用力的压下去,这才若无其事的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反正只要没结婚怎么都好,我应该庆幸自己是在结婚之前就能想明白的。” “你会遇到那个真正爱你的人,放心,还有我在,还有我们的店,我们慢慢来,就像当初你陪着我,现在换我陪你。” “对了,”盛安安忽然想起情人手被起诉的事情,看现在的情形她像是还不知道,而景颜的律师事务所最近已经被黑的体无完肤了,思忖及此,忍不住还是问她,“情人手的素描原稿你放在哪里了?” 羽笙愣了一下,“在我以前的公寓,怎么了?” 盛安安恍然大悟的在心里暗暗骂自己真是猪脑子,想了想,觉得她还是应该要知道这件事情。 “情人手被一个画家起诉了,说我们是抄袭,可是我没找到原稿,所以…” 羽笙懵了一下,又很快的反应过来,牵着她手的力度也一下收紧,“怎么处理的?” “对方的委托代理律师是景颜所里的,但他当时在意大利,一开始接手这个案子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件事,后来好像是他助理汇报工作的时候他才知道。然后他一时冲动就直接让人把那个画家的原稿给撕了,所以他的事务所现在正面临业内和媒体的质疑,情况…不太好。” 羽笙一下就扯掉了眼罩。 上午的阳光正充沛,十几日未见光亮的眼睛忽然被这明晃晃的光影闪到随即就是一阵刺痛。 她不禁“嘶”的一声吃痛的拿手背挡住了眼睛。 过了会再重新睁开的时候发现视力正在渐渐恢复,瞳孔开始聚焦,从白茫茫的一片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一直到她真真切切的看清了旁边一脸惊慌的盛安安。 “跟我回公寓,快。”她顾不得再多说什么,立马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祖宗,你的眼睛…景颜知道了会不会打我?” 羽笙不再说话,慌慌张张的直接拉着她跑下楼。 那幅素描原稿就安然无恙的躺在卧室里的那个盒子里。 羽笙松了口气,让盛安安拿手机把那幅原稿拍了高清图片,倏地又想起什么,走到窗口把窗帘拉好,开始一件件往下脱衣服。 盛安安不解的瞪着她,“祖宗,你干嘛?” 直到羽笙把自己的裸背完全的呈现到盛安安面前,她瞬间就懂了。 “你竟然把这幅画纹到了背上?祖宗,什么时候的事?” “画完之后就去纹了,怕你会阻止,就没告诉你,自己偷偷去的。” 她云淡风轻的解释着,却没人知道那两天是怎么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心和身体,同时疼的触感,让她对这幅画,对画中人,对这段记忆,更加深刻的埋藏进心里,再也不敢轻易的去触碰。 她把衬衫反穿,挡住上半身的前面部分,扭头看了眼盛安安,“帮我把后背拍下来。” 盛安安不免有些疼惜的看着那幅纹的逼真的素描图,叹了口气,然后找好角度拍了下来。 羽笙很快的把衣服穿好,从盛安安手里拿过手机,登陆微博开始编辑。 我没有理由去拿自己的身体来刻画一个别人的故事,情人手,是我与他的独一无二。 这句话下面是素描原稿和裸背纹身的高清图,羽笙抬起头看着盛安安,又确认了一下,“是叫安雅是吗?” 盛安安有些激动的点点头,她早就已经按耐不住想为情人手讨回一个公道了,本以为是等羽笙醒了之后把原稿拿出来直接摔到那些人面前,没想到她家小祖宗竟然还有这出奇制胜的一招? 啧啧,后面的事情就有趣了。 羽笙直接艾特了安雅,想了想又将几大主流媒体的官博加上,她看着那条微博突然问了句,“这件事是不是和羽溪有关?” 盛安安用力的点点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还没有证据。” 她直接在最后加上了de的官博。 —————— 景颜在会议室里听着助理和几位团队的主力分析着此刻的情形,安雅已经对法院提起上诉了,而他们当时对于那幅所谓“证据”的破坏也已经闹得众所周知,而且,这可以说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例律师被起诉的案件,不少的同行都已经准备好了看热闹的准备,景颜的律师事务所从成立以来一直口碑极好,接手的案子从未败诉,短短几年已经赶超了许多知名的事务所,眼红的竞争对手自然不在少数,而如今,明显是他们一个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 听大家把具体的事项分析了一遍,景颜揉了揉微拢的眉心,沉声说,“准备开庭资料吧,那副素描的原稿会是我们最好的证据。” 大家面面相觑愣了几秒,随即又一起抱怨,“老大你既然有原稿为什么不早说?我们都以为就快被解散了,而且是以首例被起诉的律师形象解散。” 景颜低低的笑起来,闲适的靠到椅背上,不紧不慢的分析道,“难道你们不觉得在对方已经得意忘形的以为自己要赢了的时候,我们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赢得比较过瘾吗?” 旁边的几个大老爷们恨不得都对他翻个大大的白眼。 像是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助理突然问了句,“老大好像已经好久不给我们带甜点了,是不是以后都不用再吃了?” “以后,”景颜故意卖了个关子,顿了顿才说,“以后你们可以光明正大去店里吃,终身的,不过不能再免费了,想吃的话必须从工资里扣。” 会议室的玻璃门突然被叩响,大家都一同看过去,隔着厚厚的磨砂玻璃只见到一个高挑的身影,然后立马心领神会,排着队从另一侧门鱼贯而出,只剩景颜一人。 羽溪推门进来。 景颜微眯起眸子打量了她一下,连句客套的请坐都懒得开口,只问道,“有事?” 羽溪自己坐到了景颜的对面,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安静的盯了他一会,忽然笑起来,“被起诉的事情,有没有给你造成什么困扰?需要我的帮忙吗?” 景颜好笑的弯了弯唇角,讥诮道,“这里没有观众,你想演给谁看?” “其实,事情的发展有些太顺利了,我倒觉得像是老天爷都在帮我,”羽溪轻轻地笑起来,单手撑起下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着景颜,“一开始我只是想看看你们家作为原告的代理律师,她作为被告,这会是一幅什么样的场面。我并没有打算真的去打什么官司,我就是想看着你们不好过,我想看着你为了她不顾自己的事业,最好是能丢了一切才好。谁知那么碰巧,你出差了,这边顺利的签过代理合同了,而那个倒霉的歇儿,她正好晕的不省人事了,她们竟然连真正的原稿都没有拿出来。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也在帮我?” 景颜配合的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回她,“是。” 羽溪冷笑着,继续说,“而你,你竟然为了保护她,连口碑都扔了,一个律师,能把自己委托人的证据给毁了,真是笑话。大家把你们黑的够惨的吧,你看,我说了,你们真的不应该在一起。” 看着面前的人,景颜难免还是会觉得失望,忍不住叹了口气,问她,“有意义吗?羽溪,你做这些真的有意义吗?” 她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脸上精致的淡妆此刻看起来竟有些狰狞,她站起身子,双手撑在会议桌上,提高了声音,“她凭什么可以让你这么护着?我就是看不了她从一出生就比我拥有太多太多,同样是羽霆义的女儿,明明我先出生的,我却是私生女,而她却是被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景颜啊,我先认识的你,不对,应该说,如果没有我,你也不会认识她,对不对?她就是个任性的小孩子,我比她成熟,比她懂事,比她会照顾人,你为什么就不能选我呢?” 景颜无奈的笑了一声,十分耐心的一点点告诉她,“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我后来想过了,哪怕当年我不知道她叫羽歇儿,她就是那个你口中的妹妹,我也一样会管她,就像我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忍不住把她从地上背起来一样。还有,我这个人喜欢护短你难道不知道吗?她的任性,她的不懂事,她全部的缺点,偏偏我都舍不得让她去改掉,因为她是真实的,这样的生活也是真实的。我就是要宠着她,毫无条件的,最好宠到除了我,谁也受不了她。” 羽溪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微皱了下眉,声音也陡然沉了下来,“如果我说,看着她一点点喜欢上你也是我当时计划当中的一件事呢?” 他轻轻点了下头,面色仍旧平淡,甚至像是带了浅浅的笑意,“谢谢你的计划。只是,计划之外的,我也喜欢上她了,这个惊喜呢?你喜欢吗?” 门口那个人听到这句话后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 Chapter 39 景颜看到来人后眸光立马清亮起来,像是映进了一拢熹光,柔软的与方才换了个人似的。 他起身拉过她到身边后又责怪的微拢起眉心,指腹在眼角处轻轻划过,开口又满是疼惜,“眼罩怎么摘掉了?” 羽笙笑着点了点他那小小的眉结,并未顾忌旁边那个沉着脸的人,开口时又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事情解决了,放心吧,假的终究是假的。” 羽溪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她匆匆的看了两眼便拧起眉头面色沉郁的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那玻璃门被“嘭”的一声用力甩上,景颜扫了一眼之后就斜倚在会议桌上,伸手将羽笙揽进怀里,两只有些发凉的小手也被他紧紧握进手心,那温热的触感慢慢开始涌入皮肤深处。 “怎么解决的,跟我讲讲,嗯?”说着,他又不安分的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里,嗅着那淡淡的香味忍不住低头吻了一下。 助理拿着手机兴奋的推门直入,正看到眼前这一幕,立马愣愣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顿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局促的清了清嗓子,低头过去把手机递给景颜,然后偷偷瞥了一眼自家老大怀里的美人,对于当时的冲动壮举也瞬间就懂了…匆匆的逃离了这“粉红色犯罪现场。” 景颜饶有兴致的点开那图片,就见那幅原稿的高清图完好的呈现出来,右下方还写了两行小字,他将图片放大,细细的看去。 斜轮低夕景 倾心忘薄颜 似乎一下就想象到了她在画这幅画时的心情。 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力度微微收紧,他轻声说着,“宝宝,可以倾心,不可以忘。” 然后,他继续点开第二张。 只看了一眼他便将手机扔在一边。 “纹身了?”他将她一个旋身转了过来面对着自己,那眸色立马变得幽沉,犀利的盯着她想要闪躲的眼睛。 羽笙像个犯了错小孩子,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小的“嗯”了一声。 他却捏起她的下巴用力的吻下去,嘴里低喃着,“对不起,让你痛了这么多次。” 他看的心都疼了。 —————— 景颜不放心她头部的淤血,又带她去医院拍了脑ct。 他有多了解她呢,出门匆忙没来得及戴口罩,她一进医院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几可不查的轻微动作,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揽过她的肩膀,用那温热的掌心轻轻地覆到她的鼻翼间,为她挡去那难闻的消毒水味道。 情人手,她的情人手。 从医院出来了段路,看着窗外并不太熟悉的街道,羽笙往旁边的驾驶座看了好几次,才轻声问他,“回…你家?” “你说呢?”景颜偏头看了她一眼,又提醒,“先把围巾摘下来,待会下车了再戴。” 看羽笙顺从的在解围巾了,他这才悠悠的继续说,“照顾了这么久了,我是不是应该享受点回报了?” 羽笙正解围巾的手听闻就是一顿,心跳慢了一拍的同时舌头也像是打了结,“我,我回我家行吗?” 景颜低低的笑起来,戏谑的睨她一眼,意味不明的说,“好啊,那也要容我先回家去取点日用品,那,今晚去你家?” 羽笙的脸一下又涨的通红,她抬头偷偷的瞥了景颜一眼,却刚好正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那幽深的眸色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立马又低下头,“我是说…” 他对于她此刻的害羞很是受用,压抑着想笑的嘴角,尽量平静的给她分析着,“不去你家,不去我家,或者跟我一起去看看妈妈也好,上次她来的时候你还睡着,昨天她还打电话非要来看看你,我是觉得你刚醒过来我自己都还没看够,就没让她来。这个想法怎么样?嗯?” “我不!”她想都没想的直接拒绝了,耳后红的像是娇艳欲滴的玫瑰似的。 她根本就没准备好啊。 太快了,太快了。 可是又转念一想,快吗? 他们认识,已经十年了。 他了解她甚至超过了她对自己的认知。 而她,除了他,已然再也无法去爱上别人。 “那,去开房怎么样?”他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句。 而且还无比认真的看着她。 “景哥哥。”她黑着脸瞪他一眼。 他忍不住笑弯了唇角,过了会又正了正神一本正经的继续逗她,“当年的坏孩子果真是装出来的,后来说自己是坏女人看来也是装的,没关系,这次我允许你坏一次,就这么定了,我们去开房。” 她红着脸刚要开口说什么,局促的无处安放的手就被景颜紧紧握住了一只,他轻轻的低喃着,声音很小,却…无比清晰。 温润低沉的声音一下下敲击着耳膜… “所有的第一次,都想和你一起做。” 她心跳猛然加快之际忽然想起什么,蓦地抬起头,“我没带身份证,所以还是回家吧,回你家?” “丫头,你真的听不出来我那会说的你家,我家,都是故意在和你开玩笑吗?你该改口说我们家了。”他有些不悦的拢了下眉,握着她手的力度微收,“至于你的身份证,连户口本都在我这里,身份证会没在?鉴于你刚才说错话了,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当车子真的在酒店门口停下的时候,羽笙才知道,他原来不是在开玩笑啊。 她一幅恨不得把头埋进胸里的模样被他牵着进了大堂,径直往前台走去。 他自顾自的拿出钱包特别自然的把两张身份证和银行卡都取了出来,见旁边的丫头还低着头,忍不住笑了笑,一只手压在她的脑后将她的头扶正,“宝宝,你看看想住哪种类型的?” 主题房,商务套房,普通大床房… 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开两间行吗?” 前台的工作人员看清来人后忽然惊呼了一声,“您是羽笙吗?就是情人手原创素描的画家?” 羽笙在这里被粉丝认出来只觉得是尴尬到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她勉强的牵了牵唇角,还未说话,对方就先忍不住拿过身份证自己确认了一下。 再抬起头时她便激动地有些手足无措了,“抄袭事件总算过去了,我也是情人手的粉丝,能帮我签个名吗?还有您的店里什么时候开始营业呢?我很想去收集一套情人手的系列全套。” 什么时候营业?羽笙抬头看了看旁边正笑着的景颜,像是听到这个问题的第一反应就是先征询他的意见一样。 他似乎对这种依赖很受用,侧头遇上她的目光低低的笑起来,开口却是回答前台姑娘的问题,“这几天就会开始营业,我们会提前在微博上发布具体的营业时间。” 末了又补充说,“起码要等过了今晚再考虑这件事情。” 前台的女孩瞬间就懂了,忙不迭的点着头。 那个始作俑者又开始很认真的研究房型… “宝宝,我们就试试主题房怎么样?” 其实他并不是打算同她商量,只是通知她一声而已… 没等羽笙说话,他便直接开口,“就主题房吧,还有,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谁?”他忽然认真的看着对面仍旧没有平复下来的女孩,冷不丁的又问了一句。 女孩似乎更激动了,一下子想起什么,嘴巴都张大了,“您是?素描里的原型?” 他索性伸手把羽笙揽进怀里,恨不得要告诉全世界一样,声音里又带着那么一些若有若无的霸道,“要不然,她还会跟谁一起出现在酒店?” 女孩一时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就这么愣了几秒,又有些手忙脚乱的拿过身份证和银行卡开始办理入住。 她看着身份证上的“景颜”两个字时突然想起了素描原图上的那两排字。 斜轮低夕景 倾心忘薄颜 景颜,景颜… 她忍不住抬头又看了眼面前这对宛如天成的璧人,真诚而又衷心的说,“你们真是幸福的让人羡慕。” 羽笙摸了摸脖子上的那个吊坠,无声的笑了。 只要结局是好的,过程再痛也没关系,毕竟,还有这只带给自己所有安心的手掌在,毕竟,他也将她当做了他的独一无二。 她不是谁的替代品,她也终于不用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 她听到他说,哪怕当年我不知道她叫羽歇儿,她就是那个你口中的妹妹,我也一样会管她。 于她,这句话比任何一句煽情的告白都来得更让人心动。 这是属于她们的故事,虽然十分漫长,纠结过,犹豫过,踌躇过,甚至,放弃过,不过,好在,他重新牵起了她的手,不再只留给她一根食指,好在,她已经学会了释怀和放下,给了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幸好,一切都不晚。 —————— 打断她沉思的是女孩的一句话,“请问主题房您选哪种?我们的房型一共分为…” 景颜笑着打断她,“床最大的就行。” 说完,他又低头去看怀里的人儿,果然,又一次红了脸。 他忽然抬腕看了看时间,揽着她腰的力度微微收紧,低声询问,“宝宝,我们要不要先去把证领了?万一警察待会查房怎么办?毕竟还是合法之后才能比较安心。” 羽笙诧异的抬起头,正对上他洋溢着笑意的眸子,“你是把户口本一直带在身上吗?” 他轻捏了下她的鼻头,眼神里是溢满了的宠溺,压低的声音更是软的像是一潭软水,“你婆婆前两天刚给我送来的,好像,终于能把我打发出去了一样,至于你的,我从意大利回来之后就一直带着了。” 她一时都忘了问,他怎么会有她的户口本? 后来她才知道,盛安安早就已经把她“出卖”了… 他没再给她犹豫的机会,回头跟前台的姑娘点头示意了一下,便二话不说拉着她往门口走去。 十指交叉。 温暖干燥的掌心,清晰到能感觉出每条细腻的掌纹,她终于不再是那个仰着头,牵着他的一根食指仰望着他的小女孩了,他们现在可以并肩而行,他会用整个手掌温暖的包裹住她的。 全部的爱。 民政局都像是在配合他们一样,之前总是传言排队排出两条街的窗口此刻竟然只有一对刚领完证的小夫妻出来。 她却忽然紧张起来,扯了扯他的手,等他垂眸看下来时才苦着脸嘀咕,“睡了那么多天,我出门前都没有好好化个妆,头发是不是也乱了?” 他忍住想笑的念头,拍了拍她的头,语重心长的说,“结婚证只有我们两个人能看到,你是准备像展示写真一样供大家欣赏吗?小时候那么丑的样子我都见过了,你还顾虑什么?” 她有些不满的嘟囔着,“谁小时候丑了…” 岁月薄情也长情。 而他们,早已成为了彼此深入骨髓的习惯。 —————— 对着镜头,景颜牵着她的那只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小声提醒,“丫头,你就这么不想跟我结婚?因为今天没化妆就连笑都不肯笑了?” 她声音恹恹的回他,“一辈子只有这一次,我当然会在意了…” 他无奈,只能哄着,“宝宝,你很美,真的,我是看你从小美到大的。” 她终于听到了满意的答案,脸上的阴郁随着那微弯起的唇角消失的杳无踪迹。 看着那钢印重重的落在小红本上,像是小时候那个遥远的梦想也随之尘埃落定了一样。 不过,怎么总是有种没有恋爱直接结婚了的感觉? 她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 景颜像是总能从她每一个微小的动作捕捉到她所有的内心活动一样。 他微微弯下身,轻声叫她,“宝宝,我背你出去。” 羽笙轻轻的笑起来,方才的惆怅也随之一扫而空,起身爬上了他那温暖宽阔的背脊。 忽然又想起了他们的初遇,他穿过拥挤的人群把地上佯装坚强的她轻轻背起。 没有恋爱吗?有的吧,只是,不同寻常而已。 他侧头看她,眉目温柔,一双眸子又清亮的灼灼如桃华,“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去学。” 用我所有的耐心,换你一世的安稳与快乐。 Chapter 40 酒店前台的姑娘一见他们手牵手的回来立马笑颜如花的把房卡递过来,笑吟吟的说,“祝二位入住愉快。” 景颜忍不住笑着低下头去看羽笙有些闪躲的眼睛,手里牵着她的力度也收紧了些。 看着电梯里的那个数字慢慢的往上加着,羽笙似乎听到自己心脏已经砰然的跳乱了顺序,大脑有些嗡嗡的胡乱转着,心里反复的想着他在车上的那句话,所有的第一次,都想和你一起做… 走出电梯后,她的脚步都不知不觉的变慢了,景颜也不着急,索性放慢了脚步陪她一点点的往房间走去,边走着边用那低沉温润的声音轻哄着,“我们已经结婚了,合法了,宝宝。” 这段路仿佛走了一世纪那么长,终于走到了房间门口,景颜一手牵着她,一手拿房卡去开门,看她可怜的垂着头,忍不住叹了口气,“嘴上说着合法了,现在却总有种带坏未成年小姑娘的感觉。” 羽笙忍着笑意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明显的就是心口不一… 房门刚打开,他便拥着她一个旋身进了房间,门被用力的带上,而她,直接被他紧紧锁到了墙上,那双眼睛亮的像是装了这水晶灯的光华般灼热。 仅一秒钟的对视,他那温热的唇瓣便用力的落了下来,从一点点的研磨,到慢慢撬开她的牙关,唇齿相依间,他极有耐心的将她点燃,等她回应。 直到那双小手终于主动的环到他的颈后,她并不熟练的也开始试着探入他的城池,像是得到了默许,他才稍一用力将她提起,就那么挂到腰上往床畔走去。 许久,感觉到了他气息变得热烫,羽笙喘着气将他轻轻推开,湿漉漉眸子就那么看着他,声音还带着一些虚软,“我想去洗澡…” 景颜也深呼吸的舒了口气,又轻轻吻了她一下,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及离,声音带着压抑的低哑,“乖,去吧。” 她下床往洗手间走去,刚走到门口又被他突然牵住了手,“一起洗好不好?” 羽笙用力的挣了一下,头都没敢回的立马溜进了浴室,把门紧紧的关上… 景颜望着那落荒而逃似的身影不禁低低的笑了两声。 那天把他引到房间,摒着呼吸主动吻他的小姑娘,那个下着雨的夜里,要吃蛋糕,又一幅倨傲的模样,说自己是坏女人的丫头,那个口口声声说着,吃你,等他贴过去,她又害怕的躲开的小家伙… *** 她觉得自己像是洗了一个小时那么久,穿着浴袍出来的时候景颜正倚在床头吸着烟,他那清隽的脸廓在那层白雾里若隐若现,而指尖的那抹猩红又让她倏地恍惚了一下,总觉得离幸福太近,近到前面一步便是摸得到的天堂,柔软的,温暖的,而后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地狱,而她,只要一旦陷进去,就再也没有机会逃离。 她是极端的,也是奋不顾身的。 透过那烟雾,他微眯着眸子看了她一眼,随即低低的笑起来,“洗了这么久,看来一定是洗干净了。” 看着他指尖的那点猩红,她忽然说了句,“我也想试试吸烟是什么感觉。” 他穿过那团白雾,几步走过来,一只手轻捏起她的下巴,让她仰起头正迎上自己,侧过头吸进去一口指尖的香烟,随后便低下去封住她的唇瓣,慢慢的将那白烟一点点的渡给她。 末了,他将手里的烟头点灭,问她,“什么感觉?” 她似乎被呛到了,眸子像是被水光濯洗过,清亮亮的,轻咳了两声才说,“我还没来得及去感觉。”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勾起她一缕发丝,“乖,自己把头发擦一下,我去洗澡。” 她突然又转身牵住他的手,“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 他不轻不重的捏了下那瘦若无骨的手指,“四年前,你刚离开的时候。” 他也偷偷地折腾过自己,只不过是谁都没有告诉罢了。 —————— 相比自己洗了一个小时那么久,他就像是只用了自己洗个脸的时间。羽笙刚把吹风机打开,就见他穿着宽松的浴袍推门出来。 她别过脸安静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假装一副什么都没注意到的淡定样子… 他直接站到她身后接过了她手里的吹风机,调好了温度和风速开始帮她吹头发。 手法倒是一点没生疏,和小时候没差。 指腹划过头皮的轻柔,微微的痒着。 好在短发干的很快,约莫五分钟他便停了下来。 羽笙在镜子中里看到他慢慢闭上眼睛,俯下身子将下巴贴在自己头上揉了揉,轻声说,“短发很漂亮,以后我都不会强求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情。” 她看着自己脖子上那块雕刻着一片羽毛的玉石不由得弯了弯唇角。 —————— 一阵耳鬓厮磨后。 她含含糊糊的说着,“景哥哥,我准备好了。” 他的吻开始变得灼热,细细密密的,吻过她的唇瓣,然后一点点向下蔓延,到了那白皙的脖颈,他忍不住轻轻的咬了一下,听她小小的闷哼了一声,心里像是受了什么蛊惑,开始更加迫切的想要更多… 腰间的那根带子也不知何时被解开,好在床头只开了一盏小灯。 他一点点的吻过那微凸的锁骨,渐渐向下,极有耐心的侵略着她每一寸的皮肤。 而他所及之处,都是一阵酥麻,像是被小蚂蚁啃噬着心脏一样,引得她只好用力的咬着下唇。 直到他的吻细细密密的落到小腹,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压抑着呼吸轻声叫他,“景哥哥。” “嗯?” 他抬起头,清亮的眸子像是拢了一层迷离的淡光,那清隽的脸廓在这微弱的熹光里看的并不太清晰,可却又温柔的像是化开了的蜜糖。 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红着脸用力的咬了咬嘴唇。 景颜余光看到床头放的眼罩,忽而一笑,倾身过来拿到手里,“宝宝,把眼罩戴上吧?” “啊?”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景颜没有跟她再解释什么,直接将那眼罩给她戴好,脑补出某些画面后忍不住低低的笑了两声,“乖,躺好,不许摘。” 眼睛重新陷入黑暗后最大的问题就是所有的感官都变得异常清晰。 随之而来的酥麻感引得心脏都是一阵战栗,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一股微弱的电流迅速的蔓延了她全身上下的每个毛孔。 她忍不住的弯起了腿弯,却像是更加给了他方便进攻的姿势… 他抱着虚软的她翻了个身子,后背那副逼真的素描图就这么映进眼底,蝴蝶骨之下,一直蔓延到腰窝,那一笔一划,像是刻到了他心上一样,甚至可以想象的到,她是怎么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的忍了下来。 他有些心疼的皱了皱眉,然后一点点的将吻细细密密的落下。 她已经浑身软的像是无骨虫,终于被他重新翻回身子,他的唇上还带着自己身体淡淡的味道,贴上她的唇瓣时她还有些不还意思…好在那种味道也并不反感… “宝宝,”他低哑着声音叫她,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质感,“可能会很疼,咬住我的手腕。” 他的手腕送到了她的嘴边,还挑逗似的轻轻蹭了一下那已经异常敏感的唇瓣… 终于要把自己交给他了,相比分开时的撕心裂肺,这种疼又算什么? 不过她还是很配合的咬住他的手腕,但只是很轻很轻的咬了一下… 而在景颜此刻的感受看来,这更像是邀约… 于她而言,伴随着痛感一起袭来的,更多的是那种尘埃落定的安然。 … 床单已经被汗水涔湿,他牵过她的小手十指交叉的紧紧握住,开口时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缱绻。 “除了牵手,所有的第一次都是与你一起,这是我最大的幸运。未来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我会慢慢去学,你只需要耐心的等等我,”话落,他又轻轻地吻了下她的脸颊,眼底像是潋滟的水光,清澈,温和。 “我们再做最后一个交易怎么样?” 羽笙抬起湿漉漉的眸子认真的看着他。 “我陪你长大,你陪我变老,好不好?” 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当即冲他勾了勾小拇指,“拉钩。” 我当然愿意。 或许他并不知道,这是她那些年来唯一也是最美的心愿。 —————— “心笙”小店在两天后重新开始营业。抄袭事件已经将安雅推上了舆论的刀尖,在大家一致的全都站在羽笙这边后她自然灰溜溜的承认了那幅所谓的“原稿”是她对照情人手的素描临摹出来的。她并没有提到任何一点关于羽溪的消息,所以大家也顺水推舟的理解为她是由于一时的眼红而做出这个冲动的决定。 而这次事件又像是一次成功的“炒作”,使得“情人手”这三个字一时间里成为了大家口中的热点。 店里的生意已经火爆到羽笙和盛安安两个人完全顾不过来了,索性把景律师也搬去做了服务生。 但后来大家好像更多的都是去看人的… 她的画中人,有全世界最清亮的眸子,最温暖的手掌,肯给予她自己全部的耐心全部的爱,肯陪她描绘着她所有想要的未来。 她终于彻底的脱离了之前的圈子,有了自己的一片小天地,守着自己所爱的人,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种一眼就可以望到老的生活,便是她最想要的。 —————— 今年的第一场雪似乎下的很早。 七点多的光景,店里像往常一样慢慢安静了下来。 阴郁了一整天的小雪也开始扑簌着从天而降。 羽笙解下腰间系的灰色工装,推门跑去外面。 她伸出手捧着,看那手心慢慢飘进去的雪花,像是一朵朵柔软的羽毛,细腻,清浅,一触及化,淡淡的雪水润湿了那干燥的掌纹,又一点点的融进皮肤。 很快,地下就被染白了薄薄的一层,干净的她都不忍心踩上去。 她眼中的世界,因为他的存在,所有的事物都不知不觉开始变的美好起来。 迎面拐进来一辆黑色轿车,车灯明亮亮的晃到了她的眼睛,她吃痛的眯了一下,对方却很快的暗了灯。 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景颜正停了车推门下来。 他微皱了下眉,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先把她的两只小手紧紧握进手心,送到嘴边呼着热气。 她安静的看着他微垂着眸子那么疼惜的模样就轻轻的笑起来。 “宝宝,”她的手很快的暖过来,他直接将那两只小手放进自己棉衣口袋里继续暖着,这才抬起头遇上她的目光,“今天所里刚赢了一个案子,大家都吵着要去庆祝一下,我过来跟你请个假,今天要晚点回家,顺带,也要把你接过去给大家正式认识一下。” 羽笙无奈的瞪他一眼,这是什么思维逻辑?而且还是从一名被大家称作天才的律师口中说出来的? 不过,分开来看,晚点回家亲自过来跟她请假,介绍她给所里的员工认识,这两点她还是很受用的。 他像是轻易的能看到她心底每个细小的想法,先抬手帮她轻轻地拍掉了发上的几片雪花,这才不紧不慢的说,“前面一句是在学着适应婚后生活,以后的每次晚归我都会提前告诉你,并且征得你的同意,当然,这种情况是非常少的,我不会因为普通的应酬就把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放在家里,而且,只要你愿意,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都会带你一起去。还有,后面一句,是今天的重点。” “我可以回去补个妆吗?” 女人的思维和男人好像永远不在同一条线上… Chapter 41 景颜牵着她的手走进ktv包厢,门刚推开就是一阵整整齐齐的鼓掌声,这让羽笙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果然是思维严谨缜密的律师团队,就连这种场合都要提前排练吗? 然后,下一秒,她的想法便被无情的推翻。 “嫂子,我们可以申请把甜点换成咖啡吗?再苦的也可以!” “嫂子,我们都被老大压榨的连撩妹的时间都没有了,哪天闲下来帮我们一人来一幅素描带着去相亲没准能多要到几个电话!” “听老大说嫂子小时候唱歌就好听,长大了还能了得,今天必须跟我们老大多唱几首!” … 果然是正经不过一分钟… 羽笙被这猛烈的欢迎阵仗吓的躲到了景颜身后,然后又听到那群大男人们一阵嗤笑声。 她没看到景颜做了什么,那阵笑声只持续了几秒钟又立马安静下来。 中间的沙发被大家自觉的空出来一个很宽阔的位置,景颜不轻不重的捏了下她的小手,像是告诉她不用害羞…然后才牵着她的手踱步过去坐下。 大家虽然都安静的不再调侃了,可那一道道目光仍旧是毫不含糊的隔着千山万水都飘了过来… 就连读大学时第一次模特试镜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她无奈的小声清了下嗓子,真的是很小声,她自己几乎都没有听到,旁边的人却像是感受到了,立马侧过头看向她。 似乎发现她只是被身边这群“正值花季”的男人影响到了,他看着她低低的笑了两声,那眸子里的甜蜜像是化开了蜜糖,一圈圈的漾着涟漪,蛊惑着她沉溺进去然后再也无力逃离。 身边不知道是谁递过来一个麦克风塞到她手里,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另一只被景颜牵着的手力度微收,她只好扭过头重新看向他。 这么一看才发现,他的另一只手里也多了一个麦克风。 “下面是老大跟嫂子的表白情歌!” 正站在点歌台的那人突然这么喊了一句。 旁边有人冒出来对着他的后脑勺用力的拍了一巴掌,“婚都结了,还表哪门子白!” 大家都跟着一顿欢笑。 其实于她来说,这些年的陪伴就是他最长情的告白。 安静了这么久的包厢终于响起了音乐声。 从进门到刚才那句话之前,羽笙都忍不住的怀疑,这群人为什么进了ktv都能端着架子连首歌都不唱?难道是因为职业病… 这会才知道,原来开场曲已经被人预定了。 一首杨宗纬的《一次就好》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唱歌,低沉温润的声线像是幽静山涧里那最清澈的泉水,而这首歌语调又压的极慢,耳膜的每次震动似乎感染着心房都跟着柔软了下来。 最重要的,是他唱给她听的。 想看你笑 想和你闹 想拥你入我怀抱 上一秒红着脸在争吵 下一秒转身就能和好 … 她安静的抬起眸子看着那璀璨的光影在他面颊扑簌跃过,那一明一暗之间,是她深爱了那么多年的一张脸,是她无数次的拿起画笔深深刻画过的轮廓,是她口口声声说着忘了,不喜欢了,却又早已深入骨髓的习惯。 他的目光从屏幕上移过来与她的重叠,他看着她的眼睛,那么深深的眸色。 一次就好,我带你去看天荒地老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开怀大笑 在自由自在的空气里吵吵闹闹 你可知道,我唯一的想要 她笑着捏了捏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手掌,眉眼间洋溢开清浅的缱绻。 世界还小,我陪你去到天涯海角 在没有烦恼的角落里停止寻找 在无忧无虑的时光里慢慢变老 你可知道,我全部的心跳 随你跳 … 她其实很久没有唱过歌了,似乎记忆总是停在了高中毕业晚会的那一次,她惊喜的看着他走向台上,轻轻的对她眨了下眼睛,然后弹着吉他安静的为她伴奏,她就站在他的身旁,带着隐藏起来的小心思湿了眼眸望着他唱那首兄妹。 时隔四年,她终于等来了他的回答。 他许她天荒地老,她应他天涯海角。 的确,一次就好。 *** 音乐慢慢进入收尾,四周的人似乎早就按捺不住的开始起哄了。 “老大,甜点和咖啡直接给我们换成就狗粮好了。” “情人手系列下次会出狗粮吗?照这个牌子给我订上几年的。” “这未来生了孩子还能了得,不得是个全方位的天才啊?” … 他们并未在包厢待很久,不到一个小时,景颜便带着羽笙先一步离开了。 她每天都起床太早,店里生意又太忙,他心疼她太累,最主要的,他只想和她安静的待在一起。 外面的雪花仍旧扑簌着一片片的飘下来,地下那薄薄的一小层白色此刻看起来也厚实了不少,鞋子踩在上面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世界很静,像是静的只能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抬目望去是一片干净无暇,他就站在她的前方对着她笑,发丝上也落了几片轻柔,那双清亮的眸子像是有光,为她照亮着通往他身边的那条路。 车子上也覆了一层浅雪,隐隐又像是结了冰,景颜跑去拉开了副驾的车门,看着她坐进车里这才绕回去。 他怕她摸到车门会冰到手。 他总想把关于她的大事小事都帮她做好。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小情人,她却觉得,她上辈子一定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 雨刷将挡风玻璃上的白色轻轻的刷掉,视线重新变得开阔,他启动车子缓缓离开。 走出很长一段路她才意识到这不是回家的方向。 她忍不住扭头看着身旁专注开车的人问道,“景哥哥,你还有事情没办完吗?” “还有个约会没完成。” 他遇上她的目光,轻轻勾起了唇角。 良久,车子停在一家面馆门口。 店很小,招牌也很旧了,似乎普通到了经过的路人都不怎么会留意到这里。 可是她却记得很清楚。 景颜高中毕业后答应她的,每周会回来看她一次,这里便是他每次都会带她来吃的面馆。 因为她那时候所有的肉类除了鱼,其他的都不吃,而他那会刚读大学,并没有经济来源,也没有条件带她吃什么精致的西餐和甜点,他吃过很多家面馆的清汤面,发现只有这一家的最好吃。他便试着带她来吃了一次,果然,她很喜欢,第一次吃掉了大半碗,后来索性便每次都能把一整碗吃的光光的。 这里有他们四年的记忆,每个周末,雷打不动,从她初二那年他高中毕业,一直到她高三他搬去她的公寓。 她吃一碗清汤面,他吃一碗牛肉面,两人就这么对视而坐,他偶尔还会心血来潮叫她一起比赛,看谁会先把面吃完。 只是高中毕业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她后来也吃过很多家的清汤面,但是却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说不清的味道。 原来是少了当年吃面的那种心情。 和他待在一起的舒心与快乐。 景颜牵着她的手推门进去。 她一眼就先望去他们当时经常坐的那个位置,几乎是无意识的。 可是今天那个位置有人了,像是一对情侣,细看又不太像,男孩子,好像比女孩子大了一些… 到和他们当年的情景差不多。 他关了门,牵了她的手坐到另一个座位上。 老板很快的迎过来,见到羽笙之后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移开目光笑着跟景颜随意的说着话,“差不多有两个月不来了吧?太忙了吧?这年头,什么工作都不好做呢!” 她怔怔的看向他,却见他清浅的笑起来,“这两个月都在忙着照顾小丫头,这不,终于把她带来了。” 老板的目光重新移到羽笙身上,眼睛似乎亮了些。 她还记得他,只不过时隔四年,他像是苍老了不少,脸上已经爬上了几条明显的皱纹,只是那面色一如既往的温温和和。 老板却是不记得她了,就这么看了她几秒又问景颜,“这是交女朋友了吗?长的很漂亮的,要好好珍惜才行。” 景颜握着她的手索性放到了桌上,还轻轻地晃了晃,然后他低低的笑起来,“珍惜是自然,只是,她不是女朋友…已经改口为老婆了,我们结婚了。” 见老板有些诧异的没反应过来,他继续说,“这是当年和我一起吃面的小丫头,您记起来了吗?” 老板难掩高兴的又多看了羽笙几眼,像个家长教育孩子似的那么语重心长,“不容易啊,快十年了吧,真好,真好,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啊。” 景颜笑着应下,又温柔的看向羽笙,询问,“还是清汤面吗?” 羽笙笑着摇摇头,“跟你吃一样的,牛肉面吧。” “可是,”景颜无奈的敛了下眉,“我出门忘记带钱了,只能买的起一碗牛肉面,宝宝,你介意和我吃一碗吗?” 羽笙虽然想不出他想要做什么,但这个借口,实在是够蹩脚… “如果介意,我就要饿肚子了吧?那我还是勉强不介意好了。” “饿肚子的只会是我,怎么会是你?” 羽笙笑着嗔他一眼,心里却是慢慢的甜蜜。 想起老板与他的对话,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还是忍不住的开始询问,“你是…只有两个月没来这里吃饭?” 他安静的看着她,眸色却很深,“对,你是四年零两个月。” “只是,一个人来吃面,总觉得少点什么,虽然味道还是同样的味道,心里却空落落的,因为少了坐在我对面总嚷着牛肉很难吃的小丫头。” 羽笙心上忽然一软,像是那飘下来的雪花遇上了温暖,瞬时被暖化成了一汪软水,眼眶也不由开始有些微热。 她扭头看了看外面白皑皑的雪地,收了收眼泪这才重新转回头,轻轻地笑起来,“我现在可是不会说牛肉难吃了,也许还会跟你抢着吃。” 他当然能看出她眼底的异样,他垂眸不再去看那湿漉漉的眸子,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他们十指交叉的手上。 “不用抢,只要你喜欢,我的都给你吃。” —————— 老板端上来的这碗牛肉面里放了很多的牛肉,他放下面碗后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景颜一眼才转身离开。 若说这段感情的见证人,或许他也算是一个了吧。 景颜递了一双筷子给她,又将面碗移到了她的面前,“宝宝,你先吃,牛肉不喜欢吃就都留下。” 她却又将面碗推到两人中间,“一起吃吧,牛肉我只吃两块,其他的都是你的,不许浪费。” 好在木桌很窄,两人这么同时低下头埋头吃一碗面倒也丝毫不会吃力,反而总时不时会轻轻的碰一下头… 这碗面的分量真的很足,如果不是考虑到他们是多年的老顾客,偶尔的享受一次“会员福利”,羽笙都忍不住想提醒一下老板,你这么做生意是会赔钱的啊… 碗里的面终于吃下去了一大半,羽笙吃的也越来越慢,越来越小口。 景颜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会,这模样像极了自己第一次见她吃小馄饨的样子,小大人似的… “宝宝,剩下的我自己吃就行。” 他看着她笑着把筷子放下,便直接把碗移到了自己跟前。 羽笙自然是乐意的,以前做模特的时候已经养成了晚上不吃饭的习惯,现在也只是会吃极少的一点,因为景颜几乎每天晚上都是在家亲自下厨,她舍不得错过与他一起的每一餐,所以每次都会多少的吃下几口。 她便索性双手托着下巴开始安静的欣赏他吃面的样子。 哎,又一次生出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来… Chapter 42 他们并肩走出面馆时,雪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周身白茫茫的像是让这夜色都淡了几分。车里暖气开的很足,与外面的干冷似乎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这种天气路上的车并不多,倒也畅通无阻。 “宝宝,为什么小时候会只吃鱼不吃其他的肉?” 他忽然这么问了她一句。 这个问题她也想过很多遍,却一直没有想到原因,像是,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 可是如今经他这么一问,她却忽然想起来什么。 “我记得,妈妈很久之前就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未来要找一个肯在吃鱼的时候为你一根根把鱼刺挑出来的男人结婚,因为他对你有耐心,才会真的陪你走完这一生。” 景颜无声的弯起唇角,轻轻地将她的手握进手心。 此刻,她在心里小声地念着,我想,我应该是找到他了,而且,他还是那个会耐心的一辈子做鱼给我吃的人。 —————— 羽笙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景颜正拿杯子用矿泉水泡着一颗纸膜。 他闲闲散散的看她一眼,随口说着,“宝宝,皮肤最近是不是又会不舒服?以后每天晚上不许偷懒,坚持这么做一个面膜,那些过敏药总不能每次换季都一直吃。” 她有些惊讶他会知道这种面膜做法,忍不住小跑过去问他,“你也是用百度搜的吗?” 他像是想了一下她这句话的意思,顿了一下才低低的笑起来,“我就是盛安安口中的百度。” 她有些不高兴的抿了抿唇,抱怨着,“你们到底有多少东西是瞒着我的?” “可能,”他意味深长的睨着她,“可能一一列举出来的话今晚都不用睡觉了。” 她赌气的哼了一声自己捞出面膜跑去梳妆台前认真的敷上。 景颜去洗澡了,她一个人闲着无聊便拉开了床头的储物抽屉。里面安然的躺着一个木质的小盒子,她惊讶的拿出来,先看了眼浴室的方向,听着里面的水声还在响着,便放轻了声音打开那盖子。 里面放的竟都是她十三岁那年的小首饰,景颜当年通过陪她做一件她喜欢的事情来作为交换从她身上一件件摘下来的,并不属于她那个年纪的小物件。还有前些天刚跟她交换的那条项链,都安然的躺在里面。 心脏像是很用力的酸了一下,眼眶也立马变得温热起来。 原来他全都保留着,一直放在每晚离得最近的地方。 似乎不难想象,有多少个晚上他都会在睡前习惯性的打开这个盒子… *** 景颜像是算着时间的,她刚把面膜从脸上揭下来他便洗完澡推门出来了。 羽笙从镜子里偷偷的扫了他一眼,浴袍腰间的带子松松垮垮的系着,其实跟没系差不多,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水滴,胸前那紧致的线条若隐若现,被这水滴似乎勾勒的有种让人脸红心跳的质感,她小心翼翼的刚想把目光移开,在心里暗骂自己已经从之前的看脸不知不觉转移到看身材了… 镜子里的人却在她偷窥完了准备溜掉的时候不紧不慢的与她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那眼底像是有光,而且是带着热度的。她像是被看出了小心思,立马红了脸,低下头有些慌乱的打开面霜准备“欲盖弥彰”的掩饰罪行。 他却站在她身后低低的笑起来,趁她微仰起头在脸上擦着面霜,手开始不老实的圈到她的锁骨处,那么轻轻的一点点的磨挲着那微凸的精致线条。 看她痒的躲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的俯下身子,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悠悠然的对着她的耳廓咬了一口,低哑着声音,轻轻的说,“宝宝,之前是我考虑不周,忘了你的需要,没关系,你想看可以随便看,不需要任何的交换。所以,” 他故意的顿了一下,看她无意识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似乎对他下面一句话十分感兴趣,这才继续说,“今晚的眼罩我来戴,好不好?” 她最受不了他这种压的低低的声线,只此刻的距离和声音已经够她心跳加快了,那句话…已经完全的让她耳根都红的像是能滴出血来。 “咳,”羽笙很轻的清了下嗓子,红着脸起身站起来,嘴里不顺畅的揶揄着,“景哥哥,我去拿毛巾帮你擦头发,你看,还在滴水呢。” 他却握住她那纤细的手腕直接把准备逃跑的她圈进怀里,那长了薄茧的指腹轻轻的磨挲着她手腕处细腻的皮肤,慢悠悠的说,“你不就喜欢看这样?”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法再继续面对他了… 一阵的厮磨之后,景颜压抑着声音附在她耳边,那滚热的气息让她心尖又是一阵酥麻。 “宝宝,今晚准你做一次坏女人好不好。” 诶? 这人怎么总是提这件事… 她小声的喘着气看那人自己从旁边拿了眼罩,又特别主动的戴上… 她在心里默默的做了一个决定,明天起床后要把家里的眼罩全都藏起来才行… 他虽眼前一片漆黑,却也准确的握住她的纤腰,那手心烫的像是直接烫到了她的心里。 “宝宝,上来自己动。” … 他的手仍旧紧紧的与她的十指交叉,那手心已然涔湿了一层细汗,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听着他有些压抑的喘息声,她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身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眼罩取了下来,从枕头下摸出那个提前藏好的精致丝绒盒子,取出一枚样式简约,只镶了一圈细钻的戒指来,勾起她的右手,套在了那白皙纤细的无名指上。 身上的人被这指间传来的微凉的触感惊讶的睁开了眼睛,一看到那双迷离的眸子立马慌了神,一下子羞得逃回了被子里… 景颜无奈的叹了口气,从背后将她紧紧抱住,嘴里说着话手也不老实,“宝宝,你这样容易让我,哎…” … 景颜取了热毛巾细细的帮她擦了身子,看着床上那个仍旧捂着脸一言不发的小丫头忍不住又笑了两声。 重新把她捞进怀里之后,她才小声的开口,那么轻软的声音,跟他抱怨着,“人家别人求婚的时候会单膝下跪的来戴戒指,你这人…怎么这样…” 他却十分坦然的回她,“我们不一样,我们已经结婚了。” 看她又不说话了,他才继续说,“因为,我想给你所有的…幸福。” 幸福… 听他说完又低低的笑起来,过了好一会她才赌气的转了身子红着脸去看他。 他终于不笑了,正了下神,把她脸颊微湿的碎发一点点的捡开,柔声说着,“因为戒指今天刚送来,所以现在才给你戴上,会不会不高兴?” 她这才伸出手细细的开始打量着这枚戒指。 这么眼熟? 她下意识的往他脖子里看去。 果然是的。 “这是照着当年的那一对戒指重新订做的,所以时间长了点,而且没有大颗的钻石,宝宝,你会不会嫌弃?” 她又牵起他的无名指跟她的放到一起缠绕住,看着那指环周围的一圈细钻轻轻的笑了起来,总有种日积月累,终于修成正果的感觉。 又怎么会嫌弃? 细水长流的感情,最平淡,却也最暖心。 她忽然想,或许可以再画一张新的素描图了,只不过那画中人不再是只留一根食指给她,而是带了婚戒的无名指紧紧的圈住她的… 想想就幸福。 指尖勾着她已经长长了不少的发丝,他轻声问她,“婚礼的话,定在明年初春怎么样?冬天的话太冷,而且,你最近太累了。” 她望着他轻柔的目光,心里也已然软的一塌糊涂,“还是秋天吧,我想,头发长长一点了穿婚纱会比较好看。” 他浅浅的笑了笑,眼底像是氤氲开了一层柔蜜般的水光,那么清亮亮的,“好,都听你的,那么,蜜月打算去哪里?” 她埋在他的耳间,小声的说出了一个地方… 他轻微的皱了下眉,唇角却是挂着笑意,“你确定?不去海边或是,” 她轻轻的打断他,却是很坚持的表情,“我确定。” 就这么又聊了好久,终于有了困意,景颜倾身将床头的小灯关掉,本以为怀里的丫头已经闭了眼睛,殊不知她还清醒着,搭在他腰际的小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小声的问他,“景哥哥,是不是跟我结婚会觉得一点新鲜感都没有,总觉得你太了解我了,我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你总是一眼就能看到。” 他的手掌搭在她的后背轻轻地抚摸着那细腻,像是每次触摸到那里的皮肤总能感受到后背的一笔一画似的那么疼惜。 “对我来说,每天最大的新鲜感就是晚上做梦的时候你在梦里还是小小的一个,勾着我的手指仰着头轻声的叫着景哥哥,醒来后却发现你已经长大了,而且就在我的身边,就在我的怀里,你说,还要什么什么新鲜感,嗯?” 她又软着声音小小的叫了一声“景哥哥”,此刻心里早已溢满了化开的蜜意。 本以为问题问完了就可以安然睡觉了,哪知那手掌却慢慢的从后背磨挲到了前面,她身子蓦然的酥麻了一下,就听他低哑着声音叫她,“宝宝,看来你还不困,嗯?” … 窗外偷溜进来的清浅月色旖旎了这一室的温柔。 Chapter 43 年关已过,转眼已是初春。 窗外是乍暖还凉的春色,房间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景颜捏了捏羽笙的小脸,轻轻的弯起唇角,感叹一声,“终于养胖了些。” 她有些起床气的把头窝进他怀里用力的蹭了蹭,像个小懒猫似的,含含糊糊的嘟囔着,“妈总是逼着我吃东西,过个年我长了五斤。” 景颜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无奈的叹着气,“别人都说的那句话,娶了老婆忘了妈,咱们家是偏不适用,爸妈都是看我娶了老婆就忘了儿子的那种。” 羽笙被逗笑了,咯咯的笑了起来。 就这么又厮磨了一会,景颜才轻轻吻了下她的唇角,宠溺的看着她,“乖,我去买早餐,你再睡一会。” 她迷迷糊糊的拉着他刚套上的软软的毛衣,声音轻轻软软的,“要不我们一人一天轮流买早餐怎么样?每天我都自己睡懒觉,时间长了都没法心安理得了…” “算了吧,”景颜一副饱受压迫的模样叹着气,“谁让我家老婆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呢,只能我这靠给老婆打工赚钱的服务生去买了。” 羽笙也很配合的摆摆手,忍着要弯起的唇角,一本正经的说,“好吧,就给你一个贿赂老板的机会好了,月底我会多发一些工资给你的。” “然后呢,”景颜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床边无奈的睨着她,“发完了到最后不也要归你管吗?” 她眨眨眼,颇有几分无赖的瞪着他,“所以听你的意思是你很不情愿喽?” 他低低的笑起来,却是很认真的说,“甘之如饴。” —————— 景颜把她送到店里的时候盛安安还没到。 她打开店门,按照以往的习惯先收拾着展台。 门口的风铃声清脆的响了起来,她本以为是盛安安,正笑着转身,看清来人后立马又收起了表情。 羽笙转回身子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丝毫没有理会身后那张虚伪的面孔。 “我只是来送请帖,下个月六号我要结婚了。” 羽溪面色并不太好,神色有些黯淡,她轻声说着,又低头从包里取出两张请帖来。 羽笙这才回过头,微皱着眉看了看她手里那粉色的帖子。 她对上羽笙的目光,勾起唇角牵强的笑了笑,与平日里的一副落落大方竟有些不太一样,不知是落寞还是怎么了。 “占用你十分钟的时间,我想和你聊一聊。” 羽笙略一皱眉,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放下手里的清洁布,并不是很有耐心,神色淡漠的坐到了窗边的位置上。 羽溪随后坐下到她的对面,把两张请帖推到羽笙面前,脸上仍旧是浅浅的笑意,“你和景颜,一起来参加吧,我的亲人不多,就当做是看在爸的份上,来送送我,好吗?” 羽笙轻哼着,有些不屑,目光涣散的盯着外面光秃秃的枝桠,并不想去看对面这张脸。 “你想谈什么就尽快,十分钟。” “好,”她应下,又低垂着头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来,像是上了年头,四周的边缘处都微微泛黄了。 羽溪面色沉沉的把照片递给羽笙。 余光扫过来,羽笙不知道她又想做什么,疑惑着接过那张照片。这一眼看去却完全愣了神。 “歇儿,我是你亲姐姐,”她声音有些发软,微微拢起眉结像是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 “不可能!”羽笙倏地起身,目光犀利而冰冷的盯着羽溪,“你又想搞什么鬼?我妈怎么会跟你一起合影?这照片也是假的吧?画都能做假,不是吗?” “这是我前些天收拾房间从那间画室翻到的,我当时也很诧异,所以拿着它去问了我妈…不,应该说是安姨。她不是我亲妈,当年…” 羽笙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那声音沉闷闷的打断了她的话,一张脸彻底的冷了下来,“羽溪,别想骗我,你的话我根本就不相信!” 羽溪也随着起身,眼底噙着泪,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我没有骗你的理由,景颜是你的,我争不过,我就要结婚了,歇儿,我只是最后想告诉你这些,跟你说声对不起,没关系,你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是这是事实,我们的妈妈当年是在爸爸和安姨结婚后才跟爸爸在一起的,安姨不能生育,后来妈妈先生下了我,四年后又有了你。安姨与爸爸离婚,她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她要带走一个孩子去抚养,她并不是坏女人,她说她不恨妈妈,她的身体状况她早就想到了会有那一天,而她也只是想有一个可以陪在身边的孩子。所以最后被带走的是我。对不起歇儿,我也是刚知道这些,之前对你的那些伤害,对不起,是我被嫉妒心冲昏了头脑,如果知道你是我的亲妹妹,我一定不会做那些事情…” “能和自己最爱的人结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歇儿,姐姐很欣慰,你和景颜可以真的走到一起,我不会再和你争什么,哪怕我再喜欢他也一样,所以歇儿,你可以原谅我吗?” 羽溪试着伸出手去拉过羽笙的胳膊,却仍旧被她一把甩开。 她冷冷的盯着羽溪的眼睛,眼眶已然有些泛红,开口却仍旧强硬,“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 羽溪眼底有泪,就这么湿漉漉的看着羽笙,像是有些无奈的笑了一声,“凭我没有骗你的意义,我们都已经找到了自己未来的归属,我从你身边拿不走什么,也没有了当时总觉得不公平的心情。没关系,我想告诉你这些,并不是希望你真的把我当姐姐去做什么,哪怕你还是不会原谅我,起码,我现在心里已经坦然了。歇儿,景颜他真的很好,虽然我也真的很爱他,可是现在,我希望你们可以一直幸福下去,我不会再打扰你们,这或许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到的事情了。” 羽笙偏过头努力的望着窗外,她说不清自己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很乱,很乱,像是一团密集的麻绳,怎么都扯不清。 今天天气并不好,天色晦暗,不知是要下雪还是要下雨,灰蒙蒙的总觉得像是被一团化不开的浓雾拢的满满的。 她听见门口的风铃声又响了,却一点都不清脆,甚至有些恼人的烦躁。 羽溪说,“我昨天去看过爸爸了,这件事情他一直想亲口告诉你,如果可以的话,请你给他一个机会,他很想你,去看看他吧。” 盛安安下了公交车一路小跑着往店里的方向赶,街道拐角处正与羽溪的车子擦肩而过,她转了身子怔怔的看着那车子渐渐消失在路口,又加快了脚步赶忙往店里跑。 羽笙还在拿着清洁布慢吞吞的擦着展台,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就连盛安安进了门站在她旁边看着她都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羽溪来干嘛了?”她开门见山的问。 羽笙放下清洁布,认真的把展台上的那排抱枕规整的摆好,目光锁定在上面那幅画上,心里又已然安静了下来,淡淡的说,“送喜帖,她要结婚了。” “靠,也真有人敢要她。”盛安安撇着嘴抱怨,后面又小声的嘀咕了些什么,羽笙已经听不清了。 店里一般都是下午两点左右开始忙。 景颜吃过午饭交代了后续工作便驱车过来帮忙。 看着他站在收银台浅笑着和前去付款的小粉丝们聊天的模样,羽笙不知怎的突然就很想哭。 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宠了她六年,耐心看着她长大,又默默地守了她四年,一边要顾忌着不能让她发现,又要自己隐忍着内心的纠结与折磨。而如今,他爱她,毫不隐藏,毫无保留。 他的柔软,他的坚硬,全部都给了她,也只给了她。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好幸运啊。 羽溪就不一样了。 “景哥哥,”她轻声叫他,还是笑弯了眉眼,甜甜的,她喜欢这个称呼,未来也并不打算换掉。 他的目光立马从面前的小顾客身上飘来锁定住她,微微挑起眼角,用眼神询问。 “陪我去看看爸爸吧。”她这样回答他。 景颜似乎有些微怔住了,深深的看了她几秒,却见门口的小丫头笑的一副明媚安然的模样,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他回过神给对面的人找了零钱,这才走出来牵过她的手,她的指尖仍旧是有些冰冷,他力度微微收紧,用温热的掌心密密裹住,“好,我陪你去。” 外面的天色不同于上午的阴鸷,一团暖阳驱散了那团浓浓的迷雾,气温似乎也随着上升了不少,就连那光秃秃的枝桠都像是冒出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绿意。 景颜时不时就偏头看一眼旁边的丫头,她却异常的安静,也不回望,也不说话,只是一个人看着窗外出神。 “宝宝,”他想了想,还是打断她。 羽笙终于回过头,眼底有些润湿,一双眸子像是被清水濯洗过,亮的惊人。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过来准确的牵过她的,用力握住。 他什么都不需要说,她便知道他想告诉她什么。 她轻轻地笑了笑,“我长大了,也该原谅他了。这是你那时候教我的啊,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就是现在会觉得自己那时候真的是很不懂事,好像做错了很多事情一样,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或许,” 她也只是说说,并不敢真的去想那个或许,因为当年的她如果不是那个坏孩子,可能就不会遇到她的景哥哥了。 景颜心下微酸,疼惜的皱了皱眉,又低声打断她,“你没有做错,十几岁的孩子而已,你做什么都不为过,大人的事情,本就不该牵扯到你。” 望着身侧那张熟悉的脸廓,她心里已然软的一塌糊涂,他总是把她当个小孩子一样,当年就是,现在还是,他好像真的太懂她了,懂她每个不易察觉的小情绪,懂她不为人知的那些软弱与故作坚强。 *** 羽笙从那门口出来的时候景颜正斜倚在车前吸着烟,那灰白色的烟雾从他指间开始团团蔓延,那朦朦胧胧之间,他的脸廓有几秒钟的看不清晰,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一如从前,很准确的盯住她。 那么柔软,那么深情。 他摁灭了烟蒂,阔步过来牵过她冰凉的手。 她体质偏寒,似乎就连夏天都总是手脚冰凉,他却总是不耐其烦的给她暖着,像是总也牵不腻似的,每晚都是将她的脚丫压在腿间暖热才安心放她下来。 这样的他,她还怎么舍得离开,腻在一起几辈子都待不够。 Chapter 44 “爸爸老了,”她安静了很久,忽然这么说了一句,“我说我不会恨他了,他都差点哭了,景哥哥,我忽然觉得爸爸很可怜。” 他伸手覆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傻丫头,爸爸看到你每天过的开开心心的就是最大的心愿,以后我们经常来看看他,不许难过了,嗯?” 她把眼底的泪珠收了收,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像个小孩子一样,“好,我们以后经常来看他。” “羽溪要结婚了,景哥哥,你知道吗?” 景颜微一皱眉,侧头看她,有些担心,“她去找你了?她又说了什么?” 她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继续轻轻问他,“那个男人对她好不好?” “我不知道,”景颜声音沉沉的,他的确是知道这件事,但对于那个男人,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去做过什么了解。 他不想谈这件事情,她却固执的继续说,“她想让我们去参加她的婚礼,就在下个月。” 她声音轻轻的,那么小心翼翼的,他却总觉得有些心疼,“我们可以不去的,宝宝,你不需要为了她有任何的不开心。” “我想祝她幸福。”想了想,她这么说了一句。 就像自己当年是个孩子,做什么都不为过,那她也一样啊,更何况,她的牺牲真的远大于她。 羽笙总觉得,她好像欠了她好多的东西,像是这辈子怎么都还不清了似的。 欠她一个温暖的童年,欠她最爱的爸妈,还欠她一个她口中那个仍旧爱着却不能在一起的人。 *** 羽笙第二天难得的醒的特别早,她轻轻地动了下身子,想从景颜怀里溜出来,哪知身子刚动了一下,搭在腰上的那只手却用力的将她扣住又往怀里带了带,身侧的人也微眯着眸子慢慢睁开。 “饿了?”他嗓音淡淡的,慵懒又随意,却又掩住不住那话音里满满的宠溺。 羽笙很认真的亲了下他的唇角,“我想给你做一次早餐。” 景颜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她一会,似乎有些迷蒙的不清醒,看着怀里这张俨然十分较真的小脸,随即才低低的笑起来,“一大早起就准备给我吃黑暗料理吗,不过,甘之如饴。” 她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几秒钟就又破功,自己也笑了起来。 她真的是不会做饭,不过好在家里的食材备的也齐全,她上网搜了食谱,照着步骤熬了一锅皮蛋瘦肉粥,从冰箱里取了小咸菜装到了菜碟里,看了看那包奶黄包,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穿了外套跑下楼去买了两屉小笼包回来。 把所有的食物都摆的规规整整,满意的拍拍手,她才笑眯眯的推开卧室的门,就像他往常叫自己那样叫他,“懒猪,起床了。” 其实从她下床之后景颜就已经没阖眼了,听着她在厨房有些慌乱的切着东西,还时不时小声的“呀”一声,他总忍不住的想笑,却也一直安静的躺好等她来叫自己,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家丫头做这些就是为了最后这句话啊。 于是,他索性顺着她的意思,掀开被子坐起来,懒懒的伸出胳膊,闲闲散散的看着门口那个笑的像阳光的丫头,“我要抱抱再起床。” 这也是学她。 果然,小丫头笑的更开心了,几步跑过来,刚想装腔作势的学他的样子给他一个拥抱,却被床上的人猝不及防的拉进怀里用力抱住,他吻了吻她的颈窝,低声说,“宝宝,你这样只会让我更爱你了。” 皮蛋瘦肉粥的味道还不错,景颜十分给面子的喝光了两碗,又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看来我该考虑以后的早餐都交给你来做了。” 羽笙一本正经的看着他,抿了抿唇角,“那你要想想拿什么和我做交换呢?不能睡懒觉的代价可是很大的。” 那人却不慌不忙又无比认真的回她,“我晚上会更加努力的加班的。” 羽笙的脸瞬间又被烧熟了… 景颜把车停在店门口,又耐心交代她,“中午要好好吃饭,不能只吃三明治敷衍了事,我忙完就过来。” “嗯,”她弯了弯唇角,看了看面前这双氤氲着爱意的眸子,又牵起他的手,无比虔诚的低下头吻了下那手背,“景哥哥,我爱你。” “傻丫头,”他揽过她到肩膀上,揉了揉那已经过肩的头发,柔软,细腻,带着他最熟悉的味道,“我们之间从来不需要说这些,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看着那黑色的车尾慢慢消失在视线,羽笙出了巷子随手也招了一辆出租车。 *** 景颜下午去店里的时候盛安安正一个人忙的不可开交,他还疑惑着未开口,盛安安就先怔怔的愣住了,“你们不是说要去散散心吗?怎么回来了?” 景颜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立马沉了下来,他一言不发的推门出去,坐进车里边启动车子边给羽笙打电话。 关机,关机,打了无数遍,都是关机。 回家的路似乎变得无比的漫长,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家里没有她的身影,虽然早就想到了,可他推开门后仍旧觉得心里空空的。 四年前的那一幕幕像是电影的慢镜头,心脏被一种叫做难过的情绪涨的慢慢的,就快要溢出来了。 卧室的门上贴了一张便签。 景哥哥,我出去散散心,不用担心我,等我都想明白了就会回来了。 他的小丫头竟然还在便签上画了一个笑脸! 他忽然有种很想用力的蹂躏她撕裂她的冲动。 冷静下来后他又开始深深的自责,其实从昨天起她就有些不对劲了,可他却什么都没想到,就连今天早晨莫名的早餐和那句我爱你也一样。 他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问题的源头应该是从她昨天去看过羽霆义开始,思忖及此,景颜直接驱车去了郊区,心里沉甸甸的被什么东西压的难受,余光扫到副驾驶后又会觉得心里陡然一空,像是身体的所有感触都被抽走了一样。 他不能再失去她了,一刻都不能。 见完羽霆义,他已经明白了这件事的大概。 手机响了一声,是助理发来的一个定位,他沉着脸看了一眼,又忽然很想笑,后来他也确实笑了。说不出是放下心了还是觉得他的丫头说真的很可爱。 订好了机票,是半夜的。 他看了看时间,还是驱车去了de。 羽溪还在开会,他便索性陷进那柔软的沙发里阖着眼假寐了一会。 紧绷了将近一天的神经的确让他很累了。 办公室的门轻微的响了一声,羽溪跟助理摆了摆手放轻了脚步走进来。 见沙发上的人已经睁开眼睛,她笑了笑,“景颜,你自己来的吗?” 他却只是冷冷淡淡的看着她,眸色深的像是一滴化不开的浓墨。 “网织的太大,最后被困住的人可能会是自己。” 羽溪沉下脸,不解的看他一眼,“什么意思?” 不知想起什么,他却忽然笑了,“她昨天还傻乎乎说希望你能幸福,我当时就该告诉她的,像你这种人,其实连幸福是什么都不知道。” “景颜,”羽溪皱着眉喊他,脸色有些发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景颜好整以暇的正了正身子,目光犀利的盯着她,微眯起的眸子泛着阵阵寒意,“我想说的是,我家丫头真的太傻了,怎么会信了你的话,觉得自己会有一个这样的姐姐呢?” 羽溪怔了下神,又很快的仪态自若的笑起来,“你们完全可以去问羽霆义啊,他会告诉你们事实的。” “我问过了,”景颜很沉静的看着她,偏偏就是这么沉静的眼神也最容易让人心慌。 “你说,为了以后能更好的照顾她,只能想到以这种方式来让她接受你的存在,你知道你利用的是什么吗?是一个父亲最深沉的爱。羽溪,你难道不觉得自己这样很可耻吗?” 羽溪终于笑不出来了,那两个字像是一根刺,深深的扎到了她的心里,那么疼,却偏偏还是拔不掉。 她有些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对啊,我可耻,我就是看不得你们过的这么开心,我就是想让她觉得她欠了我的,最好是一辈子都能活在这片阴影里才好。不过那个老家伙竟然一点都不配合我。” 她低下头,收起眼底的润湿,顿了顿,才继续说,“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跟你结婚,因为你太优秀了,但是我当年就是喜欢你,是最单纯直白的那种喜欢,喜欢就在一起,我有错吗?后来在美国我认识了许腾,我觉得我对他的感情是爱,可是我也不会真的和他结婚,因为他和你一样,你们都太出众了。我最后会跟什么样的男人结婚,其实这个问题早在羽霆义当年抛弃我和我妈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他可以其貌不扬,可以不用有很多钱,但是他一定要什么都顺从我,我不可以爱他太多,不可以超过他爱我,因为那样会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我不想再被人抛弃了,一次也不想了。其实现在这个男人,我一点都不爱他,但是他对我很好,是言听计从的那种好,这就够了啊,所以我会和他结婚。” 她说完后自己先笑了起来,可那笑容生在那张精致的脸颊却像是一朵枯萎的花,那么苍凉。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怎么样,当年羽霆义贪污被人举报的事情,其实是我做的,因为我太恨他了,是彻骨的恨。” 景颜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这个笑的柔柔弱弱的女人,见她第一面时的样子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一样从脑海中又过了一遍。 她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和藏蓝色百褶裙,干净白皙的脸上溢满了青葱,笑弯了唇角看着他,她冲他伸出手,“班长,以后请多多关照。” 她不该变成这样的。 其实他当年完全可以把对羽笙的耐心用在她身上的,她是他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啊,可是她伪装的太逼真,她一直都没有把最真实的那一面呈现给他看,她连被救赎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景颜用力的闭了闭眼,起身准备离开。 他对这个女人,恨不起来。 因为她太可怜。 羽溪也随着站起来了,她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不觉的湿了眼眶,其实她也不想这样的,有谁不想和自己深爱的人在一起呢,可是她的童年太过阴暗,她把自己封闭的太死了,就连曾经已经倾泻下来的阳光都被她亲手隔绝开来。 她的爱情,其实都是被她自己亲手毁掉的,因为那种美好太奢侈,而她,又太懦弱。 景颜说的对,她的确是一个不知道什么叫幸福的人。 *** 景颜在飞机上浅浅的睡了一觉,其实见完羽溪之后他反而更加安心了,因为她已经很彻底的把该做的,或者说是可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而他的丫头,其实在听她说完那些之后也并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事情不是吗?只是想散散心而已,随她去好了。更何况,她没有一声不吭的就自己走掉了,起码还留了一个便签。 其实沉不住心的是自己,景颜默默地叹了口气,自己真是被这小丫头,被这声景哥哥绑的死死的了。 下了飞机又坐上出租车,到侗乡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景颜打开手机导航,按照那个定位的指引慢慢往镇子里走着,看着距离地图上的那个小红点越来越近,他也跟着松了口气。 在都市待的久了,此刻置身于这不大的镇子里心里忽然觉得宁静了不少。 四周都是矮房,这么轻轻望去便能看到不远处的山峰,高高低低的,一片连着一片,像是没有尽头。 不知走了多久,耳畔开始传来热闹的音乐声,还有一波波的欢呼声。景颜收起手机,微眯起眼睛看了看不远处,一眼就锁定在了那个坐在石头上撑着下巴发呆的背影上。 他放轻了脚步声走过去,发现丫头的确是发呆发的正入神,就连他坐到了旁边都毫无察觉。 对面是喧闹的人群,正在穿着少数民族的服装吹着芦笙跳着芦笙舞,一派生气盎然。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坐在她的身边静静的看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的小丫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转过身子,目光直直的锁定在他脸上,黑亮的眸子就那么用力的盯着他,恨不得在他脸上戳出两个洞来。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笑了,“蜜月有一个人来度的吗?” “景哥哥,”她扯了扯他的外套袖口,又去牵那只放在石头上的手掌,“你怎么来了?” 他挑挑眉,有些生气的睨着她,“我来度个蜜月。” 她却一点都没有认错的意识,咯咯的笑了起来。 就这么笑了一会才开始解释,“我就是很想来看看芦笙长什么样子,从那次唱完歌之后你和我说了芦笙这个乐器之后就想来。” 他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绷着脸去捏她的鼻尖,开口时却又想笑,“所以我该庆幸自己没有随口说个南非或者埃及的一个什么东西好给你机会让你跑的更远,对吗?还有,以后再也不能让你做早餐了。” 她牵着那温暖的手掌一直晃,嘴里也笑个不停。 景颜忽然正了正神,很认真的把那只她紧紧牵着的手抽了回来,又重新伸向她,无比虔诚的望着那双有些惊慌的眼睛。 “我们来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景颜,景是景色的景,颜是颜如玉的颜。” 羽笙以为他在生气,连手都不给自己牵了,可是听完这句话她却懂了,他是希望自己可以真的放下过去那些残落的碎片,完完全全的与他重新开始。 眼眶又有些微热了,她眨了眨眼,伸出手握着那手掌,也一本正经的介绍,“你好,我是羽笙,羽是羽毛的羽,笙是芦笙的笙。” 这是他赐予的名字,也是他赐予的一场新生。 end。 文/北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