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者》 后记一、宇宙大沙漏猜想 宇宙大沙漏理论诞生在我人生最艰难的一段时期,是我少年时代非常重要的思考成果——或者说“幻想成果”会更合适一点。 中考是我人生中第一个重大的转折点。在上高中以前,我学习成绩拔尖,性格乐观向上,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和大多数热爱学习的学生一样,科学家是我极为向往的一个职业,以当时的情况看来,成为科学家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毕竟我当年的同学,有几位已经成为了优异的青年科研工作者。 可是2005年的中考,我却意外地严重失误,考得一塌糊涂,没能够考取当地的一中。父母无法接受,每日怒斥哀叹,让我精神几近崩溃。为了逃避这一切,我选择离开家乡,来到了市里的高中上学。 上了高中之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首先,离开了家乡的我依然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我逐渐产生了厌学的心理,并且日益严重。我晚上整夜整夜地失眠,白天则根本无法集中起精神来,我在课堂上做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表现得像一个疯子。我的学习成绩以崩塌的方式急速下滑。 而另一方面呢,我第一次走出了信息闭塞的农村家乡,接触到了城里的生活。曾经嗜书如狂却总是无书可读的我疯狂地阅读着每一本可以借到的课外书籍,并且开始尝试写作,决定以此取代学业,成为我新的奋斗方向。 然而,我新的事业发展得很不顺利,迟迟没有取得任何成绩。当时依然满怀自信的我当然无法想象,我要一直坚持五年多才能发表我的第一篇小说。从小就无比骄傲的我,失去了学习上的优势,急迫地想要证明自己仍然是一个聪明优秀的孩子。为此,我时常表现得叛逆和自大,对于书中所看到的,所有自己无法理解的内容,我全部斥之为谬论,认为是作者在故弄玄虚。 我没有忘记自己成为科学家的梦想,从朋友那里借来了一本《时间简史》,希望放弃学业后的我,仍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世界上最深奥的物理学理论。可是,这本以通俗易懂而著称的科普图书,我依然只是翻看了几十页,便已经满脑袋浆糊了。我心中绝望又恼怒,在内心深处,不知深浅地对那些高深的物理学理论大加批判。 最让我感到愤怒的就是书中提到的“多维度空间”,因为以我这颗简单的大脑,怎么样也无法想象出,超过三维的空间是怎样的存在。我在心中斥责爱因斯坦、普朗克等这些最伟大的物理学家,我不明白,难道在三维空间的前提下,他们就无法建立起合适的理论,来解释各种已知的物理现象吗? 我决定要在三维空间的前提下,创立一套新的理论体系,在三维空间的前提下,解释已知的各种物理现象。 作为一个连基础电路图都画不好的高中生,我哪里来的这么粗豪的胆气呢? 我的胆气,就是我的愚昧和无知。《时间简史》里提到:相对论对万有引力的解释,是物体的存在会使时空出现弯曲,就好像一颗沉重的铁球压在铁丝网上,会使铁丝网弯曲变形。 在当时的我看来,这便是相对论的核心内容。 这么简单。那么我当然可以建立起一套全新的理论体系。起码是一个轮廓。 于是,我开始冥思苦想。当然始终也想不出个什么花样。 直到有一天,在课堂上,已经很久没有听讲的我意外地听到一位老师讲:道家思想认为——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万物诞生自虚无之中。这和现代物理理论中,宇宙大爆炸理论关于宇宙起源的解释是一致的。老子是一位了不起的哲学家。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心中一动:老子这种极度抽象化的思维模式,不正是我所想要的吗?《道德经》里的一句话,可以和两千多年后最先进的物理学理论相契合,那么我为什么不能用类似的模式创立起一套新理论的轮廓呢? 我从这里得到了灵感,开始考虑是不是可以从中国古代的一些哲学思想里寻找思路。我无聊的思考,终于开始打开了一道小口子。 中国的古人是怎样看待宇宙万物的呢?有过哪样的一些哲思和理论呢? 天圆地方? 呐,这明显是古人的观测手段有限,被自己的双眼所蒙蔽。只能算是一个直观的比喻,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哲学思想。 阴阳两极? 嗯,这个不错。万物皆分属于阴阳两种,这是中国古人很重要的一个哲学思想。那么,我们身处的宇宙,会不会也存在一阴一阳的两个呢? 至此,我的思路豁然开朗,宇宙大沙漏理论也很快随之诞生—— 如果宇宙分为阴阳两个,那么这两个宇宙之间存在怎样的差别呢? 阳者,实也;阴者,虚也。会不会我们所生活的地方,只是阳宇宙而已?宇宙间所有的物质,都被装在充实的阳宇宙里,而阴宇宙中则空无一物。 于是,宇宙在我的脑海里,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阴阳鱼图案。 可是,阴阳两个宇宙各自是怎样的形态呢?它们以怎样的方式结合在一起呢?它们相互接触的地方又是怎样的呢?它们各自处于什么样的方位?如此一想,我脑海中的宇宙,模样开始变来变去,可是怎么变都显得不够和谐,不够完美。 这时,科幻小说里的平行宇宙理论给了我灵感:为什么两个宇宙不可以是重叠在一起的呢?就像是相同比例的水和酒精混合在一起,水分子和酒精分子将会均匀地分布在溶液里。 这样一来,两个宇宙之间就会存在无数个接触点。那么,这些接触点是封闭的,还是连通着的呢?当然得是连通着的,如果两个宇宙被隔绝开来,那么阴宇宙对我们就没有任何的影响,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然而,如果两个宇宙是相互连通着的,它们两者之间会存在着怎样的相互作用呢? 一个充满空气的容器和一个真空的容器相连通,两者之间会存在气压差;一个装满液体的容器和一个空空如也的容器在同等水平方向相连通,两者之间会存在液压差;那么充满了物质的阳宇宙和空无一物的阴宇宙相连通,两者之间会不会存在某种……物压差呢? 一念及此,我很快想起了一个从初中时代就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布朗运动为什么会存在?既然能量是守恒的,那么构成物质的微粒为什么会进行着永不休止的无规则运动?这种热运动是由什么造成的?是由谁来提供动力? 或许,物质微粒的热运动正是由于阴阳两个宇宙间的不平衡造成的,物质存在一种由阳宇宙进入阴宇宙的趋势,“物压差”正是热运动的源动力。 想到这里,我的思路彻底打开了。如果我真的想要构建好这个无聊的理论,那么就应该尽量地试图用这个理论的概念,去解释许多已经被观测到的,但是尚未得到解释的物理现象。比如相对论提到物质的存在会造成时空的弯曲,那么物质为什么会造成时空的弯曲呢?物质在高速运动时会使得时间变慢,这又是为什么呢?黑洞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宇宙为什么会膨胀和收缩?宇宙大爆炸是怎样发生的?相对论和量子理论对自然界里的四种基本作用力,都没有给出合理统一的解释,那么是否存在这样的一种可能——自然界里的四种基本作用力,事实上都是物压差的某种表现形式? 这只是一个无聊的小孩所做的一个无聊的游戏。 那时候的我几乎已经将课业完全放弃,富余的时间很多,我拿出了一本红线的信纸,开始勾画我的理论模型。我记得我当时的同桌是一个幽默感很好,很喜欢逗趣的胖子。胖子看到了我的画,问我:“你在画什么?” 我说:“我在创建一种理论。” 胖子说:“牛逼!什么理论?” 我说:“一言难尽,等画好了给你看。” 胖子说:“哦,我明白了,你在画受精卵有丝分裂形成胚胎的过程。” 这就是我的宇宙大沙漏理论得到的第一个评价。后来,我画了我的理论模型图,可是胖子又没兴趣看了。 之后,每一次无聊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这个理论,静静地思考着,试图为它添加一点细节,完善这套理论。渐渐地,我终于构建起了这套无聊而相对完整的理论。它的正式内容如下: 空间是由均匀分布的两个部分组成的。其中的一个部分被宇宙间的物质所充盈,被称作实空间,有时也被称为阳空间;而另一个部分则是完全真空的,没有任何物质的存在,被称作虚空间,又名阴空间。一满一空的两个空间联接在一起,就像是一个静止状态下的沙漏,这也就是“宇宙大沙漏理论”这个名称的由来。 在没有物质存在的环境下,这两种空间是均匀细致地融合在一起的。你可以把真空状态下的空间幻想成一个立体的国际象棋的棋盘,黑色的格子是实空间,白色的格子是虚空间。真空状态下的空间单位是非常非常微小的,比宇宙间最小的物质单位还要更加微小,所以物质的存在会改变空间的结构,让虚实两种空间单位相互分离,让相同类型的空间单位相互融合成一个容量更加巨大的空间单位,这样一来实空间才能够很好地容纳物质。 打个比方:假设1立方纳米的真空空间里拥有10000个实空间单位和10000个虚空间,这时一颗微粒进入了这1立方纳米的空间,于是其中的5000个实空间与相对应的5000个虚空间单位相互分离,5000个虚空间单位融合成一个更大的虚空间单位,同时5000个实空间单位也融合成了一个可以容纳这颗微粒的大的实空间单位。这就是相对论里提到的“物质的存在会让时空发生扭曲”。 虽然物质的存在会使空间发生变形,但是实空间和虚空间相交错的这种整体空间结构是不会被改变,如果在宇宙间任取一条直线,以我们的视角进行观察,那么这条直线必然是非连续性的,因为我们的一切观测都只能在实空间中进行。因为实空间的这种非连续性,所以物质的运动是不可能按照直线进行的,而是呈波动状,而这就是宇宙万物都拥有波粒二象性的原因。 实空间单位和虚空间单位相连接的地方叫做“奇点”。在这里,“奇点”这个物理概念拥有全新的意义,它就好像是沙漏正中间的那个小孔,将两种空间单位连通。而众所周知,两个相互连通的器皿,如果其中的一个充满了空气,而另一个是真空的,就会产生气压差;如果其中的一个装满了液体,而另一个是真空的,就会产生液压差。相同的道理,实空间里充满了物质,而虚空间则处于真空的状态,它们通过“奇点”相互连通,也会存在一个“物压差”。 物压差给宇宙间所有的物质都提供了一个“物压差引力”,这个引力让所有的物质都产生了一个从实空间进入的虚空间的趋势,然而“奇点”的面积实在太过微小,没有任何的物质可以从其中穿过,因而物压差引力是永恒存在的。物压差引力和宇宙大爆炸所产生的让宇宙膨胀的惯性力(这个力实际上也是物压差引力的一种存在形式)是宇宙万物运行的源动力。 而物压差引力的存在,让宇宙所有的物质之间,处于一种相互吸引而又相互排斥的状态。 相互吸引比较容易理解,因为物质聚合在一起,密度越大,所导致的虚实两种宇宙空间的分离也就更加彻底,进而造成奇点相互的融合,产生更大的物压差。而物压差越大,物质从实空间进入虚空间,让两个宇宙达成平衡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物压差引力会让物质产生一种相互吸引、聚合的趋势。 然而,物质间的状态,却又不仅仅是这样简单的相互吸引,同时还存在相互排斥的现象。因为物压差存在的意义,是让物质从实空间进入虚空间,达成平衡,然而实空间和虚空间的接触点,也就是奇点,存在无数个,理论上每一个奇点都可以是物质从实空间进入虚空间的通道。这种情况,让物质相互间的状态变得比较奇特。打个比方,就像是古代王朝末年的各路起义军,他们之间存在着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推翻腐朽的旧王朝,建立起新的政权;然而,他们之间却又存在着难以弥合的分歧,那就是推翻旧王朝后,谁来做皇帝,谁来建立新王朝? 物质间也会存在这样的分歧——从哪一个奇点进入虚空间呢?当两颗微粒靠近时,会因为物压差引力而相互吸引,然后距离近到一定程度后,却又开始相互排斥。这种排斥,是因为虚空间的存在,物质的存在会导致空间扭曲,实空间和虚空间相互分离,所以在物质的外围,会有一层虚空间,这一层虚空间像是一个屏障,阻止着物质微粒的相互聚合。这也就是解释了原子结构的形成——原子核形成的物压差引力吸引着电子的接近,然而电子无法突破虚空间屏障,所以只能围绕着原子核旋转。 只有当一颗微粒产生的物压差引力远大于对方,可以吸引着对方突破这一层的屏障,或者是存在一个外力促使双方突破这一层屏障,两颗微粒才能真正聚合在一起。 然而,就像起义军的力量最终往往还是会汇聚在一起,旧的王朝终究会被推翻,新的政权终究会被建立起来,物质间的相互聚合,实空间和虚空间的相互分离,仍然是物压差所导致的一个终极趋势,这个趋势对抗着由宇宙大爆炸所产生的,宇宙膨胀的趋势。当宇宙膨胀到尽头,在物压差的影响下开始收缩,物质开始聚合,实空间和虚空间进一步分离。最终,所有的物质聚合成了一个点,我们给它起名叫做“物质终点”;所有的奇点融合成了一个奇点,我们称呼它为“终极奇点”;实空间和虚空间完全相互分离。这时,物压差引力达成了最大值,最大值的物压差引力,终于吸引着宇宙间所有的物质,也就是物质终点,一瞬间穿过终极奇点,从实空间进入了虚空间。 物质终点穿过终极奇点,一瞬间将终极奇点击碎,实空间和虚空间再次破碎,相互交错;物质终点进入虚空间后的一瞬间,没有了物压差引力的聚合,物质终点开始猛烈膨胀,爆炸开来。实空间和虚空间的身份相互对调,新的物压差产生了,新的宇宙诞生了。 这个过程,就是宇宙大爆炸。 宇宙大爆炸诞生了新的物质世界,物压差引力依然引导着宇宙万物,永不停息地运动着。 现代物理学认为,物质间存在四种基本作用力:万有引力、电磁力、弱相互作用力和强相互作用力。然而,这四种基本作用力,所描述的物质层面并不相同。万有引力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由牛顿老爷子提出,在宏观的层面就可以观测到;电磁力有点难说,毕竟科学家们至今仍未能很清楚地解释,“磁”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磁单极子是否存在,不过大致可以认为电磁力存在于原子的内部结构,质子、中子、电子这一层面;而弱相互作用力,与电磁力已经被认为是同一种力,可以认为它们存在于同一层面;而强相互作用力,是夸克之间的相互作用力。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推测,当人类对物质的结构有了更深层的了解,发现了更微小的物质组成单位,到时是否会有新的基本作用力出现呢? 在这篇后记的前面,我就已经假定,宇宙间所有的作用力,都是物压差引力的不同表现形式。那么为什么这些四种基本作用力,会表现出那么大的差异呢?原因很简单:因为它们存在于不同的物质结构层面。 物压差引力的大小,和物质的密度大小关系最大。因为物质的密度越大,在所占据的空间,实空间单位和虚空间单位的相互分离就越彻底,因而所产生就物压差就越大。例如原子核的体积只占原子体积的几千亿分之一,却集中了99.96%以上原子的质量,所以对物质结构的研究越是深入,物压差引力就会表现得越强烈。 而在微观层面,物质微粒之间的物质交换,可以视作是物质微粒之间的一种“劝说”和“拉拢”。量子力学认为在微观层面,物质微粒之间的相互作用是通过物质交换来完成的,假设这种物质交换是确定存在的,我们也可以反过来理解:这种物质交换,是由于物压差引力所产生的,物质微粒相互聚合的趋势,在更微小的物质结构层面,让更微小的物质组成单位,突破了物质微粒之间的屏障,而被对方所俘获。 还是使用前面的那个比喻:就好像是两支相互对抗的起义军,双方都各施奇招来拉拢对方阵营里的杰出人才。双方的队伍无法合并,相互间却存在着人才流动的现象。 现在,让我们回到前面描述“布朗运动”的部分。物压差引力是宇宙万物运动的源动力。而运动让物质产生变化。而物质变化的产物是什么? 是时间。 我们反过来推导,也许可以更清晰一点。时间的本质是什么?是物质变化的速度。而物质的变化,是其内部组成单位的运动造成的。而物压差引力,是万物运动的源动力,所以物体的运动,其本质是物质由实空间进入虚空间的趋势造成的。当物体在运动时,等于是在迎合这种趋势,它所产生的物压差会随之减小,物质内部组成单位的运动随之减慢,物质本身的变化速度会减慢。 所以,物体的运动会使时间变慢。 以上,基本上就是宇宙大沙漏猜想的全部内容。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明白一套真正的物理学理论是怎么一回事,让我更加意识到了自己的浅薄和知识的匮乏。所谓“宇宙大沙漏理论”,不过是我自娱自乐的一个幻想。然而,我始终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幻想,虽然很多细节的部分,我并没有设想得很清晰,但是在我的眼里,它依然像模像样,在我的脑海中,那个阴阳两极的宇宙,可以生生不息地正常运转。 后来,我开始创作科幻小说,有时会有灵感匮乏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宇宙大沙漏猜想写进一篇小说里呢?这可是我迄今为止最为宏大的一个构想。 可是,这样的一个构想,似乎不太容易写成一篇小说。后来,我把它和其他的一些构思一起,写进了这本小说里。大沙漏猜想和这个故事的联系并不紧密,主要出现在《穿越黑洞》这一章,用以解释“冥海”的存在,突显第八重宇宙里,科技的先进程度。 为了贴合故事的主题,我在小说的结局部分,对大沙漏猜想进行了一点延伸:或许,虚空间里并不是空无一物,而是充盈着另一种物质,比如反物质,这种物质的存在反而会加大两个宇宙之间的不平衡,加大物压差;也许,虚实两个宇宙间存在某种特殊的关联,比如互为对方的过去或未来。 在构思《溯流者》的过程中,我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我把这些想法归纳总结了起来,也就是第二篇后记《比喻论》。我这里简单地谈一谈我的想法:人类永远无法得到终极理论,无法获知宇宙的终极奥义。人类所有的理论,都是对宇宙本质的一个比喻,只是这些比喻的形象程度不同。所有的这些比喻,都是人类的工具,所有的科学,其本质都是应用科学。 这个想法让我觉得开心:我的猜想和那些最先进的物理理论,本质都是我们对这个宇宙的比喻。只是我的比喻不够细致形象,无法产生实际应用。那么,如果我本身是一个知识渊博的科学家,可以为这个猜想添加足够多的细节,比如一些具体的模型和计算公式,那么这个猜想是否能够成为一个真正描述宇宙的理论呢? 也许,这些都只是我想当然的yy而已,可是无所谓。古人不具备现代人的科学素养和丰富知识,照样可以气魄十足地描画宇宙,认为“天如穹顶,地如棋盘”,认为宇宙被一只巨龟驮在背上。这些同样是人类对宇宙的比喻,曾经广为流传,成为古人宇宙观的代表。 知识的贫乏让我们无法成为科学家;可是丰富的知识本身不也是一种束缚吗?放肆和狂想是科幻作者的特权和尊严。 现实的世界里有太多束缚,让我们无奈;但是至少在幻想的世界里,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后记二、比喻论 在前面的一篇后记《宇宙大沙漏理论》中,我大概讲述了我在高中时代,也就是最初开始构思《溯流者》时的精神状态。 学业上的受挫和糟糕的处境让我的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或许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心态,我开始表现得叛逆、固执和狂妄自大。那时,我尤其热衷于批判古代先哲们的思想理论,只要是我看不太懂的理论,便一律斥之为谬论。年代越久远的思想家,我就看他们越不顺眼,因为光是那些艰深难懂,听起来炫酷又玄乎的文言文,便足以让我头痛不已。这种“不好好说话”的行为,在我的心目中,成为了先贤们最大的罪证。 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在一本教辅书上看到了一句话:道可道,非常道。 这是《道德经》开篇第一句话,这样的句子,在当时的我看来,简直就是装模作样的典范。可是,那天的情况稍有不同,因为在那本教辅书的底下,对这句话有一句白话文的释义:所有能够说出来的道理,都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一瞬间,我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击打了一下。当时,我正开始痴迷科幻小说,也正在尝试思考这样的一个问题:人类究竟有没有可能获得终极理论,洞悉宇宙的终极奥秘? 道可道,非常道。这简单的六个字似乎对这个问题已经给出了一个答案:人类无法获得终极理论。不知道为何,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答案是正确的。可是为什么呢? 那段时间,我的厌学情绪极其严重,上课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听讲。于是,连续两天的时间里,我就呆呆坐在课堂上,盯着这《道德经》的开篇六个字,苦思冥想,想要想出一个清晰可证的原因来。 我尝试使用顺藤摸瓜的办法。这短短的六个字里,有三个“道”字,其中最关键的,是第二个“道”字,这个“道”是“说”的意思,也就是表达。而要进行表达,就必须使用到人类一种非常基本的工具——语言。 我的思路豁然开朗。我感觉自己已经抓住的问题的关键。 语言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是人类最基础、最重要的工具,是智慧是源泉。然而,语言却也是人类最大的谬误。 我的脑海里很快冒出了这样的一段话。这一段话,算是“比喻论”最初的思想核心吧。我拿出了自己原本准备用来写小说的一个笔记本,翻到了最后的几页,写下了“比喻论”三个大字,然后将上面的一段话写在了标题下面。我用很快的速度,写下了我一点心得,写了三页纸。可是我没有继续下去,因为我的思路还不是特别的清晰,而且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把这些写下来干吗。 当时,我基本上的想法是这样:人类交流、学习各种文化和知识,需要使用到语言;人类独立思考,创造出各种文化和知识,也是需要使用到语言的。 思考是什么?思考是一种不出声的自我对话,是一种在我们的思维层面进行的自问自答。在我们思考问题的时候,事实上是在脑海中给自己提出一个问题,然后自己再设法找出问题的答案,这个过程是需要使用到语言的。甚至许多的时候,在沉思的过程中,我们会情不自禁将自己思考的内容小声地念出来。大家回想一下,是不是这样的情况? 如果不使用语言,我们根本是无法进行复杂的思考的。 所以,语言其实是人类最重要的工具,是智慧的源泉。因而,语言是一切的关键。 那么,语言又是什么呢?语言是由无数词语组成的,词语就是概念。 那么,概念又是什么呢?概念是反映对象本质属性的思维形式,是通过将世界割裂划分成无数个小碎片,然后给每一块碎片贴上标签而得到的。然而,就是在这一过程中,问题出现了——宇宙是混沌一体,不可分割的。 现在,让我们来认真地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在世界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 如果仅从字面上来理解,那么答案是很明显的:先有蛋。因为世界上没有鸡的时候,就已经有恐龙了,恐龙蛋也是蛋。 现在,让我们来把这个题目完善一下:在世界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鸡蛋呢? 这样一来,这个问题就很值得讨论了。科学家认为,鸟类是从恐龙进化而来的,而这个进化的过程是相当缓慢而漫长的,如果某一只龙鸟在诞生后,在成长发育的过程中发生了变异,我们认为变异后的它可以称之为一只鸡,这是世界上的第一只鸡。那么上面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就是先有鸡后有鸡蛋。 而如果有一只龙鸟产下了一只蛋,这只蛋在孵化前就已经产生了变异,我们认为变异后的蛋可以被称为鸡蛋,这是世界上的第一只鸡蛋,它将会孵化出世界上的第一只鸡。那么上述问题的答案,就会变成先有鸡蛋而后有鸡。 如果以时间来划分的话,在这个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我们当然可以指定其中诞生的一个生物,认为这是世界上的第一只鸟类,在它前面的都是恐龙,而它的后代是鸟类。 但是如果从可能性的角度来看,在恐龙和鸟类两个概念的中间,可能存在无数种生物,我们永远都可以没完没了地去纠结这样一个问题:这一只生物是恐龙还是鸟类?那么那一只呢?那么那边那一只呢? “恐龙”和“鸟类”两个相距并不是很近的概念,界限模糊不清。 我们再来看看“人类”这个概念。作为一个人类,哪些元素或者说是条件是必须的?是手,是脚,是心脏吗?还是体内的其他器官?听起来都不是,没手没脚的残疾人,或是安装了人造心脏的残疾人,都依然是人,除了大脑,人体的其他器官都是可以用人造的机器来替代的。缺失了这些器官,人依旧是人。 那么大脑是作为人类最重要的条件吗?可是如果科技发展到一定的地步,人的思维、记忆就像电脑里的数据一样,变得可以随意删除、复制、篡改甚至凭空创造出来,那时大脑还是那么重要吗?如果两人的思维和记忆相互交换了,那么他们还是原来的自己吗?如果一个人的思维和记忆被转存到了一块电脑硬盘里,那么拥有一颗空白大脑的躯体,和电脑里的那个思想,究竟哪一个才是人类?如果将一个人工智能复刻到一颗空白的大脑里,操控着一具人类的躯体,那么这算是一个人类吗? 大脑的功能,也并非绝对不可取代。 只要存在着这样的可能,那么“人”这个概念,包括我们每个人自我的身份,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接下来,我们再来谈一谈对生物种类的划分。起初,我们认为生物分为动物和植物两种;后来,随着科技的发展,我们发现了微生物的存在;在对微生物的研究过程中,我们发现微生物相互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于是又将其划分为真菌、细菌和病毒三类,其中某些真菌的体型巨大,已经有点不太符合“微生物”这个概念;随着科技的进一步发展,科学家们又发现了朊病毒、类病毒、拟病毒、米米病毒等生物类型,这些生物的出现,不仅让原本划分好的生物类型变得模糊不清,甚至对“生命”这个概念本身都产生了一定的冲击。 这还只是在地球上,对微观生命的深入研究,如果跨出了地球,踏上了太空,同时从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对生命进行深入研究,还不知道我们将会发现怎么惊人形态的生命。 对生物类型的划分,很具有代表性。随着科学研究的推进,科学家们会发现,许多原本拟定好的概念之间,边界变得模糊不清,于是只能不断细分,划分出许多新的概念。可是,如果这样的细分无止尽地进行下去,则恰好证明了我的观点:宇宙的本质是浑然一体,不容分割的。 以这样的方式进行思考,我们会发现,许多原本认为很确定的概念,原来是不堪一击,很容易被模糊的。 高中时代,压抑而无聊的我,花费了很多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我发现,单纯用这样的方式进行思考,有两对概念很难将其模糊化:“有”和“无”;“物质”和“精神”。 这两对概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都是一回事。当时无聊的我,苦思冥想,试图证明这两对概念事实上也是不准确的。 我假设了一种情况:人类的思想,或者说是灵魂,其本质是一种物质微粒。 现在回想起来,这种假设实在是相当的没有必要,因为现代物理学中,类似于“灵魂”这样的,模糊了“有”和“无”的概念,原本就比比皆是。 这种微粒体积极其微小,或许是世界上最小的物质组成单位,它无法单独存在,必须依附在其他的物质上。因而,人类无法观测证实它的存在,更无法对它进行提纯。这种物质,对人类而言,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的鬼魂,它的存在与否,“有”或是“无”,失去了意义。 其中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场”。“场”这个概念在现代物理学中的运用非常广泛,但是谁能够清楚地告诉我,究竟什么是场?我们能够观测到它所产生的物理效应,但是无法观测到它本体的存在,这不就是一种类似于“鬼魂”的存在吗? 比如说磁场,科学家一直试图证明“磁单极子”的存在,但是始终未能成功,可是却同样也无法证明它不存在。同样,一些物理学家提出过“引力子”这样的物理概念,只是未能被广泛接纳和证明。那么,关于“场”这个概念,究竟是本身就不需要有实质的本体存在,还是说现代的科幻技术无法找到它的本体呢? 另一方面,通过对超弦理论、圈量子理论等最前沿的物理学理论进行的延伸解读,当前有一种颇为流行的物理学猜想认为,物质只是空间的褶皱。既然物质只是空间的“褶皱”而已,那么我们是不是有可能找到一种方法,可以直接能够“抚平褶皱”? 现代物理学理论已经创造出了足够多类似的概念,早已经模糊了“有”和“无”的界限。 后来,我把“灵魂是一种物质组成单位”这个想法融入到了《溯流者》这本书里,在《穿越黑洞》这一章里,用以解释“冥海”的存在。 可是在当时,我对这个设想非常的不满意,觉得太牵强了,希望能够有更好的想法和解释。 高中时代,我刚刚接触到网络,第一次有机会有选择性地去观看好莱坞电影,我立刻被美国的科幻大片迷得神魂颠倒,只要一有机会,我就来到校外网吧,翻找出几部美国科幻大片,看的如痴如醉。《黑客帝国》和《异次元骇客》都是我当时非常喜欢的电影,这两部电影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启发。然而,细想这两部电影的情节,只是表现出了人类的主观意识,很多时候分不清现实和虚拟的差别,但是在客观层面上,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依然是界限分明的。 那么,会不会存在这样的一种可能呢:我们发现自己身处的世界是虚拟的,但是当我们去试图寻找真实世界的时候,却发现所谓真实的世界是不存在的!就像在《异次元骇客》里,我们发现自己身处在嵌套虚拟世界的最底层,我们循着线索一层层溯流而上,到达最顶层的世界,自以为来到了现实的世界,却发现这里原来不过是另一重的虚拟世界而已,宇宙以一种我们料想不到的方式存在着? 大家可能已经看出来了,这个想法,就是这本《溯流者》最初的构思。 这个想法,一直都存在我的脑海里,直到2012年初,我开始着手创作这部《溯流者》。就因为“九重天”这种说法的存在,我将虚拟世界的数量设置为了九层,不过真正在书中出的虚拟世界,却只有八层。这一来是因为剧情的需要,二来是因为“会议厅”这种生物在故事中出现得太早,让我感觉人已经进化到了这样的层面,无论是生命的形态,还是未来文明的图景,都没有了继续描述的必要。这也是因为自己的想象力有限的缘故吧。 我最初打算把这个故事写成一本轻小说,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一来自己对轻小说缺乏足够的了解,担心达不到应有的效果;二来是因为这本书的后半部分,我想要讨论的问题太大,轻小说更偏向于情节化,担心最后会使故事风格变得不伦不类。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本书断断续续写了近三年,最初的设计,还是让这本书前后两部分的风格,显得有一点割裂。 在这本小说创作的同时,我继续思考着有关“比喻论”的问题——既然我厚颜在最后面给它加上了一个“论”字,总是希望它可以更细致精准一点的。 人们使用语言来描述世界,而由于语言本身的不准确,所以这种描述也是不可能准确的,只是人类对宇宙的一种比喻而已。物理学是人类对描述世界的这种行为最极致的一种尝试,但是这种尝试,同样无法跳脱“比喻”的范畴。在人类早期的世界观里,这种“比喻”的特性非常明显,比如中国古人“地如棋盘,天如穹顶”的说法,比如北欧神话里的“世界树”猜想,佛教神话里的“三千世界”理论等等。但是自从牛顿大神开始,人类对世界的描述开始被冠以“理论”之名,其比喻句的特性被逐渐隐藏了起来。 现代的物理学理论,为了解释清楚已知的物理现象,往往会引入大量的物理概念,比如胶子、费米子、希格斯玻色子等等。这些概念,从名称上看,似乎都是已经被证实存在的物质,但是事实上,这种概念更像是一种生造出的工具而已,它们只是展现出科学家所需要的一部分特性,用来解释人类所能观测到的物理现象,然后这些概念就被无情地抛到了一边。作为一种物质,这些概念本身就应该是物理学研究的对象,本身应当拥有着方方面面的特性,而任意的一种特性,都足以改变整套物理学理论的走向。而在这些理论中,这些物质的属性并非从研究中得来,而更像是被科学家们自行规定的。如果采用这样的方式来解释宇宙,那么恐怕结果就只能像是这本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每解开一个谜团,就会带出更多的新的疑问。 因而,物理学所描述的宇宙,只能是一个近似真相的宇宙模型,这个模型就是喻体,物理学的理论就是比喻。 既然物理学的理论是一种比喻,那么本体是什么?一定就是整个宇宙本身吗?那可不一定,本体有可能只是宇宙的某一部分。科学家们对宇宙的研究,很多时候处于一种盲人摸象的状态:甲摸到了象牙,认为宇宙像一个萝卜;乙摸到了象耳,认为宇宙像一把大蒲扇;丙摸到了象腿,认为宇宙像一根柱子;丁摸到了象尾,认为宇宙像一条绳子。 当他们各自的理论不断延伸,触碰到一起的时候,却会发现他们的理论无法结合起来——一个萝卜加一把大蒲扇加一根柱子加一个绳子,是一个什么东西? 然后,大家都会试图找出一个全新的喻体,来比喻大象这个整体。但是,这将需要对他们的比喻都进行全面的调整,而不是仅仅修改各自接触的部分,或许还需要补充上没有人涉及到的大象躯体的部分。 既然物理学的理论是一种比喻,那么一个本体岂不是可以同时拥有两个或多个喻体,而且这些不同的比喻同样的细致和精彩呢?这种可能性,当然是存在的,人类对宇宙的理解,原本就是多种多样的,只是如今那些粗糙不实的比喻,往往会被更精细、更形象、更实用的比喻所取代。 如果仅仅在日常生活方面,经典力学和狭义相对论对“力”的解释都是可以行得通的,而且没有高下之分。超弦理论和圈量子理论,在对“大象”整体形象的描述上,也是各有所长,难分高下,所以才导致leonard和leslie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难以达成一致,最后没有走到一起(《生活大爆炸》中的情节)。 不过,在同一个理论体系中,以目前科学发展的程度来看,诞生一个被人类广泛接受的,描述宇宙全景的理论,都是一个相当艰难和漫长的过程。诞生出两个效果相当,而内容不同的理论,可能性基本为零。 如果,在两个相互隔绝,使用着不同语言体系的文明里,发展出两套内容全然不同,但是效果相当,或是各有所长的“比喻”体系,倒是存在极大的可能。 有时,我会把我的这个想法说给朋友们听,和朋友之间也产生过一些谈论。所遇到的最常见的反驳,是针对这个想法的源头,《道德经》的第一句话“道可道,非常道”而展开的:既然所有能够说出来的道理,都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这句话作为一句“能够说出来的道理”,它本身不也是很容易被推翻的吗? 对于这种说法,我的反驳是:语言是不准确的,那么这句话里的几个概念,我们就需要延伸开来进行理解。比较前半部分的第二个字“道”,表述;还有后半部分的第二个字“常”,永恒的,正确的。 我们今天所有的理论,都是可以并且只能运用语言来进行表述的,但是这不代表在未来,我们无法找到其他的交流和表达的方式。比如像《溯流者》里所描述的那样,如果在未来,所有人类聚合成了同一个生物,变成了一个厅族,思想全部融为了一体,那么相互之间就不需要使用语言来进行交流。也许最终,厅族可以获悉宇宙的终极真相,但是却只能储存在思维里,不需要也无法表述出来,处在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状态。到那时,这样的一个理论,也就无所谓对错了,就成了一个“道之可道而不可道,常而非常之道”的理论。 那么“道可道,非常道”这六个字,同样也就无所谓对错了。 为了表现比喻论的想法,我最后对《溯流者》的结局进行了一点修改:原本精心构建的“九重天”宇宙结构,还有宇宙大沙漏理论,故事里借助钟源的思考,对其准确性表示了质疑;原本准备给钟源一个机会,来决定九重宇宙的存亡,最后改变了主意,直接在钟源的思考中结束了全文,至于钟源的决定对九重宇宙的存亡能产生多大的影响,没有给出确定的回答。作者也不知道。 无论是宇宙还是人生,原本就是这样不清不楚。 第1章、来自未来的机器杀手 一觉醒来,世界的面积又减少了十分之一。 每天早晨的海陆面积预报,早已经取代了从前的天气预报。虽然新闻里说,目前的状况会是一个临界点,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南极冰川将不再融化,海平面将不再上升,不过大家心里其实都很清楚——从今天开始,今后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 一转眼就到了上午十一点钟,大街上依旧人流如织,似乎所有人都在讨论着有关末日的种种话题。可是此刻,我却没有心思去关心这种问题——就在十分钟前,我在这世界上仅有的一点财产,我赖以栖身的小屋因为煤气泄漏被炸掉了。 今天的上午,我和往常一样在外面无所事事地晃荡了大半个上午,准备回家里随便弄点吃的。刚穿过马路,路边忽然冲过来一个脏兮兮的疯老太婆,拉住了我的手臂,硬说我是她的儿子,非要让我跟她回家。 我正在与疯老太太纠缠解释,就听“轰”的一声巨响,我可怜的小屋已经化为了一片火海,一个被烈火包裹着的人形物体从我的屋子里被炸飞了出来,“砰”地一声恰好掉落在我的眼前。 我有点傻眼了,低头望了一眼他的脸,顿时整个人都凌乱了,脑子里空白一片。 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并不是我的室友,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朋友,我一个人住在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朋友。 可是眼前的这张脸,我却是十二分的熟悉,准确来说,是他现在的这个状态,看起来非常的熟悉——此刻躺在我面前的,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他的身材如同健美冠军一般完美,他的脸庞在爆炸中被烧毁,露出了隐藏在里面的骨骼。然而,天啦……这人的骨骼不是白色,而是泛着一层金属光泽的银色! 在一百多年前,由动作电影巨星阿诺·施瓦辛格主演的电影,《终结者》系列里,来自未来的机器杀手终结者,遭到袭击,被炸掉表层的皮肉后,就会变成这种半人半机器。眼前,从我的小屋里被炸飞出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类似终结者的机器杀手! 所以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一定是一个梦,一定是一个关于《终结者》系列电影的同人噩梦。 熊熊的烈焰在面前燃烧着,高温让我的皮肤有些灼痛,这一点又不太像是梦。机器杀手睁开了眼睛,双手撑地,若无其事地缓缓站起身来,这么一个简单甚至略显狼狈的动作,此时看来却显得那么气势十足,很有些巨星风范。 这一切让我更加确信,有99%的可能这只是一场噩梦。 当然,我也不能忽略掉剩下的这1%的可能,毕竟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在电影里,阿诺扮演的可是一位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未来机器杀手。 “你是来杀我的吗?”我傻乎乎地问了一句。 机器杀手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他没有说话,直接用行动回答了我的问题,伸手就来掐我的脖子。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手指触碰到了他的手腕,顿时就像是摸到了一块滚烫的烙铁,一阵无比真实的剧痛顺着我的神经一瞬间就传到了我的大脑。我惨叫了一声,扭头就跑。 我用最快的速度奔出了一段距离,也不知道机器杀手有没有追赶上来。失火的房子吸引了大批的围观群众,前面的路很快就被堵死了,我惊慌地回过头来张望,可是滚滚的浓烟让我什么都看不清楚。无意间的一瞥,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两张有几分熟悉的脸,我来不及去思考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两张脸,因为这两张脸上冷酷到极点的表情让我迅速做出了判断——这两个人极有可能也是杀手。 两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镇定地拨开人群,不动声色地向我靠近过来。 我满心恐惧,不知道人群中还隐藏着多少的杀手。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进了深海里,而水底下还有无数凶残的大白鲨正在悄悄游过来。 “让开,都给我让开!”我奋力拨开人群,像只泥鳅一样见缝就钻,可还是举步维艰。 我很快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我今天必定在劫难逃。我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向四周观察了一下,然后迅速从人群最稀薄的地方挤了出来,然后穿过了一条小巷,朝小区外面的废园狂奔而去。 废园以前是一座非常有名的钢铁厂,是这座城市的经济支柱,后来大洪水时代到来,钢铁厂里的重要设备全都被拆走了,用以支援海底城的建设。灾难中的人们没有太多心思去处理空出来的厂房,于是这里很快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当初市民们对钢铁厂的拆除是简单而粗暴的,如今的废园里到处凌乱地堆放着各种建筑废料,普通人在这里举步维艰。而我,作为一个并不太甘心做普通人的普通人,如果说我的身上还有什么超常之处的话,那就是——跑酷。 是的,我是一个跑酷高手。 我想在这种满是障碍物的地方,就算是机器人也不一定跑得过我。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追赶了过来,很快又被我甩开了,随后是零星的枪声,有子弹从我的耳畔擦过去,刺激着我的神经,我使出了全部的能耐,在各种障碍物之间穿来钻去。 废园就像是一处迷宫,最适合逃命所用。 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我下意识地选择了左边的道路,却是一条死路。我赶紧退了出来,又朝右边跑去,妈的又是一条死路! 靠,差点忘记了,在这样的一座迷宫里,不一定有出路的。 再退回去肯定已经是来不及了,我向四周张望了一阵子,看到有几块倒塌的预制板架在了一块儿,底下有一小片隐蔽的空间。我慌忙从洞口钻了进去,像一只小猫全身蜷缩成一团,躲在了洞里。 外面的脚步由远而近,由急到缓,一双穿着高档皮鞋的脚慢悠悠停在了洞口处,我听到外面那人似乎正在与什么人通话:“是的,又让他给跑掉了。” 我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同时竖起了耳朵,细细听着。那人沉默了片刻,忽然愤怒地大吼了起来:“我说过,这事情由我们自己处理就好,你非要悬赏一亿美元要那小子的命,现在反而弄巧成拙……” 我的脑子“嗡”地一下就懵了。悬赏一亿美元?这是在说我吗? 虽然偶尔的偶尔,我也会有一点小自恋,可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按身高、按体重、按智商,不管怎么计算,我都远远不值这个价。兄弟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真心谢谢你这么瞧得起我。 外面的那人又骂骂咧咧了一阵子,终于还是离开了。 我依然缩在预制板下面,一动不动,脑子里却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为什么我会被卷入到电影《终结者》的情节中?为什么会有人悬赏一亿美元要我的命? 我摸了一把胸口,衬衣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折腾了这么半天,我还没有醒过来,这已经不大可能是一场噩梦了。 根据我刚才偷听到的内容分析,应该是有一伙人因为某种抽风的原因想要我的命,他们一方面派出了机器杀手阿诺,一方面又悬赏一亿美元追杀我。一伙杀手冲着赏金找到了我,在我的家中制造了煤气泄漏的事故,而我却因为出门溜达而意外躲过了此劫。而恰好就在这个时候,阿诺找上了门来,不小心点燃了煤气,被炸飞了出去。 听完了上面的故事,你们可能会以为我是john conner,未来的人类领袖什么的。然而事实上,我的名字叫做钟源,是一个很普通的17岁少年,刚刚高中毕业,没能够考上大学,对未来一片茫然。 如果非要说我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我的运气,实在是差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简直是衰神附体。从我懂事的时候起,我的身边便一直事故不断,邻居们都说我是一个扫把星,与我最亲近的人全都被我克死了…… 等等,衰神附体? 我的脑海里灵光一闪。也许,我从小到大所遭遇的那些事故,并不是偶然,譬如杀死了我父母的那场车祸,譬如刚才的煤气泄漏事故。也许那些家伙对我的追杀早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那些事故都是他们安排好的,然而我却一次次幸运地躲过了,只是连累了我的亲人。 一股愤怒如同滔天的洪水从我的心中涌起,迅速流遍了我的全身,从我的每一个毛孔喷薄而出。 这愤怒在我的心中已积攒了太久,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便一次又一次地向着命运追问:为什么我的生活,如此得悲惨?如此要对我这样残忍? 可是每一次,这愤怒都像是天空中炸响的一记惊雷,因为找不到载体,只能转瞬而逝。 然而现在,我似乎隐隐找到了愤怒承载的对象。我的生活之所以如此一塌糊涂,是有人在幕后安排,坑害我。 我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外张望了一眼,确认外面已经没有人了,然后才慢慢从小洞里爬了出来。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已经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在空中飘荡了太久,如今终于落地,我的生活,忽然之间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我要将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将那幕后的黑手揪出来。我要为我的父母报仇。我要改变自己的生活和命运。 我拉起兜帽戴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然后大步向外面走去。我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人和事,飞快地在我的脑海中一一闪过。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他们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我所经历过的那些人或事,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很快,一个名字闪现在我的脑海中:叶小维。 没错,是她!这所有的一切,一定和小维有关!在我认识的所有人当中,只有她最神秘,最特别! 她就像是来自另一个神秘的世界。 小维,她拥有一扇魔法门。 新书发布,感谢大家的支持,欢迎加入读者交流群:264039758,一起探讨剧情和作者自创的一些科幻概念~家中有小朋友滴,欢迎支持作者出版的科幻童书《赛尔号·宗师传奇》系列~另外,本书已经完稿,正在修订完善当中,绝不会太监,请大家放心收藏阅读!!感谢感谢,一万个感谢! 第2章、叶小维的抽屉 叶小维是我高一时候的同桌,她是一位转校生。 在遇到她之前,我的生活,除了那些并未引起过我太多关注和怀疑的霉运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在这个时代,有太多太多像我这样阴郁的少年,我们的生活,就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灰暗,就像是阴雨天的黄昏。 那时候,大洪水时代刚刚到来,海平面不断上升,陆地面积骤减,城市人口激增。与我相依为命十多年的舅舅,也作为志愿者去参与了海底城的建设,那是人类未来的希望,而我则一个人被丢弃在了这座日益混乱的城市里。 学校里也每天都在不断涌入新的陌生面孔,原本容量不到四十人的教室现在却必须容纳一百多名学生,而学校里的教师数量却减少了一大半,最有经验的老师都应召去建设海底城去了,学校的管理混乱一片,上学变成了一件比去原始丛林探险更刺激的事情。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是不会去学校的。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一个人窝在家里,捧着舅舅留给我的几本漫画书,做着各式各样的白日梦,反正也没有人管我。一直到家里储存的食物全都吃完了,我才会不情不愿地去学校混饭吃。 那天早上,我和往常一样睡到了十点多钟才起床,拉开冰箱门,里面却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几片白菜叶子和半个已经开始发出异味的鸡蛋。我沮丧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天的午饭只能在学校里吃了。 为了能够顺利地赶上午饭,我在路边搭了一艘小飞艇。小飞艇停在了校外的小树林边,我刚走下飞艇,就看到不远处围着一群流里流气的少年,为首的是学校里出了名的不良少年老k哥。我的心里“咯噔”地一下。 因为管理混乱,学校里拉帮结派的学生多如牛毛,大多数时候,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不会来惹你,而我就是因为有一次打篮球的时候意外踩伤了老k哥的脚,从此就被这群人阴魂不散地缠上了。 我慌忙低下了头,快步走了过去,企图蒙混过关,可惜还是被他们给发现了,老k哥很快带着几个人围了过来。 “哟,这不是铁脚源儿吗?好久不见,你躲到哪儿快活去了?”老k哥大力地一把揽住了我的肩膀,捏得我膀子生疼。自从我踩伤了他的脚,老k哥就给我起了“铁脚源儿”这么个名不副实又没什么意思的外号。 “嗨,快活个什么呀,这不是可怜没人疼,没人爱,又没有饭吃,所以随便挖个洞冬眠去了嘛。”我赔着笑嬉皮笑脸地说。 “没饭吃?上次你把我的脚踩成了骨裂,可是答应了要请我吃饭的,我可一直等着呢。” 骨裂?有没有这么夸张啊,不过是蹭破了一点皮好不好!你是吃豆腐渣长大的呀! 我在心里骂骂咧咧的,可是脸上却依旧赔着笑,拍了拍已经饿得瘪成了一张纸的肚子,肚子很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你看,我自己都快饿死了,你要我请吃饭,还不如吃了我得了。” “怎么,想耍赖呀,皮痒痒了吧你!”老k哥脸一沉,用力推了我一把。我顺势蹲在地上,双手熟练地抱住了脑袋:“别打脸!别打脸啊!” 可是预想中的拳脚并没有落下来,老k哥揽着我的肩膀又把我拉了起来:“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请客,那也就算了。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老k哥向四周望了望,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班昨天又转来了一位新同学,我观察了一下,估计是个超级有钱的主儿。今天晚上下了晚自习,你想法子把他约到男生宿舍后面的小树林里就可以了。” “小事一桩,就交给我吧!” 我一边拍着胸脯打下了保票,一边在心里默默对那位素未蒙面的新同学说:“对不起了兄弟,谁让你家里有钱,被这伙流氓盯上了呢。要怪也别怪我,你倒霉总好过我倒霉。” 路上这么一耽搁,午饭也没能够赶上,食堂打饭的师傅满脸同情地给我盛了些残羹剩饭,三两口就吃完了,肚子依然饿得难受。一整个下午,我一直趴在课桌上装死,尽量减少能量的消耗。下午第三节课的时候,最爱管闲事的机械制图课的老师走到了我的课桌前,用力敲了敲我的桌子。我假装睡眼惺忪地抬头,眯着眼睛冲他一笑,,懒洋洋地哼一句:“咦,又是你呀,又见面了,好巧啊。”然后低下头,继续睡。 老师很尴尬地站在那儿,望了我好半天,然后也嘟囔一句:“是呀,好巧啊。”便转身走开了。 刚趴下不一会儿,下课铃声响起,又有人过来推了推我的手臂,我很不耐烦地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圆脸的女孩坐在旁边,正怯怯地望着我。 “同学,你是不是饿了?你的肚子都叫了一下午了,像唱歌似的。” 我气得差点儿乐了起来,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怎么,唱的不好听吗?是不是跑调了?” “没呢,唱的很好听。我就是担心你的肚子太累了,要不先歇会儿吧。”女孩把抽屉打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摸出了一大块奶油面包递给了我。 我一下子呆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大量的耕地被洪水淹没,这个时代最匮乏的就是粮食,所以我宁愿挨揍也不愿意请老k哥吃饭。而这个女孩和我非亲非故,竟随随便便就拿出这么一大块奶油蛋糕给我!如果她不是菩萨下凡,那么她一定是脑袋被门夹了。 女孩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又把蛋糕向前推了推。我生怕她反悔,赶忙一把抓了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三两口就全部吃完了。 “吃饱了吗?”女孩问。 “你还有吗?”我贪心地舔了舔嘴角,有些意犹未尽。 女孩笑了笑,竟真的又从抽屉里摸出了一大块面包递给了我! 太幸福了!真的是太幸福了! 就这样,我吃完了一块,女孩又摸出一块,前前后后竟让我吃掉了七块面包! 我不禁感到奇怪,女孩的抽屉就那么大,怎么大能装得下这么多的面包呢?正疑惑着,女孩竟又从抽屉摸出了一大瓶的矿泉水递给了我:“吃了那么多,可别撑着了。” 我一下子就傻住了,木木地接过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眼睛却一直死死地盯着女孩的抽屉。 “你怎么了?干吗这种眼神啊?”女孩问。 我指了指女孩的抽屉,好奇地问:“你能让我看看你的抽屉吗?” “就是一个普通的抽屉呀,没什么好看的。”女孩大大方方地打开了抽屉,大小的确和我们的抽屉都一样,里面也没有暗格,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奇了怪了,她是怎么把那么多东西装进这么一个小抽屉的呀? 女孩关上了抽屉,冲我神秘地一笑,又将抽屉打开了一条缝,伸手在里面一阵摸索,竟又变戏法儿似的从里面摸出了一个红苹果:“来,吃了那么多的面包,吃个苹果消化一下吧。” 我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刚刚喝下去的水又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女孩调皮地冲我吐了吐舌头,说:“我可是会魔法的哟,你就当我是个小仙女吧。” 我傻傻坐在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咬了几口苹果镇定了一下心神,含糊不清地说:“你长了一张圆脸,适合卖萌,不适合当仙女……” 这个可爱又带着几分神秘的女孩,就是我的新同桌,叶小维。 因为有了叶小维慷慨的捐助,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过得无比舒坦。我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一转眼,放学的铃声响起,一天的课业结束了。这时,我才想起了老k哥交给我的任务。叶小维已经走到了教室的门口,我没有太多的时间犹豫,慌忙上前拦住了她:“喂,你请我吃了那么多东西,要不我带你在学校里逛逛,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吧。” “好啊。”叶小维很欢快地答应了。我带着她在学校的里里外外到处乱逛,刻意地避开了那片小树林。然而毕竟学校只有那么大,很快附近的角落就都被我们逛了一个遍,那片小树林正在一点点地靠近,我远远地看见那里正漂浮着几点火光,那是老k哥他们一伙人正在那里抽烟。我不禁放慢了脚步。 “怎么了,钟向导?”叶小维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咬了咬牙,心里暗暗做出了决定。 “没什么,该逛的地方都已经逛了一遍了,我现在带你去女生宿舍吧。”我拉住了叶小维的手,开始转身往回走。 “那边不是还有片树林吗?看起来风景还挺不错的。” “那树林闹鬼呀,大半夜的不要瞎逛!” “我可是仙女呢,才不怕小鬼。”叶小维小声嘀咕着,可还是顺从地跟在了我的后面。我把叶小维送进了女生宿舍,她回过头来冲我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甜甜的:“明天见啊,称职的钟向导!” 我望着她灿烂的笑脸,心情顿时也变得舒畅起来。叶小维的身上有一种很能感染人的欢快的气息,不同于我们这个时代那些过早经历了风霜的少男少女们,她的笑容太过美好,仿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不忍心伤害,不是吗? 我回到了男生宿舍,老k哥他们一伙已经守在了宿舍楼的门口。老k哥看见了我,三两步冲过来,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人呢?我让你带来的人呢!我们都在树林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k哥别生气,你听我解释嘛。”我笑嘻嘻地拨开了他的手,大脑开始飞快地转动了起来,“我今天调查了一下那个新来的女生,那小妞可邪门儿了,我劝k哥你还是不要招惹她的好。” “邪门儿?” “没错,可邪了。”我装出一脸神秘的样子,开始满嘴胡扯,“我听好多同学说,新来的那个女生会巫术呢!我本来还不信,结果后来无意中看到了她的影子……你猜怎么样?那影子细细长长的,根本就不像是人的影子,活像是一条蛇!还有,你们知道她为什么要转校吗?我听人说在, 她原本的学校,所有跟她亲近的同学……全都莫名其妙地暴毙身亡了!” “呵,那不就跟你一个德性,扫把星一个,连爹妈都克死了。”可能是我的话编的太过离谱,老k哥根本就不信,他瞥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说。 我愣了一下,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怒火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用力地推了他一把:“你别他妈的瞎说!” 老k哥顿时暴怒了,冲上前猛推了我一把,我的脑门重重地磕在了宿舍大门上,顿时血流如注,我抱着大门,慢慢滑倒在地上。 老k哥凶相毕露,又狠狠踹了我两脚,犹自暴怒的咆哮着:“我说你扫把星怎么了,还不高兴是吧!别给你脸你不要脸!明天晚上,你要是不把人带过来,我要你好看!” 说完,老k哥带着一伙人扬长而去。 第3章、神奇魔法门 第二天早上,我来到教室,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我头上的伤口,除了叶小维。 “呀,你额头怎么了?这伤口是怎么弄的呀?”叶小维关切地问着,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 “还能怎么弄的,自己长出来的呗。”我躲过了她的手指,没好气地转过脸去,“这玩意儿就跟青春痘一样,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自己长出来,这叫‘青春的忧伤’,没听说过吗?” “你的忧伤还真够热血的。”叶小维笑嘻嘻地说。 我趴在课桌上,不想理她。 “说正经的,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弄的?你有什么难题吗?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我转过脸来,冲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怎么帮我?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仙女啊?” “可能也许说不定哦。” 我又转过脸去,继续装死,不想理她。 “你说嘛,说嘛,你有什么愿望就告诉我啊,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实现啊。”叶小维抓住了我的手臂,来回地摇晃。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还从来没有女生这样对我撒娇。 “好啦好啦,让我想想。”我无奈地推开了她的手,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随口说出了一个愿望,“我想去马尔代夫七日游……” 这个愿望刚一说出口,我下意识地愣了一愣,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这个愿望为什么听着那么耳熟?是了,那是我曾对爸妈许过的愿望。 对于我的父母,我的印象早已经模糊,每次谈起他们,我能够回忆起的,也就只有那么一段隐隐约约,深藏在心底的对话: “小源马上就要过生日了,你想要去哪里玩呀?” “我要去马尔代夫!那里有蓝天白云,椰林树影,水清沙白……” 那个时候的我有多大?可能还不到三岁吧。如今我的父母早已经不在了,马尔代夫也早已经被日益升高的海面给吞没了。 叶小维没有注意到我情绪的变化,豪爽地冲我打了个响指:“no problem all!” 我无奈地冲她撇了撇嘴角,还真是个信口开河的丫头。 这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叶小维又要我陪她四处逛逛。学校里当真没有什么好逛的,兜兜转转的,不知不觉竟又来到了小树林附近,老k哥他们已经守在了那里,显然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拉了拉叶小维的衣角,说:“我们走吧,这里没什么好逛的。” 叶小维奇怪地望了我一眼,问:“你为什么总不让我接近那片树林呢?我还蛮想过去逛逛的。那里真的闹鬼吗?” “是啦是啦,各种妖魔鬼怪,走吧走吧。” 老k哥已经发现了我,他看到我转身想走,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带着一伙人慢慢围了过来。我急得额头上冷汗直冒。 叶小维见我脸色如此难看,像是明白了些什么,指了指面色不善的老k哥,问我:“你头上的伤是他们打的吗?” 我不知道该要怎么向她解释,急得直跺脚。 叶小维气愤地哼了一声,一反平常乖巧规矩的模样,忽然转过身,极其嚣张地冲老k哥竖起了中指。老k哥顿时被惊得呆住了,在学校里,还从来没有谁敢这样挑衅他,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孩子! “看什么看,闲着没事做啊!还看,再看你们全家长针眼!”叶小维像一个泼妇一样冲老k哥破口大骂。 我吓得脸色发白,一时不知所措,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还发什么呆啊,快跑!”叶小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闯下了大祸,还调皮地冲我吐了吐舌头,转身就跑。唉,这下子被你害死了! “臭丫头,有本事你别跑!” 老k哥气得暴跳如雷,带着一群跟班追赶了过来。 叶小维拉着我跑过了一栋宿舍楼的转角处,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来冲我神秘地一笑:“准备好了去我的仙境逛一逛吗?” 她伸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拉,做了一个开门的手势。这时,让我一辈子难忘的画面出现了——随着叶小维开门的动作,空气中竟真的被她凭空拉开了一扇门! 那情景,就仿佛我所看到的世界只是一副逼真的立体画,画在了一块我所看不见的画板上,画板的后面才是真实的世界。 而叶小维拉开了这块画板。 “发生么呆呀,快进去呀!”叶小维拉着我走进了门里,随手关上了门,外面的世界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进入了一片神秘的异度空间。 我该怎么来形容这片空间呢?我只能说,这是一片纯粹的空间,四面八方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漫无边际。除此之外,这里一无所有。 叶小维向前走了两步,又抬起手从虚空中拉开了另一扇门。这一次,有阵阵的微风从门里刮过,伴随着清脆的海浪声。我感觉到自己的脑子似乎有些不太够用,一时痴痴傻傻地走到了门前。 “发什么呆呀?跟我进去吧。”叶小维拉着我走进了门里,随手将门关上,大门在身后消失不见。展现在我眼前的,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啊!广阔的天,广阔的沙滩,广阔无垠的海面,太阳高挂在空中,阳光无比灿烂,眼前蓝天绿树,水清沙白,这可不就是我在电脑视频上看到过的,许多年前的马尔代夫吗?我一步步走出去,脚底微微陷进了沙滩,我能够真实地感受到细沙的柔软。我走到了海边,海浪撒着欢拍打着我的双脚,湿透了我的鞋袜,我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海水的冰凉,那种感觉,真的是舒服极了。 你可以想象吗,这是怎样的一种体验?明明一分钟前,还是晚上的九点多钟,我们身处在压抑沉闷的校园里,下一分钟我们就来到了阳光灿烂的马尔代夫,那个早已经不存在的美丽的地方。 我陶醉地闭上了眼睛,跪倒在海滩上,将半个身体都浸在了海水里。 叶小维也从后面走了过来,坐在了我的身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怎么做到的啊?”我忍不住问。 “你就当我是仙女啰,这可是你向我许的愿望哦。只不过,我们只有一个小时,没有七天的时间来游玩。”叶小维笑吟吟地望着远处的海面,眼睛里忽然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我们的时间,总是那么有限。” 叶小维不愿意说,我也就没有再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或大或小。 我和叶小维就那么一直坐在海水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任凭时光静静地流淌。然而,这已经是我记事以来,最快乐的体验了。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叶小维拉开了她的魔法门,带我回到了学校。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离奇的幻梦。叶小维的兴致依然很高,像个小孩子蹦蹦跳跳的就回了宿舍。而我则一路恍恍惚惚,似乎连脚步都有些轻飘飘的,周围的一切在我的眼中都已经变了模样,我感觉自己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幻了。 这天晚上,我失眠了,几乎是一夜没睡,脑海中不断闪现的都是在魔法门里看到的美好画面。 第二天早上,我不情不愿地起了床,走出了宿舍,就看到叶小维正笑吟吟地站在宿舍楼的门口。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不解地问。 “保护你啊。”叶小维有些霸道地冲我招了招手,“过来。从今往后,你就跟我混了,没有我的指示,寸步都不要离开我的身边,免得失去了本仙女的庇护,被那群流氓欺负。” 我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刚想要反驳,可是细细一想,她说的也确实在理。老k哥昨晚那样被人羞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小丫头神通广大的,也许真的能够帮我度过难关。我无可奈何,只得顺从地跟了过去。叶小维大步地走在前面,笑得一脸得意。我一想到自己要接受这个小姑娘的保护,又气闷得直想撞墙。 自此以后,我和叶小维几乎是形影不离,对此我本来还感到有些不自在,不过好在这个时代的人普遍缺乏八卦精神,并没有多少人在乎谁和谁走得近,时间一长我也就习惯了。 此后,老k哥果然几次派人跟踪我们,意图报复。可是每次他们转过墙角,就会发现我和小维已经凭空消失不见了。如此几次过后,老k哥终于害怕了,相信了我之前说的话,不敢再招惹我们了。 叶小维又几次带我穿越魔法门,观赏了好几个传说中的胜地,巴厘岛、夏威夷、陕西桂林、杭州西湖,那些地方,一个个美得令人窒息。 我的生活忽然间充满了阳光。我好几次半真半假地跟小维开玩笑:“跟了你这么一个老大,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老大你真是高风亮节、宅心仁厚、英明神武、法力无边,随便挥挥手,就可以带我环游地球。” 叶小维总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得意地扬起下巴,笑得阳光灿烂。然而在灿烂的阳光里,却又总隐藏着一丝抹不去的阴霾,那是一抹我总也看不懂的忧伤。 “你也不要想的太美了,我们去不了那么多地方的。我们的时间,总是那么有限。” 这句话,小维总是挂在嘴边——我们的时间,总是那么有限。 我一直以为,她这句话说的是魔法门开启的时间,每次只能维持一个小时。我颇不以为然,能有一个小时,我就已经很知足了,反正我们日后的日子还长。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这样的时光一直持续到了那年的十二月底,寒假马上就要到来了。那天早上,我走出了宿舍,却发现小维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我们约定的地方,我的心中有些慌乱了起来,埋头飞快地朝教室赶去,生怕会在半路上撞见老k哥那伙人。 我很幸运地没有撞见那帮仇家,却发现有一伙西装革履的陌生人,在学校里四处逛荡。那些人着装一丝不苟,神情严肃而冷酷,像极了电影里的杀手或是特工。 一个理着小平头的西装男拦住了我,拿出一张照片递到了我的面前,问道:“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照片拍摄得很清晰,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毫无疑问就是叶小维。他们在寻找小维。 我的心中涌起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我面无表情地回答:“从来没有见过。” 西装男也没有怀疑,转过身又去问其他人了。 我飞快地跑到了教室里,叶小维不在那里。我猜想她也许是躲起来了,她也许是在躲避着外面的那些人。 那伙人在学校里晃荡了好几天,小维始终没有出现。到了寒假的前夕,那伙西装男终于离开了,而与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叶小维。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我回到了家里,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窗前发呆。事实上我连觉都很少睡,我开始整夜地失眠,与叶小维短暂相处的时光,总在我的眼前不断闪现。在魔法门里度过的快乐时光,小维灿烂的笑脸,那美好的一切将现实衬托得更加灰暗。 叶小维就像是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我的生活,再次跌入了无尽的黑暗。 于是我开始觉得,我就是童话里那个卖火柴的小姑娘,而叶小维,是我擦亮火柴后看到的一瞬间的微光。 第4章、寻找叶小维 我一直都很想去寻找叶小维,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我也不敢去找她,因为是她离开了我,没有告诉过我原因,也许她并不想再见到我,谁知道呢。况且我还是个扫把星。 可是现在,我终于有理由去找她了。 我找一位相熟的同学要来了高中班主任的电话号码,在郊区找到了一个破旧隐蔽的电话亭,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向她打探叶小维的消息。 “你是说叶小维呀,我也找了她很久呢。”班主任居然还记得叶小维,这一点让我很庆幸,“这孩子,说走就走,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来,你说她总该留个口信儿吧,让我们知道她有没有出什么事呀。” 我细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么最初她转学过来的时候呢,是谁带她来的呢?老师还记得吗?” 班主任回忆了片刻,回答说:“我记得好像是校长的一位在国外的友人介绍的吧,还是通过电话捎的口信儿。可是小维转来后,那位友人很快就和校长断了联系,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根据班主任的描述,叶小维似乎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寻的线索,就好像她从来不曾存在过。我大失所望,向班主任道了谢,正准备挂断电话,却忽然又被班主任叫住了:“哦对了钟源,张末先生是你的舅舅吧?” 我愣怔了一下,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的确是我舅舅的名字。 “是的啊,怎么了?” “你的舅舅好像也一直在寻找小维,你知道这事儿吗?可能他会有一些线索吧。” 我的脑子里顿时懵了一下,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我的舅舅?他不是早就远赴太平洋,参与海底城的建设去了吗?哪里会有什么闲工夫去寻找叶小维?他为什么要寻找小维? “你是说……这里吗?在这座城市里吗?” “是呀,你难道不知道吗?” “哦哦,我最近在忙一些事情,没时间跟他联系。”我随口扯了个谎,“他好像也换了手机号码,忘了发给我。老师你能把他的新手机号发给我吗?” 班主任不疑有他,很快发来了舅舅的新号码。我抱着满心的疑惑,拨通了这个号码。电话很快被接听,可是电话那头的人没有说话,我只听到了阵阵轻微的呼吸声,透着一丝警惕。 “舅舅,是你吗?”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小源,是你吗小源?” 这是舅舅的声音! 我的心潮一阵起伏,这些年受过的种种委屈齐齐涌上心头,眼角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我压制住了想哭的冲动,带着哭腔问:“舅舅……你现在在哪儿?” 舅舅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我在太平洋的海底啊。” 我不禁呆愣了一下。看来班主任和舅舅,他们两人一定有一个人在撒谎,照常理来分析,班主任是没有必要向我撒谎的,况且海底城的位置是重大的机密,如果舅舅真的在太平洋的海底,我没有理由这么容易就和他联系上的。可是,舅舅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沉思了好一会儿,决定撒个谎来套套舅舅的话:“可是,昨天我好像看见你了……那是你吗,舅舅?你还在城里,对不对?” 舅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答:“是的。” 我的心潮又是一阵起伏。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你要把我一个人留下……” “小源,现在不是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我听说你的房子被炸掉了,你现在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我现在还好,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你现在在哪里?告诉我,我马上去接你。” 我向四周望了望,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很大的超市,应该是这附近最显眼的建筑了吧。我把我的位置告诉了舅舅。 “呆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就过去。” 此时已近下午六点钟,正是下班的时间,四周往来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我的心里不禁有些不安,害怕被那些追杀我的神秘人物发现,于是在附近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暂时躲了起来。 大概过了十分钟,舅舅打来了电话:“我已经到了你说的地方,你现在具体在哪里?” 我心中一阵欣喜,正准备出去和舅舅相见。可是忽然,我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我想起舅舅对我撒过的谎,脚步又慢慢退了回来。我决定再行试探一下。 我朝超市的方向张望了一阵子,对舅舅说:“我在这里。你看到没有,超市的门口有一棵小榕树,榕树下有一艘红色的小飞艇,我就在飞艇的里面。” “好,我这就过去。”舅舅挂断了电话。 我直直地盯着超市门口的小红飞艇。时间过去了一分钟,舅舅还没有出现。这时,忽然一道火光从附近的一个路口腾起,如同一道闪电划过街道的上空,直奔超市门口的小飞艇而去,随后是轰然一声巨响,一大团的烈焰将整个超市的大门包裹了起来,小红飞艇被炸成了无数的碎屑,四处飞溅。 我被吓得一屁股跌坐了地上。炽烈的火光一闪一闪地照耀在我的脸上,我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柄锋利的匕首一下一下地猛刺,我的身体在向着一道无限黑暗的深渊不断地下坠,下坠。 我看到一个身穿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体态瘦弱的中年男子狂奔到了超市的门口,他的脸我瞧得一清二楚,毫无疑问那就是我的舅舅张末。我慢慢站起身来,眼泪再也止不住“簌簌”地掉落了下来。 而从这个角度,舅舅也终于发现了我。 “小源。”我听到舅舅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向我解释些什么。可是我只感受到了无边的绝望和彻骨的恐惧。 我扭头狂奔而逃,舅舅飞速地追赶了上来。街道上忽然涌出了许多和舅舅相同打扮的男人,从各个方向包抄过来,像围捕猎物一般对我围追堵截。他们是一个组织。他们想要杀死我。舅舅是组织的成员之一。 我强忍住伤心,咬咬牙使出了自己的跑酷绝技,在大街上穿行,专往人多的地方钻,甩开了不少的追捕者。可是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不断有新的追捕者从我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冲出来,我几次险些被他们抓住。 一个追捕者扑过来抓住了我右边的衣袖,我奋力一挣,脱掉了外套。然而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工夫,三个追捕者已经堵住了我的去路,从不同的方向朝我猛扑了过来。我纵身跃起,抱住了面前的一根电线杆,身体像一只钟摆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躲过了三人的围堵,三个追捕者猛地撞在了一起,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我在半空中调整身形,顺利地双脚着地,可是与此同时却听见了“咔”的一声轻响,随即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我忍不住跪倒在了地上。糟糕,刚才情急之下跳的太高了,脚踝受不了巨大的冲击力,给摔伤了。 我心头顿时一阵绝望,可还是强忍剧痛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逃去。绕过了一个墙角,忽然眼前闪过一个人影,对方一把将我按在了墙上。我心中一阵恐惧,胡乱挥舞着双手,奋力挣扎。 “别动,别动,是我!”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极其熟悉的脸,我顿时全身一阵颤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向前迈出了一步,伸手向着虚空中一拉,只听“咯吱”一声,一扇大门凭空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进来。”那人一把将我拉进了门口,转身将大门关上。 外面凶险的世界顿时消失。 第5章、虚拟的世界 一别两年,叶小维的变化还挺大的,她清瘦了许多,身材显得高挑迷人,脸色却有些苍白,气色不是很好。 这两年里,我每日每夜都在幻想与小维重逢时的画面,现在真的再见面了,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两人就那么尴尬地相对而坐。憋了好半天,我最后还是很俗套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叶小维淡淡地笑着点点头:“还好。”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 “是的,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回去了,回到我来的地方。” 我的心里不禁“突”地一下,告别,这是我最害怕从小维这里听到的字眼。 “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我有些孩子气地说。 小维苦涩地笑了笑,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去。我要去的地方,你到不了的。” 我心头一阵失望,重逢的喜悦顿时消散无影,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其实小维的回答,早在我的意料之中,然而这点非分之想,却是我仅剩的希望与念想了。 魔法屋里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小维像是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有点故作兴奋地说:“对了,你以前不是常说想和我一起去西藏看看吗?后来事出意外,我不告而别,也一直没有机会带你去。要不我现在带你去吧。” 说着,小维站起身来,伸手就要拉开通往西藏的魔法门。我无力地摇摇头,颓然道:“算了,我现在也没有心思去游玩。” 小维脸上闪过了一丝歉疚和失落的神情,慢慢坐下了。 “那么,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我细细想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小维朝四周轻轻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一丝我所熟悉的得意的笑容:“还不是靠这间魔法屋。这间魔法屋有许多神奇的功能,我用它在小城里搜索你的脸。这个过程有点复杂,不过好在这座城市范围不大,我没花太多工夫就找到了你。” 我的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这间魔法屋还有这样神奇的功能吗?那你能帮我找一个人吗?” 小维点点头:“只要你能够详细描述这个人的外貌,并且告诉我他所在的大致位置,就应该没有问题。” 我赶忙掏出手机,翻找出了舅舅的照片,递给了小维:“你能帮我找找这个人吗?” 小维接过手机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失声惊叫:“这个人!” “这个人怎么了?”我奇怪地问。 小维的脸上依次闪过了愤怒、无奈、伤感、迷茫的神色,各种情绪复杂难明。好一会儿,小维才慢慢镇定了下来,将手机还给了我,说:“我很早的时候就发现这个人和他的同伴在四处追踪我,我就是为了躲避他们,才到处奔逃。那次我不告而别,离开学校,也是因为这些人,他们找到了我。” 我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是此刻听小维亲口说出来,心中仍然是十分震惊。这件事情,果然与小维有关。 我忙问小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维却显得有些为难,歉疚地说:“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你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好。有些事情,我怕说出来,你无法接受。” 我一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已经衰神附体这么多年了,还能有什么更劲爆的事情是我无法接受的呢! 我心里一阵激动,忍不住上前抓住了小维的手,大声说:“你知道我最恐惧的是什么吗?就是这无望的灰暗的生活。可是我的生活,偏偏就是那样,直到我遇见了你。现在你要离开了,你说还有什么比这更让我无法接受的?” 小维的双颊微微一红,被我抓住的手轻轻挣了一下,见我不愿意松开,也就没有再勉强,将另一只手也轻轻覆在了我的手背上。我心头一暖,又接着说:“况且现在,你如果不把事情真相告诉我,我随时会有性命之虞。” 小维显然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惊诧地望着我。我顺势便将这些天来的离奇遭遇,连同我这些年来接连不断的厄运,以及我自己的一点推测,完完全全地告诉了小维。 虽然我现在就好好地坐在她的面前,可小维还是听的紧张不已,脸色更是苍白一片,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手心渗出了温热的汗。我的心中不禁一阵感动。 小维低头沉默了许久,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对我说:“好,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舅舅四处追捕我,目的就是为了将我送回我来的地方——现实的世界。” “现实的世界?”我不禁愣了一愣,“你说你来自现实的世界,那难道我们这个世界……” “没错,”小维缓缓点点头,很认真地说,“你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虚拟的世界。” 我浑身一震,一部经典科幻电影的名字立刻从我脑海里跳了出来——《黑客帝国》。难道我周围所有的一切,连同我自己,都只是在电脑里模拟出来的吗?都只是一串串虚无的数码? “不是电脑那么简单。”小维接着向我解释,“其实即使是在现实的世界里,虚拟世界的存在也是一个极大的机密,很少有人知道,更没有多少人知道虚拟世界存在于何种载体之中,而这个载体又位于何处,它的存在有何意义,就连我的父亲作为虚拟世界的管理者之一,都不知道。” 我傻傻地坐在那里,脑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小维说的对,这样的解释,的确让我难以接受。呵,衰神附体?你连被衰神附体的资格都没有,你的喜乐悲欢,连同你自己,都是不存在的。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游戏,是为了游戏对不对?这个世界于你而言,就是一个架空的游戏世界,对不对?” 此刻,与其说我是在质问小维,这个世界于她而言的意义,不如说我是在追问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只要她在乎我,我就是切实存在的。 “不,是为了生存。”小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沉重地摇摇头,“我来到这个世界里,是因为我患了绝症。” 我顿时浑身巨震,像是有一道闪电在我的脑海里划过。原来如此,怪不得两年不见,她瘦弱了许多,怪不得她总是说,我们的时间那么有限。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虚拟世界里的时间,比现实世界里的时间要快三倍,现实世界里的一天,相当于这里的三天。如果我呆在现实世界中,就只剩下不到十个月的时间。我的父亲将我送到这里,就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延长我的生命。” “你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对吗?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们可以创造出一整个世界……你们迟早会找出治疗方法的,对吗?你们可以将你的身体急冻起来……即使是在我们这个世界,急冻技术也已经很成熟了……”虽然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是虚拟的,可是伤心的感觉却还是那么真实,我虚拟的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没用的,我得的这种病,没有任何方法能够治愈,没有人知道它的病理,它的名字就叫做末日症。就算将我的身体急冻起来,它仍然会一点点吞噬我的生命。” 小维看到我难过的样子,握了握我的手,笑着安慰说:“其实没有关系的。有的时候,我甚至挺感激我的末日症,要不是我得了绝症,我也不会来到这里,也无法遇到你,无法见识到那么多早已经消失的美景。我所生活的世界,是一处已经被洪水完全淹没的世界,所有人都必须很努力地奋斗,才能够生存下去。那真是一个沉重的世界啊。” 小维的安慰,的确让我的心里好过了许多,尤其是那一句——要不然我也不会遇到你。 此时,即使小维不说,我也已经能够推测出来,所谓的魔法屋,其实就是小维的父亲调用虚拟世界的资源,为她开辟出的一片独属于她的空间。如果放在游戏里,这种行为就是开挂。而我们所到过的那些胜地,本来这里就是虚拟的世界,只要小维的父亲拥有那些地方的数据资料,自然可以将它们模拟出来。 小维见我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又接着说:“虽然没有人知道虚拟世界存在的意义,但是它是属于全人类的重要财产。我的父亲利用职务之便将我送到这里,又为我创造了魔法屋,这些都是很严重的违法行为,如果被查出来,将可能面临终身监禁。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实世界中的调查署不能随意进入虚拟世界,所以联系、操控你舅舅他们来调查此事。他们追捕你,应该也是为了找到我的行踪,追查此事。” 我摇摇头,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他们要追查你的行踪,应该需要抓住我、审问我,而不是直接杀死我。而且,貌似他们对我的追杀,早在你进入虚拟世界之前就开始了。” “那我们就不要瞎猜了吧。”小维深吸了一口气,振奋精神站起身来,“我们抓紧时间把你舅舅揪出来,找他问个清楚。” 小维伸手在虚空中一拨,一个巨大的荧光屏幕立刻出现在她眼前。小维伸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屏幕上立刻涌出了许多的数据符号和虚线,变成了一个很复杂的操作屏。一道白光从屏幕的正中央照射了出来,将我的手机上面舅舅的照片扫描了进去。小维在屏幕上输入了几个数据,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张大幅的小城地图。地图在屏幕上不断地旋转、放大,最后定格在了一个红色的小方框上。 我在一旁瞧得一头雾水。 小维回过头来,缓缓说出了一个地址:“瑞伦酒店。” 第6章、莫名其妙的战争 我和小维制定了一个简单的计划,又准备好了工具,就预备好出发了。 小维的魔法屋,倒真是像极了《哈利?波特》里的有求必应屋。小维拉开了一扇魔法门,带我走进了她的工具库,几排近两米高的黑色立柜像铁轨一样延伸到远处,一眼看不到头,立柜里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武器和工具。小维让我拿两件兵器防身,我细细挑了挑,看到上面的武器大多样式古怪,估计都是些高科技产品,于是就挑了一把操作最简单的闪电枪,和一柄据说无坚不摧的激光匕首。小维拿了两件可以折射光线的隐身服,和我一起穿上了,然后又拿了两个万能开锁器,和一件样式复杂得让人看一眼就头痛的武器,我暗自猜测,这估计也是这件武器的攻击性能之一吧。 瑞伦酒店位于市中心,是城里硕果仅存的一家星级酒店,酒店只有三层高,占地面积却很大,这在当下土地日益紧张的情况下实属罕见。我和小维在酒店的对面找了一家冷饮店,选了个靠近大街的位子坐下了,点了一些冷饮,然后一直守在那里。 我们一直等到了下午六点多钟,舅舅终于出现在了酒店的门口,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都是一样的打扮,西装革履,黑衣墨镜,神情与着装一般的一丝不苟。我和小维尾随其后,进了酒店,向前台的服务人员一打听,才知道酒店三楼的住宿房间已经全部被他们包下了,这伙人在这里已经住了有大半个月了。我走到楼梯跟前,顺着楼梯向上窥探,看到两个黑衣人正在楼道上来回走动,神情甚是严肃机警,似乎是在巡逻。一个黑衣人似乎是发现了点什么,低头向下望了一眼,我慌忙扭头走开了。 “楼上有人守着,不好硬闯,天黑后我们用‘小碎步’迈过去。”我走到小维的身边,用事先说好的暗语与她商量计划。小维点点头,走到前台处订了一间房。我们在房间里一直呆到天黑,才溜了出去,悄悄摸上了三楼。 楼道里巡逻的黑衣人向这边走了过来,小维慌忙拉开魔法门,和我一起躲了进去。在魔法门里,小维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神奇准备——悬浮单向猫眼。悬浮单向猫眼的模样,和《哈利波特》里金色飞贼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稍微大一点,差不多和一只棒球一般大小,外表是纯金色的金属圆球,圆球两边长着一对轻盈的翼翅,飞快地闪动着,悬浮猫眼悬浮在半空中,金属圆球的正中间有一个透明的圆孔,透过圆孔,我们能够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形。魔法门透过悬浮单向猫眼向外迸射出微微荧光,在楼道照明灯的掩护下,在外面的人只能够看到一道若有若无的白光。 黑衣人在魔法门跟前转悠了两圈,就转身去巡视楼道的另一头,我们迅速推开了魔法门跳出去,蹑手蹑脚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赶在黑衣人转回来之前,又迅速拉开魔法门躲了进去。就这样,我们一次向前迈进几步,慢慢朝舅舅所在的房间靠近。 中间也有一次,我们险些被巡逻的黑衣人发现了,不过好在我们都穿了隐身衣,对方看不真切,而且一眨眼的工夫我们就消失不见了,黑衣人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满脸迷惑地楼道里查看了一番,嘀咕了几句,就走开了。 我们迈着小碎步,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半,才终于挪到了舅舅的房门前。此时巡逻的黑衣人也已经有些困倦了,小维抓住了一个时机,飞快地冲出了魔法屋,拿出万能开锁器对着房间的门锁轻轻一按,只见一道电光从开锁器里射入锁孔,随后只听“咔嗒”的一声轻响,房门自动弹开了。小维迅速推门而入,我持枪紧随其后。 此时已是深夜,房间里居然还亮着一盏台灯,光线昏黄。我迅速向周围扫视了一圈,房间里很显然只有一个人,却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站在窗前,俯视着窗外的夜景,手里夹着一支烟,背影显得萧索而忧郁。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窗前的那人正是舅舅。 舅舅听到了动静,转过了身来,一眼瞧见了我,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可是随后瞧见了我手里的枪,又瞬时变了脸色。“小源,你这是做什么?” 我一时也不知该和舅舅说些什么,只是冷哼了一声。 “什么也别说,你们先跟我来。”小维向前迈出了一步,伸手想要打开魔法门,先将舅舅囚禁起来再说。可是她的手在空气里拨弄了两下,房间里却什么都没有出现。小维的脸色大变,慌忙又做了两个开门的手势,可魔法门仍然没有出现。 “不好意思,你的爸爸现在正在接受调查,恐怕没有时间给你安排模拟魔法屋。”舅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和小维都大吃了一惊,慌忙转过身去,就看到一大群黑衣人持枪从门外涌入,很快将我们团团围住,舅舅慢悠悠地从他们中间走了进来。 怎么会出现两个舅舅?我一时间有些迷糊了,扭头向窗边望去,只见窗前那人已经变成了一团淡淡的光影,闪烁了两下, 就消失不见了。而窗前的地上,放着一个手机大小的圆盘形机器。 这是全息投影仪!我在科幻电影里经常看到这玩意儿,可是在现实中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向前迈出了一步,挡在了小维的前面,大声喊:“有什么事就冲着我来,不要伤害她……” 舅舅不耐烦地一挥手,皱着眉头打断了我的话:“没啥屁事,你充什么英雄呢!谁说要伤害你?我什么时候伤害过你?” 我不禁愣了一愣,傻傻地说:“那上一次……” “上一次是个误会。我一直在后面跟你解释,你就知道埋头傻跑,你当人人都在跟你玩儿阴谋啊,叫你不要看那么多电影!”舅舅直接就在那儿开始数落起我来,“你也不想想,要是我想害你,你还能活到今天吗?我们一直在保护你……” “砰——”终于,一声枪响打断了舅舅没完没了的数落,房间的窗玻璃顿时碎裂成无数块,一颗子弹击打在了舅舅身后的墙壁上。所有人都吓得齐齐趴倒在地。几个黑衣人迅速弯腰冲到了我跟前,两个黑衣人训练有素地挡在了我的前面,持枪四处搜寻敌人的踪影,另外几个人则护着我飞快地冲到了房间的外面。 我说:“这外面有狙击手吗?这人准头未免也太差了吧。” 舅舅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酒店的窗玻璃可以偏移光线,不然你以为人家跟你闹着玩儿啊!” 舅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身后一声闷哼,一个断后的黑衣人中枪倒地,我吓得再不敢多言。舅舅带领我们冲到了一楼,躲在了门后。舅舅掏出了一个对话机,大声呼吼:“我已经找到溯流者了。我们在酒店里遭遇伏击,马上派人来接应我们!” 片刻过后,只听天空中风声大作,四周光线一暗,一艘巨大的飞艇越过酒店的上空,缓缓降落在街道上,顿时整条大街都被堵住了。舅舅厉声下令:“陈振,掩护我们冲出去!” 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应声越众而出,取出了一把口径巨大的手枪,飞扑出门外,就地一滚,只听“噗噗噗”几声轻响,几颗子弹接连击打在他身后的地面上。年轻人身手惊人的矫捷,他翻身跃起,顺着子弹飞来的方向甩手就是一枪,只见一团电光从枪口喷出,随后扩散成一大片,像一张巨大的渔网击中了街对面的一栋大楼,顿时大楼像是一大块通了电的铁板,四处电光闪动,水汽蒸腾。 我在门后瞧得呆了,不知道这是一件什么样的武器。 舅舅在后面推了一把,低声催促:“快走!”众黑衣人迅速冲出了酒店,在门口围成了一堵人墙。舅舅在人墙的掩护下,拉着我和小维冲进了飞艇,断后的黑衣人极有秩序地陆续撤回,冲上了飞艇。飞艇的大门随即关闭,飞艇缓缓飞起。 第7章、溯流者基地 刚才的情形惊险紧张,身处其中还不觉得,现在脱逃了出来,反而感觉心惊肉跳,冷汗淋漓。舅舅站在一旁神色严峻,一路沉默不语。我回想起刚才那帮黑衣人拼死救我的场景,才终于相信了舅舅的话,他们真的是在保护我。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反倒叫人更难揣测了。 飞艇平稳地飞行了十多分钟,忽然一阵剧烈的摇晃,似乎是撞上了什么东西。我险些被晃倒在地,吓得脸色一片苍白,忙问:“怎么了,飞艇被击中了吗?” 舅舅面无表情地回答:“没事。是飞艇入海了。” “入海?难道我们现在在海里吗?” 舅舅扭头望了我一眼,似乎是懒得再理会我,径直走到一边,和那群黑衣人商谈着什么。飞艇又行驶了几分钟,终于停了下来,舱门开启,舅舅领着我们走出了飞艇。我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极为宏大的建筑物内部,展现在我门前的是一片平整光滑而广阔无边的广场,广大得根本看不到边际,由无数彩色的方块拼成,每一个方块都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在广场的上方是一个半球形的穹顶,笼罩着整个广场,完整了这片天地,应验了那句“天如穹庐,地如棋盘”的古老谶语。这片天空真是美到了极致,那是真真正正的流光溢彩,漫布在穹庐上,如一片精美的花纹,几缕浅浅的色彩如一阵轻烟,飘忽缭绕,相互纠缠、旋转、交融,然后幻化成新的色彩,舞动出新的姿态。那斑斓色彩的交替,曼妙舞姿间的衔接,都是那么的和谐而自然,没有半点生硬的碰撞。 天空是半透明的,那样柔和,仿佛是一大片薄膜,阻隔着外面的海水,仔细瞅,还能看到几只深海游鱼,在头顶缓缓滑过,在天穹上投下巨大的影子。 “这里……真的是海底吗?”我痴痴傻傻地问。 在前方不远处,许多的黑衣人在来来往往地忙碌着,见到飞艇的舱门开启,众黑衣人齐齐将目光转向了这边。那名叫陈振的黑衣人向前迈出了几步,高举起双臂,声嘶力竭地狂呼:“我们找到救世主了!溯流计划即将启动!” 所有的黑衣人齐齐振臂欢呼,连成一片的欢呼声震得我耳膜发麻。众人狂热的模样让我不禁有些害怕起来,我忍不住退后了两步,躲在了舅舅的身后。他们在说些什么?救世主?难道是在说我吗? 舅舅面带微笑地向众黑衣人挥手致意,然后又冲我和小维招招手,示意我们跟在他身后,这一连串的动作干脆有力,无不显示出领袖般的果决与气魄。 舅舅将我们带到了广场上一个较僻静的角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终于忍不住好奇,连珠炮一般地问。 “这里是溯流者的基地。”舅舅转过身来,直视着我的双眼回答,“我是溯流者组织的第二十三任领导者张末,这些人自然都是组织的成员。” 我听得一头雾水,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你别搞出那么的专业名字,越听越迷糊。我就问你,你是不是我的舅舅?” “不是。”张末很干脆地回答。 这么说来,舅舅十有八九已经被他们害了,然后被人冒名顶替。我胸口一痛,愤怒地冲上前,就要去揪张末的衣领:“我的舅舅在哪里!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张末用力掰开了我的手,瞪着眼睛骂道:“你发什么疯癫呢!我话还没有说完。你从来就没有什么舅舅,和你相依为命的人一直是我。我是为了保护和照顾你,才以你舅舅的身份守在你身边。 我脸一红,微觉尴尬,平复了一下情绪,又接着问:“你们为什么要保护我?那一次在超市门口……” “那一次是个误会,要杀你的是末日组织。” “末日组织?那又是什么东西?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张末微微顿了一下,回答道:“末日组织……是我们溯流者的死对头,是一个以毁灭世界为目的的神秘组织,我们对它的了解也极其有限。而他们之所以要杀你,和我们一直费尽心力保护你的理由是相同的,都是因为——你是唯一能够拯救世界的……救,世,主!” 我一瞬间就傻在了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救世主?救世主!多么响亮、唬人的名头啊,怎么会和我这种只能靠倒大霉才能被人们注意到的平凡少年联系起来呢? 小维碰了碰我的手臂,嬉笑着说:“看不出来啊,你这么个不起眼的臭小子,居然是什么救世主!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大,也能沾沾你的光了。” 我的脸微微一红,随即想起了电影《黑客帝国》里的情节,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什么救世主!谁说我是救世主?按照剧情需要,故事里是不是还应该有一位能预知未来的先知呢?” 没想到,张末竟神情严肃地点点头,说:“确实存在这么一位先知,不过我们对她的称呼是——穿行者。正是穿行者授意创建了溯流者组织,传说她穿行在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之间,洞悉了宇宙的终极奥秘,只有你和她联手,才能拯救所有的宇宙。” 张末神情极度认真,嘴里却说着这样不靠谱的话,显得十分滑稽,我几乎疑心他这番话是从哪部玄幻小说里抄来的,一时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来:“能穿越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就了不起吗?我的朋友里就有人能够做到。” 张末似乎被我反驳得有些不耐烦了,脸色难看地瞪着我,然后又扭头望了小维一眼,冲我招了招手:“你跟我来。” 我摇摇头,不悦地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没必要躲躲藏藏的。” 张末叫我过去,无非是为了避开小维。然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现在我宁愿相信小维,胜过相信我的“舅舅”。 张末不耐烦地说:“我叫你过来,你就过来。我不在这儿说,自然是为了你们好。我把要说的话说给你听,你再自行决定要不要告诉你的朋友。” 张末这么一说,我也就没有什么话说了,转过脸来询问地望了小维一眼。小维微笑着点点头,示意没有关系。 我只好从后面跟了过去。 “她已经把她的来历告诉你了,对吗?”张末将我带到了另一个僻静的角落,停下了脚步问。 “是的。小维说,她来自现实的世界。” 张末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那只不过是她自以为罢了。” 我呆愣了片刻,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其实小维她……” 张末很认真地点点头,说:“其实叶小维所在的世界,也不过是另一处虚拟世界。他们向下一层,又构建出了我们的世界,就自以为是造物主了。” 我一时之间被惊呆了。嵌套世界,这是我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词语,我随后想到的,是另一部经典科幻老片,《异次元骇客》。 “总共有多少层这样的虚拟世界?”我问。 “我们不知道。不过,有证据显示,我们的祖先很早就对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有所觉察,许多的神话典故,古旧俗语都与此有关,比如‘王质烂柯’,‘天上一天,地下一年’,还有‘九重天’的说法。所有我推测,应该存在有九层的虚拟世界。” 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这一天我经历了太多,听说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几乎开始怀疑自己的一生,不过是一场怪梦。是啊,只有身在离奇的梦里,你遇到了一件离奇的事儿,才会去寻思更离奇的情节,然后所有的一切渐渐深陷,直至完全失去了逻辑。 张末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对着对面的墙壁打了个响指,墙壁顿时向两边裂开,露出了一块发光的巨大屏幕,屏幕上的光一阵闪动,大屏幕被分隔成了许多块小屏幕,每块小屏幕里都有一张我的照片,像走马灯一样闪烁变换着,那是从出生到现在,不同时期的我。 “溯流者组织建立已经超过了三千年,早在组织创建之初,我们就已经存储了你的资料,从你出生的日期、你的外貌、你的性格和生活习性,细致入微,毫无偏差。你对穿行者的预言,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我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缓缓走上前,轻抚着屏幕,屏幕上的画面,都是我曾亲身经历过的,如此得熟悉与真实。 张末自顾自地接着说:“溯流者组织的成员遍布每一个虚拟的世界,你只需与叶小维互换灵魂,借助她的身体进入更高一层的世界,然后依照同样的方法溯流而上,进入现实世界,与穿行者会面,拯救世界。” 我恍然明白,这就是他们追寻小维的原因。 “如果我与小维互换了灵魂,她会怎样?” “会一直沉睡,直到你胜利归来。” “我不要。”我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才不会这样对待小维。 张末冷笑了一声,说:“就算你不这么做,叶小维也活不了多久了。如果你真的关心她,就更应该接受你的使命。末日组织的创建者,曾参与创造第一个虚拟世界,世界末日和人类的末日症,都是他留在虚拟世界里的病毒。只有你完成了使命,洞悉了末日组织的秘密,才有可能拯救世界,根治叶小维的末日症。” “你别骗我了,我还没有那么傻。”这一刻,我的思路出奇的清晰,“越是底层的世界,时间过得越快,我们这个世界的时间比小维所在的世界的时间要快三倍。如果我到达了顶层的世界,那么一天的时间,岂不是相当于这里十几年的时间?小维怎么可能等到我胜利归来?” “并非如此。”张末耐心地向我解释,“虚拟的世界也存在一个完整的演变过程,从宇宙大爆炸开始,宇宙不断膨胀,宇宙的密度越变越小,时间越来越慢,越是到顶层,相邻的两个宇宙时间的快慢就越接近。” 我在心里默默地换算了一下,即使如此,留给我的时间依然很有限。 “既然我只需要与穿行者会面,就可以拯救世界,她为什么不屈尊来见我一面呢?” “我不知道,她这样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到底愿不愿意接受你的使命?”张末似乎有点愤怒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大屏幕。大屏幕上,没有我的父母,也没有小维,只有我一个人孤独地游荡在天地间。所有的画面,似乎都是灰色的。 我不开心。我一直都过得不开心。 那些灰色的画面,似乎一点点的在抽走我枯死的灵魂。 “让我考虑一下吧。”我抛下了这么一句话,转过身,有点僵硬麻木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向着不远处的小维走过去。小维像个小孩仰头望着穹顶上游过的海鱼,有幽幽的光透过海水照射在她的脸上,她的笑容,依旧如阳光般灿烂。 我的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 这个世界,不曾关心过我,我也不关心这个世界。 我只关心,带给了我快乐的叶小维。 用宇宙一亿年的光阴,来换取我和小维相伴一天的时光。 我不愿意。 第8章、末日来袭(上) 我暂时没有把我的决定告诉张末,他也没有强求于我,只是要求我在这一段时间不要离开溯流者的基地,以免被末日组织的人发现,小命不保。 我很明白,只要我还活着,他们的心中就尚存一丝希望。 希望,真是一种无望的东西啊。 我和小维在广场上随便转悠了一下,发现在广场的一个角落里居然有一座植物园,园门大敞,刚进门就看到了一大片的草坪,绿草茵茵,柔嫩得像是刚孵出的小鸡身上的绒毛。我和小维携手平躺在草坪上,静静观赏着穹顶上方各类奇形怪状的海鱼悠闲地游过,海底的波光如梦幻般幽幽闪动。时光静好,就如同我们初遇时,第一次进入魔法门,静静坐在马尔代夫的沙滩上看海。 不过这美好的时光只维持了不一会儿,就被一阵刺耳的噪音给破坏掉了,一个扫地的大妈面无表情地倒提着一柄样式怪异的拖把从一旁的石径上走过。我顿时大为气恼,这里的地板亮得都可以当镜子用了,要你在这里捣什么乱啊! “哎,大妈,我们在这里说话呢,你能不能先去别的地方拖啊?这里已经够干净的了。”我忍不住冲扫地大妈大声喊。 大妈相当敬业,全神贯注地拖着地,像是完全没有听见我的话,仍旧面无表情地从我面前走过。 有没有搞错啊,拖个地儿而已,又不是让你上战场,有必要整得这么酷吗! 扫地大妈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整我们,围绕着草坪外面的石径兜起圈子来。我们实在受不了这噪音,只得离开了植物园,朝广场边缘的住宿区走了过去。广场的边缘有一圈的建筑物,严格说来,那里才是溯流者的基地,张末在那里给我们安排了住处。 张末为我们安排的房间在二楼,我们来到了房门前,就看到扫地大妈提着拖把面无表情地从走廊上走过。奇怪,我们路上也没有耽搁多少时间啊,大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赶在了我们的前面! 她不会是在监视我们吧? 我心中不禁起疑,想到这么大的一个地方,要么就根本没有保洁人员,拥有智能系统可以自动维持清洁,要么就需要一大批的保洁人员,可为什么从头到尾就只见到了这么一位扫地大妈? 我细细盯着大妈的背影打量了一会儿,只觉得她的身影很有几分眼熟,可是仓促之间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看什么呢,走吧。”小维打开了门,将我拉进了门里,便随手将门关上了。 门一关上,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气氛一时沉默而尴尬。张末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没有告诉小维,她也没有问起。不过我和张末毕竟聊了那么久,我最好还是编造个谎言将这件事情掩盖过去,不然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 “喂,在想什么呢?”小维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收回了思维,随口扯了个谎:“在想……我们什么时候去西藏。” 小维无奈地笑了笑,有些歉疚地说:“我爸爸现在恐怕还在躲避调查吧,估计短时间内魔法门是无法开启了。不过我答应你,在这里多逗留几天就是了。” 之前张末已经承认,这次的调查是他指使第二层虚拟世界的溯流者组织向相关部门检举所引起的,目的就是阻止我们继续使用魔法门躲避他们。不过他们分寸把握得很好,小维的爸爸应该不会有牢狱之灾。 我们各怀心事,一时无话,气氛顿时又变得尴尬了起来。 好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随后房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了,陈振提着一只食盒走了进来,打破了我和小维之间的尴尬。 “你们饿了吧?张先生让我过来送点吃的。”陈振微笑着打开了食盒,一阵香气迎面扑来,我忍不住食指大动。 然而我转念一想,反正等一阵子进了魔法门,各种美食予取予求,还是和小维一起在西藏的高原上野餐比较有感觉吧。 “谢谢好意,我们现在还不饿。” “怎么,担心饭菜里有毒吗?”陈振的脸上依旧笑吟吟的。 我连忙解释:“怎么会,我们确实是不饿。” “还是吃点吧,张先生精心准备的。”陈振的笑容慢慢变得僵硬了。 我心中又好气又好笑: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啊,吃饭这种事情,还有强迫的吗? 我也不客气地说:“不饿就是吃不下去的意思,跟东西好不好没有关系,你还是拿出去吧。” 陈振脸色陡然一变,一把提起食盒就朝我脑袋上砸了下来。我大吃一惊,哪能料到这人竟这么小心眼儿,居然为了这么点小事大发雷霆!我慌忙闪身躲避,可还是有一大片的浓汤泼在了我的手臂上,顿时烫得我龇牙咧嘴。 我气得正要破口大骂,却看见陈振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手枪,瞄准了我的胸口,他的脸已经变得扭曲而狰狞。我吓了一大跳,这才明白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顿时丝毫不敢动弹。看来刚才的食物,十有八九是有毒的。 “不要怪我!”陈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着,缓缓扣下了扳机。 完了,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完蛋了。我满心不甘,可是现下这样的情形,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是不知道我被杀死后,小维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向后退了一步,将身体挡在了小维的前面,小维伸过手来,紧紧握住了我的右手。 反正小维很快也要离开我,就这么结束吧,其实也不错。 只是很遗憾,不能和她一起去西藏了。 陈振扣下了扳机,枪声却没有响起,却听到“啾”的一声怪响,陈振的手枪脱手飞出,“啪”地一声贴在了房间的墙壁上。陈振脸色剧变,慌忙退后了几步,警惕地四下张望着。 房门“咯吱”一声又被推开了,张末缓缓走了进来,他面色苍白,神情阴沉得可怕,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陈振,几乎要喷出火来。 陈振神色一阵慌乱,随后很快又镇定了下来,恨恨地问:“我是怎么被你发现的?” “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只不过连续两次,我们刚刚找到救世主,就遭到了末日组织的袭击,很显然我们的内部有奸细,我当然不会没有防备。”张末牙关紧要,一步步朝陈振逼近了过去,“可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钱呗!”陈振阴沉沉地一笑,神色变得癫狂起来,“一亿美元!一亿美元啊!谁能抵挡得了这样的诱惑!我才不在乎这个世界是不是虚拟的,我才不在乎什么狗屁的救世主,我才不在乎几百年后世界会不会毁灭!我只知道拥有了这一亿美元,我就可以过上皇帝一般的生活!” 张末气得浑身发抖,怒吼一声朝陈振猛扑了过去,陈振闪身躲开,张末迅速回转身体,用胳膊勾住了陈振的脖子。陈振刚要挣扎,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巨响,整个基地都随之一阵剧烈的颤抖,屋里的四个人全都被晃倒在地。陈振趁机从张末的胳膊下挣脱了出来,冲他狡黠地一笑,起身逃了出去。 我和张末一起追赶了出去,却看到基地的穹顶被炸开了一个大缺口,海水疯涌而入。基地的应急系统随即启动了能量罩,只见缺口的边缘白光闪耀,一道光膜迅速扩散连接了起来,填补了缺口,将海水阻隔在了外面。 我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噗噗噗”一连串的声响,数十艘飞行摩托已经突破了能量罩,闯进了基地里,像一大群的吸血蝙蝠到处飞舞,每艘飞行摩托上都坐着两个身穿白色斗篷的武装人员,举枪四处扫射。溯流者组织的成员闻声纷纷从各处冲了出去,举枪朝白衣人反击,基地里很快乱成了一团。 “是末日组织!这混蛋把敌人带进来了!”张末气得脸色铁青,急退了两步,将我和小维推回了房间里,“快来人,保护救世主要紧!” 八名黑衣人迅速从各处聚集过来,在门口围成了一个圈子,护卫着我和小维,朝安全的地方转移。 末日组织突然来袭,溯流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广场上很快留下了十几具黑衣人的尸体。张末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回过头冲一个光头的黑衣人大声喊:“这里由你负责,马上将救世主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说完,他直接纵身翻过栏杆,从二楼跳了下去,冲到广场上,大声呼喝着指挥战斗。 溯流者们得到了指令,很快镇定了下来,迅速在广场上结成了五个整齐的方阵,组织起了有序的反击,一时间广场上空火光交织,六艘飞行摩托陆续被击落,众白衣人不敢再在低空飞行,迅速爬升到高空,盘旋着向下射击。 “跟我来!”楼道里一时也枪弹横飞,光头男不敢多做逗留,慌忙带领我们朝楼道中间的楼梯口狂奔而去。短短十来米的距离,此刻却显得如此漫长,我们终于冲到了楼梯口跟前,却忽然看到四个白衣人从一楼冲了上来,溯流者们纷纷举枪射击,他们训练有素,出枪快,枪法准,立时便有三个白衣人被射翻在地。可是站在中间的一个大块头的白衣人却极其悍勇,身中数枪依然浑若无事,怒吼着朝我们猛扑过来。 光头男一边后退一边继续射击,片刻工夫就将对方射成了马蜂窝,可是对方的脚步却丝毫不停。光头男这才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他镇定自若,迅速拇指一拨,将手中的多功能冲锋枪调到了火焰档,然后一扣扳机,一道超高温烈焰从枪口喷射而出,一瞬间就将大块头烧成了一团黑炭。 第9章、末日来袭(下) 一时间,楼道上烈火熊熊,高温灼得人皮肤刺痛。光头男见对方终于不再动弹,这才将冲锋枪又调回了射击档,接连几枪将大块头已经碳化的尸体击得粉碎。 谁知道子弹刚一射出,就听“呼”的一声骤响,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烈焰后面飞扑了过来。光头男大吃一惊,举枪准备射击,可是对方已经当胸一拳将他击得飞出了四五米远,狂喷了一口鲜血,头一歪,当即气绝身亡。 溯流者们迅速举枪还击,可是密密麻麻的子弹击打在对方的身上,却发出一阵阵“叮叮”的金属撞击的脆响,对方浑若无事。 我心头一动,远远望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顿时心底一阵冰凉——站在我面前的,正是先前在我家门口追杀我的机器人杀手! “当心!它是机器人……”我高声提醒。 可是溯流者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机器杀手已经举起手中的冲锋枪一阵横扫,溯流者们纷纷中枪倒地。站在最后面的两名溯流者拼死将我和小维推进了楼梯口,随后中枪倒地。 现在再没有人能够保护我们了,机器人杀手只需向前迈出两步,我和小维就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必死无疑了。我一时束手无策,只是紧紧抱住小维,恐惧得浑身发抖。 “终结者!”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高呼,一个瘦弱的身影像一只苍鹰从三楼的楼梯栏杆上飞扑了下来,将机器人杀手扑倒在地,死死抱住。我一时惊得呆住了,那人居然是之前在植物园里遇到的扫地大妈! 机器人杀手用力挣了两下,居然没能挣脱,于是他抬起手中的冲锋枪,对着扫地大妈一阵疯狂射击。大妈竟然毫不在意,双手抓住冲锋枪的枪管一拧,竟像捏面条一样将冲锋枪拧成了一条麻花。大妈抱住机器人杀手的一条胳膊,顺势一甩,直接将他从二楼扔了出去。 大妈的脸和胸口已经被子弹打烂了,露出了里面耀眼的金属外壳,那个有点惹人烦的扫地大妈,居然也是一个机器人战士!我望着大妈那熟悉的脸部轮廓,这才恍然想起来,原来她就是那天在我家附近的路口将我缠住,硬说我是她儿子的那个疯婆子!要不是她,我早就被炸死了。 原来在我不知不觉间,一直有那么多的人在我周围默默地保护我,怪不得我从小霉运不断,将身边的亲人都克死了,自己却还一直好好地活着。 大妈刚站起身来,就听“嗖嗖”两声响,两艘飞行摩托从楼外冲进来,朝大妈冲撞了过去。大妈抓起地上的拖把,像挥舞大刀一般回身一劈,直接将前面一艘飞行摩托砸了个粉碎,两个白衣人惨叫着从半空中栽了下去。可是第二艘乘隙而入,大妈来不及躲避,被撞飞了出去,将旁边房间的墙壁都撞塌了一大片。 危机暂时解除,我不敢多做逗留,慌忙扶起小维,朝三楼逃去。可是却听到身后风声骤响,随后是“砰”的一声巨响,机器人杀手竟直接从楼下跳进了二楼的楼梯口!这家伙比蛤蟆还能蹦达! 机器人杀手手中已经没有了武器,伸出手就来抓我的肩膀,我急忙向前急冲躲避,可上身的衣服还是被撕掉了一大片,肩膀上的皮肉也被撕掉了一块,痛得我两脚一软,摔倒在地上。机器人杀手向前一步,一脚踩在了我的脚踝上,直接将我的踝骨踩得粉碎。我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恨不得立马死去,连惨叫都叫不出声来。 大妈身在十几米之外,无法施以援手,眼见机器人杀手已经举起了硕大的拳头,就要将我的脑袋砸个稀巴烂,大妈挥动手中的拖把,拖把的拖布竟像武侠小说里的飞爪飞了出去,缠住了机器人杀手的脖子,原来那拖布与拖把的长柄之间还有一条细细的锁链。大妈挥动拖把,锁链猛地回缩,将机器人杀手拉倒,拖出了十几米远。大妈上前两步,用拖把的长柄将机器人杀手按在了地上,长柄的前端忽然裂开,一道青蓝色的烈焰像一柄利刃从里面喷射出来,一瞬间将机器人杀手包裹在了里面。 机器人杀手手脚乱舞,拼死挣扎,大妈却拼尽全力将它死死按住,不让它站起来。 这柄不起眼的拖把,居然也是一件极其厉害的高科技武器! 机器人杀手外面的皮肉已经被烧焦脱落,金属外壳也已经开始融化变形,眼见再过一两分钟,它就要被烧成一团废铁。忽然一道耀眼的电光如同闪电在一旁划过,直接将大妈击倒在了地上,大妈翻身想要站起来,可是一道道扭动的电光却像一条粗壮的锁链将她牢牢困住,她竟丝毫动弹不得。 机器人杀手一把将拖把从身上扯下来,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朝楼梯口冲了过去。我的脚骨被踩碎了,没办法逃跑,一时吓得手足无措。 “钟源!”小维站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缓台上,居高临下地举枪朝机器人杀手射击。杀手的眼睛已经被烈焰烧得变形凸起,视力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它很快就被小维吸引了注意力,歪歪倒倒地朝三楼爬去。 我赶忙屏住了呼吸,将身体缩成一团,机器人杀手径直就从我头顶上跨了过去。我仰起头,看到机器人杀手背后的金属外壳已经被烧熔,裸露出脆弱的电板和线路。 我心念一动,悄悄从腰间拔出了激光匕首,按下了短柄上的按钮,一道尺许长的激光利刃顿时弹射了出来,我迅速单脚跳起,一刀朝它的后背划过去,机器人杀手全身剧烈地一抖,瞬时瘫软在地上。我扑倒在它身上,发疯似的朝它背上的缺口一阵乱捅,将它体内的电板和线路全都砍了个稀巴烂,机器人杀手全身一阵抽搐,终于不再动弹了。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嘿,救世主!”身上传来了一声呼喝,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就看到一道黑影在眼前一闪,顿时额头上一阵剧痛,跌倒在地上。陈振狞笑着站在我的身后,手里握着他那一把口径巨大的手枪,枪口对准了我的脸。 “再见了,伟大的救世主。”他扣下了扳机。 可是却只有一片电光在枪口闪动了一下,并没有子弹喷射出来。 陈振满脸迷惑,将手枪晃动了两下,他很快明白了过来,他的手枪被调到了电网扫射档,喷射出一张电网需要消耗极大的能量,他刚才射出一张电网击倒了扫地大妈,枪里的能量已经不够了。 “喂,坏蛋,看这里!”小维惊叫一声,从楼梯上跑了下来,对着下面一通胡乱的射击,一连串的子弹擦着陈振的脸颊飞了过去。陈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慌忙转身躲到了楼道的墙壁后面,迅速将手枪调到了点射档。他正准备回身还击,却忽然浑身一震,僵在了原地。 扫地大妈的脸,从他的肩膀后面浮现了出来,她周身的金属外壳已经被烧灼得通红,高温一下一下烘烤着他的后背。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陈振的额头上滚落了下来,他吓得两脚发软,怪叫一声,扭头就跑。可是大妈的左手已经像铁钳一般捏住了他的肩膀,右手单掌劈下,顿时如同一道利刃,直接将他的身体截成了两段,鲜血夹裹着各种内脏泼洒了一地。 我胃里一阵翻腾,慌忙转身将小维抱在了怀里,不想让她看到这恐怖的一幕。 小维在我的怀里微微颤抖。 “小维,你怎么了?” 小维扬起脸,微笑着摇摇头,可是她的脸色却苍白得像纸一样,连嘴唇上也没有丝毫血色。我心里一阵不安,微微将小维推开,这才发现她的衣服已经全都被血濡湿了,脚下的楼梯也早已是一片殷红。 “小维,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唬我啊!”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扭过头发疯似的大叫起来,“张末,舅舅……张先生,快来救人啊!” 外面的白衣人早已经被肃清,张末闻声很快赶了过来,只是低头望了一眼,就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伤势太重了,已经没救了。” 我这时候才发现,小维的背后也有一个巨大的血洞,她的身体已经被射穿了。 “不过你不要担心。”张末看到我痛不欲生的表情,连忙安慰说,“小维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要她马上遗弃这虚拟的身体,这伤也对她造成不了什么损害的。” 是吗,这样就可以了吗?离别的时刻,没想到这么快到来了。 我又是欣喜,又是难过,低头轻抚着小维的脸颊,柔声说:“小维,你听到了吗?时间到了……你该回去了。” 小维虚弱地朝我笑了笑,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不走。” 我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是,你现在不走,会死掉的。” “反正我现在回去,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不要那么平淡地死去,在妥协中死去。”小维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有温热的血液沾在了我的掌心,“我们的时间,总是那么有限。可是我不甘心……钟源,交换我们的灵魂,让我们一起去拯救世界吧……我就等候在这里,一千年,一万年……等到你回来,我们一起去西藏,看高原,看雪山……” 我低头不语,实在不敢做出什么承诺。什么救世主,什么穿行者,都是别人告诉我的,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我又能把握些什么,承诺什么呢? “钟源,不要害怕,就算做不到,也没有关系……心里存着希望,就算是活着……我会一直等候你……等待着你,也必定是快乐的……” 小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美,几乎要散发出圣洁的光来,气息却越来越微弱了,她像是沉沉睡去了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睛,将脸埋进了我的怀里。 我紧紧抱住小维柔弱的身体,像是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她的身上。 “小源,你准备好去完成你的使命,拯救世界了吗?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张末在后面小声催促我。 拯救世界?不,我并不关心这个世界。 我关心的只有你,小维。 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 回来拯救属于我们的时光。 第10章、溯流而上 我经过了一个月短促的训练,“溯流者”计划终于要开启了。 张末领着我来到了广场边缘的植物园,开启了前往“溯流川”的按钮,整片植物园向两边裂开了,露出了底下一个巨大的地下室,地下室里空荡荡的一片,除了一座楼梯什么都没有。 张末和我顺着楼梯进了地下室,地下室的地板又向两边裂开,露出了一个面积小了许多的地下室。 就这样,张末领着我一直下到了地底的第九层,此时地下室的面积已经只有三米见方了,这里就是溯流者基地的核心地带——溯流川。溯流川里摆着两具水晶棺模样的机器,小维就躺在其中的一具水晶棺里,她的身体已经被封冻,无数根细小的丝线联接着她身体的各处。 一个人影笔挺地站立在水晶棺的旁边,正是几次救我性命的扫地大妈。 “这是救世主的守护者,月神狄安娜。”张末指着扫地大妈郑重地向我介绍,“她是根据穿行者传授下来的高科技制造出来的,我离开你的那一段时间,就是她一直在保护你,今后她也会一直在这里守护你们的身躯。每一层虚拟世界的溯流者组织都会制造出狄安娜的一个分身,协助你完成使命。她可以变幻成任何人的样子,你可以选择决定她平时的模样。” 我隔着水晶棺轻抚着小维的脸,轻声说:“那就让她变成小维的模样,陪在我身边吧。” 大妈点点头,身上的颜色开始褪去,很快变成了单一的银白色,随后金属外壳开始融化,片刻后又重新开始凝固,显现出轮廓来,最后一丝丝浮现出颜色。一分钟过后,一个与小维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女孩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笑容。 张末开启了另一具水晶棺,我脱掉了全身所有的衣物,平躺了进去。水晶棺关闭,无数根细小的丝线从周围钻出来,联接在我身体的各处,四周的温度越来越低,我全身的各种知觉慢慢消失,脑子里也晕沉沉的一片。 我努力睁大眼睛,转过脸来最后望了一眼身边的叶小维,她的脸上依然带着一丝甜甜的笑容。就仿佛是那一日的下午,我睡醒后抬起了头,看到了眼前出现了一张可爱的笑脸。 一股汹涌的洪流涌入了我的脑海,一道耀眼的白光在我眼前闪过,通往异世界的大门在我面前缓缓开启…… 第1章、冥想的力量(上) 我睁开眼睛,眼前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光华,脑子里一时也是空白一片,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此刻身在何处。 我听到周围有一片嘈杂的声响,似乎是有一大群人正在相互交谈,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我能够清楚地听出那些声音里惊喜的味道,这让我的心里多少安定了一点。我用力地转动眼珠,白光渐渐消散了些许,一堆模糊的人影在我的眼前晃动,我的脑子也慢慢清醒了一点,我回想了起来,我的名字叫做钟源,是一个十八岁的孤儿。 那些分散的光缓缓聚集,眼前的影像终于变得清晰了,我看到自己正躺在一间面积并不怎么大的小暗室里,有二三十个人关切地围在我的身边,将小暗室挤得满满当当的,暗室的门没有关,我依稀看到门口和门外也挤满了人,都在探头向这边张望。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这是我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我幼年时的亲友几乎全部在灾难中死去,我历经艰辛和苦难才长大成人,少年时性格已经极其自私孤僻,没有什么人愿意做我的朋友。不该有这么多人聚在我的身边的。我想就算是我死了,恐怕也没有多少人关心我。 “小维,你终于醒过来了。”一个看起来年龄并不是很大,可是头发已经全然花白的中年人伸出手来抚摸我的脸。 我一个人生活了那么多年,对这亲昵的动作很不习惯,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可是全身酸软无力,居然没能够躲过。那只粗糙的大手摸在我的脸上,触感有些奇怪,可是具体哪里有些奇怪,我一时也说不出来。 头好痛。我抬起手轻轻揉了一下额头。等一下……这只手!这是怎样的一只手啊!皮肤雪白,手腕纤细,五指修长,这分明是一个女孩子的手啊! 还有,这位大叔刚才叫我……小维?小维是谁?这个名字听起来如此耳熟,可他绝对不会是我。我的名字,难道不是钟源吗? 一个医生模样的人看见了我迷惑惊恐的表情,慌忙走到我的跟前,张开双臂开始将人群向外驱赶:“好了好了,小叶同学已经没事了。刚刚苏醒的病人会出现短暂的失忆,大家不要吓到她,先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中年男人踌躇了两秒,一脸不舍地冲我点点头:“小维,你先等一会儿,等爸爸处理完一点事情,就再赶回来看你。” 众人陆陆续续地退出了房间,我抬头望了一眼,看到两个人年轻人走在最后面,面朝着我缓缓将门掩上了。就这么短促的一眼,那两人的脸庞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那是一男一女的两个年轻人,年纪和我差不多,男孩高高瘦瘦的,帅气逼人,神情冷酷,像极了《灌篮高手》里的流川枫;而那个女孩又矮又胖,满脸的怯懦与惶恐,两只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刚刚大哭过一场。 或许是这两人的反差太大,走在一起实在是很容易引人注目。 脑袋又开始绞痛起来。我挣扎着坐起来,闭上了眼睛,双手抱头,努力让思绪平静起来。 此刻,我已经回想了起来,我是钟源,我和叶小维交换了灵魂,借用她的身体来到了她所生活的世界——第二层的虚拟世界。这是应该就是第二层虚拟世界了。 小维可爱的笑脸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四周的光线似乎忽然变暗了许多,我感觉到有点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将脸埋在两个膝盖间,小声抽泣了起来。 我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我,而我唯一的朋友叶小维,也被我留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这一路走过去,还有多少层的虚拟世界等在前面?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我还要多久才能够回去,回到她的身边? 至少……一千年。 我感觉到了彻骨的孤独。 我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泪都快哭干了,眼睛也开始涩痛了。一些陌生而零碎的画面,开始像播放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中闪现,那些画面的主角,是叶小维。我所看到的这些,都是叶小维的记忆,我占据了她的身体,就会以旁观者的角度获取她部分的记忆。这种现象叫做“留影”,第一层虚拟世界的溯流者首领张末曾经告诉过我这些。 时间大概过去了两三个小时,我的脑海里不再有新的画面闪现出来,而小维留存的部分记忆已经融入了我的记忆里,我对这个世界,以及小维的成长历程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此刻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估计天色已经不早了,似乎是等待的人都已经离开。我挪动着身体下了床,结果两脚一阵酸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我坐在地上揉了好半天的脚,才支撑着站起来,歪歪倒倒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一条封闭的狭长走廊,空间比我想象的要狭小许多,地面、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都是用银色的金属铸成的。先前我看到的那个男孩,在离房门不远处,倚靠着走廊靠外一边的墙壁,侧着脸出神地盯着墙壁,不知道在瞧些什么。 我扶着墙壁慢慢走到了他的身后,这才发现你面前的墙壁,居然是一大片透明的玻璃,因为反光,从远处看,就和金属墙壁没有什么区别了。走到跟前,才看到有幽幽变幻的光线透过玻璃墙在他的脸上晃动,几尾海鱼在玻璃墙的另一面悠闲地游过。 这里……原来是在海底。 “你出来了。气色看起来还不错。”男孩回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他的眼神温和而友善,可是那细长的嘴唇和锋利的嘴角却让他的笑容显得有几分冷酷,“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偏着脑袋回想了一下,不太有把握地吐出了一个名字:“洪流?” “不错啊,冬眠了那么久,还能记得我的名字,真让我受宠若惊啊。” 我尴尬地笑了笑,心想这家伙和小维什么关系啊。从我掌握的残碎记忆来看,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可是万一他们俩之间有点什么暧昧的小情愫,那我岂不是要和一个大男人谈情说爱?想想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其他的人呢?都回去了吗?”我向四周望了望,将话题岔到了一边。 “嗯。他们本来要在外面等你的。”洪流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是我劝他们回去的,两天后就要进行冥想测验了,这个点他们必须回去闭关修习了。” 洪流这个亲昵的动作吓得我心头“突”地一下,哪还有心思听他在说些什么?情况不大妙啊,难道我刚来到这个世界,连组织都还没找到,就要先学会搅基么?当个救世主真不容易啊,怎么我就不能像尼奥那样,直接一身黑衣墨镜大杀四方呢? “怎么,在担心冥想测验的事情吗?”洪流见我神游天外,一脸忧心忡忡的神色,不禁替我担心起来。可是兄弟啊,你哪能明白我的苦楚?你越是为我担心,我就越是不得安宁好吧! 对了,冥想测验?这个词语在小维的记忆中出现的频率很高,貌似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它具体是个什么东东……在小维的记忆中并没有明确地出现过。 “放心吧,没什么好担心的,你那么聪明,只要稍微恢复一下,一定能够通过测试的。”洪流继续安慰我,“要不现在,我带你出去活动一下吧。” 我连连点头说好。正好,借这个机会了解一下这里的环境。 第2章、冥想的力量(下) 洪流领着我向走廊尽头的方向走出了一段距离,一扇铁门出现在了墙壁上,洪流在门上摁下了几个按钮,铁门打开,露出了后面的一个小房间,四周铜墙铁壁,围得严严实实,活像一间囚室,让人瞧了心胆生寒。洪流带我走进了小房间里,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又将我吓了一大跳。此时小房间已经被完全封闭,墙上没有照明工具,可是房间里却并没有暗下来,四周的墙壁都在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四周的墙壁上忽然各自裂开了两排圆形的孔洞,十几条水柱像箭一般激射而出。我吓了一大跳,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了洪流的手臂:“呀,水!这里漏水了!” “是啊,这是海水,怎么了?”洪流一脸的诧异,倒好像是我在大惊小怪。 我愣了一下,很快镇定了下来,看他这副神色,眼前的情形多半也是正常现象,我且见机行事,待会儿跟着他行动就好。 房间里的海水上升得很快,不一会儿要淹到了我的胸口,我有些慌乱地扭头望了洪流一眼,见他依然神色自若,只好继续强装镇定。海水很快没过了我的口鼻,我的心里更加慌乱了,可是奇怪……我居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异样,依旧呼吸如常! 我很快回想了起来,小维曾经对我说过,这个世界是一个已经被海水完全淹没的世界,或许这里的人们,早已经适应了海底的生活。 转眼间,小房间已经被海水灌满,我们面前的铁壁随之向两边裂开,露出了一大片广阔的海底世界。“准备好了吗?”洪流扭头冲我微微一笑,像是挥舞令箭一般缓缓举起了右手,四周的海水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随之一阵涌动,一股水流在我们的周身围成了一个大球体,缓缓旋转,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握住了我们的腰,轻柔却有力地将我们推出了房间。 我回头一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飞出了十几米远,我们刚刚所在的地方,原来是一座巨大的海底建筑,黑黝黝的一片,像一座大山挡在眼前,看不到全貌。水球倒像是一艘完全由海水构成的小型潜艇,裹着我们飞速向前,直到前行了好几百米,我才看清楚,那座建筑物,原来是一艘巨大的鱼形潜艇,稳稳地停在海底,其规模足以称得上是一座海底城市。 或许,这就是一座海底城吧,正是这个世界的人们所生存的地方。 一大群的海鱼从我们的头顶游过去,轻轻柔柔的像一片彩云,将本来就绝美的海底的幽光绞碎成无数细小的光斑,撒在了我们的身上。 我一时瞧得痴了:“这……太美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就是冥想的能量,用念力操控海水。”洪流闭上了眼睛,水球前进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这就是两天后要测试的内容。怎么,你连这个都忘记了吗?” 不是忘记了,是从来就不知道。 用念力操控海水?这听起来更像是魔法啊,这不科学啊! 测试?难道说这里的人,都拥有这样的能力吗? 原力,这很像是《星球大战》里的原力啊。 这是一个拥有原力的世界。 洪流的话,显然触动了潜藏在这具躯体里的某些记忆,我感觉到脑海里有些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地耸动,试图钻出来。我闭上了眼睛,顺着小维留下的记忆向深处摸索,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深入丛林探险。我的情绪渐渐放松了下来,一个个的念头从我的头脑里凭空冒了出来,就仿佛是在幽深的黑暗中有人在对我说话。我知道这些都是小维留下的记忆。 冥想术,是人类进入海底后通过基因改造与自然进化得到的特殊本领,是这个时代的人类生存的必需技能。不同的人念力的强弱不同,与其内心的强大与否直接相关。冥想能力,也成为了这个时代判断一个人强弱的公认的标准。 如果冥想能力太弱,那么在海底生存的代价将会极其高昂,连行动、呼吸都需要机器的辅助。自从人类进入海底后,各种资源急速枯竭,早已经无法维持那么多人的生存。如果无法通过冥想测验……将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至于这可怕的事情是什么——我刚刚试图探索这一部分的记忆,一阵恐惧、迷茫和绝望的情绪,就像一片雾霾弥漫而来,迅速将我吞没,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去触碰这个问题。 “很好,就这样,放松,什么也不要去想。”洪流见我闭目深思的模样,还以为我是在进行冥想,于是用轻柔舒缓的声音,像催眠一样地喃喃念叨着,“然后,试着调动你所有的情绪,喜悦、悲伤、感动、愤怒……但是不要让它们失去控制……要介于激奋与平静……记住,你全身的每一个细微的部分……都要在你掌控之中……你感觉到了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你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里涌动……” 我索性按照洪流指示的方法,慢慢摒除了脑海中的杂念,调节自己的情绪,果然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体内翻腾涌动。那股力量化作无数细流,从我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钻了出来,像一根根的丝线扩散到四周,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四周海水的存在,在这股力量的笼罩范围内,所有的海水似乎也变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猛地睁开眼睛,四周的海水向后一阵翻滚,我的身体顿时像一支离弦的箭,向着左上方被弹射了十几米远。洪流在我身后远望着,嘴角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笑容。 四周的景物飞速地向后移动,海水急速地冲刷着我的每一次皮肤,这种感觉真是畅快淋漓!我“飞翔”了一两分钟,隐隐听到洪流在身后焦急地大声呼喊些什么,可是此时我已经游出了好几百米远,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我正准备侧耳细听,忽然一道暗流从前方涌来,将我冲撞得晕头转向。两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不知从哪儿游了出来,面色不善地拦在了我的前面,一个矮胖子气愤地冲我大声嚷嚷:“你不要命了!到处乱闯!” 我一时茫然不知所措。洪流已经从后面赶了过来,挡在了我的前面,微微点头向两人致歉:“对不起,我的这位朋友刚刚从冬眠中,很不规矩都不记得了。” 两人这才面色稍缓,瞪了我一眼,转身游走了。 “这是海底的巡警。”洪流转过身,小声对我说,“在海底活动,是有严格的范围限制的,不然很容易遇上鲨鱼什么的。” 我脸一红,微微点点头,心里暗暗责备自己,在这陌生的世界里,行事还是小心谨慎一点的好。 第3章、遗爱岛上的死亡游戏 我们在海底城的附近转悠了一圈,洪流便带我回到了小维的家。临走前,洪流很郑重地嘱托了一句:“明天早点起床,不要忘记了测试前的仪式,我们还要去遗爱岛运送物资。” 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 小维的家装修十分豪华,只是面积有点狭小,空间安排得很紧凑,估计海底城里的房间都是这样的吧。 我四周转了转,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小维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她的父亲作为底层虚拟世界的管理者,工作繁忙,在我刚刚苏醒的时候赶来见了我一面,这时候又急匆匆地赶回单位了。 这短短的几个小时时间,我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此时疲惫万分,随便吃了点东西,便趴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这一觉直睡得物我两忘,感觉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被清晨的闹铃吵醒了,有人通过大门门禁系统上的智能电话朝屋内大声喊:“叶小维,快点出来,就等你一个人了。” 我不明所以,慌忙从床上跳了下来,穿好衣服,匆匆地洗漱完毕,出了门。一辆样式简单的校园巴士停在了门外,车上坐着十几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孩子,估计都是小维的同学吧。我揣测着找了个空位子坐下了,司机没有多说话,径直开动了巴士。 巴士行驶了十来分钟,来到了一片空阔的广场,一抬头,头顶上居然能够看到蔚蓝无际的天空,让人一时忘记了身在海底,仔细一瞧,那原来是从投影仪模拟出来的。在广场的边缘,停着一艘足有五百米多长的潜艇,潜艇前方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大多是和我年龄相若的学生,还有不少搬运机器人在人群中穿插,扛着大箱的物资搬进了潜艇里。 我在人群中找寻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了洪流那张帅气的脸,我欣喜地挥了挥手,正想要和他打声招呼,可是远远地看到他一脸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又胆怯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一会儿,几个老师走到了潜艇的入口处,开始点名。我听到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喊出了“叶小维”的名字,赶忙挤到她面前的队伍里站定。女老师看起来非常年轻,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打扮也很像个学生,我听到有人喊她“秦老师”。 点名完毕,秦老师带着我们进了潜艇,找了一个舱室坐下了。坐在我旁边的是我昨天刚刚苏醒时见过的那个胖女生,此时我已经想了起来,她的名字叫做黎小美,也是小维很好的朋友。我本来还想找人聊聊天的,多了解一点情况,可是舱室里的气氛一片凝重,周围的同学一个个脸色苍白,神情惶恐,活像是一群即将被押送刑场的囚犯,搞得我也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这是要去做什么?我回想起洪流昨天对我说过的话,似乎是要去一个遗爱岛运送物资。这个遗爱岛有那么可怕吗?名字听起来还挺哀怨的。 “小维,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通不过测试,一定会被流放的!”旁边的黎小美忽然嘴巴一瘪,小声哭了起来。我头皮一阵发麻,天啊,她这是要我安慰她吗?我这人天生就不怎么会安慰人,自己也过得凄凄惨惨的,还指望有人能来安慰安慰我呢。 周围的学生被黎小美的哭声感染,很多人也忍不住小声抽泣了起来。 “小维,要是我没有通过测试……你一定是帮我安慰一下我爸妈,让他们不要太过伤心。”黎小美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哭得更大声了。 我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握了握黎小美胖嘟嘟的手。哪知黎小美竟一把抱住了我的手臂,“哇哇”地放声号哭起来,我一时恨不得找一面墙壁一头撞死。 这一程足足行了有五六个小时,一路上我如坐针毡,倍受煎熬,只盼望着溯流者组织的人能够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将我解救出去。 终于,潜艇停止了前行,秦老师领着我们出了舱室,来到了潜艇的出口处,潜艇的内壁上有一排的小铁屋,与海底城走廊上的小铁屋模样相仿,是潜艇的过渡舱。同学陆续走进过渡舱,海水很快将过渡舱灌满,随后舱室的后门开启,同学们又陆续游出了潜艇。 此时,在潜艇的外面,已经有成百上千的学生游了出来,悬浮在海水里,密密麻麻的像一大群的海鱼,此情此景令人震撼。 几位老师一起回头冲潜艇的方向大声喊:“可以开始了!”顿时,潜艇像一只正在排泄的鲸鱼,在我们的头顶上将一只只大箱子弹射了出来,大箱子从我们的头顶划过,慢慢地向海底沉去。老师和同学们纷纷闭上了眼睛,缓缓举起了双手,运用起了冥想术,潜艇四周的海水顿时像被煮沸了一般翻腾起来,出现无数的小漩涡,将那些大箱子卷入其中。无数的小漩涡连接在一起,组成了一条完整的运送带,井然有序地将大箱子运送到前方。 这时候我才发现,在前方的海底有一大片的阴影,想必就是那遗爱岛在水底下的部分了。潜艇里不断有大箱子弹射出来,同学们运用了冥想术,携手将大箱子运送到海岛的浅滩上。 整整过了半个多小时,所有的大箱子才全部被运送完毕。大家纷纷睁开眼睛,朝海岛的方向游过去。我缓缓地上潜,终于“噗”地一下,脑袋浮出了水面,一股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我贪婪地深吸了两口,一时感觉到畅快无比。啊,从来没有呼吸到这么新鲜的空气! 紧接着,我跟随大部队游上了海岛,成箱的物资在浅滩上堆成了一座小山。我和同学们一起走过去准备帮忙搬运物资,一大群的人影出现在了海岛上,估计是过来帮忙的岛民。我随意地抬头望了一眼,顿时浑身一震,一时僵在了那里。 那是怎样的一群人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详述,但是如果你看过《生化危机》系列电影的话,我就很容易向你解释了眼前的情形:那简直就是一大波的僵尸啊!迎面走来的这群人,个个衣衫褴褛,步履蹒跚,面色灰败,神情愁苦,望向我们的眼神里,带着凶狠与怨恨。我这时才发现,有一群持枪的巡警和我们一起上了岸,将我们和那些岛民分隔开来,我想如果不是这样,那些岛民极有可能会冲过来攻击我们。 眼前有多少的岛民,漫山遍野的根本就看不到边际。我抬起头向着岛上远眺,看到这片看似美丽的岛屿,事实上却简直是一座巨大的垃圾场,到处肮脏破败,遍地污水,所谓的住宅区,也不过是一片用废弃的建筑材料堆砌起来的小棚屋,歪歪斜斜的不成样子,还有一些被凿孔的巨大岩石,也有一些小孩和老人在里面栖身。这里看起来就像是几百年前的贫民窟,没有半点现代文明的踪影。 这里,是一片贫瘠的荒漠。 “这……这是什么地方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忍不住恐惧地喃喃自语。 “看那边。”洪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他冷冷地冲前方扬了扬下巴。 我顺着他指示的方向走过去,看到地上立着一座石碑,上面清楚地记述了这座岛的历史。 遗爱岛,并不是这座岛的名字,而是现存所有岛屿的统称,这个名字,或许表达着人们对陆地文明的怀念吧。 这里原本是喜马拉雅山脉,现在成了喜马拉雅群岛。自从人类进入海底之后,这些岛屿就成为了流放犯人的监狱。然而没过多久,海底城里就出现了严重的资源短缺,各种棘手的问题,人类并没能够摆脱末日的威胁。 直到三十年前,秦海博教授提出了“冥想术”的基础理论,倡导人们利用冥想的力量改造自身,适应海底的生活。这套理论被证实可行,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资源的短缺。 十年前,海底城议会通过了法令,凡是18岁以上50岁以下的居民,必须接受冥想测验,无法通过测试的人,会被认为是耗费了过多的资源,拖了全人类的后腿,将会被流放到遗爱岛上。海底城会为岛民提供基本的生活保障。然而这个基本的保障……事实上是无法保障所有岛民的生活的。 我全身颤栗了起来。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冥想测验会是如此得重要,为什么小美他们会在潜艇上恐惧的哭泣。 无法通过测试,就意味着会被全人类所抛弃。 每年的测试,会有多少人被淘汰?会抛弃到这样的荒岛上? “所有的学生,跟在我的后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人群中央大声喊,那是我们的校长,我注意到他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刻意的残忍和决绝。我心头一阵恐惧,预感到将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出现在我们面前。 同学们跟随老校长斜穿过岛屿,来到了海岛的西面,我们看到那里有一片平缓的山坡,山坡上长满了粗壮树木。此时是深秋时节,那些树上光秃秃的没有树叶,可是远远望去,却能看到有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悬挂在粗壮的树枝上,随风轻轻摆动。那些是什么?是果实么?那看起来也太大了一点。 我们又向前走近了一点,这才看清了那些东西的模样,我顿时两脚一软,瘫倒在了地上,周围响起了一片惊恐的尖叫,还有许多人跪倒在地上,拼命地干呕。那些悬挂在树上的,是人!全部都是上吊的人!成千上万,数不清有多少! “没见过吧,哈哈,在海底肯定看不到这么壮观的景象吧。”两个岛上的小伙子笑嘻嘻地说着,爬到了附近的一棵大树上,将脖子伸进了早已系好的绳套里,然后从树上跳了下来,顿时身体悬空,两脚乱蹬,白眼直翻。 在一棵大树的底下,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挥舞着手中的砍刀,大声呼喊:“还有谁想上来试一试!”他赤裸着上身,胸口和砍刀上都沾满了鲜血,他的脚边躺着好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越来越多的岛民涌到了山坡上,像是在表演一样在我们面前做出种种古怪的举动,我没办法详细地描述,我甚至不敢直视他们,我只能用这样的一个词语来概括他们的举动——自杀。 他们在进行着死亡的游戏。 “这里,就是遗爱岛上的绝望坡。”校长两眼直视前面,他努力想要维持平静,可是双手却是忍不住在微微颤抖,“绝望,这个词可以很好地诠释岛上的生活。如果明天你们无法通过测试,这也将会是你们的未来。并不久远的未来。” 我这时才明白,这次运送物资的仪式,其真正意义在于激励我们,或者说用死亡威胁我们,尽全力通过明天的测试。 “不要!不要去死!你们快去阻止他们呀!”一个女生精神崩溃了,哭喊着朝山坡扑过去,可是很快被身旁的老师拉住了。 “我们不能。我们救不了他们。”秦老师回过头,目光从我们的脸上冷冷扫过,“时至今日,海底城里,能源短缺的问题依然十分严重。能否运用冥想术在海底生存,有一个很明确的界线,在生存线以下的人所消耗的能源,是线上的人的上百倍。如果我们同情这些无法通过测试的弱者,就等于是要让全人类滑向灭绝的深渊。” “不能通过测试的,就一定是弱者吗?”我不服气地问。 “是的。”秦老师很肯定地说,“冥想术测试的是人内心的力量,它综合了所有的因素,是对人类优秀与否最为准确的判定方式。” 我没有再说什么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眼前所见到的一切令我精神恍惚,我就仿佛是身处一个荒诞的噩梦之中。 “怎么,叶大小姐又大发善心,想要拯救世界了吗?”我的身后传来了一个语带嘲讽的声音。我回过头,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站在我的身后。只一眼,我就知道这个女生不是个什么好人,因为她长得实在太漂亮了,漂亮得近乎完美。我看过许多影视剧,那些因为美得过于标准而没有什么辨识度的女人,通常都是大反派。更何况这个女生脸上的表情,高傲得就仿佛她是这整个世界的女王。 我皱了皱眉头,厌恶地说:“我怎么想,关你屁事。” 女生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我知道,小维是不会这么和别人说话的。 “哼,你又神气什么?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聪明绝顶的小神童吗?”那个女生有些恼羞成怒了,“科学只会给人类带来灾难,已经被这个时代所摒弃。只有冥想术才能够拯救人类,不懂得冥想,你不过是废人一个!” 我实在不想理会她,冲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身走到了一边。女生气得脸色发青,冷笑一声,伸手捂住嘴,从嘴里哼出了一声假得不能再假的“阿嚏”,我只觉一股强劲的气流直冲过来,猛地将我推倒在地上,我的膝盖上一阵疼痛,已经被擦破了一块皮。 周围的同学齐齐一阵惊呼,有几个同学在大声地责备那个女生,然后更多的人则是惊叹于她惊人的实力: “天啦,居然能够在陆地上刮起大风!傲渊的冥想术已经修习到这种地步了吗!” “难道没有海水作为媒介,也能够施展冥想术吗?” “以前还以为洪流是学校里最强的冥想师。现在看来,他和傲渊谁更强一点,还真的很难说呢!” 傲渊,原来这个女生名字叫做傲渊,真是个男人婆的名字! 傲渊优雅地冲我微微一笑:“对不起啊,我打了一个喷嚏,这种事情,又不是我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 我骂了一句脏话,摸起一块板砖就要冲上去和她拼命。然而我还没来及爬起来,又一阵狂风从我面前刮过,傲渊凭空从我眼前消失不见了,等我再看到她时,她已经四脚朝天,狼狈不堪地躺在了山坡下面。 洪流面若冰霜地走过来,冷冷地说:“对不住,我放了一个屁。这种事情,又不是我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 周围的同学一阵哄笑。 傲渊气得直脸上都快滴出血来了,她一翻身坐了起来,闭上了眼睛,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她的身上扩散开来,山坡上的大树都开始“簌簌”摇动。洪流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迅速闭上了眼睛,将双手平平举起。 “够了!”秦老师一声厉喝,小山坡又重新归于寂静,“都这么有本事是吧!真有本事就把力气攒着,明天冥想室里见真章,给我拿个全城第一的成绩回来!” 傲渊恨恨地瞪了洪流一眼,一转身走开了。其余的同学也相互窃窃私语,各自散去了。 “她是在嫉妒你。”洪流回头小声对我说,“只要有你在,任何的考试,她都只能拿第二。” 原来是这样。 小维,还是一个让人妒忌的小神童呢。 仪式结束,大家开始陆续撤回潜艇上。我和洪流刚走出绝望坡,忽然两个黑漆漆的人影从树林里冲了出来,拦在了我们的前面。两人浑身上下都糊满了烂泥,看不清他们的长相。 “洪大少爷,刚才那一手可真是威风啊。最近日子过得挺舒坦吧?没有忘记你自己姓什么吧?”站在前面的年轻人,脸上带着一丝很欠扁的冷笑。 洪流冷冷地向前迈出了一步,我以为他要动手打人,慌忙拉住了他的衣袖,可是他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答应我,离这个地方远一点。”洪流双眼直视前面,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还有,替我照顾好爸爸……哥哥。” 爸爸?哥哥?难道…… 我心脏一阵狂跳,还没能够反应过来,洪流已经大步地离开了。 第4章、月球侵略者 我们回到了潜艇上。大家的情绪变得更加低落沮丧了,黎小美像是得了寒症一样全身不住地颤抖。我没有去安慰她,我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去安慰她。 潜艇载着我们回到了海底城,我不想回家,也不想去学校,于是在广场上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了,回想起在岛上见到的种种情形,心中只是一阵阵的难过。 救世主,救世主……呵,我当真又救得了谁呢? “喂,发什么呆呢?在想岛上的事情吗?”洪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的身后,在我身旁坐下了。 我点点头,把脸扭到了一边,不敢去看他。我害怕自己会哭起来。虽然我现在借住在小维的身体里,可我毕竟还是个男人。 “别想那么多了,坚强一点。”洪流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说,“要是连叶医生也这样愁眉苦脸的,那小美他们该怎么办呢?” 叶……医生?等一下,小维不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吗,怎么变成医生了?我一时有些迷糊了。 “行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跟我来,他们都在等着你呢。”洪流站起身来,顺手将我也拉了起来。我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也懒得再去问,在这个世界里,我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整日里问这问那的像个二百五,跟着去看看就知道了。 洪流领着我在广场边上的一个住宅区里,七弯八绕地走出了一段距离,最后来到了一间舱室跟前,看门口的布置,这里应该是一间礼堂或者是会议室吧。洪流微笑着冲我点点头,鼓励我走进去。 我推开门,向前迈出了一步,立刻像被烫着了似的弹了出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了我的身上,目光带着殷切而明显的期盼,汇聚成了一股巨大的压力,粗暴地将我推了出来。我胆战心惊地往礼堂里扫了一眼,礼堂里密密麻麻地坐满了学生,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无限的愁苦中残留有一丝丝的希望。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坐在第一排最显眼的位置,那是小维的好朋友黎小美。 “他们现在很需要你。”洪流在后面拍了拍我的手臂,轻柔的声音里充满了鼓励,“你不记得了吗?以前,你最喜欢和同学们聊天,听他们诉说心事,为他们开解烦恼和困扰。大家都说,你是天生的、最好的心理医生。” 原来,叶医生的称呼是这么来的呀。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此刻坐在礼堂里的,都是冥想能力较弱的学生,没有什么把握通过明天的冥想测验。他们是想要我给他们一点安慰。 小维的确拥有这样的天赋,她的一个简单的微笑,都能够让人感到内心宁定。 可是我……我自己都是个需要人安慰的苦逼小子,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废柴,又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别人呢? 我一时僵在了礼堂的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恨不得一头撞死。 同学们的眼神,渐渐由期待转变为了失望,挫败的情绪像潮水般涌来,迅速将我吞没,我就仿佛是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不断地下沉,下沉。 如果世界真的要毁灭,那么就在此刻毁灭吧,我不是什么救世主,我拯救不了世界,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脚下一阵剧烈的震荡险些将我晃倒在地上。我吓得脸色一片煞白,我此刻可是身在一座比纽约还要庞大的海底城内,整座海底城浑然一体,什么样的力量能够将它撼动呢? 难不成是有上帝或者造物主什么之类的人物听到我的心声,特地显灵来实现我的愿望吗? 大哥,我随口说说而已,千万不要当真啊。我以前也许过不少吉祥如意、富贵安康、世界和平这样的愿望,怎么从来都没有人理会? 洪流脸色一变,拉着我飞快地退出了会议室,其余的同学也纷纷跟在我们后面跑了出来,大伙儿很有默契,轻车熟路地穿过了住宅区,来到了附近的一片园林里。海底城里的空间资源十分珍贵,园林的面积也就很有限了,不到四十平米的土地上密密麻麻种满了各种陆地植物,能供人落脚的地方就更少了。附近的居民也纷纷从屋里面出来,挤进了园林里,更是将此处挤得水泄不通。 园林的顶上有很大的一块透明的舷窗,能够看到外面大海里的景物。海底幽幽的光线像极光一样在舷窗外变幻,奇怪的是这么大的一片海域,却一条鱼也看不到。 “你们看那里!”一个女生指着舷窗外面惊呼了起来。众人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有一片黑乎乎的东西正在朝海底城快速逼近过来,随后十几道刺目的火光喷射而至,如同利箭,一阵阵轰隆隆的巨响从脚底下传来,海底城又是一阵阵不同幅度的震动摇晃。众人这时候才看清楚,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原来是数十艘海底战船,远处还有更多的战船正在逼近。海底城的方向,上百艘的梭形潜艇迅速驶出,上前迎战,一时间耀眼的火光在海水中交织成一片。 “不要看了,不要堵在这里,月球人打过来了,快退到市中心去了!这里不安全了!”一大批身穿统一的制服,貌似是警察的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出来,开始疏散市民,民众们也很配合陆续撤离,向市中心涌去。极短的时间内,街道上便出现了许多模样古怪的车辆,有点像是公交车,只是轻便了许多。大家极有秩序地陆续上车,妇女和儿童优先,然后是青壮年,老人们都没有上车,和其他没有上车的年轻人们一起,跟在车辆后面步行向市中心转移。 我起初对这样的安排感到奇怪,不过很快我就想明白了——这样的选择,只是关乎生存,无关道德。 我和洪流奔跑了一段距离,随后被安排上了一辆从市中心返回的空车内,我的脑海里一阵在回想刚才警察说过的话:“月球人?难道这些侵略者,都是从月亮上来的吗?他们是从地球移民过去的呢,还是生活在月亮上的外星人呢?” “为了预防海水泄漏,海底城内设有两百多道防水闸门,即使城市遭到损伤,也可以层层关闭闸门,阻隔海水。所以越靠近市中心的地方,就越安全。”洪流见我一脸迷惑的神情,便小声向我解释。不过这一次,他显然没能猜到我的心思,他所说的并不是我想知道的。 将我们送到市中心后,警方开始为我们安排临时的居所。当然,我和洪流被安排在了不同的地方。“房间里有网络,你刚刚从冬眠中醒来,多看看资料,复习一些有关冥想的知识,准备明天的考试。”洪流对我嘱托了一句,就急匆匆地去了自己的房间。 临时的居所面积很小,不过因为只有我一个人,依然显得空荡荡的。我用手指在感应墙上轻敲了两下,半透明的墙上弹出了一块屏幕,我联通了网络,想要搜索一下有关“月球人”的资料。一些网络电视正在直播外面的战斗,画面不是很清晰,不过依然可以看出战斗十分惨烈,双方已经各有好几艘战船或是潜艇被摧毁,残骸飘散在海水中,铺满了整个屏幕,鲜血染红了大片的海水。又一艘侵略者的战船被炮弹摧毁,网络电视给了一个特写镜头,我清楚地看到了几个人从残骸中掉了出来,他们的模样和地球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他们似乎无法在海水中生存,他们惊恐地挣扎着,大量的气泡从他们的口鼻里逸出。 他们痛苦的脸庞,仿佛就在我的眼前,我颤抖着将鼠标移到了屏幕的右上角,想要关掉直播。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忽然在我身后响起,我吓得慌忙转过身来,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屋子里,正在轻悄悄地朝我走过来,他看起来有几分面熟。我细想了片刻,记了起来,他是叶小维的爸爸,也就是我现在的爸爸。 可是不对呀,爸爸此刻不是应该在很远的地方办公吗?没道理也不通知自己一声,忽然间就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了呀。 我下意识地望了一眼他的身后,大门依然紧锁,他是怎么进来的? “你是什么人?”我警惕地往旁边退了两步,随手抓起了旁边的一个不锈钢杯子紧握在手中。 “你的警觉性很高嘛,这样很好。”“爸爸”冲我微微一笑,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站定,他的脸瞬间拉了下来——那是真正的拉了下来,就好像他的整张面皮从脸庞上脱落,五官变得模糊一片。随即他的全身都开始起了变化,就像是一具蜡像在烈焰的烘烤下开始融化,表层的颜色褪去,露出了银色的内质,周身也变得模糊。片刻后,他的身体又开始凝聚,五官与轮廓重新清晰了起来,色彩显现了出来,我看到了一张和小维一模一样的脸庞,只是眼前的这人,与小维的气质差异太大,她留着一头利落的火红色短发,身穿一套紧身的黑色皮衣,凸显出了曼妙的身材,显得英姿飒爽。 我呆愣了几秒,惊喜地叫了起来:“狄安娜!” 这是溯流者组织为我制造的,跨越九界的守护神狄安娜。“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来呀?你们如果再不出现,我还以为你们是逗我玩儿呢。” 狄安娜面无表情地说:“我们为了迎接溯流者,已经筹备了五十多年,每一个细节都必须注意,我们特意选择在冥想测验的前一天发动空袭,就是为了减少伤亡。让溯流者等候了几日,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说到这里,狄安娜侧身指了指我身后的屏幕,“我们组建、调配、调动这支两万人的海陆空舰队也需要时间。此外,地球的智能防空网系统十分强大,我们选择在太阳风暴爆发的时刻发动空袭,也能够增加成功的概率。如此耽搁了些时日,还望溯流者能够谅解。” 我一时被惊得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来,狄安娜就是月球侵略者之一,难怪她会那么巧在这个时候出现。月球人发动空袭,只是为了来迎接我,那也就说明在这个世界,溯流者的基地是建立在月球上的,同时月球应该也已经基本被溯流者组织所控制。只是,他们为什么会与留在地球上的人类交恶,以至于回一趟“娘家”都要如此大动干戈呢? “我知道你现在心中一定有许多的疑问,但是眼下形势危急,地球方面的军警此刻一定在四处搜捕月球战士。请溯流者以大局为重,现在就跟我离开这里,在回月球的路上,我会慢慢向您详述,解开您心中的疑惑。”狄安娜向我伸出了右手,满脸诚恳地望着我。我茫然地点点头,向前迈出了两步。 身后响起了一阵低沉悲伤的音乐,我这才想起来,感应墙上的屏幕还没有关闭。我回过头去,就看到一张苍白无辜的脸,漂浮在我的眼前。外面的海战已经结束了,月球的战船毫无征兆地发动突袭,又毫无征兆地撤退了,消失在了海底,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战场。他们发动突袭的目的就是为了突破地球人的封锁线,让狄安娜潜入海底城找到我,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预见到,当狄安娜带领我返回月球的时候,这些战船还会回来,发动另一场袭击。 屏幕上开始展示战场,镜头不紧不慢地移动,屏幕里满目都是战船和潜艇的残骸,隐约可以看到其中夹杂着一些或完整或残缺的肢体,偶尔还有少数幸存的地球士兵正在发动冥想术,朝搜救的潜艇游去,猩红的血水像烟雾一般弥散。镜头拉动了好几分钟,依然看不到战场的边缘,这场战斗的规模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的心脏紧缩了一下,一时心绪纷乱如潮,在遗爱岛上看到的种种悲惨的画面,在我的眼前不断闪现,一个小时前在会议室里,黎小美那张愁苦而失望的脸庞,也仿佛已经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们的时间很宝贵。”狄安娜在后面小声地催促。 屏幕上的镜头还在移动,我暗暗下定了决心,缓缓转过身去:“我现在还不想走。” “不想走?”狄安娜皱起了眉头。 “是的。我希望你能够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我,然后我们再决定怎么去做。” 狄安娜没有回答,而是略带一丝愤怒,直直地望着我。 “如果我真的是溯流者,是救世主,我希望我可以决定自己的行动,否则我可能永远也想不清楚——为什么是我?”我直视狄安娜的双眼,坚定地向后退了两步。 狄安娜沉默了许久,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5章、奔月 末日组织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制造灾难,挑起混乱,然后趁火打劫,趁乱牟利,培植势力。 虽然末日组织的宗旨是毁灭世界,但是只有在对付溯流者的时候,他们才会很卖力地贯彻这一宗旨,而在其他的时候,他们的目的更像是为了统治世界。 大洪水时代的来临,更为末日组织提供了绝佳的舞台。人类文明面临灭绝的危险,末日组织借机挑起各方矛盾,同时使用威逼利诱种种手段,接管了许多地区的防汛工程。在大洪水时代,防汛工程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头等大事,掌握了防汛工程,就等于是掌管了生杀夺予的大权。末日组织以此作为筹码,进一步掌握了更多的权力,势力不断扩大。 而与此同时,溯流者组织却不得不做出种种努力与牺牲,抵抗洪灾,以确保人类文明的延续。此消彼长,双方的实力差距越拉越大,末日组织暗地里操控各股势力,对溯流者的成员展开了大肆的搜捕和暗杀,溯流者的组织几乎被损毁殆尽。 长此以往,溯流者必然会全军覆没,到时候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末日组织毁灭世界的阴谋了。当次危难时刻,溯流者的领导者当机立断,决定组织成员全体撤往月球,暂避末日组织的锋芒。 溯流者和末日组织都是隐形的组织,世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溯流者在全世界有十万以上的成员,全体迁往月球,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自然不可能在暗地里进行。好在溯流者组织内部拥有许多的精英人士,他们利用自己的公众影响力,倡议人类向月球移民,暂避洪灾,等到洪水退去后,再回归地球。 这项倡议自然遭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且不说向月球移民在技术上是否可行,月球的面积有限,就算人类将它挤得满满的,也住不了多少人,到时先行移民的人类耗尽了地球的资源,留下来的大多数人岂不是更只有束手待毙? 地球联合政府否决了这项倡议,并决意向海底移民。然而,向海底移民毕竟不像月球移民那么稳妥,难以确保长久的稳定与生存,在溯流者的操纵下,少数科技发达,经济富足的地区仍然在偷偷筹备向月球移民的活动。这些活动被末日组织的特工曝光后,引起了公众的极大愤慨,在末日组织的操控下,联合政府宣布向月球移民是反人类的罪行,不久后即开始抓捕和杀害移民月球的倡议者,许多的地区因此爆发了冲突和战争。 面临前所未有的大洪水,人类分裂为了两派:一派是由末日组织支持的绝大多数,提倡向深海移民,被称之为海派;一派是由溯流者支持的少数人,提倡向月球移民,被称之为空派。末日组织的种种行为,未能够阻止月球移民的进行,空派很快建造起了数千艘大飞船,准备向月球进发。然后就在移民开始的前一天,在末日组织的煽动下,海派的大批民众与军队向移民者发起了攻击。为了确保移民的顺利进行,空派的军队朝海派的队伍投放了十七枚核弹,摧毁了他们的主力,造成了数百万人的死亡,其中有近一半人是平民。至此,海派与空派彻底交恶,双方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空派近两亿的民众顺利地迁往月球,溯流者除少数成员自愿留在地球作为内应,其余成员也尽数逃往月球,避免了覆灭的噩运。而另一边,海派向海底移民的工程却不怎么顺利,自始至终事故不断,伤亡惨重。海派民众将这些不幸归罪于空派,认为是他们的月球移民耗费了过多的资源,才导致了这些事故的发生。 “现在,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如何大费周折了吧。”在整个讲述的过程中,狄安娜都显得极为平静,语气和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而我在一旁,却听得思绪如潮。几百万人的性命啊,我长这么大都还没有见过一百万人吧,在狄安娜说来却如此得轻描淡写。为什么这整个故事在我听来,末日组织更像是正义的一方,而溯流者却像是反派?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道德的问题。”狄安娜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我想可能是她的程序里拥有心理学的相关知识,让她很懂得察言观色,“末日组织与溯流者的战争贯穿整个人类文明史,仅仅在这个世界,历史上至少有五次,末日组织差一点点就达成了他们的目的,毁灭了世界。如果过去的我们没有采取类似的极端手段,今天我们也不必面临这样的抉择。” 狄安娜的这一番话,也不无道理,我想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道德困境”吧。在过去那一段吃不饱饭,也没什么事做的日子里,我经常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思考这些问题。道德,不过是一种共生的生存规则,用以压制低级狭隘的生存本能。本能是一种落后的生存规则,许多本能变得不利于个体的生存,因而被道德所取代。 然而,如果有一天,道德也变得不利于人类生存呢? “你老实告诉我,这一次的战斗,溯流者死了多少人?” “五千人左右吧。” “那么地球方面呢?” “应该比我们稍多一点。” “如果我跟你回月球,是不是还要和他们再打一场?” 狄安娜缓缓点点头:“为了确保您的安全,我们必须首先摧毁他们的封锁线。”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静静望着屏幕,沉思了许久。镜头终于拉到战场的边缘,赶到的军警运用冥想术将战死的双方士兵的尸体移出了战场,堆叠在海水中,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五千人,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多得多,那么一百万人呢? “这段时间,你先找个地方潜伏下来吧,我还不能跟你走。” 狄安娜愣了一下,几步走到我的面前:“难道,那些战士就白白牺牲了吗?” 她的神情,看起来很愤怒。我不知道她的智能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或许只是她的程序操控她做出了这样的反应,也或许她真的会感到生气。在我看来,她的一举一动与人类没有不同。 “那么,在我们的新计划里,最好能够让这些战士的牺牲,变得有所意义。”或许是受到了死亡的刺激,这一刻,我的脑袋前所未有的清醒,我忽然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儿救世主的风范了,“你们的计划,是在饮鸠止渴。挑起战争,正是末日组织所希望看到的。就算我跟你去了月球,如果地球人攻上了月球,我们照样得完蛋。不要再增添仇恨了。我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制定一个新的计划。” 狄安娜盯着我的双眼,直直望了好一会儿,平静地说:“是‘饮鸩止渴’。” 我脸一红,冲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过身关掉了感应墙上的屏幕。 第6章、天使的阳光 一夜未眠。 首先,我用了五分钟制定了一个简单的计划,遭到了狄安娜的残酷鄙视。然后,前半夜,我厚着脸皮,为了实施我的计划向狄安娜咨询各种信息,起初是采用我问她回答的形式,后来狄安娜也会主动透露一些她认为可能会对我有所帮助和启发的信息。后半夜,我们开始根据掌握的信息来修改和完善我们的计划,狄安娜不再嘲笑我的计划,因为新的计划有一大半是她的主意,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已经拥有了一个相对完善的计划。狄安娜依然认为我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不过可以放手一搏了。 讨论的过程中,大部分的时间,我的双眼都望着狄安娜那张和小维一模一样的脸庞——在狄安娜没有出现的时候,我经常会对着镜子,望着我现在的脸庞发呆,那时我的脸庞一定是带着笑容的,或做作或僵硬。 我很想念小维的笑容,那是我十八年的生命里少有的一抹光亮。 狄安娜并不怎么在意我的目光,只是偶尔好奇地回望我两眼,她淡漠的表情时刻提醒着我——她并不是叶小维。 我感到了无比的沮丧,似乎做什么都没有了兴致。可是很快我又想到,只有完成了“溯流”的任务,我才能够回到我的世界,再次见到小维。就像是马戏团的猩猩,只有完成了表演才能得到奖赏。 只是完成这场“表演”,需要多久呢?一千年?一万年?我无所谓,不过是最多九次穿越而已,从第一次的经历来看,并不是多么困难。 我们确定了行动的细节,我将其记录在了电脑里。此时已经是清晨六点多钟,我的脑袋晕沉沉的像要炸裂开一般,好在冥想测验是在下午举行,我还有时间大睡一觉。“你找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呆会儿吧,不然你盯着我我没法儿睡。”我嘴里虽然这样说,可是刚脱下外套,一碰到柔弱的棉被就立刻沉沉睡去了,也没注意狄安娜是不是还在我旁边。 可是刚睡着没多久,我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我翻了个身,没有去开门,想要假装自己不在。可是一分钟过去了,对方似乎并没有停止敲门的意思,我极不情愿地从床上滑下来,穿着背心和短裤就走过去开门。摸到门把手的一瞬间,我才想起来,我现在是女生叶小维,而不是邋遢的钟源了。于是我又极不情愿地回到床边穿好了衣服,再回去开门。不出所料,站在门外的是洪流。 “你昨晚没有睡吗?”洪流看到我两眼通红,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唔,我在网上翻了一夜的资料。”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洪流惊诧地望着我,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一丝气愤:“你不知道今天要举行冥想测验吗?你不知道好的精神状态对于冥想有多么重要吗?测试不及格,可是要流放到遗爱岛的!” 关你鸟事啊! 我低着头不让他看见我的脸,用力地揉自己的眼睛,努力压下心头的火气。糟糕的睡眠,足以将任何人变成一桶火药。 我揉了好半天,才终于将心头的火气压下去,然后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甜美的笑容,又卖萌地吐了吐舌头:“你放心,测试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 “你……已经解决了?”洪流一脸迷惑的神情。 “你先回去吧,一个小时后再来找我,我把我的计划说给你听。” 洪流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已经果断地将他推到了门外,关上了大门,然后才回过头来寻找狄安娜。狄安娜躲在房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把自己变成一尊石膏像。 “狄安娜,我们开始吧。” 乳白的色彩从狄安娜的周身褪去,她的体表像被风吹过的水面一阵波动,随即变成了一个很不起眼的胖嘟嘟的男孩。她面无表情地望了我一眼,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我有一个小时。我连外套都懒得脱,又一头栽倒在床上。 一个小时远比我想象的要快,我感觉自己才睡了不到一分钟。 狄安娜在洪流之前将我叫醒,将我需要的东西交给了我,然后回到了角落里,又变回了那尊石膏像。一秒钟后,洪流敲响了房间的门,我走过去打开了门。洪流看起来依旧忧心忡忡。 “你说你解决了冥想测验的问题?”他满脸不相信的神色。 “没错。”我朝门外望了望,见周围没有什么人,就一把将他拉进房里,关上了门,将他拉到床边坐下了。洪流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有点紧张地吞了口唾沫。这样的情形,确实是有点小暧昧。 “你是喜欢我吗?”我问。 “什……什么?”洪流显然被吓了一跳。 “我是说,你为什么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助我?我们不是普通的朋友,对吗?你表现得更像是我的监护人。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洪流确定了我不是在向他表白,这才松了一口气:“你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什么?不记得你对我好的原因吗?嗯,我不记得了。我想要知道。我必须确认一些事情。” “那么你还记得我的家人吗?” “不记得。我们在遗爱岛上遇到的……那是你的家人吗?” “是的,那是我的爸爸和哥哥。”洪流的神色十分平静,可是声音却微微有些颤抖,“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先后被流放遗爱岛。那个时候还没有冥想测验,可是海底城里物资短缺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只有犯了罪的人才会被流放。而在此之前,我的母亲就在一次暴乱中,因为哄抢粮食,被开枪示警的安保人员误杀。那一年我五岁,读小学一年级,我的亲人都离开了我,我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因为生存环境的不断恶化,出身论又开始盛行起来,许多人认为那些不适应海底生活,或者是本身基因就有缺陷的‘旧人类’应该被淘汰掉,将资源留给优秀的‘海底新人类’。而我,很自然地被出身论者认定是拥有基因缺陷的劣等人,迟早会和我的父兄一样因为犯罪而被流放。” “怎么会,你那么帅!他们脑子烧坏了吧!”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洪流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这种年代,谁会在乎你的脸,生存能力才是关键。那时,我也想过,要做出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改变他们的看法。可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又能做什么呢?作为一个学生,我确实不是读书的料,也许大多数人在那种环境下,都没无法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同学们都嘲笑和歧视我,老师们不喜欢我,有那么一阵子,我也相信了他们的说法,我的心脏里填的满满的都是怨恨和愤怒,脑子里全是杀人的念头,我想他们是对的,或许从我出生的那一刻,我的基因就已经注定了,我会成为一个杀人犯。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傻乎乎的小姑娘来到我的面前,告诉我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是一个天生的弱者。那个傻姑娘,就是我们的小班长,叶小维医生。” 洪流转过脸来,感激地冲我微微一笑,我的心口猛地跳动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了第一次见到小维时的画面。我很能够理解洪流当时的感受,小维就是一个救人于苦难中的天使。 “你对我说,我那么漂亮那么聪明,怎么会是劣等人呢,在我的身体里一定潜藏着一股巨大的潜能。等我们的年纪大了,升上了中学,接触到了新的学科,也许我就能发现自己的天赋,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那时候,我根本就不相信你的话,我觉得你说话的样子好傻好傻,然而就是你这么傻的女孩,每门功课都是年级第一,或者我真的拥有什么隐藏的天赋。你居然用这样的方式让我恢复了信心。此后,没过多久,海底城里所有的学校都开设了一门新的课程——冥想课。校方对这门课程的重视程度,超过了其他所有课程的总和,而我在冥想方面也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这一切还真让你给猜对了,我的身体里潜藏着巨大的能量。仿佛一夜之间,我从一个问题学生变成了全城的尖子生,再没有人歧视和嘲笑我,甚至有一些同学和老师开始讨好和巴结我。他们让我觉得恶心。甚至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他们的憎恨与日俱增,因为他们曾经歧视和排斥我,在那样的环境里,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想让我死!他们想让我死,我就永远不可能原谅他们。” 洪流越说声音越冷,我感觉到房间里仿佛有一阵寒气在弥漫。房间里的气温降到了最低点,洪流却忽然转过脸来,朝我淡淡地一笑,那笑容像是一抹温暖的阳光,瞬间穿透了迷雾,融化了冰雪。洪流轻轻抓住了我的一只手:“你说的对,我们不是普通的朋友,你是唯一的朋友。” 我感到一阵暖意,小维真是一个幸运的女孩,我从来不曾拥有如此的友谊。 “好兄弟!”我大力地一拍他的肩膀,仰天大笑了起来,我这个很爷们儿的举动显然将他吓了一跳,小维大多时候还是很淑女的,“那就让我们荣辱与共,一起度此难关!”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狄安娜给我带来的小试管,在他的面前轻轻一晃,淡紫色的烟雾在里面缭绕变幻,像一只被封印的小妖精。 “这是什么?”洪流好奇地问。 “记得我刚才跟你说过吗,我已经解决了冥想测验的问题。这就是我的秘密武器,你可以把它当作是——兴奋剂。” 洪流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似乎明白了我刚才为什么会有那么剽悍的举动,他忧心忡忡地望了我一眼,用极低的声音嘀咕了一句:“这玩意儿不会把你变成男人吧?” 第7章、冥想测验 理论上,冥想测验是没有办法作弊的。 按照官方的说法,冥想能力的强弱只与个人的精神力量有关,而没有任何一种药物可以提升人的精神力量。 由于测验与测试者的命运直接相关,考场的监察力度也严格到残酷,作弊者一旦被发现,将会被直接流放。 测验在城区的冥想训练中心进行,训练中心的外形像一只巨大的油桶,有许多的管道与外面的大海相连接,里面灌满了海水。一队荷枪实弹的军警围在冥思大楼的外面,不允许任何与测试无关的人员靠近,数千名考生站在离大楼十米远的红线外,等待测试。冥思大楼内共有两百间冥想室,所以一次允许进入的考生也是两百人。 令人极度不爽的是,我和那个臭屁到极致的美女傲渊分在了一组,她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和四周的同学说说笑笑,时不时地回过头冲我冷嘲热讽两句:“大天才,过完了今天,你的成绩单上就又该添一个第一名了。要不是你生了病,这个名次几年前就该归你了,对吧?” “大天才,干吗这么坐立不安的呀?这么迫不及待啊?是不是觉得身体内充满了力量,不让我们见识一下心里不舒服呀?” “按理说冬眠后醒来的人不适宜进行冥想,不过这对于天才来说可不是什么问题,是吧?” 我竭尽全力,忽视她的存在。好在我的位置比较靠前,等了没多久就轮到我了,我进了冥思大楼,找到了自己的考场,3017号冥想室。冥想室形状狭长,看起来更像是一条走廊,从中间分为两半,左侧坐着六位监考老师,右侧是一条刻满了数字的百米跑道,起点处放着一只一百公斤重的青铜鼎。测试的内容就是运用冥想术,操控海水向前移动青铜鼎,移动的距离越远,分数越高,若能够将青铜鼎移至终点,则获得满分。 主考官用低沉的声音报出了我的名字、身份证号和考号,确认了我的身份。 “行了,可以开始了。” 我闭上了眼睛,按照洪流的指导,努力平复心情,将脑海中的所有杂念摈除,果然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体内涌动,它融在我的血液里,游遍了我的全身,随后又从我周身的每一个毛孔向外涌出,像无数根触手,向外延伸和摸索,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海水的存在,它仿佛和我身躯融为了一体。 我感知到了铜鼎的存在。 我双手向前平平推出,那股力量随着我的动作向前方疯涌而出,铜鼎很轻易地就被我推动了。这是我第一次运用冥想术,心头不禁一阵振奋。铜鼎移动到了大约90米远,我这才感到有一点吃力,我没有坚持,让铜鼎落地,90米的距离足够及格了。 我睁开眼睛,看到六位监考官全都睁大了眼睛惊诧地瞪着我。90米并不算是一个特别优异的成绩,但是冬眠后醒来的人不适宜进行冥想,能够勉强通过测试就算不错了,我这个成绩算是创造了奇迹。 我走出了冥思大楼,第一眼就对上了傲渊的目光,她看到我一脸轻松模样,显得很失望。她轻轻握紧双拳,轻蔑地望了我一眼,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我冷笑了一声,穿过人群,从她身旁走过去。 我很清楚马上会发生什么。她想要赢我,根本没有可能。 我站在人群的外围,背对着冥思大楼,默默地等待。等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我慢悠悠回过头,看到二楼的一间冥想室的外墙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一只青铜鼎悬在离冥思大楼差不多五十米远的空中,缓缓旋转。透过墙上的窟窿,我看到洪流站在那间冥想室内,跑道的起点处,他紧闭双眼,意态悠闲,双手自然下垂。 “见鬼,他连手都没有抬起来!”人群中有人高声惊呼了起来。众所周知,恰当的肢体动作能够极大地发挥冥想术的威力。 这一声像是一滴冷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里,人群中瞬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和纷乱的议论声,现场乱成一片,傲渊脸色一片苍白。洪流平举起双手,身体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飘在半空中,穿过了墙上的破洞,像一个天神降落在了人群中。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洪流被团团围住。我站在人群外,与他四目相对,用口型对他说了一句:“分头行动。” 洪流很快被闻讯赶来的记者带走,校方迅速给他安排了一次记者招待会。而我则悄悄离开了冥想中心,回到了家中,第一次给小维的父亲打了个电话:“爸,我想参加今年的执火者选拔比赛。” 第8章、执火者 天神普罗米修斯甘愿承受无尽的苦难,从奥林匹斯盗出火种,偷偷带给了人类。 火种能够为人类造福,却也能够为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科技,无疑就是人类从天神手中盗出的这颗火种。作为滥用科技的恶果,人类遭受了大洪水的侵害将近三百年,险些灭绝,抵制科学技术的情绪也达到了顶峰,各种高新科研项目都被如弃敝履。然而无论大家的主观意愿如何,人类的生存却早已离不开科技的支持,尤其是当人类移居海底后,更是需要大量的高新科技来解决层出不穷的生存难题。所以地球联合政府举办了一年一度的执火者选拨比赛,每年在全球范围内挑选出500名年轻科学家进行各种科研工作。这些科学家由政府供养,不用修习冥想术。 为显示公平,遗爱岛上的流放者也有机会参与比赛,并且每年拥有10个执火者的名额。只是这个数量,对于人数早已超过三亿的流放者而言,希望微乎其微,几近于无。 为了控制赛事的规模,避免耗费过量的人力物力,参赛者的年龄、身体素质、家庭环境等等各种条件都受到了极为严格的控制。按照以我的年龄,根本就没有参赛的资格,不过狄安娜说小维的父亲能够帮我搞到参赛的资格。我一直都不知道小维的父亲具体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在一个秘密的政府机构内担任重要职务。不过既然狄安娜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么肯定错不了。 果然,当天的晚上,我就接到了大赛组委会的电话,让我在半个月后准时参加选拔赛。我和狄安娜当即开始抓紧时间备赛。以我的科学水平,绝无希望通过初赛,到时候狄安娜会代替我去参加比赛,所以我们真正需要准备的,是如何让狄安娜更加完美地顶替我,骗过赛场的保安和评委们。狄安娜是高科技智能机器人,能够完美地模拟人类的各种行为,我将小维的指纹、血型、虹膜结构等各种能够识别身份的数据输入到狄安娜的资料库中,准备工作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而与此同时,洪流开始在各种场合接受媒体的采访,他在测试中惊人的表现,让他在一夜之间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尤其是在今年,全球数千座海底城内,几乎所有测试者的冥想能力都直线下滑,全球被流放者的数量相较于去年翻了一倍。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人们当然迫切地想要知道找到一种方法,提升人们的冥想能力,遏制这种恶劣的局面。 而洪流却在此时保持了沉默。他只是像一个魔术师,不断地媒体面前展示他惊人的力量,对于他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冥想能力的诀窍,他始终守口如瓶。洪流的作为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全球民众的极大不满。 而洪流之所以这么做,当然是因为——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洪流的秘诀,说起来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就是我交给他的那一管“兴奋剂”。 时间跳回到三天前,冥想测验当天的上午。 在我的临时住所内,洪流一脸怀疑地望着我手中的试管:“你说这个是兴奋剂?可是你应该知道,只有在你的内心绝对平静的时刻,才能够发挥出冥想术的威力,兴奋剂只能起到相反的作用。——啊,我明白了,你是要把这玩意儿喷到傲渊的脸上,让她考个零鸭蛋。” 我一下被他逗乐了,冲他翻了个白眼:“我有那么缺德吗?我这只是打个比方,这不是什么兴奋剂,但是它的作用类似于兴奋剂在体育运动中起到的作用,能够大幅提升使用者的冥想能力。” “你没发烧吧?”洪流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我们在第一节冥想课上,老师教给我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冥想能力只和冥想者的精神力量相关,与其他任何的因素都没有关系,你又忘记了吧?” “她被骗了。”我淡定地拨开了他的手,不紧不慢地说,“你们所有人都被骗了。冥想能力,其实和握力、弹跳力、耐力一样,只是我们的一项身体技能而已,只是它隐藏得更深,更加强大。而我手中的这管药剂,就是这种力量的源泉,它和冥想能力的关系,就好比是我们所吃的食物与我们的体能的关系。” 洪流皱了皱眉头,惊诧地望着我:“先不谈我相不相信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自然有我可靠的信息来源,只是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到了合适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 洪流沉默了片刻,从我的手中接过了试管,端详了片刻:“这到底是什么药剂?” “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不过就是一支he-3喷雾剂而已。” “he-3?” “不错。其实,早在一百多年前,人类决定移居海底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会有今天的能源危机,当时全球最顶尖的一批能源专家聚集在了一起,意图一劳永逸地解决海底城的能源问题。这批的专家里,就包括了后来被称为冥想术之父的安德鲁?索耶。安德鲁想要浓缩提取海水中的he-3元素,来为海底城供能,可是人类在这项技术已经花费了数百年的时间,却始终没有什么大的进展。于是,安德鲁别出心裁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人类的肉体上。在安德鲁的眼中,人类的身体就是一个最好的搜集仪器,它总是可以很好地吸收我们所需要的养分。 那么,如果he-3成为了人体所需要的养分呢? 安德鲁耗费了三十年的时光,改造了自己的基因,使他体内的线粒体产生了变异,不仅仅可以进行有氧呼吸来为身体功能,而且还能够吸收he-3元素,进行微型的聚变反应,产生极为惊人的能量。 安德鲁的研究,得到了联合政府秘密而强力的支持,他们组织了一个城区的志愿者,对他们和他们的后代进行了基因改造。 应该说,安德鲁只是为人类开启了一扇大门,他所进行的改造事实上是极为有限。可是我们的身体,我们的基因,敏锐地发现了那扇大门后所蕴藏的宝藏,被改造者的身体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异,这是一个奇迹,这是一个自主的进化,抢救性和建设性的进化。” 我停顿了一下,好让洪流有时间去消化我的话。洪流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你是说,所谓冥想术,其实只是he-3元素在我们体内发生聚变反应释放出的能量,就像是就无数颗超微型的氢弹在我们体内爆炸?” 我点点头:“不错。准确说来,是超微型氢弹的定向爆破。我们的身体,可以精准地控制这些能量的释放,利用这些能量在海水中游动、移动物体、传播声音、制造和摄取氧气。安德鲁的实验获得了成功后,联合政府便系统地对所有的海底移民进行了基因改造。” “可是,为什么不同的人,冥想能力的差距会那么大呢?为什么在释放这些能量之前,需要进行冥思呢?” “这是因为进化不完全的结果。移居海底是一个很匆促的工程,人类的进化也是极为仓促的。如果把变异后的线粒体比喻为一个办事机构,那么有氧呼吸才是它的本职工作,而聚变反应只是一个慈善活动——反正反应产生的能量,也无法被人体吸收。线粒体对这项活动的热情并不是很高,这就需要大脑对线粒体下达命令,并监督它进行聚变反应。可是在人类上数百万年的进化历程中,我们的大脑并没有这项功能,这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需要我们调集全部的注意力,来命令和调控体内的线粒体。” 洪流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悟地缓缓点头:“我明白了,怪不得这些时日,我越来越感到疲乏,施展冥想术也越来越吃力了。” “不错,这正是因为海水中的he-3元素被不断消耗,如果这种情况得不到改善,那么所有人的冥想能力都会不断减弱,用不了多久完全消失。” 洪流骇然变色:“如果形势已经如此严峻,联合政府为什么不采取行动,补充he-3元素,还要刻意隐瞒真相呢?” 我微微一笑,从洪流的手中接过了试管:“这一点,正是问题的关键。” 第9章、新闻发布会 冥想测验结束后,海底城内四处一片愁云惨淡。 今年的测试,未及格的学生数量惊人,我们的学校未通过测试的学生超过了三分之一,月球人袭击海底城的那一天,在礼堂里向我求取安慰的同学,一个都未能逃过。 走在大街上,到处都能看到相拥痛哭的人们,如果你留心观察,还能发现许多神情鬼祟的年轻人,穿着严实的衣物,遮挡住脸庞,匆匆忙忙地在街角走过,就像是在筹划什么阴谋。那些多半是逃亡者,他们企图逃离家乡,在其他的海底城找个地方躲藏起来,躲过被流放的命运。然而很少有人能够成功,海底城是完全由人类建造出来的,联合政府在建造它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今天的局面,海底城内的治安和管制比陆地上的城市要严密许多,绝大多数逃亡者都会在一个月内被抓回来,然后无可逃避地被送往遗爱岛。 明天,所有未通过测试的学生就要接受流放了,洪流抽空回了一趟学校,我嘱托他向校领导提出建议,将所有为通过测试的学生召集在一起,举行一个告别的仪式。洪流现在俨然是学校里最耀眼的明星,校领导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举行仪式的地点就选在校外广场边的礼堂里——叶医生欠他们一次可以振奋人心的演讲。 我走进了礼堂,走上了讲台。礼堂里死寂一片,讲台下密密麻麻的学生,像是画在油画里的人物,周围的气氛冰冷得让人无法呼吸。 我站在讲台上,沉默了足有十分钟,然后只说了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礼堂。 “相信我,我会去救你们。我会带你们所有人离开那里。” 第二天的上午,未通过测试的学生被集中送往全球最大的遗爱岛——巴南岛。我和洪流也坐上了潜艇,顺道去了巴南岛。洪流的沉默,已经让民众的怒火攀升到了顶点,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公布真相了。洪流随即向媒体表示,将会在巴南岛附近的一座海底城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他所知道的全部秘密。消息一出,全球震动,各地记者蜂拥而至。 巴南岛上生活着数千万的流放者,其中许多人都报名参加了今年的执火者选拔赛,为了方便比赛的进行,今年的选拔赛初赛地点就定在了巴南岛附近海域的一座海底城内,也就是洪流即将举行新闻发布会的城市。 我们赶到了预定地点,将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赶出了会场,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来布置会场。为了控制入会人数,我们选择了一个面积不是很大的会场,预计能够容纳两百人左右,我们在会场内灌满了水,不过这是经过了净化了纯净水,不含矿物质和he-3元素。 发布会当天,我和狄安娜都躲藏在会场内很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落里。只有不到两百个座位的会场,硬是挤进来了四百多人,连外面的走廊都被挤得水泄不通。讲台在会场的正前方,足有两米高,与对面的记者席相距两米的距离,无论现场多么拥挤,这两米的距离也是绝对不允许逾越的——今天的发布会,注定不会太安宁。 发布会开始,现场的气氛凝重而肃穆,洪流准时出现在了讲台上。发布会的第一个环节,是洪流的独立发言,洪流神色平静,将我前些时日告诉他,关于冥想术的真相,娓娓道来。发言加上现场演示的时间,总共不超过三分钟,现场不断爆发出惊呼。 发言结束,第二个环节是记者提问。不出我所料,第一个提问的记者,所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正是当日洪流向我提出的问题:“既然形势已经如此严峻,为什么联合政府还要编造谎言,刻意隐瞒真相呢?他们难道想要让人类灭绝吗?这恐怕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吧。” 洪流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说出了我当日告诉他的答案:“他们是积攒仇恨。” 洪流话音刚落,只见一道刺眼的电光在会场中闪过,随即“乒”地一声脆响,洪流的面前凭空出现了几道裂缝,他的脸庞随之扭曲,就好像是他的面前有一道透明的玻璃被击裂了。现场安静了一秒钟,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惊恐的尖叫:“有杀手!大家当心啊!”会场内瞬间尖叫连连,迅速乱成了一团。 洪流面前的防弹玻璃上出现了圆圆的小孔,已经被子弹穿透,可是洪流却似乎毫发无损,始终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抬手将话筒的音量调大,盖过了现场的骚乱声,继续发言:“严格说来,隐瞒真相并不是联合政府的意思,而是一伙鹰派野心家的阴谋,这个阴谋由来已久,许多在任的领导人和我们一样,都是受骗者。众所周知,月球上的he-3元素含量极为丰富,是海水中he-3含量的上万倍,如果民众知道了冥想术的真相,势必会为了生存而谋求与月球方面的和解与贸易往来,这正是向往战争的鹰派野心家所不愿意看到的……” 我闭上了眼睛,努力忽略掉洪流的声音,隐隐听到记者席上有人在小声嘀咕:“妈的,是偏移光线的防弹玻璃,大家从两边往中间扫射!”我迅速睁开了眼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却只看到攒动的人头,什么也看不清楚。密集的电光如同疾风骤雨般扑向讲台,讲台前方的防弹玻璃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张蜘蛛网,满布裂痕,洪流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的停顿:“野心家就是希望看到今日的局面——因为资源的短缺,大量的平民被流放到遗爱岛上,然后死亡,等到民怨积攒到一定的地步,他们就会以自己的方式公布冥想术与he-3元素的关联,然后将罪责推卸到月球人的身上,进而煽动仇恨,挑起战争……” 会场的保安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几人组织打开了过渡舱,开始疏散与会记者,其余几人拎起电棍就冲入了记者席,可惜还没能够找到敌人的踪影,就已经被训练有素的杀手尽数撂倒。这些杀手,毫无疑问是末日组织的人。 “砰”的一声巨响,防弹玻璃终于被完全击碎,几朵明艳的火花在水中绽放,出现在防弹玻璃后面的,是一大片早已经被击烂的电路和机械,并无半个人影。 “操,是屏幕!我们上当了!”我听到台下有人在气急败坏地大骂。 “出现了!”狄安娜一声呼喝,如同一道闪电从我身旁窜了出去,我只看见一道红影在场中闪过,两股你来我往的电光交织成一片。此刻,会场依然四处是逃窜的记者,可是狄安娜的子弹却像是长了眼睛,灵巧地避开了所有不相干的人,迅速击倒了三个杀手——狄安娜不仅枪法极准,而且能在一定程度上预测眼前所有人的行动轨迹。 会场内的记者很快都逃了出去,记者席上只剩下了狄安娜和八个杀手,形势一目了然。杀手们迅速举枪还击,可是狄安娜的行动速度迅如雷电,即使是身在水中似乎也未受影响,杀手们哪里是她的对手?很快又有两个杀手被击倒。 “不要管她了,我们把这里炸成废墟!”一个似乎是头目的矮胖杀手高声呼喝,有两个杀手明显犹豫了一下,而其余的四人却迅速取出了炸弹,便要准备引爆。狄安娜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危险,立即飞身跃起,双手向前一扬,她两手的小臂内侧各自裂开了一道缝隙,随即银光闪动,两枚追踪回旋镖闪烁着彩光飞了出去,在水中划出了两道优美的弧线。随即只听到几声惨呼,三个杀手握炸弹的手已经被追踪回旋镖削断,殷红的血从伤口弥散开来,在水中绽放成了三朵迷人的大红花。 然而这第四个杀手,终究还是来不及阻止,他的大拇指已经顶住了炸弹的拉环。眼见形势不为不妙,那杀手却忽然浑身一震,四肢僵直,似乎是被水中无数根看不见的触手牢牢缠住了,连手指都动弹不得。其余的几个随即也察觉到了这股看不见的力量,仿佛是他们周身的水都已经被冻结。剩余的六个杀手艰难地仰起头,这才发现讲台的上方,屏幕的后面,出现了一个悬空的走廊,洪流站在走廊上,向前平伸出双手,如同一个天神冷冷地俯视下方,隐隐有淡蓝色的液体在他的口鼻边萦绕,那是他片刻前吸食的he-3喷雾剂。 这,就是我们费心布置的会场——在会场的正前方,其实是一块巨大的屏幕,屏幕的显影效果,好到你根本就察觉不到它的存在。在屏幕的后面,离地面五米高的地方有一个悬空的走廊,那就是我、狄安娜和洪流藏身的地方。而屏幕下方的讲台和发言的洪流,只不过是屏幕的投影效果而已。 几个杀手还想要挣扎,狄安娜已经“噗噗噗”几枪,干净利落地将几个杀手尽数击毙。喷出的血液像火焰在会场内漫延,那是战火燃起的讯号。 我、狄安娜和洪流站在三个不同的方位,略有些疲惫地相视一笑。 第一步计划,顺利完成。 第10章、选拔赛 洪流的新闻发布会,很快引起了全球范围的震动,各大媒体争相报道。洪流在发布会现场遭遇杀手刺杀的劲爆事实,使得他的话显得更加可信,也使得幕后真相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这也加快了这一消息的传播速度。 尤其是在各处的遗爱岛上,洪流公布的秘密引发了山崩海啸,一天之内,近千万愤怒的流放者跳进海里,袭击了海底城的居民和过往的潜艇。可是由于冥想能力不足,许多的流放者在进入深水区后溺水,联合政府派出大批的军队,一面镇压暴乱,一面搜救溺水的流放者。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流放者溺亡。 由于溯流者组织撤离了地球,没有人牵制末日组织的力量,在溯流者逃亡月球后的近百年来,末日组织的势力壮大到了惊人的地步,地球联合政府几乎完全落入了他们的控制。虽然民众渴望地球方面与月球人进行沟通往来的意愿越来越强烈,许多城市都爆发了大规模的抗议游行,可是被末日组织所控制的地球政府依然顶受住巨大的压力,毫不松动。 末日组织的舆论工具也迅速对洪流展开了还击,对他轮番轰炸,各种泼脏水,把他身世也挖了出来,说他是为了救出他被流放的父兄才编造了这样的谎言,污蔑他是月球人潜伏在地球的奸细。我们原本打算安排一批骁勇善战的月球战士在洪流的身边,保护他的安全,现在也只好取消了这个打算,以免被敌人拿住口实。不过好在洪流在各地的支持者志愿组建了一支实力强劲的保镖队伍,来保护他的安全——在海底城内,大部分的人都有亲人或朋友被流放,大家能希望与月球方面的贸易往来能够早日达成。 再加上狄安娜的暗中保护,洪流又接连遭遇了几次暗杀,也都幸运地化险为夷。 不过,我们的处境依然十分被动,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对我们越是不利。 我们心惊胆战地,终于熬到了执火者选拔赛开赛的日子。依照计划,狄安娜代替我去了赛场参加比赛,而我和洪流则留在宾馆内等待消息。为了保持联络,也为了统一口径,狄安娜会运用她眼球内置的微型摄像机将她看到的一切拍下来,发送到宾馆房间内的电脑,我和洪流可以在房间内观看到比赛的全过程。 狄安娜报名参加的是机械设计组,她的资料库内存有我的全部身份信息,很顺利地蒙混过关,通过了身份验证。狄安娜的排号比较靠后,等待了好几个小时,才终于轮到了她。狄安娜指挥拖车,带着她的参赛作品进入了赛场。她的作品是一艘小型的载人飞船,能够容纳五个人,是她用月球上带来的一个太空逃生舱改造而成。其实她也没有做什么大的改造,不过是添加了几个唬人的装置,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 比赛的第一个环节,是理论展示。狄安娜将准备好的资料分发给了五位评委,然后敲开赛场感应墙上的屏幕,就着图片开始介绍她的作品:“我的飞船,与普通的飞船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它的能量转化装置,它运用到了一种超前的量子物理理论,对能量的理解和利用,都超越了现存的概念。简单来说,我的这艘飞船,只需要一枚9号核电池,就能够运载三个成年人,飞离地球。” 此言一出,评委席上顿时哗然。“9号核电池?飞离地球?”一个满头白发的评委忍不住嗤笑了起来,“一枚9号核电池,不要说让飞船飞离地球,连让它达到了第一宇宙速度都不可能,你这个所谓的超前的物理理论,连最基本的能量守恒定律都不符合。” 狄安娜十分严肃地摇摇头:“从哲学的层面来讲,只要你有能力催发出来,任何物质所包含的能量都是无穷的。我这套物理理论对能量的理解和利用,都是运用现今的科学观点所无法想象,并没有违背能量守恒的地方。” 一个光头的评委扬了扬手中的资料,不屑地说:“这就是你这套能量转化装置的理论基础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根本看不懂,这些歪歪扭扭的符号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狄安娜面不改色地回答:“这套理论,是我根据一套大洪水时代之前的科研资料,推演总结出来的,里面这些陌生的符号,都是大洪水时代前的科学家专为这套理论而发明出来的。这套理论非常复杂,为了节省时间,你们拿到的,只是我简化后的资料。” 狄安娜此言一出,五位评委不禁相顾失色。众所周知,大洪水时代之前的一段时期,是人类科学发展的鼎盛时期,此后由于洪灾和人类对科学的憎恶情绪,的确是有许多的先进技术失传。再联想到叶小维有一个在神秘机构内部任高官的父亲,五位评委一时不禁浮想联翩。 狄安娜所展示的这些资料,的确是由溯流者组织向更高层的世界,第三层世界的溯流者索要来的先进理论,以确保在这些评委能够看懂的部分,不会出现纰漏。 狄安娜停顿了片刻,接着说:“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不参加理论组,而要参加机械设计组。如果我只是单纯地展示理论,则很难说服别人相信我的理论。而现在,我的飞船已经实实在在地制造了出来,我的话是真是是假,诸位老师尽可随我前去一探究竟。” 五位评委象征性地小声议论了一阵子,纷纷起身,跟随狄安娜离开了考场,来到了室外的广场上,狄安娜的飞船此刻就停在那里。 而另一边,此刻在宾馆的房间内,我关掉了感应墙上的屏幕,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转身对洪流说:“可以了,我们也该出发。” 我和洪流悄悄离开了宾馆,登上了外面早已备好的车辆,赶往了比赛场馆,洪流的义务保镖们跟随在左右,保护我们的安全。 我打开了车载的电脑,继续观看比赛的进程。狄安娜已经带领五位评委进入了她的小飞船,飞船的内部构造极其简单,一目了然,评委们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认除了一枚9号的核电池,飞船确实再没有携带其他的能源。唯一比较异常的地方,就是在能源舱的上方,有一个成人大小的玻璃罩,玻璃罩内有一个人形的金属座椅,座椅上满是线头和接线口。 光头评委敲了敲玻璃罩,好奇地问道:“你这个罩子是做什么用的?这些接线口,难道不是连接能源用的吗?” “不是,这个是逃生装置。这个是目前全世界最先进的飞船逃生装置。”狄安娜满脸得意地回答,“根据我刚才像你们展示的物理理论,我的能量转化装置在进行能量转化的同时,会开启虫洞,造成巨大的时空弯曲,这个玻璃罩就是虫洞其中一个入口。当飞船发生意外的时候,驾驶员可以进入逃生舱,让虫洞将他传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一套理论——毫无疑问是胡扯的。 这是一套胡扯的但是却很能唬人的理论,当即将五位评委唬得瞠目结舌。 “虫洞?时空……弯曲?传送门吗?”白头发的老评委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狄安娜笑了笑,说:“我知道这些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不过飞船就在这里,我可以现场演示给各位老师们看。” 说罢,狄安娜掀开了玻璃罩,躺在了金属座椅上,对五位评委说:“数据我都早已经调好了,你们可以关闭发动机,打开舱门和能量转化装置,就站在飞船的门口,整个过程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评委们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狄安娜给勾了起来,狄安娜再三强调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后,评委照着她的话做了,开启了能量转化装置。片刻过后,玻璃罩里放射出一道刺目的强光,五位评委齐齐抬手挡住了眼睛,强光随即消失,玻璃罩内已经充满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雾气缓缓消褪,玻璃罩内已经是空荡荡的一片,狄安娜凭空消失不见! 几乎于此同时,我和洪流的车子停在了赛场的门口。 第11章、大魔术 评委们转过身来,恰好瞧见了我和洪流并肩走进了赛场,顿时个个被惊得张大了嘴巴。 “虫洞,难道这小姑娘真的开启了虫洞吗?”白发的评委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 “当然,这都是你们亲眼所见的。你们要是还不肯相信,尽可以把它当作一个魔术。”我大步走上前去,径直登上了小飞船,“可是这接下来的这一部分,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假。比赛时间有限,要不我们现在就进入第二步吧。” “什么第二步?”光头的评委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用力拍了拍飞船的舱门,笑道:“飞船,当然是用来飞的。我刚才说过,我的这艘飞船,可以仅仅靠一块9号核电池,运载三人飞出地球。现在,我可以现场演示一下。” “你们要飞出地球?”白头发的评委皱了一下眉头。 “也不一定要飞出地球,我们只需要证明一下我这艘飞船的能力。我们可以飞到地球防御圈的边缘,然后返回。你们可以和本区域的防空司令部打声招呼吗?我们不会飞出去。话说回来,如果我们有能力凭借一块9号核电池飞出地球,应该能够赢得一个执火者的资格吧?” 五位评委交头接耳,又象征性地小声议论了一阵子,最终同意了我们的要求,由年纪最长的白发评委电话通知了本区的防空司令部。 我和洪流相视一笑,齐齐松了一口气。到目前为止,行动一切顺利。 时间不多,我们正准备登船起飞,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喝:“等一下!”我循声回头望了一眼,顿时头大不已——那个臭屁的美女傲渊,正一脸冷笑地不远处朝我们走过来。 “这贱人,怎么到处都有她!”我恨恨地低声骂了一句。 “你怎么在这里?”洪流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你们能来,我就不能来吗?”傲渊挑衅地冲我们扬起了下巴,傲慢而优雅,“我也是执火者选拔赛的参赛者,我父亲是选拔赛组委会的副主席,我为什么不能来?” 这贱人,果然有些背景。 傲渊围着飞船,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几眼,讥讽地弯起了嘴角,贱贱的,不过平心而论,真的是挺好看的:“虫洞,哼啊?听起来真神气啊。可是——为什么我一路跟着你们,却看到你们是坐着汽车,一路从宾馆慌慌张张地赶过来的呢?” 这贱人,居然跟踪我们! 我心头一阵慌乱,故作镇定地冲她大声嚷嚷:“关你屁事啊!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就算我们为评委们表演了一个魔术,助助兴,不行吗?现在我们要起飞了,能劳驾您给让让路吗?” 傲渊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而是微微侧身向飞船内望了一眼:“我能够进去看看吗?” “凭什么呀,你以为你是谁呀,我们凭什么让你看我们的飞船!”我心中更加慌乱了,险些瘫软在地上,只得撸起袖子冲上前,想要将傲渊推开。 洪流却一把拉住了我,侧身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平静地说:“我们时间不多,还望你能抓紧时间观赏。” 傲渊得意地冲我“哼”了一声,登上了飞船。果然,她第一眼就瞧见了玻璃罩里的人形座椅,朝那边走了过去。 “等等,那个装置不能碰。”洪流适时喊住了她,“那是逃生装置,刚刚启动过,它的周围会形成一个强大的电场,需要很长的时间才会消散。” 傲渊怀疑地望了他一眼,一时无法确定真假,倒也不敢去触碰玻璃罩,只是绕着它转了两圈,似乎正在思考对策。 洪流悄悄向后退了一步,不易察觉地竖起了右掌,对准傲渊的背心轻轻抖动了一下。傲渊毫无征兆地向前一个趔趄,一手撑在了玻璃罩上,玻璃罩的表面陡然迸射出一道电光,傲渊一声惨叫,顿时瘫倒在了地上。 “见鬼!叫你不要碰它,你非不听!快来人,快把她送去医院!”洪流满脸慌张地抱住了傲渊,将她拖出了飞船。 “快,快,快来人啊!”评委们也慌慌张张地围了过来,想要帮忙,却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赛场的保安很快赶到了,将傲渊抬走了,傲渊愤怒地瞪着我们,似乎要将我们撕成碎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瞎捣乱!”洪流低声骂了一句,冲评委们连连点头致歉,然后拉着我上了飞船,关上了舱门。 “哈哈……大傻逼!”我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不要笑了,赶快起飞吧。”狄安娜的声音从玻璃罩里传出来,一个清晰的轮廓从人形座椅的脸部凸现出来。 这个人形的座椅,正是狄安娜变化出来的,而之前的那个金属座椅,其实只有表面镀了一层金属,里面都是用冰块雕刻出来的。能量转化装置被启动后,释放出了巨大的热量,将座椅蒸成了水蒸气,而狄安娜则借着雾气的掩护,迅速变化为了人形座椅。 而玻璃罩内的那些接线口,的确是连接能源的——它们连接的是狄安娜体内的能源。倚靠一块9号核电池飞出地球,那是天方夜谭。 所谓的虫洞,确实只是一个魔术而已。 然后,洪流和狄安娜又配合表演了另一个即兴发挥的小魔术:傲渊上船查看的时候,洪流突然发动冥想术,将傲渊推倒在玻璃罩上,狄安娜则适时地释放出了电流,将她击晕,躲过了一劫。两人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第12章、逃离地球 洪流启动了飞船,飞船很快穿过了赛场上空的发射井,飞出了海底城。 狄安娜变回了原本的模样,飞船不断从她体内吸取大量的能量,她的脸色有点难看。飞船冲出了海平面,高度不断攀升,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剧烈了。很快,我们就要开始计划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成败在此一举。 飞船的高度达到了10万英尺,狄安娜从容地下达了命令:“启动‘唐雎行动’。” 洪流按下了按键,发送出了指令,操作台上的屏幕闪烁了几下,跳出了一组画面,那是巴南岛附近海域的海底图像。潜藏在海底的20艘月球战船一起出现巴南岛附近,海底城内立刻警铃大作,上百艘梭形潜艇从海底城内蜂拥而出,上前迎战。可是月球战船并没有发动进攻,而是以最大的功率,开始向外发送广播:“我们并无恶意!请注意,我们并无恶意!我们是怀着善意和沟通的愿望来到这里。由于极少数心怀不轨的野心家的操控,地球方面完全阻隔与月球的联络,我们迫不得已,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到地球。但是,我们并无恶意!” 地球的能源危机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月球的资源匮乏也令人担忧。双方只有竭诚合作,互通有无,才能够更好地生存下去。我们真诚地希望,叶小维女士与洪流先生能够来到造访月球,成为双方和平的使者,开启双方的沟通与合作。如果这个愿望能够达成,我们愿意主动放弃武装,缴械投降。 可是如果地球方面一意孤行,不愿放下仇恨,我们也只有被迫采取极端手段。这20艘战船内,各装载有一吨的重金属粉尘,如果双方开战,我们只能将这些重金属粉尘抛洒在海里。我相信,这是我们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地球人果然被唬住了,上百艘的潜艇将20艘月球战船团团围住,却只是停留在一个较安全的范围外,不敢再前进一步,也不敢发动攻击。20吨的重金属粉尘,如果泄漏在海水中,造成的污染非同小可。 当然,重金属粉尘神马的,自然是骗人的。这个计划是我和狄安娜临时制定的,月球的领导人当然没法子未卜先知,让战船运载什么重金属粉尘来地球。 狄安娜的时间掐算得刚刚好,几乎与此同时,我们的飞船飞到了地球防御圈的边缘,如果再不掉转方向,我们很可能会遭到防御圈的导弹袭击,我们很快接到了防空系统的警告。洪流回头征询地望了狄安娜一眼,狄安娜咬咬牙,冷冷道:“冲过去!” 洪流的脸上显出了一丝恐惧的神色,可是他没有时间犹豫,洪流立即将飞船的速度调到了最大,冲进了地球防御圈。“呼呼”几声闷响,几乎没有丝毫的间隔,六道火光从不同的方向朝我们袭来。我吓得脸色一片煞白,狄安娜估计错误,防空司令部朝我们发射了飞弹! “快掉头!”我急得大叫了起来。豆大的汗珠,几乎是瞬间从洪流的额头喷涌了出来,他脸上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迅速掉转了方向,朝海面飞回去。六颗飞弹在空中划出了六道交织的弧线,从后面紧追了过来——那是追踪导弹! 洪流操纵飞船左右剧烈晃动,试图甩开飞弹,可是飞弹居然丝毫不受影响,甚至兵分三路,试图包夹我们。 “见鬼,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导弹!”洪流怎么也无法摆脱飞弹,急得高声狂吼。 “那不是导弹,是战斗机。”狄安娜虽然远远躺在玻璃罩内,但是视力依然比我们要好很多。我凑近屏幕仔细一瞧,果然,紧追在我们后面的是六架小型的战斗机,狄安娜没有估量错误,这种形势下,地球方面不敢贸然开火,他们只是用战斗机将我们驱赶回来。我顿时懊悔不已,如果我们咬紧牙关硬冲过去,说不定此刻我们已经飞离了地球。可是现在,我们的去路已经被完全堵死,只能够在海面上不断盘旋奔逃。 我们在海面上飞了近十分钟,我感觉像是几个世纪那么漫长,狄安娜的神色越来越痛苦了,再这样飞下去,她体内的能源支撑不了多久了。 “长官,我们遭到了敌人的炮火袭击!我们该怎么办,是否予以还击?”我们正自焦头烂额,却忽然收到了战船方面发来的求救信号。我这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屏幕已经被膨胀的火光铺满!海底城的潜艇,居然向月球战船发起了攻击!见鬼,他们难道不怕重金属粉尘泄漏出去! “是末日组织的潜艇。”狄安娜气得咬牙切齿,双眼一瞬间变得通红一片,“这些混蛋巴不得双方开战,自然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各舰长请注意,千万不能还击!注意,千万不要还击!你们立即上浮或是下潜,避开敌人炮火,尽量掩护受损战船,不要让敌人摧毁一艘战船!” 如果有一艘战船被摧毁,那么有关重金属粉尘的谎言自然不攻而破,防空部队将会毫不犹豫地开火将我们的飞船击毁。 20艘战船迅速向上下两个方向闪避炮火,果然不出狄安娜所料,只有六艘梭形潜艇冲出队列,在后面猛烈追击,其余的潜艇一时弄不清楚状况,既不敢参与追击,也不敢上前阻止那六艘贸然发动进攻的潜艇。 可是如果这些月球战船只是躲避而不还击,它们支撑不了多久的;然而如果它们开火还击,势必会引发混战,形势将更加不可收拾。 六架战斗机不断靠近,包围圈被不断缩小,他们似乎想要迫降我们的飞船,可是我们却完全无计可施。我们似乎已经陷入了一个绝望的泥潭,只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地下沉,被淤泥一点点吞没。 我颓然跌坐在地上。 难道,就这么结束了吗? 六艘梭形潜艇瞄准了一艘受伤落后的战船,密集的炮火像雨点一般袭去,屏幕上的画面似乎也被这些炮火所惊吓,剧烈地晃动了两下,炮火飞到了离战船近百米处,忽然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攥住了,如一群被渔网套住的蝌蚪,左右扭动了起来,随后凭空爆炸,在海水中编织出了一道无比壮观的火墙。 “这是……怎么回事?”我被惊得目瞪口呆,睁大了眼睛盯着屏幕。屏幕上的画面又开始扭曲了,不对,那是海水在旋转,20艘月球战船的四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六艘追击的潜艇被卷入了漩涡,就像是狂风骤雨中的六片落叶,身不由己地上下翻转,很快被撕成了碎片。 屏幕的左上角出现了一片黑乎乎的东西,那黑色在海水中缓慢扩散,仿佛是一瓶泼入水中的墨汁。 “见鬼,那些是人!”洪流抽空瞟了一眼屏幕,立刻忍不住惊呼出声。不错,那些是人,那黑乎乎的一片,全都是人,密密麻麻的,遮天蔽日。 屏幕上的黑色还在继续漫延。那些,是巴南岛上愤怒的流放者。我想,也许在我们发出声明的那一刻,他们变开始关注事态的发展,也许是“生存”与“和平”等字眼,让他们的心中涌现出了希望,这希望赋予了他们力量。末日组织悍然发动攻击,他们心中的希望变成了失望与愤怒,他们决定跳入海中,用力量来表达他们的愿望。他们残缺的力量,汇集在了一起,汇成了这股可怕的洪流。 “降低高度,快!”狄安娜高声命令。洪流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她的用意,降低了飞行的高度,六艘战斗机从各个方面围堵了过来。我们的飞船在低空掠过,身后平静的海面上,陡然涌起了一根粗壮的水柱,仿佛直插云霄,两架追踪的战斗机慌忙向两边闪避,包围圈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根又一根的水柱,如同铁拳从海底不断击出,从我们飞船的旁边擦过,六架战斗机狼狈地躲避着水柱的冲击,两架战斗机被水柱击中,立刻失去了控制,栽进了海里,包围圈被迅速撕得粉碎。 “全速向上!”狄安娜高声命令。洪流猛地拉升飞船,全速向着天空冲刺,巨大的水柱依然在一根根地喷涌而出,围绕在我们的周围,像无数双温暖的大手,护卫着我们,直到高度再也跟不上了,才陆续落入海中。 屏幕上黑色,在缓缓变淡,太多的流放者,被刚才的攻击耗尽了力量,向着幽深的海底,悠悠沉去。 眼前的画面如此的震撼,我傻傻望着眼前的屏幕,脑海中空茫一片。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选择跳入海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这次的行动中溺亡。他们为了生存而做出这样的选择,然而这样的选择,却意味着死亡。他们为了他人的生存而牺牲,他们是一群高尚的人。 生存,难道不是第一要义吗? 道德,这个模糊的概念,或许早已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产生了进化。它不再是一种简单的生存规则,在许多人的心中,它代表着希望。 我们再次冲进了地球防御圈,防空司令部没有再派出战斗机进行拦截。 末日组织一直都是一股隐形的力量,然而那六艘违令出击的梭形潜艇,或许已经让很多人意识到了这股神秘力量的存在,局势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 我们终于冲出了地球,可是狄安娜的能源也已经耗尽,她的双眼失去了光彩,全身剧烈地抽搐,飞船内的灯光越来越黯淡,只有能源警示灯闪烁得越来越欢快。 终于,在我们的前面,幽深空茫的太空中,亮起了几颗温暖的光芒。那是月球方面派出的飞船,他们来迎接我们了。 我们成功了。 第13章、新的征途 从月球上眺望地球,它就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大洪水的漫延让这颗宝石变得更加纯净透明,仿佛一颗水滴般脆弱。 月球上的建筑,都是修建在地面上的,这让我得以找到了一处十分亲切的地方——楼顶。月亮上的重力很小,我们不用担心坠楼的危险,我和洪流很轻松地攀上了一座两百多米的大楼,很放肆地坐在楼顶的栏杆上。月亮上的夜空,在我们的眼中,如此新鲜、神秘而美丽。 月球上的食物和水资源的短缺十分严重,但是这里的人们友爱团结,共同面临难关,这里的氛围平静祥和。 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刻,我知道我无法长久地拥有它。这样的气氛,很适合聊天,倾诉所有的心事。吃完晚饭后,我就和洪流爬上了这座大楼,我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好几个小时,我把我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诉了他。 “所以,并不是氦-3喷雾剂把你变成了男人,你原本就是一个男人啰?”洪流嬉笑着,转过脸来望了我一眼。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知道你很想念小维,我也很想她。很遗憾,我并不是她。” 洪流轻轻摆摆手,示意他并不在乎,可是他望向星空的眼神却有一丝落寞和寂寥:“没关系,我能看到她的脸,就会很安心。而且,你的灵魂里,有一些东西,和小维很像。” 我……和小维吗?我有点羞涩地转过脸来,望了他一眼,就仿佛他说出的是一句夸张肉麻的情话。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如此真诚。是啊,他一直都没有识破我。 我忽然就感觉很开心,和洪流之间的距离,仿佛一下子被拉近了许多。脑海中许多冰封的记忆,一瞬间疯涌而出。记忆中的我们,还那么年幼,洪流总喜欢一个人躲藏在学校里的各个偏僻角落里,而我总是能够第一时间找到他。我带来零食和他分享,陪他谈心,认真开导他。酷酷的洪流总是对我的话十分不屑,可是对我的零食很感兴趣,总是趁我滔滔不绝的时候,把我的零食吃了个精光。 那些年幼的,独属于两个人的记忆,如此温馨。 很奇怪的,小维残留下的记忆,对于我应该像是一部许多年前观看过的电影,可是这一段的记忆,却仿佛是我亲身经历的一般。眼前的这个人,一瞬间变得那么熟悉,他是童年时的好友。 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狄安娜笑吟吟地朝我们走了过来:“首领已经答应了,让洪流加入溯流者。我必须守护在溯流者身边,组织会倾尽全力,帮助你们完成心愿,达成与地球方面的往来与合作。” 我转过身从栏杆上跳下来,心中涌现出无尽的留恋。狄安娜的到来,就意味着我必须离开了。我扭头再一次眺望地球的方向,黎小美那张期盼的脸庞,再次浮现在了我的眼前。在那个方向,在地球上,不知有多少人正等待着我回去拯救他们,可是我许下诺言还没有实现,我就必须要离开这个世界。 洪流也从栏杆上跳了下来,用力拍拍我的肩膀:“放心吧,我们一起许下的诺言,我一定替你完成。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也许等你返程的时候我们还能够再相见。” 我没有说话,轻轻给了他一个拥抱,我感觉到了温暖和力量。我转过身,跟随狄安娜大步走开,没有再回头,洪流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楼道里没有开灯,漆黑的一片,整个世界仿佛都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已经奔跑在路上,每个新鲜的世界都是沿途的风景。又要离开了。 再次,踏上征途。 第1章、暗战 月球上夜空总是没有什么变化,所以洪流只好自己不断变换角度,好在月球上高楼林立,洪流总是能够找到幽静无人的楼顶,仰望星空。 无数个夜晚,洪流不知道自己去过多少个楼顶,也许月球上的所有高楼都已经遍布他的足迹。月球上的星空实在迷人,只是很遗憾这里没有风,和电影里看到过的画面比起来,静得少了一丝情趣。洪流很怀念被微风吹拂的感觉。 走出楼梯口的时候,洪流下意识地呆愣了一下,眼前的景物十分眼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细想了片刻,很快回想了起来,他来到月球的第一个夜晚,便是坐在这里看星星,那时还有一个同龄人陪在他的身边,那是他唯一的朋友叶小维,或者是一个他从未真正见过面的少年钟源,他自己也分不太清楚。月球上几乎没有什么空气,栏杆也不会被氧化,还是从前的模样,仿佛中间三年的时光只是一场迷梦,他昨天才刚刚来到这里。 三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洪流爬到栏杆上坐下了,冲身边的空位置挥了挥手,仿佛是在与自己的好朋友道别。当初小维离开的时候,他曾经答应过她,一定会替她完成未竟的心愿,促成地球和月球之间的合作与贸易,将所有的流放者救出遗爱岛。 不记得有多少次,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要做到了,可是转眼三年过去了,局势依然没有改变。地球和月球的民众希望双方达成和解,早已经是呼声如潮,地球联合政府也多次遭到冲击,仿佛已是风雨飘摇,随时有可能瓦解重组,却一直硬撑到了现在,死死抱着仇恨不肯放手。 三年了,也不知道黎小美他们在遗爱岛上过得怎么样,不知道爸爸和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一阵悠扬的旋律打断了洪流的沉思,是溯流者组织的通讯员打来的电话,洪流扬起手腕,按下了全息通讯仪上的接听键,一道淡淡的蓝光从他手腕上射出,通讯员的脸庞出现在了蓝光里。 “什么事?”洪流问。 “首领要你马上赶到会议室,参加一个临时会议。”通讯员回答。 “现在吗?” “嗯,事情似乎挺紧急的。” “好,我马上到。”洪流挂断了电话,向着地球的方向眺望了一眼,所有的忧愁与感伤一瞬间褪去,神情变得坚毅了起来,就像是寒冬里被冰冻的湖面。 洪流的悬浮摩托就停在大楼的门口,这是在月球上最常用的一种交通工具。洪流乘坐电梯下了楼,跨上了摩托,风驰电掣而去。 二十分钟后,洪流到达了溯流者的总部。组织的总部设置在万户环形山的内部,整座环形山被竖直挖空,修建了九层地下机构,第一层至第五层是组织的办公的地方,而第六层至第八层没有任何人居住,那里布满了各种致命的机关,以阻止任何没有获得许可的人到达第九层——溯流川。 钟源就是从那里,去往了一个更高层的世界,狄安娜正守护在他的躯体——事实上那是叶小维的躯体。基本上,在钟源完成任务返回这里之前,不会有什么人获准前往溯流川。 总部的会议室设在第三层,洪流到达那里的时候,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几分钟后,与会人员到齐,组织首领卡梅隆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此次会议的目的:“这次深夜召集各位,是想同大家商量一下与地球的游龙号海底城进行交易的事情。就在两个小时前,游龙号的市长安博先生派人联系了我们,希望能够与我们达成贸易合作,以5万吨的纯净水和我们交换10吨的he-3矿物……” “我们还要和地球上的混蛋们进行所谓的交易吗!”作战部部长杰伊气愤地打断了卡梅隆的话,“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交易,是诈骗,是勒索!我们已经向地球运送了超过40吨的he-3矿物,可是地球人向我们许诺的20万吨纯净水,我们到现在连千分之一都没有拿到!” “我们拿到了70吨的食物。”卡梅隆小声地提醒。 “是的,食物,那些东西在地球上可是比比皆是。我们都知道现在月球上的食物短缺有多么严重,可是综合各方面的因素,公平地说,地球人送来的食物与水,和我们送出的he-3矿物相比分文不值!我们等于是在给地球人纳贡。不论情况有多么糟糕,我们必须确保贸易的公平,因为我们不知道这见鬼的状况还要持续多久,这见鬼的贸易还要进行多少次!月球上的he-3资源虽然丰富,也总是有限的啊。” 杰伊这一番话说完,会议桌上的大多数人都在微微点头应和。对于和地球人之间进行的所谓的贸易,所有人都感觉到屈辱和不忿,不过只有德高望重的杰伊胆敢打断卡梅隆的话。 卡梅隆沉默了半晌,摘下了眼镜扔在桌上,神态疲惫地揉搓双眼,说:“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商量过很多遍了,诸位都知道,由于末日组织的操控,地球联合政府对地月双方之间的贸易往来一直都是严令禁止的,地球的上空也被严密封锁,饮用水和食物占据的空间太大,运输极为不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也明白地球人欠下的那些债款,我们是不大可能讨来的,可是当前这种形势,除了以贸易拉拢地球上各方势力的支持,瓦解末日组织对联合政府的控制,我们也别无他途啊。否则,如果我无所作为,双方的实力此消彼长,恐怕用不了多久,月球就会被地球人占领,溯流者就会被末日组织所消灭。” 卡梅隆此言一出,会议室一片死寂。卡梅隆的话没有错,当前的形势,确实令人进退两难。 “可是……”杰伊有些迟疑地说,“那些地球人之所以支持我们,不过是为了月球上的he-3矿产,正因如此,我们更应该珍惜这些资源。如果这些矿产被耗尽,我想那些合作伙伴没有人会再关心我们的死活,更不可能去和末日组织做对,甚至有许多人因为欠了我们的债,巴不得我们早日完蛋,这些债务好不了了之。” 卡梅隆缓缓点点头,沉声说:“不错,正因为如此,我才连夜将你们紧急召来。此次是我们和地球人进行过的最大的一笔交易,这一次我们必须改变策略,不能够仅仅让游龙号签下欠条了事,而是要以10吨he-3矿物为诱饵,策动安博先生拉拢更多的力量,一起对抗联合政府的封闭政策,将末日组织的势力,从联合政府中剔除。如果此次的贸易不能够达到目的,我们将暂停与地球人之间的交易,直至找到办法收回货款,实现双方的公平贸易。——你们谁愿意去执行这次的任务?” 会议室里众人一时神情激动,个个跃跃欲试,到处是压制不住的急促的呼吸声,可是却又半晌没有人答话。 前往地球进行策反,对抗末日组织的隐形统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且不说九死一生,关键是责任太过重大。实现与地球人之间的公平贸易?那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这次的任务一旦失败,溯流者将会完全陷入被动,被末日组织死死压制住。这可以说是一次关乎生死存亡的任务。这么大的责任,谁担负得起呢? 卡梅隆等待了好一会儿,皱眉不悦道:“怎么,没有人敢去吗?还需要我亲自点将吗?” “让我去吧。”洪流平静地站起了身来。 所有的目光齐齐聚集在了他的身上,卡梅隆迟疑了一下,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是没有说出来。还是杰伊心直口快,道出了大家的疑虑:“小洪,这次的任务你还是不要参与的好。对于那些支持我们的地球人而言,你已经成了他们的精神领袖,对于溯流者意义非凡。此次的任务十分危险,万一你被联合政府扣住了,或是在任务中出了什么意外,那实在是巨大的损失。” 杰伊没有明说,不过他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你是一个地球人,万一你回到了地球,就不想再回来了,那可怎么办?洪流在溯流者经过了三年的训练,已经成为了一位非常能干的成员,可是每次向地球运送矿产的任务,都没有让他参与,就是出于这个考虑。毕竟他如今在地球上声名显著,影响巨大,身份太过复杂,末日组织极有可能出于各种目的,极力拉拢他。 洪流没有辩驳他的话,而是直截了当地回答:“如果此次我没能够完成任务,或是没有回来,那么只有一个原因——我死在了地球上。” 杰伊神色一窘,没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卡梅隆沉思了片刻,缓缓点头:“好吧,这次的任务,就由洪流来负责。这次的任务,不仅仅是一次商业往来,而更应该是一次艰险的暗战。我现在就给你安排飞船和船员。” 第2章、突破(上) 洪流接下任务的时候,还是十分镇定的,可是当他看到卡梅隆给他安排的飞船和船员时,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卡梅隆给他安排的是一艘战船,而且还是月球上最先进的一艘,魔锤号。而安排的船员,事实上是溯流者战斗力最强的一支战斗中队,由战斗英雄迪塞尔带领,100名队员个个身经百战。盛装he-3矿产的也不再是过去那种普通货箱,而是用来运送重要军火的特制货箱,由极为坚固的合金材料制成,内置触发式的强力炸弹,如果没有钥匙和密码,而企图强行打开货箱,就会触发炸弹,将箱内货物炸成灰烬。 卡梅隆说得没有错,这将是一场战争。而这会是洪流参与的第一场真正的战争。 卡梅隆没有多做耽搁,会议结束后立即为洪流安排好了飞船和船员,洪流趁着夜色的掩护出发了。飞船出发了,洪流暂时什么也不需要做,飞船按照预定的轨道,不急不慢地向地球驶去。洪流站在舷窗前,静静地欣赏窗外的黑暗,紧张的心情又渐渐放松下来。窗外只是一片纯粹的黑暗,可是却独有一股慑人的魔力,那就是太空。 洪流正在筹划接下来的行动。卡梅隆已经将大概的计划向他阐述了一遍,洪流必须自己完善细节部分,好好想想该如何达到那些目的。 冥想能力的强弱与人的精神力量极为相关。这种说法或许还是有些道理的,洪流不怎么喜欢学习那些具体的知识,却似乎天生就拥有很强的办事能力,不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脑海里就有了一个详细的计划,他自我感觉是个不错的计划。他很快又开始考虑各种意外情况,并思考相应的应对策略,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他考虑得周全而仔细,并很快想好了应对方法,整个计划完整流畅。洪流感觉到了自信。 我可是真是一个聪明的家伙。 洪流对着舷窗上,自己隐隐约约的影子,迷人地微微一笑。 还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 “长官,长官!”自恋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个年轻的船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打断了他的沉思。洪流不悦地回过头来,头顶上的灯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两下。 “怎么了?”洪流问。 小船员诧异地抬头望了望头上的照明灯,吞吞吐吐地回答:“没……没什么。” “啥,没什么?”洪流哭笑不得地皱起了眉头,“那你喊我是练嗓子,还是逗我玩儿呢?” 小船员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回答:“刚才飞船似乎出了点故障,仪器都失灵了,灯光也闪烁不定,迪塞尔队长让我过来通知和请示你。然后我就过来了,然后飞船又好了。长官,你刚才没有看到吗?” 洪流皱眉缓缓摇了摇头。舷窗附近的灯光调得很暗,模拟的是夜晚的光线,洪流刚才潜心筹思计划,并没有察觉到什么。是怎么一回事呢?魔锤号可不是一艘老旧的破烂飞船。 “长官,时间快到了。”小船员顿了一顿,小声提醒道。 洪流点点头,挥了挥手,跟随小船员来到了驾驶舱,恰好瞧见左前方的太空中,冒出了一丝光亮,一艘巨大的商用飞船挤破了黑暗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并且飞速地向他们靠近。那是安博派出来接应他们的飞船,巨鲸号。巨鲸号名义上是一艘前往火星开采he-3矿产的商船。火星上拥有比月球上更加丰富的he-3矿产,只是路途太过遥远,开采难度极大,很少有人会铤而走险,前往火星开采he-3矿产。巨鲸号是地球上第一艘大型的火星矿产开采船——当然,这其实只是一个幌子。巨鲸号并没有能力飞到火星,它飞到联合政府侦查不到的太空中,徘徊一阵子,然后返程,在半路上接应月球上派来的商船——它是专为和月球人进行秘密贸易而制造出来的。 两艘飞船的距离不断拉近,巨鲸号从正中间缓缓裂开了一道足有船身一半长的大门,正对准魔锤号,活像一只等待吞食猎物的巨鲸。冷锋扭头对一旁的迪塞尔命令道:“对接马上开始了,你马上召集30名战士,守在舱门附近,待会儿不要让任何人上船。” 迪塞尔愣了一下,不解道:“不让任何人上船?我们难道不是要和他们进行交易吗?” 洪流回答:“这此的交易和往常有所不同,你们待会儿听我命令。如果有必要,我们就劫持他们的商船。” 迪塞尔迟疑了短短的片刻,领命而去。30名荷枪实弹的战士很快就绪,守在了舱门口。魔锤号平稳地飞进了巨鲸号的里面,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窗外的光线一下子黯淡了许多。洪流来到舱门前,开启了舱门,一个身穿军装的胖子早已守在了门口,身后跟着一大群搬运工模样的地球人,正准备登船,瞧见了眼前的情形,惊诧地退后了两步。 “你们……这是干什么?”胖军官小心翼翼地朝魔锤号内瞟了一眼,恐惧地问,“你们不是来这里和我们交易的吗?为什么派了一艘战船过来?”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洪流没有回答,面带微笑地从船上走了下来。 胖军官点点头:“是的,我是安市长的特别助理,胡槐。你们这是……” 洪流很友好地同他握了握手,回答说:“没错,我们是来同你们进行交易的。货物我们已经带来了,现在,就请你们带我们前往地球,去取我们的货款吧。” 胡槐愣了一下,慌乱地说:“可是……按照原计划,我们应该就在此处交换货物,然后各自返航啊。” 洪流耸耸肩,笑道:“也可以啊,那么就请你们把4万吨的纯净水,还有100吨的粮食交给我们,让我们带回去吧。” 胡槐一下子傻眼了:“我们没有……我们携带不了那么多的货物,船上现在只有20吨的压缩水,和2吨的粮食。” “哈!”洪流无奈地一摊手,退后了两步,“你们自己听听,拿20吨的水和2吨的粮食换取10吨的he-3元素,这不是交易,这是诈骗!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你们马上带我们去地球,我们要求你们以其他的方式支付货款。” 胡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咬牙切齿,半晌不说话。 洪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吧,我们不会狮子大开口的。太贵重的东西,我们也不需要;我们需要的东西,也运不走。我们只需要安市长公开发表一个声明,表示支持和要求地月和平相处,双方自由平等地进行贸易往来。空口一开,10吨的能源就到手了。” 胡槐大惊失色:“什么,你要我们公开和联合政府作对!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你放心,我们不会要求你们贸然行动的。地月双方的和解,这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只不过有极少数的野心家从中作梗。事实上,已有上千座海底城和我们有秘密往来,我要求你们帮助我们联络他们。游龙号是地球上最大最富裕的海底城,到时候安市长登高一呼,必定应者云集,势如洪涛,摧枯拉朽,到时候地月双方的贸易通道打开了,你们游龙号就是我们最主要的合作伙伴了。” “哼,你想得倒是简单!”胡槐指着洪流身后的魔锤号,愤怒地大吼,“你知不知道,你们私自把商船换成了战船,已经把我们害惨了!最近,地球防空司令部制造了16台大型的强磁雷达,安置在地球各处,三分钟内就可以把地球10万公里以内的领空完整地扫描一遍,我想你们已经被他们发现了,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现在别说联络其他人,我们连地球都回不去了!” 洪流心头一凛,原来刚才飞船的仪器短暂失灵,是因为被雷达扫描的缘故吗,那是什么见鬼的雷达?他沉思片刻,又神秘莫测地一笑,说道:“这些你用不着你担心,我早有预料,你尽管让飞船飞回地球,到时候我自有对策。” 胡槐将信将疑,余怒未息地瞪着洪流,洪流信心满满地点点头。胡槐无可奈何,瞧这些月球人的势头,如果今天不把他们带去地球,他们势必不肯罢休,总在太空中这么飘着也不是个办法。这伙人有备而来,从他们登上巨鲸号的那一刻,局势就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掌控之中。 “你最好有办法,不然我们一起完蛋!”胡槐恼怒地嘟囔着,却也只好带领洪流去了飞船的驾驶舱。洪流转过头来,小声对迪塞尔队长嘱咐了一句:“待会儿如果遇到敌机拦阻,尽管开火还击。但是记住,不要主动出击。”迪塞尔队长点头答应了。 此时,离地球已经没有多远的距离,巨鲸号很快驶入了大气层,一排八架拦截机迅速迎了上来,拦去了去路,随即对巨鲸号发出了警告,要求飞船停下来接受检查。胡槐吓得瑟瑟发抖,转过脸来,巴巴地望着洪流,向他求助。洪流冷冷一笑,说:“怕什么,你这么大一艘飞船,还怕他们几架拦截机不成?尽管冲过去,如果他们胆敢开火,就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胡槐险些瘫倒在地上,气得一下跳了起来:“你说的对策就是这个吗!混蛋,你是不是疯了!” 洪流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戏谑道:“现在这种情况,你总不能掉头再飞回太空吧?防空军队的拦截机已经过来了,飞船再不停下来,几分钟后它们就要开火了;如果停下来接受检查,我们这么多人都货物都在这里,你怎么解释?还不如先开火轰他娘个稀巴烂,事后再去解释,意外或是误会什么的,理由还不是由你去编。” 第3章、突破(下) 胡槐气得脸色铁青,朝驾驶员大声命令:“停下!快停下飞船,回复防空司令部,就说我们愿意停船检查,说我们被月球强盗劫持了,快!” 驾驶员满心慌乱地连连点头,正要停下飞船,可是双手却陡然间动弹不得,仿佛忽然瘫痪了一般,他惊恐地回过头来,看到那个月球人站在一旁,神情古怪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他的目光似乎有形有质,好像无数根柔软坚韧的丝线将他的双方层层缠住了。操纵台上加速灯“嘟”地一声自动亮了起来,巨鲸号提速向前方疾冲了过去。 “瞧你妹啊,还不快停下来!”胡槐见八架拦截机越来越近,气急败坏地大吼了起来。驾驶员急得满头大汗,双臂在空中扭动,似乎是竭力想要挣脱什么。胡槐转过身来,见洪流的目光如两柄利剑钉在驾驶员的手上,顿时恍然明白了过来,一低头猛地朝洪流的腰间撞过去。 “轰”地一阵巨响,巨鲸号一阵猛烈地摇晃,胡槐和洪流齐齐摔倒在了地上。原来,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巨鲸号已经驶过了防空司令部所警告的界限,八架拦截机一齐开火,炮弹如雨点般击打在巨鲸号的船体上,飞船摇晃不止。不过好在巨鲸号形体庞大,外壳坚硬厚实,一时之间倒也不至于遭受太大的损伤。 “快,赶快发送消息,说我们接受检查,接受检查!”胡槐狼狈地趴在地上,急得大呼大叫。 驾驶员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到“呼呼”几声响,十余道耀眼的火光从巨鲸号的方向飞出,直奔八架拦截机而去。炮火虽然稀疏,但是射击却极为准确,角度的配合也极为巧妙,八架拦截机慌忙四散躲避,但是还是有一架飞机被逼得无处可躲,“轰”地一声被炮火击落。 “完了,完了,全完了!”胡槐吓得汗如雨下,喃喃念叨了几句,忽然双眼通红地暴跳起来,拉开舱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混蛋,是谁开的火!是谁让你们擅自开火的!” 然而,回答他的却只有一堆无辜的脸庞,胡槐手下的船员此刻都聚集在主舱内离驾驶舱最远的一个角落里,洪流带来的一队月球战士正持枪对准了他们。己方的人手是对方的好几倍,而且大多数身上都携带有武器,可是却没有人敢稍做反抗,甚至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另一队月球战士已经控制了巨鲸号的炮台,正兴奋地大吼着,向外面剩余的七架拦截机开火还击,动作熟练而精准,看得出来都是训练有素的炮兵。 “强盗!你们这些强盗!”胡槐愤怒地向前迈出了两步,两个月球战士立刻掉转了枪口,对准了他的胸口。胡槐脸色一片苍白,只得又气急败坏地退回了驾驶舱。 不到十米的距离,胡槐跑得跌跌撞撞。洪流带来的月球战士虽然骁勇善战,无奈巨鲸号毕竟只是一艘商船,武器配备太差,炮火稀疏,开炮前的准备时间又长,还不及对方一架拦截机的火力猛,而且船体过于庞大,不断遭到炮火的轰击。不过还好,商船的护甲足够厚实,一时倒也不至于伤到筋骨。 驾驶室里,所有的驾驶员都已经被洪流驱赶到了一旁,洪流正坐在操纵台上,驾驶着巨鲸号躲避着射来的炮火,动作居然颇为精熟,很难得地避开了大部分的炮火,一旁的飞行员们脸上的神情,又是恐惧又是钦佩。洪流操纵商船,加速朝前方的几架拦截机撞了过去,拦截机慌忙四散躲避,然后又从后方绕回来,继续追击商船,不过包围圈已经被冲开了一个大窟窿。洪流掉转了航向,让巨鲸号笔直向下,朝着已经没有多远的地球全速冲去。 再任由这帮月球人这么胡闹下去,事情还不知道会闹到什么地步。 胡槐咬咬牙,掏出了手枪,从后面瞄准了洪流的头。 联合政府和月球人都不是好惹的,但是毕竟月球人远在38万公里外,想要过来报复只怕没那么容易。 短短的一瞬间,胡槐已经将利弊权衡得很清楚,但是他的手还是不住地发抖,手指像是在顶受巨大的压力,迟迟无法扣动扳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胡槐的手指终于压在了扳机上。 “轰”的一声巨响,飞船忽然一阵剧烈的摇晃,像是失控的电梯猛然间一上一下,胡槐顿时被甩得飞了出去,脑门重重地磕在了舱门上,一时间眼前金花四溅,天旋地转。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脚,将他抬出了驾驶室,随后有人往他的脸上泼了冷水,轻拍他的脸颊,在他的耳边大声呼喊:“胡助理,胡助理……” 胡槐懵了好半天,才渐渐醒过神来,伸手捂住了脑门,呻吟着睁开了眼睛。洪流和迪塞尔队长,还有商船的几位主要负责人都正围在旁边,洪流和迪塞尔两人脸上的神情,明显是戏谑多过于关心,都在紧闭着嘴竭力忍住笑。 “胡助理,我们已经回来了。”洪流笑着将胡槐扶了起来,“这里是太平洋的海底,我们已经将他们甩掉了。” “你们这些……不要命的混蛋。”胡槐心头火冒三丈,可是脑袋上被撞出了大血包,胀痛不已,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你们闯出了这么大的祸事,到了地球就算完了吗?就算你们不要命了,我们游龙号要怎么办?” 洪流弯腰亲手为胡槐拍去了衣服上的灰尘,正色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关键还得看胡助理怎么去处理。” 迪塞尔和几位负责人一听,都很识趣地走开了,只留下了两人。洪流继续说:“巨鲸号从进入地球的防空圈,到与防空司令部交火,中间的时间并不长,你完全可以说和我们是在太空中偶遇到的,我们是一队带着重大机密前来归降的月球叛徒。你已经将这一情况提前通报给了防空司令部,但是防空司令部还是不问青红皂白,迅速向你们发动了猛烈的袭击——就好像是在杀人灭口一样。‘月球叛徒’大为愤怒,乘乱劫持了巨鲸号,向防空司令部的拦截机发起了反击,并随即逃离。 如果胡助理认为有必要,我们可以抓紧时间为你们制作录像证据,到时就算防空司令部出示了双方的通讯记录,你们也可以说是因为通讯不畅所造成的误会。” 胡槐将信将疑地眯起了眼睛,半天没有说话。洪流所说的方法,听起来倒也可行。 主舱室的另一边,月球战士们从魔锤号上搬下了几只盛装he-3矿物的箱子。洪流揽住了胡槐的肩膀,安慰道:“这里有1吨的he-3矿,是为了感谢你们的诚意和帮助。当然,我也是希望胡助理回到游龙号后,能够再帮我们一个小忙。” 胡槐立刻警惕地推开了他的手,怀疑地望了他一眼:“帮忙?1吨的he-3矿的价值,连修复巨鲸号的损伤都不够,你还要我给你帮忙……” “举手之劳而已,你就当是为了朋友,或者是为了全人类吧。” 全人类。这个词语让胡槐的心口颤动了一下。不知道有多少年他没有想到过这个词语,他甚至下意识地想要说:“全人类的事,关我什么事?”但是他还是没有说出口。哪一个男人小的时候没有做过拯救全人类的英雄梦呢? 洪流摸出了一张磁卡,塞进了胡槐的手里:“这里是所有和我们有过贸易往来的海底城的名录,我希望胡助理回到游龙号后,能够设法给他们带个口信儿,将我们此时的位置和处境告诉他们。” 胡槐吃了一惊:“怎么,你们……还要留在这里吗?你们难道不该马上抓紧时间逃走,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吗?” 洪流坚定地摇摇头:“不,我们不能再躲了,这一次我们必须要迎战那些不顾人类死活的阴谋家,我们就这里等着他们,和他们来一个了结。” “就你们这一百多号人吗?” “对,就我们。” 胡槐似乎是被洪流的想法给震住了,沉默地望了洪流好一会儿,才苦笑着摇摇头:“回到游龙号后……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去帮助你们。我太了解安市长了,他不会愿意和联合政府翻脸的,你们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想我一回去就会被送到联合政府,然后安市长会声称他对这所有的事情,全不知情。” 洪流沉默了片刻,问道:“胡助理,你跟随安市长有多少年了。” “21年了,怎么了,你干吗问这个?” “21年啊,真是神奇,我今年才刚刚20岁。也许安市长不会那么做,你是他20多年的朋友。” “哈,朋友!”胡槐讥诮地笑了起来,那神情就像是一个职场前辈在嘲笑一个尚未离开学校的实习生,“在这样一个乱世,安市长从一个街头流浪的孤儿,成长为了游龙号的市长,然后又将游龙号建设成了全球最大的海底城,成为了全世界最有权势的男人之一。你认为这样的人,会有真正的朋友吗?会在乎所谓的朋友吗?” 洪流神秘地一笑:“全世界最有权势的男人?也许你并没有那么了解这个世界,也许你也并没有那么了解这个男人。” 胡槐不屑地摇摇头,苦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好吧。我希望你们能够撑过三天。三天后,如果安市长没有把我交给联合政府,我会尽全力,将你们的情况告诉你们所有的合作伙伴。” 第4章、夺船 洪流和迪塞尔用最快的速度录制了一段录像,交给了胡槐作为证据。洪流看着镜头里的自己,歇斯底里地一通狂吼,衷心对自己的演技感到满意。 随后,洪流指挥战士们将魔锤号开进了海里,巨鲸号迅速带着1吨的he-3矿物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洪流查看了一下海图,他们降落的这一片海域十分荒僻,附近很大的一片区域内只有四座海底城,其中有两座与月球有过秘密的往来。如果其中有任何一座海底城派出了军警,那么恐怕他们此刻早已经成为了阶下囚。但是洪流很了解当前的形势,地月贸易的开通乃民心所向,没有多少地球人愿意介入联合政府与月球之间的战争,四座海底城的市长都会想尽办法推诿责任,联合政府必须从很远的地方调动那些已完全被末日组织所控制的军队,这留给了洪流足够的时间备战。 魔锤号上所携带的威力最强的武器装备,无疑是102套飞鱼甲。飞鱼甲是地球方面研发的海底战斗机甲,三年前狄安娜来到地球寻找溯流者,无意间获得了飞鱼甲的设计图,便将它带回了月球。 飞鱼甲以轻便著称,外面的护甲并不算太坚固,穿上了飞鱼甲,便可以像鲨鱼一般在海底快速敏捷地活动,机甲的表层还可以随四周的环境变换色彩,十分隐蔽。而飞鱼甲最大的特征,无疑是它特有的武器装备——螺旋激光炮。螺旋激光炮能够发射出漩涡状的激光炮,在击中目标体后,激光漩涡的直径会因为阻力而不断减小,但是在漩涡完全消失之前,它的穿透力不会有丝毫的减弱,会在目标体上留下一道横截面为三角形的狭长的创口,往往能够直接洞穿敌方战舰的护甲,极具破坏力,运气好的时候,一个穿着飞鱼甲的普通战士就能够击沉对方的一艘战舰。 所以,飞鱼甲是以弱击强,进行海底游击战的必备神器。 末日组织的军队随时有可能杀来,时间紧迫。战士们很快就都穿上了飞鱼甲,洪流带领十几名战士离开飞船,在附近海底游荡了一阵子,很快就发现了一条近百米深的海沟——这正是他所要寻找的!洪流马上命令战士们将剩下的9吨he-3矿物全都搬了出来,投入了海沟里,然后开动魔锤号向东行驶了约200海里,那个方向有一座以美味海鲜闻名的海底小城,名字就叫做鲜虾城。 离鲜虾城已经不到300海里远了,洪流下令停止前进,将魔锤号开进了一片灰白色的珊瑚礁当中,隐藏了起来,所有的战士随即离开了飞船,聚集在珊瑚礁附近,准备列阵迎敌。洪流首先召集了10名精锐的战士,给他们布置了一项秘密的任务,10名战士当即乘坐了一艘逃生小艇,向着鲜虾城的方向离去。 以当前的兵力列阵,洪流基本上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梅花阵”,让战士在飞船的周围布置出几道坚实的防护圈,阻止敌人接近飞船;另一种是“犬牙阵”,让战士们零星分布在战场上,隐藏起来,这种阵形要复杂许多,需要指挥官根据地形、环境,结合自己的直觉还有目的来分配兵力,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种阵形,很难阻挡敌人的推进。 洪流选择了犬牙阵,将士兵们之间的大致间隔定为500米左右。迪塞尔心中大为不解,现在他们只剩下了90名战士,还要将兵力布置得如此分散,那还不如直接掉头逃跑。洪流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问,不等他发问,一边指挥调整战士隐藏的位置,一边向他解释:“如果我们只顾逃跑,很快就会被他们追上,那时候我们就死定了。如果我们能够击溃第一波的追兵,就能够赢得更多时间和机会,更重要的是——如果能够抢到两艘战舰,那可就够末日组织头痛的了!” “可是,我们这点人手,如果布置成犬牙阵,根本就没有可能保护飞船啊。” “货物都已经被藏起来了,为什么还要保护飞船呢?” 迪塞尔恍然大悟。对于末日组织而言,10吨的he-3矿才是有可能引发动乱的最大的不安定因素,是双方争抢的关键。末日组织的军队到来,一定会想方设法以最快的速度夺取矿物,以防止其泄漏到海水中。洪流正是洞悉了敌人的这种心理,所以才以魔锤号为诱饵,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而后伺机夺取战舰,逃离此处。此时众人深入敌境,逃生的可能本就不大,战士排布越分散,逃生的可能就越大,以免被敌人一网打尽。 迪塞尔思索了片刻,又问:“我们逃走后,末日组织发现矿物不在魔锤号里,一定将附近海域细细搜查一遍的,矿物不是一样要落在他们手里吗?” 洪流仰起头远望鲜虾城的方向:“那就得碰碰运气了。” 迪塞尔还想要再说些,洪流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了:“地球人的军队随时会来,准备迎战吧。” 战士们已经各就各位,埋伏完毕,海底重新恢复了平静,放眼望去什么也看不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当你静下心来细细观察,才会发现所有的海鱼都已经离开了这片区域,远远地绕开了,浓浓的杀气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海水中。 才过了两三分钟,远远的洪流便瞧见了海水中出现了几个黑点,正在向这边逼近,那是末日组织的梭形潜艇。洪流仔细数了几遍,确认了对方潜艇的数量是30艘,兵力差不多是他们的10倍。 潜艇很快行了过来,像一群大鱼从头顶上游过,陆续投下了巨大的影子。战士们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人数虽少,但是排布稀疏,布下了一个巨大的埋伏圈,30艘梭形潜艇终于尽数驶进了圈里。潜艇群在他们头顶稍稍停顿了片刻,便齐齐掉转方向,朝珊瑚礁的方向驶去——他们已经发现了隐藏在其中的魔锤号! “去死吧!”洪流安置在珊瑚礁两侧的四名敢死队员首先跳出来,发动了袭击,旋转的激光漩涡连成串从两个方向射向潜艇群。相比较月球的战舰,梭形潜艇的机动性已经是要好很多了,可依然远远不及装备了飞鱼甲的单兵,对于这样的袭击很难躲避,冲在最前面的七八艘潜艇都被炮火击中。只是可惜,四名敢死队员都太过激动了,杂乱的炮击没能对敌方潜艇造成大的损伤。潜艇群很快做出了反应,前排的潜艇齐齐转过炮口,铺天盖地的炮火如狂风骤雨般朝四名敢死队员扑去,敢死队员们根本无从躲避,转瞬间就被强大的炮火轰成了灰烬。 四名紧张的敢死队员几乎没能对潜艇群造成任何的伤害,但是却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用他们的死吸引了敌人注意力,误导敌人的判断,让他们以为四名敢死队员是魔锤号安置的哨兵,看上去其余的月球战士似乎依然守在飞船里。 果然,潜艇群加速朝珊瑚礁逼近了过去,很快大部分的潜艇都已经开到了珊瑚礁与包围圈中间的区域。“动手!”洪流大吼一声,埋伏的战士一起跳了出来,对准早已寻觅好的目标猛烈开火,然后迅速移动位置,再寻找新的目标开火,得手后再次移动位置。 一时间,漂亮的激光漩涡像烟花一般在海水中盘旋飞舞,地球的士兵从潜艇的舷窗望出去,外面到处都有身穿飞鱼甲的月球战士相互交错移动,一时也弄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月球人潜入了地球。交战不到一分钟,就有两艘潜艇被击沉,两艘潜艇失控撞在了一起,整个潜艇群的阵形都被扰乱了。地球潜艇意图发动还击,这时却又发现抓不住月球人的踪影——在这么大的一片海域里,区区90名战士,实在是很难被锁定。 潜艇群乱了片刻,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处在边缘的15艘潜艇离开了潜艇群,围成了一个圆圈,缓缓旋转着,搜寻和射击海水中的月球战士,而其余的潜艇则不管不顾,加速朝珊瑚礁里的魔锤号驶去。 留下来的15艘潜艇试图瞄准月球战士,可是体形庞大的潜艇对于身穿飞鱼甲的战士而言,始终太过笨拙,15艘潜艇追踪月球战士们的身影陆续开了几炮,海水使得巨大的爆炸声变得更加震撼,令人几乎晕厥,耀眼的火光照亮了大片的海水,可是除了有几个战士被冲击波掀得翻了几个跟头,撞在了岩石上,没有一个战士被击中。 潜艇停止了炮击,舱门陆续打开,几十名身穿飞鱼甲的地球战士从梭形潜艇里涌出来,准备接战。洪流心头一震,慌忙大声命令:“布雷弹!” 月球战士们趁着末日组织的士兵还在观察海底的环境,急切间还没能够摸清楚状况,迅速遵照命令切换了武器,数百颗光芒闪烁的雷球像夜空里的一群萤火虫,朝15艘潜艇围过去,随后几乎同时爆裂,扭动的电光连成了一片,像一张巨大的渔网兜住了15艘潜艇。布雷弹的威力有限,对潜艇无法造成任何的伤害,但是那些暴露在海水中的地球士兵却无一能躲过,全部被电得七晕八素,眼前金星四溅。 布雷弹所造成的晕眩只能够维持大概30秒钟,不过这对于月球战士们而言已经足够,他们又飞快地将武器切换成了螺旋激光炮,从容地瞄准那些漂浮在周围的地球战士,扣下了扳机。一道激光漩涡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三个地球士兵瞬间被切成了六截,殷红的血仿佛燃烧的火焰,在海水中蔓延。可怜几十名训练有素的地球士兵,一时全都变成了月球战士练习射击的靶子。 在一旁指挥作战的洪流,顿时却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末日组织的士兵,其战斗力未必不及月球战士,双方的装备也相差无几,事实上己方的飞鱼甲还是仿制地球人的机甲,其性能或许还不及对方。如果敌人的长官指挥得当,在开进包围圈之前,就让士兵们离开潜艇,排好阵形,着飞鱼甲向前推进,只怕此刻他们早已全军覆没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关键时刻还得靠运气。总算这次运气还不赖。 另一边的珊瑚礁上,敌方潜艇已经将魔锤号团团围住,地球士兵们正在切割魔锤号的舱门,随时准备一拥而入。洪流脸色一片苍白,如果地球人发现魔锤号内早已经是空空如也,另外十几艘潜艇掉头杀回来,情况可就不大妙了。他低沉着嗓音命令:“抓紧时间,夺船!” 一艘潜艇被一道激光漩涡迎面击中,仿佛一片雪花飘落在了湖面,悄无声息,看不出来潜艇受到了多大的损伤,只是正前方的护甲上留下了一道狭长的创口,潜艇像一头醉酒的鲸鱼,歪歪扭扭地一头冲进了海底的淤泥里。七八名月球战士立刻围了上来,集中火力将舱门轰了个稀烂,海水汹涌灌入,将潜艇里的地球人冲得晕头转向,月球战士顺着海水涌入潜艇,火力全开迅速将所有敌人射杀。 在这个时代,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基本上都拥有一定的冥想能力,所以按照梭形潜艇的设计,即使内部完全灌满了海水,也照样能够运行无误。月球战士们也不知道这艘潜艇究竟受到了多大的损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驾驶舱内,默契地分工配合,试图将潜艇重新开动。进行了将近一分钟的尝试,潜艇始终在“嗡嗡”作响,没有再次开动的迹象。一个小头目当机立断,大声命令:“撤吧!” 可是已经太迟了,他们还未能够撤出驾驶舱,旁边的两艘潜艇已经掉转了炮口,对准了他们,两炮便将他们所在的潜艇轰成碎片。 这是一次失败的夺船行动,不过只是运气不佳而已,基本的行动步骤并没有错误。剩余的月球战士们纷纷效仿,围攻那些失控的梭形潜艇。但是他们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够那么顺利地闯入潜艇。在战场的边缘地带,五名月球战士正在围攻一艘失控的潜艇,潜艇像一只木蜻蜓在海水打旋,摇晃得厉害,想要打开舱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终于,潜艇撞在了一片珊瑚礁上,停止了晃动,月球战士们终于打开了舱门,可是潜艇内的地球士兵却早已做好了准备,一梭子子弹打过来,将正待闯入驾驶舱的月球战士们又赶出了潜艇,双方就在舱门的附近交上了火。 这样胶着的局面对于月球战士而言显然是极为不利的,一艘从侧边经过的梭形潜艇掉转了两挺激光枪上前助战,猛烈的火力眨眼间便将五名月球战士射杀。 在接战的前一阵,洪流的一方几乎没有任何的伤亡,可是在开始了夺船的阶段后,局面似乎开始逆转,不断有战士被射杀。即使顺利地冲入了潜艇 ,杀死了潜艇内的敌人,也还是需要碰运气的,如果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动潜艇,那么这艘潜艇无疑会变成一具埋葬他们的钢铁棺材。 终于,有两艘被月球战士控制的潜艇重新开动了起来,周围仍然在伺机夺取潜艇的月球战士们迅速放弃了目标,朝这两艘潜艇游过去,纷纷钻入了潜艇内。洪流和迪塞尔也抓住机会冲进了潜艇内,两艘潜艇很快就被装满了。 另一边的珊瑚礁上,地球士兵也已经切开了魔锤号的舱门,涌入了船内。洪流迅速下令:“所有成功抢夺了潜艇的战士,立即向鲜虾城的方向!注意,不要耽误,立即撤退!” 军令如山,控制了潜艇的月球战士也顾不得那些仍在海水中艰难战斗的战友们,迅速地撤出了战场。敌方的潜艇没有乘胜追击,除了两艘潜艇留下来对付剩下的月球战士,其余的潜艇则朝着不同的方向,开到了战场的边缘,布下了一个稀疏而均匀的包围圈,将方才交战的区域围了起来。 两艘满载月球战士的潜艇,全速向前航行。潜艇已经开出了很远的一段距离,迪塞尔依然惊魂未定,不断地通过潜望镜观察后面的情形。地球人果然没有追过来。可是迪塞尔的心中依然忐忑不安。真的就那样把货物丢在海沟里不管了吗?那么费了这么大的精力来到地球,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到半天的时间,地球人就会找到海沟里的货物。或者说,在海中兜个圈子,待会儿再绕回去吗?可是这么点人手,这样的装备,就算回去又能做什么呢? 潜艇离鲜虾城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洪流担心招来城里的军警,命令驾驶潜艇的战士偏转航向,以一定的距离,像一颗卫星围着鲜虾城绕行。 “就是这里,开始下潜,到1000米深处就停下来,大家休息一下。”洪流沉着下令,打断了迪塞尔的沉思。原来,潜艇开到了一条海沟的上方,这条海沟辽阔幽深,横向看不到边,纵向看不到底,黑漆漆的一片,果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潜艇沉入了海沟,四周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来,仿佛全世界都已经消失了,战士们一时都不自禁地紧张了起来。迪塞尔犹豫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向洪流问道:“长官,那些货物……真的就扔在海沟里不管了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洪流仿佛听不见他的问话,静静地望着舷窗外坚固的黑暗,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吐出了一个字:“等。” 第5章、迂回 战士们等待了将会两个小时,在这一段时间里,又有一批战士驾驶一艘抢来的梭形潜艇逃了出来,两批人马会合在了一起,洪流清点了一下人数,加上他和迪塞尔在内,还剩下51人,伤亡将近一半。 洪流指挥战士尽力抢修潜艇,成功地将三艘潜艇的舱门都修好了,随后开启了排水装置,将潜艇内的海水都排了出去。 潜艇修好后,洪流就像一尊雕像站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仰头望着潜艇的正上方,仿佛在思考什么,又仿佛在等待什么。可是从他的这个角度,分明什么也看不到。 “好了,时间到了,我们回去吧。”毫无征兆,洪流忽然间轻声地开口下令,正在昏昏欲睡、胡思乱想的战士们一时都没来得及收回思绪。 “回哪儿去?”驾驶潜艇的战士显然没能够反应过去。 “回战场上,去取回我们的货物。” 驾驶员愣了一下,茫然地望着洪流,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现在回去?那不是找死吗?确定没有神秘的外援,或是等待三天三夜后再行动吗? 洪流眉头一皱:“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驾驶员慌忙摇头,开动了潜艇,离开了海沟。潜艇刚浮出黑暗,就看到一艘海底巴士从鲜虾城的方向迎面开了过来。驾驶员回头望了洪流一眼,那神情似乎好在询问,是否要避开对方。洪流摆摆手,轻声说:“不要管它,开慢点,天黑之后能回去就可以了,我们还需要等待一些朋友。” 驾驶员不明所以,可还是依照命令,悠哉地朝来时的方向慢慢开去。后面的海底巴士居然追了上来,发来了一条确认身份的消息,巴士上的居然是洪流派出去执行特别任务的是10名战士!看来这辆巴士是他们在鲜虾城抢来的。洪流大喜过望,命令驾驶员用无线电联络对方。双方很快联络上了,洪流对着话筒问道:“任务完成了吗?” 对方回答:“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我们离开鲜虾城的时候,城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临时特别行动小组,请求归队,参加战斗。” “很好。然而现在,你们还不能够归队,我命令你们即刻返回鲜虾城,继续你们的宣传任务。” “可是……” “没有可是!”洪流严厉地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们此次来地球执行任务,你们10人其实才是真正主力军。你们的职责,比战斗要重要得多。我现在命令你们,不仅要尽快将消息传播出去,而且要小心谨慎,多动脑子,制定周密的行动计划,不要被人发现了,更不要被抓住了。” 对方没有再说什么了,巴士不甘心地在海中悬停了片刻,最后还是乖乖地遵照命令,掉头返回。潜艇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进。 “见鬼,那是什么!”潜艇没能行出多远,一名负责侦查四周情报的战士忽然惊呼起来。 “怎么了?”迪塞尔心头“突”地跳动了一下,一把将战士拉开,凑到了潜望镜跟前,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见鲜虾城的方向,黑压压的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际,全都是潜艇,正在后方铺天盖地向他们追赶过来。迪塞尔的心头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逃跑”,但是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外面到处都是敌人,能够逃到哪里去呢?迪塞尔绝望地呆愣在了那里。 “怎么了?”洪流问道。 “潜艇,后面……全都是末日组织的潜艇,密密麻麻的一片。” 洪流却似乎不为所动,镇定地追问道:“你确定吗?末日组织可调用的军队可不多啊,真的都是潜艇吗?” 迪塞尔心中一动,赶忙透过潜望镜,仔细地观望了一阵子。双方的距离慢慢拉近,迪塞尔这才慢慢瞧清楚,海水中那片铺天盖地的黑云……貌似并不是潜艇,准确来说并不全都是潜艇,而是乱七八糟的,各式各样的海底交通工具都有,甚至还有许多的地球人夹杂在中间,直接运用冥想术,在海水中飞速地向前方游动。看这些人的装束,并不像是军人,那些杂乱无章的交通工具,也不像是军队所有,难道说,后面这黑压压的一大片……全都是鲜虾城里的民众? 原来是虚惊一场。迪塞尔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衣裳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只因后面的这一批“大军”人数太多,浩浩荡荡的遮蔽了光线,迪塞尔没有看清楚,再加上心里先入为主,一看到身后有人,第一反应就是追兵来了,所以才被吓了个半死。 可是,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百姓呢?难道正好撞上了什么游行活动吗? 洪流似乎早有所料,神秘莫测地一笑,转过身来对驾驶员说:“不用理会,他们不是来找我们的。但是也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不要挡在他们的前面,让潜艇下潜20米,混在人群中前进。” 奇怪的是,这些人要去的方向,和他们完全相同。迪塞尔稍稍感到安心,有了这些人的掩护,也许可以不被敌人发现,悄悄地摸进海沟里,至于到时候怎么离开……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潜艇下降了20米深,可还是被人发现了,几个少年好奇而担忧地围在了他们的周围,他们此刻乘坐的是三艘末日组织的军用梭形潜艇。看到他们没有任何反应,少年们又重新回到了游行的队伍当中。在人群的掩护下,三艘潜艇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不久前双方交战的战场,站在舷窗前的迪塞尔顿时傻了眼:两个多小时前的战场,此刻像一个海底集市,热闹非凡,黑漆漆的一片,到处都是人。 洪流和迪塞尔来到潜望镜跟前,观察战场上的情形,只见那一片区域,此刻黑压压的全都是人,其中大多数看起来是普通的民众,从鲜虾城来的那一批也在不断加入其中,场面显得更加混乱了。末日组织的军队依然留在现场,剩下的二十来艘潜艇围成了一个圆圈,圈住了战场,大批的士兵穿着飞鱼甲离开了潜艇,试图将民众驱散,但是愤怒的众人毫不理会,不断地突入这片区域。士兵们不敢开枪,只能够发射布雷弹来驱逐民众,但是大多数都是直接暴露在海水中,连呼吸装置都没有,对于那些身体虚弱的人而言,布雷弹也是有可能直接杀死他们的,越来越多被布雷弹电晕的群众溺水,吐着气泡漂浮在海水中。 可是没有办法,他们也不能出面去救人,这不是他们的任务。 “见鬼,这些人都是哪里冒出来的?他们来这里干什么?”迪塞尔睁大了眼睛,满腹的疑惑。 洪流微微一笑,答道:“他们是来找东西的。” “找东西?什么东西。” “he-3元素。” 迪塞尔心头一动,略加思索,立刻恍然大悟。这些人,其实上都是洪流招来的,他派出去的那10名战士,事实上是去了鲜虾城,传播消息。 自从钟源和洪流公开了冥想术的秘密,he-3元素便成了地球上最紧俏的资源。冥想测试每年都要举行一次,被淘汰的人数越来越多,he-3元素成了救命的宝贝,在黑市上的价格一路飙升。虽然地球联合政府一再严令禁止私人从海水中提取he-3元素,但是在暴利的驱使和生存的压力之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以非法提取he-3元素为生,这也使得海水中的he-3元素浓度越来越低,通过冥想测试变得越来越困难。如此不断恶性循环。 现在正好是11月份,还有一周的时间,今年的冥想测试就要开始了。如果在这个时候,那些没有什么指望通过测试的可怜人,忽然听说就在他们居住城市的附近,一艘满载货物的月球偷渡船被军队击沉,成吨的he-3矿产就散落在离他们不远的海底,他们会怎么做呢? 毫无疑问,他们会不惜一切地赶到现场,拼了性命也要挖一坨矿物带回去。 那10名战士,就是洪流派去附近的三座海底城传播这一消息的,而现场的这二十几艘军用潜艇,无疑说明了这一消息的真实性。 越来越多的人赶来了现场,民众的情绪也更加激愤了,末日组织的士兵没办法阻挡他们,开始用拳头甚至刺刀来驱逐他们,场面变得暴力血腥。 洪流有些不忍地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呆立了片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找机会混进去,把东西取出来,然后开溜。” 末日组织的人此时忙得焦头烂额,谁也没有留意到附近多了三艘潜艇,优哉游哉地人群中晃荡,他们很轻易地混了进去。趁着没有人注意,三艘潜艇陆续潜入了小海沟,还好,那9吨的矿物都还好好地躺在沟底的淤泥里。战士离开了潜艇,轻手轻脚地将货物搬进了潜艇内,随后伺机陆续地潜出海沟,很顺利地逃离了现场,没有人发现他们。 这整个过程中,洪流始终面带笑容地从容指挥,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脏跳得有多快。这是名副其实的虎口夺食。潜艇离开了敌人的视线,洪流立刻下令全速前进,远离战场。 此时此刻,最安全的做法就是远离人烟,找一个没有人的荒僻海域,暂时躲藏起来。可是洪流不能够这么做,他不能够离鲜虾城太远,否则他的下一步计划就无法进行。 三艘潜艇,围绕着鲜虾城,没有目标地来回晃荡。末日组织或许已经发现他们上了当,越来越多的潜艇被派来,在附近的大片海域搜寻他们的踪影,形势越来越凶险了。夜色降临,在海底也能察觉到些微的变化,他们几次与搜寻的敌方潜艇擦身而过,其中有两次他们被小股的敌人发现,还好那两次附近没有大批的敌兵,他们很轻松地就搞定了敌人。可是这两次小规模的战斗也暴露了他们的位置,越来越多的潜艇向这里聚集而来。 终于,在黎明的时分,他们在接近鲜虾城的时候,被一大股的敌人发现了,洪流试图逃离,可是没有成功,8艘潜艇从不同方向绕回来,将他们团团包围。可能是顾忌到潜艇上的货物,担心he-3矿物泄漏造成混乱,敌人没有立刻发动进攻。可是洪流的心头已是一片冰凉,他知道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希望逃离这里,越来越多的敌人会聚集到此处,带来各式的高科技武器,完全先将他们全部杀死,然后再设法阻止he-3矿物的泄漏和扩散。 潜艇内一片死寂。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迪塞尔问道。 洪流脸色苍白一片,嗫嚅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拼死一战吧。如果战局不利,或是有新的敌人加入进来,就立刻引爆潜艇,让货物泄露出去。” 迪塞尔吃了一惊:“引爆潜艇?” “是的,一开始的计划就是这样。只是可惜,还没有到时间啊。”洪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如果时机成熟,我有把握引爆一场大革命,始终直接终结末日组织的统治。而现在,我也无法确定,施放这些货物能够引发多大的影响。” 最大的可能是——半点影响也没有。这一点,洪流没有说出口,此刻他们已被敌人发现,就算引爆潜艇,he-3元素可能也无法扩散了。 “看啦,他们是要和我们谈判吗!”一名负责侦查的战士指着潜艇的内壁大喊,当然他没有意识到他正对着潜望镜,他手指的地方,并不是他真正看到的地方,在那里大家什么也看不到。 洪流拉开了那位战士,凑到了潜望镜跟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两个身穿重型机甲的人从敌人的潜艇中走出来,正朝他们游过来。 洪流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哼,现在还有什么好谈的?他们不过是想要……” 话未说完,洪流忽然傻在了那里。 那两个人离他们的潜艇越来越近了,洪流清楚地看到了那两人的脸庞。 那是两张……他无比熟悉的脸庞。 第6章、谈判 有多久没有见过爸爸和哥哥了? 三年吧。上一次见到他们,是和钟源一起前往遗爱岛,为那里的流放者运送物资。 那么上上次呢?大概七年前吧,也许更久。洪流已经记不得他们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见面的,他能够确定的是——那一次的见面很不愉快。事实上在他的印象里,与爸爸和哥哥的相处都是极不愉快的,阴郁的天气,沉重的话题,他渴望能够从爸爸和哥哥那里得到一丝温情,可是每一次得到的都埋怨和诅咒。哪怕开始的开始,他还是一个不到10岁的小孩。 他隐约记得在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他的妈妈还没有死,他和爸爸、哥哥之间也曾有过快乐的时光,但那是怎样的一段时光,那是怎样的快乐,他没有具体的印象。那时的他还太过幼小。 洪流离开了潜艇,迎上前去,心头满是不安。他不知道该要怎样面对他的父兄。这么多年的艰难岁月,让他养成了冷傲坚毅的性格,也许还带有一丝阴郁。可是面对爸爸和哥哥,他没办法维持这样的态度,因为从小到大,从他们那里,他得到了太多的咒骂和责备。 都是因为你,妈妈才会死。都是为了你,我们才会去抢劫,才会被流放。 为了你,都是为了你,我们的家庭被毁灭。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洪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而镇定,就像是在与人谈生意,可是感觉还是十分别扭。 爸爸一脸讨好的笑容,迎上前来:“我们当然是来找你,有些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爸爸殷勤的态度把洪流吓了一大跳,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下,茫然地在海水中悬停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同了,他现在是月球派来的间谍,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洪流指了指周围那些敌方的潜艇,面无表情地问:“是他们让你们来的?” 爸爸和哥哥对望了一眼,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回答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哥哥才苦着脸说:“那座岛你也已经去过了,现在我出来了,我什么都不管了,我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回去了!” 爸爸连连点头,接过了话:“现在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啊,只要你跟我们走,我们就可以回到海底城,分配到很好的工作。至于你,以你现在的声望,只要你肯替联合政府做宣传,他们也可以保证你有一个光明的前程,这是我们一家人重新开始的机会啊!小流,你就帮帮爸爸和哥哥吧,现在你让我们回去,不如让我们去死啊!” 洪流浑身一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们……不应该来这里。” 爸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神色立刻就变了:“这么说,你是不想管我们的死活了吗?你想想,如果你妈妈还活着,她会希望你怎么做?袖手旁观,还是把我们救出来?” 洪流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这么多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你们离开遗爱岛。” 哥哥冷冷一笑:“哼,说得倒好听,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我们?现在你要救我们,可以说是举手之劳,你还不跟我们走?我们当年为了你,可不是仅仅嘴上说几句漂亮话的。” “可是现在,这已经不仅仅是我们一家人的事情了,这关乎亿万人的生死存亡!” “亿万人的生死,关你屁事啊!你看清楚了,我才是你爸爸!”爸爸铁青着脸,咆哮了起来。 “关我的事。我答应过她。”洪流张开双臂,在海水中缓缓向后退去,“我已经不记得妈妈的样子了。你们说都是为了我,才会被流放,我也完全没有印象了。在我的记忆中,一直都是她,陪伴我度过那些艰难的时光。我答应过她,要把所有人都救出遗爱岛,要开通地月之间的贸易,搭起一架38万公里长的天梯!” “弟弟!”哥哥远远地向他伸出了手,神情似是在哀求。 洪流心头一酸,抬头看到了那一张轮廓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却满是憔悴和愁苦的脸庞,这张脸庞对于他而言其实一直都有些陌生和疏远的,可是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却忽然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副温馨的画面,画面中一个满脸笑容的稚嫩少年守护在他的身旁,少年的脸,和眼前这张憔悴的脸,渐渐重合在了一起。那是隐藏在他脑海深处的,幼年的记忆吗? 洪流悬停在了海水中,右手忍不住抖动了两下,就像是一块被吸引的磁石。 然后,洪流就看到一道浅蓝色的电光,从哥哥的手心迸射出来,很隐蔽地击中了自己的胸口。电光看起来很微弱,但是威力却比布雷弹要大得多,洪流感觉到全身一阵麻木,他下意识地想要运用冥想术将爸爸和哥哥从身边推开,可是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一点力量也运使不上,连手指也动弹不得,舌头也麻了,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够愤怒地瞪着两人。 哥哥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容,和爸爸假装亲热地上前,一左一右地拉住了他的双手,朝包围圈游了过去。迪塞尔远远地望见洪流和敌方派来谈判的两人争执了几句,随后三人就手拉着手,渐渐远离潜艇,向着包围圈而去,这画面可真够怪异的。迪塞尔大惊失色,慌忙通过无线通讯装置,朝洪流大喊:“长官,什么情况?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长官,请回答,请回答!长官?长官!” 洪流想要命令他们立刻发动攻击,可是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全身上下也动弹不得,他愤恨欲狂,懊悔不该掉以轻心,中了敌人的圈套,要是自己被带上了敌人的潜艇,而迪塞尔茫然不知情,形势就更加危急了。 三人离包围圈越来越近了,洪流正自心急如焚,爸爸和哥哥却忽然停止了前进,齐齐抬起头,诧异而惊恐地望着他们的左上方。洪流大感好奇,想要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一看,他们到底看见了什么,又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发生吗?可是,任凭他多么用力,还是无法扭动他的脖子。 他也不用再转动脖子了,很快一道刺目的电光从左上方劈了下来,击中了他们三人,这道电光像一道真正的雷电,可比刚才哥哥袭击他的那道电光强烈得多,洪流尚未恢复知觉的身体再次一阵麻木,就连脑袋也被电流击打得一片混乱,眼前的画面像一组蒙太奇的镜头闪烁不定。隐约间,洪流看到了一张大网向他们张开,网住了他们三人,随后一股巨大的力量飞快地拉着他们远离了战场。 随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洪流看到四周有五彩的火光在闪耀,伴随而至的,是连绵而来的爆炸声,震耳欲聋,这样的巨响在水中变得极为恐怖,声波的力量以水为质,不断地敲打你全身的每一个部位,令人百骸欲散,洪流被那些爆炸声震得五内翻腾,几欲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脑子里也被震得像一团浆糊。噩梦,就像是一场痛苦的噩梦。 战斗。 洪流乱糟糟的脑海里,冷不丁冒出了一个清醒的念头。火光,爆炸声,这应该是一场战斗。可是,谁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帮助他们呢?难道组织还为他们准备了一支神秘的援军吗? 洪流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被震坏了,完全无法思考,迷迷糊糊的如在梦中,失去了时间的概念。火光和爆炸声持续了一阵子,然后消失了,四周安静了下来,战斗似乎已经结束,难受的感觉也渐渐消失了,他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打他的脸颊,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畔轻声呼唤:“喂,洪流,醒醒,快醒醒。” 那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声音很好听,却冷冰冰的,像一柄锋利的白玉匕首。洪流睁开了眼睛,眼前陌生的环境让他呆愣了好一会儿,几乎怀疑自己仍然在梦中。这里应该是一艘战船的内部,而且是一艘相当大的战船,体积起码是魔锤号的两倍以上,船内所有的装置都是深黑色的,显得厚重而有力量。二十几名月球战士或坐或站地聚在一旁的一块空地上,一半以上的人身上挂了彩,不过伤得都不重,也许伤重的人被安排在别处救治了。人数少了许多,这让洪流确认了,不久前确实发生过一场大战。 不过很明显,战斗的主力不是他手下的月球战士,而是这艘战船的主人。一队装束完全相同的战士围在船舱的四周,一律墨黑色的笔挺战斗服,一律墨黑色的圆形头盔,让他们几乎与墨黑色的舱壁融为了一体。 迪塞尔单膝跪在自己的右边,满脸焦虑的神色,一个黑衣的战士蹲在自己的左边,仍在轻声呼喊他的名字。黑色的头盔将她的脸庞完全遮住了,黑色的战斗服紧贴在她身上,凸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这应该就是刚刚唤醒自己的女孩吧。她的身影,似乎有几分熟悉。 “你是?”洪流揉了揉仍有些胀痛的脑袋,警惕地问。 “还是这么臭屁,不先说声谢谢吗?”女孩的语气似乎不太友好,她摘下了头盔,一头黑亮柔顺的长发如一帘瀑布倾泻而下,女孩的脸庞白净如玉,完美无瑕,却透着一丝刀锋一般的冰寒。 果然是熟悉的人。傲渊,那个孤高冷傲,总喜欢和他,和叶小维做对的富家小姐。 洪流呆愣了片刻,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干吗,还怕我吃了你吗?”傲渊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我们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将你们救出来,你不会以为是为了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吧?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你想干什么?”这冷冰冰的话语一出口,洪流立刻有些后悔了,无论如何,对方确实救了他们的性命,就算她是有所图谋,再糟能糟的过被亲人欺骗,被敌人一网打尽吗?洪流想要补上两句感谢的话,可是嘴巴动了动,还是没能够说出口。 “姐,这小子还真和你说得一样的臭屁,我们把他们丢到海里去算了,这生意我们不做了。”一个黑衣的战士从旁边走了过来,他的头盔被摘了下来,拎在手上,露出了一张瘦削俊秀的脸庞,五官的轮廓与傲渊几乎一模一样。 傲渊回头宠溺地冲少年笑了一下。只是一个普通的笑容,不禁让洪流恍惚了一两秒。他和傲渊从小就是同学,认识也已经有十多年了,傲渊待人从来都是趾高气昂的,脸上很少有笑容,即使有,也是那种冷冰冰的带着轻蔑和嘲讽的冷笑。可是眼前的这个笑容,云淡风轻,带着一丝暖意,不能不说十分的迷人。洪流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来傲渊是这么美丽的一个女孩。 傲渊打了一个响指,船舱一侧的舱壁裂开了,露出了一间储物舱,9吨的he-3矿都好好地堆放在里面。 “你们这次来地球,不就是来做生意的吗?我们现在也是生意人,不如我们来合作如何?你看为了救你们,我们把联合政府都得罪了,这诚意足够了吧?” 洪流“嗤”地一下笑出了声:“好好的书不读,学人做什么生意。你爸妈知道你们两个逃课了吗?” 少年大怒,冲上来就要动手。傲渊拦住了他,面不改色地还击道:“我们都是老同学了,你不是也逃课了吗,你爸妈知道吗?” 洪流脸上的笑容瞬间就瓦解了。 傲渊得意地一笑,接着说:“你现在已经是全世界的风云人物了,我们要是还呆在学校里,那不是太逊了吗?再说了,现在海底城的学校就只关心冥想能力,实在没什么意思。”她转身指了指身旁的少年,“这是我的弟弟傲峰,你离开地球后不久,我们就离开了学校,来到了我哥哥傲天创建的皇极能源公司工作。我们一直都在关注月球的动态,希望能够找个机会和你们达成合作。” 洪流苦涩地一笑,两手一摊:“东西都已经落到了你们的手上,我们的命现在也攥在你们手上,你们要拿去我们也没有办法,还谈什么合作呢?” 傲渊冷哼一声,轻蔑地一笑,这个笑容才是洪流熟悉的傲渊式的笑容:“你离开地球三年,很多情况都已经不了解了吧?皇极现在已经是全球最大的能源公司了,我哥哥傲天被评为‘全球最有权势的十大人物’之一,这点货物,我们还不放在眼里。” 洪流暗暗心惊,他一直都知道傲渊的家世很不错,不过在他的想象中,最多也就是她的父亲是个全城首富什么的。 “9吨的he-3矿你都不放在眼里?这是我们手上全部的筹码了。那你们想要什么呀?” “我们想要的,是一个长期的合作关系。我们希望皇极能源公司能够成为月球政府在地球上的代理商,代理你们与地球方面的全部能源交易。”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月球人齐齐变了脸色。迪塞尔忍不住惊呼了起来:“你们胃口还真是不小,你知道月球上有多少的he-3矿吗……” 洪流摆摆手,示意迪塞尔不必多说,他点点头笑道:“可以啊,让你们做我们的代理商,没有什么不行,只要你们能够保证地球人可以公平地与我们进行交易,每一次都能做到钱货两清。关于这一点,你们有什么好的方案……或者建议吗?” “有一点小建议,就是不知道你们会否满意。”傲渊神秘地一笑,朝洪流招了招手,“跟我来。” 在黑衣战士们的护拥下,傲渊和傲峰姐弟俩转身朝旁边的一间小舱室走去。洪流和迪塞尔对望了一眼,跟在他们后面,一队月球战士想要跟过来,被洪流挥手制止了,反正局面已经完全在对方的控制之中,再怎么小心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表现出一点风度来。 小舱室的面积非常小,似乎只是主舱舱壁上的一个隔层,里面的陈设也简单,只有一张狭长的椭圆形金属桌,和一根直径一米左右的漆黑圆柱,连接着地板和天花板。傲渊走到金属桌的旁边,从桌面调出了一个操纵屏,在屏幕上敲击了几下,金属桌的正中央裂开,冒出了一个透明的圆柱形小盒子,看样式倒像是一个盛装首饰的水晶盒子。 “这就是我们的筹码,不知道洪长官可还满意?”傲渊一挥手,小盒子径直滑到了洪流的面前。第一眼望过去,洪流差点以为傲渊说的筹码就是这个小盒子,盒子里似乎是空的。他仔细瞅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盒子里原来悬浮着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物体,似乎是一枚芯片。洪流琢磨了好半天,也没能弄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他略微有些失望:“你知道,现在月球上最紧缺的,第一是水资源,第二是食物,至于什么珍宝、高科技之类的,对于我们已经意义不大了……” “是吗……”傲渊又神秘地一笑,指甲在操纵屏上轻轻一划,旁边黑色的圆柱从底部裂开,伸出了一对粗壮的机械手臂,一左一右夹住了小盒子,小心翼翼地缓缓挪动,似乎它们夹住的是一枚易碎的鸡蛋。机械手臂夹着小盒子缩回了圆柱内,傲渊在操纵屏上轻轻敲打了一下,裂缝重新闭合,柱身上的黑色飞快地褪去,变成了一根透明的玻璃柱,那盒子里的细小物体悬浮在柱子的内部。 “开始吧。”傲渊轻轻吐出了三个字,玻璃柱内部忽然间电光闪烁,仿佛是有一道闪电被他们所捕获,关进了里面,它百般挣扎着想要逃出来。洪流和迪塞尔不明所以,只是静静地观看着。大概过了五分钟,洪流才惊奇地看到,玻璃柱的内壁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许多的小水珠,像是从玻璃柱里渗出来的似的。水珠越来越多,密密麻麻,随即汇聚在一起,流到了柱子的底部。柱子里的水面越来越高,电光已经消失不见了,可是水珠还在不断地冒出来。大概过了十来分钟,那个细小的物体消失不见了,柱子里也已经灌满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水。 “这是……”洪流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 “超固态氢氧聚合物,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压缩水’,它的密度是普通水的2000倍,是目前最常使用的压缩水的30多倍。这原本只是我无聊时候的一个构想,后来为了参加执火者选拔赛,揭穿你和叶小维的阴谋,我就把它拿出来细细研究了一下。再后来……我哥哥觉得这项技术也许能够派上大用场,就雇用了一批执火者,对这项技术进行了改造和提升。怎么样,这个筹码还够份量吧?” 洪流好玩迪塞尔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痴痴地望着玻璃柱子里的水,像是想要从里面发现什么珍宝。过了一会儿,洪流才回过头来,对傲渊说:“够劲爆。可是说到合作,可远比这个要复杂许多。——你们有兴趣参与我们这次的行动吗?” 第7章、过往(上) 傲渊带来的这艘黑色的战船,名字叫做玄瞳号,是傲渊起的名字,有一点奇幻的味道。傲渊把玄瞳号的外观设计图展示给洪流看,它看起来的确很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色的眼睛。 此刻,这只漆黑的巨眼正在围绕着鲜虾城,不紧不慢地转着圈子,就像是一个挑剔的食客在一条长长的美食街上晃悠,寻找一家能够让他满意的餐馆。这就是洪流的计划,从离开月球的那一刻就已经定下了,坠落到地球后,任何时刻他们不能离鲜虾城太远,也不能离它太近,就那么围绕着它不停转悠,不停转悠,直至毁灭。当然,他们支撑得越久,闹出的动静越大,计划就越成功。 此刻,洪流的心情激动中又略微有点沮丧。他原本以为自己制定的计划无懈可击,可是刚来到地球就连遭挫折,险些白白浪费了10吨珍贵的he-3矿。 不过好在运气还不错,莫名其妙地杀出了傲渊这一支怎么也料想不到的援军。玄瞳号看起来战斗力强盛,应该可以支撑一阵子。 这是一艘十分奇特的海船,它的外壳与洪流几个小时前看到的那根柱子是同一种材料制成的,只要通入电流,就会从深黑色变成透明的,所以玄瞳号的表层有近一半的面积可以变成舷窗。此刻,洪流就坐在一块面积巨大的舷窗前,静静地欣赏海底的景色,恰好一群体形庞大的海底生物悠闲地从玄瞳号旁边游过,背景是一大片摇曳的形状古怪的海草,感觉就像是在观赏一部场面宏大的奇幻电影。 “在想什么呢?”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沉思,他回头望了一眼,是傲渊,她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和他并排望着战船的外面。洪流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也是不知道该要怎么回答,这种感觉真是奇怪,他和傲渊可一直都是死对头。 “如果你担心的是你的爸爸和哥哥,我已经叫人把他们送到了皇极公司的总部,我哥哥会帮忙照顾他们的,一直到局势稳定下来。在此之前,联合政府的人是找不到他们的。” 洪流沉默了片刻,勉强笑了笑,微微点头:“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不是在帮你,这只是生意。” “我总觉得……你们没必要和我们做这笔生意,而我们很需要和你们完成这笔生意,所以感觉你们还是在帮助我们。考虑到我们以前的关系,老实说,这让我有些困惑。” 傲渊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一眼:“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而已。现在地球上的局势很复杂,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安全的,而我们傲家是个大家族,更是被时局推上了风口浪尖,要想度过这难关,必须步步为营。与你们合作,是我哥哥和家族里的一些长辈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总之,你只要记住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是同一条绳上的蚱蜢就可以了。” 洪流若有所悟,感慨地点点头:“世事真是难料啊,就像是做梦一样,眼睛一闭一睁,我们就坐在了同一条船上,成了生意伙伴。” 傲渊又望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问道:“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结仇的吗?” “哇,这可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完全没有印象了。不过也不难想象,你我的脾气都不好,而你家世好,从小学习好,人长得又漂亮,就像是学校里的女王;而我从小孤家寡人一个,那时候成绩烂,形象邋遢,脾气又暴躁。你瞧不起我,我又不服你,我们两人要是不结仇,估计世界上早没有战争了。” 洪流说完了这番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才发现傲渊的脸色已经变了,阴沉得可怕。她冷冷瞥了洪流一眼,眼神像刀子一般,冰冷生硬地说:“不是这样的。你忘记了。” 洪流心头怒火上涌,傲渊这么一翻脸,感觉就好像是他在腆着脸讨好她似的。他暗暗骂道:“就你这说翻脸就翻脸的狗脾气,还来问我咱们是怎么结仇的?这么多年,我没揍死你算你有本事。”可是毕竟公事为重,他强忍住怒火,没有再理她。 傲渊没有再说什么,可是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就那么阴沉着脸站在他的旁边。洪流不想再开口和她说话,也不好就这么离开,感觉别提多难受。妈的,说什么合作,这小妮子肯定是想用这样的方式的报复我,够毒! 洪流暗暗祈祷,赶快发生点什么事情吧,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然后,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像是响应他的祈祷,船体忽然一阵摇晃,四周警铃声大作,头顶上的广播里传来了一阵焦灼的呼喊:“长官,我们被发现了,战船遭到了联合政府的舰队袭击!敌人出动了大批的战舰和潜艇,长官,我们该怎么办?” 虽然知道很不应该,可洪流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傲渊低声骂了一句,扭头朝驾驶舱的方向飞奔而去,洪流也紧跟在她的身后。船体的外壳很快被全部通上了电流,变得透明,好让船内的人可以观察到外面的情况,及时地逃离危险的区域。战士们好像忽然被暴露在了海水中,感觉十分奇怪,洪流很不合时宜地回想起幼年时,寒冬季节在被窝里幻想过的画面。 傲渊不经意地向外面瞥了一眼,忽然猛地停下了脚步,后面的洪流差点撞在了她的身上。洪流心头恼火,暗暗骂了一句,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顿时也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只见战舰的外面,四周的海水中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敌人,除了末日组织最常使用的梭形潜艇,还有大量各种样式的战舰,拉拉杂杂的,最显眼的是舰队最前方两艘模样像甲龙的战舰,洪流认出了那是末日组织最新设计出的魔龙战舰,溯流者组织的情报显示,这种型号的战舰目前为止总共也才生产了两艘,看来末日组织是把他们能够调动的兵力全都派来了。 看来他们的确已经闹出了足够大的动静,起码是引起了末日组织足够的重视,现在只能期望全球各处海底城里的民众,已经听到了他们的故事,因为从眼前的形势来看,他们支撑不了多久。 玄瞳号的攻击能力只能算是一般,可是它的速度和防御能力绝对是一流的,拉拉杂杂的敌方舰队似乎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他们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发现了玄瞳号,仓促间无数的战舰各自为战,炮火虽然猛烈,却散乱无章,大部分都被玄瞳号躲开了,剩下的即使击中了目标,也未能够对玄瞳号造成太多的伤害。庞大的舰队又稀稀落落地开了几炮,随即像是终于收到了统一的指令,所有战舰很有默契地同时停止了开火,缓慢掉转炮口,从不同的方向瞄准了玄瞳号和它前方的一大片海域。 时间停顿了一秒钟。 “快跑!”洪流慌忙拉起还在发呆的傲渊,扭头朝驾驶舱的方向狂奔而去,却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义。驾驶员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太妙,玄瞳号的航向陡然间急转,向上拔升,动作突兀得像是被一个巨人狠踹了一脚。可是敌人这次的攻击实在太过猛烈,密集的炮火如同一张布满尖刺的罗网,铺天盖地而来,接连击打在船体上。玄瞳号厚实的外壳被轰得变了形,像一只被人捏扁的易拉罐。洪流和傲渊身旁的舱壁被撕开了一道裂缝,海水汹涌而入,两人没跑出多远,就被冲得人仰马翻。 船体的防御能量罩几乎是瞬间被开启,迅速将海水阻隔在了外面。但是这种能量罩消耗的能量极为惊人,维持不了太长的时间,无数矮小的维修机器人像一群觅食的蚂蚁,从各处蜂拥而出,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在了船体的破损处,试图修补缺口。可是敌人显然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集中全部的火力瞄准了玄瞳号的破损处,连成一片的炮火如同一柄利剑刺了过来。驾驶员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他操控玄瞳号,像一个技术出众的体操运动员在海水中翻飞旋转,让敌人无法瞄准它的软肋。敌人迅速改变了策略,让炮火分散开来,如同一张大网再次袭来,终于有一颗炮弹落在破损处,防御能量罩被撕开了不到一秒钟,随即重新启动,但是大量的海水已经涌入了船体,缺口扩大了近乎一倍。 洪流和傲渊刚刚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又再次被海水冲倒在地上,洪流晕头转向的还没能回过神来,急促间就看到一大片被炮火撕落的船体朝他的头上砸了下来。洪流下意识地握起了双拳,想要运使冥想术的能量将船体推开,但是四周没有海水,他的力量没有载体,不足以推开巨大的船体碎片。生死关头,洪流脑子里灵光一闪,瞬间将力量收回来,推动自己的身体,像一颗炮弹弹射到了一边,堪堪逃过了碎片。 他心有余悸地回过头,看到傲渊已经不见了踪影,她被压在了破碎的船体下面。 已经没有多大的希望了,再有一颗炮弹击中船体,玄瞳号就完蛋了。而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这是很快就会发生的事情。 任务,就这么失败了吗? 洪流没有多做犹豫,迅速从地上跳了起来,朝驾驶舱的方向狂奔而去。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玄瞳号引爆,让9吨的he-3矿泄漏在海水中,虽然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他已经没有了选择。 “洪流……”洪流跑出了没两步,隐隐听到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似乎是傲渊的声音。四周乱糟糟的一片,炮火轰鸣,那声音没有再出现了,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傲渊的声音,可他还是稍稍停顿了一下。 他回想起了三年前,在故乡的一间礼堂里,他和叶小维召开的那一次没有人发言的会议。礼堂里坐满了学校里的差生,他们没有把握通过即将到来的冥想测试,事实上他们也没有人通过,当时礼堂里的人们,除了他和叶小维,全部被流放到了遗爱岛,如今三年过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还活着。 他一直记得自己站在讲台上,台下的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恐惧和期盼。他们期盼的不是他洪流,而是那个总能够给人带来安慰的天使叶小维。 只是没有知道,其实叶小维早已经不在了,那个占据了她身体的,是一个名叫钟源的少年。而如今钟源也已经不在了,他去到了另一个世界,继续他拯救全人类的征程。留在这个世界的只有他,洪流,他曾和叶小维,或者是钟源一起承诺,会将他们所有人救出遗爱岛。 此刻,有人在向他求救。他一辈子的宿敌在向他求救。 他没有时间了。 于是他放弃了。洪流转身扑进了那一片浅浅的海水中,运使冥想术,或者运用他的双手,发疯似的试图搬开那一大片船体。船体已经碎裂,像一大堆的垃圾堆积在那里,洪流搬开了一块又一块,始终没有看到傲渊的踪影。 战船的外面,炮火依然在轰鸣,爆炸声似乎更加密集,更加猛烈了,也因而显得有几分杂乱,就好像是有两帮人在交战。可是洪流明白,那只是他的幻觉,此刻他们已经没有能力还击了。他也没有精力去管那么多了,他只是集中全部的力量,一块接一块地搬开面前坍塌的船体。傲渊依然没有出现。他感觉已经搬了好久,仿佛有十几分钟那么久。 第8章、过往(下) 不对,他的确已经搬了十几分钟了。可是,他不应该拥有这么多的时间啊,敌人的舰队应该在十秒钟以内就将他们毁灭。 洪流疑惑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这才发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已经消失了,四周恢复了安静。他们逃脱了吗?敌人没有追上来?可是……不可能啊,以敌人的兵力,没有可能让他们逃脱的呀。 越来越多的维修机器人从各个方向涌出来,聚在战船的破损处,一点一点地将其修复,没有人来阻止它们。傲峰也带领一队黑衣战士,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洪流疑惑地问。 “我们也不知道,好像是有人在帮助我们。我们只顾着以最快的速度逃跑,也没有留意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傲峰慌慌张张的,方寸大乱,这让他显得可爱了许多。 “你姐姐被压在下面了,快过来救人!”洪流也是满心的困惑,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帮助他们呢?可是现在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傲峰和手下的黑衣战士们迅速围了过来,七手八脚的很快就把所有的碎片都搬开。傲渊全身都浸泡在海水中,被一块很大的船体碎片压住了,碎片被敌人的炮火烧灼得通红,傲渊腰腹以下的部位都被烧得焦黑一片。 “姐!”傲峰悲愤地一声大叫,迅速和手下们将傲渊拖出来,抬上了担架,“快,把我姐送到医疗舱去!准备好逃生艇,把最好的医疗机器人都调去逃生艇,随时准备离开!” 像是受了这句话的刺激,傲渊的眼皮抖动了一下,伸出了一只手,按住了傲峰的手:“我不走。你送我去医疗舱,把船上所有和公司有关的印迹全部抹掉,然后……你走!” “可是姐!”傲峰又是惊喜又是焦虑,“形势太危急了,刚才我们差点死掉了!为了一笔生意丢掉性命,不值得啊。姐,你跟我们一起走!大不了……我们把玄瞳号留给他们就是了。” “我有必须留下的理由。”傲渊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用力地在他的手上掐了一下。傲峰不甘心地张了张嘴,却不敢再说什么了。傲天和傲渊都是极度优秀和强势的人,但是对傲峰这个小弟都是极其的宠溺,在哥哥姐姐面前,傲峰很喜欢撒娇耍横。但是这一招并不总是有效,傲天生气的时候只需冷冷瞪他一眼,傲峰就不敢再闹了;而傲渊表示决心的方式,就是在他手上用力地掐一下。 众人将傲渊抬进了医疗舱里,洪流也跟随在后面,守在医疗舱的外面,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傲渊看起来伤得不轻,要是她死了,那么这里做主的就是傲峰了,这个小少爷看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合作的。事实上,他也想不明白傲渊为什么会愿意和他们合作。 这样想的时候,洪流又不禁有些愧疚,傲渊毕竟救了他们的性命,此刻怎么也应该纯粹地关心一下她的安危才对。 舱门忽然被打开,傲峰和手下们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洪流的心脏“噗噗”狂跳了起来。怎么会这么快,难道傲渊已经死了吗? “我姐姐让你进去。她有些话要和你说。”冷锋冷冷地望了洪流一眼。 怎么,傲渊这么快就脱离危险了吗?洪流有些意外,打开门进了医疗舱。医疗舱里只剩下了傲渊一个人,洪流料想中紧张的手术场面没有出现,傲渊静静躺在病床上,头发和脸庞都被清理了一下,似乎还补了妆,手上连接着一些仪器和几根输液的针管,一条厚厚的毛毯把她的身体全都遮盖了起来,似乎并没有经过复杂的抢救和治疗。就好像是一个寒冬里赖床的少女,半点也不像一个重伤的女孩。 “你……感觉怎样?” “还好,还死不了。”傲渊拍了拍病床的边沿。洪流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走过去坐下了。 “还记得我刚才的问题吗?现在想起来了没有,我们从前是怎么结仇的?”傲渊盯着他的双眼问。 洪流愣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不记得,实在没有印象了。” 傲渊失望地点点头,又问:“那么……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洪流惊诧地抬起头来,几乎怀疑眼前这个人,并不是真的傲渊,也许她和叶小维一样,已经被另一个灵魂占据了身体。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傲渊,在他的印象中,从他见到傲渊的第一眼开始,这个女孩就一直是那样的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藐视洪流,带头欺辱和折磨他。傲渊,就是他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噩梦。 “你当然不记得了,那时候我们都还小,只有五岁左右吧,而且我们的友谊只持续了两三天。”傲渊显得有些虚弱,神情和语气都淡淡的。洪流不禁有点怀疑了,也许她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真的有过那么一段历史? 洪流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这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傲渊愤怒地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再理他了。洪流傻了眼,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茫然不知所措。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洪流心急如焚,这种危难时刻,谁还有心思为了这种小屁事跟你赌气啊?他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无奈地硬着头皮拉了拉傲渊的衣袖:“你跟我说说呗。” 话一出口,洪流立刻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差点吐了出来。他是被自己给恶心到了,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别人说过话,这样亲昵的动作更是让他头皮发炸。傲渊似乎也有些意外,脸上不易察觉地一红,转过了身来:“其实在我上了小学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了你。记得当时,我正坐在教室里生闷气。” “生什么气?” “失望呗。那时候我们读的是城里最好的一所小学,我原本以为会比幼儿园要强许多,总会有几个和我差不多的孩子。可是进了教室里,我完全绝望了,周围的人,一个个獐头鼠目的,就连老师们也一样……” 洪流忍不住笑了:“这才像是你说的话。” “本来就是。你不觉得吗,那些小学的同学,都一脸的蠢样?——只有你不同,那时候你很冷静,冷静得不像一个五岁的孩子。我想你应该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也许我们可以做个朋友。于是我跑到了你的旁边坐下了。一开始你不大愿意聊天,可是后来你还是开口了,我们一整天都在聊天,我知道你的家庭正在面临困境。你说你的妈妈因为哄抢物资被人误杀,你的爸爸和哥哥因为斗殴和偷运违禁品,正面临审判……” 洪流不禁心头一颤。这一段经历,他一直牢牢印刻在心底,傲渊说得没有错,爸爸和哥哥被流放,的确是在他刚升上小学时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我是班长,能够帮你解决一些小的麻烦……” “你说,你是班长?” 傲渊很肯定地点点头:“是的,那时候我才是班长。” “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有一天的中午,我吃完了午饭来到教室,看到你和一群男生在打架,他们一群人打你一个,不过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你们打得很凶,地板上都是血。后来我听人说,你的爸爸和哥哥被流放到了遗爱岛,他们几个男生嘲笑你,然后你用板凳砸了他们。我上前想要拉开你们,哪知道你像头发疯的蛮牛,对准我的鼻子就是一拳。” 洪流吓了一大跳,一丝冷汗从背上流了下来。傲渊握紧了双拳,两只眼睛慢慢变得血红。洪流又是惊慌又是委屈:小姐,这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你讲故事讲到一半动了感情,实在是太不专业了啊。 “对不起啊对不起,这个……是误伤,绝对是误伤!” 傲渊冷哼了一声:“误伤?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打我,有一次我哥哥发脾气要打我,都被我抢先下手一巴掌扇了回去。当时我扑过去还了你一巴掌,结果你对准我的左眼又是一拳……” 洪流吓得差点跪下了,战战兢兢地旁边挪了挪。和傲渊斗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觉得她像此刻这么可怕,和死对头化敌为友,绝对是个馊主意。 “那我肯定是……已经杀红了眼,没有注意到是你……” “我在家里养了一个月的伤,回到学校想找你算账,可是一切都已经变了。班长变成了叶小维,她整天黏着你,一副救世圣母的模样。说实话,我也有些替你担心,你变得更加阴郁暴戾了,好像已经不认识我了,见谁都一副‘要灭你全家’的表情。这些都快把我气死了。” “你……因为被我……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打了两拳,在家休养了一个月?” 傲渊的目光像两把刀子在他脸上划来划去:“你不知道你这王八羔子的蹄子有多硬,我总要等伤疤完全消失了才能露面,总不能顶个熊猫眼去上学吧。” 洪流心头暗暗嘀咕:那时候你才多大啊,就这么臭美。 “你就因为这些原因,带头折磨了我十几年?” 傲渊杀气腾腾的目光散开来,颇为感慨地说:“我只是从来没有吃过亏,我要教训你一下,可是你很好啊,你一直都没有让我占到便宜。而且……我真的没有注意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居然十几年过去了。” 那十多年痛不欲生的经历,在洪流的眼前一一闪过。他只感觉到好笑,原来只是一场闹剧,是两个小孩子在赌气而已。记忆里那张可恨的脸庞,和眼前的这张脸庞重叠在了一起。可恨还是那么可恨,只是多了几分明艳动人……不,是如此的动人,无与伦比。 傲渊说的对,他们的确是同一种人。这一切,变得像一场事前商量好的游戏。 傲渊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挪动了身子,试图坐起来,哪知道刚一动弹,就听腰间“咔”的一声脆响。洪流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按住了她:“别动,别动!小心一点。” “你干什么呀,一惊一乍的,吓我一大跳。”傲渊一把推开了他,掀开了身上的毛毯,原来是她身上的战斗服,被高温烧结成块,傲渊一动,那些焦块像岩石一样碎裂了开来。 “哦,哦,”洪流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我还以为,是你的骨头……” “嘁,我才没那么容易挂掉。我身上这件,可是世界上最昂贵的防护服,价格起码值半吨的he-3矿。”傲渊用拳头在胸口捶打了一下,烧结的防护服立刻碎裂成块,纷纷掉落,露出了她滑如凝脂的肌肤,还有黑色的文胸,她身体的曲线玲珑曼妙。原来她并没有受多重的伤,只有胸口下方微微有点红肿,应该是被高温烧灼的。 洪流红着脸庞,尴尬地移开了目光。傲渊从旁边拉过一条纱巾披在了肩上,翻身想要下床,不料两脚一软,险些摔倒。洪流下意识地上前扶住了她,手指无意地触碰到了她柔软的肌肤,天啦,这种感觉……真是奇妙。他像是摸到了火炭一般,飞快地缩回了手。可是傲渊却抓住了他的手,缓缓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只是想要找回我的朋友。我真的没有意识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我们都长大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洪流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团烈焰所包围,他的血液开始沸腾,他的身体仿佛要爆裂开来。他想要逃离这里,可是他的目光,已经无法从傲渊的脸上移开。 十多年的经历,再次一一从他的眼前闪现,记忆中那张可恨的脸庞,和眼前的这张脸重叠在了一起。它开始发生变化,这张脸庞,是如此的可气又可爱。 “也许今天,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洪流心头一颤。这些天里,他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直到此刻,这句话从傲渊的口中说出来,他才真正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真的就要结束了吗?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似乎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他的心中有仇恨,也有感激,他许过许多的心愿:证明自己,报复敌人,实现对朋友的承诺……这些心愿,有些已经完成,而另一些,也即将完成。 可是,这样的生命不是太过冰冷僵硬了吗?他几乎从来没有快乐过。 洪流将傲渊搂入怀里,双手轻轻抚过她柔嫩的肌肤。 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世界好像在一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生活,不就是应该这样吗?不论多么艰难的时刻,都该拥有……让人猝不及防的爱情,不曾断绝的憧憬,美好的事物萦绕在身边。 “我真的好后悔,我所做的一切,都只能让你更讨厌我……”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那只是一场游戏……”洪流在傲渊的耳畔轻轻呢喃,将双唇覆在了她火热的唇上…… 第9章、希望 “真的有人在帮我们!我们的侦查机器人发现他们了!有一支舰队正在和追杀我们的联合政府舰队战斗!”一名黑衣战士狂奔而至,一路大呼小叫。 洪流和傲渊对望了一眼,迅速跟在他的后面,赶到了驾驶舱。进入了驾驶舱,傲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伏在操纵台上的傲峰,正紧张地盯着大屏幕。 “你怎么还没走?”傲渊大声问。 傲峰走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袖,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姐,你真的不跟我们走吗?联合政府派来的军队源源不断,已经把整个鲜虾城都包围了……” 傲渊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他,和洪流凑到了屏幕跟前。屏幕上的画面并不清晰,而且还在不停地晃动,不过还是能够看出来,画面有两支舰队正在进行激烈的战斗,末日组织一方的战舰数量,似乎比不久前追杀他们的时候,增加了几乎一倍。 “能看清楚这些战舰的来历吗?”洪流问。 “看不清楚。”侦查员说着,在屏幕上点击了几下,一连串的图片陆续从屏幕的左上角跳了出来,“这是侦查机器人抓拍的画面,这些战舰的武器和外形明显经过了细心的处理,没有任何的标记或是标志性的设计。” “是地球人,很明显和我们一样,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傲渊分析道。 洪流点点头,向侦查员问道:“我们还能靠近一些吗?” 侦查员回答:“再靠近就进入战场,会被炮火摧毁的……” “我不是说机器人,我是说战船。” 侦查员吓了一跳,扭头征询地望了傲渊一眼。傲渊神情肃穆地点点头:“听他的,他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 驾驶员极不情愿地掉转了航向,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战场在一点点地接近,屏幕上的画面变得了清晰了许多,傲渊将三名驾驶员都拉了起来,独自一人亲自驾驶战船。战场越来越近,海水中到处漂浮着战舰的残骸,在屏幕的外面,爆炸声已经清晰可闻,看得出来战斗已经持续了很久,十分惨烈。傲峰不停地劝说傲渊和他一起离开,傲渊却只是全神贯注地驾驶玄瞳号,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一个人代替三名驾驶员,她也确实无暇分心他顾。 傲峰无可奈何,望着傲渊的背影在驾驶舱呆立许久,终于还是含泪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依照傲渊的命令,大部分的黑衣战士跟随傲峰一起离开了玄瞳号,只有5人自愿留下来参与战斗。 玄瞳号停在了战场的边缘,被炸飞的战舰残骸不断擦着玄瞳号的外壳飞过。从这个距离,洪流能够看清楚,那支正在与末日组织激战的舰队,似乎由多股力量集结而成的,各式各样的战舰,比起敌人的舰队更加杂乱,其中甚至夹杂有商船和渔船,不过武器的配备都不弱,经过了改造的外形显得奇形怪状,唯一相同的是所有的战舰外壳都是银白色的,似乎经过了统一的刮擦,像一堆钢铁铸成的模型。 “能够联系上他们吗?”洪流问。 “我试试吧。”傲渊腾出了手来,正准备向银色的舰队发出信息,却听到屏幕上传来“嘟”的一声轻响,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们,抢先发来了信息。 “他们说什么?”洪流凑到了屏幕跟前。傲渊将信息点了出来。信息很简短,对方没有表明身份,而是直接向洪流请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表示联合政府的兵力不断增加,再打下去没有取胜的可能。 “真的是我们的援军!”洪流欣喜道,“告诉他们,不要和敌人硬拼,跟在我们的后面,有序地撤退,设法甩掉敌人!” 傲渊依言发送了信息,玄瞳号再次掉头折返。银色舰队变换了阵型,一部分战舰留下来掩护,大部分战舰跟随在玄瞳号的后面撤离了战场。行出了一段距离,舰队又陆续留下了两批战舰断后。两个小时过后,爆炸声渐渐远去,敌人没有追赶过来,他们成功地甩掉了敌人。 玄瞳号停在了一片隐蔽的深海区域。银色舰队发来了信息,请求派出三名代表,上玄瞳号来汇报情况。洪流、傲渊和迪塞尔来到主舱迎接他们。 舱门开启,三名身穿轻装机甲的战士穿过防御能量罩,进入了主舱。他们身上的机甲也和那些战舰一样,明显经过了改装,所有的徽记都被抹去了,表面刮擦成了银白色。三人都试图装扮成渔民的模样,不过从他们笔挺的腰身和坚毅的眼神中,洪流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三人都是职业的军人。 “千年隼号海底城警卫队第9中队副队长龙亭,听候洪先生差遣!” “珍珠城警卫队第13中队队长阿瑟,听候洪先生差遣!” “狮城特警队参谋长伯丁克,听候洪先生差遣!” 果然不出所料,三人陆续上前,表明了身份。千年隼号海底城,珍珠城,狮城。洪流有印象,这三座海底城都与月球有过秘密的贸易往来。难道是组织说服了这些合作伙伴出兵援助,以抵消他们欠下的货款吗? 可能性不大啊。 “是……你们的市长派你们来的吗?”洪流试探着问道。 三人神秘地相视一笑,极有默契地齐齐摇头。阿瑟笑道:“珍珠城索罗市长严令警告,禁止珍珠城的军警参与月球和联合政府之间的争斗。我们是部队里的一些同道中人,私下里集结,乘着军中长假的机会溜出来帮助你们的。” 长假?两天后冥想测试就要开始,这个时候军队里怎么会有什么长假?洪流心思一转,迅速明白了。阿瑟口中所说的“警告”,其实真正的意思应该是“暗示”才对。当前的局势十分复杂,末日组织的势力依然庞大,没有哪一座海底城会公然出兵援助月球人。但是如果是少数亲月派的军队“秘密叛变”,那却是难以避免的。 十几座的海底城,不约而同使用了让军人以私人身份自愿出战的方式来援助他们的这次行动。 “是胡槐。”洪流喃喃自语。三天的时间早已经过去了,看来安博市长没有把胡槐当作替罪羊交给联合政府。是胡槐把他们的消息传递到了这些海底城,或许秘密出战的方案,也是出自他的建议。 “长官,你早就猜到了,安市长不会把胡秘书交出去的,对不对?”迪塞尔欣喜地对洪流说。 洪流苦笑着摇摇头:“我哪里能够料到,我不过是在赌博而已。” “赌博?” “不错。所有的抉择,无论有没有把握,其实都是在赌博,赌这个世界,是按照我们相信的规则在运转。” 洪流心里头忽然酸酸的,无比地羡慕安市长和胡槐。21年的朋友啊,该有多少共同的欢乐与患难,这样的友谊在他的心目中应该是牢不可破的,他永远无法拥有。他21岁的生日很快就要到来了,可是他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他的朋友很少,亲人也都已反目,曾经唯一的好朋友也早早地离他而去,没能陪在他的身边。想到这里,他悄悄扭头望了一眼身边的傲渊,心里头涌起了一丝暖意。这个世界,对他还不是那么的残酷。 “那么你们为什么愿意来到这里?你们应该知道这次的行动有多么危险。”傲渊好奇地问。 龙亭回答:“差不多是两年前的今天,我参与了和月球政府的秘密贸易,3吨的he-3矿在我的家乡拯救了许多原本无法通过冥想测试的人,其中就有我的妹妹。” “报恩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吧。” 龙亭摇摇头:“不是报恩。和月球人之间的生意,只是生意而已,虽然我们没有支付货款,但是如果有机会,我们会愿意付款的。真正的理由是——我的妹妹结婚了,她去年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我很爱我的小外甥,我不希望在他长大后,哪怕存在一丁点的可能,他会被流放到那荒凉的岛上。” 阿瑟和伯丁克默默点头,六道相似的目光汇聚在了一起,他们脸上的神情,都像钢铁一般坚毅。 洪流仿佛能够听到自己激昂的心跳,仿佛能够感知到时间的流淌。时间每流走一秒钟,他们离成功就更近了一步。两天过后,冥想测试就要开始了,再支撑二十个小时,最完美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末日组织似乎已经感到了恐慌,大批的军队源源不断地赶来,将鲜虾城及其附近海域层层包围。一次原本隐秘的间谍活动,已经演变成了正面的大规模战斗。鲜虾城里的食客们感到情况不妙,纷纷逃离。这也正是洪流选择鲜虾城的原因,这座小城以海鲜闻名,南来北往的食客络绎不绝,他们会帮忙将这里的消息散布出去。 敌人的潜艇已经遍及各处,躲避已经没有意义。洪流让舰队分散开来,排成了一个巨大而稀疏的扇形,像一群南飞的大雁。双方很快交火,银色舰队的队形不断变化,边打边逃,像一个小滑头在战场的缝隙间穿插。面对敌人绝对优势的兵力,他们没有胜利的希望,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拖延时间。可是这个策略却似乎没有太大的效果,敌人的优势太过明显,不断闪躲到哪里,战斗都是一样的激烈,舰队的消耗很大。 玄瞳号躲藏在舰队的正中央。洪流指挥战士们将9吨的he-3矿搬到了战场的不同角落,把所有的货箱全部打开。准备工作已经完毕,迪塞尔带领手下所有的战士,穿上了飞鱼甲,离开了玄瞳号,跳进了海水中参与战斗。可是这一次,这个策略没有起到效果,敌人不光出动了梭形潜艇,还有各种型号的战舰,各式的武器,密集的火力仿佛没有缝隙,战士们还没来得及开火,就已经接连被射杀。 玄瞳号船内,只剩下了洪流和傲渊两个人。他们来到了驾驶舱,将所有的舱门全部关闭了,一边驾驶战船躲避炮火,一边细数时间分分秒秒地流走。 十几个小时的激烈战斗快得让人难以置信,银色舰队已经全军覆没了,玄瞳号只能孤军作战。它依然围绕着鲜虾城,挑衅似的来回游动,仿佛一个叛逆的少年,吹着口哨在广阔的草原上舞蹈。敌人的舰队同样损失惨重,似乎被打懵了头,猛烈的炮火笨拙地追逐在玄瞳号的后面。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终于还是无可避免,一颗又一颗的炮弹击中了玄瞳号,战船的外壳被击穿,海水迅速涌入了主舱,战船依然在飞速地行驶中,船内大量的he-3矿像播散的种子被抛洒在了大片的海水中。一间又一间的舱室被击破,玄瞳号开始解体,它终于无法再前行了,驾驶舱连同残余的船体在海水中翻滚,还有大约2吨的矿物,依然留在战船内部。 “哈哈,到了最后,还是最初的老同桌陪你身边!”傲渊开心地抱住了洪流的手。 洪流抬头望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居然真的支撑到了最完美的时刻,距离冥想测试的开始还有24个小时。洪流很想告诉傲渊,其实他的好朋友叶小维早已经离开了,那个和他一起逃往月球的人,是一个名叫钟源的少年。钟源是传说中的溯流者,是人类的救世主。而溯流者就是…… 洪流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无法抑制的倾诉欲望,想要把很多的故事讲给她听,告诉她自己所有的喜乐悲伤。可是他们已经没有了时间。洪流将傲渊紧紧抱在怀里,和她一起按下了玄瞳号的自毁按钮。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洪流清晰地听到了沉闷的爆炸声,那股摧毁一切的力量正在缓慢逼近。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小维天使般的笑容,还有遗爱岛上无数张期盼的脸庞,他看到了爸爸和哥哥,还有许多已经叫不出名字的同学。 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虽然我无法看到成功的那一刻。 火光瞬间将驾驶舱吞噬,巨大的冲击波将2吨的he-3矿抛洒在了海水中,连带着希望,融入整片海洋…… 第10章、天梯 公元2235年11月中旬,满载he-3矿的月球飞船魔锤号潜入地球,被联合政府的巡逻舰队发现,双方展开了激战。 11月30日凌晨,在一年一度的冥想测试开始的前一天,月球飞船被击毁,全部的he-3矿泄漏在了鲜虾城附近的海水中。消息传出后,数以百万计绝望的民众蜂拥而至,引发了巨大的混乱。冥想测试的公正性遭到了质疑,大批民众以此为由,拒绝参加冥想测试,全球许多的海底城都爆发了大规模的游行,要求取消冥想测试,开通和月球之间的贸易往来。 这次的混乱持续了八个月之久。在这八个月的时间内,以皇极能源公司和游龙号海底城为代表,多股地球势力与月球方面频繁往来,进行秘密贸易,大量的he-3矿物涌入。 最终,联合政府无法顶受巨大的压力,被迫瓦解重组,末日组织对地球的秘密控制被粉碎。 随着地月双边贸易的正式开通,海水中he-3元素的含量不断增加,重组后的联合政府制定了新的规则,规定遗爱岛上的流放者,同样拥有参加冥想测试的资格,通过了测试的人,可以回到海底城生活。就在新规定执行的第一年,就有近千万的流放者得以重返海底城。 那些依然无法通过测试的流放者,也可以申请参加与月球的交换移民,参加文化课的考核。通过考核的人,将获得移民月球的资格。 而那些在月球上生活不如意的人,申请交换移民后,可以参加高难度的冥想测试,通过测试的人将会成为地球的公民。 地月双方的来往日益密切,为了严守组织的机密,溯流者组织主动放弃了对月球的控制,转移到了幕后。 溯流者与末日组织的战斗,再次转入了地下。 第1章、好兄弟 “二哥,你说卢戈会醒过来吗?”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我听到了一个飘忽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在变化,先是陌生,随后又变得熟悉了。每一次的穿越都是这样,先听到声音,然后才看到光。 卢戈,这是我新的身份吗?在这个世界里,我的名字叫做卢戈吧?不算太难听。 我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不到眼皮的存在,我像是被一层粘稠的泥浆所包裹,在一个无底的泥潭中不断沉沦。怎么会这样,我为什么还没有醒来?穿越失败了吗?我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心中慌乱一片。 然而很快,一个念头忽然从我的脑海里跳了出来,我心中随即释然:这不才是我第二次穿越吗?也许是正常现象呢,急个什么。 即使一时无法醒过来,就先熟悉一下自己新的身份吧,免得醒来后茫然不知所措。我努力摒除脑海中的杂念,起初还能听到周围有人说话的声音,随后那些声音很快模糊淡化成为了无意义的背景音,我尽力向着脑海的深处窥探,挖掘。忽然间,无数的画面像是喷涌的泉水,从我的脑海中涌出,在我的眼前飞快闪过。那些画面变换得越来越快,连接成了一处清晰的场景,取代了无边的黑暗,我像是掉进了一个电影拍摄的现场,我的双眼就是镜头。 我看到的一切,都是残留在这具躯体中的记忆。 记忆中的场景,是路边的一家小餐馆,餐馆内部的装修有几分破败,“我”坐在一张黑漆漆的大圆桌旁,五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围坐在圆桌周围,大声吵吵嚷嚷地在讨论些什么,嘈杂的声音让我头脑有些恍惚。他们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兴奋,不过仔细瞧瞧,不难发现,他们的脸上都隐藏着一丝落寞和愁苦,似乎正在面临着困境。 锈迹斑斑的服务机器人端着托盘过来上菜了,漏油的履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盛菜的碗盘都是超大号,几道菜的品相都很难看,可是挺实在的,每一只碗都盛得满满的,全都是荤菜,肉给的很足。坐在“我”身旁的一位帅气男生站起身来,依次给大家倒酒,“我”面前的玻璃杯似乎不太干净,我想要拿抹布把它擦擦,可是却无法动弹——在这里,我只是一个观众而已,这一点让患有强迫症的我抓狂不已。 “兄弟们,大家一起来干了这杯酒,为老大践行!”帅气男生举起了酒杯,两眼望着我这边,此刻的我,应该就是他口中的“老大”。所有人齐齐举杯,喝干了杯中的酒。 “胡克,你们真的决定了,要去火星吗?”周围没有在说话,这句话应该是卢戈,也就是此刻的“我”说的。 那个帅气的男生应该就是胡克了,他苦笑着摇摇头:“还不知道去不去得成呢。不过我们五个人都已经决定了,要一起报名参与培训。名牌大学是去不了了,民办大学上不起,我们总得给自己找条出路吧。如果能够去火星上当矿工,起码家里人以后再也不用为钱的问题发愁了。更重要的是,我们大家还能够继续在一起,相互照应。老大,你学的是能量排布工程学,学成后十有八九也会被安排去火星矿场工作,到时候你可就是大工程师了,可得照顾照顾兄弟们啊。” “是啊,我听人说,贝城大学能量排布工程专业今年在全球只招收了20名学生。老大,你是我们的偶像,是我们306宿舍的骄傲啊!”一个胖胖的男生笑嘻嘻地对我说,其余的四个男生也连连点头附和。 卢戈幽幽叹了口气:“能量排布工程学,最少要学五年才能毕业。学费什么的暂且不必说,这个学校里或许会有相应的补助措施。可是光是在贝城生活五年的生活费,就令人难以想象。贝城可是当今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之一,我听说在那里吃一顿早餐的钱,在这里都够我们六个人吃一顿大餐了。” “这个你不用操心!”胡克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只信封,拍在了桌子上,看上去里面装的似乎是钞票,“老大的事情,就是我们306全体屌丝团成员的事情。这点钱是我这个月打工的工资,你先拿着应急,到了贝城先买一身像样的衣裳,别让人瞧不起我们乡下人。” 卢戈连连摆手,慌忙把钱推了回去:“不行,不行,我不能拿你的钱!你们马上要参加培训,也没有什么收入,你也需要这些钱啊。” 胡克起身离座强行把钱塞进了卢戈的手里:“别那么婆婆妈妈的,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吧。我胡克从小就是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要这些钱干什么呢?我们认识……已经十好几年了吧?你说你有困难,我能袖手不管吗?我胡克别的本事没有,想些小点子挣几个小钱儿花,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你放心吧,我这种人,什么时候都饿不死。” “是啊,老大你就收着吧。” “咱们兄弟一场,不容易啊。” “以后老大有什么难处,一条短信的事情,谁帮得上谁就上,有兄弟们呢!” “这点钱也算不了什么,只要老大以后出人头地了,别忘了兄弟们就行了。” 男孩们七嘴八舌地纷纷附和,有两个男孩也跟着在往外掏钱了。我心中暗暗欣喜,看来这个卢戈人缘还真不错,我喜欢当一个人缘好的人,我太享受那种被朋友们环绕的感觉了。 我无法感知卢戈当时的心情,不过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脸上爬动。见鬼,不会是眼泪吧!我心中暗暗疾呼:“不要哭!不要哭!再感动也不要哭!这也太娘炮了吧!” “哎,哭什么呀我靠,老大你别像个娘们儿好不好!”胡克的想法显然和我一样,他拍拍桌子站起身来,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来来,大家喝酒,干了这一杯!” 这顿饭吃得非常热闹,到了后半段,记忆的画面开始恍惚不清,我想那是因为卢戈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大家散伙的时候,餐馆早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客人,太阳也快要落山了,夕阳的余晖从窗户照射进来,昏黄的光线让离别的时刻增添了一丝惆怅。大家互道珍重后,各自离去了,只有胡克留了下来,和卢戈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来到了餐馆对面的一棵大树下,那里停着一辆老旧的悬浮摩托,看上去就像是一堆破铜烂铁。 “以前每次出去玩,总是我骑车送你,今天我就再送你一次。过完了今天,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老大,以后在贝城,再要去哪里,就只能自己搭地铁了。”胡克用力拍拍我的肩膀,跨上了悬浮摩托。 “老二,你醉成这个样子,能骑车吗?” “这里又没有人管,你怕什么,别那么婆婆妈妈的,上来!” 我跨上了摩托的后座,胡克酒劲上涌,一拧油门,摩托像一匹暴烈的野马一昂头,窜上了四五米高,视野一下子变得辽阔清晰起来。眼前的情形如梦似幻,方圆百里一片黄土,身后是贫瘠的小乡镇,在沙漠一般昏黄的土地上零星分布着高高的土垛、小片的绿洲和色彩昏暗的建筑,仿佛是数千年前的沙漠古国。前方不远处是一个大都市,鳞次栉比的金属大厦上接天穹,各式各样的飞行器像一群小虫子在大厦间穿梭飞舞,就像是我从前在那些科幻电影里看到过的画面,仿佛神的国度。 细细的一根线,分开了两个如此接近却又截然不同的世界。 金色的阳光照射在我们脸上,我们向着那神的国度风驰电掣而去,呼啸的风声和着淡金色的夕阳,幻化出了一种神奇的魔力,我仿佛清晰地感受到了时光,从我的耳畔飞速地流过。 第2章、反目成仇 七年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间在我的脑海中忽然变得格外清晰,距离记忆中的那次聚餐,已经过去了七年。 这一次,我仿佛能够真切地体验到——此时,我就是卢戈。七年过去了,兄弟们现在都还好吗? 猛然间,我睁开了眼睛。四周的光线昏暗,霎那间,我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间乡村小酒馆里。可是很快,我看到了头顶上凹凸不平的岩石,这里似乎是一处山洞,可是我的周围堆满了各种杂物,这里又像是一间仓库。和上一次醒来时一样,我躺在了一个像水晶棺一样的仪器里,仪器固定在地上。我听到有人在我身旁激动地大声吵嚷,那些声音似乎在那里听到过,我眯起了眼睛,视线终于慢慢变得清晰了,我看到一大群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围在我的周围,其中有几个看起来有点面熟。我仔细想了想,很快认了出来,站在最前面的帅气男子,正是在卢戈的记忆中最为显眼的胡克,而另外有两个一起喝酒的少年,也在人群中。 “胡克!”根据老友重逢时该有的反应,我惊喜地坐了起来,可是却全身酸软无力,我虚弱地伏在了“水晶棺”的边沿。 没有想象中的热烈拥抱和热泪盈眶,胡克只是冷冷地盯着我望了一会儿,忽然向身后招了招手:“堵住他的嘴,挑断他的手筋和脚筋!” 我还没能反应过来,两个彪形大汉已经怒吼着冲上来,揪住我的衣服,将我拖到了地上。“你们干什么!胡克,我是卢戈啊……”我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呼吼,可是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人狠狠地一脚踩在了我的脸上,随即我的嘴便被一大块脏兮兮的破布给堵住了,四个大汉将我的手脚牢牢按住了。一道寒光照在了我的脸上,我看到了十几个大汉纷纷从制服里取出了小号的镐头和铁锹等物,像一群暴怒的恶狼凶狠地望着我的手脚,似乎都万分期望能够将它们敲得粉碎,那些闪着寒光的刃口仿佛森森的狼牙,让我的心脏狂跳得几乎爆裂开来。 见鬼,这个卢戈到底做了什么恶事,让这么多的人都对他恨之入骨,就连他昔日的好兄弟都要置他于死地! “动手!”胡克一声令下,众人纷纷举起了武器,我惊吓得险些昏厥过去。 “住手!”一声暴喝很及时地响起,我只看到一个闪烁的光球从声音传来的方向悄无声息地飘过来,没入了人群中。离我最近的一个大汉忽然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高举着镐头,张大了嘴面目狰狞地站在我的面前,再不动弹了,他的皮肤上散发出了微微的荧光,随后“呲啦”一声竟化为了一堆细细的白灰,手中的镐头已经被融为了一团废铁,“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闪电!”胡克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叫,一群身穿黑色战斗服的人猛然冲进了洞里,每人手中都端着一把样式古怪的大枪,枪管约有尺许长,本不算短,可是却异常粗壮,枪口活像一只大海碗的碗口,使得整把枪的比例显得十分怪异,像是一个不规则的大球。黑衣士兵扣动扳机,一颗又一颗的光球从枪口中跳出来,仿佛幽灵在半空中飞舞盘旋,朝那些穿蓝色制服的大汉们飘过去。大汉们惊恐地惨叫着,四散奔逃,可是那些光球像是长了眼睛,追赶在他们的身后,钻进了他们的身体,被光球击中的大汉立刻僵立在原地,轻轻一碰,立刻就化为了一堆白灰。有三个大汉眼见已没什么希望逃脱出去,不甘心地回过头来,高举起武器朝我冲过来,可是还没能跑到我的面前,就陆续两脚一软摔倒在地,随即只见一道白烟腾起,三个大汉就在我的眼前化作了一阵烟尘。 我吓得魂都要飞了,可是偏偏全身酸软,动弹不得,只能在原地不停地蹬腿。这种发射光球的武器根本不需要瞄准,一旦开火,几乎无法逃脱,不一会儿的功夫,洞内穿蓝色制服的人已经被杀得所剩无几了,我看到胡克和另外三个大汉匍匐在地上,借着一只废弃的飞船引擎的掩护,从侧面的一个通道悄悄溜了出去。临走之前,胡克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流露出的深深的怨恨,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很快,洞内只剩下了我和一群黑衣的士兵。士兵们向两边分开,一个身形高瘦,像是头领模样的人越众而出,走到我的面前站定了。以胡克为首的那伙人想要杀死我,而这群黑衣人打跑了胡克,那么他们应该是我的朋友了。可是我从这些人的脸上,却看不到多少善意。那头领手中大枪的枪口,不知是有意无意地对着我的胸口晃来晃去,吓得我的心脏“噗噗”乱跳,他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带着一丝嘲弄:“卢戈先生,你真的醒过来了。” 我不知道该要怎么回答,讪笑着点点头,试图站起身来,可是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那头领像是看戏一般,微微偏着头饶有兴味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向身后摆摆手,两名黑衣士兵上前抓住了我的双手,粗暴地将我拖了起来。 “卢戈先生,在你冬眠的这段时间里,矿区里积压了许多的问题,亟待解决。而很不幸的是,其余的几位能量工程师都被太空海盗或暴乱杀死。我们很高兴你能够及时醒来,希望你能够早日投入工作。我谨代表公司,向你表示崇高和敬意和十二分的感谢。” 头领向我微微点头致意,随即转身带领众人朝洞外走去。洞内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机械,很不好走,可是士兵们却行走得飞快,我完全跟不上他们,像一只麻袋一样被他们拖着行走,感觉不到一丝的敬意。山洞被一扇颇为雄壮的大铁门给封住了,大铁门的一侧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排轻型机甲,看上去像是带有作战能力的宇航服。士兵们井然有序地各自穿上了宇航服,头领也取了一套递给了我,两名战士帮助我穿上了宇航服。我心里头暗暗叫苦:“见鬼,这里不会又是月球上吧?上次醒来是在海底,这次是在太空,就不能消停点儿,让我在一个正常点的地方醒过来吗?” 头领拿着一个遥控器按了几下子,大铁门上开启了一道小门,厚实的大铁门中间是空的,像是一个电梯。我暗自揣测:这应该是一个类似于海底城内过渡舱的设计,通过这里,我们可以离开山洞,进入海里或是太空什么的地方。果然,众人进入了铁门内,小门在后面轰然闭合,前方裂开了另一道小门,一大片辽阔无边的赤红色平原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平原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块,像是一片荒凉的戈壁,唯一不同的就是那赤红的色彩,如同一片火海,极为壮观。 一众黑衣人拥着我走出了山洞,视线一下子开阔了许多,眼前的情形,让我完全惊呆了。平原的周围三面环山,连绵起伏的山脉巍峨雄壮,很多地方看不到山顶,大多数的山峰也是赤红色的,让人感觉在山的那一头,仿佛是一个永远无法到达的,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度。我顺着身后的山峰笔直向上,看到了这里的天空。这里的天空不是蓝色的,而是昏黄的一片,灰蒙蒙的,漂浮着大量的沙尘,我们周围的空气也是浑浊的,和天空是一体的,这里的天和地,仿佛是紧紧贴合在一起。 我们向前走出了一段距离,我将目光投向了远方。在群山的环绕下,平原的腹地,有一块巨大的工地,那应该就是头领刚才提到过的矿区吧。三艘巨型的白色飞船停在了矿区的边缘地带,看这飞船的规模,每一艘都能容纳数万人吧,三艘飞船围成了一个很规则的等边三角形,整个矿区都被这个三角形圈在了其中。矿区里分布着无数个深坑,每个深坑的里面或是边上都守着几个挖掘机器人,这些应该就都是矿坑吧。在矿区的外围地带,分布着许多用石块堆砌起来的建筑物,从形状上看有点像是蒙古包,只不过体积要大很多。这里不会是矿工们的住处吧? 每一个世界的历史可能不尽相同,但是天文和地理的环境却不会存在太多的差异。我在上一层世界的月球上呆过一段时日,从此刻身处的环境来看,这里不可能是月球。那么这里究竟是哪里呢?我们开采的矿产又究竟是什么呢?会是he-3矿吗? “走吧。”头领在后面推了我一把,我跟着众人,朝离我们最近的一艘大飞船走过去。飞船的大门开启,我尾随众人走进了飞船,那一霎那间我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地球,飞船的内壁白净光洁,仿佛白玉砌成的一般,我感觉像是走进了一家五星级的大酒店。又向前走出了一段距离,我们进入了通往主舱的过道,顿时我像是穿过了大酒店的后门,来到了附近一条吵嚷的小吃街上。过道原本有近五米宽,可是现在两边都被大块的石板和铁皮给隔开了,就像是过去的小镇路边的小吃摊,中间留下来走路的地方只剩不到一米宽,而且上面还堆满了各种生活垃圾。石板和铁皮上都开有小门,不时会有人从里面钻出来,来往串门,都是些彪形大汉,有人只穿了一条内裤,有人则穿着和胡克他们一样的蓝色制服。这些人,应该都是这里的矿工吧。 矿工们为什么要住在过道里呢?卢戈和胡克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火星。我仔细回顾了一下卢戈的记忆,这个关键的词语跳了出来。这里是火星,我现在在火星上。 矿工们看到黑衣战士们走过来,纷纷躲避到两边,躲在了石板或铁皮的后面。我透过一闪小门望了一眼铁皮后面的小隔间,里面放了一床黑乎乎的脏被子,不到三平米的小空间内堆满了各种杂物,活像一个狗窝。坐在里面的矿工抬头凶狠地瞪了我一眼,吓得我慌忙移开了目光,不由得回想起了胡克逃走时的那个眼神,心中更加惴惴不安。这些矿工,究竟为什么那么痛恨卢戈呢? 走到了过道的中段,转而向右,头领带我来到了一间小舱室里,这里应该是船员正经的住处了。我仿佛穿过了小吃街,饶了一圈又回到了五星级大酒店的总统套房里,小舱室内陈设齐全,装点富丽奢华。 “这里是你以前的住处,我们还给你留着。卢戈先生早点休息吧,希望你明天一早就能够投入工作。” 我试探着问:“什么工作……头领能不能先给我讲讲,矿区里现在都存在哪些问题呢?” 头领有些诧异地望了我一眼,神情严肃地说:“你不用叫我什么头领,就和以前一样,叫我狄伦或是队长。——就在卢戈先生冬眠的这段时间里,奥林匹斯山上太空海盗们三天两头地来侵扰矿区,袭击飞船,矿工们的暴乱也是越来越频繁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才把卢戈先生从飞船里悄悄转移到了存放备用设施的山洞里,不料还是被这些暴徒发现了。矿区里的监控设备不够完备,经常出现差错,煽动矿工们暴乱的头目至今也没有找出来,所以我想,卢戈先生能不能设计出一种可以巡逻的闪电,下工后就释放出来,飘浮在矿区里,一旦感知到有违反宵禁,下工后仍在飞船或石屋外游荡的活物,迅速便能将其消灭。” 啥,设计闪电?会巡逻的闪电?奥林匹斯山上的太空海盗?狄伦队长这一番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也只好装模作样地皱眉摇摇头:“这个任务,难度很大呀。” “我知道有难度,不过卢戈先生可是公司里数一数二的能源编程师,相信一定能够圆满完成这次的任务。” 能源编程师?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狄伦队长转身准备离开,我慌忙拉住了他:“头领,哦不,狄伦队长,这屋子里有电脑吗,怎么使用啊?我冬眠了这么久,记忆都混乱了,我想晚上抓紧时间温故一下业务知识,以免工作时出差错。” 狄伦队长一瞬间就阴沉了下来,目光像刀子一样从我脸上划过,吓得我一阵哆嗦。他一把推开我大步走进屋里,对着墙壁猛敲了两下,墙壁上跳出了一个乒乓球桌大小的光屏,狄伦队长简单示范了一下操作方法,便扭头离开了,只冷冰冰地留下了一句话:“别耽误工作。” 新书发布,感谢大家的支持,欢迎加入读者交流群:264039758,一起探讨剧情和作者自创的一些科幻概念~家中有小朋友滴,欢迎支持作者出版的科幻童书《赛尔号·宗师传奇》系列~另外,本书已经完稿,正在修订完善当中,绝不会太监,请大家放心收藏阅读!!感谢感谢,一万个感谢! 第3章、火星暴动 我几乎是一夜没睡,一直在电脑上面翻找资料,了解情况。 然而郁闷的是:或许是因为时代的原因,电脑中使用的文字,至少杂糅了五六种语言,十分艰深难懂。我连猜带蒙,加上图片和视频文件的辅助,折腾了一整夜,总算把大概的情况弄清楚了。 卢戈,还有这矿区里的所有人,都是穆雷能源公司雇用的员工。 三十多年前,为了争夺月球上he-3矿产的开采权,地球上的两大国际军事集团之间爆发了战争,战争的规模不断扩大,很快波及全球,成为了这个世界里的第三次世界大战。这场战争持续了5年,弥漫的战祸几乎让全世界都化为了一堆废墟。战争双方终于意识到,再这么打下去,人类文明很可能在战火中灭亡。双方政要终于坐在了谈判桌前。 然而,这场谈判持续了两年多,双方提出的条件相差太大,始终无法谈拢,战争的阴云再次笼罩全球。 就在这个时候,靠研发电子产品起家的年轻商人乔治?穆雷创建了穆雷能源公司,公开宣布将斥巨资建造巨型宇宙飞船,前往火星开采he-3矿。当时,这个消息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大多数人只是将他的话当成了荒唐的炒作,几乎没有人相信他的话。 因为火星表面拥有稀薄的大气层,且离太阳的距离较远,火星上究竟有无he-3矿产,其储量如何,在当时还存在许多的争论。而且,即使是火星与地球之间最近的距离,也是地月距离的一百多倍,前往火星开采矿产,光是来往的运输费用就高昂得足以让珍贵的he-3矿产变得分文不值。 然而穆雷一意孤行,他倾尽全部资产,又想方设法筹集了大笔的资金,还真的造出了一艘能够飞上火星的宇宙飞船,进而证明了火星上所蕴藏的he-3矿远比月球上的更为丰富。他根本就没有费心费力地将开采的矿物运回地球,而是直接在火星上建立起了矿场和发电厂,直接使用开采的矿物进行发电,然后运用公司秘密开发的无线传导技术将电能输送到地球,如此长距离的输送,沿途能量的损耗不到10%!这一点是最令人震惊的。 穆雷的成功,使得月球上的矿产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两大军事集团放弃了争斗,转而各出奇招,讨好和拉拢穆雷公司。穆雷十分聪明,小心把握着与各方势力合作的尺度,始终将最为核心的无线传导技术牢牢攥在手中。穆雷能源公司的势力不断壮大,逐渐成为了一个足以与世界上任何一个强国相抗衡的特殊团体。 在火星上,穆雷公司前后开发了三个矿区,此刻我所在的位置,就是最新开发的,也是最大的3号矿区,拥有超过20万的矿工。狄伦队长是3号矿区的安保队长,在这荒凉的火星上,他实际的职责是监工,负责监督和管理矿工们,手下拥有一支2000人的武装队伍,他是这个矿区实际上的统治者。而卢戈,也就是现在的我,是矿区的首席能源排布工程师。 至于这个能源排布工程师,或者是狄伦队长口中所说的“能源编程师”,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职位,我查找了一夜也没能找出一丝头绪。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的工作究竟是什么。 翻阅了近十个小时的资料,我终于累得受不了了,躺倒在床上呼呼睡去了。然而我感觉仿佛才刚刚闭上眼睛,一阵尖利刺耳的铃声就将我从睡梦中惊醒,那应该早晨开工的铃声吧。我不想理会它,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可是那铃声实在太过刺耳,仿佛能够穿透人的颅骨,将大脑搅成一团烂泥。不一会儿,门铃也凑热闹地叫了起来,我无奈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了门。一个黑衣保安端着早餐和洗漱用具站在门口。 “先生,狄伦队长希望您能够尽快地投入工作。请您务必在八点钟之前完成用餐和洗漱,八点钟我将护送您前往您的工作室。” 我对狄伦队长一再强调的命令感到了一丝不悦,但是我也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还是谨言慎行为妙。我细细想了一会儿,问道:“我冬眠的时间,对工地里现在的情况不太了解。吃完早饭后,我想要到矿场上去转一转,观察一下那里的环境,这与我现在的工作密切相关。可以吗?” 安保犹豫了一下,回答:“我去请示一下队长吧,在八点钟之前给您一个答复。” 我吃完了早餐,还没来得及洗漱,前去请示的保安便已经回来了,狄伦队长同意我到矿场上去了解情况,但是必须有10名跟随在我的左右,保护我的安全。 矿区里所谓的白天黑夜,是依据地球上的昼夜变化,由飞船内和矿场上的照明装置进行调控的。此刻在飞船的外面,正是火星上的深夜,矿场上所有的照明装置都被打开了,将三山环绕的这一块平原照得亮如白昼。可是在平原以外的地方,由于大量的沙尘遮蔽了光线,都是一片结结实实的黑暗,仿佛这矿区,是在幽深的地底挖出来的。 此时矿工们都已经起来工作了,操纵着各种机器在矿场上来来去去,活像一群忙着搬家的蚂蚁。 1号矿区和2号矿区在平原的另一头,两个矿区的面积加起来也没有3号矿区大。火星上的总发电厂就位于三个矿区的中间,此时发电厂已经开始工作了,电能传输装置也被调至最大功率,以漆黑的夜空为背景,隐约可以看到一条细细的光线从地面升起,笔直地向上延伸,插入了渺渺的太空,看不到尽头。这条细线,就是这个时代的人类能够画出的最长的直线,它穿越了茫茫的太空,将地球和火星。 我被这壮丽奇瑰的美所震惊,痴痴地朝发电厂的方向走了过去,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慢慢消失了。 “喂,你们干什么!为什么停下来?快回去工作!”通过防护服上通讯设备,我听到矿场上大声呼喊,这才意识到片刻前的安静并不是我的幻觉,周围的矿工们陆续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机器的轰鸣声渐渐止息,矿工们像是电影里被病毒感染的丧尸,沉默着缓缓朝矿区的一个角落聚集过去,那里有几座用巨石堆砌起来的简易石屋。有几个路过的矿工发现了我,立刻掉转了方向,咬牙切齿地瞪着我,朝我围拢过来。护卫在我周围的十名黑衣保安立刻警惕地举起了手里的枪,高声呵斥着将矿工们从我旁边推开。 之前是谁告诉我来着,3号矿区拥有超过20万的矿工,此刻被这么多愤怒的仇视自己的围在中间,那种压迫感带来的巨大恐惧,让我忍不住全身颤栗,就像是被万吨的巨石埋在了地底。好在保安人数虽少,可是那种球型的闪电枪威力巨大,矿工们一时也不敢有什么过火的举动。 “让狄伦滚出来!”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高呼了一声,矿工们的怒火瞬间沸腾了,被引爆的怒火借着声浪一波一波爆炸开来,从地面传播开来,震得人两脚发软。原本有恃无恐的保安们此时也忍不住害怕,慌乱地摆动手中的枪,防止矿工们陡然间发难。 “造反吗!”一声暴喝,将矿工们的怒吼全都压了下去,狄伦队长冷笑着,带领了一大批的黑衣保安从飞船的方向慢悠悠地压过来,狄伦队长穿了一身足有三米多高的重型机甲,一看就知道是一件威力巨大的战斗服。矿工们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段距离,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道路。保安们护卫着我躲避到了狄伦队长的旁边,我这才发现,矿工们毕竟是在给队长,而似乎是要向他展示些什么。我顺着队长的目光望过去,看到矿工们聚集的地方,地上有大堆黑乎乎的东西,走近了仔细一瞧,那居然是十几具矿工的尸体!死去的矿工们脸色青灰,神态安详中又带着些悲伤和期待,不知为何,他们脸上的神情让我忍不住想起了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姑娘。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矿工越众而出,愤怒地瞪着狄伦队长,看起来像是一个矿工头领。 “昨天夜里,又有23名兄弟因为防护服的故障而死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已经失去了200多个弟兄!没有这个条件,你们就不要招收那么多的矿工,这么恶劣的环境下,让兄弟们在野外过夜,你们这简直是草菅人命!我们不干了,送我们回地球,我们要回家!” “对,我们要回家!”矿工们的怒火很快又被点燃了,齐齐挥舞着拳头愤怒地咆哮,海啸一般的声浪一波波袭来。 “凭什么阻断我们与家人的联系?我们要电话,我们要同地球方面通话!” “我们要通话!” “送我们回地球,我们要回家!” “我们要回家!” “好!”狄伦队长又一声大喝,将矿工们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他明显故意将机甲上发声装置的音量调到了最大,强烈的音波在防护服的头罩内来回震荡,我一时间头痛欲裂,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给拧下来。 狄伦队长鹰一样的目光扫过人群,嘴角弯起,带着一丝冷笑慢悠悠地向矿工们走去:“你们提出的问题,我们可以商量。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先来讨论一下……你们制造出的问题。” “什么问题?”络腮胡子瞪大了眼睛,努力想要显得镇定,与狄伦队长目光相对,可是颤抖的双腿却暴露了他的恐惧。 狄伦队长回头指了指我的胸口:“卢戈先生,现在是矿区里仅剩的一位能源编程师了,就在他生病冬眠的这段时间里,其他的编程师都很不幸被一帮暴徒残忍地杀害了。就在昨天夜里,这帮暴徒趁着卢戈先生刚刚苏醒的时机,潜入了冬眠室,企图将他杀害。大家如果失去了能源编程师,矿区随时可能出现故障,停止运转。而矿场停工一天,就会给公司带来数十亿的巨大损失,这样的暴行……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他该死!”络腮胡子的一声狂吼,再次点燃了矿工们的怒火,我感觉到无数仇恨的目光聚集在了我的身上,矿工们咆哮着蠢蠢欲动。 “杀死他!” “他该死!” “兄弟们,杀死他!” …… 狄伦队长抬手就是一枪。矿场上再次安静了下来。矿场上灯光刺眼,大多数人一时没有看清楚,狄伦队长只是举起枪瞄准了络腮胡子的胸口,还是已经扣下了扳机。一小片沙尘像是一个无关的路人从矿场上静悄悄地刮过,络腮胡子“呲啦”一声坍塌成了一堆白灰。 “大叔!”人群中有人悲痛地大叫了起来,所有人都沉默了,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牵引,十几万的矿工都悲伤地望着自己脚下的土地,随后慢慢抬起头,含泪仇恨地望着我。 我震惊到已经无法描述自己的感受了。 “所有参与暴行的人,必须得到惩罚。现在,我需要带走你们其中的一些人,来调查昨晚的情况。我念到谁的名字,谁就站出来。”狄伦队长冷酷地说着,他的机甲面罩上闪过了一道微光,跳出了一排文字,那应该就是“嫌疑犯”们的名字了,“贝强!” 人群一阵骚动,一个长相憨厚的年轻人犹豫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脸倔强地望着狄伦队长。 “铃木信!” 这一次,狄伦队长等待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站出来。队长冷笑一声,将枪口朝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词,扣下了扳机,一个光球跳起来,飘飘悠悠朝人群中飞去。我听到有人惊恐地一声惨叫,一个消瘦的男人扭头想要逃跑,可是在稠密的人群里,他根本就无法挪动脚步。旁边的几个矿工迅速将他按倒在地上,周围的十几个矿工立刻一拥而上,将他团团抱住,护住了他全身的每一个部位。可是那颗光球还是“嗖”地一下从两名矿工的手臂之间的缝隙里钻了进去。片刻后,矿工们陆续松开了手,沉痛而无奈地站起身来,他们的中间的地面上,已经只有一堆白灰。 “胡克!”狄伦队长喊出了下一个名字。我的心口跳动了一下,胡克是卢戈曾经的好友,现在,他与我之间也产生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奇特关联。我向人群中扫视了一眼,很幸运地发现了胡克,他的气质比较独特。胡克朝周围的几名矿工使了眼色,慢慢弯下腰,藏在了人群中。 狄伦等待了片刻,见没有人站出来,再次将枪口举向了天空。“去死吧!”我还在焦急地思考该怎么出言劝阻他,便听到一声怒吼,一个矿工抡起一把镐头朝狄伦的脸上狠狠咋了过来,镐头正中狄伦的面罩。这样的攻击根本无法击破面罩,伤到狄伦,可是出于人类的本能,狄伦还是被吓得狼狈地抱头摔倒在地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矿工们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报复狄伦,大笑声持续不息,声浪越来越高,中间夹杂着种种怪叫声。 狄伦气得脸色铁青,面庞扭曲而狰狞,他狂吼一声,挥动右臂,一颗炮弹从机甲的炮口飞出,落在了人群中,大团的火光腾空而起。在如此稠密的人群中,如此规模的爆炸造成了多大的伤亡根本无法,血肉模糊的残肢飞溅得到处都是。笑声和怪叫声戛然而止,矿场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跟他们拼了!”狄伦残暴的行为终于让矿工们的愤怒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所有的矿工都拿起了身边能够找到的武器,还有人开动了用来挖矿的机器,咆哮着朝狄伦冲过来。十几万的力量,如同海啸,足以摧毁一座城市,黑衣保安们在这股惊人的力量下颤栗了起来,他们慌乱地挥舞着手中的枪,向人群疯狂地扫射,无数颗光球像是肥皂泡“咕嘟嘟”从枪口飞出来,冲在最前面的矿工全都被光球击中,在奔跑中化作了灰尘。 眼前的场景,让我在震惊中颤栗。此时,我对黑衣保安们手中的闪电武器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它的子弹一旦出膛,就会在空气飘荡,直至找到目标,释放全部的能量将其毁灭。而如果找不到目标,它的能量足够让它飘荡一年之久。这也就意味着,有多少颗光球被发射出来,就会有多少的矿工被杀死。越来越多的光球还在被不断发射出来,就像是那些欢快的节日里,广场上到处摆满了制造肥皂泡的玩具。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胡克他们会如此痛恨我,不需要太多的理由,仅仅因为此刻我和狄伦站在一起。狄伦倚靠武力高高在上,完全没有把矿工们当人看。这是一场血腥的屠杀,而且绝不可能是一次偶然事件,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屠杀。 他不能这么做!没有人可以! “住手!”我全身的血液沸腾了起来,冲上前去,一拳将狄伦击倒在地。为了保护我的安全,狄伦让我穿上了最好的防护服,也是一套重型的机甲,这一拳打得可不轻,狄伦在地上翻滚了好多圈才停了下来。“下贱的东西!”狄伦发疯似的胡乱挥舞双手,摇晃着脑袋朝我冲了过来,一脚将我踹翻在地,举枪瞄准我的胸口。 “队长,队长,不能杀他!不能杀他呀!”几名黑衣保安慌忙扑过来,抱住了狄伦的手。透过面罩,我看到狄伦腮帮子上的肌肉一下一下地抖动着,两眼瞪得眼珠子都快要跳出来了。不能将我杀死,一定是让他比死还要痛苦。我认出来了,这张扭曲的脸庞让我感到熟悉,在我还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钟源的时候,我的身边就有许多这样的人,他们浅薄而自大,狂躁而暴戾,是最不适合做领袖的一类人,最适合他们的身份,是人群中一个普通的讨厌鬼,或者是监狱里的罪犯。 是什么力量,让这样的一个人,站在了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你他妈该打我!谁他妈敢打我!去死!去死!”狄伦抓住了我的双脚,不停抡到了半空中,然后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周围的世界,在我眼中摇晃了起来,咆哮的人群、飘舞的光球、缭绕的灰烬,在我的眼前构成了一副十分奇幻的画面。 剧烈撞击带来的震荡,不断通过机甲传递到了我的身上,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了,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也不知道多少次的撞击后,我终于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第4章、设计闪电(上)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了。 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没有再见到狄伦,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以后,我们再见面确实会有些尴尬,只怕会越闹越僵。 狄伦在我房间的门口安排几名黑衣保安,限制了我的自由,下工后就不允许我离开房间,而到了工作时间,保安们就会将我护送到卢戈的实验室。实验室里满是各种透明的器皿和各类的发电装置,像是最早期的科幻电影里,弗兰肯斯坦博士的实验室,随便碰一下就电光四射,我害怕稀里糊涂丢掉性命,不敢轻举妄动。我细细查看了实验室里的每一个角落,努力搜寻这具躯体里残存的记忆,可还是找不到一丁点的线索,这个能源编程师,究竟是做什么的。 狄伦不停地派人来催问我工作的进度,我只能够百般搪塞,可是估计也隐瞒不了多久。 从保安们的谈话中,我知道那天我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在400多名矿工被屠杀后,双方终于都选择了妥协,矿工们停止了暴动,而狄伦则答应向地球的总公司反应情况,请求物资援助。虽然大家都明白,这其实只是一句空话,可是矿工们也没有别的办法,这次的暴动牺牲了400多人,却只杀死了3个保安,都是被挖矿的机器碾死的。贝强在暴乱中被杀死。狄伦为了防止再次激怒矿工们,决定放弃调查,不再找胡克的麻烦。 我回想起胡克躲进人群之前的那个眼神,不禁暗暗怀疑,这场暴动是不是矿工们有意为之,目的就是牺牲自己而保全胡克。胡克这个人,很不简单。 如果卢戈没有和胡克闹翻,我现在的处境会好很多,起码不会事事都一头雾水。这具身躯,这个身份,都是溯流者组织为我挑选的,见鬼的他们怎么会让我陷入这样危险而又尴尬的境地! 我无时无刻不在等待,期盼着组织的人会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带我离开此地,前往溯流川,去往下一层世界,开始新的征程。可是始终没有人来找我,甚至连狄安娜也没有出现。见鬼的如果她不在我的身边,她怎么保护我的安全!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三天,我却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这样的日子实在难熬。火星上荒凉死寂,我像坐牢被困在这里,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想要杀死我。 我决定要主动出击,不能够坐以待毙。我决定去找胡克谈谈,告诉他我真实的身份,也许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同时让他告诉我我所想知道的事情,看看我们是否能够达成合作。 第三天的夜里,矿区里刮起了巨大的沙尘暴,发电厂大片的厂区被沙尘掩埋,许多的机械都出了故障,狄伦带领3号矿区所有的维修技师和大批的保安前去帮忙抢修设备,余下的保安们在矿区里四处紧张地巡逻,以防矿工们趁机再次暴动。我借机换上了一套和保安们差不多的防护服,悄悄溜出了房间,随后又溜出了飞船。半路上,还是难以避免地撞见了两个保安,他们神色尴尬地点头同我打招呼,却并没有制止我。我想狄伦将我囚禁在飞船上的事情,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 飞船的外面,沙尘还在肆虐,天地间昏黄一片,低下头,你能够看到脚边一小片的土地,否则你什么看不到,就像是掉进了一条满是泥沙的河流中。我摸索着找到了一个大矿坑,跳进了矿坑里暂避风沙。这个矿坑的形状像一只倒扣的漏斗,地底的空间很大,就像是一间地下室,不必担心会被沙尘掩埋。 沙尘铺天盖地,呼啸狂舞,仿佛永远不会止息,宇宙间似乎只剩下了我孤独一人。我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仿佛坐在一叶小舟上,颠簸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中,头顶上铅云低垂,四周暴雨肆虐,小舟随时可能倾覆。我感到疲惫不堪,将脸埋在膝盖间,想要先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却根本无法入睡。 由于矿区招收的矿工远远超出了预期,食物、饮水和药品等物资严重不足,飞船也无法容纳这么多的人,所以每天夜里,都有近三分之一的矿工必须穿上防护服,在野外过夜,那些简易的石屋就是他们的住处。此时,我能够切身地体会到他们的痛苦了。 沙尘暴停下来的时候,按照飞船上的时间是凌晨时分,而火星上的时间已经是白天了,只是大量的沙尘悬浮在半空中,视线依然模糊。我轻手轻脚地爬出了矿坑,矿场上已经空无一人,我小心地朝胡克暂居的石屋摸索过去,位置是我从保安那里打听到的。相隔不远的距离,我隐隐似乎看到石屋的门口有两颗人头在晃动,那应该是胡克安排的岗哨。可是等我壮着胆子走进去,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沙尘弥漫到了屋子里,石屋内的情形看不太清楚。 我小声呼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屋里空荡荡的似乎并没有人,我摸索着朝屋内走过去。忽然间,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用劲一拽,我向前一个趔趄,脚底踩空,身体向下坠落。我猛然间明白了,这间石屋也是搭建在一个矿坑上面的,矿工们真正歇身的地方是石屋下面的矿坑。这个矿坑比我刚才藏身的那个要深得多,我掉到坑底,被摔得七晕八素,还没能回过神来,就看到一张狰狞的面孔贴在我的面罩上,随即一道寒光闪过,旁边闪过来一个矿工,抡起一把大斧头就朝我的脸上砸了下来。我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可是斧头只是从我的脸庞擦过,我听到“嚓”的一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砍断了,一群矿工一拥而上,将我的手脚牢牢按住了。 “二哥,我已经把他通讯装置的线路切断了,现在谁也找不到他了!”手持斧头的矿工兴奋地说,“现在我们怎么处置他?” 胡克从几个矿工的后面绕出来,眯起眼睛,饶有兴味地打量了我片刻,说:“把他的防护服划开一个口子,把他埋在土里,伪装成意外。” 我大惊失色,拼命地挣扎,可是哪里挣脱得开?几个矿工已经在一旁的沙地里飞快地挖起了坑,虽然知道他们已经听不到我说话了,可我还是急得大声呼喊:“你们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听我说,我不是卢戈!我可以帮助你们!我可以帮到你们!” “慢着!”胡克抬手制止正在破坏我的防护服的几位矿工,惊诧地望着我,“你说不是卢戈?什么意思?” 我愣了一下,随后反应了过来:或许胡克能够读懂唇语。好险。我猛地连连点头,用夸张的口型说:“我不是卢戈,我的名字叫做钟源,我只是借用了卢戈的身体。至于具体的经过,一言难尽。” 我不知道胡克有没有听懂我的话,他皱着眉头盯着我望了好一会儿,冲持斧头的矿工招了招手:“先给他把线接上吧。” 矿工走过来,把我通讯器的线路又给接上了,不过电线的断口只是简单地拧在了一起,只要稍一动弹,就会再次断开。我松了一口气,深呼吸了一分钟,同时大脑飞速地旋转动了起来,试图编造出一个可信的说法。溯流者的秘密,当然不能随便告诉一个陌生人。 “我的名字叫做钟源,是地球上的一个普通的学生。就在我升入大学后没多久,我出了一场车祸,受了很重的伤,脏器受损严重,医生说很难治愈,就让我进入了冬眠。我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等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进入了这具身体中,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撒谎!那天你醒来的时候,我明明听到你喊我的名字,如果你不是卢戈,你怎么会认识我?” “那是因为在我醒来之前,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生活在一个偏远贫瘠的小镇上,有一帮很好的朋友,而我最好的朋友,就是你——胡克。我想那个时候,我的灵魂或许已经进入了这具躯体,我所梦到的一切,都是残留在这具躯体里的回忆。” “荒谬!你以为编造这样可笑的故事,我们就会饶过你吗,笑话!” “就是,二哥,别相信他,我们弄死他!” “二哥,动手吧!” 矿工们群情激奋,我有些急了:“我没有骗你们,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我是卢戈,我难道不知道你们想要杀死我吗?我怎么会巴巴地跑到这里来找死呢?那是因为我想要把情况和你们说清楚,同时也弄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狄伦每天都在催促我,要我为他设计闪电,可是这‘设计闪电’他妈的到底什么意思,我真的不知道啊!” 胡克沉默了许久,冷冷一笑:“你说的不假,你这次醒来后,我发现你和从前确实有些不同了,特别是前几天,你在矿场上揍了狄伦那混蛋一拳,我看见了,很带劲儿。卢戈是个很懦弱的人,他没有勇气和狄伦正面对抗,否则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是另一方面,卢戈又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我和他认识快二十年了,为了逃避罪责,他从小便谎话连篇,除非他主动告诉我,否则他的谎言几乎从来没有被识破。你告诉我,我怎么能相信你的话?” 我怎么才能证明自己的话呢?我和卢戈有什么不同?有什么事情是我知道而他不知道的呢?溯流者的秘密?九层世界的秘密?这些听起来更加匪夷所思了。有没有什么更实在,更加一目了然的证据呢?比如……有什么技能,是我所擅长,而卢戈不会的呢? “跑酷!”我惊喜地脱口而出,“我会跑酷!卢戈会跑酷吗?我是一个跑酷的高手,这一点可以证明,我不是卢戈,我是钟源!” “跑酷?什么玩意儿?” “一种极限运动,你从来没有听说过?” 胡克摇摇头。 “没关系。总之,跑酷是一种高难度的极限运动,而我是一个跑酷高手。你们可以挑选出四个最能跑的人,就在这矿坑内追逐我,我可以轻松地从四个人手中逃脱。这样可以证明,我不是卢戈了吧?” 胡克短暂的犹豫后,点头同意了,矿工们松开了我的手脚,很快选出了四个身手灵敏的同伴。 “等一下,我需要热身一下,我还不太适应这具躯体,这身防护服也有些笨拙。” 我主动掐断了通讯器的电线,以示诚意,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脚,做了几个简单的跑酷动作,轻松将众人震住了。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矿坑里杂乱无章地堆放着不少的生活用品,还比较适合跑酷。我闭上眼睛,快速地挑选了一下待会儿要使用的动作,将那些难度过高的动作剔除掉,以免这具躯体的力量跟不上。 第5章、设计闪电(下) “好了,可以开始了。” 四个矿工对望了一眼,齐齐朝我猛扑了过来,我扭头躲避,跑到了石壁边,一个蹬墙侧空翻顺利地跳出了四人的围堵。一个反应敏捷的矿工迅速转身一扑,右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险些被他懒腰抱住。就这么一下子,我已经试探了出来,卢戈的体力比较一般,但是身体的灵活性很不错。起初我的动作还有些滞涩,但是几个来回过后,我慢慢熟悉了起来,在四人包围圈的缝隙间自由穿梭,在他的肩头和头顶上翻滚跳跃,他们渐渐的连我的衣服都碰不到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我仿佛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我回想起了某一年某一天,那是我和小维相识的短暂岁月里的一天,叶小维运用她的魔法门,带我来到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黄山的顶峰。我在怪石嶙峋的山顶,给小维表演了我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跑酷,让小维惊叹不已。她起初被我吓得不轻,极力想要劝阻我,但是渐渐的,她瞧得入了迷,欢笑着蹦跳着,鼓掌欢呼,金色的阳光透过迎客松枝叶间的缝隙,照射在她的白色衣裙上,她的全身散发着微微的荧光,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一个圣洁美丽的剪影…… 一个人影像一只猎豹猛地从侧面冲上来,迅猛地将我拦腰抱住,撞倒在地上,我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石壁上,所有美丽的画面瞬间消散无影。我扭头一看,是胡克,他并不在挑选出的四个矿工当中。我用力推开他,猛地跳了起来,惊恐地说:“你干什么……我以为,我已经证明了,我并不是卢戈。” “我知道,我相信你了,不仅仅因为你的跑酷表演很精彩,而是因为……你差点踩到了这个。”胡克指了指我身旁的地面。我好奇地走过去,弯下腰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那里有一块暗红色的条状岩石,上面布满了纤维状的纹理,让它看起来有点像一块长条状的肌肉,可是除此以外,我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怎么了,我差点踩到了什么?是这块石头吗?” “不错,这块石头。这是一块幽灵岩。” “幽灵岩?这个名字,有点……啊!”就在我分神说话的当儿,条状的岩石上忽然闪现出了一道电光,就像一条大鱼浮出了水面,正对着我的脸。虽然那只是一团模糊的电光,我却清晰地感觉到,那其实是一张脸,我仿佛看到了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与我四目相对。我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你们看见了吗!这岩石里有电!见鬼的,那好像是一张脸,不是真正的脸……那电是活的!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幽灵岩……幽灵,这是幽灵!你们看到了没,这石头里……” 所有人都平静地站在那里,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我大呼小叫。 “这是一块幽灵岩,幽灵岩里当然会有幽灵鱼。”一个矿工轻描淡写地说着,似乎这是一件尽人皆知的事情,“你是一个能源排布工程师,能源排布工程学就是模仿幽灵鱼而生,你在学校里应该每天都能见到它的照片吧。你真的不认识它吗?” 幽灵鱼?幽灵鱼……这个词语,在卢戈的记忆中似乎出现的频率非常高,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可是由于与它相关联的信息过于庞杂,就像是一棵千年古树,根系盘结着附近大片的土壤,无法撼动,更不用说连根拔起了,所以这个重要的词语,在我看到的记忆中居然一次也没有出现。此时陡然间听到旁人提起,这具身躯中的记忆开始蠢蠢而动,意欲破土而出,我感觉到脑子胀痛不已,似乎就要爆裂开来,我茫然而痛苦地跪倒在了地上。 “幽灵鱼,幽灵鱼!这个东西,很重要,可它到底是什么?你们谁能告诉我,幽灵鱼到底是什么!” 胡克犹豫了一下,回答说:“幽灵鱼,是目前人类发现的唯一一种火星本土生物,它的身体完全由电流构成……” 幽灵鱼,是目前人类发现的唯一一种火星本土生物,它的身体完全由电流构成,只能够在幽灵岩内部活动。幽灵鱼的体内电压最高能达到15万伏,能够使用身体对那些与幽灵岩有身体接触的人类。由于人类对火星的开发,对幽灵鱼的生存环境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幽灵鱼通常都对人类怀有很深的敌意。 伴随着胡克的讲述,大量有关幽灵鱼的信息从我的脑海中喷薄而出,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我置身于一间神秘的课堂上,一个雄浑悠远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细细讲解。 要理解幽灵鱼这种特殊生物的存在,可以从人工智能的角度进行思考。虽然人类还没有制造出人工智能,不过这个概念大家都明白,人工智能说白了就是电脑磁盘里的一束频率复杂的电流。既然人类有可能制造出拥有自我意识的电流,那么这样的电流生物为什么不能在自然界中自然生成呢?幽灵鱼整体呈纤维状,内部构造和组成成分都极为复杂,这样的一些特性为电流生物的出现提供了可能。没有人知道幽灵鱼究竟是如何诞生的,这个问题和人类的起源一样的神秘。 50多年前,一艘火星科考飞船首次发现了幽灵鱼,确认了并将其带回了地球,科学家们对这种神奇的生物进行了细致的研究。幽灵鱼带给科学家们的第一个启迪是:即使是纯粹的电流,在适宜的环境下,合适的载体中,也能够形成稳定的能量体。不同构造的能量体,拥有不同的属性,就像不同种类的生物拥有不同的生存技能。 既然如此,那么在空气中或是真空中有没有可能存在这样稳定的能量体呢?答案是肯定的,科学家们很快联想到了一种长期困扰着他们的神秘物体——球状闪电。球状闪电就是在复杂的气候环境下形成的稳定能量体,根据内部构造的不同,分为许多种不同类型,各自都拥有一些奇妙的特性。球状闪电与幽灵鱼之间的关系,类似于细菌与人类之间的关系,只不过球状闪电是非生命体。 科学家们开始试图在实验室中制造出这样的能量体,首先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的,是乔治?穆雷刚刚收购的一家科研机构。在穆雷的授意下,这家机构隐瞒了他们的研究成果,穆雷随即秘密投入大笔资金,进一步研究不同的内部构造对能量体性能的影响,并试图设计制造他们所需要的能量体,这就是能源排布工程学的诞生。能源排布工程学的创始人卢卡斯博士对这项工作也过一个很形象的比喻——它就像是在脱离电脑硬件的情况下,直接进行软件编程,所以它又被称之为能源编程,能源排布工程师,又被称之为能源编程师。 后面的故事,这个世界里的地球人都知道:穆雷的研究获得了成功,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球状闪电——一种可以从火星向地球进行超远距离能量输送的闪电。穆雷依靠这项技术创建了穆雷能源公司,并迅速崛起。能源编程的秘密被公诸于世,全球的科学家纷纷加入到了开发球状闪电的行列当中,各类人造球状闪电在社会生产起到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几座世界名校也随后开设了能源排布工程学的专业。 人造球状闪电比自然界生成的球状闪电要复杂许多,它与幽灵鱼之间的关系,有点类似于机器人与人类之间的关系。 从应用的角度来看,能源编程的本质是以能量本身为工具,控制能量在载体中释放的方式与节奏。从这个角度来讲,能源排布工程学在人类文明中早已经出现,只不过在此之前,它的名字叫做——定向爆破。两者之间的区别在于定向爆破需要使用到除能量以外的实体工具,而且两者之间的难度差异,就好比是搭积木玩具和搭建摩天大厦之间的差别。 越来越多与能源编程相关的知识,像井喷的石油从我的脑海中不断喷涌出来,许多与此相关的记忆,也冲破了封锁,浮出了的水面。我感觉到了彻骨的恐惧,忍不住跪倒在地上,像得了寒症一般不住地颤栗。 卢戈是一个天才的能源编程师,矿工们之所以痛恨他,是因为他为穆雷公司设计好几款可以用作武器的球状闪电,狄伦的保安队现在使用的那种可以锁定并追踪目标的闪电,就是他的手笔。一颗子弹出膛,就必定会有一个目标被摧毁。可怕的武器。卢戈是这一场大屠杀的帮凶,在未来的战争中,还会有有无数人被他的作品杀死。 恍惚间,我仿佛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喊我的名字,可是恐惧让我无法做出回答,我感觉到有一双手抓住了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可是我还是什么也看不到。随后一个巴掌重重地印在了我的脸上,我脑海中不断灌入的记忆猛然被打散,我眼前一亮,终于又回到了矿坑里。我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浑身冷汗淋漓。一双有力的大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将我扶了起来,胡克蹲在我的身旁,直直盯着我的双眼,矿工们都好奇地围在周围。 “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很好。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钟源,我叫钟源。” “很好,钟源。现在我相信你。”胡克搭在我肩上的手用力向下按了按,他的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第6章、灵魂对话(上) 我的主动出击成功解除了我所面临的危机。 3号矿区拥有超过20万的矿工,一夜之间,我与胡克和解的消息就传达到了每一个矿工的耳朵里。胡克这个人,很不简单。 而另一方面,随着记忆的不断复苏,我渐渐能够看懂卢戈电脑里的大部分资料了,虽然未必像卢戈那么优秀,但是现在的我也已经是一个合格的能源编程师,我开始像模像样地在卢戈的实验室里进行设计闪电的工作,狄伦终于慢慢打消了对我的怀疑,放松了警惕。 从胡克的口中,我了解到了火星矿工们的悲惨境地。由于矿区招收的矿工远远超出预期,物资原本就严重不足,而当初在招工时,总公司承诺会每月向火星派出飞船,运送物资,然而事实上为了节省运输成本,总公司每半年才会进行一次物资运送!为了保证火星矿场能够正常运转,公司秘密采购了大批尚处于实验阶段的人工合成的超高密度压缩食品,取代了传统的太空压缩食品,供矿工们使用,这些食品给人体带来的损害,难以估量。一位有过从医经历的技术工,甚至在矿工们的食物中发现了含量惊人的激素和兴奋剂! “如果我们不能够扭转这样的局面,火星上的矿工,没有一个人能够活过40岁。”在一次秘密的谈话中,胡克这样告诉我。 而为了防止消息泄漏,狄伦声称由于在最初的设计阶段,技术人员的理论出现错漏,原本承诺的与地球方面的通讯联络无法实现。然而在招收新矿工的时候,公司依然承诺会保证与地球方面的通讯联络,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有一次,胡克冒险悄悄潜入了狄伦的办公室,亲眼看到狄伦正在使用全息影像通讯仪和地球总公司进行联络,通话流畅清晰,毫无滞涩。 矿工们对穆雷公司的所作所为大为不满,时常发生暴动,公司对此进行了血腥镇压,这些不用胡克多说,我都曾亲眼见到过。狄伦手下一支2000人的保安队所配备的武器,在地球上足够装备一个整编师。 我下定了决心,在找到组织之前,我会尽全力协助矿工们争取利益,脱离险境。 胡克说他相信我,他没有撒谎,他给了我足够的信任。每天都会有我认识的、不认识的矿工用各种奇奇怪怪的方式向我传递信息,我几乎见不到胡克的面,可是对他们的行动计划却了如指掌。 胡克的计划简单粗暴。他计划以整个矿区为诱饵,联合奥林匹斯山上的太空海盗,再派遣出一支敢死队,里应外合,伺机袭击发电厂,并将其破坏掉。到时候,总公司一定派遣维修飞船前来火星进行维修,届时全体矿工一起发起暴动,联合太空海盗杀光保安队,抢夺飞船飞回地球,揭穿穆雷公司的丑恶面目。 这样的计划,我当然不能够赞同。因为按照他的计划,矿工们必须和全副武装的保安队进行正面交战,到时不知道有几人能够活着回到地球。而且,对于他们一再提及的奥林匹斯山上的太空海盗,我没有丝毫的了解。 胡克告诉我,这些海盗们原本都是地球上的军人,来自一些贫困落后的地区,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充当两大集团的马前卒,事实上他们就是一群以战争为职业的雇佣军,两大集团的首脑想做而不方便去做的一些龌龊勾当,就由他们代劳。然而战后,两大集团的首脑坐在谈判桌前,双方的军队在战争中所犯下的罪行,成为了他们互相要挟的筹码。两大集团不约而同地采取了同样的策略——丢车保帅。他们都毫不犹豫地所有罪责都推到了雇佣军的头上,并提出要对他们进行惩治。各路雇佣军当然不愿甘心做替罪羊,他们纷纷脱离了两大集团,发起了反抗。然而在两大集团的联合封锁和压制下,他们的反抗犹如螳臂挡车,不堪一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神秘的人物将这些原本属于不同阵营的雇佣军联合了起来,并带领他们逃离了地球,在火星的奥林匹斯山上落户,从此成为了一伙太空海盗,以劫掠地球商船,勒索赎金为生。 对于这样一伙曾在战争中犯下过滔天罪行,现在又以抢劫勒索为生的海盗,无论他们曾有过怎样的无奈,我都无法信任他们。 我的计划,目前尚不完善,但是比起胡克的计划要安全许多。我在卢戈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些资料,并据此构思了一种“母子”闪电,“母”闪电内部中空,可以隐藏一个“子”闪电。然而,从外部进行观测,“母子”闪电与穆雷公司目前用来输送能量的“候鸟”型闪电没有任何差别,可是它蕴藏的力量却是“候鸟”型闪电的两倍。如果我们悄悄潜入发电厂,修改闪电生成装置,用“母子”闪电取代“候鸟”闪电向地球输送能量,总公司的接收装置就会因为过载而被烧毁。总公司的电网每天负责向全球输送能量,一旦烧毁,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修复,而火星矿场也不可能长期停工,届时总公司迫于压力,将不得不把火星矿工全部召回地球。 这个计划的关键,就在于一个“骗”字:要骗过狄伦手下的保安队,骗过发电厂的智能甄别系统,骗过总公司的工作人员和智能计量系统。 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了胡克的心腹,嘱咐他转达给胡克。当天晚上,胡克就派人给我送来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个词:否决。 我大为不忿:连个理由都没有吗? 之后的好几天,胡克都没有再与我联络。直到第四天的中午,胡克派人通知我,让我晚上前往他的住处,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当天的夜里,矿区里又刮起了尘暴,狄伦带领大部分的保安在矿区四周巡逻,以防太空海盗们趁机前来偷袭。下了班的矿工借机在飞船里搞起了“演唱会”,到处串门,大吵大闹,剩下的一小群保安害怕闹出事端,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全都闭门不出,矿工们很轻松地就护送我来到了胡克居住的矿坑。 出乎我的意料,除了有几个胡克所信任的矿工在门外放哨,“会议室”里只有胡克一个人。 “你不是说要我来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这次会议要讨论的就是我们逃离火星的计划,其他人都已经同意了我的观点,所以,现在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讨论了。” 我有点诧异:“他们都同意你的观点?你的计划不就是人海战术吗?” 胡克点点头:“简单却实用,他们都已经被我说服了。我的计划需要你的参与,所以现在,我必须花点时间来说服你。” 我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这自大的样子,十足的一副独裁者的嘴脸。 “好哇,你要怎么说服我?” “我们先来谈论你的计划。按照你的计划,我们要设法用‘母子’闪电取代‘候鸟’闪电向地球输送能量,以发电厂现发电量两倍的能量烧毁总公司的电网系统。两倍的能量,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矿区现产量两倍的he-3矿。请问这些矿产,从何而来?” 我愣了一下,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我居然未曾考虑过。我飞快地思考了一下,狡辩道:“你们可以加大产出,将超出任务的部分偷偷藏起来,慢慢积攒。” 胡克笑着摇摇头:“公司根本就不把我们当人看,定下的任务很重,我们现在每天要完成任务都很困难,还要超出任务?只怕等不到执行计划的那天,我们大半的弟兄都已经累死了。” “累死也比烧成灰好吧?” 胡克摆了摆手:“我们先不讨论这个问题。我们就假设你的计划,奇迹般的得以顺利进行,你真的以为,总公司就会那么简单地让我们回到地球吗?” 我不禁又愣了一下:“那他们还能怎么办?花天价让你们在火星上度假吗?” 胡克眯起了眼睛,缓缓抬头向矿坑的外面望了一眼,我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寒光,如同杀人的刀锋,锋利得吓人:“如果他们什么都不做呢?” 我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你是说……公司会把你们丢弃在火星上?这不可能!几十万条人命啊,他们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也不会……” 胡克没有急着反驳我,而只是咳嗽了两声,一个瘦弱的矿工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微微低着头,两眼望着地面,防护服的面罩上满是灰尘,遮住了大半张脸庞,乍看极不起眼,可是如果仔细打量,只要你接触到了他的目光,就会发现他的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机灵劲儿。 “这位是艾伦,当前世界上唯一一个曾两次造访火星的人。”胡克带着自豪的语气向我介绍道。 我和艾伦握了握手,不解地问:“两次造访火星?这么说来,你……” “没错,他曾经回过地球。”胡克接过了我的话,“大概是一年前,我安排了十几个兄弟偷偷爬上了来火星运送物资的飞船,回到了地球,意图揭穿穆雷公司的罪恶面目。那时候的我们,就像现在的你一样天真,以为只要向媒体公布我们的遭遇,穆雷公司就会垮台,我们就能够回到地球。” 胡克的话,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又回来?” 艾伦慢悠悠地在我和胡克中间坐下了,他的神情显得极为镇定,那是经历过大喜和大悲后才会有的超脱的平静。“我和兄弟们回到地球后,计划分头行动,同时向不同的媒体爆料。我因为在飞船上生了重病,没有参与行动,留守在我们的藏身处养病。可是两天的时间过去了,兄弟们一个也没有回来,也没有一家媒体报道我们的遭遇。我预感到情况不对,迅速赶回家中,取出了一大笔钱,随后在外流浪半年,在地下医院做了整容手术,又制造了一个虚假的身份,报名加入了穆雷公司的火星矿工培训班,回到了这里,向二哥和弟兄们汇报情况。” “那……其他的弟兄们呢?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死了,或是被人扣押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再也没有听说过他们的消息了。” 我被惊得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实细细想来,这也并不奇怪——除了我们,没有人希望穆雷公司以这样的方式垮台。”胡克在一旁解释说,“虽然在地球上,有很多人不喜欢穆雷公司,但事实是各方势力都从他们那里得到了廉价的能源。如果我们的遭遇被披露,就意味着在几十年内,谁也无法再得到这样脸颊的能源。” 我怔怔的说不出话,矿坑内陷入了一片沉默。我们总是寄希望于某种至高无上的力量,以它至高无上的公正解救我们于水火之中。譬如神明。 假如真的存在这样强大的神明,而他是邪恶的呢? 唯有我们自己,才能拯救我们。 第7章、灵魂对话(下) 胡克见我不说话,以为我仍然心存怀疑,他轻轻推了推艾伦的手臂:“艾伦,再给钟先生讲讲,你在地球上还见到了些什么。” “好。”艾伦的脸上依然木无表情,可是眼神却还是不禁透出了一丝悲凉,“当初我们与穆雷公司签订合同的时候,明确说明是由我们自己选定委托人,公司将我们的工资全额支付给我们的委托人。可是我回到地球后才知道,公司只向我们的委托人支付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工资,公司声称剩下三分之二的工资,会汇入公司为我们统一办理的工资卡内,然而这张工资卡,事实上是不存在的。” “我们不能认定,乔治?穆雷当初创建穆雷公司,就是为了获得权力。”胡克接口道,“也许那时候的他真的是为了阻止战争,拯救世界。但是不可否认,今天的穆雷公司,早已经是国际政治舞台上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乔治?穆雷已经深深卷入到权力游戏的漩涡中,无法自拔。公司为了招集足够的工人,向我们许下了很高的薪酬,几乎是月球矿工薪酬的五倍。几十万的矿工,被拖欠了十多年的薪酬,这样的一笔巨款,足够影响到这场权力游戏的结果。” 艾伦点头附和道:“钟先生可能认为,几十万火星矿工的性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可是你别忘了,我们现在在太空里,在火星上,即使我们全部死光,公司也能有一千个理由将罪责推卸掉。就算乔治?穆雷被万人唾骂,成为了一个你我心目中的大罪人,可是谁又权力去审判他呢?他是一个大罪人,也是一个有权有势的大罪人。那些站在权力巅峰的人,有多少人会在乎这点罪责?” 胡克和艾伦像一对哼哈二将,一唱一和的,在我耳畔轮番轰炸,炸得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胡克情绪有些激动了,起身在我的面前来往走动,冷笑着指着坑坑的外面:“狄伦队长,那个狗一样的东西,凭什么在我们的面前如此张狂?因为他是乔治?穆雷的表弟,他帮助穆雷管理3号矿区,穆雷许诺给他的报酬,足够让他挺入全球富豪榜的前50名,只要他能完成任务,回到地球,就能够成为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他的确有理由瞧不起我们。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可以回到地球了,为了他的富贵,不要说是几十万的矿工,就算数量再多十倍,我想他也能够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将我们全部杀掉。” 我心头微微一颤。胡克的这一番话,说服了我,狄伦屠杀矿工时,如同疯狗般癫狂的模样,我是亲眼见到过的。我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说吧,你们想要我做些什么?” 胡克欣喜若狂,双手按住了我的肩膀:“很简单!狄伦的保安队以‘追风’型号的闪电屠杀我的弟兄们,我希望钟先生能够帮助我们设计出一种专门攻击保安队员的闪电,让我们以牙还牙!” 我吓了一大跳:“你……让我帮你们杀人?” “钟先生不需要动手,只需要将‘追风’型闪电的构造数据稍作修改即可。你把修改后的数据交给我,后面的事情你就不用再管了。” 我咬着牙,不敢回答。在我自己的幻想中,我应该是一个足够冷酷的人,可是当我真的需要为上千条人命负责的时候,我感到了巨大的恐惧。狄伦队长在我的心目中,已经是一个面目可憎的恶魔,可是其余的保安队成员,在我看来和周围的这些矿工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他们中的一些人照顾我的起居,保护我的安全,和我相处得还挺融洽。我已经到过了三个世界,却还没有杀过一个人。 胡克有些着急了:“钟先生,我们和保安队之间的战争已经是在所难免,你设计的闪电每杀死一个保安,就会有数百名矿工幸免于难。” “你……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胡克显得有点失望,点点头道:“好吧。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了,钟先生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 胡克派人将我送出了矿坑。外面的尘暴小了许多,可是还没有散去,天地间昏黄一片,相隔咫尺都看不到人。一阵孤独涌上心头,我感觉到如此的茫然无措,仿佛独自一人迷失在了茫茫太空中。为什么要让我来做选择?在这里,我不应该只是一个路人吗?这些残酷的事情,根本就不应该让我看到。狄安娜,见鬼的你们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还不来接我离开? 护送我的矿工已经看不到了人影,我疲惫地跌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将脸埋在了双膝间,想要好好地静一静。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隐隐感觉到地面在微微颤动,一些若有若无的轰鸣声在稀薄的空气中传来。我抬起头来,看到一大片的火光正向这边蔓延过来,因为沙尘的阻挡,看不清离这里还有多远,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一团黑色的物体在沙尘中涌动。我听到周围有人在大声呼喊:“海盗来了!海盗又来了!” 是太空海盗。我听说过他们很多次了,还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我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想要将那沙尘里的黑色物体看清楚。那些遮挡视线的讨厌的沙尘,陡然间向两边分开,一艘足有十多米长的巨大飞艇从我头顶“嗖”的一下飞了过来,我冷不丁吓得四脚朝天摔倒在地上。我的妈的,居然已经离我这么近了! 大批的保安队员已经穿上了战斗机甲,呼喊着从各个方向冲出来,举起高射炮向着天空射击。天顶上的沙尘瞬间被一扫而空,呼啸的飞艇铺天盖地而来,炸弹像冰雹一样被扔在了矿场上,在空气稀薄的火星上,炸弹爆炸的声音并不怎么响亮,但是若有似无的闷响却让那些刺眼的火光变得更加恐怖了,因为在慌乱之中,你根本就无法判断那些爆炸的炸弹离你究竟有多远,也许你的身体已经被炸成了几截,而你却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抱头鼠窜,凭着感觉朝大飞船的方向狂奔而去。忽然间,我脚底下一空,身体向下坠落,见鬼的,掉进矿坑里了吗?怎么这么点儿背!慌乱中,我向下望了一眼,我的双眼明明还踩在地面上,是整片的地面在向下陷落!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与一块岩石撞在了一起,随后又翻转着掉进了一条狭窄的地缝里,更倒霉的是,这条地缝一路弯折,简直是山路十八弯,我像是骰筒里的一枚骰子,不断与石壁碰撞,撞得我晕头转向,五内翻腾。 终于,我掉进了地缝的底部,大片的沙土压在了我的头上。我屁股朝天趴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艰难地把脑袋从沙土里伸出来,顿时居然被一片闪烁的光芒晃得睁不开眼睛。见鬼的,这条地缝难道是一条时空隧道吗?我已经借此穿越回到了地球,还掉进了一家夜总会里? 我抬手挡住了眼睛,眼睛慢慢适应了四周的光线,我再次抬头,看到离我的脸不到一米远的石壁上,无数的电光飞速地向地底聚集,不时会有火花从石壁上迸射出来。 我浑身一阵激灵,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借着幽灵鱼身上散发出的光芒,我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条地缝狭窄幽深,四面都是暗红色的幽灵岩,幽灵岩特有的粗壮纤维像群蛇纠结缠绕在一起,使得这里变得像一棵千年古树的树洞。周围的幽灵鱼异常的狂躁,像一群发现了猎物的食人鱼,凶猛地朝我扑来,可是它们无法离开幽灵岩活动,冲到了石壁的边缘,只得又掉头游进了石头里。 我缓缓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石壁里成千上万的全都是幽灵鱼,幸亏在我掉下来的时候,大量的沙土垫在了我的脚下,形成了一个绝缘带,否则此刻我已经被烧成了焦碳。幽灵鱼似乎也已经发现,地底是唯一可以和我接触到的地方,越来越多的幽灵鱼向着我的脚下聚集,巨大的能量让沙砾猛烈地震动,我感到脚底一阵阵的麻痒。 我不敢动弹,心头恐惧万分,大声呼救,可是外面,保安队和太空海盗鏖战正酣,谁有心思来理会我呢? 幽灵鱼的舞动越来越激烈了,它们无法发出声音,不过我可以从它们的动作中,清楚地感觉到巨大的愤怒。人类来到火星上开采矿产,一定对它们的家园造成的不小的破坏吧?它们一定对所有的人类,充满了仇恨。 忽然间,我面前的大群幽灵鱼向两旁分开,一大片的电光从石壁上浮现出来,那是一条我从未见过的巨大的幽灵鱼,此刻从我的角度看来,它的体积起码有一条成年海豚那么大。因为体积的庞大,它的形体显得更加变化多端,仿佛天上的云彩,它的动作清晰流畅,充满了美感,像是一位杰出的舞蹈家。我从它的舞动中,感受到了复杂的情感,除了愤怒,还有一丝悲凉,还有无声的呐喊和诘问。 它想要表达些什么呢? 既然它拥有交流的欲望,也许我可以设法消除它们的愤怒。 我脚底下的沙土温度越来越高了,沙粒在震动中滚落到两边,我的双脚已经麻木得快要失去知觉了,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回想起在上一层世界里,在那个被海水淹没的世界里,曾经学习过的冥想术。那里的老师,总是喜欢强调,冥想术是一种来自心灵的力量。虽然我们证实冥想术的力量,事实上是来自我们细胞内发生的微型聚变反应,但是这种力量的确需要靠我们用精神的力量来激发。在冥想课上,老师们有时会带来一些小动物,让学生们尝试着与它们进行交流。许多优秀的冥想大师都相信,当你摒弃了心中的杂念,集中全部的精神,就可以与其他的生物产生更直接而纯粹的,灵魂上的交流。 此时此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按照自己在冥想课上学来的方法,一点点让自己的心静下来,静下来。我双脚上的麻木感,缓缓消失,四周的石壁,也消隐在了黑暗中,我眼睛里所看到的,只有那些舞动的电光,在那闪烁的光芒里,我感知到明晰而强烈的情感,那些扭动的光芒,随即幻化成了清晰的文字,进而转化为了清楚的话语,进入了我的脑海。 于是我开口对它们对话,我知道它们听不到我的声音,我的手脚很自然地随之舞动起来,我要用我的动作来向它们表达我的情感,回答它们的问题。电光舞动的速度慢了下来,不再那般激烈,幽灵鱼感知到了我的答案,它们感到了诧异,它们的愤怒收敛了起来,它们缓慢扭动,似乎是在进行思考,在尝试进行理智的对话。 我的身体,还在慢慢舞动,我想要传达给它们的信息,从我的舞姿里,从我的嘴里,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第8章、垂钓(上) 好像做了一场梦。 要不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真的趴在一条不见天日的地缝里,我一定会觉得那一切只是一场梦。和一堆电流掏心掏肺,互吐苦水?脑子被烧坏了吧。 保安队通过通讯装置唤醒了我,我把我身处的位置告诉了他们,保安队员向地缝内垂下来一根吊绳,将我拉上了地面。此时,太空海盗已经被赶走了,矿场上狼藉一片,太空海盗此次来袭的规模超过了之前的每一次,但是却什么都没有抢走,只是大肆破坏了一番,便扬长而去,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狄伦队长正在大发雷霆,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去招惹他。保安队的一位小头领,一路将我送回了房间。 “好了,我没事了。谢谢你,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疲惫不堪地倒在床上,衣服也没有脱,拉起被子盖住了脸。 房间的门,被轻轻关上了,房间里寂静一片。我躺了片刻,觉得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便仰起头来,看到那个小头领依然站在门边,没有离去,正笑吟吟地望着我。 “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 小头领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仍然神秘莫测地微笑着。等一下!这个场景,为什么感觉这么熟悉?我心头一动,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果然,小头领的身体,已经开始融合了,露出了表层的液态塑形金属,很快他的形态开始重塑,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狄安娜!”你终于出现了!我三两步冲上前去,激动得直想给她一个拥抱。狄安娜那张和叶小维一模一样的脸庞,还是那般的冷峻严肃,她对我微微一点头:“对不起,尊敬的溯流者,因为我们的安排有误,让你受苦了。” 一听到这话,我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受点苦倒也无所谓,反正我的日子也从来没有舒坦过,可是我说你们能不能别每次都让我等那么久?你们就不能让我直接穿越到溯流川附近,然后让我刷个牙、喝杯茶、吃个早点,接着继续上路吗?为什么每一次都要把我扔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再千里迢迢地赶来找我?每一次,都让我陷入到这样尴尬的困境中,有一大堆麻烦需要解决。” “对不起,我们已经再尽力安排了。可是由于无论是溯流,还是潜游,都会受到许多因素的限制,合适的并且愿意帮助我们的潜游者并不好找,加之在上一层的世界里,组织被敌人驱逐到了月球上,这让我们的搜寻更加艰难。我代表组织向你保证,这样的情况不会再发生了。” 潜游,我此前从没有听说过这个术语,不过从狄安娜的话语里,不能推断出,“潜游”指的应该是从高层的世界里穿行到低层的世界中,譬如小维,就是一个潜游者。 “算了,好在你找到我的时候,我还有气儿。——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 “起初,我们只知道你在火星上,设法寻找了你好久,却一无所获。直到前一阵时日,有一伙火星矿工找到了我,恳求我帮助他们逃回地球。作为交换的条件,我向他们打听到了你的行踪。” 胡克,是胡克他们,他们居然找到了狄安娜。 可是不对呀,胡克怎么知道狄安娜在火星上?他又怎么知道狄安娜能够帮助到他们?或者说,狄安娜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与胡克他们达成协议的呢? 我脑海中灵光一闪,被自己脑子里突然间冒出来的一个念头惊得瞪大了眼睛:“你是……太空海盗……奥林匹斯山上的那些……” 狄安娜平静地点点头,很轻描淡写地说:“这是组织分派给我的任务——安置那些被地球文明逼迫流放的军人,并设法将这股力量化为己用。” 没错,我早应该想到的,能够在两大集团的夹击下,将这么一大批无声无息地送上火星,也只有溯流者和末日组织有这个力量。 “你组建太空海盗,就是为了方便在火星上找我吗?” 狄安娜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只是原因之一。营救这些已无路可走的军人,本身就是组织的一个简单目的,我们是溯流者,我们的使命是挽救世界,而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这是我们和末日组织,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我略作思考,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第三次世界大战,是末日组织挑起来的?” 狄安娜神色严峻地点点头。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 “和矿工们合作,一起杀回地球。太空海盗的组织已经完善,我现在离开,他们也照样可以生存下去。” “怎么回地球?你和胡克他们达成什么协议?你们要怎么样合作?” 狄安娜抬手指了指飞船的外面,回答说:“我们需要做的事情,今晚已经完全得差不多了。矿工的头头,要求我们出兵偷袭矿场,炸毁发电厂,等到穆雷公司派来的维修飞船达到火星,我们就里应外合,抢夺飞船飞回地球。” 我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们炸毁了发电厂?胡克这笨蛋,说来说去,还不是这一套傻缺办法,这一仗打下去,得死多少矿工啊!我们必须阻止他。” 狄安娜撇撇嘴角,无奈地两手一摊:“我没有想法。胡克的办法是傻了点,可是简单有效,可以让我们尽快回到地球。现在我找到了你,尽快护送你回到地球,完成下一步的溯流,这是我们的首要任务,海盗们和矿工们的生命,现在已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了。当然,如果你有更快捷安全的办法,能够救下他们的性命,那当然最好。”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定定地望着狄安娜的脸。这张脸庞,轮廓和五官,分明都和小维一模一样,可是我看着这张脸,却怎么也无法联想到小维的模样。因为这不是小维,她是狄安娜,她是一个高等的机器人,她为了她的使命而生,而她的使命就是保护我,只是保护我而已,就这么简单。 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我没有再和狄安娜多说什么,只是在房间来来往往地走动,思考该要怎么样阻止胡克。 一夜无眠。第二天的早上,我离开了飞船,想要再找胡克商量商量,可是胡克故意避而不见。我想让矿工们带我去找胡克,可是谁见了我都只有一句话:“好好设计你的闪电,我们都等着呢。” 偌大的一个矿区,20万的矿工都是他的弟兄,他不想见我,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他。 从保安们的口中,我得知发电厂并没有被真正炸毁,只是受到了一些损伤,还可以照常运行一阵子,只是如果一个星期内,维修飞船还未到达火星,矿场就必须停工。我知道这是胡克故意的安排,他担心矿场如果长时间停工,狄伦会对矿工们再次展开屠杀。而最多一个星期,维修飞船就会到达,胡克所筹划的大决战随即就会拉开序幕。 至于维修飞船到达的具体时间,狄伦始终守口如瓶。狄安娜变化成保安的模样,每天跟随在我的身边,我什么也做不了。时间,就在我的焦虑和茫然无措中一天天地过去。 在发电厂遭到袭击后的第六天夜里,矿区上再次刮起火星上最常见的沙尘暴,胡克在尘暴的掩护下,带领五万矿工悄悄离开了矿区。他的这个举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如果要等到维修飞船降落在火星上,再展开行动,那时候矿区内戒备森严,只怕仗还没打起来,矿工们就先要死伤大半。 维修飞船降落的地点,必定是在三个矿区的附近,到时候绝对逃不过他们五万双眼睛,到时候他们可以在飞船降落之前,提前赶到降落地点,设下埋伏。 不过胡克的这一招,依然十分凶险,因为他走出这一步,意味着他们五万人,有可能需要不吃不喝,在危机重重的火星旷野中游荡数日。 第二天的早上,狄伦知道了胡克他们逃跑的事情,气得发疯,当即带领全部的保安队员,将余下的矿工全部围住了,矿区里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令人窒息。我紧张得心脏都快要爆裂开来,以为狄伦暴怒之下,狂性大发,要将全部的矿工杀死。然而事实上,他只是咬碎了自己的几颗牙齿,然后咆哮着威胁矿工们——虽然逃走了五万人,但是余下的人依然需要全额完成原定的任务,否则晚上全部不许休息。然后,他撤掉了安保们,让矿工们照常开始工作。 狄伦当然想不到,一无所有的矿工们会袭击总公司派来的飞船,在狄伦的猜测中,胡克十有八九是去投奔了太空海盗,或者这根本就是一种率众自杀的行为,总之这五万矿工再回到矿区的可能是微乎其微,所以剩下的矿工们绝对不能再发生什么意外。 发电厂遭袭后的第七天傍晚,总公司派遣的维修飞船到了。我站在矿场上,透过尘霾间的缝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庞大的船队正在逼近火星。胡克他们没有理由看不到,五万的矿工,应该已经开始埋伏备战了。 这一整日里,我始终坐立不安,脑海里不断幻想着矿工们与保安队交战的惨烈场面。然而直至夜色深沉,我抵挡不住疲惫,沉沉睡去了,依然没有听到任何与双方交战有关的消息。 翌日的清晨,起床的铃声将我唤醒后,我连早饭都没吃,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了矿场上,打探消息。狄伦已经带领大队的人马回到了矿区,只留下了一小部分保安在发电厂协助维修工作。矿工们陆陆续续地起来上工了,矿场上异常安静,安静得十分异常。我沉默着从矿场上穿过,睁大了眼睛留意四周的一切,可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明白,这种异常的感觉究竟来自哪里。 直到一张熟悉的脸庞在我的视线中一晃而过,我才恍然惊觉:那个人我认识,他是胡克的得力助手!他应该已经追随胡克,离开矿区去参加抢夺飞船的战争了,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我终于明白了,那种异常的感觉来自哪里:矿场上的人数。应该说,矿场上的人数是正常的,就像我第一天来到矿场时那样,20万的矿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项工作。——胡克带走的五万矿工,在夜里又悄悄回到了矿区,就像他们悄悄溜走时那样,胡克所筹划的战斗,并没有打响。 这是怎么没回事?难道胡克他们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前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只是我做的一场梦吗? 在矿场的边缘,狄伦正和保安队的几个领导聚在一处窃窃私语,神情狂喜中带着几分疑惑。看来他们也已经发现了这一情况。 狄伦是一个色厉内荏的家伙,胡克带领矿工们出逃将他气得发疯,也吓得够呛,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胆量再招惹胡克了,也没有去调查这次的矿工集体失踪的事件,只是在下工后加派了巡逻的人手。这一天平静如常地过去,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第9章、垂钓(下) 晚上回到房间后,狄伦派人给我送来了一箱牛肉干和一箱橙汁,这种原生态的食物在火星上是极为奢侈的,这些应该是维修船队带来的。送来的保安再次催促我,尽快完成“巡逻”闪电的设计。我回答道:“知道了,请你转告狄伦队长,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几天后,我会有一个重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他。 送走了保安,我拎着牛肉干和橙汁来到了附近一间矿工们居住的舱室。我和这间舱室里的矿工们混得比较熟悉,而且在几天前,这间舱室里的大部分矿工都追随胡克参与了出逃。 并不怎么宽敞的舱室里挤了十几个保安,显得脏乱而拥挤。今天晚上,舱室显得异常安静,矿工们都沉默地围坐在一起,情绪都显得极为低落,没有了往日苦中作乐的喧闹。我把牛肉干和橙汁拿了出来,矿工们没有跟我客气,可是没有现出多大的兴趣,他们动作木然地抓起美味的牛肉干塞进嘴里,显得很无所谓的样子,这些平日里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美味,此刻吃起来却仿佛味同嚼蜡。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我的一再催促下,一位年长的老矿工,终于愤怒地向我讲述了他们在维修飞船的降临点,所看到的一切。 就在昨天的中午,胡克根据维修船队的运行轨迹,预测出了飞船降临的地点,带领已在旷野中游荡数日的五万矿工提前赶到了那里,设下了埋伏。降临点是一片开阔的盆地,四周围绕着一圈并不算太高的山峰,正是打伏击的绝佳地点,矿工们迅速在山头上埋伏下来。 一个多小时,狄伦带领一队保安也赶到降临点,迎接维修船队。这次的维修船队的规模,远远超出以往总公司每次派出的船队规模,矿工们心情激动,不禁暗自揣测:“是不是总公司终于考虑到了我们的艰难处境,顺带给我们送来了足量的物资呢?无论今天这仗打是不打,只要能活着过完今天,情况就会好起来的。” 然而,胡克的脸上却始终没有一丝的笑容,神情冷峻得吓人。 船队降落在了盆地上,工作人员陆陆续续从飞船上下来,和狄伦手下的保安们一起,开始搬运设备和物资,盆地上一时忙碌碌、乱糟糟的一片,从山头上望下去,下面就像是一群正在搬运食物的蚂蚁。这是发动突袭的最好时机了,可是胡克始终没有发出进攻的号令,一些矿工们忍不住小声地催促,胡克也不理会,只是脸色铁青得可怕,众人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矿工发现了情况的异常:降落点的保安人数,多得有点不正常了,许多的保安是从飞船上下来的。奇怪,只是一个维修船队,要带这么多的保安干什么? 终于,矿工们发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搬运的现场,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身影,那些简陋单薄的防护服,防护服里面的蓝色制服,他们再熟悉不过了,那就是他们啊,那是一群矿工。维修船队带来了一批矿工。 “他们在筹建4号矿区。”胡克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这是设下埋伏后,他说出的第一句话。矿工们心头一片冰凉,全都沉默了,谁也没再提发起进攻的事情。他们就坐在山头,默默看着狄伦他们完成了工作,然后施施然离去。 他们在山上一直呆到了深夜时分,什么也没有做,最后胡克下达了命令:全部趁夜回到矿区,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狄伦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胡克这样告诉大家。还好,他的猜测没有错,负责巡逻的保安们看到了归来的矿工们,当即傻在了那里,在胡克杀气腾腾的等时下,一句话没敢说,就默默让开了路。 “他们要修改4号矿区啊!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他们还在修改新的矿区,维修飞船没有带来物资,它们带来了2万新培训的矿工啊!二哥说得没错,大老板们根本就不在乎我们的死活,他们就是要我们死,要我们全都死在这里啊!”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子抱住我,像个三岁小孩一般嚎啕大哭了起来。他冰寒的眼泪流进了我的心里,将我的心里的某些东西冰冻,随后将它变成了一块冰冷的钢铁。 我在矿工的住处一直呆到了深夜时分,温言安慰他们:情况总会好起来的。情况很快会好起来。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又是一夜无眠。第二天的一大早,起床的铃声还未响起,我早早地洗漱完毕,穿上了自己最正式的一套衣服,来到了过道上静静地等待。起床的时间终于到了,矿工们和保安们都陆续起床开始工作了。我拉住了第一个走到我旁边的保安,平静地对他说:“去找狄伦队长,告诉他,我也办法可以让他提前半年回到地球。” 五分钟,狄伦队长飞奔到了我的身边,上来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哈哈,好兄弟,大哥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没有功夫来看你,你可不要怪大哥啊。” 狄伦一口一个兄弟,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不久前发现在矿场上的事情。那时候他手里拿着枪,因为不能开枪杀死我而气得神情扭曲。 我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他领进了房间,打开电脑,调出了资料,向他介绍我的想法:“根据初步的探测和估计,在火星的地底,潜藏有上亿条的幽灵鱼,每一条幽灵鱼体内所储藏的能量,相当于5颗‘候鸟’型球状闪电。如果我们能够捕抓到这些幽灵鱼,将它们转化为能量……” “你说的办法就是指这个吗?”狄伦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起身准备离开,“可是捕抓幽灵鱼,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那是因为你们采用了错误的办法,试图用‘撒网捕捞’的方法来抓捕这些狡猾的‘大鱼’。在火星的地底,幽灵岩的石脉四通八达,幽灵鱼的行动速度接近光速,而岩石又不像河流,我们无法进入岩石,所以采用‘捕捞’的方法根本是行不通的。” 狄伦的神情又迅速缓和,掩饰性地朝我讨好地笑了笑,又坐了下来:“那以先生的意思呢?” “我们可以采用‘垂钓’的方式抓捕幽灵鱼。” “垂钓?” “不错。既然是生物,就有进食的需要,幽灵鱼也需要补充能量维持生命,而我们制造的创造的球状闪电,恰好就是一种幽灵鱼所需要的食物。” 狄伦是一个贱人,但不是一个蠢人,他两眼一亮,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先生已经设计出可以诱惑幽灵鱼的闪电了吗?” 我点点头,又从电脑里调出了一些新的资料:“这是我新近设计的‘鱼饵’闪电,它的能量构造很适合供幽灵鱼‘食用’,能够吸引幽灵鱼。而且,我将‘鱼饵’闪电和‘候鸟’闪电的特征进行了整合,在完成了‘钓鱼’的任务后,‘鱼饵’闪电可以像‘候鸟’一样直接输送到地球的总公司,无需再进行分解重组。” “可是,幽灵鱼性格暴烈,在进行殊死搏斗时,全身的能量会在一瞬间释放出,几乎没有任何设备能够承受这种攻击,这个问题,先生又准备怎么解决呢?” “这个问题,我自有办法,只是因为涉及到一些非常复杂的专业知识,我就不详细解释了。” 狄伦已经激动到全身颤抖了:“先生……先生需要一些什么设备呢?” “不多,一根高压输电线足够了。如果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捕鱼’。” 半个小时后,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一个高压输电线,一头连接着地缝里的幽灵岩,另一头连接着发电厂的储能装置。狄伦现在对我言听计从,任凭我对发电厂闪电制造装置的内存数据进行修改。狄伦颤抖着按下了开启的按钮,无数的“鱼饵”闪电被迅速制造出来。五分钟后,监测装置显示,上千条的幽灵鱼已经通过高压输电线,进入了储能装置。狄伦兴奋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手舞足蹈。 “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这个方法迟早会被幽灵鱼识破,方法还有待改进。” “是是,全仰仗先生了。” 我离开了发电厂,狄伦像一条哈巴狗一样跟在我的后面,殷勤地对我说些并不好笑的笑话,我懒得理他,他也没有了脾气。我来到了电线的另一头,跪倒在地上,对着地缝的方向低声絮语。 “先生在跟这些‘鱼’说话吗?”狄伦讨好地笑着问我。我头也不抬,没有理会他,狄伦讪讪地走开了。 我闭上了眼睛,继续着自己的祷告。以前的我,从来不相信任何的宗教,可是这一刻,我真心天上能有一个神灵,倾听的诉说。我是一个溯流者,也许传说中无所不能的穿行者,能够作为我所信仰的神灵。 “伟大的穿行者,我请求你,宽恕我的罪孽。” 当天的夜里,无数颗用幽灵鱼的“血肉”制成的“鱼饵”闪电被发电厂输往地球。 狄伦第一次邀请我去他的房间参与晚会,矿区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到场了。虽然矿区里的住房极为紧张,可狄伦的住处还是大得吓人,如果让矿工们挤在这里,这间房起码可以容纳上百名矿工。房间的设备奢华齐全,各种高级的娱乐设施,应有尽有,精美华贵的餐桌摆满了看着就让人流口水的美食,蔬菜和肉食居然都是新鲜的,还有几箱名贵的红酒。大家的兴致都很高,说说笑笑,我却始终一言不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吃饱喝足,然后抽身离去。 之后的几天,狄伦没有再给我安排工作,我每天在矿区里无所事事地游荡,保安们知道我在队长面前正“当红”,无论我要去哪里,也没有人敢拦我。 这天的夜里,我独自游荡到了矿区的边缘地带,在一座大山的脚下静立了许久,仰望着火星上黄色的天空。 “卢戈先生是在看地球吗?”一个年轻的保安讨好地上前来和我搭话。 我摇摇头,神秘莫测地回答:“我在等人。” “等人?”小保安迷惑地摸了摸脑袋,等了好一会儿,见我没有解释的意思,自顾自地嘀咕着,转身走开了,“这里还能有什么人啊,真是奇怪。” 然而,他没走出几步,就惊恐地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望着天空。没错,他听到了,那是飞艇与沙尘摩擦的声音。 “海盗,是太空海盗!海盗来了!”保安转身狂奔而逃,惊恐地大呼大叫。 “没错,是太空海盗。”我仰起了头,微微一笑。 第10章、双星之战 狄安娜派人将我接到了奥林匹斯山上,在太空海盗的基地给我安排了一间很不错的房间,虽然不像狄伦的房间那般奢华宽敞,但是各种设备齐全,还有一台很好玩的游戏机。我每天窝在房间里,除了吃饭和睡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打游戏。 这样的日子差不多过了一个月,狄安娜终于回来了,她一见面就通知我:要准备回地球了。 我跟在她的后面离开了房间,发现基地里到处都是火星矿工,还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三个矿区里所有的飞船都被转移到了奥林匹斯山,就整齐地停在基地的外面。矿工们都在小心地和周围的海盗们搭腔聊天,虽然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略带兴奋地谈论着同一件事情——贝城惨案。 十几天前,正值穆雷公司成立30周年,公司在总部的广场上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典,乔治?穆雷本人亲自支持庆典。就在庆典进行到高潮的时候,总公司从火星接收能源的装置忽然因过载而发生了爆炸,大量的球状闪电逸出,飘到了庆典的现场,所有参加庆典的人员都遭到了闪电的袭击,被烧成了灰烬,无一幸免。这些人,都是地球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要么是穆雷公司的股东和管理者,要么是各国的政要,要么就是其他大公司的老板,还有一些参与表演的演艺界明星。 奇怪的是:爆炸的接收装置离庆典现场有近三千米远,现场没有风,可是绝大多数逸出的闪电都飘到了庆典现场,除了参与庆典的人,没有其他的无辜人员遭到袭击。 你们猜得没有错,这场惨案,凶手就是我。 我对狄伦所说的“鱼饵”闪电,其实就是“母子”闪电中的“母”闪电。因为曾经修习过冥想术,我很神奇地获得了一点和幽灵鱼沟通的能力,那段时日,我几乎每天夜里都悄悄溜到我和幽灵鱼初次对话的那条地缝里,尝试与它们进行更多的交流。 在我的劝说中,大量的幽灵鱼自愿进入了发电厂的储能装置,一部分被分解制成了闪电,而其余的部分则作为“子”闪电躲进了“母”闪电里,“母”闪电很神奇地成为了这些火星生物的宇宙飞船。 我告诉过这些火星生物,它们所遇到的地球人,并不全都是它们的仇人,希望它们能够有所克制。但是它们显然没有听从我的建议。无论如何,我是需要对贝城惨案负主要责任的。那些惨案中的死难者,我从未和他们中的一人见过面,我连具体的死亡人数都不知道。自从我决定开始这个计划后,我每天夜里都会忏悔自己的罪孽。 从矿工们的交谈中,我大致了解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因为穆雷公司的股东和管理者全部死亡,公司变成了一团散沙,而穆雷公司所拥有的丰富的资源,成为了丢弃在马路上的没有主人的黄金。地球上的各方势力,为了抢夺穆雷公司留下的资源而各出奇招,引发了不少的争端,地球上的局面乱成了一团,大战一触即发。 两大集团争先恐后地各自向火星派出了一支庞大的船队,意图接收穆雷公司在火星上的矿场。两支船体刚出发后就争端不止,一路血战,还没有到达火星,就已经成为了两支疲惫不堪的残兵。 而另一边,在火星上,狄伦得知穆雷公司瓦解后,整个人就崩溃了。在号哭了整整一天后,狄伦命令保安们悄悄将矿区所有的食物和饮水都集中在了一艘大飞船,然后趁着矿工们还在矿场上劳作,带领保安队开船企图飞回地球。 然而飞出了没多远,狄伦才发现食物都已经被矿工们悄悄掉了包,换成了沙土。狄伦无奈,只得又掉头飞回了矿区。此时,矿工们在胡克的指挥下,早已做好了准备,他们将所有食物集中在了一起,在附近堆放了大量的炸药,随时可以将全部的食物炸成灰烬。狄伦无奈,只得与胡克达成了协议:保安队不得对矿工们发动任何形式的攻击,矿工们会定期分配给保安队一些足够他们生存下去的食物。 几天后,两大集团的船队陆续到达了火星。在胡克的带领下,矿工们向两支船队表示,他们愿意无偿交出矿场,只需要两大集团带他们回到地球。可是狄伦却不接受,他无法接受自己在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的现实,说什么也不肯交出矿区,带领着一部分忠于他的保安同两支船队进行了交战。 在进过了一番激战后,两支船队终于被赶走了,可是狄伦手下的保安几乎死伤殆尽。这时候,狄安娜带领着太空海盗们赶来,轻易地接管了矿区,解救了矿工们。狄伦坐上了一艘小飞艇,试图逃离火星,可是却无法开动飞艇。矿工们和海盗们慢慢围上来,透过透明的舷窗,对他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惨无人道的嘲笑,狄伦被活活气疯了。 胡克考虑到狄伦或许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试图将他带回地球。可是狄伦抵死不从,他对着来接他的矿工们疯狂咆哮:“贱民!贱民!你们都是些下贱的东西,你们滚开!你们凭什么和我乘坐一艘飞船?我是谁?我是穆雷公司的大股东,我有上百亿的资产!我跺一跺,就山崩地裂,我动一动手指头,你们就全得死!我是地球的大总统!” 于是胡克将他一个人留在了已经空无一物的矿区。 在启程返回地球的那一天,胡克特地赶来与我道别。见面后,他神情复杂地盯着我的脸,不发一言。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其实‘母子’闪电并不是我设计的,我在卢戈的电脑里发现了它的资料。我想,也许卢戈早已经悔悟,决心要帮助你们。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就患上了绝症。” 一颗泪珠,从胡克刚毅的脸上滑落,他点点头,声音有一丝哽咽:“我知道。我太了解卢戈了,在他的内心里,他始终是向着我们的。但是即使他没有生病,他也没有勇气行动的,他太懦弱了。懦弱也是一种罪啊。——我就当自己从来不知道钟源的存在吧,我就当是我的好兄弟终于勇敢了一回,和我并肩作战,赎清了他所有的罪孽。” 狄安娜将太空海盗的所有事务交给胡克和几位得力助手,然后护送我飞往了地球。胡克带领着超过30万的矿工和海盗,一路为我们保驾护航。看着舷窗外浩浩荡荡的船队,我的心中百感交集,不禁忧心忡忡地问狄安娜:“他们真的能够顺利回到地球吗?地球人……真的还能再接受他们吗?” 狄安娜很肯定地回答:“不能。胡克心里明白这一点,他并不是真的奢望能回到地球,他是计划带领矿工们劫掠资源。他们会抢到足够的资源,然后在火星上慢慢建立起一个可以自给自足的星际殖民地,开始与地球人进行长期的对抗。” 我瞬间被震住了,狄安娜所说的这几句话,给出的信息量也太大了吧。 “你怎么知道这些?” “这是穿行者留下的预言。” 预言?又是穿行者的预言? “你还知道些什么?” “火星和地球之间的这一场战争,断断续续,将持续200年之久。在前150年里,火星人在胡克的指挥下,逐渐扭转形势,与地球人势均力敌,形成对峙,胡克也因此被后人尊称为‘火星之父’。战争结束后,双方签订了这个世界里的第一个星际和平协议。” “你是说,我们挑起了一场长达200年的战争?我们不是应该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吗?这不应该是末日组织才干的事情吗?”我内心里的罪恶感,一瞬间攀升到了顶峰。 “你不用内疚,这场战争是无法避免的。” “无法避免?怎么就无法避免了?” “在九层世界里,每个世界人类文明史的发展都不相同。可是在每一层世界里,火星移民者与地球人都会有一场大战。” 我顿时满心的迷惑:“这是为什么呢?” 狄安娜答非所问地说:“你说,人类向星际移民,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是什么?” “是人心。星际移民是一项艰难而危险的工程,所以早期的移民者,都是穷苦的百姓,他们去往了一个遥远的星球,成为了另一个国度里的人民。而留在地球上的指挥者们,他们无论在权势、财力还是科技上,都拥有绝对的优势。双方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你不能期望地球上的掌权者能够主动给予移民者公平的对待,这些权利需要星际移民者用鲜血去交换。——在火星与地球之间的战争结束后,人类很快制定出了完善合理的星际移民政策,人类随即便迎来了星际移民的黄金时代。” 狄安娜这么一解释,我心里的确舒服了许多。可是我心中的另一个疑问,也随即冒了出来:“狄安娜,你说溯流者是一个信仰科学的组织吗?” “当然是。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实在无法理解,从科学的角度来看,这个穿行者的预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狄安娜迟疑了一下,回答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相信,等你见到了穿行者的时候,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见到穿行者的时候。我真的能够见到穿行者吗?还有多少层的宇宙需要穿越? 我将目光投向了太空的深处,心中忽然充满了希冀。无论如何,这一次的战争,我们又取得了胜利。 当飞船降落在地球,我即将开始一段全新的征程。 第1章、漫画世界 “保姆醒了,准备行动吧。”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听到的第一句话,这着实让我囧了一下:狄安娜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让我陷入到尴尬的境地吗?狄安娜明明说过,我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会是一个超级杀手,可是见鬼的,我怎么变成了一个保姆? 等我睁开了眼睛,我才知道,事实完全不是我猜测的那么一回事,我所看到的,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科幻的画面,我仿佛进入到了一个超级英雄的漫画世界里。乍一看,我此刻仿佛身处在一片山野之中,天顶上是蓝天白云,四周是绿郁葱葱的茂林修竹,地面是一片茵茵绿草,上面点缀着各色的小花,草地上还有一条潺潺的小溪。然而仔细一瞧,不难发现,这些其实都只是投映在墙壁上的幻影,这里其实是一间空空的小屋,唯一的摆设就是我身下的这张模样像水晶棺一样的大床。 四个模样怪异的家伙围在我的周围,瞧得我心惊胆颤,恨不得闭上眼睛,立刻潜游回到上一层世界中。四个家伙里,最显眼的是站在我正对面的一个足有五米高的大块头,浑身钢筋铁骨,一看就是一个机器人,手臂比我的腰身还要粗。站在机器人旁边的,是一个身高超过三米的怪兽,他佝偻着背,站立的姿势很像一只霸王龙,全身都被泛着光泽的外骨骼所包裹,看起来坚不可摧,他双手修长过膝,指尖数寸长的利爪让人望而胆寒,最夸张的是后面还拖着一条足有两米长的布满骨刺的大尾巴,这副尊容……这家伙是一只异形,我很确定! 站在机器人和异形中间的,倒是一个模样正常的男人,只是他的衣着不太正常。这个男人身形瘦长,脸型也颇为狭长,脸色十分苍白,头上缠着一条黑色的头巾,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长袍,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副好深莫测的模样,活像一个巫师。 在三个家伙的身后,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孩很灵异地飘浮在半空中。他身上只披着白色的薄纱衣,全身也是一片雪白的颜色,就连头发和眼珠都是纯白色的,活像一尊白玉雕成的雕像。小孩的面容俊美无瑕,头发不长不短地披散着,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在他的周围,四个苹果大小的机器环绕在他周身,发射出一道道扭曲的电光,连接成了一个圆球,将小孩包裹在其中。小孩蜷缩在光球里,与我面对面,眼睛半睁半闭,似乎是在睡觉,又似乎是在望着我,情状很有几分诡异。 “保姆刚刚醒来,先让他休息两天,恢复一下吧。这次行为非同小可,容不得半点意外,还是谨慎一点的好,不急在一时。”房间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熟悉的火红色的身影从大块头机器人的身后闪出来,我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冲上去给她一个热烈的拥抱。那是狄安娜!终于在第一时间见到亲人了,狄安娜没有骗我,她不会再把我独自一个人丢在尴尬的境地里! 狄安娜不易察觉地冲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心领神会,压制住了激动的心情,不动声色地静观其变。 “巫师”点点头,附和说:“没错,行动不能马虎,我们再等两天吧。” “异形”抬起了修长的手臂,伸向了我的脖子,我吓得几乎要跪倒在地上,磕头求饶了,可是看看狄安娜神色那么淡定,我只得硬着头皮没有躲过。结果,“异形”只是很友善地拍拍我的肩膀,柔声说:“什么也别想了,好好休息吧,休息好了,我们早点行动。” 除了那个白色的小孩,房间里剩下的四人各自温言安慰了我一番,然后“异形”从两棵竹子中间拉开了一道门,四人陆续离开了房间。那个小孩还留在房间里,似睡似醒,在房间里悠悠飘荡着,像一个断了线的氢气球,让我感觉十分别扭。 我闭上了眼睛,努力想要从这具躯体中搜寻到一些残存的记忆。可是脑海中空荡荡的一片,在这人的记忆中,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身影,到处晃荡,那就是此刻正在房间里飘着的那个小孩。闭上眼睛和睁开眼睛,看到的画面基本没啥两样。 我沮丧地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翻身从床上爬了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顿时感觉舒服多了。 第2章、冥王 休息了大概半个小时后,我感觉精神状态好多了,可是思维却依旧停留在上一层的世界里,对于这个“保姆”的过往,我仍是一无所知。 我推开门走出房间,外面是一间钢铁的舱室,这里似乎是一艘飞船。房间的外面有一条悬空的走廊,狄安娜斜倚在栏杆上,似乎是在等我。我走到了她的身边,和她一起打量着这间舱室。舱室的墙壁是白色的,整体呈一个球形,看着让人感觉很舒服,舱室里的物体轮廓,大多数是柔和的曲线,几乎看不到直线。曲线,带给人梦幻的感觉,其中蕴藏着无穷的变化。 “你醒了。”狄安娜的这句话是陈述的语气。 “嗯。” “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吗?” “当然。这具躯体里一点存留的记忆都没有。” “这大概是因为,保姆的生活过于单调吧。——这里是第四层的世界,我们身处的时代,是第一次星际移民潮的末期,人类的足迹已经遍布整个太阳系,在许多的星球上都建立起了星际殖民地……” 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里,狄安娜向我详细描述了这个颇为波澜壮阔的时代。这里是第四层的世界,我们身处的时代,是第一次星际移民潮的末期,人类的足迹已经遍布整个太阳系,在许多的星球上都建立起了星际殖民地。在星际移民的过程,各方势力不断产生利益冲突,争战不休。由于星际航行技术的成熟,在这个时代的战争中,很少有哪一方会被完全消灭或是征服,战争的结果,完全应了那句“胜者为王败者寇”的古语,战争的胜利者占领殖民地,获得居住权,而失败者则流亡在茫茫太空中,成为了太空海盗。所以,这也是一个太空海盗猖獗的时代。 总体来说,这还是一个很好的时代,人类的文明蓬勃发展,在太阳系联盟军的保护下,大部分人都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 这样的状况,一直维持到20年前。一艘飞往冥王星的星际科考飞船在临近目的地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条神秘的电波信息,信息正是来自于其时尚未有人类居住的冥王星。对方声称是诞生在冥王星上的智慧生物,已存在上亿年,漫长的进化让它成为了宇宙间最完美的生物,它是太阳系的统治者,是人类唯一的神灵,它命令太阳系各大殖民行星的主要领导人在三个月内齐聚冥王星,向它跪拜臣服,否则将会有大难临头。 由于信息的内容过于荒诞,宇航员们估计这是其他竞争对手的一个恶作剧,在例行公事地向位于火星上的发射中心通报后,便将此事置之了脑后。 然而,就在收到信息后不到半个小时,这艘飞船就与外界失去了联络,从此踪影全无。 这是一个可怕的预兆。 在这之后的三个月时间里,几股势力强大的太空海盗忽然齐集在冥王星上,这些从前各自为政、唯利是图的海盗们忽然空前团结起来,似乎是专门针对太阳系联盟军,建起了一个太阳系海盗联盟。此后,不断有规模不等的海盗团体加入海盗联盟,其实力不断增长,直接威胁到了各星际殖民地的安全与稳定。更让太阳系联盟政府倍感疑惑和忧虑的是:这些向来狂妄自大、自私自利的海盗们集结在一起后,居然一次也没有因为争权夺利而发生内讧,似乎暗地里有一股强大而恐怖的力量,将这些分散的海盗牢牢捆绑在了一起,将这一盘散沙压成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此时,联盟政府中已经有人联想到了几个月前从冥王星上发出的那一条信息,不过这样的观点,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太阳系联盟军不得不开始重视这一个突然出现的强大军事集团,时刻关注着冥王星上海盗联盟的动向,随时准备着迎接一场大战。 他们没有等待太久。就在海盗联盟创立一周年纪念日的当天,冥王星上的海盗们挑起了这场波及整个太阳系的战争,这个世界里的第一场星际大战。海盗们不再四处流窜,劫掠物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而是像一个正规的军团,极具战略性地采用远交近攻的策略,从太阳系的外围地带向中心地带,逐步发起进攻。 从兵力上来,海盗联盟的军队数量已经不少于太阳系内的任何一个殖民星球,但是从军队的战斗力来讲,常年处于流亡状态的海盗们,对于正规的太阳系联盟军而言根本不堪一击。这一点在战争的初期就表现了出来,海盗联盟往往需要出动三倍于对方的兵力,才能够和联盟军打成平手,战争才打响不到一天的时间,海盗联盟就已经兵力吃紧,左右支拙了。 然而诡异的是: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在战争初期的几次战斗中,联盟军总是在占到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在最关键的地方接连出现失误,最后莫名其妙地输掉战斗。在极短的时间内,太阳系外围地带的几块殖民地接连被海盗联盟侵占蚕食。 就这样,在这场星际大战爆发后的前两年里,联盟军几乎每一次都是抱着必胜的信心投入战斗,然后在几乎一切顺利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输掉战斗。直到战争的第三年,由于海盗联盟占领的土地越来越多,战线被不断拉长,联盟军在经过了缜密的筹划后,在金星和土星两处战场同时发动了反击,才终于在战略位置不那么重要的金星战场上获得了战争中的第一次胜利。 战斗结束后,联盟军指挥部迅速部署了新的行动,他们派出军队试探性地在五个相隔很远的地方,同时向海盗发起了规模不等的攻击。结果不出所料:在战斗规模最大,战略价值也最重要的一处战场上,联盟军输掉了战斗,可是在其余的四个地方,他们都十分轻松地将海盗打得落花流水。 由此,联盟军得出了结论:一定是有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在暗中帮助海盗联盟,在无数次的战斗中,悄然扭转了局面。而极有可能就是这股未知的神秘力量,将数百年来分散的太空海盗集结在了一起。不过幸运的是,这股力量显然是有局限性的,它是单一而不可复制的,所以战线拉得越长,局面对联盟军就越为有利。 联盟军随即投入了巨大的兵力,在整个太阳系开辟出了十几处星际战场。行动的效果十分明显,海盗联盟依然能够在他们最看重的战场上获得胜利,但是在整个广阔的太阳系战场上,这一点显然不足以让他们赢得战争,双方随即陷入了漫长而残酷的拉锯战。 这一仗,一打就是二十多年,战火伴随人类的足迹,燃遍了太阳系里的每一处星际殖民地,双方都未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种种迹象表明,海盗联盟处于一种高度集权的统治之下,拥有一个从未公开露面却拥有绝对权威的领袖,这位海盗领袖的思维模式,大异于常人。在海盗联盟已占据太阳系超过三分之一的领地的情况下,这位神秘的海盗头领却仍然只顾着指挥手下不断发动新的侵略战争,对辖区内的管理事宜毫不在意,被海盗占领的地区内,所有的规章法律通通被废除,混乱得像是斗兽场。 海盗们对待俘虏和辖区民众的方式,也十分简单:给他们一天的时间考虑,是否愿意归降海盗联盟,不愿意的人,不管有多少,不管性别和年龄,一律处死。那些曾经归降海盗,后来又叛逃的人不再获得任何机会,一经抓捕,立即处死。 这种粗暴血腥到极致的方式,在战争的初期,让许多良知未泯的海盗也大为不满,纷纷背离海盗联盟。但是海盗的头领对此毫不在意,他似乎对自己的力量拥有绝对的自信,根本不屑于采取任何的安抚和拉拢人心的策略,只是一味地强势威压。 他确实有足够的资本如此自傲。联盟军指挥部对每一次失败的战斗进行了细致的分析,发现己方军队总会在战斗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在最关键的地方,遭到突然而猛烈的攻击,所有器械被迅速摧毁,所有参战人员全部被杀死,无一幸免,这种突如其来的损失就是导致战斗最终失败的直接原因,而如此恐怖的攻击,显然不是来自于海盗们的舰队。它来自于海盗的头领,那个幽灵一般的存在,仿佛传说中的魔鬼,没有人见过它的真实面目,却给人世间带来了无尽的死亡和苦难。 情报专家们终于将目光投向了许多年前,那艘失踪的冥王星科考飞船所收到的那条异常的信息,他们慢慢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那条信息里所提到的,诞生在冥王星上的智慧生物,或许真的存在,而且极有可能就是他们正在全力寻找的,海盗联盟的统治者!由于联盟军对海盗领袖没有任何的了解,情报专家们便将这个可能存在的冥王星智慧生物,取名为“冥王”。 “你是说,就是这个冥王,只是一个外星智慧生物,就屡屡扭转整个战场的局面,打得太阳系联盟军找不到北,而联盟军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见着?这是不是显得咱们地球裔的人类,太没有档次了呀?”听到此处,我的种族自尊心再也受不了了,虽然严格说来,我并不是“本地人”,但是理论上讲,我和这个世界里的人类都是“同一个工厂里加工出来的”,都是一样的血来一样的种。 狄安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冥王的存在已经是八九不离十的。但是它是什么形式的生命体,它倚靠什么样的力量打败了联盟军,我们现在还一无所知。也许是它自身所蕴藏的力量,也许是它所掌握的某种先进科技,它为了牢牢把住权柄,才不肯将其传授给海盗们。” 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人难以置信。仅仅依靠着身体,就打败一支强大的太空舰队?或者说,仅仅是一个生物个体,就创造出了比人类更加强大的文明?一时间,我有些难以接受,这个所谓“冥王”的存在。 “你们找到冥王了吗?” 狄安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这个习惯动作让我有点抓狂:“联盟军的指挥官们意识到,如果冥王真的存在,那么只要设法将它杀死,我们就能够很轻易地赢得这场战争。联盟军几乎是派出了全部的侦查力量,寻找和冥王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最后终于发现在每一次重要的战斗进行到关键时刻,总会有一个浅蓝色的神秘物体悄然进入战场,毫无疑问,这个神秘物体必然与冥王有关。联盟军综合各方面的资料,不断缩小范围,最终大致确定,冥王的巢穴就位于冥王星上的尼克斯盆地。” 如此说来,冥王的存在是毋庸置疑了。我心里头感觉怪不舒服的,宇宙间存在如此强大的生命,让我为万物之灵的人类感到挫败。我注意到狄安娜刚才的那一番话里用到了一个“我们”,这意味着在这一层世界里,溯流者组织和联盟军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这个所谓的‘冥王’,会不会是末日组织鼓捣出来的一个傀儡呢?” 狄安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组织内许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猜测,但是可能性不大,因为冥王过于强大,末日组织不太可能有能力制造出如此强大的生命体。” “可是无论这个冥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它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威胁到了这一层世界的稳定和发展,帮了末日组织的大忙,所以我们有责任将它铲除掉,对吗?” 狄安娜缓缓点点头,顿了片刻,这一次终于没有再摇头了:“如果这场战争再不结束,这层世界里的人类,确实命运堪忧。而且,海盗联盟已经占据了地球大片的土地,严重阻碍到了组织的行动,为了将溯流者顺利送往下一层世界,我们也必须铲除冥王,打败海盗联盟。也正是因为如此,组织才会授意我们一起加入弑神组,参与此次的弑神行动。” “弑神组?”我夸张地耸耸眉毛,翻来翻去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实在是有够霸气。 第3章、弑神组(上) 弑神组,是太阳系联合政府组建的一支以刺杀冥王为目标的超级杀手团体。现在的我和狄安娜,都是这个团队的杀手,而团队的其他成员,我也有幸在醒来后的第一时间,与他们见过面了。 狄安娜简单地向我介绍了一下我几位队友的来历和能力,虽然只是简单的人物介绍,我却听得极为入神。四个从外形上就大不相同的传奇杀手,代表了大移民产生的四种极具特色的星球文化。 大块头的机器人代号为“塞伯坦”,是火星政府选送的杀手。火星是人类建立起的第一个行星殖民地,设施完善,最适宜于人类的生存,所以在后期的移民活动中,火星往往扮演着地球与其他待建星球之间中转站的角色,那些在移民建设中因事故伤残的建设人员大多会被送往火星救治和疗养。为了伤残人士能够早日恢复行动的自由,火星科学家全力研发各类人造器官,机器人的制造工艺也随之突飞猛进。 这些伤残的开拓者们在伤愈后,大多数选择留在了火星上,许多的人在火星社会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在这些半人半机器的精英人士的影响下,火星上逐渐形成了一种极为兴盛的“机械文化”,火星人无论男女老幼,普遍崇拜和喜爱那些功能强大的机器人,这种情结被社会学家们称之为“钢铁情怀”。在这种文化的影响下,火星的机器人制造技术远远领先于其他所有的星球,火星出产的机器人外形和举止与人类最为相似,战斗型机器人的战斗力也最为惊人,已经成为了太阳系的一大品牌。 塞伯坦原本是火星环球舰队的一名少将军官,是火星上最著名的战斗英雄,在一年前的一次战斗中,塞伯坦所率舰队遭到了冥王的袭击。根据塞伯坦本人的描述,当时的战斗十分顺利,海盗的舰队节节败退,就在他准备下令围歼敌人的时候,一大团浅蓝色的不明物体忽然绕过了舰队的检测雷达和防护能量罩,突然出现在了舰队的中间,遭到了袭击的三艘巨型战舰不断发来战士们的求救信息,中间满是遇袭战士们惊恐而杂乱的呼喊,可是图片信息却受到了严重干扰,模糊一片。仅仅五分钟后,信息中断,三艘遇袭战舰被炸毁。 冥王的出现扭转了战斗的局面,塞伯坦少将的舰队随即被五倍兵力的海盗所包围,少将率部下顽强奋战,可还是未能逃脱全军覆没的命运,少将所乘的指挥舰也遭到了敌人炮火的猛烈轰击,少将的身体被炮火炸得稀烂。幸亏援军及时赶到,运用急救设备将他尚未死亡的大脑冷藏了起来。 不久前,弑神计划被启动,火星政府集合了最优秀的一批机器人专家,竭尽他们所能,不计成本地制造了一套战斗力超强的,适合于突袭暗杀的战斗机甲,“塞伯坦号”。而几乎只剩下了一颗头颅,而这颗头颅内又装满了正义和韬略的塞伯坦少将,自然成为了这套机甲最合适的使用者了。 那只长尾巴的“异形”,代号叫做“驯兽师”,是泰坦星选送的杀手。向泰坦星移民的工程大约开始于五百年前,受当时技术的限制,星际移民局的科学家们居然未能监测到来自木星的巨量射线,在移民城市的选址上出现了严重错误,移居泰坦星的地球生物因而需要额外承受大量宇宙射线的辐射,许多的生物都发生了变异,大批移居泰坦星的人类因此而丧生,而幸存的泰坦人当中,居然出现了许多拥有超能力的变异人。 就如同科幻电影《x战警》系列中所描述的那样,其他星球上的正常人类出于对异类的恐惧与排斥,在对待变异人的政策上与泰坦人出现了巨大分歧,泰坦人与太阳系各方势力摩擦不断,泰坦星一度因为盛产太空海盗而闻名太阳系,被侮辱性地称之为“海盗星球”。 在与各大星球的对抗中,泰坦人孤立无援,拥有大量神秘莫测的变异人成为了他们唯一的优势,给泰坦人带来过无数苦难的土星射线反而变成了他们的秘密武器。许多极端的海盗组织招募了大批的志愿者,甚至绑架流浪儿童,让他们暴露在土星射线之下,以期产生更加强大的变异人战士。这些可怜的实验品,90%以上都因为异变而死去,而在剩下的极少数成功者当中,驯兽师无疑是变异最为彻底,战斗力最强的一位。 驯兽师变异的程度,让他已经很难再被称之为“人”,我刚才所看到的,其实只是驯兽师身体的一部分。每隔半年,驯兽师就会产下一枚巨卵,巨卵孵化出来的,是驯兽师的分身。迄今为止,驯兽师已经拥有了32个分身,这些分身和他的本体外形相似,都由一个共同的大脑来控制。驯兽师和他的这些分身们,行动迅捷,力大无穷,身体坚硬异常,生命力顽强,多谋善战,还能够喷射酸液攻击敌人,和电影里的异形倒是拥有不少的相似之处。 没有人知道驯兽师的身世,只知道他是一个从小在太阳系中流浪的孤儿,5岁时被泰坦星上的海盗组织收留,随后自愿参加制造变异人的实验。在外人眼中,他是一个凶残嗜血的怪物,可是在大多数泰坦人的心目中,他却是一位受人敬仰的战斗英雄,为了守护族人而浴血奋战。早年曾有不少太阳系联合政府内的鹰派官员,因主张血腥镇压泰坦星海盗而被驯兽师暗杀。 后来,海盗联盟席卷整个太阳系,在各星际殖民地犯下累累罪行,驯兽师和许多有良知的泰坦星海盗一起,追随泰坦星政府投靠联盟军,共同对抗残暴的海盗联盟。弑神计划开始后,泰坦政府向行动的负责人推举了驯兽师,这个提议曾一度遭到许多知情人士的抵触,但是在经过了长期的观察后,一众负责人一致同意驯兽师加入弑神组。 至于弑神组的另外两名成员,穿黑袍的“巫师”是金星选送的杀手,代号为“导火索”;全身雪白的小孩是地球深海移民城选送的杀手,代号为“纯”。从某种角度而言,这两位杀手,可算作是我的“老相识”了——“黑袍”的导火索,来自于一个能源编程世家,他本人也是一个极为优秀的能源编程师;而雪肤的小孩纯,则是一位已经170余岁高龄的冥想大师。 在这个时代,能源编程学已经发展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被人称之为“科学家的魔法”,原本正式的名称“能源排布工程学”因为已经不能准确概括这门学科而已被废除。从这门学科衍生出的许多理论,几乎将传统的物理学体系完全颠覆,新的物理体系呼之欲出。 导火索的父亲是这个时代最天才的能源编程师,凭借自己的才华,将祖辈留下的一家小公司发展成为了整个太阳系最大的能源编程公司,他本人也因此成为了太阳系著名的科学家和超级富豪。然而很可惜的是,这样的一位天才却在少年时期就患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在导火索出生后,他的病情更加迅速恶化,总怀疑有人要加害自己的孩子,除了自己,他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导火索,所作所为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他随后竭尽巧思,穷三年之功设计了一个神奇的能量体,这个能量体附着在了导火索身上,将守护他一生。它能够向外界吸收或释放能量,并随之壮大或缩小,但是只要导火索还活着,它就不会消亡。 这个能量体,能够监测出一定范围内潜在的威胁,如高速逼近的物体,或是即将爆炸的炸弹,然后设法吸取它的能量,或是向其内部注入一定的能量,将其引爆,以这样的方式排除威胁。 在设计出这个神奇的能量体后,导火索的父亲就因为操劳过度而去世。他设计出这个能量体的初衷,是希望它能够像一个守护神,为他的孩子消除所有的威胁。但是很明显,他的才华并不足够实现这个目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危险莫测的,是人心,真正的暗杀者会以最友善的面孔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然后以极小的能量输出结束目标的生命,根本无从监测和预防。 不过,导火索体内的这个神奇能量体,却不失为一个完美的飞船防护罩,可以抵挡住一切炮火的轰击,然后从爆炸中吸取能量,继续它的使命。 弑神计划开始后,导火索很快就被吸纳进入弑神组,负责保护整个小团队,免于遭受大规模热能武器的攻击。 第4章、弑神组(下) 而另一方面,让我们将历史回溯一千年,这个世界里的人类发展史,与第二层的世界有许多的相似之处。在这一层的世界里,在人类还没有能力向其他星球移民的时候,地球的陆地也曾经被大洪水淹没,人类被迫向深海移民,倾尽全力建造起了许多的海底城。在资源严重短缺的海底城内,人类依靠冥想术来获取能量,在海底生存。 大洪水时代的影响一直延续至今,许多古老的海底城都被保留至今,在大洪水时代末期,不少已经习惯了海底生活的民众选择留在海底。虽然早在大洪水时代的中期,科学家就已经证实,冥想术的力量事实上是来源于人体细胞内部变异的线粒体,但是他们同时也承认,这种超常的快速进化与人类的主观意愿是有所关联的,而且这种力量也需要人类靠冥想的方式来激发。一部分学者因而固执地认为,冥想术才是人类的未来,人类应该更多地向内寻求力量,这是一种来自灵魂的力量,纯净安全,它可以确保人类的生存。而通过冥想,人类可以获取一种和宇宙共存的智慧,可以净化灵魂,消除战争和罪恶。 这样的观点,形成了一种宗教性质的信仰,这种观点的持有者,抵制新的科学研究,拒绝参与大规模的生产和建设,抵制向星际移民的计划,拒绝离开海底城,拒绝参与任何形式的战斗。他们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静静地冥想,他们相信冥想可以促进人类的进化,最终实现生命的纯能化,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他们,被称之为“海底的冥想者”。 然而,随着星际移民工程的顺利进行,人类迎来了新的辉煌时代,开拓者扬起风帆,向着宇宙的更深处开始了热血的航程。而固守在深海的冥想者,却大多不事生产,对外界缺乏了解和沟通,对后代的发展与繁衍也缺少关心,人数不断减少,从大洪水时代结束时的三亿人,锐减到现在已不到五千人。而他们的伟大理想,却始终没有一丝的进展。 直到170年前,在最著名的冥想者世家,曾经极其兴盛而现在只剩下23人的云洛家族,一个通体雪白的婴儿诞生了,他就是弑神组内看似最年幼,事实上却比所有人都更年长的,纯。 纯的降生,带有浓烈到夸张的神话色彩。传说在他降生的时候,附近的海域发生了巨大的海啸,原本平静的海面忽然涌起了百米高的浪潮,附近的三座海底城都无故剧烈摇晃了起来,随后伴随着一道耀眼的白光和一声悠长的叹息,纯来到了这个世界上。纯在产房的上空飘浮了近十分钟,微笑着望着周围的每一个人,然后缓缓落在了地板上,闭上眼睛静静地睡去了。云洛家族的族长当即为这个神异的孩子起名为“纯”,将千年来冥想者全部的期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孩子的身上。 这些传说,一听就知道是冥想者们编造出来的,水分很重,但是纯本身的神奇,却是丝毫不打折扣的。和泰坦星上那些万里挑一,一代代艰难进化而来的变异人不同,纯的进化是突然而猛烈的,在他之前的无数冥想者,在身体上几乎没有出现过任何异常。和驯兽师类似,纯的进化是相当彻底的,他已经不能够再简单地被称之为“人”,他是一个极不稳定的能量体,是一个诞生在地球上的,有生命的小恒星。纯能够从火焰、阳光、潮汐甚至是微风中吸取能量,储存在体内,而没有人知道这些能量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形式释放出来。 纯降生后不多久,族长就已经意识到,这个孩子带给他们的不仅仅是希望,还有难以估量的巨大危险,云洛家族随即离开了宅居千年的深海,向地球政府通报了纯的存在。政府方面对此事高度重视,很快成立了一个专家组来商讨和处理此事。 纯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沉睡,并在沉睡中无意识地从外界吸取能量,他的身体吸取能量达到饱和状态后,体重可以超过1吨,根本无法正常行动,而且这些能量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一旦完全释放出来,足以毁掉半个澳洲。可以说,纯是一个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存在重大缺陷的“残疾超人”。专家组专门为纯设计制造了四个束能装置,也就是时刻环绕在他周身的四个圆球,这等于是给纯做了一个小手术,给他安装了四个体外器官,协助他调节和控制体内的能量,利用这些能量像悬浮的飞行器一般活动。 纯对云洛家族以外的人,都抱有很强的戒心和敌意,于是专家组在月球背面的一块荒原上修建了一座名为“神之花园”的秘密基地,将纯和云洛家族当中与他关系最为亲密的10个人转移到了那里,这些族人负责照顾纯的生活,监测他的生理状况,并在他清醒的时候向他传输知识,解释外面的局势,灌输道德观念。在170多年的岁月里,超过70%的时间里纯都在沉睡,即使是在清醒的时间里,他也很少说话,大多时候都是半眯着眼睛,似睡似醒,没有人知道他是否真的能够接受那些知识和道德观念,但是10个云洛家族的成员以及他们的后代,仍然每天尽心尽力地行使他们的使命。 他们,被人称之为“神的保姆”。 “神的保姆?我明白了,原来‘保姆’是这个意思呀!”听到这里,我终于恍然大悟,“这么说来,我现在的身份,也是‘神的保姆’了?” “是的,你所占用的这具身躯的原主人,就是世界上最后的一个‘神的保姆’了。” “最后一个?发生了什么事情?” “海盗联盟。在弑神组的六位成员(保姆只是纯的附属品)当中,其实也只有纯,能够真正威胁到冥王吧。早在弑神计划开始之前,冥王可能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不断派人侵袭神之花园,保姆们陆续被杀死了,唯一幸存的一个,后来也不幸患上了末日症……” “然后他进入了冬眠,然后在别人的帮助下,灵魂潜游到了双星的世界,然后躯体不幸被我占据,对吗?” “没错。” 狄安娜缓缓转过身来,神色凝重,目光向上方划过了一道弧线,仿佛一个有形有质的物体落在了我的肩上,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双膝弯曲了一下,好似有一副千斤重担压在了我的肩头:“这一次诛杀冥王的任务,纯是绝对的主力,而纯的力量,又需要保姆进行引导和控制。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讲,你,才是这场战争的主角。” 我感觉两脚发软,差点就给她跪下了,额头上渗出了丝丝的冷汗。大姐,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再陷入尴尬境地的,可是能不能也不要这么捧杀我呀,压力太大了完全受不了啊。 我恼火地揉了揉脑门,差点揪下来一把头发:“可是我的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知道。或许是因为保姆从小就是一位深海冥想者,冥想者讲求心绪平静,无论经历过什么,都很难在他们的脑海中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不过一定会有别的线索的。我们的时间不多,最多只有两天的时间,飞船就会到达冥王星,战斗就会打响。你必须学会与纯进行沟通,这是你的使命。” 这是我的使命吗?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吗?这一次是真的,不夸张,我全身紧张得发抖。这是一场席卷整个太阳系的战争,而只有我,才能将它终结,可是此刻我完全茫然而无头绪。我能够做到吗? 冥想者?我也算是一个冥想者,我曾经通过冥想,和一种与人类完全不同的外星生物幽灵鱼成功地进行过交流。也许我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和纯进行对话。 可是我怀疑,即使是真的神的保姆,就真的能够和这个170岁的老小孩畅通地交流吗? 我独自沉思了许久,越想越觉得心虚,等我醒过神来,狄安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纯飘浮在我的身后,半眯着眼睛对着我,似乎是在望着我,又似乎是在沉睡。 “纯,你醒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我硬着头皮和他打招呼,却尴尬地僵在那里,我不知道该要怎么解释自己。我是谁? 纯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一动不动地飘浮在那里,半眯着眼睛,似乎是望着我,又似乎是在沉睡。 也许我可以运使冥想术,摒除心中所有杂念,集中全部的精神同他进行交流。 我半眯着眼睛,试图让自己的心绪沉静下来,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于一点。可是这个方法根本不可行,纯全然没有任何的反应,比起飞船的舱壁更不显眼,我的心一旦静下来,他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我无法将注意力集中任何地方。见鬼的,我能够成功和幽灵鱼对话,是因为它们和我一样有着强烈的沟通欲望,可是眼前这个老小孩根本就没打算搭理我! 我又尝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我又是沮丧又是疲惫,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只得无奈放弃了,朝舱室的另一头走去,想要先去找点吃的。纯像一只氢气球飘浮着跟随在我的身后,半眯着眼睛,像是在望着我,又像是在沉睡。 我到底该怎么做? 第5章、美梦一场 依然没有线索。没有丝毫线索。 我原本指望和团队里的杀手们聊聊天,看看能不能探知到一些信息,保姆的职能和工作方式究竟是怎么样的。可是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机会和他们搭话,几个杀手总是聚在一处。问题就在于驯兽师,我依然对他心存恐惧,虽然我很清楚地知道飞船上的几位,包括我自己在内,从严格意义上来讲都不能算作是人类,驯兽师并不是其中与常人差异最大的一位,但是他的外形无疑是让我最难以接受的。我甚至暗自揣测,驯兽师会不会就是那个从来没有人见过的冥王呢?或者冥王的儿子?既然驯兽师可以拥有几十个分身,那么他本身为什么不能是冥王的分身呢? 我一看到他的尖爪和长尾巴,就恐惧颤栗,话也说不出口,我总是尽量避免和他们碰面。 我只得再回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纯的身上。我采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尝试与他进行交流,甚至像一个可笑的小丑在那里手舞足蹈,努力表达我的情绪,可是这死小孩就像一个人形气球,对我精疲力尽的表演视若无睹。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每次在我沮丧气恼的时候,似乎可以看到纯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点,玉石一般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讥嘲的光,随即一闪而逝。 这个老小孩,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他不言不语,可也许他什么都知道,早已洞悉了一切的秘密,他知道我不是他的保姆,故意在戏耍我?毕竟他已经170多岁了,不该依然懵懂糊涂。 也好,对付一个聪明的老妖精,总好过对付一个完全无法沟通的异类。仔细想想,总有法子撬开他的嘴。 好好想想,想好一个万全的法子,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再让他看笑话了,再开口,第一个字就要震住他。 想清楚了这些,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我转过身,背对着纯,闭上了眼睛,尽力冷静地去思考。可是方才长时间的尝试表达耗去了我太多的精力,此刻我的脑子里混沌一片,我闭上眼睛不多久,疲倦便如海浪一波波地袭来,我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睡梦中,我感觉有一股力量在向下拉拽我的身体,我穿过了舱壁,进入了一条白光构成的通道,顺着通道不断坠落。那白光并不刺眼,轻柔舒缓,仿佛天空中的云朵。穿越那隧道的感觉,也十分舒适,仿佛秋日的清晨,迎着徐徐微风漫步林间。 我穿过了通道,来到了一片奇妙的天地里,四面八方都是闪烁的星光在流转。一个缥缈的人影从星光里走出来,飘落在我的身旁,我看不清她的模样,却不知为何如此确信,她是一个女孩,有着世间无人可及的美丽容颜。我听到了一个从未听到过的美妙声音:“你终于来了,穿行者已经等待你很久了,请跟我来吧。” 穿行者?怎么,难道我已经完成了使命,穿越过了全部的虚拟世界,来到了真正的现实世界吗?我已经可以见到穿行者了吗? 我心情激动起来,努力地回想,我究竟是怎么到达这里的,可我的脑子里混沌一片,根本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我感觉这么累,这么累,我一定是已经走过了一段长长的旅程。 我跟随在女孩的身后,向她来时的方向走过去,果然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一片星光之中。我慢慢走近,那人影慢慢清晰,越来越熟悉。她转过身来,我看到了一张温暖的笑脸,那是我一生最迷恋的笑容。 “小维……”我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在颤抖,激动得已经无法发出声音。 “是我。你怎么现在才来?”小维的声音还是那么的熟悉。 “我……我迟到了。”我已经完全无法思考。 “你玩得开心吗?”小维走过来,热情地抓住了我的手。 “我……开心?” “是啊,你说过你想见识不同的世界,我便打开了魔法门,带你进入了这个叫做‘溯流者’的游戏。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只是一场游戏吗?我所经历的那么多艰难辛酸,都不是真的吗?我的眼泪瞬间就流淌了下来,心中百味杂陈,说不清楚是轻松、喜悦还是失落。 “你怎么哭了,不开心吗?不要哭了,我这就带你回去,好好睡一觉,一切就会恢复原来的模样,明天我们再出发,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小维温柔地为我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转过身,轻轻地从虚空中凭空拉开了一扇门,门的另一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门框安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对面是一条熟悉的街道,街上车流川行,那是我家附近的一条街道。 这是一扇魔法门,许久不见的魔法门。是啊,“溯流者”的任务一定只是一场梦幻而已,否则组织几乎拥有所有优势的资源,为什么我溯流而上来到越来越高层的世界里,却再没有见到过一扇魔法门? 已经结束了,我可以回家了,最美妙的是,小维会陪在我的身旁。她拉着我的手,朝门里走去,我激动得浑身发抖。可是忽然间,星空中爆发出一团火光,一大团火焰从天而降,将魔法门包裹在了其中,魔法门迅速坍塌扭曲。“怎么了?”我惊慌地转过脸,看到小维的神情也是同样的惊诧,我慌忙抓紧她的手,想要一头冲进门里,可是悄无声息的,一大团火光爆炸开来,魔法门被炸得粉碎。 “不!”我狂吼扑过去,穿过了火光,可是魔法门已经消失不见了,我惊恐地回过头,发现小维也已经不见了踪影,美丽的星光也消失了,视野里只有一片平整的墨绿色,那是飞船的舱壁。我满头的大汗,呆愣了许久,才慢慢意识到,溯流者的任务不是虚幻的,弑神计划也一样,刚才的小维和魔法门,才是一场梦。我像是一个在沙漠跋涉了许久的旅人,发现追寻的绿洲不过是海市蜃楼,我的身体和心灵无法承受这样的疲惫和失落,一下瘫软在了地上。 第6章、登陆冥王星 瘫坐了不一会儿,我感觉到皮肤上一阵阵电击般的麻痒和刺痛,很明显有一股力量正在船舱里流动,并且正在变强。我抬起头,才注意到舷窗外有团团的烈焰在翻滚,飞船已经完全被火光所包裹,仿佛飞船驶入了太阳的内部。这是怎么了?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起身朝驾驶舱跑去。 驾驶舱内,气氛十分凝重,弑神组的其余成员都已经聚集在那里,所有人都紧张地围绕在导火索的周围,而导火索闭目盘坐在地上,像神话传说中施法的神仙一样,平举着双手,那股弥漫在四周的力量显然是从他的身上发出来的,像海浪一波波向四周涌去,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毛发都一根根竖立了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导火索体内的神奇能量体吗?这简直就是标准的护体神功啊。 我又抬起头,舷窗外依然只能看到翻滚的火球,不过从操纵台的大屏幕上,能够清楚看到外面的情形。屏幕的左下方露出了一颗土色星球的一角,大批的飞船从星球的方向朝我们这边飞来,密密麻麻,遮天蔽日。所有飞船都瞄准了我们,火力全开朝我们攒射,炮火如同狂风骤雨,但是炮火飞到离我们的飞船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便像是撞上了一个无形的屏障,齐齐爆炸,猛烈的火光连成了一个空心的半球形,像一只大碗扣住了我们的飞船,飞船在火球中缓慢穿行,在茫茫太空中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火龙。虽然一些完善的飞船防护罩也能够阻挡住炮火,但是还没有哪一种防护罩能够做到像这样持久而强大,防守范围如此之广,而且不会出现任何漏洞。我傻傻盯着屏幕,完全惊呆了,就像正在进行一场复古的激动人心的电子游戏。 “难受的话,先去那里躲一躲吧。”驯兽师用长长的尾巴从舱壁上拉开了一扇门,露出了一个壁橱一样的小空间,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我说话,举止还显得挺绅士的。我顾不得客气,飞快钻进了“壁橱”里,那股力量还在不断增加,我几乎能闻到自己手臂上散发出的烤肉的香味了。 在“壁橱门”关上之前,我小声问了一句:“这是到冥王星了吗?战斗已经打响了吗?” 驯兽师点点头,用长尾巴关上门,又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去,紧张地盯着屏幕。大部分的能量都被关在了“壁橱”的外面,顿时感觉舒服了不少。 战斗已经打响了,也许我们马上就要面对冥王了,可是对如何做一个“神的保姆”,我依然茫无头绪。如果待会儿杀手们和冥王干上了,没有保姆的指引,纯会不会在一边袖手旁观呢? 我扭头四顾,看到纯已经跟在我的后面进入了驾驶舱,在“壁橱”的附近半眯着眼睛,悠闲地飘来飘去,仿佛对正在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我真想拉开门冲出去,对准他白净的脸庞狠狠就是一拳。 在导火索的护卫下,敌人的炮火根本无法伤到我们,飞船以缓慢却无可阻挡的势头逼近冥王星。我们和敌方舰队的距离不断拉近,爆炸的力量已经能够波及敌方的先头战舰,狄安娜操纵飞船开火还击,敌军大片的飞船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向两边分开,我们的飞船加速飞向冥王星,最后悬停在离地面不到一千米的高度。在我们的下方,是一个海盗联盟的基地,海盗们已经在地面上忙乎开来,准备了足足的高射炮火来招待我们,可是这些攻击同样伤不到我们分毫。 “开始搜索。”狄安娜沉着地下达了指令,塞伯坦大步走到操纵台前一阵子鼓捣,飞船的底下放射出一大片淡淡的红光,在下方的大片土地上来回扫描。大屏幕上的战斗画面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堆凌乱的线条,线条在屏幕上翻转延伸,连接成了一个直观的模型图,那是下方的海盗基地的结构示意图。 “找到了!基地下方还有一个地底的秘密建筑!”塞伯坦激动地大声喊道。果然,屏幕上的模型图旋转了一阵子,线条开始向下方延伸,在基地的下方又拼接出了一个规模相若的地底建筑的模型,只是其建筑风格与地面基地大不相同,整个模型里没有一条直线,如湍流一般复杂的曲线,交绕出一种壮阔却诡异的独特美感。 “是这里了,海盗头子八成就藏在这底下了。”驯兽师猜测道。 “现在我该怎么做?”塞伯坦转过脸,向狄安娜请示道。我之前倒是忘了问了,狄安娜是以什么身份进入弑神组的,看起来她在团队里还挺有地位的。 狄安娜沉着下达了指令:“开炮轰击,将地面炸穿,如果有可能的话,把飞船开进地底基地里去,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得令!”塞伯坦遵照命令将飞船上的武器全都调了出来,火力全开,对准下方的基地猛烈轰击。操纵台大屏幕上显示出了下方的战斗场面,看得出来下方基地里的海盗们个个训练有素,应该都是百里挑一的海盗精英,可是这样只能挨打无法还击,就算是万里挑一的海盗估计也吃不消,支撑了不到十分钟,海盗们便被打得抱头鼠窜,基地被轰炸得一片狼藉,塞伯坦将大部分的火力都集中于一点,烟尘散尽后,地面上很快出现了一个足够大的窟窿。塞伯坦小心操纵着飞船穿过大窟窿,进入了地下。 在屏幕上还不觉得,从舷窗向外看,才发现这片地底空间实在大得惊人,相比之下,我们的飞船就像是一只闯入了溶洞里的蝙蝠。乍一看,这个庞大的洞窟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四周的石道错综复杂,看上去全无规律可循,石壁也是凹凸不平,只是洞窟中竖立着几根极为粗壮的石柱,石柱上布满了风格狂放而精妙的花纹,像是几只缠绕在石柱上的巨蜥,又像是一堆搂抱在一处,张口咆哮的骷髅,显得狰狞可怖,再加上阴暗光线的映衬,让整个洞窟变得像一处祭祀邪神的秘密祭坛,阴森诡秘。塞伯坦将飞船停在了两根石柱之间,导火索已经停止了“施法”,满头的大汗,累得几乎要虚脱了。 “穿上吧,要出发了。”驯兽师不知什么时候已取来了两套防护服和两把高能镭射枪,分别递给了我和导火索,其他人也并不需要这个。我和导火索穿上了防护服,和众人一道来到了飞船的出口处。狄安娜刚开启了舱门,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几束激光便射了过来,在飞船的防护罩上激起了一串串的涟漪,大批的海盗从窟窿里跳下来,朝我们冲来。 “我来搞定这些小鬼。”塞伯坦冷冷一笑,两步便跨出了近十米远,两脚一蹬,几道火光从他的脚上喷射出来,他像是一枚大号的导弹朝窟窿的方向飞射而去,随后便只见洞口处各色的火光闪耀,仿佛节日里的焰火,将洞窟照亮,衬着石柱上的花纹和身旁的驯兽师,让洞窟仿佛变成了一处万圣节的晚会。 “我们去前面等他吧。驯兽师,在这里留下几个分身,暗中保护飞船,不要让海盗们接近它。”狄安娜很自觉地以一个首领的身份发号施令,没有人表示异议。周围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不远处活动,但是却什么也看不到。那些应该就是驯兽师的分身吧,它们是什么时候离开飞船的?那种弥散在空间里,看不见的压迫感,还真的怪吓人的。 一行人向着洞穴的深处走去,还没走出多远,塞伯坦就已经气定神闲地追了过来。 “已经搞定了吗?”我有些惊诧,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基本搞定了,进来的海盗全干掉了,我把洞口炸塌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了。走吧,大boss还在前面。” 石道弯弯曲曲,洞穴时而宽阔得像一个大体育场,时而狭窄难行。驯兽师走在最前面,给我们带路,一路向我们描述前方的情况,对这洞窟了解得好像这里是他的老家似的,我想他应该是派出了分身在前面探路。可是,如果驯兽师是冥王派来的奸细呢?他原本就是泰坦星上的海盗呀。 没办法,我还是没办法相信他。我心脏“噗噗”狂跳,一路悄悄观察驯兽师的神情,以便及时发现异常。 驯兽师神情一直很镇定,没有任何异常。可是这洞窟内,实在是安静得异常,我大概估量了一下,我们已经差不多快要走到洞窟的中心位置了,依然没有碰到任何敌人,这里可是冥王的老巢啊,难道一个守卫都没有吗?这个海盗头子,性格实在是有点孤僻啊。 第7章、蓝皮异星人 我们穿过了一段狭窄阴暗的小道,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很大的空间,大得几乎连其余三面的石壁都看不见了,仿佛一座雄伟的宫殿,若不是四周的光线依旧暗弱,我还以为我们已经走出了洞窟。“大殿”的屋顶极高,石壁上像蜂窝一样布满了黑漆漆的窟窿,“大殿”的中央居然有三座石山,最高的约莫有20米高,在一个洞窟里出现这样的山峰也算是很壮观了,山上怪石嶙峋,不少地方也分布着一样的窟窿,仿佛是某种生物的巢穴。 驯兽师忽然停下了脚步,挡在了石道的出口,警惕地抽动着鼻子,忽然咧开嘴露出了一口森森的白牙,利爪“噌”地一下伸了出来,一股浓烈的杀气在石道中弥漫开来,我吓得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好几步。 “有敌人吗?”狄安娜低声问。 驯兽师缓缓点头:“很多,就躲在这些窟窿里。刚进入洞窟,我就闻到这里有一股很奇特的气味,越靠近这里气味越浓烈。” “会是冥王吗?”狄安娜又问。 驯兽师缓缓摇头:“不知道。听起来数量很多,应该不是冥王,但是这样的气味,我从来没有闻到过,可以确认这是些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敌人。或许是冥王下的崽儿也说不定。” “管他是不是冥王,给他几下再说。兽兽你让开,我来把他们揪出来,你让你的分身悄悄绕过去。小样儿还想偷袭我们,我们给他来个黄雀在后。”塞伯坦走上前,伸手将驯兽师推到了一边,他胸前的金属外壳向两边裂开,露出了两排灯泡模样的仪器,两排淡淡的光圈投射到“大殿”内,随后不断扩大,像两排巨大的探照灯到处晃动,很快就将整个“大殿”扫描了一边。塞伯坦又向后退了几步,退回到了我们中间,他两只眼越睁越大,随后精光四射,一个以塞伯坦为中心的光球向四周扩散开来,将我们几人罩在了里面,“大殿”的模型出现在了光球的中间。原来塞伯坦的双眼,还有全息投影的功能。 紧接着,无数光点仿佛天上的星星,出现在光球的内部,闪烁着四处移动,而且数量似乎仍在增加,那些应该是塞伯坦搜索出来的敌人,他在用光点标记敌人的位置。 “奇怪了,这里又没有别的入口,为什么敌人的数量还会增加呢?”驯兽师皱眉小声嘀咕着,眯起眼睛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前方“大殿”里的情况,驯兽师的视力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强许多,从他的表情我能够看出来,他没有找到敌人数量增加的原因。 “别管那么多了,我们时间不多,必须速战速决。先攻击,再考虑。”狄安娜压低了声音说。“好。”驯兽师点点头,十几个黑影便“嗖嗖嗖”飞快地从我身旁窜出去,速度快得惊人,我居然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楚。随后,“大殿”中传出一阵阵的呼喝和厮杀声,还有野兽一般的嘶吼,三座小山上,和四周的石壁上影影绰绰,可是我却看不到任何的实物,仿佛有一群隐形的鬼魅,正在我的面前奋力搏杀。我必须争辩一句,我并不怕死,但是这样诡异的景象还是令我心惊胆颤,我悄悄朝狄安娜身边挪了挪,躲在了她的身后。 一阵齐整的咆哮声让我的恐惧攀升到了顶点,我看到无数个黑色的物体从小山上和石壁上飞起来,划过数百米的距离,朝我们这里飞扑而来。那些物体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了,我一把抱住了狄安娜的手臂,眼睛越睁越大,全身瑟瑟发抖。那些是人!我看到上百个蓝色的大汉从空中向我们袭来。那些人全身赤裸,皮肤呈淡蓝色,满头蓬乱纠缠的深蓝色长发,面目狰狞,从形体上看和正常人差别不大,可是他们却能够不穿任何防护服地在冥王星上活动自如,而且这弹跳能力,比跳蚤也差不到哪里去吧。难道这些都是土生土长的冥王星人吗?可是此前除了冥王,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冥王星上有其他生命。 塞伯坦向前迈出了一大步,庞大的身躯挡在了我们的面前,可是还没来得及出手,便只听“呼”的一下,仿佛一阵狂风从我们面前刮过,一瞬间将百来个蓝皮人全部刮到了一边。我定了定神,这才瞧清楚,原来是驯兽师的分身们从一旁跃过,截住了蓝皮人的攻击。驯兽师的分身和他本体的模样差不多,只是整体小了一圈,脑袋的比例小了许多,一些攻击的部位,如牙齿、爪子和长尾,更加细长锋利。 十几个分身,和百十来个蓝皮人迅速战在了一处。蓝皮人行动迅猛,力量大得惊人,可仍及不上驯兽师的分身,如同电影里的异形一般,分明就是天生的杀手,在野兽分身们狂暴的攻击下,蓝皮人根本不堪一击,一个接一个被撕成了碎片。 战斗大概只持续了十来分钟,战场便逐渐安静了下来,驯兽师的分身一一悄悄没入黑暗中,无数蓝皮人的残肢从四周的石壁下散落下来,如同一场冰雹,在地面上铺起了薄薄的一层。 这么快,战斗便结束了吗?冥王的卫兵,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嘛。杀手们一时似乎还有些难以接受,警惕地慢慢摸进了“大殿”内,小心地一步步向前查探。我正要跟随在他们身后,却被狄安娜一把给拉住了,她冲我缓缓摇头,示意我继续躲在石道内,不要离她太远。我心中略感不悦,心想我现在怎么着也是一超级杀手了,哪还能继续这般畏畏缩缩? 我大义凛然地昂起头,果断推开了狄安娜的手,向前迈出了一大步。然后,就听“嗙”的一声巨响,离我最近的一座石山整个爆裂开来,巨大的石块漫天飞舞,我吓得“哇”的一声惨叫,当即双手抱头跪倒在了地上,狄安娜上前一步挡在了我的前面。隐约间,我只看到一大团蓝澄澄的东西从石山里飞出来,一根粗壮有力的大尾巴像一根皮鞭,带着呼啸的风声向这边横扫而来。塞伯坦和驯兽师几乎同时迅捷地一跃躲过了一击,哪知道又一根大尾巴紧随其后扫过来,驯兽师和塞伯坦已经来不及躲闪,被撞击得飞出了老远。幸好危急关头,驯兽师及时地尾巴一卷,将导火索揽入了怀里,用臂弯为他挡住了这一击,否则以导火索的身板,难免会被撞得筋断骨裂,吐血而亡。 地面猛烈颤抖起来,那蓝色的大块头缓缓挪动步子朝我们逼近。天啦,那是什么样的怪物啊,就好像是把世界上最恐怖的几种动物身上最恐怖的部位剪切下来,然后拼接在一起,所组合出的恐怖四不像。它的个头足有二十米高,上半身很像一只已经灭绝的霸王龙,可是它的下半身,却是由八根肥大的黏乎乎的触手支撑在地上的,像是海底的乌贼王,胸前弯曲着四只像人类一样的手臂,可是手臂的前端却又长着蝎子一般锋利霸道的大螯,它的牙齿和驯兽师的牙齿非常相似,也就是那种异形的牙齿,形状像是人类的门牙,却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确实带有一种非同一般的震慑力。 怪物张开大口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啸叫,那声音让我感觉仿佛全身的皮肉都被撕裂了,恨不得立刻找出一把尖刀刺入自己的心脏。 这就是冥王吗?这才是冥王该有的架势啊。 驯兽师用力地尾巴一甩,将导火索抛回了石道内,然后和塞伯坦迅速翻身爬起,齐声咆哮,驯兽师的咆哮声带着一种远古时代的神秘悠远,塞伯坦的咆哮则带着现代文明所特有的金属质感,两种声音组合在一起,虽然在音量上仍然不及大怪物的啸叫,但是气势上已经丝毫不弱了。 疑似冥王的大怪物气势汹汹地向石道这边冲过来,驯兽师和塞伯坦毫不畏惧地迎头而上,三个超强的生命撞击在了一起,整个洞窟摇晃了起来,也许整颗冥王星都随之摇晃了起来。塞伯坦张开了大嘴,一道极其刺目的白光从他口中迸射出来,白光瞬间就覆盖了我视线里的一切。这道强烈的白光,拉开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战,然而这道白光却也成为了我对这场战斗唯一的影像记忆。强烈的白光让我的眼睛短暂失明,我的视力还没能够恢复,狄安娜已经霸道地拉过我和导火索,将我们一同塞进了石道内一个凹陷的石穴内,然后用身体封住了石穴。 外面的战斗已经打响,我疑惑地大声呼喊:“狄安娜,你不去帮他们吗?” “我必须保护你。”狄安娜的回答极其简短,似乎她并不怎么在乎这场战斗的输赢。 “如果冥王杀过来了呢?”我大声向她质疑——如果现在不联手干掉冥王,等到驯兽师和塞伯坦落败了,我们还不是难逃一死? “他们两个,足够了。”狄安娜斩钉截铁地回答。 第8章、冥王真身 真的吗?足够了吗?我兀自忧心忡忡,恨不得和狄安娜交换身体,迅速冲出去参与战斗。狄安娜怎么能如此肯定?对手可是传说中,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扭转整个战争局面的冥王啊。太阳系联盟军竭尽全力,才组建起了这么一个超级杀手团队,最好的情况,不应该是我们所有杀手全力以赴,才能最终艰难杀死他吗? 狄安娜将整个石穴遮挡得连一丝光线也无法透进来,我只好听声音判断外面的战况。不难听出来,战斗进行得非常惨烈,我听到的有连绵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的怒吼和惨叫,尖牙和利爪撕开血肉的声音,还有巨大的石块掉落下来,撞击地面的声音。这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就像一支规模庞大的交响乐,听得人全身血脉喷张,听得人头晕脑胀。 我难受得想吐,想要逃离这里,可是却动弹不得。这一场战斗格外漫长,我感觉起码打了两个小时以上,我听到外面有一个庞然大物在奋力扑腾,随后洞窟内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狄安娜退让到了一旁,我和导火索迅速一拥冲出了石穴。 狄安娜的判断是对的,“大殿”内,蓝皮大怪物已经被干掉,脑袋被劈开,尸体撕裂成几块,丢得到处都是。我们这一方的损失也同样惨重,塞伯坦的左臂连同左肩被撕扯了下来,右臂也被折断了,全身的金属外壳凹凸碎裂,没有一块是好的。驯兽师的分身也被毁掉了三个,全都是被重物压扁的,像摊饼一样,流出来的强酸体液将地面都腐蚀出了三个大窟窿。 “这就……搞定了吗?”导火索小声地问。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洞窟内依然一片寂静,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胜利来得太顺利了,顺利得不像是真的。驯兽师眉头紧锁,缓缓转动脑袋,将整座“大殿”扫视了一圈。“有点不大对劲。”驯兽师小声嘀咕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醒我们。 是的,情况确实有点不对劲,我也感觉出来了。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我躲在驯兽师和狄安娜的身后,观察和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惊觉:地面不太对劲!地面上太干净了,铺撒在地上的只有大怪物被撕碎的尸块,可是之前被驯兽师干掉的那些蓝皮人呢,都去哪里了呢?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异常,大伙儿相互对视了一眼,“大殿”内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结成了坚实的固体。 忽然间,狄安娜像是想到了点什么,双眼猛然睁大,大喝一声:“快离开!” 话音未落,“大殿”内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狂笑声,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涌来,那笑声瞬息万变,忽远忽近,忽而高亢得几乎要震碎我们的耳膜,忽而又低沉得如同呓语,根本就判断不出这笑声到底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就在这诡异的笑声里,那大怪物的尸块像是烈日下的冰块,飞速融化成了淡蓝色的液体,相互融合,干燥的“大殿”地面几秒钟内就变成了一个镜子般的湖面,清澈湛蓝,“湖水”向我们脚边蔓延而来。 狄安娜一把搂住了我的腰,像抱小孩儿一般将我抱了起来,扭头就向石道狂奔逃去。驯兽师等几人一时还弄不清楚发现了什么事情,不过他们也完全相信狄安娜的判断,驯兽师用大尾巴将导火索卷起来,驮在了自己的背上,几人以最快的速度跟随在狄安娜的身后,逃离了“大殿”,冲入了石道内。 浅浅的蓝色“湖水”迅速汇聚在一起,凭空卷起十来米高的波浪,浪头像一条巨蟒,在空中盘旋着钻进了石道内,“巨蟒”与石壁间摩擦的“唆唆”声,听得人心惊胆颤。那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清楚地看到就在那条“巨蟒”的脑袋上,现出了一张狰狞的人脸,脸上带着轻蔑和嘲讽的笑容,活像一只正在戏耍猎物的大猫。 我一瞬间明白了——这是冥王!这变幻无方的湛蓝湖水,才是冥王的真身,我们之前见过的蓝皮人和大块头怪物,都是冥王幻化出来的,它是在故意戏耍我们,让我们的情绪在战斗中起起伏伏,像过山车一样,而事实上我们毫无胜算。 这是怎样的一种生物啊,它可以随意变化自己的形体,像一大堆的橡皮泥。弑神组或许是一柄利器,那么冥王就是滚滚的潮水,再锋利的武器也无法伤到潮水。它是否还有什么神奇的技能没有展现出来呢?难道说,冥王真的是神灵吗? 就在我恐惧地胡思乱想的当儿,狄安娜已经抱着我跑出了很远的距离,冲进了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空间,周围有四根深蓝色的石柱,让整个空间显得像一间议会大厅。驯兽师等几人紧跟在狄安娜的后面,随之冲进了“大厅”内,狄安娜刚跑到“大厅”的正中央,四根石柱忽然“哗啦”一下倒塌,眨眼间化为了一地的碎屑,整座“大厅”也随之坍塌,仿佛顶上的整个地面都陷落了,百万吨的巨岩向我们的头顶压下来,一瞬间就会把我们全部压成薄饼。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根本没有任何可能逃脱。 我心底一片冰凉绝望。原来这四根石柱,也是冥王身体的一部分,那么在这冥王星的地底,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是它幻化出来的?也许整个洞窟,都是它的身躯,就算我们逃出了“大厅”,又能如何呢? 显然,狄安娜没有我想得那么多,或者说她不会那么轻易绝望。狄安娜飞速向上望了一眼,随即一旋身向一旁紧跑了几步,俯卧在地,双手撑地,面对面挡在我的上方。恍然间,我又看到了小维的脸,我们四目相对,她的脸离我的脸,不到10厘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到了从她脸上辐射出的丝丝暖意。 一秒钟,两秒钟过去了,石顶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坍塌下来。我诧异地用余光向旁边瞥了一眼,看到几只巨大的手臂从汹涌而来的“湖水”中伸出来,托住了塌下来的洞顶,那是冥王幻化出来的。一张足有两米高的脸孔从“湖水”里浮现了出来,诧异地望着狄安娜的脸:“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的脑子里,出现了瞬间短暂的空白——什么意思,难道冥王和狄安娜还是旧相识吗? 狄安娜没有对冥王的疑问做出任何回复,而是迅速爬起,趁着这个机会抱起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大厅”,驯兽师等几人也抓紧机会逃了出来。 我听到冥王在后面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湖水”与石壁摩擦的声音更加尖锐急促了,几秒钟后,“大厅”的石顶轰然落下。 在这极短的时间内,狄安娜已经带领我们穿过了长长的地道,回到了洞窟的出口处,大批的海盗已经冲入了洞窟,驯兽师留下的几个分身正在与他们展开激战。还有不到千米的距离,我们就可以回到飞船上,离开这个见鬼的星球,至于什么牛皮哄哄的弑神行动,改日再议吧。 “狗屎蛋!”我听到塞伯坦在后面爆了一句粗口,随后是一阵子含糊的挣扎声,很快就没了声息,似乎是被“湖水”吞没了,浅蓝色的“湖水”仿佛井喷的石油从地道内激射而出,从我们两旁飞速流过,在前方汇聚,“湖水”向半空中翻腾着组成了四面水墙,将我们几人团团包围,那浅蓝色半透明的水墙仿佛用水晶砌成的一般,惊人的美丽壮观,可是如果仔细一瞅,那墙壁上都是蠕动着的黏糊糊的液体,又实在恐怖恶心。 那张巨大的脸庞,又从我们正前方的水墙上浮现了出来,他的神情困惑中带着无限的愤怒,威严如同帝王,如同神祗。冥王没有立刻向我们发动攻击,他的双眼死死盯着狄安娜,那张巨脸缓缓向我们逼近,那慑人心魄的威压令我几乎无法站立。 “灭世者,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制造出了我,你又带着这些小东西来杀我,你后悔了吗?你到底想要什么?”冥王的目光始终凝聚在狄安娜的身上,他的这些话,应该也是对狄安娜说的吧。 可是他是什么意思?灭世者?那是谁?是狄安娜吗?从这三个字的字面上,很容易联想到末日组织,冥王口中的这个“灭世者”很有可能是末日组织里的人。难道说真正的狄安娜已经被毁灭了,被末日组织派出的奸细给悄悄取代了吗? 不太可能吧,狄安娜存在于每一层的世界当中,她所有的分身共用同一个智能系统,相互间都有联系,如果狄安娜被末日组织销毁,溯流者组织没有可能察觉不到。溯流者组织中的包括我在内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被取代,唯独狄安娜不可能被取代。 第9章、死里逃生 可是冥王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从它的话里不难听出,这个恐怖到极致的生命就是那个“灭世者”创造出来的。可是狄安娜之前已经很肯定地分析过,末日组织绝对不可能拥有如此先进的科技,能够创造出这神一般的生命。如果末日组织没有这个技术,那么始终与他们势均力敌的溯流者组织肯定也没有这个技术。那么这个“灭世者”,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够拥有比溯流者和末日组织更强大的力量! 冥王这一番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一时间我的脑海冒出了无数的疑问,我的大脑飞快地转动了起来,可是一个疑问也未能解开。我望了一眼前面的狄安娜,下意识地往一旁躲了躲。狄安娜用她的余光注意到了我的这个小动作,她没有多做解释,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冥王的身上,要防范对方突然发动袭击,她只是很平静地小声对我说了一句:“别信它,我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狄安娜轻描淡写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说服力,我的心中一下子安定了许多,又向前走了两步,重新站在了她的身后。 果然,冥王同样疑惑地盯着狄安娜望了好一会儿,忽然间恍然大悟地说:“我明白了,你不是灭世者,你是溯流者的守护者!” 搞什么鬼啊,原来是认错了人啦!哥们儿你是一尊大神啊,说话做事态度能不能严谨一点! 那张巨大的脸庞稍稍移动了一分,那锐利如刀锋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带着一股森冷的杀气:“那么,你就是预言中能够拯救全宇宙的溯流者了吗?太好了,只要杀了你,我就完成了与灭世者的契约,从此这一层的宇宙将归属于我,世间将再也没有谁能够阻挡我!” 冥王疯狂大笑着,那张巨大的脸庞向后一缩,消失不见了,四面水墙不断升高,向上翻涌,在半空中连接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半球形的穹顶,然后坍塌,蓝色“湖水”向各个角落朝我们袭来,战斗打响了! 无论是冥王,还是弑神组里的战友,狄安娜和驯兽师,他们的动作都快得让我无法看清,我眼中所见到的画面瞬间切换,等到我再次看清楚的时候,狄安娜已经开启了她身上全部的武器,五彩闪耀的火光在我面前筑起了一座光的堡垒。驯兽师的全部分身都闯进了包围圈内,十几个长尾巴的怪物在我和导火索的四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上窜下跳,用尖牙、利爪和强大有力的尾巴攻击仿佛那无孔不入的“湖水”,艰难地保护着我和导火索。 狄安娜和驯兽师的防守是严密的,可却也是徒劳的,我们此时的处境,就好比是赤身裸体潜入了深海中,却不能让海水沾湿我们的身体。丝丝缕缕的“湖水”像一条条小蛇,从狄安娜和驯兽师的防守缝隙中钻了进来,朝我和导火索的脚边游动而来。我和导火索惊恐地挤在一起,可是根本无处可逃。一股微暖的力量从导火索的身上向四周扩散开来,导火索开启了他的能量体,可是这一招显然对冥王无效,他的能量体只能引爆像炮弹那样不稳定的能量物质,这些组成冥王躯体的“湖水”显然不属于此类物质,“群蛇”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我惊恐地向四周张望,试图找出自救的方向,目光落在了我们的飞船上,不经意间竟看到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正闲适地坐在飞船的最前端,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在海边礁石上玩耍的顽童。而像这样毫无防护措施,在外星球上还能舒服得仿佛度假一般的,当然不是普通人,那是我们此次行动的战友——纯。 一路上,我都没太注意到纯,他没有和我们说话,也没有为行动做出任何的贡献,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已经独自突破包围圈,跑在了最前面。 我的心中生出了一丝希望。看来联合政府选择纯加入弑神组是有理由的,也许他比组里的每一个成员都更加强大。我现在占用的身体,是纯的保姆,他应该不会对我见死不救吧? “纯,快来救我们啊!”我对着飞船的方向大声呼救。 纯的脸上稍稍变色,似乎是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动手来解救我们。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有行动。 “蛇群”已经爬到了我和导火索的身上,爬到了我的面罩上,这时候我才真正看清楚,那些浅蓝色的“湖水”,原来是无数只蚂蚁一般大小的蓝色的小虫子。我很快明白了,冥王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生物个体,而是一个共生的生物族群,这每一只小虫子都是一个单独的生物,但同时它们每一只都是冥王的组成细胞,它们组成了“冥王”这个强大的族群,让它拥有高度智慧,让它的形体变幻莫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冥王的生命形式倒是和驯兽师有几分相似。 我用力拍打着面罩上的小虫子,可是这根本就是徒劳,虫群已经爬满了我的身体,它们疯狂地噬咬我的防护服,喷射出浅黄色的强酸汁液来腐蚀它,我的面罩上已经模糊一片,变成了一块毛玻璃,只要防护服上破开了一个小孔,我转瞬间就会没命的。 “钟源!”狄安娜不顾一切地呼喊出了我真实的名字,转身发疯似的扑打着我身上的虫子。她紧皱着眉头,神情关切。我从来没有在叶小维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可是不知为何,我感觉这一刻的狄安娜和小维是那么得相似,我痴痴张开双臂,几乎要将她抱入怀里。 就这样吧,再见了小维。对不起,我没能完成我的使命,无法将你救醒了。 “导火索,保护好大家!如果我没有炸死冥王,你们一定要替我完成任务!”这洪亮的呐喊,从冥王的体内穿透而出,仿佛瞬间响彻了宇宙中的每一个角落。 导火索很快反应了过来,能量体的强度瞬间加强了数倍,我甚至能看到四周的空间在一圈圈地波动,导火索的能量体瞬间收缩成了一个标准而紧致的球体,将我们四人团团裹住。几乎与此同时,一道刺目的爆炸的火光取代了满目阴郁的蓝色,吞没了我视线内的一切,那是被冥王吞噬的塞伯坦引爆了自己体内的核电池,制造出的爆炸。我一时间只觉四周天翻地覆,爆炸绝大部分的威力都被导火索所吸引,而余下的力量依然轻松地将我们四人抛到了半空中,我被摔得七晕八素,脑子里混沌一片。 “钟源,快走!”狄安娜最先从爆炸的威力中醒过神来,抱住我的腰,拖着我就往飞船的方向跑,把尚未反应过来的导火索和驯兽师都丢下不顾了。爆炸巨大的威力正好把我们抛到了飞船的附近,狄安娜很快就拖着我来到了舱门跟前,离舱门不到十米的距离,可是我们却再无法前进一步——冥王的躯体被炸成了无数块,像一堆烂泥溅得到处都是,那些大堆的虫子很快耸立起来,全都幻化成了人形,数量足有上百个,大小不一,最大的足有四米多高,最小的不到十厘米,拦在了我们和飞船之间。 越来越多的海盗从地面上跳下来,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就对我们越加不利。“不用多想了,拼杀出去!”驯兽师带动十几个分身,不顾一切朝飞船的方向冲过去,很快和拦路的蓝皮人撞在了一起。可是那些蓝皮人,一遭到驯兽师的攻击,立刻又瘫作了烂泥状,化成无数的虫子爬遍了驯兽师的全身。驯兽师闷哼了一声,迅即咬紧了牙关,奋力扑腾,想要将身上的虫子全都甩掉,可是收效甚微。虽然他尽力忍耐,然而从他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来,他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狼群对战行军蚁团,这样的战斗毫无悬念。 其余的虫子绕过了驯兽师和他的分身,向我和狄安娜的脚边爬来。狄安娜脸色苍白,拉着我不住地后退。面临这样的敌人,纵使是狄安娜这样强悍的战士,也实在不知该要如何接战。 我仰头又望了一眼飞船的上方,纯已经站了起来,悬浮在空中,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上来帮助我们。 “纯,救救我们,求你了。”我嘴里小声嘀咕着,心里默默祈祷。 可是纯默默远望了片刻,又缓缓降落在了飞船上,冷漠地将脸转到了一边。 无数的虫子绕到了我们的后方,封住了我们的退路,顺着我的双脚爬到了我的身上。我的心里顿时一片冰凉。 便在此时,我忽然感觉到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被一阵热浪拂过,随即是一阵如烈焰般蔓延开来的尖锐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细细密密的钢针,刺入了我周身的每一个毛孔。这样的疼痛令人瞬间僵硬,什么也做不了。我惊诧地看到,爬在我身上的那些海蓝色的虫子忽然间都变成了淡淡的乳黄色,迅速开始膨大,随后爆裂开来,脓血一般的浆液溅得到处都是,令人作呕。 “走!”我还没能反应过来,狄安娜已经一手拉住我,一手拉着导火索,三两步跨过了这十来米的距离,冲进了飞船的舱门里。沿途的蓝色虫子都爆裂成了乳黄色的脓血,围在四周的海盗们远远地朝我们开火射击,试图冲过来阻拦我们,也被驯兽师和他的分身所拦住。飞船的舱门迅速关闭,狄安娜拉着我们飞快地朝驾驶舱的方向奔跑。 “驯兽师还在外面呢!”我急得大声呼喊。 “顾不了那么多了!” 狄安娜拉着我们跑到了驾驶舱,熟练地启动了飞船,引擎轰鸣着,飞船微微震动着升了起来。我又是焦急又是气愤,冲上前拉住狄安娜的手臂大声吼:“他们是我们的队友啊!我们已经欺骗他们了,不能再丢下他们了!” 狄安娜猛地回过头来,凌厉的眼神吓得我一阵哆嗦,她没有跟我多废话,而是一把揪住我的头发,直接把我的脸按在了舷窗上。我一下子愣住了。透过舷窗,我能够清楚地看到,一大群蓝色的虫子洪水般从地下宫殿里涌了出来,冥王愤怒的脸庞在其中时隐时现。驯兽师操控他的众多分身,在飞船的周围布下了一道防守阵形,可是眨眼间就被蜂拥而至的虫子所吞没,驯兽师在蓝色的洪水中痛苦地挣扎着,拼死抵抗。 刚才爆裂开来的,只是冥王身体的一小部分而已,我们已经没有可能将驯兽师救出来了,如果我们不立刻逃离,我们也很快会被“洪水”吞掉。 狄安娜镇定地操控飞船,冲出了地底基地,全速向高空飞去,试图尽快地逃离冥王星。可是在地面上,附近已经聚集了大批的海盗,无数的炮口朝向天空,仿佛密密麻麻闪着寒光的剑戟,飞船没能够飞出多高,底下的炮火声已经响成了一片。狄安娜第一时间开启了飞船的能量防护罩,可是海盗们的火力实在太猛了,防护罩不断被突破,炮火接连不断地击中飞船的外壳,飞船剧烈地摇晃着,几乎要失去控制了。看来再没有什么防护罩,能够比得上导火索体内的能量体。 “导火索,打开能量体,保护飞船啊!飞船都快要坠毁了!”我着急地大声喊。 没有人回答我,导火索没有任何的回应。我气愤地回头望了一眼,这才惊讶地发现,导火索已经瘫倒在了驾驶舱的门口处,一动不动!“导火索,你怎么了!”我慌忙跑过去,抱起了导火索,这才发现他的胸口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鲜血正“汩汩”地从里面流出来,已经在地面上汇聚成了一大滩。这伤口看起来很普通,像是被一般的子弹击中的。可是那怎么可能呢,导火索体内的能量体那么强大,怎么会连一颗小小的子弹也挡不住呢? “怎么办,该怎么办……医护机器人,快来救命啊,有人受伤了……”我望着满手的鲜血,紧张得全身发抖,乱了方寸。 “不……不用……”导火索揪住了我的衣领,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脸上还带着一丝憨憨的笑容。此刻的他,看起来那么的普通,不再是太阳系最顶尖的杀手和特工,而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宅男,而且还是一个技术宅。是的,他应该是那种拥有超凡智慧,但是脾气和人缘都好到让人不忍心伤害的大男孩,一个绝佳的好朋友。 “他已经没救了。”狄安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们的身后,平静地望着我怀里的导火索。 “狄安娜……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 “他牺牲了自己的能量体。导火索为了给我们开路,把体内所有的能量都注入到了那些虫子的体内,把那些虫子变成了不稳定的能量体,然后将它们引爆。可是这样一来,他失去了全部的能量,就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我的脑子里有点懵了。这些所谓的队友,对于我而言,其实只是刚刚认识的一群人而已,可是塞伯坦、驯兽师、导火索,他们却真正把我们当作同生共死的战友,为了拯救我们而牺牲自己的性命。我的心中感觉堵得慌。 导火索已经停止了呼吸,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释然和解脱的笑容。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幻觉,这样的幻觉的确会让我感觉舒服一点。 四周一片寂静。 是的,寂静。静得有点吓人了。我诧异地仰起头,发现飞船没有再摇晃了。怎么回事,难道飞船已经逃出了海盗们的射程吗?不可能有这么快吧。难道海盗的炮火都被防护罩给挡住了吗?不会吧,那么多的海盗,那么凶猛的火力! 我向舷窗外望了望,隐隐约约看到有缕缕白光萦绕在飞船的外围,海盗们的炮弹在离飞船不远的地方不断爆炸,火光聚成了一颗小恒星,可是爆炸的威力却无法波及到飞船。 怎么回事,难道导火索的能量体在起作用吗?导火索还没有死吗?我满怀希望地低头望了一眼,却失望地发现,导火索很明显已经断气了,尸体都已经僵硬了。 我们的这艘飞船,是太阳系联盟制造出的最先进的飞船,速度惊人,很快逃出了冥王星。海盗们并不甘心,乘坐各式飞船气势汹汹地追赶了过来。可是在附近的太空区域里,已经埋伏有大批的太空军,等待着接应我们,太空军迅即迎上前去,阻拦住了海盗们,我和狄安娜顺利地逃出生天。 对了,纯到哪儿去了?他上飞船了吗?刚才只顾着逃命,把他给忘记了。 我一扭头,就看到纯正优哉游哉地飘浮在我的左后方,眯着眼睛,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笑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我一看到这个表情,就回想起不久前,他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塞伯坦等队员战死的情形,一股怒火涌上我的心头,我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揍这臭小子一顿。 可是我没有这么做。我知道自己根本伤不了他,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我的心情忽然间沮丧到了极点。这一刻,我什么也不愿去想,什么也不愿去做,只是懒懒地靠在墙壁上,颓然地滑倒在了地上。 第10章、进化成神(上) 弑神计划一败涂地,太阳系联盟大为震动,联盟军的高级将领迅速齐聚在海王星附近,要对此次行动失败的原因进行彻查。 然而早在返回的途中,狄安娜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提前和我对好了“台本”。其实整个行动的过程,也没有太多需要修改的地方,无非就是要隐瞒掉关于溯流者和灭世者的部分。此外,狄安娜还编造了一个情节,嘱托我添加到“台本”里:我们闯入了冥王的地下宫殿里,见到了冥王的真身,并与他展开了激战,最后虽然惨败,却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原来,冥王是来自于宇宙边缘的一个星系,他所诞生的外星文明已经存在了数千万年,科技远比我们发达。在那个世界里,冥王只是一个普通的个体,并不是一个多么了不得的角色。 冥王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相隔如此遥远,原本应该像两条平行线,永远没有接触的机会。可是一次机缘巧合,冥王意外打开了两个世界之间的一个神秘的时空隧道,穿越隧道来到了太阳系。在这个“原始”的世界里,原本平庸的冥王竟然变成了神一般的存在!冥王迷恋这个落后的世界,他很快关闭了时空隧道,并留在了太阳系,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作威作福。 弑神计划虽然最终失败,可是在深入冥王星的战斗中,小组成员却意外发现了冥王的秘密,发现了时空隧道的存在、位置以及开启的方法。在见识了冥王的强大后,小组成员果断放弃了刺杀冥王的原定计划,拼死将这一重要情报护送了出来。 听完了狄安娜的描述,我心中十分不解:“我们为什么要编造这个谎言呢?目的何在?” 狄安娜很诚实地回答:“组织安排我混入弑神组,原本是希望协助联盟军铲除冥王,帮助这个世界恢复秩序。可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以冥王的强大,想要消灭他,谈何容易。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只能暂时把这些次要的事情抛开,继续我们的使命,尽快赶去同穿行者会面。” “这和你编造的谎言,有什么关系吗?” “溯流者组织有一处要塞,建立在地球的南极,可是南极现在被海盗联盟所占领,由于没有什么重要的战略价值,联盟军始终没有收复南极的意图。可是我们要溯流而上,进入下层的世界,就必须要将这处要塞夺回。我们不能单独对抗海盗联盟,所以就只能借助联盟军的力量了。” 我有些明白了。狄安娜是企图谎称冥王的时空隧道位于南极,然后借助联盟军的力量夺回南极,赶走海盗。 “那是什么样的要塞?溯流还需要什么额外的设施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狄安娜犹豫了一下,回答:“这是组织的核心机密,我无权向你透露。” 我有些不悦:“我们的组织名字就叫做‘溯流者’,我不就是溯流者吗?还有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狄安娜很郑重地回答:“这个秘密,你迟早会知道,但是什么时候告诉你,却不是我能决定的。这个秘密事关重大,组织必须确认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才能够告诉你。” 我有些无奈地撇撇嘴。什么这么重要的秘密,弄得如此神神秘秘的。如果南极有这么重要的一处设施,难道组织不怕被海盗或是联盟军发现吗?另外…… “我们真的要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吗?你看看这个世界,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如果组织再不管,我想它很快就会被冥王毁掉的。” “这个你放心吧,我们观察冥王已经很久了,他只是凭借躯体的强大,才能成就今天的霸业,除此以外,他行事混乱、幼稚,缺乏计划和目标,与末日组织严密坚决的行事风格不大相同,他会把这个世界搅得一片混乱,但是绝对不会让它毁灭的。” “可是你们不怕他被末日组织所利用吗?你们不怕他把这个世界搅得支离破碎后,被末日组织趁虚而入吗?” “我们留下来又能怎样?你有办法杀掉冥王吗?你也听到了,根据冥王的自述,他极有可能是由末日组织创造出来的。可是创造出如此强大的生物,谈何容易?即使是在穿行者所在的顶层世界里,这样的科技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所以其中必有蹊跷。因此,我们更应该早日溯流进入下一层的世界里,探寻出其中的奥秘,这样方能对症下药,消灭掉冥王。” 狄安娜的这一番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敷衍我,可是却又不无道理,我很不情愿但是又不得不承认,狄安娜所说的是对的,我们留下来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尽快启程,继续前行。 飞船降落在了环绕海王星飞行的一处军事基地,联盟军的主要将领们都已经聚集在了此处。飞船还未降落,透过舷窗,我们看到基地的外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联盟军的战士,枪炮林立,如临大敌。弑神计划的失败,一定是让联盟军高层无法接受,也摧毁了他们对小组成员的信任,我们这几个幸存的成员,或许已经成为了他们眼中的奸细。 在离开飞船的时候,狄安娜忽然指了指飞船的右侧,示意我仔细看看,我瞧了两眼,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心里暗暗犯嘀咕。“这边。”狄安娜搂住了我的腰,飞了起来,特意凑到舱壁跟前,指给我看。我这才惊恐地发现,飞船右侧的舱壁上,居然有一条很不起眼的细长的裂痕,就像是古老的焊接工艺留下的痕迹。然而这样的工艺,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被淘汰,这道裂痕在船身上显得极为诡异。 这个时代的飞船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痕迹呢?在飞船的这个部位,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呢? 忽然间,我的脑海中闪现出了一个画面,冒出了一个想法,我悚然而惊,抬头望了狄安娜一眼。狄安娜似乎已经猜透了我的想法,望着我的双眼,缓缓点点头,对我的猜测表示认同。 如果我们没有猜错,这道裂痕,应该是纯制造出来的。我和狄安娜逃出地下宫殿的时候,纯并没有跟随我们一起进入飞船,而是在飞船的外面,帮助我们抵挡海盗的炮火,我们看到的那些隐约闪烁的白光,应该就是他制造出来的。一直到飞船逃离了海盗们的射程,纯才在飞船的舱壁上生生撕开了一个大窟窿,进入了飞船,然后又运用他的力量将这个窟窿“缝合”了起来。 纯的力量,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强大。只是这股力量却无法为我们所运用,纯对于人类与冥王之间的战争,似乎并不在意。 进入基地后,我们三人很快被分开,独自面对超过20个小时的连续审问。狄安娜所编造的那个谎言,连细节部分都设计得滴水不漏,在回来的路上,我早已经背得烂熟于胸,审问的军官各种设计诱导,都被我一一破解。审问到了最后,我已经疲倦得几乎崩溃了,却也只能强打精神,咬牙坚持了,因为我明白,维持这个谎言,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救世主,还是有一点点资格的。我善良、坚强、聪慧、机敏……为我自己赞一个。 终于到最后,军官们相信了我的话,相信了时空隧道的存在。和狄安娜预料的一模一样,他们随即向我发出了命令,要求我将有关时空隧道的全部信息,毫无保留地交给他们。我当然抵死不从,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情报可交给他们的。不管联盟军的高层如何威逼利诱,我都只有一个回答,那是我和狄安娜之前商量好的回答方法:“我们两人已经商量好了,绝对不能让第三者知道时空隧道的位置和开启方法。如果有关时空隧道的秘密被泄漏了出去,两个世界被联通起来,我们脆弱的文明,就会变成一个被抛弃在高速公路上的三岁小孩,必死无疑!所以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只能有一个解决的方法——你们夺回南极,交给我和狄安娜,我们两人穿越时空隧道,前往宇宙边缘,寻找恰当的解决方法,除掉冥王,然后让时空隧道的秘密随我们和冥王一同消失。” 军官们气急败坏,故意当着我的面,小声而又激烈地争论着。我知道他们是在做戏,虽然他们恨不得采用各种极端手段对我进行逼供,但是他们不会这么做的,我此时的身份是一个“深海的冥想者”,是纯的族人,一个冥王就已经够他们受得了,他们不会在这种时候冒险去激怒纯的。 我听到有人建议,可以等待驯兽师的分身生长成熟后,从他那里获取情报,验证我和狄安娜的话。驯兽师的主体如果被杀死,他最强大的一个分身就会开始生长出大脑,成为新的主体,同样拥有驯兽师的全部记忆和思维。可是为了确保弑神行动的成功,驯兽师的所有分身全部参与了行动,并且全部牺牲。虽然驯兽师还留下了十几个兽卵,但是这些兽卵从孵化到成长为成熟的分身,存活率极低,而且至少需要消耗几年的时间,这个建议显然是不可行的。 最终,联盟军的高层们还是妥协了,结束了审问,说会考虑一下我们的建议。 我走出讯问室,恰好看到狄安娜和纯分别从旁边的两个讯问室里出来。狄安娜向我使了个眼色,默不作声地从我旁边擦肩走过。纯依然半眯着眼睛,似睡似醒,像一只气球飘浮着半空中,就像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样,仿佛中间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第11章、进化成神(下) 此时的我,一见到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驯兽师他们牺牲时的场景瞬时从我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瞬间喷涌而出。我猛地扭头,大步走开了,不想再让这个白花花的东西在我的眼前晃动。可是纯偏偏不识趣,仍然若无其事地飘浮在我的肩膀上方。 我们向前走出了一段距离,来到了两栋建筑物之间的通道里。这一处基地是联盟军在极短的时间内抢工修建起来的,里面的设施还比较简陋,通道里没有站岗的士兵,也没有监控设备。我猛地回过头,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冲他咆哮:“滚开,滚得远远的,不要再跟在我的后面!我发誓如果再让我看到你这张死人脸,我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把它撕个稀巴烂!” 纯半眯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点,一脸惊诧不解的神情,活像一个无辜的小孩。 “哼,行了,你不用再装模作样了,我知道你和看上去的根本不一样,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能听明白。” 纯直直地盯着我望了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破天荒地居然开口说话了:“彼此彼此,我知道你也和看上去的不一样,我跟着的不是你,而是我的保姆,被你所占据的这副躯体。” 我的心里悚然而惊,这是纯第一次和我说话,没想到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他知道的远比我想象的要多。他还知道些什么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回答说:“我这么做是被迫的,但是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是为了做好事才进行伪装的。你的伪装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装糊涂,逃避责任吗?” “责任?我有什么责任?” “维护人类的生存!作为一个人类的责任!” 纯不屑地望了我一眼:“你是人类吗?我怎么觉得,你更像鬼故事里,一个借尸还魂的鬼怪呢?” 我不禁愣了一下。我不得不承认,他这个比喻使用得非常恰当。我梗着脖子,神色窘迫地说:“在我的心底,我就是一个人类!我还有人性,这就是一个人!” “哼,人性,你知道什么是人性吗?贪婪、虚伪、自私,这是人性。你不是人类,我不是人类,弑神组里的成员,没有一个是人类!真是愚蠢啊,如果他们想要逃离人类的掌控,好好生活下去,又有谁能够阻止他们呢?何必为了这么一场可笑的战争,枉自送了性命呢。” 我顿时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冲向头顶:“你知道什么!这是……” 纯冷笑了一声:“哼,这是什么?这就是愚蠢!可笑!弑神组是有史以来最可笑的组织了,一群已经进化到了全新境界的高等生物,居然为了愚昧、落后、低级的人类而拼命,这实在是一个让人心酸的大笑话!” 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双拳紧握着,只想冲上前去,狠狠揍他一顿。可是我的身体却动弹不得,不是因为纯强大的力量,而是因为他的脸上那自信、笃定和不屑的神情,让我的大脑瞬间恍惚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怎么,你不服气吗?那就让我来为你一一解析一下吧。 最明显的,当然就是驯兽师,你看看他的身上,哪里还有半点人类的影子?他自己,就是一个独立的物种,一种强大高等的生物。他的躯体强壮,生命力惊人得顽强,很容易进化出超人的群体智慧,他同时拥有人类和冥王的优势。如果他能够再存活五百年,必定能够成长为一个比冥王更加强大的生物,建立起一个比人类文明更加先进的虫族文明。 就在不久之前,人类和驯兽师还是死敌。正是由于人类的贪婪与自私,泰坦星上的人类在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后,才迎来了宝贵的进化,可是此时的人类非但不反省赎罪,反而将罪责加在受害者的身上,意欲灭绝泰坦星上的变异人!你告诉我,驯兽师为什么要为人类卖命?这场战争,正是他摆脱人类捕杀的大好时机啊,他应该远远地躲开战火,趁机去建立自己的文明。谈到你所说的虚伪的人性,最多在驯兽师称霸银河系的时候,不去进犯人类就是了,又何必去理会人类的死活呢? 其次,便是塞伯坦,他可说是弑神组里最死心眼儿的一位,可能因为他曾经是纯种的人类吧,愚蠢是绝大多数人类的天性。 塞伯坦,他已经为那些与他毫不相干的人类死过一次了,那些人又给过他什么呢?现在他涅磐重生,获得了第二次的生命,可是思想觉悟居然毫无长进,依然甘愿为那些自私者做炮灰! 他获得重生后,80%以上的躯体都被机械取代,就是剩下的大脑,也是可以用机械代替的,他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当作人类呢?金属生命,是远远超出人类的一种生命模式。拥有一个人类的大脑,就算是人类吗?不,我们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所获得的感受,都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模式,从塞伯坦重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类了。 塞伯坦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地球上那些一心排除异族的人类统治者却从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这个道理。你们或许不知道吧,就在与冥王爆发战争的当年,太阳系联合政府悄悄拟定了一项法令,要求约束和监控火星半机械人的行动。如果不是海盗联盟的出现,这项法令早已颁布,塞伯坦已经是人类的阶下囚了,哈哈,多么辛辣的讽刺啊! 再说说导火索吧,从表面上,他是小组中和人类差别最小的一个,但是事实上,他的种族,却是遭受人类迫害时间最长的!他的族群,名字就叫做——天才。 导火索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代表。表面上,导火索的父亲是被自己的强迫症与被害妄想症所害死,是死于不健康的精神状态,可是细细一想,这难道是一个意外吗?在人类的历史上,有多少的天才,因为相同的原因而丢掉了性命? 求生存本该是所有生物的本能,那些智力最出众的人类,原本应该拥有最多的生存机会,可是那些自私平庸的人类啊,却硬是生发出了那么多荒谬的理论,逼迫天才们去创造和奉献。天才们被压榨了全部的精力,丧失了生存的本能,获益的人类不但不去感恩与呵护,反而往往进一步地去索取,妒忌、嘲笑、构陷,将最伟大的天才一一迫害致死。 天才,是一个因为数量稀少,而被人类愚弄、虐待和奴役的优秀种族。” 纯这些独特的观点,说得我瞠目结舌,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纯仍然没有尽兴,他飘到我的身旁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而我们,深海里的冥想者,我们是一个人类无法控制的种族,我们是一个任何生物都无法比拟的种族,因为,我们是一个可以进化成神的物种!” “啥?” 纯的话让我有点迷糊了。不是只有纯一个人产生了超能力吗?其他的深海冥想者,像他的保姆们,都依然是普通的人类吧? “我们的进化方式。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们深海一族,已经淘汰了以dna为遗传物质的遗传方式,dna在我们的身体里,已经变成了一种摆设,我们真正的遗传物质,是一种看不到,也很难侦测到的生物能量场,它能感知到外界环境和我们的诉求,从而在极短的时间内产生相应的变化,进而改变我们的生命形态。可惜我的保姆们,他们已经进化出了这种能量场,却无法感知到它的存在,无法产生足够的精神力量来改变它,他们陨落在了成神的前一夜。” 纯的这一番话,的确是将我震住了。以生物场为遗传物质,能随环境和诉求而改变?这样的情形,我实在无法去想象。我忍不住低下头,愣愣盯着自己的双手,此刻在我的体内,就存在这么一个神奇的生物场吗?纯说得对,如此真的存在这样的物种,他们堪称为神! “人类陷入如此困境,并非完全因为他们的弱小,更是因为他们的自私和愚昧。如果人类团结一心,没有海盗联盟的存在,就是有十个冥王,也不是全体人类的对手,这分明是一场人类自我灭绝的战争。你告诉我,我们有什么责任?我们为什么要因为人类的愚昧和落后,付出我们的生命?” 我呆呆站在那里,无言以对。按照纯的逻辑,现在的我,也不再是一个纯粹的人类了,这场战争,与我无关。可是难道我应该袖手旁观,坐视无数的人类被冥王手下的海盗屠杀吗?在我原本生存的世界里,就只有人类一种智慧生物,可是在这个世界里,人类开始快速分化,那么在我的世界里,原本崇尚的责任感和牺牲精神,都已经落后了吗?那么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智慧生命,都分化成了一个独立的物种,就像驯兽师和冥王那样,那么人与人之间,难道就再没有了感情与责任吗?我们现在所遵守的道德观念,就全然不成立了吗? 我无法接受。 我也没有开口去辩驳,我知道我没有办法说服纯,我也不想再继续这场争论了,我感觉到无比的疲惫,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我不再理会纯,径直大步向前走去,那里有联盟军为我安排的住处。 “你去哪里?”纯在我身后发问。 “我去做准备,做我该做的。你愿意,你做你高高在上的神;我情愿,去做我泯然众生的一个人。” 这一段路,似乎格外遥远,我仿佛走入了一个虚无的隧道,再没有一个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一直走,一直走,意识越来越恍惚了,只有纷乱的光线在我的眼前晃动,过往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飞快闪过,越来越模糊了。我想也许我会一直这么走下去,直到陷入昏睡,这世间的一切,再与我无关…… “如果你们成功了,”纯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前方,硬生生将我从幻觉中拽了回来,“如果你们成功——我是说,协助你‘借尸还魂’的那个组织——,我的保姆,你所占用的这具躯体,他还有可能重生吗?” 纯的问题,让我陷入了沉思,我想起了这段漫长旅途开始的地方,想起了一个拥有美好笑容的女孩。 “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可以,这也是我做这一切的目的。” “为了一个人吗?” “对,为了一个人。” 纯欣慰地一笑,若有所思地缓缓点点头,转身幽幽地飘走了。我转过身,准备继续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隐隐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叹息:“为什么要活下去……” 第12章、迷茫之旅 狄安娜的计划进展得并不顺利。 虽然我们成功说服了联盟军,出兵夺回南极,可是他们在调动军队的时候,被海盗联盟所察觉。冥王并不知道我们的意图,可是弑神行动已经惊吓到了冥王,让他感觉到了威胁,现在不管联盟军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海盗联盟都会极力阻止。有情报显示,此次冥王会亲自出动,阻止联盟军收复南极。这个情报让我忧心不已,我亲眼见识过冥王的强大,我想象不出普通的军队如何能够抵挡冥王的攻击。 可是再担忧也没用了,在计划启动后,狄安娜说服了联盟军的高层,派重兵将我守护了起来,完全与外界隔离了开来,现在我只能在这里默默等待战斗的结果了。 这些事情,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收复南极的战斗,十分得惨烈,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周。在战斗开始后的第五天,守卫的军官告诉我,说有一个很特殊的人想要见我,还给我送来了一件信物,那是一个黑色的大盒子。我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被一块黄色的绸布层层包裹着,我打开了绸布,里面居然是一只动物的爪子,足足有10厘米长!这是什么动物的爪子啊,看起来像是食肉动物,可是地球上有这么大的食肉动物吗? 我细细一想,心口猛地跳动了一下,我扭头一把抓住身边的军官,激动地大声说:“那个人现在在哪里?马上带我去见他!” 军官把我带到了会客室,那是一间用透明材料制成的小屋,有点像以前监狱里探监的地方。来找我的人就站在小屋的外面,穿着一件黑斗篷,全身都被遮住了,身材格外得高大。我的心跳越来越快了。他就站在我的面前,中间只隔着一堵透明的“玻璃墙”,当然我知道这只是用光学原理投射过来的虚影,他此刻与我的实际距离,起码在1000米以上。 那人将斗篷从头上摘掉,露出了真实的面目,我再忍不住激动地大叫了起来:“驯兽师!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我此时的心情,就像是见到了阔别十年的亲人一般。在冥王星上的那一场同生共死的战斗,已经让我们之间产生出了一种战友一样的情义,真没有想到,我居然还能够见到他。 驯兽师冲我微微地一笑:“好久不见了,小保姆。” 我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也没有多久啦,几天而已。” “在我感觉,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 “你这是……” “我是他的一个分身,主体死掉后,刚刚生长出大脑,就急急忙忙赶来见你了。” 我点点头,有点明白了。联盟军的领导自认为驯兽师的分身都已经投入了行动,但是事实上他还隐藏了一个或几个分身,悄悄留了一手。 驯兽师解释说:“没办法,世道太乱了,我在泰坦星上有几个很亲密的人,他们实在太虚弱了,我不得不留下三个分身保护他们。”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是变异人还是普通人类?”这个问题问出口,我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通常情况下,我应该会问“是男的还是女的”。 驯兽师居然有点不好意思,挠挠额头,说:“有一点点变异吧,不过基本上看不出来,和一个普通的女孩没有什么分别。我们认识好多年,感觉好像从我一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她了。” 原来是为了一个女孩。我的心里不禁有些感慨,居然和我的目的有几分相似。驯兽师的话,忽然让我的心中感觉到无比的快慰,我想起了纯说过的那些话。物种?进化?呸!谁要那么上纲上线,所有正义的战斗,不都是为了守护自己爱的人吗?都已经进化到这个层面了,谁说我们爱的人,非得是和我们同一族群的呢? 我向四周望了望,有点担心地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驯兽师回答:“这里的一位军官,是我在泰坦星上的战友,他知道我的秘密。” “那你到这里来找我是为了?” 驯兽师正色回答:“我听说了时空隧道的传言。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真的吗?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秘密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这个问题,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思考了好一会儿,说:“这件事情,三言两语还真说不清楚,你就当是真的吧。真相远比传言要复杂许多,但是大体上还是八九不离十吧。” 我这些话,说了基本上等于没说,可是驯兽师还是很信任地点点头,满怀期待地问:“那么如果联盟军成功夺回了南极,你们真的有办法消灭冥王吗?” 这个问题,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果溯流者的目的达到了,他们还会在意这里人们的死活吗?这一层的宇宙,在溯流者组织看来,也不过是一个虚拟的世界。我离开了第二层的世界,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洪流究竟有没有成功化解月宫与海底城之间的恩怨。即使我们到达了更高一层的世界,真的就能有办法打败冥王吗? 我沉默地思索了很久,最终决定给驯兽师留一线希望,也给自己一点希望。于是我重重点点头,很肯定地回答:“是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只要到达了另外的世界,我们就有办法对付冥王。” 驯兽师激动地将双手搭在“玻璃墙”上,似乎是想要拉住我的双手:“那就全靠你们了!消灭了冥王,塞伯坦和导火索的牺牲,就没有白费!” 驯兽师激动的话语,让我的心狠狠刺痛了一下,我只能很勉强地笑笑。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驯兽师只和我聊了几分钟,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两天后,战斗结束了,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间小屋子了。屋子的外面,到处是一片喜庆的气氛。我不禁有些纳闷儿:只是夺回了一个南极而已,离战争的胜利还早着呢,值得这么高兴吗? 然而几分钟后,我就得知了人们欢庆的原因:就在争夺南极的战斗中,冥王再次亲自出马了。冥王最擅长的就是侵扰敌军,无数海蓝色的虫子分散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不断扰乱联盟军的作战计划,联盟军的战士苦不堪言,可是却对冥王毫无办法,战场的局面不断恶化。 就在这危急的时刻,只见天空中闪过一道白光,一个通体雪白的人影像天神一般降临在了战场上,那是深海里的冥想者,弑神组的成员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白光并不十分强烈,可是却延伸得很快,不一会儿就笼罩住了整个战场。在白光的照耀下,那些海蓝色的虫子痛苦地翻腾了起来,最后齐齐向着天空中涌去,将纯团团包围。纯白色的光和海蓝色的“浪涛”在半空中纠结缠绕,激烈地搏斗着,海盗们和联盟军的战士们也纷纷将手中的武器举向了空中,协助作战,在蓝白两色的大背景下,五彩的炮火在空中闪耀成一片。 这场神话般的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最终白光消失在了天际,纯在海盗的炮火轰击下化为了齑粉,而那些海蓝色的虫子也消失在了战场上。没有了冥王的骚扰,联盟军奋勇作战,最终将海盗击溃,成功夺回了南极。 事后,联盟军得到了可靠的情报,在南极的一战中,冥王95%的躯体被纯和战士们摧毁,起码在二十年以内,冥王不会再出现在战场上了,他需要将自己残存的躯体分散到太阳系各处,进行繁殖和恢复,否则如果这一部分的躯体也被消灭了,他就永无翻身之地了。 听完了这个故事,我的心中感慨万端,那个隐约的声音,也忽然间变得无比清晰了,那么忧伤和寂寥,不断在我的脑海中出现:“为什么活下去……” 我想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明白,纯这么做不是为了拯救人类,他的内心里依然鄙视和憎恶着人类。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帮助我完成溯流的计划,为了拯救被我占据的这具躯体,他的同族保姆。如果他的种族必须延续下去,而他和仅存的同胞保姆只能有一个可以活下去,他选择让保姆继续活下去,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希望。因为活着对于他而言,是一件那么孤独和痛苦的事情。 狄安娜屏退了其他的人,然后带我来到了溯流川,和我在别的世界里见到的没有太大差别。只是我的心里有些奇怪:这么庞大的一个基地修建在南极,怎么海盗和联盟军们都一直没有发现呢?他们都是睁眼瞎吗? 我向狄安娜提出了我的疑问,狄安娜只是淡淡地说:“等你准备好了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答案。” 我冲她翻了一个白眼,无奈地撇撇嘴。无趣。 马上就要开始新的旅程了,我的眼前不断闪现出洪流和驯兽师的脸庞。在新的世界里,我真的能够获得力量,来拯救这个世界里的人们吗? 我的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我握紧了双拳,时间仿佛变得格外缓慢。 一道白光,从我的头顶笼罩下来…… 第1章、诸神之战 这一次,在我苏醒之前,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境的一开始,我就很清醒地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梦,而是我在这新的一层世界里,所占据的这一具躯体里,残存的记忆。我希望这个梦可以持续得久一点,给我提供更多的信息,免得我像一个瞎子,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乱闯乱撞,出尽洋相。 这样的梦境,更像是一部让观者身临其境的电影,我无法主导剧情的发展,只能从主角的视角去观看故事的发展。我摒除了所有的杂念,让这具躯体中残存的记忆,像小溪水一样缓缓流进了我的大脑,我的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生化危机! 梦境里的故事,发生在一座雄伟的银色高塔内,高塔通体由金属材料筑成,直径起码在两公里以上,塔顶耸入云霄,看不出究竟有多高,整座高塔的建筑风格梦幻而充满了力量感,塔身各处配置着各式各样的重型武器,一看就是高科技的产物。这座高塔,似乎是一座建造在未来的军事堡垒。 在这一层的世界里,我的身份貌似是一个高级军官,或者是一个保安队长什么之类的,率领着一群战士,守卫在高塔内。而在高塔的外面,我的那个天啦,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攒动,一直延伸到天边,像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草原,全都是疯狂的入侵者,随时准备闯入这座高塔,将我和我的手下们撕成碎片。一个标准的“丧尸围城”的故事。 不,等一等,不好意思,刚才我没有看得太清楚,“丧尸围城”这个词语,似乎并不能很好地形容我们现在的处境,让我再好好想想……有了,这里有一个更合适的词语,可以更贴切地描述眼下的情形——诸神之战。 是的。我仰起了头,这才看到还有一群入侵者,正飞舞在空中,围绕着高塔盘旋着,他们有的背上生长着巨大的黑色肉质蝠翼,有的生长着透明的昆虫的翅膀,有的翅膀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羽毛,像各种漂亮的小鸟,甚至还有的根本就没有翅膀,就像是漫画里的超级赛亚人那样,凭空悬浮在高空中…… 我走到了高塔的边缘,眼前的金属墙壁感应到了有人在靠近,自动变成了透明的,我伸手在眼前的墙壁上划了一个方框,透明的墙壁顿时变成了一块触摸式的显示屏,一个金色的方框顺着我的手指出现在了屏幕上,旁边还跳出了一个功能框,我点击了一下“望远镜”的选项,用手指拖动方框,远处的情景,随即清晰地出现在了方框内。方框里显示的景象,让我震惊得无以复加,这漫山遍野的入侵者,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没有一个有个人样儿。 看吧,那边有一个身高三米多的大块头,脑袋上长着牛角和牛鼻子,这难道是牛魔王吗?在“牛魔王”的旁边,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长着猪耳朵和猪鼻子,可不就是猪八戒嘛!后面那个瘦高个儿的狼头人,是埃及死神阿努比斯;和阿努比斯站在一起的是中国神话传说里的无头勇士刑天;那边的蛇发美女,是希腊神话里的妖女美杜莎…… 除了各种神话传说里的人物,出现在我视野里的,还有很多科幻电影里的著名怪物,如异形、铁血战士、野兽鲍里斯等等。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一些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根本就叫不出名字的怪物。 这座银色的高塔,究竟拥有什么样神奇的魔力,将这么多的妖魔鬼怪,全都吸引到了这里? 我闭上了眼睛,在残余的记忆中努力地搜寻,可是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找到了相同的困惑——如果你能够明白,我的意思是说,我这具躯体原来的主人,对于这座银色高塔的秘密,似乎和我一样的一无所知,也一样的好奇。 “霍将军,俞会长正在等你,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时,身后的一个卫兵打断了我的搜寻和思考。 我有点疲惫地点点头,转过身,和卫兵一起,向着会场的方向走去。 从这里开始,记忆开始变得有些恍惚了,我很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即将发生什么,只是每一个细节都显得模糊而不确定。经过了几次的溯流穿越,我已经有了经验,我知道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即将发生的事情,在“霍将军”的生活中十分常见,所以他分不清这一次的会议和另一次的会议有什么区别,某一项决议是在哪一次会议上做出的。 每一次会议的内容都差不多,如何部署防御,阻止入侵者破坏高塔。坐在会场内部,我的眼前却不断闪现出战斗的画面。 是的,战略会议和亲身战斗,这两样似乎便是霍将军的日常生活,占据了他记忆80%以上的内容。 在我眼前闪现的战斗场面,比我看过的任何的一部电影都要更加激烈和刺激,各种形象的鬼怪在围绕着巨塔,发起疯狂的进攻,各种色彩和形状的光芒在我眼前闪耀,不论那些怪物看起来多么强大,任何被光芒击中的目标,都在转瞬间化作飞灰,消散在了空气中……此情此景,就好像是有一百部3d特效大片同时在我眼前放映,令人目眩神迷。 这是在霍将军的记忆里,这是在我的梦境中,当我的注意力越来越被闪现的战斗场面所吸引,忽然间我眼前的画面不再闪烁,周围的场景定格在了战场上,会议结束,战斗开始了。 战斗的场面清晰而稳定,让我意识到这一定是一次特别的战斗,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在这次战斗中,在霍将军的记忆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战斗异常的惨烈,外面的怪物潮水般涌来,对高塔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高塔开启了全部的七层能量防护罩,可是全部都被怪物冲破,很快高塔的最后一层防护——厚厚的金属墙壁,也被怪物们炸开了好几处碗口大小的窟窿。几个身形瘦小的怪物尖声嚎叫着,拼命地从窟窿口往塔里钻。守卫在塔内的机甲战士们迅速围了过去,对准窟窿一阵攒射,可是暴雨般的子弹撞击在一起,散发出的巨大能量,却将洞口烧得更大了。 “住手!不要对着墙壁的破损处开枪!所有的战士,调出光刃,对准洞外突刺!”由于通讯设备在战斗中被损毁,我只能在塔内来回奔跑,在震天的炮火声中,高声呼喊着传达命令。 “长官,小心身后!”我听到有人在冲我声嘶力竭地呼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我慌忙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从一个小窟窿里蹦了进来,恰好落在了我的脚边。这个小东西大概只有一个西瓜那么大,四肢和脑袋都蜷缩在皮毛下,只露出了几个毛茸茸的突起,分不清脑袋、爪子和尾巴。就像一只可爱的小京巴狗。 这个萌物的出现,和周围激烈的战斗场面实在有些违和,让我一时间不禁有些出戏了,甚至想要抱起这个小玩意儿摸一摸。 可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只听“呼”的一声,眼前的小毛球忽然舒展开来,瞬间膨胀成了一个两米多高的,张牙舞爪的大怪物,它浑身长满了黏糊糊的恶心的触手,外形像是一只巨大的乌贼,只是周身长满了白色的毛发。怪物张开了大嘴,“哗啦”一下喷射出了大量绿色的黏液,全都喷溅到了我的机甲上,我想要后退,可是双腿不听使唤,我笨拙地仰面摔倒在了地上。我听到了自己的机甲上发出了一片“滋滋”的声音,腾起了滚滚的浓烟。 我的机甲已经被严重腐蚀,变成了一个沉重的金属枷锁,让我全身动弹不得。 很快,我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怪物将触手刺进了我的胸膛。这一刻,我忽然间明白,这场战斗对于霍将军而言究竟有何特别之处——或许这正是让他离开这个世界的一场战斗。正是因为在此战中身受重创,无法得到救治,所以霍将军才会让自己的灵魂进入低一层的虚拟世界,以延长生命。 这倒和我以前借用过的那些身体不同。以前那些躯体的主人,都是因为得了末日症,才离开他们自己的世界的。 怪物疯狂地扭动它的触手,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脏被搅成一团,一阵真切而难以形容的剧痛从我的胸口爆发,迅速涌至我全身的每一个部位。 “啊!”我无法承受这股剧痛,猛烈地挣扎着,竟然挣脱了机甲的束缚,猛地跳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霍将军,你醒过来就没事了!”有两双手用力按住了我的肩膀,有好几个声音在乱糟糟地安慰着我。我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高大的怪物消失了,闪耀的火光也全都消失了,我离开了战场,静静地躺在一间银色的小房间里。我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我意识到梦境已经结束了,我正式来到了这一层的世界,从这一刻开始,我的身份就是“霍将军”。 我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扭头向四周打量了一番。此刻,我身穿着一套单薄的白色棉布衣裤,躺在一张银色的金属床上,房间的四壁都是银色的,装饰风格梦幻而充满科技感,这一点让我意识到,此时的我依然没有离开梦境中的那座银色高塔。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一大群人正围在我的周围,他们脸上的神情满是关切,这让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还记得在火星上醒来的那一次,我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情况,就差点被旷工们砸断双腿。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张无比熟悉而亲切的脸庞,和叶小维一模一样的五官和轮廓,只是气质冷硬坚毅得像一块钢铁。那是我的守护神,狄安娜。 太好了,狄安娜在我的身边。只要醒来的时候,狄安娜在我的身旁,一切都会平安顺利。 在狄安娜的身后,一个穿着一套灰色西装的中年人远远站在一旁,他身形消瘦,面容虽然有几分苍老,但是仍然可以看得出来,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大帅哥,而且气度不凡,儒雅中又带有几分刚毅狠绝,还有几分神秘。让我感到惊奇的是,中年人戴着一副很古老的眼镜,即使是在我自己生活的世界里,那个相对落后的时代,都已经没有什么人戴眼镜了,连眼睛都可以随便替换了,近视、远视、弱视什么的,就像感冒一样,是吃点药片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中年人的脸庞看起来有几分熟悉,我盯着他望了两秒钟,终于想起来了,在刚才的梦境中,每一次召开战略会议的时候,就是这个中年人在主持。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中年人应该就是这座高塔的管理者,俞正帆会长。除此以外,我就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会的会长。 “嘿嘿,霍将军,你真的醒过来了,我还以为再也没有人愿意陪老汉看电影了呢。”一个粗豪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和观察,一只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毫无防备的我差点被拍趴下了。说话的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一头曲卷的白色长发,满脸花白的大胡子,挺着一个大啤酒肚子,若不是穿着不太搭的军装,看打扮还真像是一个老派的艺术家。 “老汤姆,你别在这儿疯言疯语的了,将军哪有时间陪你瞎胡闹。” “是啊,你别整天就知道看书看电影,现在战事那么紧张,指不定哪天就为创世塔捐躯了,也就你还有心情鼓捣那些老古董。” 说话的是两个壮实的年轻小伙子,一个身材高大,却长着一张圆圆的可爱的娃娃脸,另一个身材矮小了许多,长了一张轮廓分明的,颇有男子汉气概的国字脸。从他们的谈话里,我知道了这座巨塔,有着一个颇为霸气的名字——创世塔。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霍将军刚刚从冬眠中醒来,你们这样吵吵嚷嚷的,会影响他恢复记忆的。”俞会长说话不紧不慢,轻声细气的,可是却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老汤姆和两个小伙子都乖乖都闭上了嘴巴。 俞会长转过身来,小声问我:“霍将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想起来我们是谁吗?” 我摇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我只记得你是俞正帆会长,其他的都想不起来了。” 当然,我不能告诉他我认识狄安娜,事实上我也并不知道,狄安娜此时在这座高塔内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不会吧,你连你的老兄弟也想不起来了?”老汤姆不满地嘟囔着,撅着嘴,活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俞会长横了他一眼,老汤姆赶紧立正站好,闭上了嘴巴,憨憨地一笑,对着嘴巴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手势。 俞会长对我安慰道:“没有关系,霍将军,你虽然冬眠的时间不长,但是神经系统受到过严重的损伤,暂时性的失忆是正常的。——老汤姆,小张小陈,你们带霍将军回他的房间好好休养一下吧。” 三个战士将我从床上扶了起来。从我醒来到现在,狄安娜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我连连冲她使眼色,暗示她一有机会就来找我,把这里的情况给我介绍清楚。可是狄安娜就好像没看到一样,一直静静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俞会长很贴心地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等霍将军记忆恢复了,你们直接通知狄安娜使者就好,狄安娜使者有很重要的计划要和霍将军商量。” 狄安娜使者。俞会长知道狄安娜的名字,狄安娜在这里的身份是一个使者。 可是等等——等我恢复了记忆,再通知狄安娜使者?不能先让狄安娜过来帮助我“恢复记忆”吗? 三个战士护卫着我,朝我的住处走去,俞会长和狄安娜也跟在我们的身后,离开了房间。走出了没多远,就听到后面有人在慌慌张张地向俞会长报告:“俞会长,敌人又发起了一波进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俞会长平静地说:“慌什么。这只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发起大规模进攻的。通知守塔的战士们,只需开启最外一层的防护罩,把其他的防护罩全都关闭,以节省能量,使用高能离子炮射杀所有冲击防护罩的敌人……” 第2章、基因解放者(上) 高塔内部空间很大,我原本以为得走上一阵子,可是老汤姆三人带着我走了不到10秒钟就停了下来,这趟旅程可比我想象的短暂得多,我原本还打算借机好好了解一下这座高塔。 高塔最外面的一层是厚厚的金属墙壁,塔内所有的重型武器和主要的防护设备都安置在这里。墙壁的内侧,是一圈20米宽的圆形过道,过道的里面是7层排列成圆圈的房间,结构有点类似古罗马斗兽场,所有房间由数十条纵深的笔直过道连接起来。而在这7层房间的里面,塔内绝大部分的空间,却只有一块圆形的广场,而广场的上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广场的地面光滑如镜,站在上面,就好像站在结了冰的湖面上一样。 奇了怪了,这样也太浪费空间了吧,高塔里那么多的战士和管理人员,他们平时住在什么地方呢?塔内的物资装备又存放在什么地方呢?这座高塔,到底是为什么而修建的呢? 站在广场上,我的心里正充满着疑惑,忽然我感觉到脚底下传来了一阵细微的波动,我低头一看,才发现片刻前还光滑如镜的广场表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无数细微的颗粒,还在微微浮动,就好似一片银色的沙漠。我满心的好奇,正准备弯下腰好好瞧瞧,忽然间脚底下一空,我所踩的地方猛地向下陷落。 流沙!我陷进了流沙里! 由于我的脑子恰好联想到了沙漠,慌乱之间,我的脑海居然第一时间冒出了这么一个荒诞的念头。我毫无准备,一把抱住了离我最近的老汤姆,吓得哇哇大叫。 然而,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不到一秒的时间,我就停止了坠落,双脚踏踏实实地踩在了实地上,一时间我还以为刚才那一瞬的坠落只是幻觉。当然,那肯定不是什么幻觉,因为就在这一秒的时间里,我和老汤姆三人已经神奇地出现在了一间整洁雅致的卧室里。卧室的面积不是很大,干净得有些吓人,一丝丝的尘埃都看不到,没有多少家具,只有一张床、一张茶几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许多霍将军——也就是现在的我——的相片。 “霍将军,你……你没事吧?”老汤姆惊诧地瞪着我,神情就好像是见了鬼似的。我醒过神来,这时候才想起,我的双手还在紧紧地抱着老汤姆的胳膊,活像一个看恐怖电影时受到了惊吓的小女友。我慌忙松开了手,尴尬地“嘿嘿”傻笑。 “没事,我没事。——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忽然间就到这里了?” “什么……什么地方?”老汤姆一脸的茫然,似乎没能够理解我的问题。 “我的意思是,我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刚才在那广场上……那是电梯在下行吗?怎么就那么快?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把我吓一大跳。——不好意思,我现在实在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里是沙居呀。”不知道老汤姆的脑袋是不是慢半拍,我问起了第二个问题,他才好像终于醒过神来了似的,回答起了我的第一个问题。 “什么是沙居?”我干脆顺着老汤姆的回答向下追问。 “什么是沙居……”老汤姆咧着嘴,为难地挠了挠脑袋,好像一时间不知道该要怎么回答,他转过脸来,望了望一旁娃娃脸的警卫,干脆把问题丢给了他,“小张,你来给霍将军解释一下,什么是沙居。” “沙居,就是……”小张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似乎也没有想好该怎么来解释,于是又转过脸去,望了望一旁的国字脸的警卫小陈。 小陈思考了片刻,忽然做出了一个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的举动——他弯腰敲了敲身旁的茶几,对着茶几说:“来点饮料吧,两杯红茶,两杯橙汁,稍稍加热一下。” 小陈话音刚落,片刻前发生在那片广场上的事情再次出现了,平滑的茶几表面冒出了无数细微的银色颗粒,这些银色金属颗粒,仿佛数不清的细小的虫子,迅速聚拢在一起,堆砌起了四个拳头大小的圆球,就好像沙漠上被狂风刮起了四个沙丘。然后,这些颗粒很快相互融合在了一起,茶几的表面重新恢复了平滑,只是茶几上多出了四只透明高脚杯,两只杯子里装着红茶,另外的两只杯子里装着橙汁。 小陈端起一杯橙汁递给了我,得意地一笑,说:“这就是沙居。” 小陈的举动,似乎启发到了小张,小张进一步解释说:“沙居,是一种高科技的建筑形式,能够最充分地利用空间和节省时间。比方说,到了夜里,大部分的战士都要休息了,他们就会陆续进入沙居,在战士们进入睡眠后,他们住所的面积就会被压缩到最小,只有一张床和很小的伸展手脚的空间;但是如果战士们半夜醒来,想要上厕所,那么他们的整间卧室和卫生间就会出现在沙居里;如果战士上完了厕所,肚子又饿了,就可以命令沙居,显现出他们的厨房和储存食物的冷藏室。” 小张的解释不算很清楚,不过我穿越了好几个世界,见识过太多匪夷所思的科技,已经有了经验,稍加思索,我很快就理解了小张的话。所谓“沙居”,倒是有点像魔幻故事里的“有求必应屋”,只不过是以科学的方式来实现。沙居,就好像是一座由无数个超微型智能纳米机器人堆砌而成的巨塔,形态可依照需求任意变幻,沙居里所有的房间,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以节省空间。 沙居里所谓的“房间”,可能只是一堆数据指令,我的住所就在沙居的内部,可是并没有固定的位置,只要我有需要,房间就会出现在距离我最近的位置——除非这个位置已经被其他人占用。 我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老汤姆点点头,说:“对,基本上是这样吧。塔里的各种物资装备,全都储藏在沙居内部,非常方便,就好像一口拥有魔力的深井,你可以把财产随意丢进井里,在你需要的时候,东西会自动从井口浮出来。”说到这里,老汤姆停顿了一下,又神秘兮兮地补充了一句,“很多人猜测,通天仪可能就隐藏在沙居里,只是保密级别很高,只有像俞会长这样的高层管理人员才能接触到。” “通天仪?那又是什么东西?” 老汤姆又睁大了眼睛,惊诧地瞪着我:“不会吧,霍将军,你连通天仪都不记得了?” 我不耐烦地摆摆手,说:“是的,是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说给我听听,也许可以帮助我恢复记忆。” 小陈接过了话题,解释道:“通天仪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恐怕全世界也没有几个人清楚。它是塔内最核心的机密,这座巨塔就是为了守护通天仪才修建的,所以创世塔才有一个别名,叫做‘通天塔’……” 通天塔,这个名字听起来可熟悉多了。在我原本生活的那个世界里,通天塔是一座神话传说里的高塔。传说古代的人类为了登上天堂,通力合作,兴建通天塔。天神为了阻止人类,施展神力,让世界各地的人类开始使用不同的语言,人类的内部由此开始出现分歧与隔阂,修建通天塔的计划最终失败。 不知道这两个通天塔,是否有所关联。 小陈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自从创世委员会的存在被公开之后,世人一直在不停揣测通天仪的实际功能,出现了不少或像模像样,或荒诞可笑的理论。据称,有科学家发现,通天仪能够发射出一种神秘的能量,可以将整个太阳系所有人类的灵魂连接在一起。这是最广为世人所接受的一种说法。然而,也是因为这种说法,通天塔才招致了基因解放者的围攻。” 听到一半,我已经是满头的雾水,不停地揉按着太阳穴。创世委员会?基因解放者?怎么又蹦出来两个新词?我感到头痛不已。这个世界的情况,看来有几分复杂呀。 小陈看到了我迷惑的神情,沮丧地说:“将军,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汤姆忽然两眼一亮,说:“对了,霍将军,我记得你以前每天有写日记的习惯,你不如把日记翻出来看看,或许可以帮助你恢复记忆。要是光靠我们这三张笨嘴来讲述,还真不知道要折腾到猴年马月啊。” 日记,有日记吗?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怎么不早说呢,我也不愿意像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坐在这里听你们这几个差劲的“老师”讲课啊。 只是—— “我的日记放在什么地方呢?我不记得了。” 老汤姆笑着说:“当然是放在沙居里了。不过这么私密的东西,只有你自己能够找出来,我们可帮不了你。” 我明白了老汤姆的意思,伸手敲了敲面前的茶几,说:“劳烦一下,请帮忙找找我的日记。” 我客气的语气,惹得老汤姆三人一阵发笑。我懒得理会他们。茶几上浮现出了一块触摸式的屏幕,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还有一个功能框,大意是让我选择日记显现的形式,具体形式有立体影像、平面影像、有声日记、传统笔记本形式等等几种。我选择了“传统笔记本形式”,茶几上随即冒出了厚厚一摞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小张和小陈很识趣地起身向我告辞。小张说:“将军,我们就守在门外,有什么需要,就喊一声,我们马上进来。” 我微笑着点点头。 神经大条的老汤姆还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挺着大肚子,捧着一杯红茶细细品尝着,一副很像享受的表情。小陈走过去,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走了,将军要休息了,还赖在这儿干什么。” “走就走,你踢我干吗?”老汤姆瞪了小陈一样,不情不愿放下茶杯站了起来,“霍将军,忙完了记得来找我啊,这一阵子我可找到了不少经典的老片子,就等着和将军一起欣赏。” “行了,走吧走吧,将军没时间陪你鼓捣那些老古董。”小张和小陈几乎是架着老汤姆,三人很随意地朝一面墙壁走过去,墙壁上随即出现了一扇大门,门的那边一间客厅模样的房间。三人走进了客厅,大门很快便消失了。 终于清静了。 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拿起了第一本日记,细细翻看了起来。 第3章、基因解放者(下) 沙居里的环境可以任意变幻,让人感到无比舒适。接下来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就那么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地研读这一摞日记。经过了几个小时的研究,我终于对此刻身处的这个时代,对自己眼下的处境,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这原本应该是一个最完美的时代。 这个世界的发展历程,与我所途经的前面的四个世界,都有许多相似之处,地球的陆地也曾被滔天的洪水所淹没,人类文明濒临崩溃。在大洪水时代之后,人类奋战了数千年,不断在灭绝的边缘挣扎求生,一步步战胜了无数的宿敌:疾病、战争、自然灾害、能源危机…… 终于,人类建立起了一个空前强盛和文明的星际社会——太阳系联盟。太阳系所有的固态星球上,都建立起了人类的星际殖民地,人类的足迹正向着太阳系以外的区域延伸。而星际航行技术的发展与成熟,同时也解决了从工业革命之后就一直困扰人类的能源问题,人类从各大星球上开采和囤积了大量的he-3矿产,并发展了成熟的可控核聚变技术,对太阳能的利用也到达了顶峰,人类获取的能源,足够使用一千年以上。 与此同时,医学家们战胜了除末日症以外的所有疾病,人类的平均寿命超过了200岁。 政治家和社会学家们建立起了完善的社会制度,给予了太阳系联盟每一个成员充足的生存保障,让每一个人类都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富足的资源和完善的制度,让社会氛围变得空前的平和与宽容,各大移民星球不断裁减军队,在绝大部分的地区,死刑都已被废除,所有刑罚的判决变得极为谨慎,对罪犯的处理也基本以教育、引导和救赎为主。 而作恶多端的基因解放者组织,却恰恰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诞生的。 在人类向太空移民的过程,由于前期缺乏经验,或是因为种种的意外,许多的太空开拓人员遭受到了宇宙射线的辐射,产生了基因变异。其后,经过了长久的艰难的生存考验,那些拥有重大的基因缺陷的变异人都被淘汰掉了,剩下的变异人,大多是一些拥有惊人能力的超能力者,如同科幻电影里的超级英雄。越来越多的普通人类,对此又是嫉妒又是羡慕,渴望着能够进行主动的基因改造来获取超能力。只是,在星际移民时代的早期,基因改造是被联盟政府严令禁止的。 后来,随着时代不断变迁,基因改造技术不断成熟。同时,人类在太空中的脚步越走越远,身处的环境越来越恶劣,各类工程越来越浩大,各种机器体积越来越庞大,运转速度越来越快,普通的人类生活在其中,显得越来越渺小和脆弱,随随便便的一次意外事故,就可能夺走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每一次发生重大的意外事故,幸存者往往都是一些拥有超凡能力的变异人,这一点深深刺激到了全人类的神经。在社会氛围越来越自由宽容的大背景下,联盟政府终于做出了让步,允许普通人运用指定的几项最成熟安全的基因改造技术,来增强体质。 然而,这个先例一开,就再也止不住了,就好像在暴雨连绵的天气里挖开了河堤,储蓄得满满的河水不顾一切地奔腾而过,摧毁沿途的一切。越拉越多的人类加入到了基因改造的行列当中,编纂和收集基因,进行各种匪夷所思的基因改造试验,成为了这伙人最大的兴趣爱好,引发了无数的社会和伦理问题。 为了尽快遏制住这股不正之风,联盟政府及时成立了基因管理局,要求所有进行基因改造的人类,都必须提前到基因管理局进行登记和审核,每一项全新的基因改造技术,在投入实际应用之前,都必须接受长期的研究、观察和讨论。为了确保这些政策能够得到顺利推行,基因管理局还配备了比较强大的军队,这在当时的社会环境,实属罕见。 霍锋少将,也就是现在的我,年轻的时候,便是隶属于基因管理局的特种部队军官,也就是在那个时期,霍锋遇到了在基因管理局工作的初恋女友,度过了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然而,在当时的社会氛围下,基因管理局对武力的使用是十分谨慎的,而痴迷于基因改造的人群,行为却日益疯狂,管理局的工作举步维艰。 物质的富足和科技的高度发达,让人们的各种欲望都能轻易得到满足,在这个时候兴起的基因改造活动,几乎成为了一种全新的毒品,拥有着空前的威力和吸引力,流毒无穷。“吸毒者”们一面对基因管理局的工作没完没了地抗议和投诉——这在当时几乎成为了一种流行风尚——,一面无视管理局的存在,私下集结,成立了“基因解放者”的组织,自顾自进行着各类疯狂的基因改造活动。 毫无限制的基因改造行为,让基因解放者的成员往往拥有着惊人的战斗力,和迥异于常人的变态心理。基因管理者在工作中,时常遭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残酷伤害,却难以获得理解和支持,凶犯往往得以逍遥法外。 霍锋亲眼目睹着这一切的不公,内心的愤怒慢慢聚集着。 这样的愤怒,在后来举世震惊的“虫王案”里,达到了顶峰。 虫王,原本是巨兽建材集团创始人唯一的孙子,集团的第三任总裁,这个时代最富有和最长寿的人之一,同时也是一个狂热的基因改造爱好者。据称,虫王已经在世上存活了500年以上,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他不断修改自己的基因,他的基因,仿佛一件打满了补丁的旧衣裳,补丁上又覆盖着补丁。频繁的基因改造,让虫王的外貌不断发生变化,他拥有了许许多多的绰号,让世人都遗忘了他原本真实的姓名。 然而,再疯狂的行为,也难以逆转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在400多岁的时候,虫王的基因已经被修改得一塌糊涂,他的躯体已经残破到无法修复,就好比一个使用太久的电脑系统,积满了垃圾和漏洞,难以运行,濒临崩溃。可是虫王不愿舍弃他的财富,仍然舍不得就这样死去,他花重金召集了基因解放者组织里最疯狂和博学的基因专家,请求他们设法让他获得永生,或至少延续他的生命。 最终,他们成功地找到了方法——至少他们自己是这样认为的。虫王和他的助手们,使用蚯蚓、蜜蜂、蝗虫、太岁等几种生物的基因,培育出了一种名叫多罗虫的奇特生物。多罗虫没有性别,却能使用卵生的方式进行繁殖,并且能够将全部的记忆遗传给下一代。虫王和他的助手们相信,如果让虫王获得多罗虫的繁殖能力,就能够让他繁育出全新的个体,继承他全部的记忆,到时虫王就可以舍弃他旧的躯体,以这样的方式获得新生。 虫王获取了多罗虫大片的基因,植入到了自己的基因里,基本上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虫子——这就是“虫王”这个绰号的由来,这个绰号出现后,就取代了虫王其他所有的称号,成为了他留在了世人心目中最深刻的形象。 然而,虫王和他的助手们都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多罗虫的繁殖能力——当然,这只是世人的推测,也有可能是虫王为了确保自己的重生计划可以成功,刻意无视了这个问题。总之,最后出现的结果就是:虫王生下了数千枚虫卵,成功孵化出了上千个分身,每一个分身都拥有着虫王全部的记忆,他们都认为自己是重生后的虫王,应该继承巨兽集团全部的财产。虫王的上千个分身,在他的豪宅里展开了疯狂的厮杀,可怜虫王请来的基因专家们,全部被卷入了这场混战,丢掉了性命。 这一场残酷的厮杀,激发了隐藏在虫王基因里的兽性,随后大量的分身从虫王的豪宅逃走,沿途又杀害了不少无辜的市民。 两天后,虫王的三百多个分身出现在了一个基因解放者的聚会上,并且再次爆发激烈的矛盾,虫王的分身们在现场兽性大发,大开杀戒,会场内部血流成河。遭到袭击的基因解放者通知了基因管理局,请求管理局派人来解救他们。 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报警的基因解放者隐瞒了现场的情况,只说是会场上出现了纠纷和骚乱,请求管理局派遣相关人员来进行调解和处理。参与集会的基因解放者遭到攻击,请求基因管理局予以救援,却对前来解救他们的工作人员设下了致命的陷阱。十几名基因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包括霍锋的初恋女友在内,赶到会场后,遭到了虫王分身的袭击,全部被残忍杀害,遗体被全部吞食。 这,就是当时震惊了整个太阳系的虫王案。 案件发生后,联盟政府迅速派出特种部队,搜捕了一百多个虫王的分身,并进行了审判。面临公众的谴责和政府部门的制裁,虫王的众多分身忽然团结了起来,动用了集团的资产,请来了最好的律师团为自己辩护,虫王的每一个分身都宣称自己是无辜的,声称自己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与虫王的其他分身只是兄弟关系,自己并没有参与谋杀。 虫王的每一个分身,从躯体到遗传物质都完全相同,很难确定究竟哪些分身参与了这场屠杀,案情因而变得错综复杂。案件拖延了几年,最后居然就不了了之了。 经历了此事,霍锋心灰意冷,离开了基因管理局,申请调到了星际舰队,不久后便离开了太阳系这个伤心的地方,向着宇宙的更深处,不断探索。后来,由于工作出色,霍锋一路被晋升为了少将。 而在太阳系方面,由于虫王案的影响,联盟政府不久便撤销了基因管理局,改由各个殖民星球的政府直接接手基因管理的工作,并且加大了管理的力度,将基因管理列为了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为了争取公众的支持,联盟政府搜集和整理了基因解放者组织的种种罪行,将其公之于众,并且不断宣传。 联盟政府的一系列举措,一定程度上阻止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可是并没能让情况有任何的好转。基因解放者的活动依然猖獗,他们就像是一群被这个温和富足的时代所宠坏的小孩,茫然、骄纵而肆无忌惮,极具破坏力,到处制造麻烦,寻找各种借口来推脱罪责。 而据传可以操纵人类灵魂的通天塔,自然也成为了基因解放者选择的替罪羊,他们声称通天塔操控人类的灵魂,扰乱人们的心智,这才是包括虫王案在内的一系列悲剧的罪魁祸首。基因解放者组织成员,在通天塔的周围聚集和抗议,随后还对高塔进行了冲击和破坏。然而这一次,情况与以往有一点点的不同:通天塔的管理者,传说已拥有上万年历史的创世委员会,可没有宠溺“坏小孩”的传统。 第4章、通天塔的秘密 创世委员会一直都是一个非常神秘的组织,据说已经存在了上万年,它存在的使命就是守护比委员会本身更加神秘的通天仪。 为了更好地完成这一使命,创世委员会行事向来以低调为原则,除了和历届太阳系联盟政府(前身为地球联合政府)的几个最高层领导保持联系,以求在关键时刻能够得到政府的理解和帮助,委员会基本上从不和外界接触,因而它的存在,一直不为世人所知。 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了三百多年前。 通天仪的体积不小,创世委员会的成员数量也不少,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人类的视线触及到了世界的各个角落,要隐藏通天仪和整个委员会的存在,变得越来越困难了。委员会的高层管理者经过商量后,决定公开创世委员会的存在,并在联盟政府的支持下,招募了强大的军队,修建起了军事堡垒一般的通天塔,公开守护着通天仪。 自从创世委员会出现在了公众的视线里,关于通天仪实际功能的猜测,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其中有一种最流行的说法,认为通天仪可以辐射出一种很特殊的能量波,可以连接太阳系所有人类的大脑,连尚未出生的婴儿都不例外。这一点,倒很像是大洪水时代之前的手机信号塔,而与信号塔不同的是,通天塔连接的不是什么移动通讯设备,而是人类的大脑。 这一种说法,由于得到过不少科学家侧面的佐证,所以广为流传,民众的接受度也最高。甚至有传言称在某些特殊的场合,这种理论曾得到过创世委员会内部人员的承认。 不过,这种推测,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回答大家心中的疑问:通天仪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就算它可以辐射出特殊的能量波,连通人类的大脑,那么它将那么多人类的大脑连接起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而一些阴谋论者,在这里找到了很好的发挥空间,他们运用过剩的想象力,编造和发布了一系列骇人听闻的故事,把创世委员会描述成了一个阴谋统治全人类的邪恶组织,而通天仪就是他们实现这个阴谋的工具。他们认为,通天仪可以侵入人们的大脑,监视人们的思想,窃取所有人类大脑里的秘密,甚至可以像遥控器一样操控人们的思维,进而将整个人类文明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样的一些理论,在民众当中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很多人要求联盟政府介入此事,强制让创世委员会公开有关通天塔和通天仪的全部资料。然而,日益软弱的联盟政府,在这件事情上却表现出了少有的强硬,只是一再回应,称创世委员会保守的机密,关乎整个人类文明的生死存亡,为防止被坏人趁虚而入,不能予以公开。 不久后,虫王案爆发,为了抵制联合政府的制裁,基因解放者组织开始频繁活动,到处进行破坏,并寻找各种借口来推脱罪责,企图以这种强硬和耍赖的态度,逼迫联盟政府做出让步。而创世委员会,自然也成为了基因解放者选中的目标,基因解放者组织发布了声明,声称通天仪是一个祸害全人类的巨大的污染源,它辐射出的能量波致使大量“无辜的群众”神经错乱,这才导致了近来一系列的骚乱和惨剧,创世委员会是这一切是罪魁祸首。 随后,基因解放者组织了一批成员,聚集在通天塔的周围,进行示威和抗议,接着又使用了武力,对高塔发起了冲击,试图闯入塔内。然而这一次,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守塔战士在再三警告无效后,直接开火,将入侵者全部击毙。 这次的事件,在整个太阳系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其受关注程度,只有十多年前的虫王案可与之相比。基因解放者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抗议活动,要求联盟政府严惩“凶徒”,拆除通天塔。然而,创世委员会可是得到了联盟政府批准,拥有最高保密级别的军事机构,联盟政府态度强硬地回绝了基因解放者的要求,反而勒令基因解放者组织必须立刻解散,不得再生事端。联盟政府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藉由此事,来教育“被时代宠坏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底线是不能触碰的,总有一些地方,让你必须保持一颗敬畏之心,玩火、玩水、玩电、玩通天塔,等于是在玩儿命。 当然,联盟政府的命令也只是一纸空文,起不了什么作用,基因解放者置若罔闻,并决定自行来解决这个问题,他们组织起了一支武装力量,对通天塔进行了围攻。而创世委员会方面,也保持了一贯的作风,对入侵者予以毫不留情的打击。 事情越闹越大,整个太阳系的基因解放者组织成员都把创世委员会当做了最大的敌人,他们聚集在了一起,将通天塔团团围住,对高塔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许多蛰伏已久,早已经不甘寂寞的势力也纷纷冒了出来,趟进了这趟浑水,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就这样爆发了。 基因解放者的武装力量越来越强大了,他们不知道从什么渠道获取了大批的重型武器,足以击穿世界上最坚固的防护罩。创世委员会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如同浓浓的黑云压在头顶上,他们只能向联盟政府求援。可是在这样一个和平安宁的年代,没有哪一个政府机构愿意卷入到这样的暴力事件中来,如果可以,他们宁愿将正在爆发冲突的这一片区域,从宇宙中删除掉。软弱的联盟政府只是在口头上表示了对创世委员会的支持,并且“大力号召社会各界行动起来,共同打击胡作非为的基因解放者组织”。 然而很遗憾的是,“社会各界”对这种抛头颅、洒热血的活儿,明显没有太高的热情。反倒是早已经远离太阳系的霍锋,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从部属中招募了一批志愿者,火速赶回地球,参加了保卫通天塔的战斗。 小张和小陈,都是霍锋从星际舰队带来的老部下,两人都是跟随了霍锋多年的警卫员,三人感情非常深厚。 而老汤姆则是俞会长安排给霍锋,专门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助理。老汤姆的身份非常神秘,大家只知道他是俞会长的老朋友,是俞会长带入通天塔的,可是没有人知道他从前的经历,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来自什么地方。老汤姆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时代,对于这个时代许多常见的科技和生活常识都不太了解,反而对书籍和电影这些古老的艺术十分着迷。老汤姆的脑袋有些毛病,做事糊里糊涂的,容易脱线,可是他性格乐天知足,总是乐呵呵的,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感到烦恼。霍锋很喜欢老汤姆的性格,来到通天塔后,他很快和老汤姆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在战斗之余,霍锋很喜欢陪老汤姆一起欣赏老电影,老汤姆因而也总是黏着霍锋。 霍锋进入通天塔的时间不久,但是威望极高,他拥有很高的军事才能,指挥守塔的战士们,粉碎了基因解放者们几十次的进攻,化解了创世委员会的燃眉之急。俞会长对霍锋非常得器重和感激。 然而,凭借霍锋一人的力量,终究难以扭转大局,基因解放者屡次遭到挫败,可是他们的力量不但没有衰减,反倒在不断壮大,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先进武器。面对敌人一次比一次凶猛的攻势,霍锋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终于,在大约两年前的一次战斗中,基因解放者击破了通天塔全部的七层防护罩,闯入了塔内。战斗中,霍锋被虫王的一个分身(虫王案过后,虫王的分身们并没有就此停止基因改造,他的众多分身逐渐演化成了一个不同于人类的全新种族)刺中了胸膛,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的内脏被搅成了一团,体内被注入了大量的神经毒素,全身的神经系统都受到了严重损伤。 塔内的医师们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可是要真正治愈他的伤势,只能使用违法的基因改造手段。然而霍锋得知这一情况后,拒绝接受非法的基因改造,他宁可放弃生命,也不愿沦为和他的敌人们一样的货色…… 后面的事情,霍锋的日记就没有了记载,不过我大概也能猜到:为了感谢霍锋的帮助,俞会长发挥了他的人脉,让霍锋的灵魂进入了第四层的虚拟世界,来延长他的生命。后来,第四层虚拟世界里的溯流者组织找到了霍锋,说服他成为了志愿者,将他的躯体借给了我,再后来,我就以霍锋的身份来到了这里。 看到了日记最后的部分,我的心里忍不住冒出了一个疑问:既然早在两年前,霍锋被刺伤的时候,基因解放者就已经闯入了通天塔,那么为什么到现在,这场战斗还在继续呢?当时,创世委员会是依靠什么样的力量将入侵的基因解放者驱逐出去的呢?后来又是怎样支撑了两年之久呢? 我关上了日记本,又调出了一部电脑,想要查找一下资料,解开心中的疑惑。可是,因为不得要领,翻找了好半天,也没有找出答案。 不过,我倒是意外发现了另一件有趣的事情:我此刻身处的沙居,是由一种很奇特的纳米材料制成,这种材料拥有一个非常诗意的名字——聚流沙。而聚流沙的诞生,居然和我曾经接触过的能量编程学有着很大的关系! 能量编程学,要点在于设计出可以脱离载体而单独稳定存在的能量体,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大大减少能量的耗损,同时摆脱了载体的束缚,各种能量体的神奇特性得以展现无遗。然而,这门学科发展到了巅峰,却开始出现了瓶颈,随后又开始回归传统。随着纳米技术的快速发展,各种新型的纳米材料不断涌现,一些能量编程师发现,使用某些纳米材料作为载体,可以让能量变得更加易于控制,让能量的编排设计变得容易,而能量体的特性却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于是,能量编程师与材料学家们共同研究,不断改进,终于制造出了完美的能量载体——聚流沙。 聚流沙被称为“万能显影剂”,在真空的环境里,它是一种类似于水银的银色液体,然而只要吸收了特定的能量波,它几乎可以幻化成任何的形态。聚流沙可以显现出世界上所有的色彩,它可以变成像棉花一样柔软的纤维,也可以变得比钢铁更加坚硬…… 聚流沙的出现,几乎终结了能量编程学这门神奇的学科。 而当初主持研制出聚流沙的科学家,就是巨兽集团的创始人,虫王的爷爷。巨兽集团因为研制出了聚流沙,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公司,一跃成为了太阳系最大的商业集团之一。 虫王案过后,巨兽集团被月球上的一个大财团收购,而虫王则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基因解放者组织的活动当中,成为了组织里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 而作为收购巨兽集团的代价,月球大财团一直在背地里偷偷支持着基因解放者的各种活动。 看完了这些资料,对于这个世界里的情况,我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我又在资料库里翻看了一阵子,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疲倦一阵阵地袭来,于是我关上电脑,爬到了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第5章、棋子 这大概是我这一辈子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这应该是沙居的功劳,除非主人提前进行了特殊的设置,否则沙居会尽量让住在里面的人感到舒适。聚流沙可是一种合金材料,真没有想到,一间完全由合金制成的房间可以让人舒服到这种程度。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那一刻,感觉自己仿佛躺在了马尔代夫的沙滩上,被柔和的阳光、凉爽的海水、细细的白沙所包围。我静静躺在床上,不愿睁开眼睛,不愿动弹,太舒服了呀。要是时光能够停顿在这一刻,那该是多么惬意。 可是这一份惬意,没有持续太久,我忽然感到背部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一阵强大的电流从我的身体里流过,随后一片沙土砸落在了我的脸上,砸得我面颊生痛。见鬼,怎么回事!我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连连挥手,拂去脸上的沙土。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摸到,我的脸上干干净净的,并没有沙土,麻木和疼痛的感觉都消失了,我一个人静静坐在床上,房间里没有别人,我的床依然干净舒适。 怎么回事,难道刚才的感觉是幻觉吗? 我疑惑地挠挠脑袋,赖床的好兴致都被破坏了。我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下来,调出了卫生间,洗漱完毕,然后点了一份丰盛的早餐,一个人慢悠悠地享用。 我忽然感到有些落寞和生气,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超过了24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独处,可是狄安娜到现在还没有来找我,她明明就在这里。这个世界里的溯流川在什么地方?狄安娜为什么还不来带我离开,继续我的溯流任务?早一点出发,就可以早一点到达现实的世界,早一点见到穿行者,完成我的使命。然后,我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唤醒小维。 小维,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她,我是不是已经离她越来越遥远了? 我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才吃完了早餐,狄安娜仍然没有出现。我决定出去走走看看。 我走到了一面墙壁的跟前,墙上自动出现了一扇大门,门的外面是一条又长又宽的走廊,和一般的大楼里没有什么区别。我走出了一段距离,忽然感到脚底下传来了一阵波动,那感觉就好像我正站在一堆活的甲壳虫身上,两旁原本光滑如镜的金属墙壁,忽然间冒出了许多的疙瘩和窟窿,仿佛沙漠中被风化了千年的残垣断壁,我看到有点点银色的细沙从我眼前掉落。那一瞬间,我以为周围的沙居就要崩塌了。可是我错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眨眼的功夫,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我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前面传来了粗重的喘息声,似乎有人受伤了。我跨过了走廊的一个拐角,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两个身形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其中的一人仰面躺在地上,离我不到两米远,他浑身满是浓密的黑色毛发,长着一颗黑熊的脑袋,长长的尖牙从嘴里咧出来,面目十分狰狞,一看就知道是基因解放者的成员。“黑熊怪”的右手臂戴着一副圆筒状的机器,像一枚火箭炮,还在“滋滋”冒着电光,他的腰部有一个巨大的伤口,几乎将他的身体撕裂成两半,暗红色的污血从伤口里不断流出,然后迅速渗入到地板里,消失不见,地板依旧光滑闪亮。 另一人身穿着一套厚重的机甲,看形制是专属于守塔战士的,机甲严重变形,似乎遭受过猛烈的撞击,胸口处的护甲被撕裂,碎片扎进了机甲战士的胸口,流出的血将机甲的表面染红了一大片。机甲战士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粗重的喘息声就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我壮着胆子上前两步,看清了那战士的面容,居然是我的警卫员,不久前还在和我闲聊的小陈! “将军,你……”小陈看到了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痛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片。我慌忙上前扶住了他。 小陈忍住了剧痛,惊讶地问我:“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我愣了一愣,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不在这里,那应该在什么地方? “我才刚刚醒过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天深夜里,就在将军休息后不多久,基因解放者对高塔发起了一轮强攻。他们不知道从哪里获取了一批超重型的反物质大炮,对着高塔一连轰击了几个小时,一度将通天塔的七层防护罩全部击穿,一群怪物趁乱闯进了塔内。战士们搜寻和激战了几个小时,也不知道有没有将入侵的敌人肃清。”说到这里,小陈担忧地望了我两眼,“将军,现在周围可能还有隐藏的敌人,你穿成这样太危险了,我找一套机甲给你穿上吧。” 说完,小陈对着一旁的墙壁,念了几句咒语似的口令,墙上出现了一扇高大雄壮的金色大门,门上有一个盾牌形状的密码盘。小陈对着密码盘好一阵子鼓捣,金色大门才轰然开启,大门后的空间并不太大,整齐地摆放着两排威风凛凛的战斗机甲。小陈挑选了一件深蓝色的机甲,一边帮我穿上,一边不解地问我:“将军,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还在这里睡觉呢?你应该在塔顶的指挥中心,和俞会长他们一起指挥战斗才对呀。” 我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没有人通知我啊,我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要不是碰到了你,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什么?真是岂有此理!”小陈猛地跳了起来,冷不丁的把我吓了一大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俞会长居然都没有派人来通知你!想当初,将军你率领一队兄弟,万里迢迢赶来帮助他们守塔,现在兄弟们大多牺牲了,我们被利用得差不多了,就把我们当成外人了!” “冷静点,兄弟你冷静点,你看你的伤口又流血了!”我慌忙拉住了小陈的手,我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俞会长没有通知我,肯定有他的原因。我的记忆还没有恢复,就算知道了情况,去了指挥中心,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瞎捣乱,瞎操心嘛。” “可是俞会长怎么知道您有没有恢复记忆呢?他起码应该表现出对将军应有的尊重!若不是您出色的指挥,这座通天塔两年前就被毁掉了!这些忘恩负义的人,他们怎么敢!”小陈越说越是气愤,胸前的伤口又开始喷血了,已经没有多少血色的脸扭成一团。 “别激动,别激动,我……并不介意呀。” “不行,我得去向俞会长问个清楚!”小陈不顾自己的伤势,激动地转过身,一瘸一拐地朝指挥中心的方向飞去走去,看来他的腿也受了伤。 “不,别去,停下!站住,这是我的命令!” 我大吼了一声,小陈才终于不情不愿地停下了脚步,可是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我头痛不已,这小子像是吃了一斤的兴奋剂似的,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走到他面前,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装模作样地沉声说:“过阵子,我会找机会和俞会长谈谈的,这件事情你不太方便插手。” 小陈沉默了一阵子,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我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小张和老汤姆现在在哪里,怎么没有看到他们?” “昨晚过后,我就没见过老汤姆,我想他可能还窝在自己的宿舍里看电影吧。塔里的事情,他一向也不怎么在意。”小陈稍稍停顿了一下,神情沮丧得几乎要哭出来了,“至于小张……一个小时前我们还在一起并肩作战,然后我们被一群闯入的怪物冲散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好……” “那我们现在赶紧去找他吧。” 小陈点点头,用力拍了拍自己机甲的面罩,想要阻止眼眶里的眼泪流出来。然后,他仰起头,冲前方大喊了一声:“我们要上去!”我们面前的走廊随即扭动了,地面向上拱起,走廊变成一个盘旋向上的螺旋形通道,可是通道表面十分光滑,没有台阶,倒更像是游乐园里的滑梯。小陈拉着我站在了通道的入口处,我们的脚底下立刻浮出了一个很大的金属圆盘,像一只巨大的乌龟,驮着我们,顺着通道向上滑动。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门,我和小陈跨过了大门,离开了沙居,一股浓烈得无法形容的异味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嘴鼻的位置,还好机甲的面罩迅速帮我过滤掉了这股异味,不然我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呕吐起来。我和小陈穿过了七层房间,进入了圆形的过道,那一瞬间,我仿佛是从天堂掉进了地狱,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狼藉画面,让我感觉像是走进了一间星际屠宰场,到处都是各种生物的残肢,有许多还在一下一下地抽搐着,五颜六色的血液喷溅得到处都是,那股异味估计就是这些各色血液的气味。十来个机甲战士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经过一番激战,他们身上的机甲已经不同程度的变形和破损,透过面罩,可以看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血肉模糊。 小陈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他沿着圆形过道一阵小跑,我紧跟在他身后,恰好看到几个医疗机器人抬着小张跑进了沙居里。小张身上的机甲被完全撕裂开,从左肩到左边的臀部,连同左臂的小半边身体已经不见了,医疗机器人用一种浅绿色的面团状的物体糊住了他骇人的伤口,小张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可是只能看到一片浑浊的眼白,他的嘴里在“汩汩”喷着血沫,可是却仍在含混不清地呼喊着:“将军……报仇……报仇啊,将军……” 小陈没有追上去,而是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像一个小孩一般嚎啕不哭了起来。 我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幅清晰的画面。那是在远离太阳系的遥远星空里,一艘庞大的星际飞船缓缓滑过,而一群年轻的船员们正身穿着特制的磁力宇航服,拿着信号枪,小心翼翼地在形状复杂的星舰外壳上移动着。他们正在以信号枪为武器,玩太空真人cs的游戏。磁力宇航服可以让他们在距离星舰500米以内的太空中自由安全地移动,而一旦被信号枪发射出的信息光束击中,磁力宇航服就会自动将中弹者吸入星舰内部,让他失去继续游戏的资格。 这是霍锋少将和他的船员们最爱玩的游戏。为了保障安全和节省能源,这种游戏在平时是严令禁止的。而今天,是小张的生日,也是他加入星际舰队10周年的纪念日,他是星舰上最年轻的船员,大家都很喜欢他。和兄弟们玩一场太空真人cs游戏,这是小张的生日心愿,霍锋将军答应了。 这一场游戏持续了两天一夜,最后只剩下了霍锋、小张和小陈三人,小张和小陈是一队。霍锋是整个星际舰队里出了名的快枪手和神射手,可是那一次,他却故意放水,最后被小张干掉。小张乐得在星舰的外壳上又蹦又跳,还跳起了舞来。 “我们赢了!我打中将军了!风云合璧,天下无敌!” 风云合璧?对了,我想起了,陈青云和张啸风,这是小陈和小张的大名,他们从学生时代就已经相识,搭档多年,合作无间,被船员们称为“风云组合”。 …… 一秒钟的时间里,我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画面,那是霍锋在星际舰队任职的那些年里,和弟兄们之间快乐的回忆。那记忆如此真切,仿佛是我亲身经历的一般,我的心脏紧缩成一团,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好轻轻拍拍小陈的肩膀。 小陈痛哭了半个小时,才停了下来,仿佛已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将军,星舰上跟来的弟兄,都牺牲得差不多了。”小陈的声音透出了浓浓的悲伤和疲惫。 我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如果没有来到这里,一切会是什么样?将军,你有没有想过?” 有没有想过?当然有,就在昨晚翻看霍锋日记的时候。如果没有卷入这场战争,霍锋和他的部下,都能活到200多岁,也许300岁,他们会活得快乐富足,和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人一样。 小陈缓缓转过脸来,用已经哭得通红的双眼,直直地望着我。他没有说话,但是我从他的眼神里已经看出来,他真正想要问的问题是:值得吗? 值得吗?我怎么会知道,我都不知道霍锋为什么要赶回地球,参与这场原本与他并无关联的战斗。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报仇吗?如果只是为了报私仇,他大可独自加入战斗,为何要搭上他部下们的性命呢? 我感到无比的歉疚,就好像我真的要为那么多人的死负责任。我讨厌陷入这样的境地,还不如让我直接面对危险。此刻,我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是的,我可以离开这里,我不是霍锋,这是一场与我无关的战斗。 看到狄安娜从不远处走过,我的脑海里跳出这个念头。很明显,狄安娜刚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她从头到脚,遍体鳞伤,可是我看不清楚她的伤口,因为她的每一道伤口里都有电光迸射出来,在空气中肆意扭动,这让她看起来像一棵在狂风中舞动的柳树。一群巴掌大小的机械修理工正围绕着狄安娜飞舞,像一群歇息在柳树上的麻雀,每一只“麻雀”的身上都燃烧着熊熊的赤色火焰,这让狄安娜看起来炫酷到了极点,仿佛从神话中走来的神祗。 “我会给你一个答复的。——狄安娜!”我随口对小陈丢下了一句承诺,就朝狄安娜追了过去。可是狄安娜却只是回头望了我一眼,冲我微微一点头,便转身继续大步地向前走。 “狄安娜使者,请等一下!”我追上去,凑到狄安娜的耳边小声问,“狄安娜,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地方?” 狄安娜头也不回地回答:“再等等吧,现在战事紧张,我无法分心照顾你。这段时间,你最好呆在沙居里,尽量不要出来,俞会长会派人保护你的。一旦我们赢得了这场战争,我们马上离开……” “赢得这场战争?我没有听错吧?你已经找到了我,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的使命就是保护我,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这个地方?” 狄安娜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脸来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说:“我是溯流者组织的成员,我的使命是保护全部的九层宇宙,保护你只是我的任务的一部分。我两年前就已经来到了这个地方,我已经在这里奋战了两年,这一次,我并不是专为了找你而来的。” 两年前?那不正是霍锋被虫王的分身重创,因而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吗?那一次,基因解放者的成员突破了通天塔的防线,大批的怪物闯入了塔内。恍然间,我明白了,狄安娜来到这里,是为了协助创世委员会守护通天塔,或许在两年前,正是因为得到了来自溯流者组织的帮助,创世委员会才能度过那一次的难关,得以支撑到现在。 可是,溯流者组织为什么要帮助创世委员会呢?据我的了解,溯流者可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组织,他们常年与残酷而强大的末日组织周旋,自己的麻烦就已经够多的了。 除非,通天仪的作用,与溯流者的使命有关。 “那么好吧,狄安娜,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通天仪的功能,究竟是什么?” 狄安娜非常干脆地回绝了我:“不行,这是创世委员会的最高机密,没有得到授权,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想,等到时机成熟,你会知道得比任何人都多,组织对你将再无秘密可言。” “那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也许是你和穿行者会面的时候。”狄安娜丢下了这样一个答案,不等我再次发问,便又冲我微微一点头,转身飞快地走开了。她的身形像一阵风,我还没来得及追赶,她就已经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霎时间,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愤怒、茫然、疲惫……还有莫名其妙的歉疚,种种滋味,难以形容。我感觉到,狄安娜只是在敷衍我,就好像我敷衍小陈一样。不,是组织在敷衍我,狄安娜只是一个奉命行事的机器人,她又懂得些什么呢。 后勤机器人和战士们很快清理好战场,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空荡荡的环形过道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像个傻瓜站在那里,如同稻田里一只破败多余的稻草人,农民们在我身边忙忙碌碌地劳作,没有人愿意多看我一眼。 他们说我是救世主,可我觉得自己更像一颗无知又无能的棋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凭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将我搬来挪去。 我讨厌这样的感觉。 第6章、替补溯流者 夜已经深了,我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小张血肉模糊的身影,始终在我的脑海中晃动,而他嘴里喷涌着血沫,含糊不清地要我为他报仇的话语,也一直在我耳边回响。小陈和小张极度信任霍锋,相信只要他能够醒来,击退基因解放者就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在他们的眼中,我就是霍锋。 我调出了一台电脑,翻找出了大量的军事理论书籍,我希望查阅这些书籍可以激发出更多的霍锋的记忆,也许那样我可以获得他的军事才能,像他一样地指挥战斗。我不想做一个多余的稻草人。 然而,我只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放弃了,这个世界里的战术指挥,复杂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我找出了一些由霍锋指挥的经典战例,看得我完全云里雾里,这些真实发生过的战斗,比我玩过的最复杂的电脑游戏还要复杂千百倍。 我关上电脑,闭上了眼睛,真希望能够这么一觉睡过去,至于战斗的输赢,我并不在乎,只是不要把我留在这样尴尬的境地里。 叮铃铃—— 一阵清脆悦耳的门铃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找我呢? “请进。” 墙壁上出现了一扇门,俞正帆会长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没,正好睡不着。”我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心情有些烦躁,“俞会长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来闲聊一下。”俞会长笑吟吟地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原本准备等忙完了这一阵子,再来和将军好好聊一聊,可是看现在的状况,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以后,所以有些话,我想还是现在和你谈谈。” 说到最后,俞会长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眼下的战况不太妙。我忍不住挺直了腰背,俞会长这样子,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 “对了,好像还没有请教过,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真的是在闲聊吗?我回想了一下翻阅过的关于霍锋的资料,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是星历第三纪元125年出生的,那一年人类第一次……” “不,不,我不是在问他,不是霍锋,而是你,”俞会长指了指我的胸口,强调着,“你,钟源。” 我惊得差点跳了起来。钟源,钟源!这是我的名字,我真实的名字!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俞会长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不用太惊讶。创世委员会原本就是溯流者组织的一个分支机构,后来虽然独立了出来,但是双方一直都有很密切的联系,委员会的高层领导,对溯流者的事情都有一些了解。” 原来是这样。我早就猜到了,创世委员会和溯流者有着不同寻常的关联,可是没有料到它原本就是溯流者的一部分。可是,创世委员会是这个世界独有的一个机构呢,还是说我之前经过的每一层世界,都有一个这样的机构呢?狄安娜两年前就来到这里,参加了保卫通天塔的战斗,这说明两个组织之间保持着很好的沟通与合作,那么创世委员会为什么要独立出去呢?通天仪的秘密又究竟是什么,让狄安娜不惜搁置我的溯流任务,也要先解除通天塔的危机呢? 我的心里瞬时冒出了一大堆的疑问,这让我对这一次的“闲聊”有了更多的兴趣和期待。 我老实地回答了俞会长的问题:“公元2189年的一个夏天,我出生在大洪水时代的早期,在我出生以前,暴雨下了整整三个月,没有停过。” 俞会长感慨地说:“公元2189年,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纪年方式了,你居然比我小了整整50岁。” 比你小了50岁?我一时间没有太明白,每一个世界里的时间都是不同的,时间流逝的快慢也不同,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公式可以将不同世界里的时间进行换算吗? 或者说—— “不错,我是一名溯流者,我和你来自同一个世界,即将被洪水淹没的最底层的虚拟世界。”俞会长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开口证实了我的猜测。 又是一颗重磅炸弹! 炸弹仿佛在我的胸腔内爆炸,我的灵魂被炸飞到了九层云霄上,恍恍惚惚,飘飘荡荡,我的耳畔嗡嗡作响。溯流者组织口口声声说我是救世主,我的任务可以拯救全部的九层世界,可以让小维从沉睡中醒来,可是他们选中的人却不只是我一个。他们究竟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溯流的真正意义,究竟是什么?这一刻,我感觉自己更傻了,更像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当然,我们和你是不一样的,我们只是你的替补。”俞会长再次看穿了我的心思,适时地打断了我感伤,“只是预防万一你的任务失败,组织不至于全无准备,束手无策,所以才挑选了我们。我们没有守护神的帮助和保护,只能依靠自己,从最底层的世界向上攀爬。有时候,组织会派人来寻找和协助我们,可是更多的时候,他们找不到我们,我们也迷失在新的世界里,找不着北。” 俞会长的话,驱散了我心中被欺骗的愤怒,可是却让我感到羞愧和无地自容,已经许久没有出现的念头,又再次冒了出来:我究竟何德何能,有什么资格做这个救世主?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包括你,包括我,组织一共在最底层的世界挑选了5人,进行溯流的任务。可是刚刚进入了第二层的世界,我们就损失了两人,于是组织在第二层的世界又挑选了一人,补充进来。而最后补充进来的这一人,一路和我坚持到了现在,而另外的一人,也牺牲在了第三层的世界。” “还有一人,他也在这个世界吗?我见过他吗?” “你当然见过,事实上,你们俩的关系还挺亲密。来自第二层世界的那个人,就是老汤姆。” 老汤姆!我再次被惊得瞠目结舌。那个有点疯疯癫癫,又神经大条的警卫,居然是另一个溯流者!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俞会长将他和老汤姆的故事,讲给了我听。 俞会长的故事比较简单,他和溯流者组织的大部分成员一样,自幼父母双亡,四处流浪,后来被组织选中,接受严格的训练。俞会长是溯流者组织里最优秀的年轻成员,后来与其他的三位优秀成员一起,被选为我的替补,从此踏上了溯流之旅。 而老汤姆,他原本是第二层世界里一名极具潜力的青年电影导演,20出头的时候便已获奖无数,隐隐然已有大师风范。可惜的是,他生不逢时,赶上了大洪水时代,全世界的人类都开始为了生存而挣扎奔波,所有的文化行业都开始衰败,电影这种相对奢侈的艺术更是迅速枯竭,老汤姆再也找不到足够的投资来拍摄电影,从此郁郁而不得志。 随着地球环境的不断恶化,老汤姆的处境也越来越糟糕了,地球联合政府接连推出了三百多条法令,打击那些与抵抗大洪水无关的行业,逼迫所有的青年人都投入到对海底城的建设中来,老汤姆也被迫成为了一名建筑工人。 可是,老汤姆太过痴迷电影艺术,将自己全部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在了这上面,除了电影,他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越来越遭到人们的轻视和唾弃。不多久,老汤姆因为工作能力太差,被踢出了建设海底城的队伍,以一个无业游民的身份,和一群罪犯一起被流放到了一座废城。 所谓“废城”,指的便是那些物资极度缺乏,环境恶劣的地方,在大洪水时代的早期,被专门用来流放那些“对社会没有贡献的人”,那就是遗爱岛的前身。老汤姆算是第一批被流放到遗爱岛的民众。 可是老汤姆并没有感到伤心或沮丧,因为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他获得了自由。老汤姆从他的难兄难弟里拉起了一个很不专业的电影团队,用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拍摄器材,继续着他的电影事业。虽然环境恶劣到了极点,可是老汤姆运用他娴熟的电影技巧,拍摄出了一批颇为动人的零成本电影,在硕果仅存的电影爱好者当中广为流传,最后甚至流入了溯流者组织的内部。 组织的一个话事人偶然看到了老汤姆的电影,十分感动和震惊,出于对老汤姆的同情和钦佩,他决定将老汤姆招募进入组织。话事人向老汤姆承诺,只要哪一天溯流者组织的使命能够达成,世上的灾难统统都会消失,文化将会再度复兴。老汤姆,这个痴狂的老小子,对此深信不疑,将全部的精力都转移到了组织的事业中来。不久后,老汤姆听说了另外八层世界的存在,他开始不断纠缠领导,要求亲自执行溯流的任务,他梦想着能够进入一个高度文明,文化空前繁荣的世界。 老汤姆在组织里的出色表现,为他赢得了这次机会,他成为了第一个不是来自底层世界的溯流者。 然而,没有守护神的帮助,溯流的任务根本就是一个噩梦,艰难得让人难以想象。5名替补溯流者在进入一个新的世界后,首先要做的便是设法寻找组织,或是相互间取得联系,俞会长和老汤姆,在第三层的世界里便已经熟识,并且几番出生入死,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谊。其他的3个替补溯流者都陆续牺牲,只剩下了俞会长和老汤姆两人,可谓相依为命,一起历经了无数的艰险。 在进入了第四层的世界后,老汤姆意外被困在了一颗荒凉的星球,在那杳无人烟,犹如地狱一般的地方,独自被囚禁了整整六年。等到俞会长带领组织成员将他解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有些精神失常了,从此变得疯疯癫癫的。 俞会长意识到,以老汤姆这样的状态,如果继续溯流的任务,要不了多久就会送命。于是,俞会长向组织提出了请求,中止老汤姆的溯流任务,让他就留在第四层的世界里,安度余生。可是,组织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他和老汤姆,已经是仅剩的两名替补溯流者了。 俞会长和老汤姆继续溯流而上,来到了现在所在的第五层世界,和我一样,在通天塔内醒来。此时,通天塔正在遭受一些流氓团体的恶意攻击,陷入到了重重的麻烦之中,精明能干的俞会长顺势留在了塔内,加入了保卫通天塔的阵营。而疯疯癫癫的老汤姆,则被创世委员会安排藏在了沙居内的一间宿舍里。 而这一间普普通通的宿舍,却成为了老汤姆梦寐以求的天堂。 这是一个和平的时代,这是一个繁荣昌盛的时代,沙居的资料库里储存了海量的电影资源,而且由于科技的高度发达,拍摄电影变成了一件简易的事情,就像制作一个手工模型那样简单,依靠老汤姆宿舍里的一些设备就可以完成。只是一间最普通的宿舍,却已经比老汤姆梦中的理想国,还要更加完美。组织对溯流者们的承诺,总算有一件真的实现了。 老汤姆迷恋上这个地方,就算拿他的性命来威胁,他也不会愿意离开。 而另一边,俞会长第一次发现了我的存在,这个发现给他带来了沉重的打击,让他几近崩溃。俞会长觉得,那些让他们受尽折磨,九死一生去完成的使命,或许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他们只是替身而已。而真正的溯流者,也就是我,在强大的守护神的协助下,像旅游一般,轻松愉快地就完成了溯流的任务(当然,事实并不像俞正帆会长所想象的那样简单)。 听到了这一部分,我已经被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而俞会长,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往事里,他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只是继续平静而略带忧伤地继续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那时候,俞会长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结束溯流的任务,留在通天塔内,保护老汤姆的安全。而恰巧在这个时候,基因解放者组织对通天塔发起了第一次大规模的进攻,战斗持续了整整半个月,高塔防护罩被几度击穿,几波怪物陆续闯入塔内,包括创世委员会会长在内,三名知道俞正帆和老汤姆真实身份的委员,全部在战斗中阵亡。于是,俞会长借机隐藏了自己的身份,拒绝与溯流者组织联系,积极参与到抵抗基因解放者的战斗当中,在高塔内建立起了极高的威望,最后甚至被推选为了新一任的创世委员会会长。 这时,俞会长才主动与溯流者组织取得了联系,并以创世委员会会长的身份相胁迫,终于让组织答应,取消了他和老汤姆的溯流任务,答应让他们留在通天塔内效力。 后面的故事,我都已经知道了。 “钟先生,听完了我的故事,你会不会有些瞧不起我,觉得我是一个自私的胆小鬼?”俞会长苦笑着问。 我摇摇头,轻轻笑了笑:“怎么会。其实我和你一样,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什么拯救全部的世界,这个听起来太夸张了,夸张得不像是真的,像一个笑话。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女孩?” “是的。” “我知道,我听说过你的故事。” 我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就那么沉默地相对坐着,不过这沉默并没有让我感觉尴尬,反而让我感到轻松和享受。俞会长的心里有很深的怨恨,但他怨的不是我,而是让他背负这一切的溯流者组织。事实上,我和俞会长是一样的人,这就是他今晚来找“闲聊”的原因,老汤姆已经神志不清,只有我和他是一样的人。我们被困在别人的躯体里,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游荡,就像戴着一副无比沉重的面具。平时你并不一定会觉得有多累,可是只要有机会,哪怕一时片刻,让你摘下这副面具,自由地呼吸,那将会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坐在俞会长的对面,我终于不再是霍锋,或者其他的什么人,我就是我自己,我是钟源。 沉默过后,我们开始闲聊,我们一直聊到了天亮,聊我们所知道的这一切。 我们聊到了我们的家乡,当然这是一个有些沉重和伤感的话题,因为底层世界的情况还在不断恶化,那里的人们,离战胜大洪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们聊到了第二层的世界。从俞会长的口中,我得知在我离开后不久,洪流加入了溯流者组织,并率领一队战士潜回了地球,通过一系列巧妙的行动,废除了冥想测验,打破了地球和月球之间,上千年敌对和隔阂的状态,地月双方随后开始频繁的通商合作,第二层世界里的情况得到了极大改善。 这是这一晚,我听到的最大的好消息。我和洪流,完成了对同学们的承诺。 天快亮的时候,俞会长接到了通知,基因解放者又对高塔发起了新一轮的冲击,俞会长只得结束了谈话,匆匆离去。 我一晚未眠,困得不行,可是躺在床上,却又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我静静躺了一会儿,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向沙居的控制系统索要了一点提神的药物,来安抚隐隐作痛的大脑。然后,我调出了一件战斗机甲,给自己穿上,随后离开了房间。 我要去参加战斗。 我不在乎什么溯流的任务,什么拯救全世界的伟大使命,既然他们把我逮到了这里,我可不想做一个无能又多余的稻草人。 一刻也不。 第7章、闪电蛇入侵 我离开了沙居,穿过了圆形的房间和过道,来到了高塔的边缘,我面前的墙壁裂开了一个小孔,一只红色的机械眼伸了出来,一道红光从我的面罩上扫过,墙壁上随即出现了一扇门。门的后面,是一个有点狭窄的方形空间,有点像一节车厢。 我走进了“车厢”里,“车厢”的两边,各有一扇小门,连接着另外的两节“车厢”,这一点让墙壁里的夹层,看起来像是一辆首尾相连的列车。“车厢”内,三个身穿机甲的战士端坐在一个大屏幕的前面,每个人的双手都握着两根弯曲的摇杆,像打电动游戏一样疯狂地摇动着,大屏幕上,各种复杂的几何图形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飞快变幻着。我悄悄走到了他们的身后,凑过去仔细观察了一阵子,我大致看明白了,他们正在调动能量,布置通天塔的防护罩。 维持全部的七层防护罩,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而通天塔被围困了这么久,能源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必须节约使用。可是与此同时,基因解放者的火力却越来越凶猛了,在许多的位置,七层防护罩已经不足以阻挡敌人的攻势了,所以守塔的战士们只能人工进行操作,让防护罩上的能量流动起来,提前汇聚在敌人火力攻击的部位。敌人的攻势分分秒秒都在变化,因而我们的防御也必须随时随之变化,这是一项极具技术含量的工作,战士们显然都接受过严格专业的训练。我在后面观察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沮丧地走开了。 “列车”内还分列着十几座炮台,每座炮台上有三个炮口,战士们严阵以待地守在炮台上,全神贯注地望着高塔的外面,每当防护罩出现破损的时候,战士们便会全力开火,将试图闯入的怪物轰杀。这个岗位看起来比较简单,和一般的射击游戏也没有太大分别,我转悠了一阵子,终于找到了一台闲置的大炮,我坐在了操控台前,我身穿着守塔战士统一配置的机甲战斗服,没有人过来阻止我。 战况看起来的确相当不妙,基因解放者拥有的重型武器的数量,比起两天前增加了近一倍,差不多每隔几分钟,防护罩就会出现一处破损,大群的怪物蜂拥而入。当我开始射击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这些怪物的反应快得出奇,像一群泥鳅在炮火间穿梭,根本无法瞄准。守塔的战士们射击的方式很特别,显然已是经过了特别训练的,开火的节奏仿佛是在合奏一曲交响乐,炮火遥相呼应,编织出一张张天罗地网,让陷入其中的怪物无处可逃。相比之下,我的炮火就好像乐曲中一个很不和谐的小杂音。不过,半个小时的战斗下来,我还是击中了两个怪物,这让我感到自己也不是一无用处。 偶尔会有几条漏网之鱼,穿过了炮火的封锁线,闯入塔内,高塔里会响起刺耳的警报声,警报声的大小和入侵者的危险程度是成正比的。不过,每一次的警报声最多能维持个一两分钟,在塔内巡视的战士们会“照顾”这些入侵者的。 又一轮猛烈的炮火袭来,防护罩上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破洞,我赶忙掉转了炮口,对准了破洞的方向一通射击。破洞很快得到了修复,可是在它完全闭合之前,我隐隐看到了一道绿色的荧光飞快地一闪而过,飞进了高塔内。 “见鬼,是闪电蛇,闪电蛇闯进来了!”一旁的一个战士大吼大叫着,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真的是闪电蛇吗?” “没错,情况不妙,马上释放出神经毒素!” 两个炮手都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炮台,神情十分惊恐,似乎有什么很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对不起,请问一下,闪电蛇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你连闪电蛇都不知道吗?那可是基因解放者的头号杀手……” “霍将军!你怎么在这里?”另一个炮手看到了我的脸,惊呼着打断了同伴的话,“闪电蛇闯进来了,这里现在很危险,你必须马上回到沙居!” 说着,两个炮手不由分说地架住了我的双臂,打开了通往高塔内部的大门。 呲啦! 我们还没来得及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声响,好似一滴冷水滴进了沸腾的油锅了,“车厢”左侧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破洞,“呲啦啦”声音还在继续,破洞飞快地蔓延扩大,整面金属墙壁都开始融化。一颗绿莹莹的扁平的脑袋从破洞里伸了进来,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看到这张蜥蜴一样的丑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残酷的冷笑。 “啊——我跟你拼了——”一个炮手发狂似的呼吼着,转身举起枪,对准那颗脑袋一阵疯狂地扫射。可是只见一道绿光一闪,那颗脑袋已经消失不见了,炮手惨呼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他机甲的面罩上被喷溅上了一层绿莹莹的黏液,像一群蛆虫蠕动着,面罩很快被腐蚀碎裂,黏液滴进了他的头盔,炮手的身体一阵剧烈的抽搐,随即头盔里已是空空一片,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他的脑袋已经被腐蚀成了一滩脓水! “逃!快躲进沙居里!”另一个炮手不顾一切地将我推出了“车厢”,然后用身体挡住了大门。“车厢”外的过道上,暗红色的气体如同硝烟四处弥漫,我想那就是炮手提到过的神经毒素吧,塔内的机甲战士们如临大敌地在烟雾中跑来跑去,气氛混乱而紧张。这一次入侵的闪电蛇,看来是个厉害的角色。 “快保护霍将军……啊——”挡住大门的炮手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一阵剧烈的抖动,胸口裂开了一个大洞,一道阴森的绿光从飞溅的血肉中迸射而出。或许是受到了神经毒素的刺激,绿光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掉在了地上,我这才看清楚那玩意儿的真面目:那是一条足有三四米长的大蛇,遍体闪耀着绿色的磷光,身上套着许多铜绿色的金属圆环,圆环上竖着一根根骇人的尖刺。 这就是闪电蛇。他是基因解放者的成员,这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是一个经过了基因改造的人。这是一个人啊! 这些家伙,都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是霍将军!霍将军在这里,快来保护将军!”巡逻的战士们发现了我,迅速护卫在了我的面前,组成了一堵人墙。而闪电蛇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身影一闪,“嗖”的一下便消失不见了,我只看见一道绿光在前方神出鬼没地闪动了几下,三名战士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声,便已经倒在了地上,身体剧烈抽搐着,面罩上涂满了可怕的绿色黏液。 “将军跟我来!”一个战士抓住了我的手臂,几乎是拖着我朝沙居的方向走去,从他的声音我听了出来,那是我的警卫员小陈,他第一时间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情况相当不妙,大家根本找不到闪电蛇的身影,而只是一眨眼间,又一名战士被击倒了。一名军官模样的机甲战士当机立断地下达了命令:“用高压电击子弹,布置电网!”所有的战士仿佛在共用一个大脑,他们的动作几乎同步,在接到命令后,以最快的速度给机甲上的武器换了档,然后各自举起了枪,他们似乎根本没有寻找敌人的打算,只是很有默契地朝着不同的方向开枪,枪口喷射出扭动的电光,仿佛神话故事里疯长的魔豆的藤蔓,在空中编织成了一张密密的大网。闪电蛇猝不及防,一时无处可躲,被电光击中,掉落这里地上。 战士们纷纷垂下枪口,试图一举将敌人击杀,然而闪电蛇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他迅速扭动身体,穿梭在子弹和战士们的双脚之间,直奔我的背影而来。闪电蛇迅速向我靠近,小陈猛地转过身,举起枪胡乱地一阵扫射,闪电蛇扭动着从电光中穿过。那一刻,时间轴被无限地拉长,时间仿佛被放慢了一百倍,小陈当机立断地甩开了枪,合身扑上去,居然准确地抱住了闪电蛇的尾部。闪电蛇张开的大口离我的脸不到20厘米的距离,喷射出的绿色黏液擦着我的面罩飞了过去。 小陈倒在了地上,闪电蛇回过头去,将小陈的身体一圈圈缠住,然后他身上的每一个金属圆环,都迸射出了几道利刃一般的白光,我清晰地看到,小陈的身体被那些白光,像切豆腐一样切成了十几块。 我的心脏仿佛停顿了一秒。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在那混乱的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小陈的头颅在地上滚动,然后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值得吗?” 我仿佛听到了小陈哀伤而迷茫地问我。 可是那一刻,小陈的眼神是那样平静,没有迷惑,没有悲伤,就好像这一切如此顺理成章,再合理不过了,他为我而死,这是他的职责。 值得吗?为我而死? 我不记得我那一刻是怎样的心情,我只记得我转过身,不顾一切地朝小陈和闪电蛇所在的方向跑去。可是,旁边的一个机甲战士不由分说地飞起一脚,踹在了我的胸口,我被踢得飞了回去,撞向了沙居的墙壁。就在撞击的前一刻,墙壁上适时地出现了一扇大门和一条过道,我跌进了沙居里。 闪电蛇张开大口,狰狞地朝我追来,而沙居的大门轰然关闭,及时将闪电蛇拦在了外面。 我傻傻躺在地上,脑袋里开始机械地回放刚才机甲战士飞腿踹我的那一幕。如果这是一部电影,我挨踹一定是最大快人心的一幕,而我就是那种身居高位,但是懦弱而又愚蠢,只会拖累战士的,最令人厌恶的角色。 那么多英勇的战士为我而牺牲…… 然而,敌人似乎没有打算给我太多的时间去自伤自怜,我感到一股微弱的电流从我的周围流过,过道开始摇晃、崩塌,细沙“簌簌”地从周围的墙壁上掉落。 我回想了起来,上一次敌人闯入沙居的时候,就出现过这样的现象,那时候我刚刚醒来,还以为是幻觉。这一刻,我恍然明白了,这是敌人正在使用某种特殊的装备干扰沙居的控制系统,沙居本来就只是一堆特殊材料制成的细沙,如果控制系统被摧毁,整座沙居都会崩塌成一片名副其实的沙漠。 噗—— 看似坚固的大门,瞬间崩塌成了一堆细沙,闪电蛇绿光莹莹的身影穿过了飞舞的沙子,张开大口朝我扑过来。我下意识地举起枪一通乱射,几乎与此同时,两边的墙壁上忽然弹出了几十柄寒光闪闪的刀剑,刺向了闪电蛇。闪电蛇灵活地扭动身躯,从子弹的缝隙间穿过,而那几十柄明晃晃的刀剑,在刺中闪电蛇之前,就已经崩散成了一堆沙粒。不过这已经为我争取到了一丝宝贵的时间,我翻身爬起,扭头就跑。闪电蛇在我的身后紧追不舍。 沙居内并没有固定的通道,我跑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通道,所以我故意不断地左转右拐,跑成了一个“s”形,以免被闪电蛇的毒液击中。两边的墙壁上不断弹出各种机关,攻击闪电蛇,可是由于控制系统被严重干扰,这些机关根本没有了任何杀伤力,只能一定程度上减慢闪电蛇的速度。可是闪电蛇还是越来越近了,我能感觉到,那股干扰电流越来越强大了,四面墙壁的崩塌也越来越严重了,我的双腿陷入到了沙粒中,几乎挪不动步子了。 哗啦啦!通道彻底崩塌了,我被塌下来的沙粒掩埋,像个溺水的人奋力舞动着双手。沙居的控制系统似乎正在和干扰电流进行着激烈的搏斗,通道再次出现,我爬起身来,还没跑出两步,通道又再次崩塌,然后再次出现,然后再次崩塌……沙粒像一个发疯的妖魔,狂暴的舞动,这种感觉,就好像在沙漠里遇到了龙卷风,被卷入了风暴的中心。不过,闪电蛇也同样自食其果,他几次向我喷射毒液,都被舞动的沙粒给挡住了。 不知道是耳鸣还是怎么一回事,混乱中,我隐隐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尖利的鹰啸。 这里怎么会有老鹰呢?疯了吧? 鹰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我顾不得那么多,在时隐时现的通道扑腾挣扎,奋力逃命。闪电蛇停止了喷射毒液,一寸一寸,慢慢地向我逼近。糟糕,这样下去,要不了一会儿,我的小命就要丢在这里了。可是这样的情形,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闪电蛇追到了我的背后,我能够清楚地听到他吐信的声音。 什么玩意儿,也太得瑟了吧! 一股邪火涌上心头,我不顾一切地转身挥出了一拳,闪电蛇居然没能躲过,我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脑门儿上。 太爽了! 不过,也就这样吧。闪电蛇不紧不慢地抬起了头,张开了血盆大口,一股绿莹莹的毒液喷射到我的胸口,机甲被迅速腐蚀碎裂。 就这样吧,就在这里结束。我不是救世主,我谁也救不了,我救不了小维,甚至无法再见她一面了。所有的秘密,我也不想再知道了,太累了。关乎九层世界存亡的战斗啊。呵呵。 一道赤红色的火焰闪过。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绝望地闭上眼睛,便只听“哐当”的一声响,我胸前沾有毒液的护甲,已经被整块切了下来。赤红色的火焰跳动着,狄安娜微微低着头,冷峻地从狂舞的风沙中走出来,她全身被熊熊燃烧的烈焰所包裹,背上伸出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翼,就像一只雄健的苍鹰,炫酷到了极点。 闪电蛇看到了狄安娜,惊恐地一声怪叫,扭头想要逃跑,可是已经太迟了,狄安娜收拢双翅,利箭一般飞射了出来,她的身形在火焰中变化,真的变成了一只机械老鹰。机械老鹰的利爪牢牢地抓住了闪电蛇,闪电蛇痛苦地扭过头,试图将机械老鹰缠住,可是烈焰的灼烧又让他本能地努力远离机械老鹰的身体。于是,闪电蛇张开大口,朝老鹰的脖子咬去。机械老鹰闪动翅膀,和闪电蛇厮打成一团。 我想,狄安娜应该能够对付这条毒蛇。 然而,我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面对这样激烈的搏斗,像我这样没啥本事的废柴,最好躲远一点。闪电蛇疯狂甩动的尾巴,接连两下重重地击中了我的面罩。 第一下,我的面罩布满了裂痕。 第二下,我眼前一黑,直接晕迷了过去。 第8章、创世(上)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朝我扑来。 “哇啊!”我吓得汗毛竖起,胆都差点吓破了。 “别慌,别慌,只是电影,只是一部电影而已!”一双粗糙的大手按住了我的肩膀。那狰狞的怪物像一尊雕像定在了我的面前,不再动弹,然后身影微微闪烁了两下,果然只是一道立体的全息光影。 我惊魂未定地扭过头来,就看到老汤姆憨憨的笑脸。“不好意思哈,我本来准备等你醒来后,一起欣赏的,可是这部电影太经典了,我就没忍住,先看了个片头。” 我哭笑不得,拍了拍还有点晕晕的脑袋,翻身坐了起来。透过那些若隐若现的半透明影像,我仍然能看出来,我正躺在一张舒服的大床上,身处在沙居的一间宿舍,宿舍的陈设与我的住处差不多,只是简单了许多,四面墙上满是漂亮的电影海报,大多是些很应景的科幻电影,海报上的主角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怪兽。 我回想起了昏迷前的情形,百般滋味,仿佛刚被倒空的杯壁上残存的水渍,又缓缓回流、汇聚在了心底。 “对不起,我现在没什么心情看电影,回头吧,回头我再来找你。” 我起身朝屋外走去。老汤姆大失所望,一脸委屈地拦住了我:“别呀,我都等你好久了。再说,俞会长和狄安娜使者都已经放弃抵抗了,你现在出去也什么都做不了啊。” 我一下愣住了:“什么,俞会长……和狄安娜使者放弃抵抗了?” “是啊。闪电蛇闯进了塔内,虽然很快被狄安娜使者干掉了,可是他把塔内的防御搅得一团糟,越来越多的怪物闯入了塔内,根本无法全部清除或驱逐出去。万般无奈,俞会长只好果断将创世塔沉入了雷神池。” 雷神池?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在我的要求下,老汤姆将情况向我简要地介绍了一遍。雷神池,是通天塔的最后一道防御,它就位于通天塔塔基的底下,是一个很大很深的地下湖,不过湖里流淌的可不是普通的地下水,而是一种特殊的导能液体,正是由通天塔的建造者们灌入的。当通天塔的防线崩溃的时候,创世委员会会将全部的守塔人撤回到沙居里,然后将巨塔沉入雷神池,池水会将整座巨塔淹没,导能液灌入塔内,此时位于雷神池底的巨型高压核能发电装置将会被激活,将惊人的高压电能输入到池水中,届时在整个雷神池里,沙居将会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在沙居的外面,任何接触到池水的生物或是机器,都将被这股巨大的能量摧毁。 然而,由于设计上的缺陷,雷神池无法重复使用,通天塔一旦沉入了雷神池,除非借助外力的帮助,否则无法再回到地面上,而且塔内的防御系统也将全部瘫痪。这也就意味着,当委员会决定将通天塔沉入雷神池的那一刻,他们也就将自己逼入了死胡同,除了等待外面的救援,我们已经无路可走。 可是,谁还会来救我们呢? 联盟政府吗?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可不太愿意卷入到这场是非之中,恐怕巴不得这场战斗早点结束,管他谁是谁非,谁胜谁负呢。 溯流者组织吗? 是啊,组织已经派出了狄安娜,率领战士来协助创世委员会守卫通天塔,现在他们还能再组织起力量,驱散基因解放者,前来解救我们吗? 我不知道。不过,老汤姆说得没错,不管有没有人会来增援,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抬起头,看到了老汤姆像个孩子一样,满怀期待的神情。我点点头,说:“好吧,闲着也是闲着,我们看看电影吧。” 老汤姆乐得手舞足蹈,迫不及待地挨着我坐下了,然后大喊了一声:“开始,从头播放最新版的《造物》。” 周围若隐若现的半透明影像,猛然变亮,将房间里的陈设全都覆盖了,恍然间,就仿佛真的置身在了电影的场景里,真实得无可挑剔。还别说,这电影效果如此精美震撼,也难怪老汤姆会沉迷至此。 电影讲述的是一个有点俗套的太空冒险故事,不过电影故事流畅,逻辑严密,台词幽默,悬念十足,所以一点都不会让人感觉到沉闷,就像老汤姆所说的那样,这是一部经典电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电影一开始,老汤姆的身上那种憨憨傻傻,疯疯癫癫的气质被一扫而空,脸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辉光,眼神也变得锋利而睿智。 “多美啊,这才是人类文明的代表啊,是人生存在的意义,是智慧的、可理解的、可领会的、可创造的享受。不明白,在一个拥有电影的世界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沉迷于异种感差。”老汤姆的声音低沉和缓,仿佛一个布道度化世人的智者。 “异种感差?那是什么?” “那是由基因改造所带来的,原本不属于人类的感官刺激,是基因解放者所有犯罪行为的主要动机。就像无性别的生物,无法体会到性爱的快感,人类也无法体验到植物吸收阳光的快感。可是通过基因改造,人类却可能享受到所有生物能体验的快感,可以像蚯蚓一样享受泥土的美味,可以像蒲公英体验播种的快感,可以像蛇类体会蜕皮的刺激……虽然听起来很美,但是异种感差是上帝的作品,不是人类的作品,它是简单原始的,不可领会的,也是危险而容易失控的,是低级的,像毒品一样的东西。基因解放者,生在了这样一个高度文明的社会里,但是本质,却只是一群为了低级的感官刺激而犯罪的凶徒。” 听老汤姆这样一解释,我基本上明白了。听起来,真是荒谬到了极点,又恐怖到了极点啊,当贪婪的人类,不满足于填平自身的欲望,竟至于开发出新的欲望类型。 电影还在播放,随着剧情的推进,我和老汤姆很自觉地停止了交谈,电影超强的代入感让我们都很快沉溺在了主人公的冒险经历当中。电影到了第15分钟,主角驾驶飞船降落在了一颗阴雨绵绵的神秘星球上,当主角走出飞船的那一刻,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嗖嗖吹来的冷风,和迎面打在脸上的雨丝。 从这一刻起,故事高潮迭起,各种神秘的事件接连不断地发生,主角的冒险不断深入,我被主角的经历牵动着呼吸,几乎已经忘记了现实世界的存在。主角根据种种的蛛丝马迹,在陌生的星球上寻找到一处巨大的地下洞穴,我们跟随着主角的脚步,慢慢深入潮湿阴森的地穴,感觉像是在坠入地狱。我都已经忘记了,这只是在看电影而已,心跳得像战鼓一般。 地穴里时不时传来一阵诡异的脚步声,主角不断追踪着神秘的脚步声,终于,他看到一个蓝色的身影,在一个阴暗的角落一闪而过…… 等等,这海水一样的湛蓝色……为什么会这样扎眼?就这一抹蓝色,仿佛拥有摄魂的魔力,让我的心脏瞬间紧缩成一团。我猛地从电影的情节中被惊醒,浑身冷汗淋漓,我睁大了眼睛望着四周,不过我已经不再关心电影的剧情,此刻的我变成了一个探秘者,在寻找一个隐藏在心中许久的谜题的答案。 电影还在继续,气氛越来越神秘紧张,可是我却渐渐有些不耐烦了,要不是老汤姆还在身旁,我一定会让电影快进播放。终于,主角来到了地穴的尽头,那是一片气势恢宏,如同地下宫殿一般的方形空间,通过无数狭窄的洞穴连接着地面,像是什么生物的巢穴。在地下宫殿的入口处,主人公遭到了几个蓝皮人的攻击。这些蓝皮人全身赤裸,皮肤呈淡蓝色,满头蓬乱纠缠的深蓝色长发,面目狰狞,从形体上看和正常人差别不大,可是他们却能够不穿任何防护服地在这颗神秘的星球上活动自如。 天啦,这些蓝皮人,这些蓝皮人!太熟悉了,太熟悉了!这怎么可能?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危急时刻,主角的队友突然出现,解救了他,一干宇航员在这颗陌生星球的地底深处,与神秘的蓝皮人展开了激战。这些蓝皮人虽然异常得强壮,弹跳力惊人,可是毕竟是血肉之躯,在宇航员们强大的火力下,一个个被轰成了碎片。可是那些掉落满地的碎肉,却缓缓蠕动着,变成了许多体积微小的蓝皮人,继续疯狂地发动进攻。 这情形实在太诡异了,宇航员们慌忙引爆了几个威力巨大的炸弹,将一条洞穴炸塌,挡住了蓝皮人,然后火速向地面撤退。 然而,就在大家都认为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的时候,整条洞穴忽然猛烈地摇晃了起来,四周的石壁全都变成了诡异的湛蓝色,然后像一条巨大的肉虫一般蠕动了起来!原来,这才是神秘生物的真实面目,这一整个庞大的地下宫殿,包括向四周延伸的无数条洞穴,都是它身体的一部分…… “够了,停!停下!”我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 老汤姆被我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大跳,愣愣地望了我好一会儿,才傻傻地按下了暂停的按钮,四周的电影画面定住了,变成了淡淡的半透明状态。 “这是冥王!”我指着眼前的画面,激动地大叫。 “是啊,这当然是冥王啊。”老汤姆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顿时让我更加傻了眼。 “可是……可是,怎么会是冥王呢?” “那……他当然是冥王了。” “可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知道冥王呢?” “我当然知道冥王啊,所有人都知道冥王啊。” “什么?怎么可能?” “什么不可能?就是这样啊。” …… 我们就这样,牛头不对马嘴地交流了半个小时,我终于弄明白,并且接受了这样的一个事实:在这一层的世界里,冥王的存在,居然是一件家喻户晓的事情。 第9章、创世(下) 大约200多年前,“冥王”这个名字,忽然以爆发的姿态,出现在了大量的文艺作品里,充斥人们的视线。此后,这个强大到几乎无所不能的蓝色生物,频繁出现在了各种形式的科幻作品里,成为了一种主流文化。据称有人统计过,在最近的50年里,在超过三分之一的科幻电影,和近一半科幻小说里,出现了冥王这一角色,这一频率高得匪夷所思。 所有的这些作品里,对冥王的描述都惊人得一致,而且奇特的是,不论作品整体呈现出怎么的风格,在涉及到冥王的部分,都会使用尽量写实的描述手法,渲染着冥王的真实性。对冥王真实性的考据,也成为了一种经久不衰的风潮,许多的“冥王崇拜者”都找出了大量的证据,来证实冥王的存在。在这样狂轰乱炸式的洗脑攻势下,“冥王是真实存在的”这个一听起来就有些荒谬的观点,却已经在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民众的脑海中根深蒂固。冥王,他存在着,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或者在另一个神秘的世界里。 老汤姆这一段简单的描述,包含的信息量却大得惊人。我静静地呆立着,脑海里却早已经翻江倒海,各种疑问,各种猜测,乱糟糟地不断涌出来。一个完整的猜想,在我的脑海里慢慢成形,对于从前困扰我许久的许多疑问,我想,我已经有了答案。现在,我必须去向狄安娜和俞会长求证一下。 我一扭头冲出了老汤姆的宿舍。老汤姆在后面着急地大喊:“喂,电影还没看完呢!” 我一口气冲到了通天塔的指挥室,猛地推开门闯了进去。俞会长和委员会的高层领导都在,他们似乎正在召开重要的会议,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毫不畏惧,迎着所有的目光走了过去。正好,狄安娜也在这里,她被单独搁在会议桌右侧的一张方桌上,有点不起眼,因为她的身体在战斗中被闪电蛇撕扯得七零八碎,所有的零件和线路都暴露了出来,像一堆破铜烂铁,只有一颗脑袋是完好的,两颗眼珠子灵动地转过来,证明她还没有被毁掉。一群燃烧着火焰的修复机器人围绕着她飞舞着,正在为她疗伤。 “霍将军,你有什么事吗?”俞会长平静地问。 我一时不知要怎么开口,呆立了片刻,然后径直走到了狄安娜的面前。“狄安娜,告诉我,虚拟世界的载体在哪里?” 狄安娜冲我眨巴眨巴了眼睛:“我都这个样子了,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吗?就别再为难我了。” 我不知道原来狄安娜还会开玩笑。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俞会长走到了我的身后,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原本,我是没有权利告诉你这些的,不过现在无所谓了,我们已经准备向全世界公开通天仪的秘密,希望可以得到公众和联盟政府的理解和支持,得到援救。——广播台上有一封邮件,所有的秘密都写在里面,你自己去看吧。” 说完,俞会长招了招手,领着所有的与会人员离开了指挥室,只留下了我和支离破碎的狄安娜。我走到广播台前,很轻易地找到了那封邮件,然后打开。邮件里面,记载了通天仪的秘密。 是啊,我怎么把通天仪给忘记了,它可是关键。通天仪是一个巨大的无线信号发射塔,通过信息网络,将无数的单机联接在一起,构建出了一个庞大的服务器。然而,通天仪联接的单机,不是电脑,也不是手机,而是—— 人脑。 太阳系里全部人类的大脑。每个人的大脑,都是一个容量惊人的存储装置,而它真正被人体使用的部分少之又少,那么剩下的巨大的存储空间做什么用呢?——用来存储另一个世界。创世委员会运用通天仪,将这一层世界里,所有人类的大脑联接了起来,并且在其中模拟出了一个完整的宇宙,并且任由其发展演化。如果我没有猜错,我所到过的五层宇宙,全部都是用这样的方式被创造出来的。我早该想到,除了人类的大脑,还有什么存储装置能装下一整个宇宙呢?看来,“创世委员会”的确名副其实,相比“通天塔”而言,“创世塔”也的确是一个更合适的名字。 对于作为载体的人类而言,虚拟世界的存在意义重大,正是因为脑海里装载了另一个世界,当人类进入休眠状态的时候,大脑里的虚拟世界会干扰到他们的意识,所以人类才会做梦。正是因为头脑里的世界与身处的世界之间的差异,人类才会拥有想象力和联想能力,这是人类智慧的源泉,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动力。 在最底层的虚拟世界,也就是我的家乡,那里的溯流者组织拥有一个名叫“织梦者”的分支机构。织梦者是创世委员会的前身,它的职能是搜集和整理来自其他七层虚拟世界的信息片段,然后以超大功率的信息发射装置,将其发射到太阳系的每一个角落,干扰每一个人类的思维,让那里的人们也可以做梦,也可以拥有想象力和联想能力,起到和通天仪类似的效果,让底层世界的文明可以发展前进。 这就是邮件上的全部内容。创世委员会公开了通天仪的秘密,希望能够让民众和联盟政府认识到守护通天塔的重要意义,能够施以援手,驱散基因解放者。 不过,委员会隐瞒了有关溯流者组织和末日组织的部分。 就像前面提到的那样,创世委员会原本是溯流者组织的一个下属机构,后来因为职责所需,委员会从组织中独立了出来。创世委员会最重要的职责,就是保护通天仪的安全,因此他们行事尽量低调,最好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他们的存在,尤其是不要让末日组织发现他们;而溯流者组织,却需要不断与末日组织进行斗争,挫败对方毁灭世界的阴谋。从这个方面来讲,创世委员会最好不要和溯流者组织有任何的关联。 然而,同样是因为职责所需,委员会却不得不始终与溯流者组织保持联系,因为组织需要他们提供宿主,让溯流者的灵魂可以穿越全部的虚拟世界,直达现实世界,与穿行者会面。为溯流者与替补溯流者的灵魂,准备五个宿主,也是创世委员会的职责之一。而这个职责,也是他们最讨厌的职责。 创造出一个虚拟世界后,创世委员会还必须负责维持它的正常运转。和所有普通的软件系统一样,虚拟的世界在运行的过程中会出现各种bug,需要精心的管理和维护,如果虚拟世界的运转出现了障碍,就会对载体造成损伤,当虚拟世界对装载它的大脑产生过度的干扰,会使大脑出现功能障碍,使承载虚拟世界的人类患上精神疾病。 创世委员会便是虚拟世界的管理员,他们尽全力让虚拟世界正常稳定地运转。而在不同的虚拟世界之间穿梭来往,会严重影响虚拟世界的正常与稳定,这样的行为,让委员会深恶痛绝。然而遗憾的是,这正是溯流者组织的使命,所以这也是委员会的职责。 因而,创世委员会很不喜欢与溯流者组织打交道。 从低层世界进入高层世界,叫做“溯流”;而从高层的世界进入低层世界,叫做“深潜”。深潜,只有在创世委员会的协助下才能完成,不过在正常情况下,深潜行为是被严令禁止的,只是为了给溯流者准备宿主,在一些极其特殊的情况下,委员会会允许极少数人进行深潜。 听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一次的溯流任务会那么艰难,因为宿主的出现往往是因为种种机缘巧合,并无规律可循,所以进入新的世界后,我可能出现在任何的地方。 我的第一个宿主,叶小维,她的父亲是第二层世界里,创世委员会的会长,在第二层世界里,创世委员会刚刚组建不久,规则尚不完善,让小维的父亲可以肆意而为。这也就是为什么小维会拥有那扇神奇的魔法门,因为她的父亲,是底层世界的管理者,可以扭曲那里的时空。当然,在其他的几层世界里,这样的行为,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我的第二个宿主,卢戈,是穆雷公司在火星上的首席能源排布工程师,他的生死对火星矿区的运作起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所以神通广大的穆雷公司设法找到了创世委员会,让卢戈完成了深潜,“保住”了他的性命。 第三个宿主,是纯的保姆,在“弑神计划”中起着很重要的作用,所以应当是太阳系联合政府从中影响,让他完成了深潜。 至于第四个宿主,霍锋将军,自然不必多说,他是创世委员会的朋友和恩人…… 创世委员会行事极度机密,不过种种迹象表明,末日组织对他们的秘密早已了如指掌,并且早已开始加以利用。 从第四层的世界开始,人类逐渐战胜了各种灾难,地球文明蓬勃发展,人类建立起了越来越多的星际殖民地,开始安居乐业。末日组织能够加以利用的机会越来越少,势力不断萎缩。于是,他们改变了行事的风格,动用起了一种更加隐蔽的武器——文化。 几次行动惨败后,第五层世界里的末日组织开始了大刀阔斧的转型,大举进军文艺界,陆续创建了许多极具影响力的文化传媒公司,扶持许多极具潜力的文艺新人。转型完成后,末日组织开始利用自身的影响力,在众多的文艺作品中,塑造出了一个栩栩如生,几乎无所不能的外星生物形象——冥王。然后,末日组织几乎集中了全部的力量,来完成一件事情:证明冥王是真实存在的。 在末日组织的影响下,冥王的形象深刻在了越来越多人的脑海里,并且日渐清晰,日渐真实。这是一股思想的力量,当这股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它就会影响到存储于人类大脑里的虚拟世界,然后这股思想的力量,在第四层的世界里,创造出了一个真实的冥王。 末日组织,将冥王的形象设定为一个拥有强大力量和疯狂破坏欲望的生物,就这样,末日组织不费一枪一炮,就给第四层世界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 第10章、无敌的援军 末日组织。当然是末日组织在背后捣鬼。 冥王是末日组织创造出来的。 而基因解放者,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受末日组织的煽动,才会来围攻创世塔,而他们用来打破高塔防护罩的重型武器,毫无疑问也是末日组织提供的。 而末日组织的宿敌,溯流者组织,却已经无法再聚集起足够的力量,来援助创世塔,击退基因解放者。 从指挥室里走出来的时候,霎时我还以为自己走进了菜市场,俞会长和其他所有的战士,横七竖八地躺在环形过道上,自从进入创世塔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混乱的场面。我知道他们在等待太阳系联盟政府或是民众的援助,可是委员会公开通天仪的秘密已经超过了24小时,我想他们等不到援助了。创世委员会的故事,听着就像一个神话,联盟政府不会因为一个听起来很高尚的神话,就让自己卷入那么大的麻烦,民众更不会为此而甘冒大险,去浴血奋战。 这是一个文明的时代。这是一个懦弱的时代。 围在外面的基因解放者,已经开始从地底挖掘沟渠,要放掉雷神池里的导能液。一旦雷神池被放空,怪物们就会冲入塔内,到时候一切都完了。 “都完了,不会有谁来支援我们的。”我听到有战士绝望地呢喃。 “不,会有人来支援的。”我大步走到人群中央,故意大声地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知道有一个家伙,非常得厉害,如果他肯来支援我们,基因解放者必败无疑!不过,他不会主动来找我们的,所以——,我们必须很有诚意地向他求援。” 俞会长迟疑了片刻,站起身来,问道:“你说的是谁?” “冥王。” 五分钟后,俞会长召集了委员会的高层,在指挥室里又召开了一次会议。会上,我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看完了广播台上的邮件,又听完了狄安娜的解说,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指挥室里静静呆了近三个小时,脑子里不断冒出各种乱糟糟的念头。 多么神奇,这个世界里,人们头脑里的幻想,会在另一个世界成为现实!思想的力量,名副其实思想的力量,得到民心的人,可以得到改变一切的力量! 可是,凶残自私的基因解放者,和高尚无私的创世委员会,两者相比较,毫无疑问是后者更应该得到民众的支持啊,可是为什么在两者的战斗中,委员会始终无法占据上风呢? 因为这一个世界里的幻想,只能在另一个世界里成为现实。冥王就是这样的产物。 那么,有没有可能打破两个世界间的阻隔呢? 为什么不行呢?为什么不能让冥王也成为一个溯流者呢? 只要有民众足够的支持,为什么不能用这一股思想的力量,将冥王带来这个世界呢?冥王的命运,与创世塔息息相关,只要告诉他这里的情况,将他带到这里,相信他会愿意守护创世塔的。 “只要有民众足够的支持。”我扫视了众人一圈,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声音忍不住有些发抖,“我亲眼见过冥王,还和他战斗过,我知道他是真实存在的,他的强大足以击溃基因解放者组织。” 指挥室里沉默了好一会儿。俞会长第一个开口提出了疑问:“这里有一个问题。就算你的计划一切顺利,我们成功将冥王变成了一个溯流者,也只能将他的灵魂带到这里,我们还必须为他准备一具躯体。可是,冥王的躯体是问题的关键,如果他失去了他原来的躯体,他就失去了他强大的力量,那么这个计划也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我点点头,说:“这一点我已经想过了。所以,我们不仅仅要将冥王的思维和记忆复制到这里,还要复制他的生命形式,让他在这里彻底重生,我们可以为他准备一副和原来相似的躯体,甚至让他比以前更加强大……” “这怎么可能!”一个委员忍不住大声打断了我的话,“且先不讨论技术上难以逾越的难题,这么短的时间里,你用什么来制造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生物体?” “我们不需要去准备,因为这副躯体是现成的,已经有人为我们准备好了。” “谁?” “巨兽建材集团。” 指挥室里寂静了一两秒,然后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低呼声,委员会开始交头接耳,小声地议论。我想,他们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所谓为冥王而准备的新躯体,事实上就是巨兽建材集团赖以生存并崛起的法宝——聚流沙。 聚流沙这种材料,和冥王的躯体有许多的相似之处,它们都没有固定的形态,可依照需求而千变万化。而两者间最大的区别在于:冥王是一个有机的生命体,而聚流沙只是一种合金材料。 “可是,聚流沙是一种合金材料呀,它能承载冥王的灵魂吗?”果然,很快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实质,等于是创造出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液体金属机器人。我们都相信,随着科技的发展,总有一天,我们能够创造出拥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只是这一次,我们要用意念的力量,来代替科技的力量。我们能够找到冥王吗?我们能够将冥王的灵魂带到这里吗?冥王能够在这个世界里重生吗?我们可以说服冥王为我们而战斗吗?重生后的冥王能够打败基因解放者吗?所有的这些问题,归根结底都是一个问题——我们能够聚集起足够强大的,意念的力量吗?” 俞会长沉思了片刻,然后淡淡地一笑:“那我们试试吧。” 会议结束,行动开始。俞会长以最快的速度,又撰写了一封邮件,然后从广播台上,以最大的功率发送了出去,居住在太阳系内的所有人类,都可以收到这封邮件。邮件简要地介绍了我们眼下的处境和计划,并恳求所有的民众能站在正义的一方,加入我们的阵营,在约定的时间,放下手头的事情,排除心中的杂念,进行冥想,用意念向强大的冥王求援,让冥王能感知到我们的诚意,“冲破时空的阻隔”,为守护彼此的生命,而守护地球的创世塔。 我想这一次,民众和联盟政府都会愿意伸出援手,因为在内心里,他们和我们是站在一起的,他们也一样痛恨残暴自私的基因解放者。只是,他们不愿为了心中的这一份正义去冒险。 可是,如果我们只是要求他们坐下来,静静地进行冥想呢? 他们一定会很痛快地回答:好的没问题,我们最讲义气! 为了确保有足够的人能及时看到我们的请求,邮件被一遍一遍不断地发送出去。 随后,塔内所有人全部聚集在了一处,开始进入冥想的状态。他们一致推举我为委员会的代表,代替他们发言,向冥王求助,毕竟只有我见过冥王,和他打过交道,到时候交谈起来,可以节省不少的时间。所有参与冥想的人,都要努力将意念与我联接起来,这是冥想的内容之一。 我闭上了眼睛,摒除了心里所有的杂念,全力在脑海中幻想冥王的形象,一个不断翻腾的蓝色海洋,从黑暗中缓缓浮现,我站在“海岸”边,对着“大海”不断默念着:强大的冥王殿下,你的生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现在只有我能够帮你,你能听到我的召唤吗?让我们来谈一谈,我们来谈一谈吧…… 不知不觉,有一缕缕白光,渗入了我的脑海,飘荡着汇入了蓝色的海洋,冥王的形象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了,一张巨大的脸庞从“海浪”间浮现了出来。 怎么会?为什么我会看到你?你是怎么闯入我的意识里的? 我听到了一个清晰而浑厚的声音,那是冥王的声音。你终于出现了,现在,我们来谈一谈吧—— 是冥想的力量。是的,冥王,我知道你的秘密,是第五层世界里,人们的幻想创造出了你,现在我掌控了他们的思想,我掌控了你的命运。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救你。 我不需要谁来救我。 不,你需要。如果创世塔被毁,你所在的世界将会毁灭,你也无法幸免,对吗?这是你最大的弱点。 创世塔有危险? 不错,危在旦夕。现在只有你我联手,才能保住创世塔。 我们?我们怎么联手? 我负责将你带入第五层的世界,给你一个更加强大的身体,你来帮助我们击退敌人,守护创世塔。你想要得到一个新的躯体,对吗?你现在非常得虚弱,南极一战,纯摧毁了你大部分的躯体,在你的世界里,联合政府正到处追杀你。为什么不随我来到第五层的世界,在这里,你将获得重生。 你真的能做到?你……能有这样的力量? 为什么不试试呢?让我们——来试一试吧。 谈话结束。巨大的人脸消失不见了,湛蓝的“海浪”滔天而起,将我的身体层层包裹,然后“海浪”变成了一道刺目的蓝光,将周围的一切吞没,我感觉到自己在宇宙中穿梭,如一道光,穿过了太阳,穿过了黑洞,穿越了无尽的时间和空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蓝光散开,我看到自己悬浮在一座宏伟的建筑上方,从建筑上的标识,我认了出来,这是巨兽建材集团的总部。 “去吧,拿走所有的沙子,这是敌人的武器,我们不必客气。”我轻声地呢喃着。蓝光像一朵凋谢的鲜花,丝丝零落,钻进了巨兽集团的总部。没有蓝光的阻隔,我的视野忽然变得无比广阔,四面八方的情景全部被我收入了眼底。我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眼睛,像一颗天体悬浮在高空中,我的视线可以任意地伸缩,甚至一直延伸到太阳系的边缘。 于是,我将目光落在了创世塔的附近。高塔所在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个深坑,基因解放者的妖魔鬼怪,将深坑团团围住,地底的沟渠已经被挖通,雷神池的水位正在慢慢下降,创世塔的塔尖已经露出了一大截。其实此时,怪物们已经可以发动进攻,从塔尖攻入塔内,不过上一次他们吃了大亏,这一次他们变得谨慎多了,似乎要等到池水被放空再发起进攻。 他们率先发起了心理攻势,怪物们开始疯狂舞动,齐声尖叫呼啸,声音汇聚在一起,惊悚骇人,令人汗毛倒竖。好一副群魔乱舞的景象。 不过,怪物们没有发现,在他们的头顶上,大片的乌云正在聚集。乌云聚集的速度很快,眨眼的功夫,创世塔上空的阳光已经被完全遮住了,云层黑得像墨汁一般,低低地压在怪物们的头顶。怪物们终于发现了异常,停止了尖叫,不安地四下张望。 噼嗡—— 一声仿佛能劈开一切的惊雷忽然炸响,将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暴雨倾盆而下,几秒钟的时间,创世塔周围方圆千米的范围内,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银色的。是的,从天而降的雨水,是水银一样的银色。银色的雨水在低洼的地带迅速汇聚,然后,一个个银色皮肤的人形物体,从水坑缓慢地钻出来,摇摇晃晃地朝怪物们走去。蛮横成性的怪物们惊愕地呆愣了片刻,然后很快不问青红皂白地率先发起了进攻,银皮人奋起反击,可是因为战力太弱,很快便被扑杀殆尽,重新化为了银色的雨水。 怪物们高声欢呼,张狂而得意地怒吼着。 我的嘴角弯起,露出了一丝冷笑。 这是冥王最爱玩的,戏耍猎物的游戏。 哗啦啦—— 又一批银皮人,慢悠悠地从雨水中钻出来,这一群银皮人,比刚才的那一批,身形整整高出了一倍。1秒、2秒、3秒……战场安静得仿佛末日。然后只听到一声刺耳的怒吼,不甘的怪物们再度发起进攻。然而很快,他们就绝望地发现,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倾盆的暴雨还在继续,地面的积水越来越深了,银皮人不断从积水中钻出,根本杀之不尽。而且,银皮人,已经不能再简单地称之为“银皮人”了,各种形态的银色生物不断出现,比怪物的种类还要多种多样,战斗力不断提升,战斗越来越惨烈了。 怒吼声和喊杀声,很快变成一片哀嚎和惨叫,基因解放者的队伍很快开始溃败逃散。 6分钟,仅仅6分钟而已,围困创世塔数年之久的基因解放者就被彻底击溃了。这倒不是因为冥王已经强大到了逆天的地步,而是因为我们的敌人,基因解放者,欺软怕硬的特性。面对表面弱小的敌人,他们凶残到失去了理智,连恐惧也被吞没,连自己的生命也忘记了顾惜;而面对表面强大的敌人,他们的恐惧就会像炸弹一样被引爆。他们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直面自己懦弱卑微的真相。 然而,战斗并没有结束,深坑里的积水忽然旋转着飞起,变成了数条银色的巨龙,向着四面八方逃散的怪物们追赶而去。这是我下达给冥王的命令,别的敌人都可以放过,只有虫王分身不可以。虫王为了追求长生,已经将自己变成了异族,会对全人类的生存造成威胁的异族。虫王必须被铲除。 况且,我相信冥王会很愿意去消灭虫王。因为冥王和虫王,他们的生命形态有许多的相似之处,连名字都有些相似。区别只是冥王更加强大,而虫王还在继续分裂和进化。冥王不会希望世界上出现第二个冥王。 虫王分身们的哀嚎声,隐隐从远处传来,他企图获得永生,得到了却是享受数万次的死亡。 大约半个小时后,战斗彻底结束,众人陆续结束了冥想。疲惫奔涌而至,那一瞬间的感觉,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从地球到宇宙边缘的徒步旅行,我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尾声、新的旅程 不知沉睡了多久。 一觉醒来,感觉仿佛重生了一般,有一种脱胎换骨的舒爽。我从床上爬起来,身体有些轻飘飘的。这里是我的宿舍,在沙居的里面,看来刚才的一切并不是梦,创世塔保住了。 我走出了沙居,一缕柔柔的阳光照在了我的脸上,头顶是湛蓝的天空。创世塔已经回升了一段距离,塔尖已经露出了地面,高塔最外围的墙壁被全部打开,露出了透明的玻璃窗,战士们静静地在窗前围成了一圈,欣赏着战后的景象。我默默走到了他们的身后。周围的战场已经被清扫干净,可还是透出了一股惨烈和狼藉的气息。一堵银色的水墙,围绕着高塔,在缓缓旋转着,映着阳光,分外得美丽。 那是现在的冥王。战斗结束后,我删除并重设了冥王的记忆。 准确来说,早在战斗之前,我将冥王带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在他的灵魂里埋设了一个计时程序,时间一到,就会自动篡改他的记忆。现在的冥王,是创世塔的守护神,他必须依靠高塔提供的能量,才能生存下去,而只要他有任何的异动,创世委员会随时可以重设他的记忆,让他“恢复出厂设置”。 伟大的冥王,骄傲的冥王,已经变成了一条忠诚温顺的看家犬。 我用这样的方式,为弑神组的战友报了仇,同时也避免了引虎驱狼的恶果。 有了冥王的守护,至少在100年的时间里,没有谁能够再威胁到创世塔。 而我,也该履行自己的使命,继续我的旅程。 小张和老汤姆听说我要离开,特意赶来送我。小张的治疗已经结束了,半边身躯被机械取代。一见到小张,我就想起了为保护我而牺牲的小陈,心中一阵阵揪痛。“值得吗?”小陈的问题,我已经有了答案,却没办法告诉他了。 一路上,小张都一直在说说笑笑,看着他清亮的眼神,略显稚嫩的面孔,我心中的阴霾,竟慢慢散去了。我想起了小陈临终前,那个坚定的眼神,我相信那一天的疑问,只是他一时的沮丧,他的内心里是没有困惑的,他无条件地相信着霍锋。就像霍锋,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通天仪的秘密,可是却义无反顾地加入了这场战斗。因为从守塔战士们的身上,霍锋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正直高尚,甘于奉献,在任何的环境里都能够坚守自己的信念。 而基因解放者,代表着人类内心深处自我毁灭的倾向,灵魂被欲望吞没,丢失了人类该有的一颗敬畏之心。 还有老汤姆,依然一路喋喋不休地谈论着他的电影,甚至在分别的时候,他还拉着我的手臂,一定要我陪他看完上次的那部电影,才能让我离开。大家围过来,好一阵劝说,他这才作罢。 我幽幽地长叹了一声,对老汤姆说:“好羡慕你啊,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老汤姆嘿嘿一笑,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也可以留下来啊,管他天塌和地陷,电影才是活着的意义!” “不行啊,我有必须离开的理由。” 老汤姆失望地撇撇嘴,依依不舍地说:“那你有空一定要回来看看我啊,到时候,我一定拍出许多精彩绝伦的电影,和你一起分享。” 我沉默了好久,然后只是微微一笑:“希望有机会吧。” 走出创世塔的时候,我回过头,看到俞会长正站在塔顶,远远地望着我。我冲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无论前方有什么样的艰难险阻等待着我,这一刻,我感觉充满了信心与能量。 第1章、孤独的婴孩 在苏醒之前,我例行公事地做了一个梦。 只是这一个梦,和以前的梦不大相同,它太过完整,太过清晰,又太过荒诞,不像是残存在躯体里的记忆,更像是某种情感的诉求,一个拥有着某种象征意义的寓言。 在梦里,我变成了一个约莫只有两三岁的小婴孩,和一群与我年纪相仿的婴儿一起围坐在一个开阔的礼堂正中央。在我们的身旁,摆放着无数新奇的玩具,可是没有一个小孩向那些玩具哪怕望上一眼,所有的孩子只是静静地呆着坐,神情落寞地发着呆,那些稚嫩的面孔与沧桑忧郁的表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在我们的周围,有一大群的巨人,他们每一个身高都在10米以上,和他们相比,我们简直就像是刚出生的老鼠那样渺小。这些巨人在我们的身旁忙碌地来来往往,就像是在上班的高峰时期,在街道上穿梭的人流,谁也没有多看我们一眼,就好像我们只是一颗掉落在地上的尘埃。 这就是梦境的全部内容,单调而沉闷。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窗外的太阳升起了然后又落下,礼堂里的情形没有丝毫的变化,我第一次做梦做得这样无聊和烦闷,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早点醒来。 可是那乏味到极点的梦魇将我牢牢困住,那种感觉,仿佛我永远都无法醒来。 空虚和烦躁的情绪在我心里不断聚集,猛然间,我睁开了双眼,那些沉闷的场景全都消失了,我从梦魇中苏醒过来了! 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周围是一间很普通的卧室,事实上,这间房间普通得让我都有些失望了,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点日常的生活用品和一些普通的装饰品,没有任何高科技的痕迹。周围的墙壁是浅灰色的,显得有几分昏暗和压抑。 我打开了门,走出了房间。门外是一片开阔而整洁的广场,广场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花坛,花坛里种着各种漂亮的花草,在花坛的周围,零零星星的能看到一些散步的人,这些人从小孩到老人,什么年龄段的都有,大多数都只是在安安静静地发着呆,就连小孩都不吵不闹,只是拿着玩具慢悠悠地在花坛中间穿梭,发出些许寂寥的声响。这样寂静到有几分感伤的气氛,让我忍不住回想起了片刻前,在梦境里见到的,那些神色沧桑的小婴儿。 广场的地面呈现出一种灰扑扑的色彩,广场的上空,天空略微有些阴沉,虽然能够看到太阳,却没有阳光照射下来,感觉刚刚从一间小灰房子里走出来,却又走进了一间大灰房子。 我慢慢地从广场上走过,路上只有两三个挥手冲我打招呼,其他的人仿佛看不到我的存在。我不禁有点小失落,也不知道是因为“我”在这里的人缘太差,还是因为这里的人生性冷淡。我向周围打量了一阵子,这里像是一处环境宜人的居民小区,只是气氛有点太冷清。 头顶的乌云散开了一条缝,一缕柔柔的阳光恰好照在了我的面前,我慢慢向前走动,那一缕阳光也随着我的脚步在慢慢挪动。等等,这可有点不大对劲。我睁开了眼睛仔细瞧了瞧,这才惊奇地发现,那道阳光里,隐隐藏着一张人脸,那熟悉的轮廓与眉眼,毫无疑问便是我的保护神狄安娜。 我的心里一阵欣喜,每一次穿越到新的世界后,最高兴的事情就是见到狄安娜,她就是我的监护人,总是能利落地为我搞定所有麻烦。相比之下,我这个“救世主”,更像是一个没啥实际作用的形象代言人。 狄安娜朝我眨了眨眼睛,示意我跟在她的后面。我忍不住有点紧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跟随着那道移动的光。然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没有任何人上前来阻拦我们,我很顺利地跟着狄安娜离开了广场,走进了广场边上的一片小树林里。阳光消失了,狄安娜的脸庞像一张被上色的素描画,清晰地凸显了出来,她的身体也开始显现,2秒钟后,狄安娜完整真实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们现在去哪里?”我好奇地问。 “看到前面的那座小山了?山腰停有一艘飞船,我们现在赶到那里,尽快乘坐飞船离开这里,赶回太阳系。” “怎么,这里难道不是地球吗?” 也难怪,这座风格复古的居民小区,环境设置得太逼真了,让我自然而然的认为这里就是地球。 “不,这里是半人马座的一颗行星,叫扎罗星。” “这里会有什么危险吗?” “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亚当镇是人类最后的居住地,扎罗星是银河系的重点保护区域,没有得到许可,我们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如果被发现了,以后会有大麻烦的。虽然存留下来的人类都不太理会这些事情,但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等等,人类最后的居住地?听到这一部分,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在上一层的世界里,人类已经在太阳系的所有固体行星上都建立了星际殖民地;在这一层的世界里,就我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人类已经走出了太阳系,在比邻的半人马座也建立了居住地。可是,为什么这里会是人类最后的居住地?为什么只剩下一座小镇,留给人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我们已经来到了山上,我回头望了一眼,一座普通的山脚小镇顿时尽收眼底。 “怎么,这就是亚当镇吗?这么小的一座城镇,能住得下多少人啊?” “325960人。宇宙间所有存留下来的人类都居住在这里,所以我必须来到这里,才能找到你的宿主。——你别光站在那里,我们时间紧迫,别走别聊。”狄安娜不耐烦地冲我连连招手。她平静的态度让我感到不可思议,溯流者组织可是以保护人类文明为己任的,如今在这样一个高度文明的世界里,人类已经濒临灭绝,只剩下了30几万人,狄安娜怎么还能够这样若无其事? 我赶忙追了上去,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全宇宙只剩下了30多万人?” “一个新兴的种族取代了人类。” 狄安娜的声音依然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我还想再问得更清楚一点,可是转过了一块大石头,一艘小型飞船突然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这艘飞船,还不到3米长,小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外形像一艘快艇,估计最多也只能装下两个人,也许只能乘坐一个人。 飞船感应到了我们的靠近,舱门自动开启。“狄安娜,是什么种族……”我正想继续之前的问题,狄安娜突然猛地回过头,直直地望着远处的天空,打断了我的提问。我好奇地顺着狄安娜的目光望去,看到天边出现了一片暗红色的云彩,正在天空中快速地扩散,看上去仿佛是这片天空被什么妖魔用利刃刺伤了,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云朵。 “那是什么玩意儿?”不知道为何,那片红色的云彩,让我莫名地感到恐惧。 “那是灭世者。” 灭世者?这名字一听就知道,和末日组织有着很大的关联,而且有几分耳熟……啊,我想起来了,在我随弑神组前往冥王星刺杀冥王的时候,冥王曾经将狄安娜错认成“灭世者”,而且从冥王的话中,我们不难听出,貌似正是这个灭世者,主持创造出了冥王。 “行了,别像个好奇宝宝似的,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出下一个问题,就被狄安娜粗暴地打断了,她用力地一挥手,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直接将我吸进了飞船里。狄安娜的身体变成了一团闪烁的光影,随后缩小到了30厘米左右的高度,利落地跳进了飞船,坐在了操纵台上。 舱门关闭,飞船“嗖”的一下飞上了天空。 第2章、星空的主人 仅仅飞行了几秒钟的时间,飞船便“呼”的一下穿透了薄薄的云层,瞬时间,飞船仿佛一头扎进了泥沼里,黑暗瞬间涌至,将我们团团包裹。我呆愣了片刻,这才意识到,飞船已经进入了漆黑的茫茫太空。 我回过头,看到的却是一颗荒凉的褐色星球,一个半球形的发光体从星球的表面凸起。我猜想这个巨大的发光体,才是真正的亚当镇吧,我刚才所看到的居民区、小山和天空,都包裹在这个发光体内部。这就是人类最后的居住地。 而另一边,有了漆黑的太空作为背景,那一片暗红的云彩变得更加显眼,仿佛山火在星空中蔓延,张牙舞爪地向这里靠近。我莫名地感到心悸。如果面对的是实实在在的敌人,就算对方再怎么强大,也可以全力一战,可是这片在星空中蔓延的红色,却透出了一股无可战胜的威压。 “狄安娜,如果我们不应该靠近这里,难道灭世者就可以这么大张旗鼓地进入这片区域吗?”我害怕地问。 “没有申请到许可证,他也不能进来。可是如果我们不赶快离开这里,灭世者会把我们所有的出路全部堵死,然后再慢慢来对付我们,到时候情况可就麻烦了。”狄安娜的声音也终于透出了一丝紧张。飞船的速度提升到了顶点,可是飞出了一段距离后,却掉转了航向,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弧线,环绕着扎罗星飞行。我不安地望了狄安娜一眼。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又绕回来了?不是说时间紧迫,要尽快离开这里吗? 很快,又一颗土褐色的天体出现在了我的前方,看上去像是扎罗星的一颗卫星。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看到这颗卫星表面的线条纹理在不断变幻着,仿佛肥皂泡上的彩虹,只是色彩单调而且难看。狄安娜驾驶飞船飞速地靠近这颗卫星,可是我依然看不清星球表面的地形地貌,原来这颗卫星的表面正刮着狂暴的风沙。 我们的飞船一头扎进了风沙里,紧贴着卫星的地面飞行,速度渐渐减小,在钻进了一个巨大的峡谷后,飞船几乎停顿了下来。我探头向外张望,看到几道彩色的绚烂的光柱,穿透了浑浊的风沙,从谷底照射出来。小飞船慢慢地下降,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里,它的主体部分完全被风沙所掩盖,不过从显现出的轮廓,我还是能够认出来,那是——一艘飞船。一艘巨型的飞船,足有一艘航空母舰那么巨大,和它相比,我们现在乘坐的小型飞船,就和这狂风中的某一粒沙子一样不起眼。 小飞船如同一只归巢的蜜蜂,贴着巨型飞船的表面缓慢移动着,我看到了一个圆形的,十分复杂的标识出现在了舷窗外,那标识上的一个字母都比我们身处的这艘小飞船要大得多。我把看到的图形记在了脑子里,然后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明白——那是一个经过了艺术化的字母,artemis,希腊文里的月神狄安娜。 狄安娜解释说:“你看到的这艘巨型飞船,才是狄安娜的本体,狄安娜只是一个机械保护神,没必要始终保持人的形态。而你眼前的我,只是飞船上的无线遥感通讯仪幻化出了一个影像。” 巨型飞船靠近正中间的部位,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孔洞,小飞船径直钻了进去,滑行了一段距离后,与巨型飞船合为了一体,随即船体裂开,我和狄安娜已经坐在了宽敞明亮的飞船驾驶舱里,面对着一块巨型的全息屏幕,屏幕上显示着飞船外面的情况。我们此刻所在的地方,用一个闪烁的光点标记了出来。而赤红色的灭世者,已经扭动着,包裹住了一大片以扎罗星为中心的星域。如同一只比整个太阳系更加巨大的红色塑料袋。 “我的那个天啊,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做成的呀。”我忍不住惊惧地小声嘀咕着。 不过,好在这个巨大的包围圈并不是闭合的,随着图像的变动,我发现灭世者的包围圈上至少还存在着7个大小不同的缺口。狄安娜启动了飞船,冲出了峡谷,然后飞离了这颗卫星,向着包围圈其中的一个缺口全速驶去。 “我们为什么不从这里走?看起来,这两个出口似乎离我们更近一点啊。”我指了指眼前的屏幕,不解地问。按照屏幕上的显示,狄安娜选择的并不是最短的逃离路线,至少有两个出口比我们现在的目标更近。 “距离并不是唯一需要考虑的因素,我们还必须考虑逃出包围圈之后的情况。”狄安娜语速急促地回答着我的问题,略微显得有些不耐烦,“人马座周围的大片星域都已经有了主人,我们已经别无选择,冲出包围圈后,必须闯入别人的地盘,麻烦已经是避免不了的了,所以我们最好找一个‘脾气好点’的‘户主’,从他的‘后院’过去。” 狄安娜的这个回答,我听得似懂非懂。人马座周围的大片星域……都已经有了主人?什么意思呀,是按字面的意思去理解吗?都是些什么人物啊,这么牛气冲天,把整个人马座星系都给瓜分了!会是狄安娜刚才提到的,那个取代了人类的种族吗?哪里钻出来这么霸气的一个种族啊,领地都拓展到遥远的人马座来了,却只给人类留下了一座小城镇的生存空间。这样不难推想,太阳系八成也已经落入了异族的手中。 作为人类的一员,我忍不住感到一阵心酸。 根据屏幕上的显示,红色包围圈上的缺口正在缓慢地闭合,有两个已经从屏幕上消失了,我们的目标出口也已经缩小了一圈。飞船的速度还在不断提升,狄安娜两眼直视着前方,神情紧张中透出了一丝暴躁,我屏住了呼吸,不敢再招惹她。 我不知道飞船是在以怎样的方式,怎样的速度在航行着,只是感觉到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波动,而我的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就像是喝醉了酒,介于清醒与昏迷之间的状态。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透过舷窗,已经可以看到红色的灭世者,如同滚滚的烟尘,在星空中奔流涌动,遮蔽住我全部的视线,将视野里的天体都一颗颗吞没!从屏幕上看,我们的出口已经完全闭合,消失不见了。可是狄安娜并没有停下来,似乎也没有掉转航向另寻出路的打算。我吓得脸色苍白,不敢发出一丝丝的声音。 飞船飞到了灭世者的跟前,红色的烟尘如同雪崩一样翻动着砸下来,飞船昂起头笔直地向上爬升,仿佛在攀登一座险峻的高峰。爬过这座“山头”,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包围圈的缺口终于出现在了眼前,它还在,还没有消失!只是出口已经变得十分狭窄,并且还在继续缩小,而烟尘的厚度却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在我的想象里,出口应该像一扇大门一样,但是事实上我看到的却更像是一条漫长而弯曲的隧道。 飞船冲进了“隧道”里,大团的红色物体不断从周围喷涌而出,还伴随着粗壮的扭动着的赤红色的闪电。航空母舰一样大小的飞船,在这里却变成暴风雨里的一只小蚊子。我已经跨越了六个世界,可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的大场面,我的背部紧贴着座椅,心脏都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狄安娜就像一个技术高超的赛车手,穿越了一路的各种险阻,终于就在缺口彻底闭合的一瞬间,猛地冲出了灭世者的包围圈,我仿佛能够听到喷涌的烟尘与飞船外壳摩擦的声音。我惊魂未定地回过头,看到出口周围的烟尘撞击在一起,居然腾起了一张狰狞的人脸,张开了一张巨口,咆哮着朝我们追来,不过很快就被狄安娜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我回过头,心有余悸地问:“这‘大个子’不会再追上来了吧?” 狄安娜停顿了片刻,答道:“不会,大个子力气大,可是不够灵活,它追不上我们的。” “这灭世者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由自然界的天体、人工制造的机器和某种特殊的能量体结合而成的一个系统,很复杂的一个玩意儿,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安全了,对吗?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狄安娜没有回答我的这个回答,沉默地驾驶着飞船,继续航行。过了好一会儿,狄安娜才缓缓摇摇头,抬起手指了指飞船的外面:“现在说安全还为时尚早。我们已经进入了别人的地盘,有没有危险,得看主人高不高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里的主人已经发现我们了。” 什么意思? 我顺着狄安娜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漆黑的太空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浮现出来,乍看上去像是一个小行星带。可是,随着飞船的不断逼近,那个物体的其余部分也陆续浮出,我片刻前所认为的那些“小行星”,居然相互连接成了一体,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图案。是啊,那很明显是一个经过了精心设计的图案,像一个图腾,只是那尺寸……我的天啦,虽然我无法精确地进行测量,但是那物体的体积,绝对相当于一颗星球的大小,至少不会比月亮小。 那神秘的物体还在逼近,它的面目也越来越清晰,我终于看清楚了,那巨大的图形是……一只蝎子? 没错,是蝎子,那毫无疑问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黑蝎子! 一只至少有月球那么大的黑蝎子! 第3章、魔蝎星球(上) 巨大无比的黑蝎子正在向我们逼近。 狄安娜掉转了航向,似乎是想要避开这只大蝎子。可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飞船刚刚掉过头,却忽然生硬地在太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像个醉汉摇摇晃晃地抖动了起来,速度急剧减慢,就好像被一个看不见的巨人给拖住了。黑蝎子从背后迅速逼近,它的面貌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个盾牌状的轮廓从蝎子的周围浮现了出来,原来这只黑蝎子只是雕刻在“盾牌”上的一枚徽标。一张宇宙尺度的盾牌。 飞船的速度越来越慢,又飞出了一段距离后,船头缓缓昂起,船身倾斜着,居然开始倒退! “怎么回事?”我惊恐地问。 “距离太近,我们被对方的引力武器给俘获了。看来主人家不太高兴了,飞船可能马上就要迫降了,做好战斗准备吧!” 狄安娜话音未落,我脚边的地板已自动裂开,弹出了一个近三米高的透明玻璃柜,柜子里装着一套金光灿灿的机甲。我心领神会,打开玻璃柜,取出机甲穿上了。 “盾牌”飞速靠近,很快便将我前方的视线完全挡住了,飞船失去了控制,朝黑蝎子的尾巴上撞过去。不过,仅仅过了几分钟,我就无法再看到蝎子的图案了,因为蝎子尾巴上的一根小绒毛,都已经变成了一条雄伟的山脉,原本乌黑发亮的颜色,也变得五彩绚烂,只是不知为什么,这比彩虹还要更加丰富的色彩,不仅没有让人觉得美丽,反而有一种很恶心的感觉。 “飞船要坠地了,赶快坐下!”狄安娜大声提醒道。 我慌忙在椅子上坐下了,座椅的周围立即弹出了十几条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成的安全带,将我的全身固定住,然后一个发光的大圆球从地板上弹出来,将我连同座椅一起罩住了。大约两分钟后,驾驶舱四周忽然间一片漆黑,飞船猛烈撞击在了蝎子的“绒毛”上,我无比清晰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在剧烈地摇晃,许多的仪器从墙上脱落,摔得支离破碎,纷纷扬扬地飞舞在空中,舷窗上出现些微的裂纹,驾驶舱也出现缓慢的扭曲变形。而我坐在发光的圆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平静得仿佛是在悠闲的假日里,陪朋友观看一部刚上映的电影。 撞击很快结束,仪器的碎片掉了一地,外面很快恢复了安静,发光圆球自动消失,安全带也缩了回去。 “现在我们怎么办?”我回过头,却看到狄安娜的身影闪烁了两下,竟消失不见了!不是吧,坑爹呢这是,不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呀!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陌生奇怪的地方算怎么一回事啊! 宽敞的驾驶舱里一时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呼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来回反射的回声让我忍不住有一丝恍惚,一时分不清周围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幻。我想要离开驾驶舱,可是舱门显然是由智能系统控制的,没有手动的开关。 咻——咻——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飞船的外面窜来窜去。驾驶舱的舷窗,都被一些黏乎乎的像烂泥一样的东西给糊住了,舱内的照明系统也在撞击中出了点故障,光线忽明忽暗,气氛颇有几分诡异。这情形,太像是恐怖片里的场景了,我感到毛骨悚然,把脸贴在了舷窗上,透过了“淤泥”上的缝隙向外张望。 远远地,我竟然看到了一只十分诡异的眼睛!那是一只黄褐色的眼睛,细长得就像一条缝,绝对不会是人的眼睛,可是……那眼神里透露出的浓浓的戾气和怨毒,令人不寒而栗!如果不是拥有极高智慧的生物,是不可能拥有这样复杂的眼神的…… “我有一个计划。”我正神经紧绷的想要看清外面的情况,狄安娜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吓得我差点瘫倒在地上,狄安娜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驾驶舱里。我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回过头去,可是那只诡异的眼睛已经不见了,只有许多模糊的黑影在隐隐晃动,渲染着诡异不安的气氛。 “什么计划呢?”我问。 “我刚刚动用了飞船的外部监测系统,查看了一下四周的太空环境,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有一颗小行星,如果我们用反物质大炮将小行星炸毁,行星的碎片就会四处飞溅,被这里的主人摩挲尤斯的引力武器俘获,与他的‘住宅’相撞。如此一来,摩挲尤斯就只能将引力武器暂时关闭,那样我们便可以趁机逃离这里了。” “那还等什么呢,快点开火呀!” “刚才飞船坠落的时候,飞船主炮因猛烈的撞击受而损,现在不能开火,偏偏维修通道也变形被堵塞了,维修机器人暂时无法离开飞船,所以可能需要你亲自到飞船的外面,手动修复主炮。” “这……开什么星际玩笑啊,你这飞船上那么多的高科技,我见都没见过,怎么修呀!”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会马上将修复武器系统所需要的资料,发送到你的机甲资料库里,你只需要操控机甲,按照步骤执行就可以了。快一点吧,没有时间犹豫了,等摩挲尤斯赶到了就麻烦了。” 说完,狄安娜不等我再作犹豫,直接将资料发送到了机甲的存储器里,然后通过机甲的中枢控制系统,输入到了我的大脑内。修复飞船武器系统的全部流程,在我的脑海中播放了一遍,不是通过画面,也不是通过声音,而是仿佛一段在我的脑海深藏已久的记忆忽然被唤醒。就好像是在之前的某个时间点,我曾遇到过和现在完全一样的状况,然后我无比专业和利落地解决了问题。 这一段忽然冒出来的记忆,就是修复武器系统所需要的全部资料。 驾驶舱的大门随机开启。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按照资料里指示的路径,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飞船的出口处。打开舱门,一步跨出了飞船,顿时我感觉到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呕吐了出来。我的那个天啦,我该要怎么样来形容眼前的情形呢,仿佛是一脚迈进了地狱里……不,眼前的画面,比我想象中的地狱还要更加恶心和恐怖! 在飞船的外面,盾牌状天体的表面,是一大片的沼泽地,一样望不到边际。只是填充在沼泽里的,可不是什么淤泥,而是五颜六色的,血淋淋的——肉浆!没错,虽然这过于丰富的颜色有些不大对劲,可是那些散布在沼泽表面的奇形怪状的物体,如果仔细观察一下,分别就是某种动物的残肢!我回头望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那些黏在飞船外壳上的“烂泥”,也都是这种动物的残肢和血肉。似乎是飞船在迫降的时候,恰好撞上了一群正在聚会的倒霉动物。 可是,这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动物啊!在那满地的残肢里,我看到貌似属于人类的前肢,属于大型猛兽的爪子,属于节肢动物的坚硬外壳和大螯,属于鱼类的腮……还有许许多多我看不出属于什么动物的器官。 我看到的这一切,让我忍不住想起了基因解放者组织,让我感觉到恐惧和恶心。综合了这么多生物的特征,这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物种?会是将人类取代的,全新的智慧物种吗? 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狄安娜给我的资料里可没有介绍。恐惧让我迅速转过身,想要退回飞船里。可是已经太迟了,我听到身侧传来一声嘶哑的怪吼,一个高大的黑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猛地一下将我扑倒在了地上。我吓得慌忙胡乱挥舞着双手,强大的机甲让我很轻松地就将黑影从我身上推了下去,我赶忙翻身爬起,接连退后了几步。 一个身高约两米左右的人形生物,挡在了我的前方,它的模样极度得丑陋,让人随便望上一眼也要恶心好一阵子。它的双脚又短又粗,像两截树桩杵在地上,躯干就是一颗圆圆鼓鼓的大肉球,上面长着稀疏的浅黄色绒毛,一对前肢干枯瘦长,像两根树枝一直拖到地上,指尖长着弯弯的利爪。人形生物微微弓着身子,似乎是在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发动攻击。它这样的姿势,露出了它背部鼓起的一个大肉瘤,透过薄薄的一层外皮,甚至能看到里面晃动的红黄夹杂的脓血,似乎随时会喷涌而出。怪物还没有发起攻击,可光是看到它的这副尊容,我就已经恨不得动手把自己掐死了。 “你是……谁?你……有何……贵干?”我试图镇定地与对方进行交流,可是刚一张口,声音就已经颤抖得碎了一地,用强力胶都粘不起来。 人形生物向前逼近了两步,咧开嘴露出了森森的白牙。我这时才留意到它的眼睛,这怪物有一双黄褐色的眼睛,又细又长像一条裂缝,可是从这一道缝隙里透露出了光,那暴戾和怨毒的寒光啊,冷冽得仿佛可以一瞬间将酷暑变成寒冬! 看来,我刚刚从舷窗里看到的眼睛,八成就是这家伙的眼睛。 第4章、魔蝎星球(中) 这家伙看起来可不像是好说话的主儿,我也甭跟它交流了,先撤回飞船里再说吧。我调出机甲左臂上配备的武器,瞄准了怪物,慢慢挪动步子,想要绕过怪物,回到飞船的舱门口。 “嗷呜——”可是舱门的方向,却冷不丁传来了一阵尖利的怪叫声,如同狼嚎一般,吓得我一阵哆嗦,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就在我的左边,靠近飞船舱门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了两只怪物,挡住了我的去路。这两个怪物的个头比先前出现的人型生物要小了许多,可是却更加的丑陋,全身到处长满了毒疮和脓包,那五官,那身段……简直丑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啊! 苍天啊,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老天要让我的眼,看到这样恶心恐怖的生物? 世界上还能有什么画面,比我眼前所看到的更像一场噩梦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是——有。而且很多。 身后传来了一片窸窸窣窣的声响,我微微侧过身,用余光向周围扫了一眼,看到四周的沼泽地里,越来越多的怪物慢悠悠地钻出,朝我爬过来。这些怪物,长得一个比一个恶心,一个比一个丑陋,丑得没边没际!越来越多的怪物渐渐布满了整片沼泽地,将我团团围住,它们不光是从沼泽地里钻出来,还从我看不到的地方朝这边汇聚而来。这么多的怪物,只有极少数拥有人形,其他的一些怪物,就好像是随意找来几种动物,然后将它们身上最丑陋的特征以最恶毒的方式拼凑而成的,相比之下,最先出现的人型生物简直算得上是这里的美人儿了。 这些丑八怪,就是将人类取代的全新的智慧种族吗?如果是这样,那人类也衰了吧,已经建立起了那么强大的文明,居然被这么些个玩意儿给打败了,瞧这些怪物的尊容,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多么强大,或是拥有多么高的智慧呀。 等等,有点不对劲,眼前这成千上百的怪物,全部形貌各异,居然找不出两个形体特征相同的个体。它们是同一个物种吗? 所有的这些怪物,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它们的眼神,每一只眼睛里都透露出那样浓烈的暴戾和怨毒,冷冽的寒光仿佛能将太阳也冻成一个大冰坨。 “狄安娜,狄安娜,快来救救我……这里太吓人了,你先接我回去,修复武器系统的事情咱回头再说行不行……”我摸不准怪物们的路数,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通过机甲的通讯系统向狄安娜求援。如果这些怪物真的是取代了人类的新型智慧种族,那么它们必定掌握了极其先进的科技,贸然向它们动武,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 可是很快,我就没有了选择,怪物不断缩小它们的包围圈,逼近到我的眼前,然后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怒吼,所有的怪物如同浪潮般朝我扑来。我吓得两脚发软,闭上了眼睛,举起手上的武器胡乱扫射。机甲配备的武器威力很大,可是攻击范围很有限,更要命的是我的操作生疏笨拙,根本无法发挥出武器的威力,才开了没几枪,就被怪物扑倒,撕扯着拖来拖去,感觉像是被卷入了泥石流一般,身不由已。我眼前的画面剧烈地摇晃,耳朵里听到的全是一片杂乱刺耳的嘶吼声,脑海里混乱一片,只能感觉到怪物们将我拖入了一处泥沼,然后像奔腾的群马在我的身上来回踩踏。我放弃了抵抗,很快沉入了沼泽里,被一片浓厚的黑暗所吞没。 晃动的画面,杂乱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没有了光,没有了声音,没有了空气,周围有的只是一片厚得切不开的黑暗,沉沉压在我的胸前,令人窒息。我不断沉降,仿佛从高处坠落,穿越了我溯流而过的每一层世界,我的溯流之旅,就像是从一个黑暗死寂的深渊,向着阳光照耀的洞口攀爬。 可是,刚刚爬到了一半,我却跌落了下去,跌回了被绝望填满的谷底。 阴暗、死寂、绝望,多么熟悉的感觉啊。这是一种压抑、沉闷而乏味的绝望,没有浓烈的恐惧或痛苦,我的心渐渐平静,慢慢居然进入了睡梦中。在梦里,我又回到了我的故乡,回到了我的中学时代。在破败脏乱的街道上,昏黄的阳光像被风卷起的薄薄一层风沙,大路上、小道上,视线所及的地方,熙熙攘攘的全都是人,所有的人都是同样漠然的神情,一个个面有菜色,无精打采。我无所事事地随着人流到处晃荡,把所有可能找到食物的地方都逛上一遍,想方设法搜集食物,维持生计。 大多数的时候,我都只能失望而归。所以大多的日子,为了减少对体力的消耗,饥肠辘辘又无事可做的我,会来到废园,找一个阳光可以照到而又不会被人打扰的角落,像小猫小狗一样蜷缩在那里。我闭着眼睛,可是根本无法入睡,我已经睡得太多了,我满脑子胡思乱想,一直躺到天黑。甚至有些时候,到了夜晚我也懒得离开,反正在家里和这里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废园的周围有很多的路灯,这里任何的时段都充斥着昏黄的光线,仿佛没有清晨、正午和深夜,只有无尽的黄昏。就像我的生活,一样得昏暗、沉闷和一成不变。 我看不到我人生的未来,或者说我正在目睹着自己的未来,我的余生就会这样度过,在昏暗的小路上无尽地踽踽独行,直到生命的尽头。 这一天,我不知在角落里躲了多久,直到无法忍受的饥饿将我唤起。此时黎明前的黑暗刚刚过去,天边现出了一丝微光,我慢悠悠地爬起,朝废园的出口走过去。天边的光,越来越亮,忽然间,一道耀眼却柔和的白光照射在了我的脸上。怎么回事?我在这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强烈的光线,如果我的生活是一部漫画,这道光将整个的画风都改变了。 我仰起头,迎着那道光望去,我居然看到了一张美丽的脸,浮现在了天边,带着一丝甜甜的微笑,和那道光一样,如此温柔,如此圣洁。那是叶小维,如此熟悉,已经无数次出现在了我的梦里。我知道,我记得,小维有一天会出现,来拯救我,来带我走出这昏暗无望的生活。 “小维,这一次,不要再离开了好不好……” 我迎着那道白光,蹒跚地走去,嘴里轻声地呢喃。 “你在做什么?在做梦吗?快点醒醒,给我爬上来!”小维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两道眉毛陡地竖了起来,神情严厉而冷峻地朝我高声呵斥。 凶巴巴的小维,吓得我一阵激灵,很快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原来那道白光,还有小维的脸庞,只是狄安娜将她的影像投射到了我机甲的面罩上而已。和之前每一次的误会一样,结果只是狄安娜,不是叶小维。我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将狄安娜的外貌设置成了小维的模样,结果一次次地从欢喜的云端瞬间跌入失落的泥潭。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这么久远的溯流之旅,我恐怕早已记不清小维的模样了吧? 在狄安娜的催促下,我快速挥舞双臂,机甲的力量很大,我就像是在水池中游泳一样,很快从泥沼中向上浮起,仅仅过了几分钟,便“噗”地一下钻出了水面。我用手抹去了面罩上的淤泥,看到四周仍然是一片混乱,大群的怪物疯狂咆哮着,向飞船发起了一波波的冲击。狄安娜开启了飞船外部的所有轻武器,对靠近飞船的怪物进行精确的打击,子弹雨点般落下来,怪物们像稻田里被收割的谷子,一排排地倒下。可是它们似乎浑然不惧,怒吼着,迎着子弹前赴后继地往上冲。 我呆呆站在那里,瞧得心惊胆战。这怪物,究竟和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样不惜一切地也要置我们于死地?难道它们不怕死吗? 是的,从眼前的情形来看,它们不但不惧怕死亡,反而对死亡,仿佛有一种狂热的向往……无论是他人的死亡,还是自己的死亡。它们在追求死亡! “你在发什么呆呀,快开火啊!当自己在看戏呢!”狄安娜居然气急败坏地冲我破口大骂,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话这么有人味儿。我涨的满脸通红,举起枪射击周围的怪物们。两颗椰子大小的火球从空中划过了两道弧线,击中了我的机甲,我一阵趔趄,退后了两步,险些摔倒在地上。我看到不远处,一个长了三只手臂的怪物扛着一根形似火箭炮的圆筒,火球就是从那圆筒里飞出来的。 这玩意儿应该是一种枪炮吧?这些怪物还会使用火器,看来果然是拥有一定智慧的生物啊,可是这“火箭炮”的力量看起来不怎么样啊,我被正面击中了两炮,机甲也没有受到多大的损伤。这种程度的智慧种族,有可能取代已经走出太阳系的人类吗? 几颗灰色的炮弹击中了机甲,随后炸裂开来,乳黄色的液体四散飞溅,糊住了机甲的面罩,智能系统显示机甲外壳受到了轻微的腐蚀。这是强酸液体,没错,用具有强腐蚀性的流体发动攻击,一直都是对付机甲比较简单有效的一个手段。 第5章、魔蝎星座(下) 我抬起手抹掉了面罩上的酸液,恰好看到一个被轰掉了半边脑袋的怪物,惨叫着朝我扑过来,暗红色的血液像喷泉一样涌出来,剩下的半边脑袋摇摇晃晃,我吓得一阵哆嗦,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 “不要乱动!”狄安娜一枪击毙了怪物,大声呵斥,“飞船的防御系统攻击范围有限,你要是退到了死角里,我就没办法保护你了,明白吗?” “明白,明白。”我连连点头,斩钉截铁地表态。话音刚落,又有一只怪物突破了防线,不顾一切地朝我冲过来。我清楚地知道它根本伤不了我,可是恐惧却让我条件反射地接连退后了好几步。这些怪物的战斗力和智慧都只能算是一般,可是它们身上散发出的冲天煞气,却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它们简直就是恐惧的化身! “不要动,不要移动!”狄安娜急得大叫。可是已经太迟了,我的半边身子已经离开了她的保护范围,几只怪物迅速抓住了机会,从后面和侧面冲过来,将我撞倒在地,然后咬住了我的手脚,将我拖到了飞船的武器攻击不到的角落。我拼命挥舞双拳,攻击每一只靠近我的怪物,可是因为慌乱,我越是挣扎,反而离飞船越远。越来越多的怪物聚集在我的四周,围绕着我团团旋转,短促地撞击或是撕扯我的机甲,像一股强劲的龙卷风,挟裹着我移动。 怪物们将我“卷”到了一处泥沼中,它们似乎想要故技重施,再次将我沉入泥沼中。现在狄安娜无法再对我施以援手,如果再度被怪物们拖入了泥沼,想要爬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然而,我越是慌乱,情况就越是糟糕,我只看到满眼晃动的狰狞的脸孔和森森的尖牙与利爪,很快就被拖入了泥沼,怪物们已经开始在我的身上来回踩踏,我的半个身体都已经沉入了沼泽里,却只能毫无目标地挥舞着拳头,胡乱地开枪射击。 轰隆隆—— 就在我陷入一片混乱之中的时候,一声惊雷炸响,覆盖了所有杂乱的声响,一道刺目的光芒吞没了我的视线里的一切。我茫然地瞪大了眼睛,恍然如在梦境里。光芒散去,我周围的怪物都已经被烧成了黑炭,仿佛鬼屋里吓唬人的雕像,张牙舞爪地伫立在那里,然后一阵风吹过,怪物们纷纷碎裂成灰烬,在空中飘散飞舞,发出最后幽怨的呼啸。 在我前方,数十道粗壮的闪电击打在了地上,随后扭动着飞速向前推进,仿佛一群狂奔的泰坦巨人,沿途的一切都被他们碾为尘埃,所有的怪物都转瞬间被烧成了灰烬。闪电很快推进到了我的面前,面对如此震天动地的力量,我只能惊恐地抱住了脑袋,可是想象中磅礴的力量并没有落在我的身上,“巨人们”奔跑到了我的面前,自动向两边分开,恰好从我的旁边擦肩而过。 我松开了手,扭动着身躯从泥沼里爬起来,朝闪电最初落下的地方望去,看到一个高大的闪光的身影,正缓缓朝飞船这边走来。我隐隐感到不安,赶忙跑回飞船的舱门前,和狄安娜并肩站立着。那身影慢慢走近,模样渐渐变得清晰了,他的个头约摸三米高,上半身是一个异常强壮的人类男子,一头曲卷的金色长发,一张脸庞轮廓分明,浓眉大眼,英俊中透出十足的霸气;线条完美的肌肉和恰到好处的古铜肤色,让他的身体充满了男性的魅力,只是他双手的前端并没有手掌,而是长出了一对粗壮的大螯;他的下半身,没有双腿,而是连接着一只巨大蝎子的身体,六只蝎子脚在地上爬行,一只尖尖的毒钩从后面翘到了头顶上。 摩挲尤斯。我想起来了,怪不得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这根本就是古埃及神话里的魔蝎大帝嘛!而我眼前这个半人半蝎子的大块头,和电影《木乃伊归来》里巨石强森扮演的魔蝎大帝也有九分的相似,只是他的五官比巨石强森要标致许多,就仿佛是电影里的魔蝎大帝钻出了银屏,顺便整了个容,然后……来到了这遥远的外星球。 居然还整了个容,难道是来这里相亲的吗?远古神话传说里的人物,居然出现在了外星系,是不是也太乱入了点吧? 摩挲尤斯停在了距飞船大概10米左右的距离,微微扬起下巴,倨傲地望着我和狄安娜,冷笑着说:“九维不是一向以文明的守护者自居吗?现在的银河系太平无事,他却偷偷派你潜入我的星系,还有禁地亚当镇。怎么,他这是想要挑起事端吗?” “悄悄向后退两步,小心一点,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摩挲尤斯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明白,正茫然地呆站在那里,忽然听到狄安娜通过机甲的通讯系统向我传达了指令。我愣了一下,然后顺从地小心地退后了两步。等等,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已经退后了两步,却看到自己的身影仍然笔直地站在原地,有点怯懦和疑惑地微微躲在狄安娜的身后。见鬼,难道是灵魂出窍了吗? 我困惑地呆立了好一会儿。狄安娜貌似不经意地侧身瞥了我一眼,我恍然间就明白了:仍然呆站在原地的那个“我”,事实上只是狄安娜使用飞船的投影仪投射出来的一个虚影,用以迷惑摩挲尤斯。 “现在,悄声地离开这里,尽快修好飞船的主武器系统,我会设法拖住他,尽量为你争取时间。”狄安娜很快发出了第二条指令。 我蹑手蹑脚地转身走开了,摩挲尤斯果然没有察觉。我渐行渐远,隐隐听到狄安娜正在与摩挲尤斯谈判:“擅闯你的领地,这是我们的不对。但是作为一个和人类文明同时诞生的古老组织,我们拥有着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这个理由,可比银河系法规的历史要悠久太多。也许摩挲尤斯先生无法理解,但是我还是希望您可以体谅。” “那如果我不愿意体谅呢?” …… 这艘飞船足有一座小型的城市那么大,真正行动起来,不要说修复主武器系统,仅仅是找到受损的反物质大炮的位置,就耗去了我好半天的功夫。虽然狄安娜发给我的资料里有详细的地图,可是这地图似乎细致得过了头,我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真正看懂了这副地图,像脑子进了水似的,来往跑了三趟才终于找到了反物质大炮。 我仰头望着面前如同一座摩天大厦似的耸立在我眼前的巨大炮管,我觉得自己有些头晕。没错,这栋“大楼”就是我的目标,我的任务就是让扭曲变形的炮管复原归位,而我唯一的工具就是我身上穿的这套机甲,这等于是要用双手把已经歪了几千年的比萨斜塔给掰直啰。 当然,根据狄安娜给我的资料来看,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而且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只要我严格准确地按照资料上的……163个工序去执行。我勒个天啦,足足163个步骤!而且任何的一个步骤出错,就全功尽弃,必须从头来过!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像一只被套在了鼓风机上的小气球,飞快地膨胀,很快就要爆裂了。我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一定是脑子短路了,怎么没有琢磨一下狄安娜给我的资料呢,她这等于是把一个从来没有滑过雪的人领到阿尔卑斯山的脚下,给他一块滑雪板和一本滑雪指南,让他从山的这一边滑到另一边,还愉快地说:“方法都记载在书里了,很简单的,快去吧!” “主武器系统修好了吗?”狄安娜果然开始催促了。 我哭笑不得:“你开什么星际玩笑啊,这炮管比我家的房子还要粗几倍,要修好起码得半年以上吧!” 狄安娜沉默了片刻,疑惑地说:“可是修复的方法,我给你的资料里全都有啊,我的计算精准无误,只需要不到20分钟而已。” 我彻底无言以对了。 “我们没有半年时间,摩挲尤斯的怒气越来越盛了,如果他爆发的时候我们的主武器系统还没有修好,那么我们今天都走不出这里了。我估计你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了。”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经历过那么多的艰难险阻,我终究是多了几分镇定,那么多次死里逃生,有自己的抗争,然而更多的是依靠运气。我爬上了炮管,按照资料上的步骤,不紧不慢地开始了修理。果然不出所料,仅仅第一个步骤,我一连进行了七次,全部都失败了,这样精细的工序,根本就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不过,我原本也没有抱以任何的希望,只是不想呆立等死而已。我依然机械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等等,引力武器被解除了!”狄安娜忽然大声打断了我的工作,声音显得兴奋而又急促,“钟源,马上返回飞船!我在你的左边20米远的地方给你开了一扇侧门!” 果然,好运再次在关键时刻降临了!我迅速从炮管上爬下来,在我左侧约20米处,飞船上有一个很不起眼的物资闸门悄然开启,我三两步冲过来,纵身跳进了闸门。 闸门随即关闭,飞船瞬间启动,以惊人的加速度,“嗖”地一下,在眨眼间便将盾牌状的星体远远抛在身后。 第6章、会议厅 在飞船内部的过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扁平的圆形机器人,造型很像一只大海龟,所以名字就叫做机器龟。然而和真正的海龟相反,机器龟的爬行速度非常得快,而且十分灵活,它的作用就是承载飞船的乘客,有点像是我读中学时候的校园巴士。 我坐上了一只机器龟,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来到了飞船的驾驶舱,狄安娜已经等候在了那里。 “怎么回事,摩挲尤斯的引力武器为什么忽然解除了?”我不解地问。 狄安娜神情疑惑地皱着眉头,望着舷窗的外面,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我也不清楚,或许是他的武器系统出现了故障。摩挲尤斯始终对我们的冒犯不依不饶,声言要让我们付出代价,我想他是不会主动关闭引力武器,放我们离开的。” “那些可怕的怪物是什么东西?它们……就是取代了人类的新物种吗?” 狄安娜回头白了我一眼,冷冷地说:“你认为这种低等的生物,能够取代已经建立起了星际文明的人类吗?我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怪物的存在,或许只是摩挲尤斯故意创造出来,守护领地的生物吧。” 我想也是这样。 “那么这个摩挲尤斯呢?他又是何方神圣?不会真的是神话里的魔蝎大帝吧?我们所经过的那一片星域,包括那些星球,难道都是他的领地吗?” “没错,那一整个星系都是摩挲尤斯的领地。摩挲尤斯是一个厅,也就是取代了人类的,更加强大的,新的智慧物种。” “厅?这是一个物种的名称吗?什么厅?哪个厅?” “会议厅。”狄安娜一字一顿,十二分严肃正经地回答。 可是我听到了这样的一个答案,脑子里顿时卡了一下,好半天都转不过弯来。这是一个冷笑话吗?会议厅,怎么听都是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取代了人类,成为了银河系新的统治者? “是的,你没有听错,会议厅就是这个物种的名字,一般简称为‘厅’或是‘厅族’。”狄安娜再次强调了一遍,“厅族这个物种的历史比较短暂,诞生至今不到一千年的时间,可是发展迅猛,他们继承了人类的文明,并将其发扬光大。厅族,是由人类进化而来的。” 接下来,狄安娜用了差不多10分钟,向我简要介绍了一下“会议厅”的历史。 会议厅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九百多年前。那个时候,“基因解放”的热潮刚刚过去,人们渐渐厌倦通过改造自己的身体来获取异种感差,就像一场热闹非凡的游戏,玩得久了,最初的快感过后,取而代之的便是无尽的空虚与疲惫。人们开始追求更高级的享受,精神层面的享受。 对于大多数的人而言,所有的享乐,最终极的目的,都是为了消除孤独。孤独是人类灵魂的大敌。俗话说:人生难得一知己。找到一个真正懂得自己内心世界的知己朋友是不容易的,大多数的人终其一生都没有这样的好运。 然而,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幸运的是,真正懂得你的,除了知己,还有科学。科学,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祗,俯瞰世间的一切,洞悉那些不为人知的奥秘。而一位可以看穿世人内心世界的神,就在这个时代,从我熟悉的创世塔里走了出来。 自从这一层世界里的创世委员会公开了自身的存在后,便被迫与外界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接触,许多的机密不可避免地逐渐泄露,给委员会带来了很多麻烦。由于本身职能的原因,创世委员会自创建时起,便掌握着远远超越时代的科技能量,这些技术来源于更高层世界里的溯流者组织,主要是研究人类大脑和描述人类精神世界的先进理论。这些技术一直是各大财团和政治势力所觊觎的珍宝,他们联合了起来,使用各种手段,逼迫委员会公开这些技术。虽然创世委员会竭力抗争,然而同样无可避免,这些技术被大量窃取,流传于世。 一些大公司敏锐地察觉到了商机,运用从创世委员会里流出的技术,开发出了一种叫做思维测绘仪的特殊装置,它可以感应、分析和模拟人类的思维活动,将使用者的梦境、回忆或幻想,在电脑内具象化为清晰的场景,就像电影,被称为“思维圣殿”。使用者可以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观看自己的思维活动,在自己的思维圣殿中游览。 商家开发思维测绘仪,目的只是为了获取利润,原本只是将它当做一款游戏,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这套设备的诞生,会带来一场席卷整个银河系的巨大变革,彻底改变了地球文明的模式,并最终导致了全人类的消亡。 思维测绘仪一经问世,立刻大受欢迎,版本不断更新,催生了一系列的同类型产品,其中代号为“灵魂客厅”和“天使之城”的两款产品的发布,意义尤为重大。 灵魂客厅是一款社交工具,共有两个接入端口,可以将两个使用者的思维联接起来,让朋友之间,相互分享彼此的回忆与梦境,加深相互的了解。可以说,灵魂客厅是一种极致的沟通工具,是一种可用来主动创造知己好友的工具。 而天使之城则是由若干套灵魂客厅叠加而成的,供团队集体使用,它可以将团队里的所有成员的思维联接在一起,将许多的思维圣殿拼接成一座虚拟的城市,团队里的成员可以在这座城市里自由行走,团队里所有成员的记忆、梦境和幻想都是这座城市里共享的资源。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天使之城装置就是一座微型的创世塔,区别只在于创世塔是凭空创造出一整个宇宙,并任其发展;而天使之城则是用现存的人类的内心世界,拼凑出一座梦境之城。 天使之城一经问世,很快成为了同类型产品中最受欢迎的一款,随后催生出了无数的联谊组织。起初,最常见的是各种同类星座人士的联谊会,不久后类似的联谊会就发展到了社会的各个阶层,无论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在天使之城所创造的虚拟城市里找到一大群和自己类似的人,在他们的思维圣殿里找到存在感和认同感。 天使之城,给绝大多数人类带来了巨大的快乐。 试想你搬到了一座小城镇,或者跳槽来到了一个新的公司,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对你坦诚相待,都与你心有灵犀,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周围的人都会给予你充分的理解与支持,这将是怎样的一种快乐与幸运! 而天使之城,创造出的就是这样一个快乐而幸运的世界。 这样的联谊会,数量很快呈爆炸式的增长,联谊会的成员们,也开始越来越沉迷于天使之城所创造出的“天使之城”。天使之城的版本不断更新,在联谊会成员之间,思想的沟通与交融在不断深入,每一个成员的记忆,都变成了全体成员共有的记忆;每一个成员的想法,都直白地袒露在所有成员的面前,然后被完善,最后变成了所有成员共同的想法。这种情况发展到最后,联谊会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类的团队,而是变成——一个拥有超级智慧的独特个体。 天使之城,让人类产生了飞跃式的进化。 也许有人会感到困惑:联谊会的成员们,都曾经拥有独立的人格,总会在一些问题上存在分歧,如果“新个体”遇到了这样的问题,又该如何做出决定呢? 提出这种问题的人,或许已经默认自己是一个绝对的个体。但是,请不要忘了,我们每个人在遇到一些难题的时候,在思考的过程中同样会产生不同的想法,会犹豫,会进行强烈的思想斗争。但是到最后,时间过去,事件从开始到完结,我们总是会做出决定。 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在我们的意识里留下痕迹,我们度过的每一段时光,都会在灵魂里留下一个“自我”。我们的大脑,就好像一个居住着无数自我的会议厅,遇到问题的时候,在经过了无数自我的讨论后,做出决定。 而由人类个体相互融合而产生的新个体,他的灵魂则是一个更加庞大,可以容纳更多人格的会议厅,在遇到问题的时候,会综合所有联谊会成员的经历与想法,最终做出决定。由于天使之城装置的运作,“会议”的过程变得快速短暂,与我们每个人单独做出决定基本没有差别。因而,这个由人类进化出的全新种族,名字就叫做“会议厅”,通常简称为“厅”或是“厅族”。 厅族拥有远超人类的惊人智慧,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加减法,10个人类聚合而成的厅,智慧就是一个人类的10倍——不,人类聚合为厅后,智慧是呈几何倍数增长的! 厅族的出现,让科学产生了飞跃式的进步,地球文明被播撒到了银河系的各个角落。而智慧的增长,也让原本存在于人类之间的许多隔阂与误会被打破,原本存在巨大差异的两个厅之间,也会逐渐显现出越来越多的相同点,于是厅与厅之间的融合也开始发生。许多的会议厅,仿佛爆发的红巨星一样飞速膨胀,周围的天体都会被很快吞没。一直到今天,分布在各大星际殖民地上共约200亿的人类,在500左右年的时间里,聚合成为了数量不到70万的厅。只有不到40万的人类,因而各种各样的原因,拒绝融合为厅,成为了人类最后的遗民,他们被妥善安置在了扎罗星的亚当镇上,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他们有血有肉,好好地活着,却更像是一堆被摆放在博物馆里的古董,在会议厅超级智慧的映衬下,他们所有的行为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溯流者组织、创世委员会和末日组织,也顺应时代大潮,各自聚合为厅。溯流者组织聚合而成的厅,起名为“九维”;创世委员会聚合而成的厅,起了一个蛮像偶像剧男主角的名字——林拓宇;而末日组织聚合而成的厅,则起了一个立场极其坚定的名字——灭世者。 溯流者组织和末日组织,这一对宿敌在进行聚合之前,都做出了一系列相同的举动——驱逐组织的外围成员,对核心成员进行严格的考验,无法通过考验的成员,不予以融合。 因为在聚合完成后,就不存在什么溯流者组织或是末日组织,只有一个全新诞生的厅,如果将那些不坚定的思想融合进来,可能会对厅的思想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或是在关键时刻影响到厅的行动,从而偏离组织原本的信念与目标。如果因为这样的原因,让已存在了亿万年的古老组织悄无声息地消亡,那可真是宇宙级别的大冤屈了。 摩挲尤斯的前身是一个天蝎精英联谊会,也就是天蝎座的成功人士所组成的联谊组织,其中很多的成员都与末日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甚至有许多便是从末日组织中清理出来的成员。所以,摩挲尤斯极有可能拥有着极强的毁灭欲望,他是我们潜在的敌人。 大大小小的厅,在银河系的各个角落各自选择了领地,或是一个星系,或是一颗星球。厅族对各自的领地进行了极具个性化,改天换地的大改造,所以我才会看到那样一颗盾牌状的,印刻有巨大黑蝎子徽标的奇特星球。 会议厅的诞生,原本是为了消除人与人之间的隔阂,这一个目的在最初的确是很好地完成了,但是经过了数百年的不断融合后,所诞生的会议厅之间,却产生了更深的隔阂。随着融合的不断深入,为了消除孤独而生的厅族,却陷入了更加绝望的孤独之中。 为了维护这一份骄傲的孤独,银河系法规应运而生,严格地保护着每一个厅的“私有财产与个体权益”。由于厅族没有了固定的身体,所以他们对领地的概念极为重视,私闯他人领地,是厅族的大忌。 同时,为了纪念已消逝的人类,保护“古老而落后”的人类遗民,在未获取半数以上会议厅同意的情况下,所有的厅不得侵扰亚当镇人类遗民的生活。这也是一条很重要的法规。 狄安娜和我接连触犯了两条重要法规,所以如果摩挲尤斯纠缠不休,定要对我们的行为追究责任的话,那么—— 我们可就有大麻烦了。 第7章、地球的主人 “你说,摩挲尤斯会就这样放过我们吗?”听完了狄安娜的讲述,震惊之余,我又不禁有些忧心。 “不知道。我们擅自闯入摩挲尤斯的领空,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摩挲尤斯袭击了我们,说明他对这件事很介意,但是他没有消灭我们,他一定有着某种目的。在不了解他的动机的前提下,我没法子揣测他的行为。”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狄安娜扭过头,冲我微微一笑,轻声安慰道:“不必太过担忧。除非摩挲尤斯现在就追上来,直接将我们消灭掉,否则等我们回到了太阳系,将你送入了第七层的世界,然后我和九维便会将这次行动的所有痕迹全部抹除掉,矢口否认这次行动的存在,再与摩挲尤斯慢慢纠缠,他拿我们没有办法的。虽然摩挲尤斯实力强大,但是在具体的技术层面,九维占据着很明显的优势。” 狄安娜还从来没有用这样轻柔的口吻和我说过话,很有人情味儿,那个甜美的微笑,让我一阵恍惚,霎时间还以为自己又看到了小维。 “那……要是摩挲尤斯现在就追上来,要和我们决战呢?我们又该怎么办?” 狄安娜回头白了我一眼:“喂,你能不能别这么乌鸦嘴?” 狄安娜话刚说完,一阵刺耳的警报声随即响起,我们的面前弹出了一块很大的光屏,一行醒目的红色大字提醒我们,有飞行物正在背后追赶我们,距离我们已经不远了。随后,屏幕上显现出画面,虽然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眼前看到的情形给吓了一大跳——追赶在我们身后的,居然是一支庞大的星际舰队!密密麻麻的一片,不知有几千几万艘战舰,连群星都被遮蔽了,所有的战舰都是一模一样的形制,漆黑发亮的外壳和复杂的外形设计让它们看上去仿佛一群飞虫,很像是一些科幻电影或是游戏里提到的虫族。所有的战舰排列成一只蝎子的形状,虽然在飞行的过程中,战舰都在不断移动,可是蝎子的形象却始终没有被破坏,只是状态在随之变化,就好像这只大蝎子正在星空中快速地爬行着。 不用说,这是摩挲尤斯的舰队。 “你看,都是你这乌鸦嘴,把敌人给招来了吧。我没法子了,你去对付它们吧。”狄安娜夸张地挥挥手,又冲我翻了一个大白眼。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狄安娜也会开玩笑。不过此时此刻,我实在是笑不出来。 “行了,别开玩笑了,你知道在这里,我的力量连一只蚂蚁都不如。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跑呗。先把这里的情况汇报给九维,让他和我们的好朋友盖亚在中途接应我们。只要我们能够逃回太阳系,九维和盖亚会有办法对付摩挲尤斯的,短期内我们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至于以后嘛……” 狄安娜陷入了沉默,忧虑地皱起了眉头。看来情况还挺严重的,如果摩挲尤斯坚持要追究我们的责任,九维和狄安娜在日后将会面临很大的压力与麻烦。都是龟毛的银河系法规闹的,既然厅族的智慧比人类高出那么多,怎么反而这么小器和事儿精呢? 狄安娜说得不假,在技术层面,我们占据着明显的优势,摩挲尤斯的舰队不断在追赶,可是和我们之间始终隔着相当遥远的一段距离。我不知道飞船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在飞行,我两次向狄安娜提出过这个问题,然而她只是说这涉及到一套相当复杂的理论,很难理解,也很解释,按照我现有的知识体系去理解的话,我们此时的航行速度已远远超过光速。狄安娜一再提升飞船的速度,周围的空间逐渐变得很奇怪,像是被一种看不见的黏液逐渐填满,黏液的密度越来越大,吞没了一切,我渐渐感觉不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只剩下了一个意识,在清晰地胡思乱想,或是沉入混沌的梦境。触觉、嗅觉、视觉、听觉……所有的知觉都变得没有了差别,身体以各种形式接收到的信息,都会直接转化为数据,被意识所吸收。 这种感觉十分得奇妙,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纯粹的灵魂,或是一个高高在上,洞悉一切的神灵。 就在逃往太阳穴的途中,狄安娜向我介绍了我们唯一的盟友,盖亚。 盖亚,是由一群杰出的环保主义者聚合而成的厅,早在人类的时代,这些环保主义者,以及他们的前辈,与溯流者组织就有着许多的交流与合作,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所做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守护这个世界。 盖亚的前身一直在致力于将人类对地球的伤害降到最低,他们付出了很多,却始终收效甚微,直到会议厅时代的到来。厅族的出现,让科技得到了迅猛的发展,地球文明在极短的时间内冲出了太阳系,一直延伸到了银河系的边缘,几乎所有的厅族都独自占据了一颗星球,甚至是一整个庞大的星系作为“后花园”。地球,作为曾经的文明发源地,也变得有些无足轻重了,盖亚趁此良机,争取到了地球和月球的所有权,然后耗费了很大的精力,将人类留在地球上的所有痕迹全部清除,将已被文明的副作用毒害上万年的地球,还给了浩劫余生的其他地球生物,只在小小的月球上修建了一处简单的基地,作为自己的住宅。 对于几乎无所不能的厅族而言,领地的大小与先进程度是衡量地位与财富最重要的标准,盖亚的所为让他成为了银河系最贫穷的厅族之一。 不过,在隔阂日深,日渐冷漠与孤立的厅族当中,盖亚却拥有一笔很特殊的财富——一个亲如兄弟的盟友,九维。 厅族的诞生,让许多被掩盖在历史尘埃下的秘密浮现了出来,末日组织、溯流者组织和创世委员会的存在,都已不再是秘密。这样的环境,为九维和盖亚的友谊,提供了存活和发展的条件,他们的交流与合作,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在这样的飞行状态下,根本无法准确地感受时间的流逝,总之飞船航行了一阵子,那种看不见的黏稠的液体终于渐渐退去,周围的一切慢慢恢复了正常。大屏幕上的飞行路线图显示,我们居然已经回到了太阳系!速度果然快得离谱! 随后,屏幕画面切换,显示了敌人的情况。摩挲尤斯的舰队也不辞辛苦,一路追赶到了这里,此刻已停在了太阳系的边缘地带,停止了向前推进,战舰向四周分散开来,布成了一个巨大的布袋状的包围圈,仿佛要将整个太阳系吞下去。 狄安娜向我安慰道:“不用怕,这里现在是我们的地盘,九维在太阳系各处都布置了防御力量,摩挲尤斯如果胆敢强攻,管叫他的舰队全军覆没。” 我点头笑笑:“嗯,不怕不怕。” 狄安娜将飞船驶向了月球。远远地,我看到了一座巨大的金色的半球形的建筑,靠近了才看清楚,这原来是一座修建在月球表面的广场,上方笼着一个金色的半球形能量罩。飞船径直穿透了能量罩,大屏幕投映出了飞船下方的情景,恍然间,我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球上——在能量罩里的那座广场上,居然是一片草木茂盛,姹紫嫣红开遍的园林! 飞船降落在了广场上的一片空地上。狄安娜领着我走出了飞船,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已经等候在了舱门口。那女孩看上去才20出头的年纪,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庞,融合了我所知道的所有人类族群的面貌特征,身上穿着一件综合了东西方服饰特点的白色薄纱裙,仿佛是美神维纳斯降临人间。而一旁的男子,虽然模样年轻了许多,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居然是底层世界的溯流者首领,以舅舅的身份和我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的张末! 狄安娜在一旁向我做了介绍:白衣的女孩,便是地球的保护神,月球的拥有者盖亚。相比之下,我觉得她其实更适合“狄安娜”这个名字。而相貌神似张末的男子,事实上是溯流者组织成员的聚合体九维,他是为了让我有熟悉的感觉,方便与我接触,所以才以这样的形象出现。不过,看到了这张已经好久不见的脸庞,我更多的感受却是恍然如梦,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时何地。 九维和盖亚领着我和狄安娜,在广场上随意地转了转,这里如同花园一般优美的风景让我紧张的心情放松了许多。狄安娜和九维聊起了眼下的局势,九维说:“防御力量我已经布置好了,对付摩挲尤斯不成问题。我担心的是,如果动武,造成的影响会非常恶劣,毕竟从表面上看,这件事情是由于我们违反银河系法规引起的。看起来好像是我们拒不认错,反而对‘受害人’武力相向,如果灭世者再在背后煽风点火,我担心会引起公愤,招致围攻。” 狄安娜无奈地说:“我没有别的办法,当时的情形,我只能尽力将溯流者安全地带回来。” 九维说:“我明白,我们首先考虑的,当然是溯流者的安全。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在商讨日后的行动计划。” 盖亚忧虑地说:“到目前为止,摩挲尤斯还没有任何发动攻击的迹象,他会不会是在等待援兵呢?如果灭世者趁机横插一杠,那可就更麻烦了。” 九维沉思了片刻,道:“如果摩挲尤斯和灭世者早已预谋,此刻灭世者恐怕已经兵临太阳系了。眼下,摩挲尤斯和灭世者的关系还很难判断,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随后,盖亚给我安排了住所。我在月球上百无聊赖地等待了两天,摩挲尤斯的舰队每天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前推进,但是始终没有发起进攻。 第三天,摩挲尤斯终于有了动静——他提出要和我们进行一场谈判。这可是一个好消息,不管摩挲尤斯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只要与溯流任务无关,九维都会尽量满足;而如果摩挲尤斯试图在谈判中耍什么花样的话,九维会借机将水搅浑,将此次冲突的责任推到摩挲尤斯的身上。 九维派出了狄安娜作为谈判的代表。 谈判的这一天,我来到了广场上,目送着“狄安娜”号飞船离开,向着太阳系的边缘地带飞去,内心里不禁生出了些许不安。在我溯流的过程里,每次狄安娜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总是闹得灰头土脸;而每次狄安娜出现的时候,便是我意气风发、大刀阔斧战胜艰险的时候。我已经穿越了六层世界,经过了不知多少的时光,只有狄安娜始终陪伴在我的左右。如果没有了狄安娜,我这样一个无法停步的时空旅人,该是多么的孤独啊。 然而,即使有狄安娜陪在我的身旁,很多的时候,我依然感到彻骨的孤独。 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和狄安娜一模一样的脸庞。 我望着头顶茫茫的星空,呆呆地站立了许久,心里满是感伤和失落。 然后,一个飞行物闯入了我的视线,它飞快地向这边靠近,体积越来越大,那是一艘飞船,是“狄安娜”号飞船!它径直穿透了能量罩,降落在了我面前的广场上。 我的脑袋顿时懵了一下。 这……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忘带钥匙了吗? 一道柔和的白光闪过,狄安娜满面容光地大步朝我走了过来。 “成功了。”狄安娜微笑着对我说。 第8章、观光之旅 谈判的顺利,超乎我们所有人的想象。 摩挲尤斯提出的要求,简单得让我们简直不敢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获得在地球上观光游览的权利。 当初,盖亚获取地球的所有权的时候,没有谁在意,那时正是厅族时代的初期,智慧与科技的突飞猛进让刚刚诞生不久的厅族意气风发,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上帝,得到了无所不能的力量。他们的领地在星际中急速扩张,向着宇宙的边缘越飞越远,在各个荒凉的星球上修建起了强大而先进的基地。在他们的眼中,地球除了拥有着悠久的文明历史,已经再无别的特别之处,也没有别的什么特别的价值,盖亚以极小的代价得到了地球。 然而,短短的几百年时间过去了,厅族的智慧便已经发挥到了极限,科技的发展遇到了瓶颈,厅族在银河系中的脚步无法再走得更远,他们在各个星球上建立的基地,也早已穷尽巧思,再无任何创举出现。 而另一边,在厅族的故乡太阳系,盖亚正在温柔地治愈着地球所受的创伤,他小心翼翼,以最小的影响,将人类文明留在地球上的印迹一一剔除,将广阔的空间全部都留给其他的物种,去自由地繁衍、生息和进化。没过多久,地球就恢复了生机勃勃的原始面貌。 这颗本该只存在于远古时代,被生命所充盈的原始地球,让所有在星际中开疆拓土的厅族都为之倾倒,面对这样一颗迷人的星球,没有谁可以不被她迷住。只是在离开太阳系的时候,大部分的厅族都以为自己已经可以轻易地制造出这样一颗星球,所以他们忘记了珍惜。 几乎所有拥有一个星系领土的厅族,都做过这样的一个尝试——创造出第二颗“地球”。摩挲尤斯就是其中的一员。早在400多年前,摩挲尤斯就已经开始在自己的“魔蝎星球”上广种植被,放养各种动物,播撒微生物,企图制造出一个完整而稳定的生物圈。然而,和其他所有进行过类似尝试的厅族一样,摩挲尤斯收获到的却始终只有失败,因为各种难以预料的因素,他所制造出的生物圈每一次都只能维持很短的一段时间,随后便会迅速土崩瓦解,各种生物大批地病变死亡。 经历了十几次的失败之后,摩挲尤斯终于心灰意冷,不再进行尝试。那些被他当做试验品的生物,就那么被他丢弃在了“魔蝎星球”的表面,任其自生自灭。摩挲尤斯原本以为,那些被遗弃在星球表面的实验生物失去了他的庇护,很快将必死无疑。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其中的小部分在经历了复杂的异变和进化,忍受了漫长的苦痛和挣扎后,居然顽强地存活了下来,其中的一些甚至进化出了相当程度的智慧,它们还利用摩挲尤斯丢弃的一些废旧机械,在魔蝎星球的阴暗角落里,建立起了一个小规模的文明社会。 文明社会,多么具有讽刺意味的一个字眼,因为这些生物聚集而成的小部落,无疑是整个银河系最野蛮和残忍的一个群体。因为摩挲尤斯是他们的造物主,而摩挲尤斯抛弃了它们,它们是造物的弃儿,它们在恶劣的宇宙环境中诞生和进化,千疮百孔的基因决定了它们的生命是残缺和病态的。这些生物存活了下来,可是所承受的命运却比死亡要悲惨一千倍,它们活着的每一秒,都要承受无尽的痛苦与煎熬,可是它们依然活着,因为这是生物的本能。它们痛恨这样的本能,痛恨所有活着的生物,所以它们顽强地存活着,只为了折磨和损毁遇到的所有活物。 说到这里,我想大家应该都已经猜到了,这些可怜的实验生物,便是我在魔蝎星球上遇见的那些可怖的怪物。我终于明白,它们眼神里那样浓重的怨毒和戾气究竟从何而来。它们让我感到恐惧和庆幸,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创造生命已经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可是这个举动背后所附加的无以比拟的重大责任,又有几人能够承担?很幸运的,我们有一个认真负责的造物主,不像摩挲尤斯那般自傲和轻率。否则,若以那怪物的面貌降生在世上,这生命又有什么可珍惜和期盼的呢? 这些没有名字的怪物,让我仿佛对末日组织的行为动机多了一分理解。 而罪魁祸首摩挲尤斯,始终沉浸在自己孤独和挫败的情绪里,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所犯下的罪孽。此时的摩挲尤斯,就好像一个渴望真爱的富二代,“巨额的财富”让他在物质的层面上几乎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然而他唯一想要得到,也是他唯一得不到的,是心灵上的一丝慰藉。现在的摩挲尤斯,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回到地球上,从各个角度好好欣赏和研究一下这颗原始而美丽的星球。 这原本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摩挲尤斯大可直接向盖亚提出请求,可是厅族之间莫名其妙的深厚隔阂让他开不了口。摩挲尤斯一直纠结着默默地等待着,直到狄安娜擅自闯入了他的领地,摩挲尤斯大喜过望,对我们穷追不舍,其目的只是为了以索赔的方式,向盖亚提出他的请求。想想真是有些好笑啊,拥有无上智慧的厅族,行事却像一个固执而幼稚的小孩。 盖亚和九维答应了摩挲尤斯的请求,条件是马上撤走舰队,对狄安娜擅闯亚当镇的事件永不再追究,然后以一个普通生命体的形式游览地球,并全程服从盖亚的安排,不得对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物产生任何影响。摩挲尤斯爽快地答应了这些条件。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我也该继续上路了,狄安娜开始催促我,早日进入第七层的世界。可是我拒绝了,我拒绝就这样离开。 我对狄安娜说:“这样一颗纯净完美的地球,是无数溯流者成员用生命换来的,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她视而不见?我要代表溯流者所有的成员,好好地欣赏和亲吻她。我已经在路上跋涉了太久了,我很累了,这也是我应得的一点福利。我要去地球。” 九维经过了短暂的考虑后,答应了我的请求,不过只给了我一周的时间。 我和摩挲尤斯的行程被安排在了一起。在会面之前,我一直在猜测他会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不会还是那个半人半蝎子的形象吧?那可算不上普通的生物体呀。 然而,最后见面的情形,实在大大出乎了我意料,差点把我给笑疯了:拥有一整个星系的尊贵的摩挲尤斯,选择了以一个大脑袋松鼠的形象出现。松鼠的个头矮矮胖胖,浑身毛茸茸的,一颗大脑袋占据了整个身体一半的大小,是个十足的萌物。这样的摩挲尤斯,看上去活像一个卡通人物。 盖亚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圆盘状的飞行器作为交通工具,飞行器的直径只有2米,我们只要站在上面,它就可以带我们去到地球上的任何地方。此外,飞行器还可以释放出一个很大的能量罩,能量罩具有隐形的功能,并且可以敏锐地感知到外界的任何风吹草动,然后及时地做出规避动作,避免我们和地球上的生物产生任何的接触。 盖亚对地球的爱护,简直已经到达了有点病态的地步。 对于这次的观光之旅,摩挲尤斯的时间十分充足,他或许可以在地球上呆上几百年,甚至一千年,所以他很大方地把第一周行程安排的权力交给了我。我安排了从马尔代夫到巴厘岛、到夏威夷、到桂林、到西湖、到西藏的旅游路线。 没错,这就是当初叶小维陪我去过的地方,而最后的一站西藏,是小维和我一直想去却没来得及去的地方。 在路上,我和摩挲尤斯随意地聊起了天,他可比我想象中的要热情和健谈得多。我想,他独自在一个星系生活了数百年,一定比我更加孤独,比我更想找个人好好聊聊天,虽然我只是一个人类,可是我作为“溯流者”的身份足以赢得他的尊重和平等对待。 不可避免地,我们聊起了魔蝎星球上的那些怪物。“我们走后,你把它们怎么样了?”我好奇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你不用担心,你们走后,我已经将它们全部人道毁灭了,不会再有人看到这些怪物了。” “你……你说什么?”我一下子呆住了,脑子里翻江倒海,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你把它们全都杀死了?它们可是一整个种族呀,它们是……拥有智慧的呀!” “那又如何呢?这样的生物,存活在世界上,对自己对别人,都是一种痛苦吧。” 我厌恶地说:“可是这些痛苦是谁造成的呢?难道就没有办法可以拯救它们吗?” “或许有吧,但是希望非常渺茫,它们的基因,根本就已经烂透了。” “你难道都不愿意去尝试一下吗?” “我想过,但是我没有去做,因为我不想发疯。马尔斯星球的主人尤利娅就遇到了和我一样的经历,可尤利娅是个仁慈善良的厅,她决心要尽全力去拯救那些怪物,可是最后她发疯了,绝望地把自己的星球和那些怪物一起炸掉了。” 摩挲尤斯的话,将我惊得呆住了,一双褐色的充满怨毒的眼睛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是啊,那些怪物的身上,散发出那样浓烈的苦痛和绝望的气息,任是谁也忍受不了吧? 我努力将这些念头全部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不再去想。这样的生命,就假装它们从来都不曾存在过,这样对谁都更好吧? 旅途开始了。虽然我已经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遍,可是正在来到了地球上,眼前的景象还是将我彻底震撼了。连绵不断的参天巨木,一望无际的七色花海,广阔无垠的海洋、沙漠和草原……原始的地球,那丰富多姿的美丽,已经超越了语言可以形容的极限。摩挲尤斯不住地喃喃自语:“我太愚蠢,太愚蠢了,我太狂妄了,这样的星球,任谁也创造不出,谁也创造不了啊……” 当然,此时的地球还是发生了不少的变化。由于人类千万年来的屠戮,各种大型动物几乎绝迹,随着人类的突然离去,虫子成为了地球上新的霸主,体型开始变得越来越大。不过,这些虫子在体型变大的同时,进化方向也开始向着萌物靠近,变得越来越肉嘟嘟、毛茸茸的了,只要你别靠得太近,它们的模样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可怕,反而还挺可爱的。如果你有幸看到大虫子们成群在天空中飞舞,那么你将会欣赏到一场永生难忘的壮观的表演。 此外,人类的痕迹被完全剔除,我眼前的景点,和我曾经去过的那些同名的地方,几乎找不到多少相同点。不过在马尔代夫还好,只要你忽略掉海岸边疯长的树木,那细软的沙滩和反射着阳光的清澈海水,还是和我印象中的相差无几。我撇开了摩挲尤斯,一个人悠悠地在沙滩上漫步。一抹阳光照射在了我的眼角,我的心里一阵恍惚,眼前熟悉的画面仿佛将我带回了从前的时光,我仿佛在前方的浅滩上,看到一个圆脸的女孩在开心地踢踏着海水,动听的笑声与轻柔的风缠绕在了一起。 小维。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没有想起她的脸庞了。可是,眼前的画面,却又是如此的清晰和真实。 我已经穿越了六个世界,不知走过了多少的时光,我唯一能牢牢记住的,似乎只有叶小维的名字。除了小维,我一无所有。 呵呵,这样一说,又好像我真的拥有小维似的。我们的相识相处那么短暂,然后便是漫长的分别,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就算我最终完成了任务,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我真的能够唤醒小维吗?我真的还能再见到她吗? 我向着海水中的女孩伸出了手,可是那美丽的身影却随着刺眼的阳光轻轻一晃,消失不见了。我无力地跪倒在地上,放声痛哭了起来。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能看到我,没有谁会听到我的哭泣。 不知道痛哭了多久,我的嗓子都已经哭哑了,忽然有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肩上。我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可爱的熟悉的脸。“小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地跳了起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可是,冰冷的触感让我的心也变得一片冰冷,我握住的仿佛是一个冰块,那是狄安娜的手。 我忍不住有些气恼,已经有多少次,我把狄安娜误认为是小维,她们的气质明明一点都不像。我开始有些后悔把狄安娜设置成叶小维的模样。 我默不作声地松开了手,转过身,向着远离海滩的方向大步走开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路还是要继续往前走。 观光结束了,感伤结束了。该上路了。 第1章、溯流者的幻象 这是第一次,在醒来之前,我没有做任何的梦,仿佛一闭眼一睁眼,我已经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我来到新的世界了吗?怎么瞧着不太像呀。 这是我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已经是第七层的世界了,在第六层的世界里,人类已经进化为了拥有超凡智慧的厅族,掌握了几乎无所不能的科技力量,将文明的足迹一直延伸到了银河系的边缘地带。 那么在这第七层的世界里,我应该能看到一个更加发达的文明社会,见识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先进技术吧。 可是此刻,出现在我眼前的,都是些什么?四面斑驳的墙壁,几样略显老旧的家具,墙壁上还安装了一台超薄的液晶电视。天啦,自从进入第三层的世界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样实体的屏幕了。 眼前所有的景象,仿佛已离我如此遥远,却又那么得熟悉——这是我的家,是我出生的地方。 如果我不是在做梦的话,貌似我又重新跌回了最底层的世界,而我此刻身处的地方,正是我从小生活的家,也就是在遇到溯流者组织之前,被末日组织派遣的杀手炸掉的那一栋房子,我正躺在我自己的卧室里。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栋房子已经被炸毁了。也许我现在就是在做梦。 我用力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下,痛,很清晰明了的痛。很显然,这并不是这一场梦,起码不是一场普通的梦。 那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时,卧室的门被推开了,一对中年男女走了进来。我抬起头,惊讶地望着他们,足足有一分钟之久,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这对中年人给我的感觉,和周围的这栋老房子一样,既遥远虚幻,却又是那么的熟悉。 他们是我的父母。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便因为意外事故而去世的父母。 在我模糊的印象里,他们始终是那样年轻和富有生命力,要知道在离去的时候,他们都还只有30来岁。而此刻在我眼前的他们,头发都已经花白了一大半,脸上的皮肤也有些松弛了,额头和眼角处出现了些许皱纹。不过,我还是十分的肯定,他们就是我的父母,那眉眼间的感觉,不会有错。 “小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好些了吗?”妈妈走到我的身旁坐下,关切而忧虑地望着我说。 “这是……我觉得……什么……”我一时语无伦次,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你现在还会再看见他们吗?”爸爸也走过来,插嘴问道。 “他们?谁?”我不明白他们在问些什么。 “那些……外星人吧……” “那些超人什么的,很厉害的人。” “那些来自未来,或者来自别的世界的那些人。” “就是你对狄医生说过的,你……幻想出来的,要和你一起拯救世界的那些人……” 爸爸和妈妈你一言,我一语,配合默契地说出这一番,他们似乎不知道应该怎样具体去表述的话。 我幻想出来的……要和我一起拯救世界的那些人?我很快明白了,他们说的是溯流者组织。我立刻警觉了起来,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退后了几步,面对他们,靠着墙站住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大声地质问他们。 两人似乎被我吓了一跳,“妈妈”委屈而又伤心地说:“小源,我是你的妈妈呀,他是你的爸爸,你怎么连我们也不认识了?” “不,你们不是我的父母!你们是末日组织的人,对不对?说吧,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妈妈”一下捂住了嘴,猛地转过身去,失控地痛哭着跑出了房间。我的心口忍不住酸了一下,可是我很快又硬下了心肠:这一切都是假的,不可能是真的,我的父母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这都是敌人制造出的幻象,他们就是要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神经病。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坚持住,不要让他们轻易得逞。 “好了,你闹够了没有!”“爸爸”的眼眶里也泛起了点点的泪光,他愤怒地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这组织那组织的,这些全部都是你幻想出来的!” 我冷笑着摇摇头,说:“你不用再骗我了,我不会上当的,我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溯流者和末日组织不可能是假的……” “爸爸”神色疲惫地摇摇头,平举起双手,示意我们不要再争吵了。 “好了,它们存在也好,不存在也好,你相信我也好,不相信我也好,我们现在不要再争了,你也不要再多想,好好再睡觉,我们……” 说到这里,“爸爸”已经哽咽着说不下去,他伤心地望着我一眼,慢慢转身,颓然地走出了房间,轻轻将房门带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周围忽然一下就安静了下来,静得那么不真实。我走到床边坐下了,脑袋里“嗡嗡”作响,思绪一时乱成了一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我想起在离开上一层世界的时候,狄安娜曾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过,很快会给我一个很特别的惊喜。这就是她所说的惊喜吗?这周围的一切,都只是她安排的一个玩笑吗? 如果是这样,那可就太过分了,这完完全全就只是惊吓而已嘛。 我呆坐了好半晌,仍然无法理清思绪,于是站起身来,一会儿走到窗边向着远处眺望,一会儿这里摸摸那里敲敲,试图从周围的事物中找出一丝破绽,来证明我醒来后所见到的一切,不过都是幻象。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找到,窗外的一草一木,墙上的一丝纹路一点污迹,都与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我不禁感到烦躁和气闷,折腾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累了。算了吧,就这样吧,不管这是恶作剧也好,是阴谋也好,我且耐心地等待,看看幕后的主使,究竟能耍出些什么花招来。 我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也许,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第2章、溯流者的小说 我这一觉睡了足有十多个小时,睁开眼睛,周围什么也没有改变。 我听到“父母”在房间的外面,小声而激烈地争吵着,中间夹杂着“妈妈”低声的啜泣。我不得不开始考虑这样一种可能:会不会由于某种我所无法明白的原因,门外的两个人,真的就是我的父母呢? 如果他们不是我的父母,那么无论他们是何方神圣,既然能够制造出这样逼真的幻象,让我找不出一丝破绽,那么他们绝对有能力将我永远困在这里,我再怎么歇斯底里地挣扎也是无济于事的,还不如顾及一下自己的形象,从容一点,且顺着他们的意思,看看会发生些什么。 我刚刚拿定了主意,卧室的门便“咯吱”的一声被推开了,妈妈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小声问我:“小源,晚饭做好,你……要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我考虑了片刻,无奈地耸耸肩:“好啊,不管怎么样,饭总是要吃的嘛。” 来到了大厅,饭菜和碗筷都已经备好了,妈妈炒了几个小菜,并不怎么丰盛,可是每个菜品相都不错,让人食指大动。我在餐桌旁坐下了,埋头吃饭,一句话也没有说。这种感觉可真奇怪,在我的印象里,我似乎从来没有和别人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饭,父母的目光像茅草一样,挠得我浑身发痒,感觉非常别扭。 我狼吞虎咽,几分钟就吃完了饭。父母始终没有说一句话,目光定定地望着我。我浑身不自在,起身准备回房,却被妈妈叫住了:“小源,我和你爸爸待会儿要去看望你的舅舅,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吗?” 舅舅?我心里一动:是啊,我还有个“舅舅”张末,张末可是底层世界溯流者组织的首领,我是通过他才接触到溯流者组织的,这才有了后面所有的故事。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那么张末这个人是否是真实存在的呢?他在现实中的身份又是什么呢? “是张末舅舅吗?”我问。 妈妈犹豫了片刻,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们要去看望你的舅舅张旗扬,‘张末’是他的笔名。” “笔名?”我愣了一愣,随即很快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我的舅舅是个作家?” 爸爸在一旁点点头,插嘴道:“是的,你的舅舅从小就非常聪明,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科幻作家,原本前途无量,只可惜后来……” “只可惜后来和我一样,得了臆想症,发了疯,对吗?” 妈妈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她双手捂住了嘴,含糊不清地说:“小源,你不是疯子……” 我烦躁地挥挥手打断了她,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别哭了,我完全明白你们的意思了。把舅舅的书拿出来让我看看吧。” 爸爸和妈妈对望了一眼,迟疑着没有说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斜靠在椅背上,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说:“我明白你们的顾虑,担心我看了舅舅的书‘病情’更重了对吧?你们放心吧,我就随便翻翻,了解一下情况。我现在思维很清晰,只是你们说的事情,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很困惑。只要你们把事实讲清楚,拿出足够的证据来,我当然愿意接受你们的说法。否则,如果让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一直胡思乱想,就算我现在没疯,估计过不了多久也会疯掉吧。” 爸爸和妈妈又对视了一眼,犹豫了好一会儿,爸爸终于点点头答应了。爸妈领着我进了他们的卧室,卧室的门边有一张小方桌,桌上摆着几张合影,爸爸拿起几个相框,叠在了一起,一言不发地递给了我。我愣了一下,一头雾水地接过相框,上下翻看了一下,这才发现原来这几张合影都是书籍的封面,相框的后面就是张末的作品。我很快回想了起来,在我原本生活的年代,人们早已习惯在网络上阅读电子书,纸质书籍仅仅作为礼品或是电子书的宣传册而存在,所以很多书商都很喜欢把实体书的封面制作成各种小饰品的形式,在封面上镶上镜子或相框是最常规的一种做法。 每个相框的上沿都刻有书籍的名字,我很快就注意到了最厚的那一本,它的名字叫做——《溯流者》。 果然不出所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本书。我粗略地翻看了一下,书中的内容,大致就是我从遭遇末日组织追杀,加入溯流者组织后的经历,只是书中人物的名字,与我所遇到的全然不同,书中的溯流者也不是我,而是一个名叫“陈振”的少年。 陈振,略微有些熟悉。我皱着眉头苦思了好久,这才回想了起来,陈振是底层世界里,溯流者组织的一个叛徒,他为了钱财而将末日组织的杀手引入了溯流者的基地,引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从而导致了小维的死亡。我也是因此才不得已接受了溯流任务。 我有些迫不及待地翻到了第八章,这一章节的名字叫做《宇宙浪子》,讲述的是溯流者进入第七层宇宙后的故事,那么也就应该是我此时正在经历的故事。然而,让我大失所望的是,这一章节的内容,和我此刻的际遇全然不同,故事里的溯流者在进入了第七层的宇宙后,就和他的守护神翼(在书中,溯流者的守护神名字叫做“翼”)一起被困在了一颗星球上。这颗星球的主人,是这个世界里最强大的厅族,占据了银河系将近九分之一的星域作为领地,他本身是由数万个原始的厅族进行深度融合,进化而来的,已经有好几千年了,除了溯流者,他再没有见过别的智慧生物了。出于无可救药的孤独,星球的主人毫无理由地扣押了溯流者翼。 然而,由于拥有翼的保护,星球的主人无法伤害和接触到溯流者,而溯流者却也无法逃走。气恼之下,溯流者对星球的主人破口大骂,而星球的主人,这个拥有无上智慧与力量的厅族,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和他对骂了起来。经过了这一番特别的“交流”,双方之间居然产生了友谊,最后达成了协议:翼留下来陪伴星球的主人,将溯流者组织的故事,细细讲述给他听,而星球的主人则负责保护溯流者,护送他进入下一层的世界,继续溯流的任务。 一个颇有些狗血和幼稚的故事,而且貌似与第七章的故事还有些重合了。 我随后又翻到了第九章,这一章节的名字叫做《冥海沙漏》,这一章的内容风格转变较大,语言变得像经文一样艰深晦涩,着重讲述的是溯流者在进入第八层的世界后,被翼带到了一个叫做冥海的神秘天体内部。在冥海的深处,溯流者得到了一个神秘智慧生物的指引,找到了一个叫做“宇宙沙漏”的神器。这个只有巴掌大小,看似极其普通的沙漏,却可以给人带来无穷的智慧与能量。凭借着宇宙沙漏的力量,溯流者组织与末日组织展开了决战,并最终将末日组织摧毁。 然而,在被消灭之前,末日组织的许多成员留下了一个预言:在不久的将来,末日组织必将重新归来,并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最终将这个令人绝望的九重宇宙彻底毁灭。 我默然无语,呆立了片刻。 什么玩意儿啊这是,喜洋洋和灰太狼吗? 我翻到了最后第十章大结局。这一章讲述的是:溯流者成功离开了第八层的世界,溯流进入了第九层的世界,也就是真实的世界。可是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底层的世界,被关在了一座精神病医院里。医师告诉溯流者,他患有很严重的臆想症,所谓的“溯流任务”,从头到尾都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溯流者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于是想尽办法,试图从里面逃离出去。然而,就在“飞越疯人院”的过程,他意外地发现,叶小维居然也在这一同一家医院里,她患上了一种很奇怪的病症,终日嗜睡昏迷,几乎都成了植物人。 就在此时,一个神秘的护士现身,她悄悄告诉溯流者:此刻躺在他面前的,正是货真价实的叶小维。只要他愿意留在医院里,乖乖接受治疗,耐心地等待十年,叶小维就会醒来,他们就可以健康快乐地离开医院,然后像童话故事里一样,拥有一个幸福的结局。溯流者陷入了矛盾和挣扎之中。 故事到此结束,留下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局。 我拿着书,沉思了片刻。如果书中的内容,全都对应着我的经历,那么这个结局倒可以解释我此刻的处境:或许是我最终接受了神秘护士的建议,留在了医院里,经年的治疗让我的记忆出现了错乱和缺失,因而遗忘了在进入第八层世界后发生的事情。 不过,作为一个故事,这样的结局未免也太坑爹了吧,很多的悬念都没有解开呀。 爸爸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在一旁解释说:“这本书当年上市的时候很受欢迎,你的舅舅原本打算创作一本续集的,只是可惜还没来得及动笔,就犯了病。” 我点点头,拿着书仔细翻阅了一下,想要从书中找到更多有用的线索。可是爸爸妈妈在一旁等得已经很不耐烦了,不停地小声催促,我只好放下了书,心想回头再细看也不迟,现在去和作者交谈一下,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3章、溯流者的创作者 出了家门,外面便是一条破旧的街道,这里是一个很贫穷的街区,可是却并没有我印象中那股荒凉和死气沉沉的气息,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却一派悠闲,充满生气,这个在我的记忆中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此刻却显得如同一处世外桃源。 爸妈带我来到了离家不远的地铁站。在我的记忆里,这个地铁站根本就是一个流浪汉收容所,在我出生以前很久就已经停运了,像个垃圾场一般脏乱一片。可是我眼前的地铁站,却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繁华。 坐上了地铁,仅仅过了几分钟,我们就来到了位于市中心的精神病医院。爸妈对医院里的情况似乎非常熟悉,进了门之后,便直接带着我来到了张末的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我看到张末静静坐在病房内,像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只有黑框眼镜后面的双眼,闪烁着如烈焰般跳动的光芒,炽烈而危险。他没有穿着医院统一配发的病患服,而是穿着干净的白衬衣和牛仔裤,标准的文艺青年打扮,他的脸庞憔悴而消瘦,因而比我印象中显得要年轻和帅气许多。张末微微仰起头,盯着面前的墙壁,病房内的四面墙壁上,用黑色的蜡笔画满了各种图案,看得出来,张末的美术功底非常的扎实,这些图案都描画得非常真实和细致。我细细打量了几眼,在这些图案里找到了不少熟悉的东西,例如:第二层世界里的海底城,第三层世界里的火星矿场,还有第五层世界里的创世塔。 “舅舅。”我小声喊了一句。可是张末毫无反应,过了片刻,他又拿起了一支黑色的蜡笔,在墙壁上“簌簌”飞快地涂画着什么。 “舅舅,我是钟源,我有几个关于‘溯流者’的疑问,不知道你能不能为我解答。” “溯流者?”张末听到了这三个字,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身,慢慢走到我的面前,“关于溯流者,你知道多少?” “呃……《溯流者》是一部小说,它是舅舅的成名作……” “呵!”张末嗤笑着打断了我的话,“溯流者可不仅仅是一个小说故事。无论你们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们生存的世界,是虚构的,只是储存在别人大脑里的海量数据信息。像我们这样的世界,共有九层,只有最顶层的世界是真实的。‘九重天’的世界现在面临着巨大的灾难,如果我不能尽快离开这里,继续我的溯流任务,前往真实的世界与穿行者会面,那么这九层的世界很快就会全部崩塌毁灭……” “等等,你的溯流任务?你和穿行者的会面?” “当然,我是溯流者,这不是我的任务,难道是你的任务吗?” 我错愕地望着张末,很肯定地点点头:“当然,因为我才是溯流者。” “是吗?”张末抬起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我明白了!组织一直无法将我从这里救出去,所以就想要培养一名新的溯流者来取代我。可是,这是没有用的啊,穿行者选择我是有原因的,只有我才能拯救九重的世界!以前在他们挑选替补溯流者的时候,我就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他们,我必须亲自完成溯流的任务,让别人来代替我是没有意义的,他们一直不肯相信,这样会毁了我们的呀……” 张末一脸的痛心疾首,双手捶打着玻璃窗,神情越来越激动。我傻傻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哦,对了!”张末忽然神色一变,把脸贴在了玻璃窗上,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既然你来到了这里,我有一个很重要的秘密,需要你转达给组织!” “什么秘密?”我下意识地问道。 “是关于末日组织的起源问题!” 末日组织的起源?我心里一动,忍不住一阵紧张,慌忙将耳朵凑了过去。 “经过了我这段时间反复的思索和分析,综合了各种信息证据,终于得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结论:末日组织的历史,远比我们想象的更近悠久,他们最初的创始者,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恐龙!” 我愣了一愣:“恐龙?” “没错,恐龙。一般人都习惯性地认为,恐龙都是一群野蛮无脑的庞然大物,但是事实上,很多的恐龙拥有着相当发达的大脑,例如伶盗龙、异特龙、伤齿龙等等。根据我的推测和分析,在远古时代,一小部分恐龙很可能曾在地球上建立起了一个规模不大但是却非常先进的恐龙文明。后来因为天灾,这个远古文明毁灭了,但是恐龙并没有全部灭绝……” “舅舅,你能不能……” “你别打断我!好好听着。寻找末日组织的起源,可以帮助我们研究敌人的行为模式,对今后的战斗意义重大!——你难道没有觉得奇怪吗,末日组织如果真的如此竭尽全力地想要毁灭整个九重世界,那么他们必定是对整个世界充满了仇恨。可是,正如我们所了解的,绝大多数的时候,末日组织的行为都是极为克制,并没有泛滥的破坏欲望,他们和我们一样的爱护这个世界。这一点很好地证明了我的观点,末日组织的创建者,是从另一个时空归来的恐龙后裔,他们的所有行动,并不是为了毁灭世界,而是为了消灭人类,夺回这个曾经属于他们的世界……” 接下来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张末始终在喋喋不休,不停地向我罗列证据,证明他的观点:末日组织,是远古恐龙文明的遗民创建起来的。不管我怎么呼喊甚至吼叫,都没法儿打断他。还别说,他的推论还真是有理有据,像模像样,如果《溯流者》只是一部小说,那么这一番推论可以作为续集很好的构思。 最终,我只能失望地离开了。如果此刻,我身处的这个地方,只是敌人制造出的幻象,那么这里的张末,也不可能是真正的张末,只能是这幻象的一部分。无论我面对的是谁,对方不可能在这里留下线索和破绽,只会留下一只强壮的手,在我的脸上再狠狠扇上一巴掌。 你好,我是溯流者。 什么?我才是溯流者。 我才是。 我才是。 好了,别争了,我们大家都是溯流者。 第4章、心理医师狄安娜 离开了张末的病房,我的心情忽然变得无比的焦躁。虽然没有人限制我的自由,可是我却感觉仿佛被关进了世界上最狭小的监狱里,我周围的每一个人、每一面墙壁,甚至每一丝空气,都是紧贴着我的体表,囚禁着我的壁垒,仿佛陷入了沼泽里一般让人窒息和绝望。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吼了一声,发疯似的挥舞着拳头,击打着周围的墙壁和空气,想要将它们统统击碎。可是,我的拳头真正触碰到了墙面,“咔哒”一声,碎裂的当然是我的指骨,我痛得倒吸了一口气,龇牙咧嘴地抱住拳头,瘫倒在地上。我心中的怒气没有发泄出半分,反而飞速膨胀。他们想要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神经病,而我此时的举动,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神经病。 走廊上所有的人都惊恐地望着我,两个护士像受惊的兔子,敏捷地从我的身边躲开,我想她们是叫保安去了。 我必须尽快逃出这里。 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弯着腰,踉踉跄跄地向前跑。刚刚跑到走廊的转角处,我恰好听到了妈妈正在和一个医师谈话。 “他的病情不是早就被控制住了吗?” “可是现在又复发了,而且情况好像比以前更严重了。”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两个星期前,他又开始产生幻觉,说些‘溯流者’什么的胡话,而且变得越来越健忘了。到了这个星期,他已经把回家后这个月里的事情全部忘掉了,还说……还说我和他爸爸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妈妈又开始小声地啜泣。 “狄医生今天正好在这里,要不你带小源再去见见狄医生吧。我不知她现在有没有时间,我去帮你问一下。” “真的吗?那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我心里一阵发毛,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看医生。他们想要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神经病。如果我真的是一个神经病,他们要把我治好,可比登天还难;可是如果我不是,他们只是想要陷害我,把我治成一个神经病,那可就再容易不过了。这样的情形下,我才不要和什么狄医生见面。 我一扭头,朝走廊的另一头狂奔而去,很快跑到了楼梯口,可是刚才逃走的两个护士,已经带着几个保安回来了,恰好堵在了楼梯的转角处。“喂,你站在那里,不要动!”一个保安用警棍指着我大声吼。 傻子才站在这里不动呢!我头脑一热,向前猛冲了两步,然后一扭身,双手在栏杆上一撑,从楼梯上跳了下去。身在半空中的时候,我忽然想到,应该再往前多跑出几步的,这楼梯做得有点陡,从这里跳下去,离另一边的台阶约摸三米高的距离,并不算很高,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锻炼过我的跑酷绝技,而且我也不知道这个身体能不能承受住这样的冲击。 我双脚落地,脚踝处随即一阵钻心的剧痛,我两脚一歪,从楼梯翻滚了下去,像一只皮球,径直滚到了医院的大厅里。“见鬼!见鬼!见鬼!”我痛得满地打滚,忍不住狂吼大叫。 “看起来,现实的世界比你想象的要残酷得多呀。”一双修长美丽的脚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一个冷峻的女声居高临下,像一盆凉水泼在了我的身上。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丢脸,男人的自尊心让我咬紧牙 ,忍住了剧痛。 “现实的世界就是这样,每一个人都没有那么重要——起码不会比物理规律更重要。从高处跳下来是会受伤的,甚至可能会丢掉性命,你最好记住这一点。”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弯下了腰,捋起了我的裤脚,为我检查腿伤。我抬起了头,看到一张美丽又熟悉的脸,距我咫尺之遥,我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她。我惊得张大了嘴巴:我眼前的这张脸庞,五官与叶小维有八九分相似,只是与叶小维一头黑直的长发不同,她长着一头火红色的波浪状的卷发。然而,我非常的确信,我眼前的这位美女,既不是叶小维,也不是我的守护神狄安娜。眼前的这位美女,穿着一身白大褂,身份应该是这医院里的医师,她的年纪比小维大了不少,大概三十岁出头,五官很明显带有欧洲人的面貌特征,是一个欧亚混血儿,她的气质高贵而优雅,与叶小维、狄安娜都有很大的区别。 “你是什么人?”我惊讶地问。 美女医师微微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是你的主治医师狄安娜,我负责你的治疗已经快两年了,我连我都不记得了吗?” 狄安娜?我的主治医师?这就是……狄医生吗?我呆愣了片刻,随后很快明白了: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我不仅被设计成了一个神经病,而且还是一个很有讲究的神经病,我的所有臆想,都是有源可溯,都是“现实生活”的影射。让我“现实中”的主治医师变成我“幻想中”的守护神,颇为意味深长的一个安排呀。 “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扭伤了而已,休养几天就没事了。”医师狄安娜站起身,给我找来了几个医务人员,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我的腿伤。几分钟后,我便被送到了狄安娜医生的办公室。和许多心理医生的办公室一样,狄安娜医生的办公室布置得清新淡雅,光线柔和,让人十分放松。经过了刚才一连串的折腾,忽然置身在这样一个地方,我的眼皮很快变得沉重起来,睡意渐浓。 “好了,我们开始吧。”狄安娜医生很随意地坐在了我的对面,用很轻柔梦幻的声音说着话,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片鹅毛,在我眼前缓缓飘舞,“你可能不记得了,在过去的两年里,我们经常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坐着,讲一些有趣的故事给对方听。现在,在你回到家后的这一个多月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你想要告诉我的呢?” 我故意挺直了腰杆,用力揉了揉眼睛,强行振奋精神,说:“我是精神病人,你是我的医生,对吗?” “我什么都没说呀。”狄安娜医生两手一摊,无辜地一笑。 “如果我不是病人,你不是医生,你为什么要听我的故事?” 狄安娜医生指了指办公室的大门,说:“外面那些人,他们觉得你是精神病人,我是心理医师,所以他们把你送到了我这里。但是事实上呢,你是一个与常人不太一样的人,而我是一个研究人类心理的学者,我对人类的大脑活动充满好奇,对人类的思维充满敬畏。我只是想要了解真相。——这个回答,你还满意吗?” 我想了想,无所谓地点点头。我心想:我这是何必呢,这周围的一切,包围眼前的狄医生,都只是幻象,我和她争论个什么呢?她想要听故事,我就顺着她的意思,讲故事给她听,若是一味地抗拒,那得多烦闷多无趣啊。 “那我可以讲讲我溯流的任务吗?那是真实发生的故事,并不是我的幻觉。” 狄安娜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随你,把你觉得最值得一提的故事,说出来。” 于是,我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将我这些年来的经历,从邂逅叶小维,见识到她神奇的魔法屋,到遭到末日组织袭击,唯一的栖身之所被炸毁,再到找到张末,加入溯流者组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刚刚讲完了第一个故事,狄安娜医生便打断了我:“你是说,你之所以会接受溯流的任务,都是为了有朝一日从现实的世界归来,能够唤醒你的好友叶小维吗?”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狄安娜医生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挥了挥手:“没什么,你继续吧。” 我觉得很奇怪,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继续讲述我的故事。既然狄安娜医生不想说,我想即使我问了,她也不会回答的。 这一天,一直到狄安娜医生下班,我讲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一直讲到我从第五重世界的创世塔离开,我这一天说的话,恐怕比我之前一年时间里说的都要多。 “行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吧,很感谢你的分享。”说着,狄安娜医生从桌子里取出了一只红色的小药瓶,递给了我,“这是一些安神的药物,记得每天晚上睡觉前服用一颗,对你很有好处。” 我呆站在原地,没有接过药瓶,很不高兴地说:“你不是说你相信我吗?溯流者的任务,不是我的幻觉。” 狄安娜医生很无辜地两手一摊,微笑着说:“我什么都没有说呀。我只是说,这些安神的药物对你很有好处,这是绝对的大实话,也是我唯一能肯定的事情。” 虽然我心里早有准备,可还是忍不住涌出了一丝失落,说了这么多,对方仍然只是把我当作一个神经病,狄安娜医生,也只是这幻象的一部分而已。 狄安娜医生想了想,又把药瓶收了回去:“不过细细想想,这药确实不应该直接交给你,我还是把你交给你的妈妈吧。” 我转身正准备离开,狄安娜医生却又忽然喊住了我,她快步走到我的身后,凑到我的耳边神秘兮兮地丢下了一句话:“如果你坚信溯流者组织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明天早上8点整,在你们学校南门外的樱花小道,不见不散。” 说完,不等我做出反应,狄安娜医生便抢出门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傻傻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明天早上8点整,我们学校南门外的樱花小道?这是什么意思?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没有在哪一所学校里认真地上过课,“学校”是一个和我没有太多交集的词汇,狄安娜医生说“你们的学校”,我一时还真反应不过来。而且,狄安娜医生这样神神秘秘的,玩的究竟是哪一出?按照这个幻象世界里的设定,我才是脑子有病的那一个吧。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剧情有些熟悉,在张末所创作的那本《溯流者》小说的第八章节,书中的溯流者在被关进精神病院后,曾出现过一个神秘的护士,让他乖乖在医院里等待十年,他朝思暮想的女孩便会从沉睡中苏醒,从此与他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难道这个狄安娜医生,在这里扮演的便是那个神秘护士的角色吗?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后面的故事,将会严格按照书中的剧情来发展呢?可是,无论这个幻象世界的制造者是谁,他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呢?如果他们只是想要将我困在这里,那么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他们既然有能力创造出这样庞大而逼真的幻象世界,难道还用得着担心我凭自己的力量从这里逃出去吗? 离开了医院,爸爸妈妈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路过医院门口的水果摊,他们还买了两斤的拐枣。拐枣是一种浆果,我一直不知道它的学名叫什么,它的果实很小,形状像鹿角一样弯弯曲曲的,吃起来却像蜂蜜一样得甜。我记得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我家的屋后面有一棵拐枣树,在我的记忆里,我只吃过一次拐枣,自从父母因意外去世后,拐枣树因无人照料,很快就枯死了。然而,那种甜滋滋的味道,一直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在回家的地铁上,我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一边吃着拐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我们聊起了我幼年时候的许多趣事,他们谈起的很多事情,我都已经记不太清了,而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趣事,是在我看完电影《麦兜的故事》后,整整两周,我每天学着麦兜卖萌的口吻,缠着爸妈要他们带我去马尔代夫旅游。因为正是由于和这件趣事相关的一个玩笑,小维向我开启了她的魔法门,开始了我此后的奇幻之旅。 我和爸妈,谁也没有提起我的臆想症,我们没有去争论我们此刻乘坐的这列地铁,此刻身处的这个世界,究竟是真是假,仿佛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话题,就好像在无聊时争辩各自喜欢的电影明星谁更伟大。是啊,也许这一点都不重要。我静静望着爸爸妈妈的脸,疲惫的神情里隐藏着淡淡的幸福,幸福里透出一股义无反顾的坚定。这就是父母的爱。如果周围的一切都只是幻象,那么我只能说,这幻象刻画得实在是太过细致逼真了。这温馨平凡的家庭生活,正是我一直以来所梦寐以求的,眼前的画面,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几乎每一次从这样的梦里醒来,我都会忍不住暗自流泪。我想,如果我真的在这样一个完整温暖的家庭中长大,小维的出现,或许就不会给我带来如此巨大的冲击吧。 我心中暗暗做出了决定:除非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逃出这里,否则便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了,暂且放下任务,静静享受这美好的幻觉吧,就当这只是一场高仿真版的过家家游戏而已。这是我应得的福利。 这样的温馨气氛,一直维持到了晚上,我几乎都快要沉溺其中,把“溯流”的任务抛到脑后了。直到晚饭后,我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地发着呆,妈妈忽然敲门进来,满面慈祥的笑容,轻轻将一只红色的小药瓶放在了我的床边。这是一只很漂亮的瓶子,造型别致,烈焰一般的颜色,流线型的光滑表面泛着流动的光,仿佛一个五彩的漩涡,可以轻易将人卷入,某个飘渺的幻境。这是白天狄安娜医生拿给我的那只药瓶。 我的心里忍不住一阵恼怒,我已经放弃了逃离这里的尝试,他们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呆一会儿,好好享受一下这虚假的宁静与温馨?我不明白,我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手掌心,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完全无力反抗,他们为什么还要不厌其烦地对我洗脑,非要让我觉得关于“溯流者”的一切都是我的臆想呢? 我像一只木偶呆坐在床上,脸上带着勉强的假笑。我不想打破这平静美好的假象,不想再和妈妈争吵,但是我更不会服用这见鬼的药丸! “小源,狄医生说你现在的情况非常好,只要保持良好的睡眠和轻松愉快的精神状态,要不了多久,你就再不用受那些幻觉的困扰了。这是狄医生开的一点安神的药物,对睡眠很有好处,任何人都可以服用,事实上我和爸爸最近也睡得不太好,我们也想试一试……”妈妈坐在床边,轻声地喋喋不休。我想,如果我不能当着她的面吞下一颗药丸,她是不会离开的。 “好了好了,我吃就是了。”我从药瓶里倒出了一颗药丸,然后趁妈妈不注意,飞快地从床头柜的水果盘里摸起了一颗拐枣,一起塞进了嘴里,然后用舌头将药丸拨到了牙齿的后面藏了起来,将拐枣嚼碎,吞咽了下去,故意发出夸张的“咕噜”声。 妈妈被我逗笑了,她满意地摸了摸我的脸颊:“好了,早点睡吧。等你精神好点了,我和你爸准备带你去马尔代夫旅游,我们一家人好好地去放松一下。”说完,妈妈在我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妈妈轻轻的一吻,让我的心中一阵激荡,差点将嘴里的药丸给吞了下去,年幼时的许多画面,在我的脑海中浮现。记得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每天晚上睡觉前,妈妈都会给我读童话书上的故事,然后在我的额头轻轻一吻,就像今天这样。过往的那些记忆,我以为我早已经遗忘,但是事实上我只是不愿再想起,将它们尘封在了脑海的深处。然而当这美好的一切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那些记忆也重新浮现了出来,并且如此清晰,恍如昨日,就好像这一切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 我像一尊雕像呆呆坐了很久,可最后还是微微一声叹息,将药丸从嘴里取出来,用两根手指将它碾成粉尘,丢进了垃圾篓里。接着,我将闹钟定到了早上7点整,然后关掉灯,闭上了眼睛,试图早点进入了梦乡。 明天,我还要早起去和狄安娜医生会面呢。 这个神秘的心理医师,究竟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呢? 第5章、魔法屋4D电影院 这一整晚,我几乎没怎么睡着。 我试图让自己平静一点,可是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脑子。白天的时候,我还可以沉浸在温馨的家庭生活里,可是到了漆黑寂静的夜晚,各种疑问和猜测像井喷的石油一般不断涌出来,根本抑制不住。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睡着了,可是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却始终噩梦不断。 直到早晨7点钟,闹钟终于将我从噩梦中拯救了出来,我的脑袋昏昏沉沉,肿痛欲裂,可我还是咬牙从床上爬了下来,轻手轻脚摸出了房间。爸爸和妈妈都在熟睡,丝毫没有察觉,我悄悄打开了大门,很顺利地从家里溜了出去,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 我的心中不禁有些好奇:如果我现在找来一辆车子,顺着某条笔直的公路一直向前开,最后会达到什么地方呢?有可能逃出这片幻境吗? 不过,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还是先按照原计划前往学校附近赴约,如果得到的结果不如意,可以再去尝试寻找这片幻境的边界。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我来到了曾经就读的高中的北门外,这里有一条碎石铺就的樱花小路。虽然现在已经是4月份,可是空气却有些凉飕飕的,微风一阵阵吹过来,小路周围居然泛起了袅袅的雾气。道路两旁的樱花开得一片绚烂,比我印象中任何时刻都要更加繁茂,走在碎石小道上,仿佛是漫步在一片浅粉色的云层里。风慢慢的越刮越大,纤瘦的樱树随风“簌簌”摇摆,樱花的花瓣片片零落,随着缥缈的雾气翻转飞舞,这场景颇为梦幻。 樱花开得太盛,我的视野十分有限,我不断地向四周张望,却只看到一两个早起的学生,在小路上悠闲地走着,始终没有看到狄安娜医生的踪影。忽然,我看到前方离我大约10米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穿着一双白球鞋,和一套纯白色的运动装,头上戴着一顶浅黄色的棒球帽,白净的皮肤几乎和她的衣裳同一个颜色,这让她看起来仿佛是从雾气中凝聚起来的一个淡淡的影子,神秘而梦幻,如同所有的美梦那般不真实。 女孩的身影看起来十分熟悉,我慢慢走近,她的脸庞变得越来越清晰,我的眼睛越睁越大,直到变成了两个标准的圆形,那一瞬间,我仿佛能听到自己身体内每一滴血液被冻结的声音,我变成了一尊雕像,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冷风还在一阵阵地吹拂,雾气还在缓缓缭绕,樱花在空中飞舞,所有的这一切都在飞速地远去,淡化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那个女孩的身影无比的清晰,占据了我全部的视野。 叶小维。 自从踏上了溯流之旅,我再也没有见过她的身影。在旅途中,狄安娜时常陪伴在我的身边,她的脸庞被设置得与小维一模一样,可是她们的气质却相差太远,甚至每一次看到狄安娜,都反而让我更加意识到,小维此刻离我有多么遥远。 在我孤独失落的时候,我无数次想起小维,在梦里,我无数次呼唤她的名字。可是只要我闭上眼睛,我根本无法想象出她的脸,每次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只有一团模糊的感觉,像是阳光与晨雾的结合体,有着阳光的灿烂与温暖,却也有着雾气的缥缈和虚无,仿佛近在你的眼前,可是当你伸出手去,却只能触摸到无尽的虚空。 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小维的模样。可是,当这张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如此确信这就是她,而且我无需去求证,便能感觉出来,这不是梦境,这是真实的! 小维也看见了我,她惊诧地停下脚步,定定地站在了原地,我们四目相对,时间仿佛暂停了片刻。然后,小维的脸上露出了惊慌和恐惧的神色,她飞快地拉下了棒球帽的帽檐,遮住了半张脸,然后三两步跑过来,抓住了我的手,拉着我沿着碎石小道向前奔跑。 眼前的画面,仿佛变成了慢镜头,我定定地望着小维熟悉的侧脸,仿佛时光倒流,我又重新回到了我的高中时代。叶小维和我同桌的第二天,因为得罪了学校里的不良少年,老k哥一伙人,她拉着我的手在校园中奔跑。那一幕早已经深深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小维脸上的神情,快活而又顽皮,就像一个刚刚完成了一个经典恶作剧的熊孩子。小维拥有一扇神奇的魔法门,她根本一点都不怕那伙将我吓破了胆的不良少年。 风声在我的耳畔呼啸而过,如同不着痕迹的岁月。丝丝的幽香从小维的发丝上飘荡而来,我头脑里一阵阵恍惚,一时间更加弄不明白了:究竟今夕何夕,自己此刻又身在何处。我回头向后望了一眼,弯弯曲曲的樱花小道上并没有追赶我们的不良少年,不知道小维究竟在害怕些什么。 我心中暗暗揣测:眼前的叶小维,是否也拥有那样一扇神奇的魔法门?会不会下一秒,她就会向虚空中伸出手,拉开那扇通往异度空间的大门? 叶小维拉着我跑到了学校的北门边,学校北边的这一整面围墙都是依山而建,北门的右边不到5远的地方,就是一堵厚实的石壁,密密麻麻的爬山虎从山头垂下来,仿佛给这座石头小山披上了一件绿色的长袍。叶小维伸出了双手,将面前的一片爬山虎拨开,对着石壁一阵子鼓捣,然后抓住石壁上的一块凸起,轻轻一拉,“哗啦”一声,一扇大门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啊,小维的魔法门! 我的心中一阵激荡。小维拉着我飞快地走进了大门里,门的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像一个幽深的山洞。小维用力地跺了跺脚,一阵昏黄微弱的灯光亮起,我这才看清四周的环境,门的后面没有什么神奇的洞天桃源,而只是一间方方正正,略显狭窄的小屋,格局有点像21世纪初出现的网吧。在小屋的两边,整齐地摆放着两排方形的,大约一人高的机器,全部都用帆布遮盖了起来,帆布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心中不禁一阵失望:这里不可能是小维的魔法屋,更像是一座小仓库,或者是一处被废弃已久的娱乐场所。小屋被修建在石头小山和学校围墙的夹角处,修建者故意把小屋朝外的一面墙修建成了一堵石壁的模样,然后又用爬山虎遮盖了起来,将这处小屋修饰得仿佛一处天然的洞穴,营造出了一种神秘的氛围。 小维轻轻呼出了一口气,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她向四周望了望,想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可是这小屋到处都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她只好打消了这个想法。小维转过身来,神情复杂地望着我,我看不明白那是怎样的眼神,同情?怀念?似乎……还有一丝幽怨?气氛一时诡异而尴尬,我们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里……是什么地方呀?”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嘴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里?这里是魔法屋4d电影院啊,这是全世界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4d电影院。”小维惊诧地望着我,眼睛里那幽怨的神色更浓了,“怎么,你连这里也不记得了吗?你以前可是最喜欢这里的,几乎一大半的课余时间都泡在这里。” 魔法屋4d电影院?为什么这电影院会起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我忽然感觉到无比的愤怒,我明白了,眼前的叶小维,和精神病人张末、心理医师狄安娜一样,只是这幻境的主人创造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扰乱我的心神,让我相信自己是一个疯子,让我相信所谓的“小维的魔法屋”,只是我一处我所喜爱的娱乐场所,只是一家电影院而已。 他们居然拿小维来对付我! 我极力压制着胸中膨胀的怒气,不想让它爆发出来。这一处幻境太过强大,凭借我自己的力量,根本没有可能将它打破,如果我将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得到的不过是一场无谓的争吵,就像我刚刚在这个世界里醒来时的那样。我已经掉进了这片幻象的沼泽,激烈的挣扎只能让我越陷越深,我只能顺势而为,尝试着在谎言中找到破绽,或是搜寻任何有意义的信息。 “你说这里是世界上第一家真正意义的4d电影院?这怎么可能,我记得在我出生的时候,4d电影就已经很常见了。”我思考了片刻,提出了这样的一个疑问。 小维直直地盯着我望了一会儿,确认我不是在装糊涂,这才失落地轻轻叹了一口气,脱下了外套,铺在了一张脏兮兮的长椅上,然后坐在了上面。 “你所说的那种4d电影,不过是一种糊弄人的噱头而已,而魔法屋电影院所拍摄、放映的4d电影,则是采用了物理学家所通常采用的定义方式,以时间为第4维度。”小维微微低着头,轻声地解释着。 魔法屋电影院所特有的4d投影仪,可以通过刺激观众的视觉、听觉、触觉等方式,影响观众对时间的判断能力。例如一部时长为2个小时的电影,电影内容时间跨度为10年,4d投影仪可以让观众在2个小时的时间里,真切地感受到10年时光的流逝。4d电影的研制者发现,只要能够成功地影响到观众对时间的判断,就能调动他所有的知觉,让观众完全沉浸在电影中,直到电影结束,才能恢复正常的判断能力。 小维的父亲作为4d电影的开发者,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商人,迅速崛起,成为了全国数得上数的大富豪,魔法屋影院的院线遍及数十座城市。4d电影在年轻人当中大受欢迎,但是由于它对观众的精神状态所造成的巨大影响,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始终饱受争议,小维父亲的竞争对手一直在奔走呼吁,要求立法禁绝4d电影。为了防止出现观影事故,魔法屋电影院制作和播放的影片,事实上只是一些简单的全息画面而已,如一些旅游片段,或是恋爱场景,并没有具体的情节,算不上传统的影片。观众欣赏4d电影,必须事先办理会员卡,每一次观影前都要先核实身份,观影的频率与时间也受到严格的限制,每个观众每周观影次数不得超过三次,总时长不能超过10个小时。 不过,在4d电影为数众多的影迷当中,却有一位普通的少年,可以不受这些规矩的限制。那个少年就是我,钟源。由于我和叶小维特殊的关系,我在魔法屋电影院一直受到各种各样的优待。 叶小维在高一那年转入了我们学校,和我成为了同桌,我们十分投缘,很好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然而,那时我并不知道她的父亲就是魔法屋影院的大老板,小维从来没有向学校里的任何人透露她的身份。放学以后,我和小维常常会结伴前往学校北门外的魔法屋电影院,欣赏4d影片。小维时常展现出她神通广大的一面,她经常带我参加只有vip会员才能够参加的各种活动,总是能够搞到稀缺的电影票。不过那时,我只是觉得她是一个很有办法的女生,并没有想太多。 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了高一那一年的暑假,我们即将升入高二。由于家庭和学业等各方面的原因,我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事实上,自从我初中毕业之后,就一直患有轻度的抑郁症,只是没有人知道。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学生,没有多少朋友,在老师的眼中很不起眼,而我的父母,一直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照顾我那个患有臆想症的舅舅身上,没有太多剩余的精力来关心我。除了小维,似乎没有任何人在乎我的存在。 那一年的暑假,各种糟心的事情都恰好撞在了一起,让我的病情急剧恶化,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甚至产生了厌世的情绪。小维察觉到了这一切,她想方设法想要帮助我走出困境。但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本身十二分抗拒治疗,而且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病情。只有在魔法屋影院里,观赏4d电影的时候,我的心情才会好转,病情才会有所缓解,那种感觉,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外面的纷纷扰扰,忧伤痛苦,已经全然与我无关。 我对4d电影的依赖越来越严重了,每天24小时,我无时无刻不想呆在魔法屋影院里,一旦进去了,就再也不想离开。而因为有了电影世界的映衬,每当我步出魔法屋影院,便更觉得外面的世界是一片灰暗,一刻也无法忍受。我的病情反而因此更加严重了。 叶小维看在眼里,非常得为我着急。为了将我从这绝望的情绪中拯救出来,小维向我透露了她的身份,并且帮助我打破了她父亲定下的规矩,让我没日没夜流连在魔法屋影院,沉溺在虚拟的4d影片里。 小维的做法,帮助我度过了一段非常艰难的时期。然而,这种逃避现实的解决方法,无疑是在抱薪救火,仅仅过了一个月,我就开始对4d影片感到疲倦,即使是在魔法屋影院里,我也会常常感到一阵强烈的压抑或焦躁,让我几乎崩溃。小维不得不开始寻找新的方法,来缓解我的抑郁症。 而事实上,对4d电影产生审美疲倦的,远不止我一个人,魔法屋影院的生意早已开始出现大幅度的下滑。为了挽回局面,小维的父亲悄悄策划拍摄了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拥有曲折情节的4d长片。而不知是因为巧合还是由于某种我所不知道的原因,这世界上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4d电影,恰好是由我舅舅的成名作《溯流者》改编而来的。只是出于安全方面的原因,小维的父亲和他的合作伙伴们迟迟没有让这部影片上映,而是在不断商议和修改影片的内容,以期让它能够以一个最完美和安全的面貌出现在观众们的面前。 可是我已经等不了了,如果我的病情再得不到缓解或治疗,它很快就会将我推入毁灭的深渊。为了拯救我,小维将《溯流者》未剪辑版本的原片,从她父亲的办公室里偷了出来,带到了学校北门外的影院里,与我分享。影片《溯流者》拥有丰富的剧情和细节,观众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与要求,自行选择各种时长的版本,从最精简版的2个小时,到全长1000个小时的写实版。写实版除了核心的情节以外,还能细致逼真地展现主人公琐碎的生活细节。而小维为了让我尽量忘却现实生活中的痛苦,选择了时间最长的写实版。 后面的故事,我想大家都能够猜到了——写实版的《溯流者》,成功地治愈了我的抑郁症,却让我患上了严重的臆想症。我沉溺在了电影的情节中,无法自拔,我相信电影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现实的生活,却早已被我远远地抛在了脑后。情况变得越发不可收拾了,即使离开了影院,我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对现实中的一切视而不见。 小维已经被我的情况吓坏了,完全不知道该要怎么做才好。而我的异常举动终于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爸妈将我送医治疗,并通过一个记者朋友,将我的经历曝了光。此事在当年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小维父亲的竞争对手们借此事大做文章,群起攻击4d电影,魔法屋电影院最终被查封。 小维的父亲得知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气得发疯,差点和小维断绝了父女关系,两人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说过话了。 虽然事情闹到了这样的田地,但是小维依然没有放下对我的关心,她通过再三的恳求,请来了她的小姨妈,在世界范围内都拥有极高声誉的精神科专家狄安娜,为我主持治疗。 这一治疗,就是两年。这两年的时间里,小维再也没有见过我的面,只是通过她的小姨妈来了解我的情况。一个月前,小维从狄安娜的口中得知,我的病情基本痊愈,已经出院回家,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此时,小维刚刚与父亲和好不久,于是她决定将此事彻底放下,永远不再与我来往,并慢慢将我遗忘。 一个月过后,就在昨天的夜里,狄安娜忽然给小维打电话,让她在明天的早晨,赶到学校北门外的樱花小道上与她会面,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 小维如约而至,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我。 第6章、重回马尔代夫 这就是小维口中的整个故事。 听完了小维的讲述,我完全迷糊了。之前,爸爸、妈妈、张末和狄安娜医生所说的,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片段,他们更多的是在不断强调自己的观点——整个溯流任务都是我幻想出来的,我是一个严重的臆想症患者。我对他们的话十分抗拒。 然而现在,小维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逻辑严密的故事,听起来那么合情合理。我的父母对我的忽视是我患病的原因,所以在我的幻想中,他们很早就离开了人世;小维的父亲是魔法屋影院的老板,所以在我的幻想中,他是第二层世界里创世委员会的负责人,底层虚拟世界的管理者;小维从始至终都在关心和陪伴着我,所以在我的故事里,她举足轻重,成为了我溯流而上的动力;狄安娜医生是我的主治大夫,所以在我的幻想中,她成为了我的保护神,然而同时又由于我对治疗的抗拒心理,所以她的身份又有点类似于我的奴仆,一切以我为重…… 配合着小维的讲述,一幅幅模糊的画面我的头脑里不断闪现,就好像是一部由小维导演的电影,伴随着她的旁白,正在我的脑海中上映。不过我很肯定,这些画面从来不曾真实地存在,这只是小维的故事让我所产生的幻想。魔法屋电影院?从来没有听说过,更别说光顾了。 对,就是这样。 等等……是这样的吗? 如果这些画面,都是我残存在脑海中的记忆呢?我的信心开始动摇了。如果小维说的都是真实的,她的讲述只是唤醒了深藏在我脑海中的记忆呢?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溯流者组织是真实存在的,而我的臆想症是小维他们编造出来的呢?会不会是因为我对“溯流任务”倾注了太多的幻想,在那些幻想的情节里,我为了任务付出了太多的努力,所以无法接受它事实上是不存在的呢? 我的脑海一阵阵的胀痛,无数杂乱的念头不断涌出来,我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我的幻想。 “钟源,我们相识相处,总共只有……不到8个月吧,那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我把你当成我很重要的一个朋友,所以我不顾一切地想要帮助你,可是我做的一切都只是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我的每一个举动都给我们带来了更多的麻烦和痛苦。我真的很茫然,也很害怕。我想,小姨妈让我今天来这里见你,就是为了让我亲口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帮助你恢复记忆吧。现在我来了,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但是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叶小维神色决绝地站起来,拿起了外套,便要离开。 “不,你不能就这么走!”我心里一阵慌乱,慌忙上前拦住了她,“你刚刚让我开始相信,‘溯流任务’可能是不存在,你不能就这么离开!如果我找不到一个确切明白的真相,我会发疯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始终顽固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也许旁观者会觉得我很可悲,但是起码我自己不会觉得痛苦。而现在,可能我一辈子都会一直纠结,我自己到底是谁。是一个生活在平凡世界里的臆想症患者,还是一个穿梭在神奇的九重世界里的救世主呢?你必须要给我答案!” “可是,我知道的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我要怎么来证明我的话是真的呢?” 是啊,要怎么才能证明孰真孰假呢?我沉思了片刻,向四周望了望,看到了那几张落满了灰尘的帆布。我三两步冲上前,一把将帆布掀开,露出了里面依然闪亮的,银色的座椅状的仪器。 “这些!这些4d投影仪还是完好的,它们还可以正常运行,对吗?” 小维惊恐地望了我一眼,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怪物,决绝地大声说:“绝——不——可——能!这些投影仪,毁掉了一切。它毁掉了我们的友谊;它弄坏了你的脑子,让你产生了那些幻觉;它毁掉了我父亲的事业,让他差点崩溃。我不会再让你碰这些东西了。你马上离开,现在就给我出去!” 小维上前抓住了我的手,想要将我拉出去,可是我牢牢站在原地,她根本拉不动我。 “不,我一定要把真相弄清楚,我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过。我现在清醒得很,小维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让这些东西弄乱我的脑子。几分钟,我只需要几分钟而已,带我去我们在‘魔法屋’里游览的地方。我保证,只要我找到了真相,我会保持理智,我会保持清醒,我会去享受我的生活,什么抑郁症、臆想症,或者是那些卑微孤独的阴影,都会成为过去。我会过得快乐。你也希望我能够快乐,对吗,小维?” 小维很为难地望着我,犹豫了好久,才终于松了口:“只是几分钟而已。” “只是几分钟而已。” “你保证要保持清醒,记住这只是虚拟的影像而已。” “我保证。” 小维还是很不情愿地,缓缓点点头,拉着我来到了一张银色的座椅前,让我坐在了座椅上,小维在座椅的侧面打开了一个空格,从里面取出了许多前端镶着金属片的电线,贴在了我脑袋上的不同部位,然而取出了一个黑亮的头盔,戴在了我的头上。小维在我身旁的另一张座椅上坐下了。 影片放映开始。我的头盔开始发光,五彩的光芒照射在了我的脸上,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她蹦蹦跳跳地从我左边来到了我的正前方,然后伸出手,从虚空中拉开了一扇门,一道强烈的白光从门里照射出来,吞没了周围的一切。 我的心口顿时猛烈地一颤。小女孩的动作,和小维第一次在我面前打开魔法门时的动作一模一样。这副画面,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这难道竟是魔法屋4d电影的开场片头吗? 白光缓缓散去,我感觉到了一阵阵凉爽的风轻轻吹拂在脸上,清脆的浪涛声从不远处传来。视线很快变得清晰了,我看到自己站在一片美得难以形容的白色沙滩上,明亮而柔和的阳光从头顶撒下来,轻轻覆盖了整片海滩。水清沙白,椰林树影,这里是马尔代夫,记忆里我和小维第一次通过魔法门游览的地方。 小维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纱裙,赤着双脚,欢欣地走到了我的身旁。这种感觉,太对了。我忍不住跪倒在沙滩上,双手抓起了两把细沙,然后任由它们从我的指缝间流走,那“淅淅”的声响,就像这阳光,像这微风,像这周围的一切,让人浑身舒畅。和记忆里的时光,一模一样。 我站起身,和小维静静地漫步向前,走进了浅水滩,让双脚浸泡在微凉的海水中,让海浪顽皮地一下下冲刷着我们的小腿,像无数双小手轻轻地抓挠,小腿肚子有点痒痒的,舒服得难以言说。这美妙的感觉,如此真实。 只是遗憾,这美妙的时光,太过短暂,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几分钟后,旅途结束了,我和小维重新回到了光线昏暗的魔法屋电影院里。我和小维静静地坐在银色座椅上,好半晌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取下头盔。 意犹未尽。 “可以再带我去其他的地方转一转吗?”犹豫了好一会儿,我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提出了这个有点过分的要求。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小维只是沉默了短短的片刻,便很爽快地答应了:“嗯。我们现在去桂林吧。” 五彩的光芒重新亮起,旅途继续。 这一天,余下的时间里,小维带我游历了几十个地方,其中有几处甚至是现实中不存在的景点。每一个地方,我们都只逗留几分钟便离开,可是我依然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看得出来,小维也过得很开心,我想她和我一样,怀念这样的感觉。 到了傍晚,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影院。我和小维约定,明天上午再来这里相会,小维有点不大情愿,她可能是害怕别人看到她和我在一起。不过,她最后还是答应了。 晚上,回到家里,爸爸妈妈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他们没有问我白天去了哪里,一切平静而温馨,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 吃完了晚饭,洗漱完毕,我拿着狄安娜医生给我的红色小药瓶,躺在床上,一直到凌晨3点多钟,依然没有入睡。我发现,白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让我在潜意识里接受了爸爸和妈妈的说法:整个溯流的任务,都只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如果事实当真是这样,那么我应该遵从医生的叮嘱,服下她开给我的药丸。 可是我做不到。在我的心里,一直有另一个声音在歇斯底里地呼吼:这不可能!这全都是谎言,是阴谋!这一路走过来,我经历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的战友牺牲在我的面前,这一切怎么可能是虚构的?如果这些都只是我的幻想,那么回首我可能的人生,我究竟拥有些什么? 入睡前,我做出了决定:到了明天,此事必须要有一个了结,在明天的太阳落下地平线之前,我必须决定,选择相信爸妈的说法,接受狄安娜医生的治疗,或是等待时机,逃出这片幻境,继续溯流之旅。 第7章、虚虚实实 第二天的早上,我和小维依约在学校北门外的魔法屋电影院见面。为了避免被别人看见,小维天还没亮就已经到了,一直等待在门口。 早上的气温有点低,小维穿着一件鲜艳的绿色短袖t-恤衫和一条深色的牛仔裤,一头长发很少见地披散在肩上,脸上施了淡妆,很明显精心地打扮过,显得娇俏动人。我原本准备见面后,便开门见山提出我的请求,可是一见到小维,积攒了好久的勇气便消散得一丝不剩。我痴痴地望着她,嘴里嗫嚅着,好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还是等到更合适的机会再开口吧。 “钟源,今天我们去哪里转转呢?”小维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她脸颊红扑扑的,显得娇羞动人,我的心口不禁一阵阵悸动。 “我无所谓啊,你想去哪儿呢?要不我们去黄山转转吧?” “好啊好啊!” 事实上,昨天一天的4d电影之旅,已经可以很好地证明小维的观点,今天没有必要再继续。看来我推想得没错,小维和我一样,无比怀念一起在魔法屋里畅游世界的经历——无论这魔法屋是一座4d影院,还是一个空间后门。这一次的电影之旅,不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只是一场游戏,一次和朋友一起的惬意的远足。 我一直清楚地记得,黄山是小维最喜欢的景点,这里风光奇丽,四处怪石嶙峋,小维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这遍布的奇石之间,蹦来跳去,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而我,仅仅是跟随在百灵鸟的身后,聆听她的欢笑,看她在奇石间飞舞,就已经是一种无上的享受。 这一次,小维没有再限定时间,然而快乐的时光却永远是那么短暂,感觉似乎依然只是过了几分钟而已,天空忽然变得阴暗起来,不知道是天色已晚,还是因为要变天了。小维也有些疲惫了,我们找到了一棵迎客松,并肩坐在树下,望着天边变幻的云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太阳完全被云层遮住了,片刻前的快乐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小维的情绪慢慢变得有些低落了,我猜想她或许是在为我担心,因为重新将我带回了4d电影的虚幻世界而自责。我想,这是个好时机,是时候和小维好好谈谈这个问题了。 “小维你看,这只是一场生动的游戏,4d电影,似乎对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嘛。”我试探着对小维说。 “嗯。”小维随意地应答着,显得漫不经心。 “小维,我在想……你能不能再让我观看一次《溯流者》的电影?最后一次,我保证,我只是想要一次性了结这件事情。” 小维似乎早就猜到了我的心思,她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说话,仍然只是静静远望着天边,就好像没有听到我说话似的。 “小维,你不知道我在溯流的过程里都经历了些什么,有多少人为我而牺牲了生命,有多少人在等待着我去拯救。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我无话可说。可是如果存在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这一切都是真的,而我们此刻所生活的世界才是虚幻的呢?我能够放下我的任务,安心在这里生活吗?我会一辈子被困惑和内疚所折磨,永远无法解脱!” 小维微微低下头,一颗泪珠慢慢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恰好滴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冰凉的如同马尔代夫的海水。我抓住了小维的手,柔声说:“小维,我保证,如果我的经历和电影的内容是相同的,我一定尽全力配合治疗,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幻想,统统遗忘。我会尽快回到学校,回到你的身边,然后我将用我一生的力量,去改进和推广4d电影,让人们重新接受它,重新回到魔法屋电影院。” 小维微微叹了一口气,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回头冲我轻轻一笑,将另一只手覆在了我的手背上:“钟源,如果你觉得这么做可以让你不再痛苦和纠结,那么我答应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够记住,不要被你的幻觉所控制,如果你失败了,你会害死我全家的。” 小维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忽然感觉到一阵害怕,一时间忍不住想要退缩。我不想让小维受到伤害,我真的有把握可以在观影的过程中保持清醒和理智吗?如果我真的是一个臆想症患者,我连真实和虚幻都分不清楚,我怎么能指望自己可以保持清醒呢? 可是此时的迟疑已经来不及了,小维结束了旅游影片,一道白光闪过,瑰丽的黄山风光从我的眼前消失,我重新回到了光线昏暗的影院里。小维默默取下了头盔,从座椅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影院。我几次忍不住想要出声喊住她,可是最终还是没能够开口,看着小维的背影渐渐远去,四周的黑暗仿佛更加浓厚了,我感觉自己似乎正在被全世界抛弃,独孤坐在那里,不知所措。 不知在不安和恐惧中等待了多久,小维终于回来了,她取来了《溯流者》电影的原片。小维将电影的资料输入到了4d投影仪里,然后轻声问我:“准备好了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点点头。 小维按下了按钮,五彩缤纷的光芒照射在了我的脸上,光线开始旋转、分散,幻化成了模糊的背景。过了片刻,我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了,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阴沉沉的天空,一条荒凉破败的街道,路面上落满了枯叶,随着阴冷的风一下一下懒洋洋地飘舞着。我慢慢转过身,看到了一栋无比熟悉的房子,那是我从小生活的家,此刻在低压压的阴云映衬下,这栋孤零零的房子显得死气沉沉,仿佛一座被遗弃多年,蝙蝠出没的古堡。 这才是我记忆中,家的模样。我一个人长大,我的家和我一样的孤独。 没错,这是故事的氛围。这里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我慢慢走在街道上,四周的一草一木,都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不过,这才刚刚开始,在我漫长的溯流旅途中,很多的时候,我都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具陌生的躯体中醒来,就连溯流者组织也找不到我。所以我许多的经历,除了我自己,没有人会知道。如果我此刻所生活的这个世界,连同魔法屋4d电影院,还有我正在观看的这部电影,都只是别人制造出的幻境,那么对方不可能真正重现我的溯流之旅。是真是幻,即刻便可见个分晓。 想到此处,我的决心又重新变得坚定了。 走出了没多远,一个衣着邋遢,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慢悠悠地从一个小巷子里走出来,朝我这边走了过来。我回想了起来,这个老太太是狄安娜装扮而成,这正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狄安娜为了阻止我回到家中,故意装成一个疯老太婆,声称我是她失散多年的儿子,与我纠缠不休。 回想起了这段经历,我不禁会心一笑,穿过了马路,向“疯老太婆”迎面走去。 轰隆隆! 忽然间,一阵震天的巨响传来,一片刺目的火光将我的房屋吞没,大地都被震动得颤抖了起来。我一下子傻眼了:怎么回事?“疯老太婆”还没有上前来和我说话,我的房子怎么被炸掉了呢?这电影的剧情,可是从一开始就和我的记忆出现了很大的出入呀! 那耀眼的火光还在向四面八方飞速地蔓延,大片的房屋和街道被它吞噬、摧毁,火光冲天而起,连天空的云彩都被映红了一大片,像是被炉火烧红的一块汉白玉石,随时都会碎裂崩塌。一道道裂缝沿着路面飞快地向四周延伸,一道从我的脚下爬过,我赶忙向左边一跳,险些掉进了地缝里。整片街道,已经被撕扯得四分五裂。看着眼前天崩地裂,如同末日一般的情景,我不禁更加纳闷儿了:在我的记忆中,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煤气爆炸而已,可眼前的场景,简直就像是原子弹爆炸呀!这电影的剧情,和我的溯流之旅,有一点点是相符的吗? 火光还在向四周蔓延,我有点慌了,赶忙扭头逃跑。可是跑出了没几步,一块巨大的燃烧着烈焰的石块从天而降,恰好掉落在我的面前,石块被摔得粉碎,一块飞溅的碎石击中了我的额角,将我砸翻在地。 妈的,这玩意儿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捂着血流如注的脑袋,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愤愤地仰起头,看到一团团巨大的火球从天空中落下,片刻前被火光映红的那片天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窟窿的边缘烈焰熊熊,还在向四周扩散,头顶的天空仿佛变成了一块被火焰融穿的天花板,点点灰烬带着烈焰脱落下来,掉落在地面上就变成了骇人的火球。 天塌了! 大大小小的火球越来越多,我踉踉跄跄跑到了一颗大树底下躲了起来。脑门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胸前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两只眼睛也被血糊住了,视野里殷红一片。通过一片茫茫的血红,我隐隐看到一个庞然大物,穿过了天空上的窟窿,从天外飞来,降落在了熊熊的火光里。庞然大物的降临,卷起了一阵狂风,沙尘漫天扬起,我的视线顿时变得更加模糊了。 几秒钟过后,狂风止歇,沙尘散去,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幻觉,我看到了一个银灰色的人影,大步从火光这走出来。眼前的场景,感觉十分的熟悉,我回想了片刻,很快想起来了,此时此刻的画面,和科幻电影《终结者2》里,液态金属机器人t-1000从爆炸的大卡车里走出来的那一幕,很有几分相似。那银灰色的人影飞快地朝我走过来,我用力眨了眨眼睛,用眼泪冲洗掉了眼睛里的血渍,我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晰了,我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来人是一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女孩,长着一张和小维一模一样的脸庞,一头火红色的长发笔直地垂到了腰间,神情冷峻决绝。 我认得她,她是狄安娜。不是精神病院里的医师狄安娜,而是溯流者组织为我创造的守护神,伴随我整个溯流之旅的守护神,月神狄安娜。 我傻傻望着狄安娜的脸,脑袋里一时转不过弯儿来:不对呀,狄安娜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场呀。狄安娜第一次正式的出场,应该是在末日组织入侵溯流者基地的时候,她出手杀死了叛徒陈振,救了我和小维的性命。最后,直到我进入了溯流川,离开底层世界之前,张末才正式向我介绍了狄安娜的身份,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亲自为狄安娜设置了现在的形象,给了她一张和叶小维一模一样的脸庞。在此之前,狄安娜是没有固定形象的,她不应该以小维的模样出现呀。 “总算找到你了!”狄安娜急促地跑到了我的面前,一把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快跟我走!” 真奇怪,我可从来没有见到狄安娜这样着急忙慌的样子。我脑子里晕晕沉沉的,被狄安娜拉着走出了几步,我的耳畔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不要被你的幻觉所控制,如果你失败了,你会害死我全家的……” 我的心脏猛地紧缩成一团,我用力推开了狄安娜的手,连连退后了两步:“你要带我去哪里!” 狄安娜回过头,惊诧地望了我一眼,不解地说:“离开这里呀,前往溯流川,进入下一重的世界,与穿行者会面。” 不对,不对!下一重的世界的第八重世界,到了第九重的世界,才能够见到穿行者…… 不对,不对!这里是4d电影《溯流者》里的立体场景,我眼前的一切都只是4d投影仪投射出的立体画面而已,都不是真的!可是这电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剧情完全乱套了呀! “你发什么呆呢,我们时间不多了,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狄安娜看到我恍恍惚惚的模样,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上前想要抓住我。我惊恐地连连后退,胡乱挥舞着双手,躲开了她的手。我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重复着:“不要被你的幻觉所控制,如果你失败了,你会害死我全家的……” 我不能被电影的内容影响,不能被自己的幻觉所控制!如果我又发病了,小维怎么办? “小维怎么办?”这句话从我嘴里脱口而出。 “小维已经死了!”狄安娜愤怒地冲着我大声吼,“你不记得了吗?她的躯体现在就陈列在底层世界的溯流川里,你占用了她的躯体,那是你溯流之旅的起点!只有你完成了任务,见到了穿行者,消灭了末日组织,她的躯体才能得到解放,她的末日症才有可能被治愈,她才有可能复活!” 小维……她死了吗?是呀,我想起来了,在溯流者的基地里,她被末日组织派来的杀手开枪击中,流出的血将她的白衣染红了一大片…… 可是……不对呀,我明明记得,不久之前,我还和她一起在魔法屋里畅游世界,在黄山的迎客松下聊着天…… “那都是幻觉,你周围的这座小镇,这座电影院,都是敌人制造出来,用来囚禁你的幻境呀。”狄安娜像催眠一般,柔声劝说着。可是,我已经听不进去,我的血已经流得太多了,意识都已经有些模糊了,此刻我只想要见到叶小维,好好看看她的脸,究竟是真是幻,或许面对着面,向她问一句:“你是真的吗?”我甚至都没有觉得这样的念头有多荒谬。 我转过身,摇摇晃晃,像一个醉汉,没有方向地胡乱奔跑着。 狄安娜咬咬牙,快步追赶过来,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脑袋上。 我眼前一黑,瘫倒在了地上…… 第8章、朝闻道 头好痛啊。 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睁开了眼睛,眼前黑乎乎的一片,我隐隐可以看出来,这里是我的房间。我摸索着打开了灯,从床上爬起来。窗外黑漆漆的一片,现在应该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我回想起了昏迷之前的情形:我被狄安娜一巴掌拍晕在地上。那果然只是幻觉,幸好我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跟随狄安娜离开,否则如果再度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之中,那可就糟糕了。 等等,我最后虽然没有跟着狄安娜离开,可我还是晕过去了。我真的控制住了自己吗?在我昏迷以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呢? 我微微感到一丝不安,走出了卧室,来到了大厅。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寂静一片,这么晚了,爸爸和妈妈居然都不在家里,空空的屋子在夜色中显得有几分吓人。我望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日历,显示今天的日期是4月18日,可是我清楚地记得,我和小维的第二次会面是在4月15日。怎么,难道我已经昏睡了足足三天两夜吗? 我心中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不知道这三天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不知道小维现在可还安好。我想要和小维联系,可是发现无论是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幻想的世界里,我居然都没有小维的联系方式!我一刻也等不了了,想要马上离开家去找小维,可是屋子的大门和后门居然全都从外面被反锁住了,根本打不开。我猜想这三天里,我一定是做了不少疯癫的事情,所以爸妈才会把我反锁在这里。 我着急上火,像只无头的苍蝇在屋子里乱冲乱撞了一阵子,然后忽然想到: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如果发生了什么轰动的大事情,网络上现在一定会有相关的报道,我为什么不上网去查看一下呢? 我立刻打开了电脑,联通了网络,然后输入了叶小维、魔法屋、4d电影等关键词进行搜索,屏幕上弹出了满屏相关的新闻报道,最新的一条居然是在5分钟前发布的,光是看了一眼标题,我的心脏便“咚咚咚”的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了。我点开了最新的一条新闻,飞快地扫了几眼,顿时脑袋里“嗡嗡”作响,几乎要晕过去了。 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三天前,在魔法屋电影院里,我并不是简单的昏迷了过去,而是陷入了自己的幻觉之中,再次发病,在学校北门外大搞破坏,最后被人强制送往了精神病医院。而由于涉及到“4d电影致人发疯”这个十分敏感的话题,此事被媒体大肆报道,迅速引发了巨大的轰动。 看完了这篇报道,我才终于明白了小维那句话的意思——如果你失败了,你会害死我全家的。 两年前,被媒体曝光,疑似因沉迷4d电影而出现精神问题的,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而是足有上百人之多,我只是其中情况最为严重,最为世人所关注的一例。两年来,小维父亲的公司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耗费了巨大的人力和财力,才终于让情况略微有所好转。可是,我的再次发病,却让局面急转直下,变得无法收拾。 由于部分不良媒体的恶意引导,受害人的家属们看到这两天的报道后,误以为魔法屋电影院又开始悄悄开张运营,愤怒的家属们聚集在了小维家的私人别墅外面,进行抗议示威,结果却与保安人员发生了肢体冲突,场面失去了控制,变得一片混乱。一些好事之徒混入了其中,趁乱洗劫了小维家的别墅,还放了一把大火,大火烧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这篇新闻发布的时候,依然没有熄灭。 看完了报道,我的心底一片冰冷,满嘴的牙齿几乎都被咬碎。就像小维所说的那样,我真的……害死她了。 这篇报道是几分钟前才发布的,也就是说,报道里的事情,还是在今天才发生的。我不能呆坐在这里自怨自艾,我必须去找小维!虽然我无法挽回自己造成的糟糕局面,但是我起码可以承担起一部分的责任,在小维最艰难的时候,守护在她身边。 打定了主意,我迅速跑到了二楼,抡起了一把椅子,奋力将二楼的窗户砸得粉碎,然后从窗户跳了出来。很幸运地,我落在了一片四季青的树顶,只是擦破了一点点皮。我不知道小维的家住在哪里,所以只能朝学校狂奔而去,暗暗期盼,希望小维的住处离学校不要太远。 刚刚跑出了一个街区,我看到了左前方的夜空中亮起了一片火光,一定就是那里了!我循着火光的方向,全力狂奔。跑出了二十多分钟,我直跑得筋疲力尽,终于看到了一栋被烈火包裹的房子,可是房子的外围是一片很大的花园,我被一圈铁栅栏拦住了去路。我绕着铁栅栏不停地跑,跑了好一阵子也没有看到一扇门,急得我抓狂不已。 远远的,我看到那房子的顶上有一个人影,被烈焰逼迫着,不断地后退,一直退到了房顶的边缘,再无路可退了。我眯起眼睛,借着火光,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那正是小维。 “小维……”我向着栅栏里伸出了手,想要呼喊她的名字,可是我一路狂奔,嗓子眼儿早已经干得冒烟了,根本发不出声音。 不知小维是不是感应到了我的到来,她忽然向我这边转过身来,可就是这一转身,让她失去了平衡,从房顶上跌落了下来,跌进了火场里。 不!!! 我瞪大了眼睛,眼眶几乎都要被撕裂了,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脏碎裂的声音。 “你亲眼看见了小维死在了你的面前,现在,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吗?”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将我从这悲剧的场面中生生拽了出来。我木然地转过身,看到身后的不远处,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孩,她长着一张和小维一模一样的脸庞,只是眼神冷冽如霜,一头红色的长发如同燃烧的烈火。那是溯流者组织为我创造的守护神,月神狄安娜。 “你怎么……这是……”一时间,我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狄安娜冲我冷冷一笑,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天空中忽然亮起了一片柔和的白光,驱散了浓浓的夜色。白光照拂在大地上,周围的房屋、树木、地面、天空,一切的一切,都开始飞快地褪去了色彩,变成了白纸一样的颜色,一个生动真实的世界,转眼间变得如同梦境一般虚幻,我此刻仿佛身处在一座汉白玉雕砌而成的城市模型里。 头顶刮起了一阵狂风,一艘巨大的飞船从天而降,降落在了狄安娜的身后,舱门缓缓开启。狄安娜转过身去,大步登上了飞船,在跨入舱门的一刻,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冷冰冰地丢下了一句:“这一次,我们的时间很充足,你如果现在不相信我是真实的,可以慢慢考虑。” 我在原地呆呆站立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回过了神,我回头向花园里望了一眼,小维的别墅还笔直地矗立在那里,只是一间变成了冰雕一样的颜色,烈焰已经消失不见,花园里也看不到一个人影。我终于明白,我最初的猜想是正确的,自从进入这一重的世界后,我就进入了一个幻境,这几天里,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到庆幸还是沮丧。值得庆幸的是,我并没有闯下大祸,小维并没有被我害死;可是,小维早已经死去,还有我的父母也一样,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我所追寻的一切,依然远在九重世界的最底层和最顶层,还有漫漫的长路需要去跋涉。 我感觉到疲惫,彻骨的疲惫。仿佛我刚刚完成了一场马拉松比赛,我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可是沿途没有观众,没有竞争对手,也没有裁判,我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远,有没有跑到终点,甚至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终点。 我轻轻地一声叹息,转身颓然地登上了飞船。舱门关闭,飞船随即起飞,很快离开了这片虚幻之地。一只机器龟窜出来,爬到了我的面前,我站在了它的背上,机器龟很快将我带到了飞船的驾驶舱。驾驶舱的舱门开启,一个相貌俊朗的中年男子,满面微笑地迎面向我走来:“欢迎你,溯流者先生。” 我不禁愣了一愣:出现在我面前的,居然是第六重世界里,创世委员会的会长俞正帆!然而,俞正帆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我想了想,问道:“你是九维,对吗?” 中年男子笑着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说:“你可以这么认为,但我不是九维。我是第七重世界里,溯流者组织和创世委员会所有成员聚合而成的厅,我的名字叫做沙漏。” 沙漏,不知道为何,听到了这个名字,我的心里忽然涌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怎么,连溯流者组织和创世委员会也相互融合了吗?” “是的,大约在1000年前,厅族为了消除相互之间的隔阂,开始尝试着进行交流,寻找彼此灵魂之间的相同之处,没想到却引发新一轮的大融合,厅族文明在停滞千年之后,终于发生了一次飞跃式的进化,可是数量却减少到了区区72个。智慧的厅族,陷入到了更加无可救药的孤独之中。然而,因为溯流者组织与创世委员会的融合统一,组织再也不需要费心费力去为溯流者寻找宿主,我利用你的dna资料,为你克隆了一具躯体,作为你灵魂的载体,你再也不用寄居在别人的身体里。这原本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狄安娜所说的惊喜,指的是这个呀。 沙漏微微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然而,可惜的是,由于我的无能,你还没能够醒来,你新的躯体,便连同整个溯流川都被人盗走了,这才导致了后面一连串的麻烦。” “怎么,连溯流川都被人抢走了吗?谁这么嚣张呀,是末日组织吗?” “当然不是,如果你落入了末日组织的手里,他们肯定立刻将你销毁。盗走溯流川,并将你囚禁在幻境中的,是7个普通的厅族,他们组成了一个联盟,名字叫做‘朝闻道’。” 朝闻道?怎么起了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可是,既然他们只是普通的厅族,为什么要和我们作对呢?” “绑架人质,目的当然是为了讹诈。朝闻道这么做,是为了从我手中得到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大沙漏。” 大沙漏?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能够让几乎已无所不能的厅族如此动心,大费周章?听到这里,我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回想了起来:在朝闻道组织所制造的那片幻境中,在张末所著的那本《溯流者》小说的第九章《冥海沙漏》中,溯流者就在冥海得到了一个叫做宇宙沙漏的神器,拥有足够摧毁一切的力量。 看来,幻境中的一切不全然是虚假的,朝闻道组织也曾隐晦地将真相透露给我。 事实上,宇宙沙漏,真正的全名叫做“宇宙大沙漏理论”,是溯流者组织耗时数千年,研究所得的一套物理理论,可以解释几乎所有已知的物理现象,是目前最为先进和完整的一套物理理论体系。 宇宙大沙漏理论并非完美无缺,算不上宇宙的终极奥义。然而,根据大沙漏理论的推测,在宇宙中的某个地方,存在一个叫做“冥海”的神奇空间,也叫做“死者之国”,那里是灵魂汇聚的地方,许多的生物死亡后,灵魂都会汇集在那里,融为一体。 朝闻道组织真正想要的,便是去往冥海的途径,因为他们相信,在进入冥海之后,他们的灵魂将会和整个宇宙融为一体,他们将洞悉宇宙的终极奥义。 “灵魂,你是说灵魂吗?”听到这里,我不禁有些纳闷儿了,“大沙漏理论不是一套科学的理论吗?怎么连‘灵魂’这么封建迷信的词汇也冒出来了?” “我们只不过是借用了这个古老的名词而已。这里所说的‘灵魂’,指的是我们在研究过程中所发现的最微小的一种物质组成单位,拥有许多神奇的特性。这理论的部分一言难尽,我还是继续给你讲故事吧。” 第二轮的大融合过后,诞生出72个厅族,拥有了更加强大的力量,他们几乎已经无所不能。然而,这种极度的强大,却让他们变得更加孤独,让他们的生命变得更加无聊和无意义。这些厅族,他们唯一想得到的,也是他们唯一得不到的——获悉宇宙的终极奥义。朝闻道组织的7名成员在得知了大沙漏理论的存在后,立刻要求沙漏将这套理论传授给他们。 沙漏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因为根据目前的技术水平,无论朝闻道组织的成员能否活着进入冥海,只要他们尝试进入冥海,都绝无可能再活着出来。沙漏不想让这7名厅族就这样消失。 由于在数千年前,溯流者组织便已经将组织发展的重点转向了理论研究,所以在实用科技和战斗能力上逐渐落后于末日组织,由末日组织全部成员聚合而成的厅族灭世战神,已经成为了这一重世界里最强大的厅族。只有余下的70个厅族联手,才能约束灭世战神的行为,然而这种约束的力量,仍在不断变弱。如果朝闻道组织的7名成员进入了冥海,那么这一重世界,几乎就要落入灭世战神的掌控之中了。 朝闻道组织为了要挟沙漏,联手将我绑走。沙漏仍然不愿意妥协,于是派出了狄安娜,想要伺机将我救出。狄安娜抓住了一个机会,终于成功突入了幻境,可是此时的我已经被朝闻道组织洗脑,以为溯流之旅不过只是我的幻想而已,因而拒绝跟随狄安娜离开。营救行动因而失败。 沙漏再无法可施,只好答应了朝闻道组织的要求,将宇宙大沙漏理论的全部内容,传授给了他们。 说到这里,沙漏忍不住一阵长长的叹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朝闻道组织的7名成员,已经在前往冥海的途中了。” 我的脸颊微微一红,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一次见面后,狄安娜会对我表现得那么冷漠和蔑视,她这是在生我的气,就因为我的愚蠢和固执,“害死”了宇宙间近十分之一的智慧生命。 然而,对于此事,我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我总觉得,狄安娜能够突入幻境,其实是朝闻道组织故意放她进去的,目的就是为了打断我的观影过程。朝闻道组织无法在电影里重现我的溯流经历,所以为了不露出破绽,故意做出那样巧妙的安排,最终成功实现了他们的目的。事实上,我的抵抗根本微不足道,狄安娜轻轻地一挥手,便将我打晕了,可是最终不还是没能够将我救出去吗? 朝闻道,朝闻道,这一群几乎已经拥有了全宇宙的智慧生命,为了洞悉宇宙的奥秘,不惜放弃一切。这让我想起了从前看过的一篇科幻小说,名字就叫做《朝闻道》,讲述了这样的一个故事:一群掌握了宇宙终极奥秘的外星人来到了地球,地球上的科学家们向外星人求教宇宙的奥秘。外星人答应了他们,可是为了不影响地球文明的进程,外星人要求他们在掌握了奥秘之后,必须立刻死去。于是,许许多多的地球科学家慨然赴死,只为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获知真理。 这两个故事如此得相似,可是为什么书中的故事读来让人热血沸腾,可是我所亲历的故事,却让人感到如此的悲凉和寂寥呢? “好了,故事讲完了,你还有别的什么疑问吗?”沙漏笑着问道。 “我还有一个疑问:既然朝闻道组织绑架我,只是为了要挟你,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费力营造出那样的一处幻境,将我囚禁其中呢?” 沙漏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猜想,这其实也算是他们的一种仪式吧。自从第二轮的大融合过后,所有的厅族都非常羡慕我和灭世战神,因为我们拥有着始终不变的奋斗目标,而他们的生命早已失去了方向。朝闻道组织制造幻境,试图让你相信,溯流之旅只是你自己的幻想,或许是在向我传达这样的一个信息——如果我不把大沙漏理论传授给他们,他们会慢慢将我的生命,变得同样毫无意义。如果你不肯合作,溯流的任务将变得难以完成,时间拖得越久,你的思想便会被扭曲得越严重,情况便对我们越不利。” 原来如此。他们的做法,的确是有了一些效果,经过了这一番闹腾,我现在只感觉心力交瘁,一时间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不过,如果不是他们制造出的幻境,我几乎都快要忘了自己究竟为何而踏上溯流之旅。我回想起了和小维在魔法屋里的那些快乐的时光,这其中有一半的记忆是虚假的,是未曾发生的,而还有另一半,是真实的。无论如何,小维迷人的笑脸,在我的脑海中又重新变得清晰了。 小维,还静静躺在最底层的世界里,等待着我去拯救。 不知不觉,我居然已经来到了第七重的世界,再进行两次穿越,我就能够见到穿行者,完成我的任务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冲沙漏微微一笑:“好了,我没有别的问题了。我们上路吧。” 第1章、死者之国(上) 这一次,在苏醒之前,我没有做任何的梦。我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天花板上,镶着一面很大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庞,那是我自己的脸,钟源的脸。 我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慢慢回想起了在上一重世界里发生的事情,于是有些明白了:或许从此以后便是这样了,穿越到了新的世界后,我可以使用组织为我克隆出来的,属于我自己的躯体,所以不会再有别人残余在躯体里的记忆,也就不会再有苏醒前的梦境了。 “你醒了。”狄安娜从旁边走过来,只是随意地瞥了我一眼,很快就把目光移开了,神情和语气都显得有几分淡漠。可是,这种淡漠,和我最初见到她的时候,她那种机器人式的,一板一眼生硬的冷漠不同,而是一种……很生动的冷漠。这是属于人的冷漠,就好像她什么都明白,就是不想理我。 我是你的守护神,我这是在例行公事,但是我并不喜欢你,你明白吗? 狄安娜的表情仿佛在对我说着这样的话。 狄安娜的表现,让我自觉有点尴尬,虽然这一路走过来,我们几乎每一次遇到困难,意见都会出现分歧,可是相处得却还算融洽,狄安娜对我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可是,现在这是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床上,回想着不久前的溯流经历。我静坐了好一会儿,记忆终于慢慢恢复了,我回想了起来,就在上一重的世界里,我被朝闻道组织蒙骗,沉溺在他们创造出的幻境中,以为溯流之旅只是我的臆想。后来溯流者组织派来了狄安娜,费尽辛苦突破了“朝闻道”的阻碍,在幻境中找到了我,想要将我救出去,可是我却不肯相信她,以为她只是我的幻觉,不肯随她离开。 看来,狄安娜对这件事情还一直耿耿于怀。 按照向来的习惯,我扭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周围是一间约摸10米见方的房间,房顶很高,目测地板离天花板差不多有6米,房间显得十分宽敞,房间的墙壁,包括地板和天花板,都是银色半透明的,表面呈流线型,像微风吹过的湖面,时刻起伏波动着。我低头看了看我身下的床,这床也是同样的银白色,和地板浑然一体,乍看似乎是金属打造的,可是床体却在随着我的身体每一个细微的活动,时刻变换形状,比海绵还要更加柔软。细细一看,床体和周围的墙壁都在泛动着七彩的微光,仿佛是能工巧匠摘取了天边的彩虹,融化在了水银里,制造出了这装点房屋的涂料。 我从床上下来,双脚踩在了地上,柔软的银色地板随着微微陷落,绚丽的彩虹在我的脚边流转舞动,我感觉自己仿佛是住进了一个巨大的肥皂泡里。 狄安娜双手背在身后,背对着我走到了房间的边缘,她面前的墙壁立刻褪去了所有的色彩,变成了透明的一片,现出了一面圆形的舷窗。我抓了抓后脑勺,讪讪地走到了她的身旁,顺着她的目光向窗外望见,外面是一片浩瀚无际的星河,满天的星星一下一下闪烁着,只是所有的星光都显得有些黯淡,因为星空的背景不知怎么的变成了一片十分诡异的火红色,那烈焰一般的红光在星球之间流转蔓延,将整个宇宙都变成骇人的炼狱,让人瞧着心惊胆战。 “干吗要设置成这种样子啊?” “什么设置成这种样子?”狄安娜扭头望了我一眼,不解地问。 我指了指窗外的星河,又问道:“这星空的背景,干吗要设置成这像火一样的颜色?瞧着怪吓人的。” 狄安娜像瞧白痴一样地盯着我瞧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脸去,嘴角边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容:“因为它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吃了一惊:“本来就是……难道,这不是舷窗的屏保图像吗?” “当然不是。眼前,你所看到的,就是现在的星空,真实的星空。” 这就是真实的星空?这可是在整个宇宙的尺度上啊!我视线里的一颗尘埃大小的小星星,就极有可能是一颗比太阳要庞大百倍的恒星,谁能有这样的能耐,将星空涂抹上如此赤红的色彩? “为什么会这样?”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末日组织。末日组织在追杀我们的人,在满宇宙搜寻我们的踪迹,这些红光是他们威力最为巨大的秘密武器,不过这武器的原理太过艰深,暂时就算我说了你也无法明白。” 我微微仰起头,重新观望着窗外的星空,那烈焰一般的红光像一头硕大无朋的怪兽,在张牙舞爪,庞大的星系在它的面前也变成了蠕动的小虫子,这样的力量光是想象一下就让人浑身发软。在我的故乡,我出发的地方,最底层的宇宙里,溯流者和末日组织都还只是两股很小的势力,躲藏在阴影里。可如今到了这里,第八重的宇宙,他们已经在宇宙的尺度上肆意张扬,他们的力量冠绝整个宇宙,这两个组织代表了曾经的人类,他们成为了宇宙万物的代言人。 “我们可以阻止他们,对吗?我们可以和他们对抗,我的意思是,溯流者组织总是拥有可以同末日组织相抗衡的力量……” “我们不能。在这里,没有人能够与末日组织相抗衡。”狄安娜很果断地打断了我的话,可是她嘴里说着这样的话,神情却坚毅镇定,没有丝毫的悲凉绝望,更像一个成竹在胸的胜利者,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只是一个奉命行事的机器人,“在这一重的宇宙里,末日组织已经成为了毫无争议的霸主,没有谁可以正面当其一击,他们可以消灭任何他们想要消灭的势力,当然前提是他们可以找到他们的目标。好在宇宙足够的巨大,总有地方可以让我们躲藏。” 亲耳听到狄安娜说出了我们眼下的处境,我反倒感觉没有那么惊讶了。末日组织的力量超过溯流者,超越其他的厅族,称霸全宇宙,事实上在第六和第七重的宇宙里就已经出现了这样的趋势。人类聚合成厅族后,厅族还在继续不断地相互融合,这些文明的继承者们拥有了几乎无所不能的力量,他们也就逐渐失去了生存的意义与前进的动力,他们唯一想要的正是他们唯一无法得到的——宇宙的终极奥义。 而溯流者组织和末日组织,他们一个以守护宇宙为理想,一个以毁灭宇宙为信条,从鸿蒙之初到时间尽头,他们的目标从未改变,这一对宿敌之间的对抗从未停歇也从未分出过胜负。他们的目标仍未能实现,他们仍然延续着亿万年不变的轨迹,他们依然在全力奋进。 这两个组织,原本都应该以战斗为天职。然而从第六重的宇宙开始,溯流者组织逐渐将发展重心转移到了理论研究上,开始追寻宇宙终极理论,而末日组织还在继续发展他们的武装力量。于是,这一对原本势均力敌的对手,末日组织变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猛男杀手”,而溯流者组织却变成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宅男科学家”,只能四处躲避对方的追杀。 也不知溯流者组织如此规划发展,是出于怎样的目的。 我将自己的推测说给了狄安娜听,狄安娜赞赏地微微点点头,对我的态度终于有了一点改观。 “你推测得一点不错。我们的理论研究,就是在默默地耕耘等待,如果一切顺利,等到我们收获的时节,就是末日组织全面覆灭的时候。” 我吃了一惊:“我还以为组织的科学研究是纯理论方向的。对末日组织,我们已经落后了这么多,还能追赶得上来吗?” 狄安娜摇了摇头,答道:“组织的科研发展,是有精准规划的,纯理论方面的研究早就已经结束了,这几百年来的研究都是偏向于实际应用方面的。事实上,在你来到这一重宇宙的时候,我们两方面的研究都已经完成了,我们所有的研究成果,都已经凝聚在了制造出的两艘宇宙飞船,‘小美妞’号和‘坏小子’号里。”狄安娜侧过身,扬起了右手向身后划了一个半圆,“我们此刻身处的地方,就在‘坏小子’号宇宙飞船的内部。” 原来,这里是一艘宇宙飞船。我回过头,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我身处的这个房间,可是也没能瞧出个什么名堂来,房间还是那个10米见方的房间,墙壁也还是那银色的波动变幻的墙壁,表面泛着七彩的微光。科技发展到这种地步,我们的眼睛已经可以被轻易的欺骗,飞船的设计风格、文化理念都可以被随意消除或隐藏,看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这两艘飞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可以让我们打败——”我敲了敲面前的舷窗,指着外面那片骇人的红色火光,“那种玩意儿。” 狄安娜眺望着星河远处,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两艘飞船,可以带我们去到一个从未有生命踏足的禁地,一个可以让我们获取无穷智慧的源泉,那便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伟大的穿行者已经乘坐‘小美妞’号率先去往了禁地,我们此行便是要前去同穿行者会合。” “那是什么地方?”我下意识地脱口问道。狄安娜说得我内心里忍不住激动了起来,一个从未有生命踏足的禁地,一个可以让人获取无穷智慧的源泉,听着就令人无限神往,不是吗?这么多年的溯流之旅,让我见识过了各种宛如魔法的神奇科技,形形色色的未来世界,我的好奇心也开始随之不断膨胀,我越来越迫切地想要知道,在我此次旅途的尽头,我最终看到的现实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午夜梦回,除了我始终魂牵梦萦的小维,我开始越来越多地梦到在第九重世界与穿行者会面时的情形。遗憾的是,我这个人的想象力很有限,时常自顾自在梦里激动得热血澎湃,醒来后却对梦中所见到的场景大失所望。 狄安娜沉默了良久,微微侧过脸,凝视着星空中一片漆黑的区域,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冥海。” 第2章、死者之国(下) 冥海?这个地方我听说过呀,就在上一重的世界里,“朝闻道”组织的七个成员梦寐以求想要去往的地方,不就是叫做冥海吗?他们正是为了从溯流者组织那里获取前往冥海所需要的技术,才设计绑架了我,并制造了底层世界的幻境,让我相信溯流之旅只是我的臆想而已。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冥海似乎还有另外一个挺吓人的名字,叫做“死者之国”。死者之国,从未有生命踏足的禁地。朝闻道组织似乎坚信,如果他们可以到达这片禁地,他们的灵魂将会和整个宇宙融为一体,他们将洞悉宇宙的终极奥义。 可是,溯流者组织并没有把握能够将朝闻道的成员送入冥海,而如果他们没有成功进入冥海,就会在中途被“死者之国”的神秘力量所撕裂,从而灰飞烟灭。 回想起的这些信息,让我忍不住紧张了起来。死者之国,死者之国,只有死者才能到达的国度,光是这个名字就够吓人的了。 “我们的技术已经成熟了,对吗?我的意思是,组织确定‘坏小子’可以将我们送到冥海吧?” “当然不能。冥海的存在也只是理论推测而已,事实上除了你,恐怕也再没有别人能够最终验证冥海究竟存在与否。” 我?唯一能够验证冥海存在与否的人?我有点受宠若惊,又有些尴尬地冲狄安娜笑了笑。我何德何能呀,我来自最底层的宇宙,对这里的各种高科技可是一窍不通。难道作为溯流者组织的救世主,我身上还带有什么附加的技能吗?怎么我从来都没有发现呢? 我还没来得及表达我的疑问,狄安娜又神色凝重地补充了一句:“我们此次的冥海之行,其实就是一场豪赌。如果赌赢了,那么我们将很快获取无法想象的智慧和力量,将末日组织的势力一一清除;如果赌输了,我们会陆续失去穿行者和溯流者,失去最顶层的宇宙,到时候我们在九重的宇宙里被末日组织一一消灭,将只是时间的问题。” 等等,有一点不对劲。 我听到狄安娜提到了一个词语,事实上在这次的对话中,狄安娜已经是第二次提到这个词儿了,但是第一次我被其他的信息所干扰,没有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不应该呀,难道我的记忆出现错乱了吗?我皱起了眉头,很认真地将我到目前为止的整个溯流之旅回顾了一遍,掰着手指很仔细地计算着。 第一重的宇宙,是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那里被泛滥的洪水所威胁,人类正在竭尽全部的力量来修建海底城,我从那里出发,开始了我的溯流之旅; 第二重的宇宙,已经被洪水淹没,人类成功地修建起了无数海底城,移居到了海底,运用冥想术在海底生活,在那里我遇见了洪流,和他一起揭露了“冥想术” 的秘密,并成功地逃离了地球,逃往了月球; 第三重的宇宙里,人类开始大量向火星运送太空矿工,开采he-3矿产来解决能源危机,我在火星矿区醒来,以能量排布工程师卢戈的身份,和矿工的领袖胡克一起挫败了迫害太空矿工的穆雷公司,间接地催生了火星政权; 第四重的宇宙里,人类已经开始大规模地向太阳系各大行星上移民,并与神秘而强大的外星生物冥王产生冲突,爆发激战,人类联盟组建了弑神组意图刺杀冥王,我以弑神组成员的身份苏醒,我们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最终小组最强的杀手纯,被我所策动,以同归于尽的姿态重创冥王; 第五重的宇宙里,我在创世塔中醒来,洞悉了组织和九重宇宙的许多重要秘密,最终成功聚集起了亿万的普通民众,以意念的力量从第四重的宇宙召唤来冥王,挫败了围攻创世塔的基因解放者团体; 第六重的宇宙里,人类开始大规模聚集融合为厅族,狄安娜为了找到我,侵犯了厅族摩挲尤斯的权益,被他所追杀,最终在地球的持有者盖亚的帮助下,我们与摩挲尤斯达成了和解; 第七重的宇宙里,厅族开始了新一轮的相互融合,在那里,我被“朝闻道”组织所绑架和蒙骗,被困在了他们创造出的幻境中,误以为自己是一个臆想症患者,而全部的溯流之旅都是我幻想出来,因而我没能够见识到第七重宇宙的真正模样; 然后,组织通过协商,从“朝闻道”的手中将我救出,随后我继续着我的溯流之旅,来到这里。没错,离开了“朝闻道”组织制造出的幻境后,我很快便在这间银色的房间里醒来。 我很仔细地反复核算了好几遍了,没错了,这样算起来,这里是第八层的世界。可是,一共应该有九层的世界才对,第九层的世界是现实世界,我将在现实的世界里与穿行者会面,那里是溯流之旅的终点。这里是第八层世界,狄安娜为什么说穿行者会在这里和我会合?难道是张末弄错了吗,根本就没有九层世界,而是只有八层? “哎,不对呀……” “什么不对呀,以你的学识和理解能力,不对的事情多了去了。”我刚一开口,就被狄安娜粗暴地打断了,她终于不耐烦了,扭头瞪了我一眼,“你可不可以不要像一个好奇宝宝一样,问这问那的。等我们进入了冥海,你所有的疑问都会得到解答;如果我们无法进入冥海,这些问题的答案,你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我撇了撇嘴,心里又是委屈又是不爽,我可是在为你们卖命呀,解答我心中的一点困惑难道不应该是你们应尽的义务吗?你可是我的保护神呀,在没有危险的时候陪我聊聊天,让我心神安定,对任务的执行也是大有好处的嘛,有必要这么高冷吗? 狄安娜转身走开,一片银色迅速像藤蔓从四周的墙壁上蔓延过来,遮蔽了我的视线,舷窗消失不见了,又恢复成了普通的银色舱壁。我气得浑身一阵哆嗦:搞什么啊!我还站在这儿呢!这飞船怎么回事,未免也太势利了吧!还有他妈的溯流者组织,当初骗我踏上溯流之旅的时候,说的可好听,什么救世之主,组织和九重世界唯一的希望之所在,可等我踏上了贼船,又把我排斥在组织之外,每次到了关键的时刻,总是对我隐瞒各种重要的信息,让我像一个白痴一样在各个陌生的世界里跌跌撞撞!现在倒好,连一个机器人都来冲我使性子,给我脸色看!我在组织里到底算是一个什么地位,我还有没有尊严了! 狄安娜浑不在意地转身离开了房间。我原本还不错的心情被破坏了,气呼呼地走到床边,双手枕在脑袋下面,仰面躺在床上。这具躯体是组织专门为我克隆出来的,才刚刚被启用,就好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容易疲倦,我闭上眼睛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脑袋便开始晕晕沉沉的,意识很快模糊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久前看到的那片火红色的星空给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我的眼前始终闪动着一片朦朦胧胧的红光,就好像在正午闭着眼睛对着烈日时那样,这让我的精神始终紧绷着。我梦见自己被困在了一片灰蒙蒙的树林里,满地都是腐臭的落叶,满目尽是密密交织的枯枝,遮蔽了我全部的视线。我的耳边响起了一阵雄浑的嘶吼,声音低沉却充满了杀气和力量,仿佛在数百米外有一头吮血巨兽,正在小心搜寻着我的踪影,准备饱食一顿。 那嘶吼声在以惊人的速度逼近,我能感觉那巨兽离我已经很近了,可是我却看不到哪怕一点点的行踪,那嘶吼声从四面八方,甚至从我的头顶、我的脚底下传来,让我弄不清楚巨兽究竟将会从哪个方向袭来。我满心恐惧,慌不择路地在丛林里跌跌撞撞地奔逃。 猛然间,那嘶吼声陡然间拔高,变得无比尖利刺耳,像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袭来,直接刺进了我的大脑,像一把把锋利的锉刀刮擦着我的耳膜,和我全身的每一根骨头。 “啊!”我一声惊叫,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原来只是一场噩梦。 灰暗的丛林从我的眼前消失不见,可是那刺耳的嘶吼声却并没有随之消失。看来这并不完全是一场噩梦,那可怕的吼叫声是真实存在的。我慌张地向四周张望,看到狄安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房间,站在离我不远处,神色严峻地仰起头,凝望着我的左上方。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怎么回事?”我惊慌地问道。 “末日组织发现我们了。” 第3章、黑洞里的虫鸣 狄安娜五指张开,向着空中轻轻一挥,舱壁上的银色迅速全部褪去了,飞船变成了完全透明的状态,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我和狄安娜仿佛是凭空在星河间穿梭,变成了神话里的人物。没有了舱壁的遮挡,整片火红色的星空完整地呈现在了我的视野里,更加触目惊心。 狄安娜握紧了双拳,牙根紧咬,神色紧张地直视前方,极缓慢地向前移动着脚步,似乎在以这样的方式催促飞船加速前进。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狄安娜这样紧张,忍不住也受到了她的影响,呼吸急促,心脏怦怦乱跳。那火红的光芒正在飞速逼近,从这个较近的距离来看,那色彩显得更加有质感,像烟尘一般曲卷翻腾,像是那汪洋中滔天的巨浪,又仿佛是沙漠里遮天蔽日的沙尘暴,眨眼间就能将我们埋进地狱中。 周围没有明显的参照物,我不知道飞船究竟在以怎样的速度航行。只见陡然之间,前方原本空无一物的漆黑星域,一颗灰褐色的巨大星球凭空出现,一片灰茫茫的辽阔无垠的岩石大地迎面向我们撞来。我惊得张大了嘴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飞船已经灵巧地一闪,绕过了这颗星球。我迅速回头望去,那颗褐色的星球已经被远远抛在了后面,那翻滚的红色“沙尘”追赶了上来,撞击星球的表面,腾起了一根根细长的“触手”,将褐色星球缠绕包裹,刺入了星球的内部,星球的表面开始出现了裂痕,刺目的红光从星球内部迸射而出,整个星球爆裂开来,烟尘和碎屑四散飞舞,随即被那火红的光芒吞没驱散,在宇宙间完全消失不见了! 我亲眼看到一颗庞大的星球,在几秒钟的时间内被末日组织的红光所吞噬,一时间吓得心惊胆战,几乎瘫倒在地上。 “不用害怕,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故意炫耀他们的力量,在精神上来打击你。”狄安娜在一旁安慰道。 我两脚已经开始发软了,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不是说在这层世界里,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末日组织了吗,我怎么能够不害怕呢?” “是的,现在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们,但是不代表永远没有。”狄安娜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缓缓向前迈出了一步,神色凝重地高昂起了头,“记得我和你说过吗,这次的冥海之行就是一场豪赌。现在,赌局的结果马上就要揭晓了,是时候揭开帷幕,亮出最后的一张底牌了!” 我顺着狄安娜的目光望去,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根红色的“触手”从我们的头顶伸过去,然后是左边、右边和下方,红色的“沙尘”从各个方向追赶过来,然后向中间汇聚,阻断我们的去路,就像一只巨怪的血盆大口,已经将我和狄安娜含在了口中,只要闭上嘴巴,就能将我们碾得粉碎。 底牌?什么底牌?我们哪里还有什么底牌? 红色“沙尘”挟裹着绝望的气息已将我们重重包围,眼见我们的去路就要被封闭,可是忽然之间,四周那些扭动的几乎都已经纠缠在一起的“触手”仿佛被炽烈的火焰灼伤,猛然间向后退缩,让开了我们的去路。几乎与此同时,一道纯粹炽烈的白光以吞噬一切的姿态亮起,只是短短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双眼已经被强光刺瞎,身躯都几乎要被燃成灰烬了,我第一时间下意识地抬起了双手捂住眼睛,瘫倒在了地上。 在白光亮起的一瞬间,那一直在折磨着我的双耳的可怕嘶吼声消失不见了,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怎么回事?我们逃脱了末日组织的追捕吗?还是我们已经被末日组织逮住?我没有看到狄安娜掀起的底牌,一时弄不清楚她口中所说的“豪赌”,我们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过了几分钟,我听到了狄安娜熟悉的声音。我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四周银色的舱壁又重新出现了,我们又重新回到了飞船的小房间里。没有了火红色的“沙尘”,没有了刺目的白光,没有了骇人的嘶吼咆哮,周围安静得有点吓人,我的头脑里忍不住一阵恍惚,片刻前所经历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怎……怎么回事?”我结结巴巴地问。 “这场豪赌,我们似乎是赢了。”狄安娜的胸口微微起伏着,神色欣喜地说,“我们刚刚已经越过了视界,末日组织无法再追赶上来了。” “视界?什么视界?” “黑洞的视界,黑洞sf19520918号的视界。我们刚刚越过了它的视界,进入了这颗黑洞的内部。” 黑洞的视界?怎么把黑洞也给扯进来了?狄安娜刚才说,我们已经进入了黑洞的内部,难道说…… “黑洞就是冥海,每一颗黑洞都是一片冥海。”狄安娜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紧接着补充了一句。 黑洞就是冥海。 原来如此。 我恍然大悟,心中的许多疑问瞬间得到了解答。我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源自于“宇宙大沙漏理论”,在第七重世界里,溯流者组织全部成员聚合而成的厅族沙漏对我提起过,虽然我对这个理论的内容毫不知晓,但是我已经可以在头脑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概念了。宇宙大沙漏理论,是一套全新的物理理论体系,它采用别样的视角来描述了宇宙,更新了人类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同时重新诠释了“黑洞”的概念,推测出了黑洞许多不为人知的属性。 这套理论的出现,让同末日组织苦斗了亿万年的溯流者们看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于是,组织转变了发展的方向,开始全力研究完善这套理论,并意图将其投入实际应用中,找到一个可以让溯流者活着进入黑洞的方法。在黑洞里,我们可以得到某种力量,某种强大的力量,某种可以将末日组织彻底击溃的力量。 至于这种力量究竟是什么,我不得而知。 吱吱。 两声虫鸣将我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虫鸣。是的,虫鸣声。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四下张望,可是银色的房间里干净得纤尘不染,各个角落里一目了然,哪里有什么虫子呢?是啊,这里可是黑洞的内部啊,不可能会有虫子的呀。难道是我的幻觉吗? 啾啾。 这一次是两声鸟叫,我听得格外清楚,吓得我一阵激灵,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那古怪的声音似乎被我的反应给逗乐了,更加猖狂了,从四面八方齐齐冲我涌来,争先恐后钻了我的耳朵里,这一次有狗叫声、流水声、汽笛声、打雷声……我甚至还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同我打招呼,清晰的“你好啊”三个字,稚嫩清脆。 我惊慌地捂住了双耳,可是根本没有用,那些声音仿佛能够穿透一切,最后在我的脑海里扎了根。我难道是发疯了吗? “你听到了吗?”狄安娜看到了我异常的举动,没有丝毫的惊异,反而有点激动了起来。 “是啊是啊,你也听到了吗?”我惊异地连连点头。看来,我并没有发疯,狄安娜似乎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我没有听到,我听不到,只有你能够听到。”狄安娜微微昂起了头,一向锐利得如同刀锋一般的眼神居然涣散了开来,“这一次,看来我们是真的成功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看见狄安娜的胸口起伏着,仿佛是深吸了一口气。机器人可是不需要呼吸的。可是,此刻她的神态,就好像一个经历了十万八千里的艰苦徒步旅行后终于到达了终点的旅人,欣喜、疲惫而又茫然。我不知道原来机器人也会疲惫。 狄安娜身后的地面拱起了一个一米多高的圆柱体,随即变幻成了一把躺椅,强大的溯流者守护神狄安娜像一个脆弱的凡人瘫坐在了躺椅上。 我有些惊讶地打量了眼前的狄安娜两眼。最近,狄安娜的表现可是越来越反常了,以后我对待她可要小心一点了。以前,狄安娜只是我的保护神,一个听命行事的机器人,和我的关系,就像《终结者2》里施瓦辛格饰演的机器人t-800同john conner的关系。可是最近,她似乎开始有了自己的脾气,貌似脾气还不小,而且颇为古怪。得罪了她,我准没有好果子吃。 狄安娜没有解开我心中的疑问,但是根据她的表现,我已经大致能推断出那些古怪的声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我听到的这些奇怪的声音,十有八九是由于黑洞本身的某种特性造成的,估计早在组织的理论预测当中。或许,组织费尽心力进入黑洞,所追寻的那种可以击败末日组织的神秘力量,就和这些声音有关。 想清楚了这一点,我的情绪很快平静了下来,我主动集中了精神,去聆听那些不知来自何处的声音。那些声音不断涌现,越来越多,可是却并不杂乱,有序地衔接在一起,仿佛奏出了一曲宏大、复杂、美妙的乐曲。随着“乐曲”的演奏,一副副清晰的画面开始从我的脑海中浮现:起初是自然界里的景观,有高山、长河、沙漠……然后是繁华都市里的景象,有公路、高楼、广场……最后我看到了宇宙间恢弘的奇景,有陨石、彗星和遥远的星河…… 和那些声音一样,这些画面虽然数不胜数,却并不杂乱……该怎么来形容我此刻的感觉呢?就好像是行走在一条无尽的长廊里,长廊两边的墙壁上开着无数扇窗户,透过每一扇窗户都可以看到某个世界的一个角落。我尝试了一下,我可以随意关闭其中的一扇或是几扇窗户,那些被关闭的窗户,窗子里的画面和声音都会从我的脑海中消失。而在长廊的尽头,我所看到的便是我此刻身处的现实世界,在飞船里的景象。 长廊两边的景色如此丰富多彩,我都已经迷恋上了这种美妙的感觉。通过这条神奇的长廊,我的意识同无数个小世界联接在了一起,就好像是同时在阅读一百本书籍,在观赏一百部电影。 就好像是一场生动有趣的游戏,我徜徉在长廊里,玩得不亦乐乎,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这时,在长廊的尽头,狄安娜忽然间猛地睁开了双眼,敏捷地从躺椅上一跃而起,惊惧而又茫然地向四周张望着。 “怎么了?”我被狄安娜的模样吓了一大跳。我很少见到狄安娜这样的惊慌,惊慌的神色中似乎还带着一点……困惑。 狄安娜仿佛没有听到我的呼喊,呆滞了好半晌,才反应迟钝地木然转过脸了,两眼直直地盯着我,眼神放空,目光似乎径直穿透了我的身体,将我当做了空气。我的心里忍不住有些发毛了,顺着狄安娜的目光扭头向身后望了一眼,可是身后除了飞船的舱壁,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真的是够了!狄安娜此刻的模样,简直像一具被摄走了魂魄的僵尸,大姐你是一个机器人啊,不是一个鬼怪,拿错剧本了吧你!我怯怯地往旁边躲开了两步,避开了她诡异的目光。 整整过了两三分钟之久,狄安娜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若无其事地收回了那呆滞吓人的目光。 “安娜……刚刚发生什么事了?”我迟疑着,好奇地补充问了一遍。 “没什么呀,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狄安娜微微侧过身,嘴里轻描淡写地回答着,可是她的嘴角却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这个笑容一闪即逝,可是我已经清楚地看在了眼里,吓得我心头又是一阵发毛。狄安娜这玩的究竟是哪一出呀?好像中了病毒似的。狄安娜的战斗力强大到爆表,她要是出了什么故障,那可真的是要命呀。 “时间到了。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和穿行者会面了。”狄安娜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她转过身背对着我,她面前的舱壁迅速褪去了银色,变成了透明的状态,再度现出了一扇圆形的舷窗。透过了舷窗,我看到了外面是一片纯净的黑色的空间,除了一艘静静悬停在不远处的飞船,这片空间里空无一物。 这艘飞船的外壳,是单一的米白色,外型细长,设计得极为美观,像一位身材玲珑纤细的可爱少女。这应该就是狄安娜不久前提到过的“小美妞”号了吧。 两艘飞船在缓缓靠近,很顺利地对接在了一起。 “我们走吧。”狄安娜领着我离开了飞船,准备登上另一艘飞船。我的心脏忍不住怦怦狂跳,就是这里了吗,这里就是我溯流之旅的终点了吗?我马上就要见到传说中的穿行者了。经历了如此漫长的旅程,经过那么多的艰险磨难,为什么我还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回首这整个历程,恍然就像是一场梦啊。 “到了,就是这里。”狄安娜停在了一扇白色的大门前。我恍然惊觉,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经走进了另一艘飞船,连沿途的风景都忘了去观察和欣赏,这可是我向来最喜欢做的事情呀。 眼前的这扇白色大门,看起来那么的普通,就像是随便的一家星级酒店的前门,而且还不是很豪华的那种。可是在门的后面,会隐藏着些什么呢?我追寻了那么久的穿行者,会是怎样的模样?在第六层的世界里,由人类聚合而成厅族,就已经可以随意地改变他们的形态外貌,这里是第八层的世界,穿行者会以怎样的面貌来迎接我呢?像冥王那样可以随意变幻外形的液体生命,或许像《黑客帝国》里的机器造物主那样,一道闪耀金光中的一张人脸?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我忍不住激动和好奇,绞尽了脑汁,不断幻想着片刻后与穿行者见面的情景。 “待会儿一定会大大出乎你的意料的。”我脑海中的那道长廊里,一扇窗户忽然被打开,我听到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嬉笑着对我说。 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会是怎样出乎我的意料? 狄安娜上前叩响了白色大门上的一对门环。呵呵,这可是够传统的。 “请进。”门内传来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 狄安娜推开了大门。一道柔柔的变幻的彩光照射在了我的脸上,我瞬时间呆愣在了门口。 门内的情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第4章、穿行者 不仅仅是这扇白色大门像一家酒店的大门,门内的房间,陈设装备更像是一家酒店。 门内是一间并不太大的白色房间,像是酒店里的豪华包厢。房间的另一头摆放着两座白玉雕塑,左边是一个面容姣好秀气的男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静静地看书,右边是一个气质爽朗帅气的短发女生正在打篮球。四周的墙壁上挂着一圈风格迥异的画作,有油画,也有水墨画,风格从写实派一路渐变到色调诡谲的印象派,然后又逐渐恢复到写实派,连成了一个衔接自然的循环。这让房间整体的装饰,显得简单、大气、有趣,极有格调。 天花板的正中间,悬挂着一盏精美的水晶吊灯,刚才从门里照射出的彩光,就是这盏水晶吊灯发出的。水晶吊灯的下方,有一张六人座的餐桌,桌上已经摆好了红酒、齐全的餐具和丰盛的菜肴,一个身形高挑纤瘦的女子站在餐桌旁,手里捧着一瓶红酒,正在小心地将红酒倒入餐桌上的高脚杯内。 眼前的一切,普通得让我几乎难以接受,尤其是餐桌旁的那个女子。这是一位美丽的女子,但是并没有美到让人惊艳的地步,她身上穿着一套最普通的黑色职业套装,乌黑的长发在头上盘成了一个发髻,她的面容姣好,显得十分年轻,或许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女也说不定,可是她的神情中,所透露出的那一份从容、睿智和淡然,又分明是只有历经过人生沧桑的老人才能够拥有,这让她的实际年龄变得无从判断。 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样的一位女子。这是一个在都市里很常见的职业女性,如果在别的地方遇见她,我会认为她是一个普通的文秘,或者是一个空姐。可是这里,这里是冥海,这里是黑洞sf19520918号的内部,这里是第八层的世界,这里是我和穿行者会面的地方,是我溯流之旅的终点。为什么这样的一位女子会出现在这里?她是谁?是穿行者的守护神吗,就像我的守护神狄安娜一样,是一个高智能的战斗型机器人?或者,她只是“小美妞”号飞船的智能系统投射出的一个虚影,并非真实的存在?亦或者……她就是穿行者? “来了,快过来坐吧。”黑衣女子微笑着冲我们招了招手,像是见到了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同我们打着招呼。狄安娜神情恭敬地走进了房间,很自然地坐在了黑衣女子的左侧。 “你就坐这里吧。”黑衣女子放下了手中的红酒瓶,在主座上坐下了,招呼我坐在了她的对面,举止随意自然,就好像一位普通的主妇在招待上门的客人。黑衣女子这种主人公的姿态,让我暗自猜测,她在组织中的地位一定非同一般,应该就是穿行者没错了。 我紧张得脑袋发懵,木木地在她的对面坐下了,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如果她就是穿行者,那么这里就是我溯流之旅的终点,可是我至今都不知道,这一趟漫长旅途的真正意义究竟是什么。 “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非常多的疑问,不过现在我们已经在这里了,也不必急于一时。你们走了那么久,一定饿了累了吧,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黑衣女子的语气和神情亲切和善,那情形活像一位慈祥的老奶奶,在迎接她远游归家的孩子。听她这么一说,我的肚子还真的饿得不行了,满桌品相极佳的菜肴让我忍不住食指大动,而且满桌居然都是我爱吃和想吃的菜,在餐桌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块很大的奶油生日蛋糕。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吧?这蛋糕是为谁准备的呢?我没意思问,干脆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看,微笑着向黑衣女子点头示意,然后拿起餐具,不管不顾地埋头大吃起来。 “这些都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都是在地球上栽种的,在野生环境下自然生长的,没有经过多少人工的干预,就是为了保住食材的原汁原味。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储存的时间有点久了,虽然说现在的科技已经非常发达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到菜肴的口味。”黑衣女子一边优雅地品着红酒,一边絮絮叨叨,像邻家的大姐一样和我拉着家常,让我紧张的情绪迅速烟消云散。 “不会,不会,味道非常棒,我很久没有尝到过这么地道这么美味的‘地球菜’了。”我嘴里塞满了食物,憨笑着含含糊糊地回答。 “那就好。慢点吃,别噎着了。” 我脑海中的那条长廊里,几扇窗户不自觉地缓缓开启,舒缓动听的音乐从窗子里飘出来,将我身体里所有的疲惫和痛苦全部驱逐,我的身体放松得几乎要飘起来了。自从踏上了溯流之旅后,我还从来没有过这么舒服的时候。 舒服的时光总是短暂。我很快便吃饱喝足了,脑海中的美妙乐曲也奏完了最后一个音符,我抹干净了嘴巴,心满意足地拍拍已经微微鼓起的肚子。到了该做正事的时候了。 “你吃饱了吗?”黑衣女子微笑着问道。 “嗯,吃得很饱了。” “那就好。你心里有些什么疑问,现在都可以问我,我会尽量为你解答。” 我想了想,说道:“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的名字叫做伊灵,组织里的同僚们通常都称呼我为‘穿行者’,你叫我小灵或者灵姐都可以。” 果然,她就是张末提到过的先知穿行者。 我又想了想,提出了我第一个正式的问题:“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第八层的世界吧,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会面呢?刚踏上溯流之旅的时候,我听人说起过,像这样的虚拟世界一共有八层,加上最顶层的真实世界,一共是九层,我一直认为我们会在真实的世界里会面,可是为什么会是在这里?” 伊灵答道:“我为了这一次的会面,一直在冬眠,已经在沉睡中度过了亿万年。起初,我的确是在第九层的宇宙里等待着,但是后来第九层宇宙开始收缩、封闭,与其他宇宙的联系被切断,不得已我只能提前转移到了这一层的宇宙。——我说的这些,你可能听不太明白,这里涉及到了宇宙膨胀和宇宙密度两个比较复杂的概念,我简单地向你解释一下吧。虽然九层宇宙里,有八层是虚拟的,但是从每层宇宙自身单独来看,这九层世界的发展演变过程都是一样的,都是从一个没有体积的奇点爆炸而诞生的,然后不断膨胀,宇宙的密度不断减小,所以依照每个宇宙诞生的时间来看,越靠近底层的宇宙密度越大。而我们在九层宇宙之间穿梭,就好比是在一个高低起伏的河段上划船前行,从密度大的低层宇宙向密度小的高层宇宙溯流而上,就像是顺水行舟,省时省力;而从密度小的高层宇宙深潜到密度大的底层宇宙,则如逆水行舟,难度高,风险大,而且还要受到各种限制。这就是我们需要你溯流而上来与我会面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当某一层的宇宙膨胀到了极点,它就会反而开始向内收缩。而宇宙一旦进入了收缩的阶段,便会变成一个全封闭的状态,和其他仍然在继续膨胀的宇宙之间的一点点的关联便会被完全切断。最顶层的宇宙已经结束了膨胀,进入了一个停滞的缓冲阶段,很快就要开始收缩了,如果我继续留在那里,我们的会面便很可能无法达成,所以我只能深潜到第八层宇宙,将会面的地点安排在了这里。” 我这么简单的一个小问题,没想到却引出了这么长篇大论的复杂的回答。不过穿行者考虑到了我的感受,留给了我思考的时间。有趣的是,每当我对穿行者的话有所不解的时候,我脑海中的那条长廊里,便会有一扇或几扇窗户及时地开启,各种声音和影像从里面传出,辅助我理解穿行者的话。我不知道这些声音和影像是谁发出的,由谁在控制,但是他对我的想法和思维模式似乎了如指掌,给出的讲解每一次都能对症下药,切中要害,让我瞬间恍然大悟。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奇妙,就好像我的大脑已经和一台庞大的信息处理装置联接在一起,融为了一体。 我基本上明白了穿行者的意思,第九层宇宙进入收缩状态后,它依然存在于某个独特的时空当中,可是由于与外界完全隔绝,对于我们而言,它基本上已经不存在了。 然而,第九层宇宙是其他八层模拟宇宙的载体,一旦它进入了收缩的状态,与外界的联系被完全切断了,那么八层模拟宇宙失去了载体,岂不是会随之毁灭吗?不过,理论上来讲,这八层虚拟的宇宙都是存在于第九层宇宙的全体人类的大脑里,它们也只是第九层宇宙的一个部分,它们会不会也随着第九层宇宙一起进入收缩的状态呢?真实的宇宙进入了收缩状态,对八层虚拟的宇宙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我向穿行者提出了我的这个疑问。 穿行者回答:“对这个问题,我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科学界也有许多不同的猜想。不过,组织里的成员一般普遍认为,九层宇宙之间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从属关系,第九层的宇宙进入收缩状态后,其他的八层宇宙都会因为失去载体而毁灭消失。当然,我们可以采取一些相应的措施,来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就是溯流者组织存在的意义,同时也是你的使命所在。” 我有些惊讶:“我们能够做什么,可以改变整个宇宙的状态?” “我们可以做的有很多。我们可以为所有的虚拟世界创造出一个全新的载体,这是你作为溯流者,最重要的两个使命之一。” “我最重要的两个使命?” “是的。你的另一个使命,便是帮忙组织,彻底剿灭末日组织,消除这个巨大的威胁。不过,你要完成这些使命,需要对我们这些年来最重要的研究成果,也就是宇宙大沙漏理论,有一个基本的了解。” 穿行者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头顶上的彩灯投下的光芒随即开始发生变化,彩灯变成了一个全息投影仪。借助全息投影仪的帮助,穿行者开始向我讲解宇宙大沙漏理论的基本内容,我脑海里的那些声音和影像也在辅助我对理论的内容进行理解。根据穿行者的描述,宇宙大沙漏理论是人类创造出的第五套物理理论体系,而相对论和量子理论以及由这两个理论衍生出的超弦理论、超膜理论等等理论,都属于第二套物理理论体系。想想相对论和量子理论的复杂程度,我想你们应该不难想象宇宙大沙漏理论有多么的艰深和奥妙吧。然而真正神奇的是,我脑海里的声音和影像却总能找到合适的方法,让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清楚地理解穿行者的讲解,去理解宇宙大沙漏理论的内容。要知道以前的我,可是连椭圆形的面积都不知道怎么去计算呢。 随着对这套理论的细节内容了解得越来越深入,我渐渐明白了眼前所发生了一切,明白了为什么我们要进入这颗黑洞,明白了我的脑海中为什么会出现那些神奇的声音和影像。那些声音和影像,是智慧的源泉,是可以帮助我们击败末日组织的武器,也是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 溯流者组织的科学们,运用宇宙大沙漏理论,推测出了这片“智慧源泉”的存在。 第5章、宇宙大沙漏 宇宙大沙漏理论最基础的一个设想是:空间是由均匀分布的两个部分组成的。其中的一个部分被宇宙间的物质所充盈,被称作实空间,有时也被称为阳空间;而另一个部分则是完全真空的,没有任何物质的存在,被称作虚空间,又名阴空间。一满一空的两个空间联接在一起,就像是一个静止状态下的沙漏,这也就是“宇宙大沙漏理论”这个名称的由来。 在没有物质存在的环境下,这两种空间是均匀细致地融合在一起的。你可以把真空状态下的空间幻想成一个立体的国际象棋的棋盘,黑色的格子是实空间,白色的格子是虚空间。真空状态下的空间单位是非常非常微小的,比宇宙间最小的物质单位还要更加微小,所以物质的存在会改变空间的结构,让虚实两种空间单位相互分离,让相同类型的空间单位相互融合成一个容量更加巨大的空间单位,这样一来实空间才能够很好地容纳物质。 在这里打个比方:如果一立方纳米的空间由10000个实空间单位和10000个虚空间单位组成,当一颗微粒进入了这一立方纳米的空间时,那么其中的5000个实空间单位和5000个虚空间单位必须相互分离,5000个虚空间单位融合成一个更大的虚空间单位,同时5000个实空间单位也融合成了一个可以容纳这颗微粒的大的实空间单位。这就是相对论里提到的“物质的存在会让时空发生扭曲”。 而实空间单位和虚空间单位所产生的这种间隔性,就是宇宙间所有物质都同时拥有波粒二象性的原因。 实空间单位和虚空间单位相连接的地方叫做“奇点”。在这里,“奇点”这个物理概念拥有全新的意义,它就好像是沙漏正中间的那个小孔,将两种空间单位连通。而众所周知,两个相互连通的器皿,如果其中的一个充满了空气,而另一个是真空的,就会产生气压差;如果其中的一个装满了液体,而另一个是真空的,就会产生液压差。相同的道理,实空间里充满了物质,而虚空间则处于真空的状态,它们通过“奇点”相互连通,也会存在一个“物压差”。 物压差给宇宙间所有的物质都提供了一个“物压差引力”,这个引力让所有的物质都产生了一个从实空间进入的虚空间的趋势,然而“奇点”的面积实在太过微小,没有任何的物质可以从其中穿过,因而物压差引力是永恒存在的。物压差引力和宇宙大爆炸所产生的让宇宙膨胀的惯性力(这个力实际上也是物压差引力的一种存在形式)是宇宙万物运行的源动力。 物质的存在产生物压差,所以在某一特定区域内,物质的质量越大,产生的物压差也就越大。黑洞大概是宇宙间密度最大的物质了,因而所有被吸入黑洞的物质,都会被巨大的物压差引力撕扯得粉碎,以期能够穿过奇点,进入虚空间。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一个普通沙漏的模样,上下两端都是两个三角形的区域,越靠近正中间的部位空间就越狭窄。试想如果一个沙漏里盛装的不是细密的砂子,而是大小不一的石子,并且最小的石子也无法穿过正中间的小孔,将装有石子的一端置于上方,那么便只有体积最小的石子才能够到达最靠小孔的位置。 在黑洞里,这样的现象同样存在,只有宇宙间最微小的物质单位——也就是生命的灵魂——可以靠近黑洞的正中心,也就是黑洞奇点所在的位置。 “生命的灵魂?”听到这里,我实在忍不住,打断了穿行者的讲解。 “是的,生命的灵魂。”穿行者很平静地继续着她的讲解,“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我们借用了‘灵魂’这个非常古老的概念,来形容这种很特殊的……物体。在大沙漏理论里,按照更严谨的说法,‘灵魂’是宇宙间最微小的一种物质组成单位,我们给这种物质组成单位起名叫做‘灵’。不过无论是‘灵魂’也好,是‘灵’也好,都只是一种说法,一种比喻,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因为‘灵’是宇宙间最微小的物质,我们没有任何的手段或技术可以去主动研究它的本质和属性,所以它是不是一种物质,实际上是没有意义的。这一点,等你学习了《比喻论》过后,会有一个更好的理解。” “《比喻论》?” “是的。《比喻论》是近代最伟大的哲学家夏清越的一本哲学著作,用来论述人类为什么无法拥有终极理论。夏清越认为,人类所有的理论都是对这个世界的模拟和比喻,我们所做的理论改进只是为了让这个比喻更加形象生动,然而喻体却永远无法绝对精准地描述本体的特性。而且由于世间万物的复杂性和多面性,我们应该允许并且有可能存在多种比喻同时存在的情况。” 我静静地沉思了片刻,我脑海里的声音和影像再一次帮助我很好地理解了穿行者的话。恍然间,我似乎明白了更多的东西:“我听到的那些神秘的声音,看到的那些奇妙的影像,就是由充斥在黑洞中心的那些‘灵魂’造成的,对吗?” “没错。”穿行者赞许地点点头,忽然提出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钟源,你认为生命是什么?” 生命是什么?这可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在人类的文明史上,无数哲人对此提出过自己的理解,可是尚没有一个答案能够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我茫然地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摇了摇头。 “关于这个问题,历来人类都有许多自己的理解。然而,在这个时代,最为世人所接受的一种说法是:生命,是一种承载着巨量信息的物体。任何的物体都承载有大量的信息,比如考古学家可以根据古玩的材质推测出它的年代,天文学家可以根据各种宇宙射线,推测出发生在遥远太空里的各种天体变化。然而,生命体所包含的信息量,要远远超过非生命体,只是这些信息,往往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可以被我们所发现和解答。由于‘灵’是宇宙间最微小的物质,我们无法对它进行透彻的研究,但是根据一些宏观的现象,我们依然可以推测出它的许多特性——‘灵’可以承载巨量的信息,而且被这种物质所记录的信息,将永不消亡,只是会改变存在的方式。在信息大量聚集的地方,‘灵’会相互吸引,相互影响。也正是由于‘灵’的这种性质,导致了生命的诞生——在某些特殊环境下,由于一系列的化学反应,某些物质的分子结构变得极为复杂,承载了大量的信息,大量的信息导致了‘灵’的大量聚集,而‘灵’的聚集又让该物体包含的信息量进一步增加,如此不断循环,当物体所包含的信息量大到了一定程度,生命便诞生了。” “物体包含的信息量大到了一定程度,生命便诞生了?”我若有所思地将穿行者的话重复了一遍。 穿行者微笑着点点头,说:“没错,按照现代科学的诠释,生命和非生命的区别,就是所承载的信息量不同。当一个物体承载的信息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这个物体就成为了一个生命体。” 我沉思了片刻,若有所悟:“所以,我在这里听到的那些神秘的声音,看到的那些奇妙的影像,都是聚集在黑洞中心的‘灵’,对我的灵魂产生了干涉?” “没错。这种的现象,事实上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也时常发生,比如在某个场合,你身边的人会忽然说出你正在思考的话,或者哼唱出你脑海中刚刚浮现出的一段旋律,这就是‘灵’与‘灵’之间所产生的相互干涉。当然,这种程度的干涉,和我们在黑洞中所受到的干涉,是无法相提并论的。没有人能够解释清楚,这样的干涉是如何产生的,不过组织内有科学家提出过一个很形象有趣的假想,他认为‘灵’的形态有可能是呈细长的丝线状,就像海水中摇动的海带,这样它们之间就很容易产生相互的干涉影响。” 我想了想,问道:“这种干涉现象,和我们的任务有很大的关联吗?” “当然。”穿行者很干脆地答道,“你才刚刚来到这里,还没能很好地去了解和感受这种‘灵魂干涉’的现象。事实上,如果你能够很熟练地主动去向黑洞中的灵魂提问、请教,并真切地将它们当做你思维的一部分,你几乎可以解开宇宙间所有的谜团和疑问。当然,你也可以为组织解决我们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如何能够彻底地消灭末日组织,解除这个人类文明最大的威胁。” “我明白了。这就是我们进入冥海的目的,对吗?” “没错。破坏总是比创造和守卫更加简单,在同末日组织的斗争中,尤其是在比较高层的世界里,我们常年处于劣势,如果不能找到办法扭转这样的态势,这九重的世界迟早要被末日组织所毁灭。” “我知道了。不过,我知道我可能无法理解,但我还是很好奇,我们究竟是怎么活着来到黑洞的中心的呢?” “这个具体的技术,的确是相当的复杂艰深,不过我可以给你简单讲讲。宇宙间,唯一可以抵抗物压差引力的,就是宇宙膨胀的力量,于是我们设法模拟了这个力量,具体的实施手法,你可以想象成是在飞船的表面捆绑了无数威力巨大的炸弹,在进入黑洞的视界后,这些炸弹会被定向爆破,以爆炸的力量来抵消黑洞内部的巨大引力,从来保证了飞船内部的完好。” 穿行者的这个回答,实在是令我惊诧无比。 “这……用爆炸来抵消黑洞的引力,那我们的炸弹能支撑多久呀?” 穿行者被我紧张的样子逗乐了,笑道:“你不要担心,我说了这只是一个比喻而已,我们的‘炸弹’至少可以支撑十年以上。” 原来如此。我有点尴尬地笑笑,松了一口气。 穿行者接着说道:“不过,我们的科学家苦心钻研了那么多年,终于得到了可以让我们平安进入黑洞的技术,然而我们却无法从这里向外传递任何信息,在黑洞里领悟到的一切,都只能留在这里。而你就不同,你可以通过一个特殊的渠道,将我们在冥海中得到的信息,很好地传递到外面,传递给正在同末日组织抗争的同伴们。” 我缓缓点点头,大概明白了穿行者的意思。我从最底层的世界开始,不断和他人互换灵魂,借用他人的躯体,一层层溯流而上,直到来到第八层的世界,跟随狄安娜一同进入了冥海。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同样可以再借用那些躯体,潜游而下,回到其他的七层世界里。这个过程,我等于是在八层的世界之间建立起了一个畅通的信息通道,以这样的方式,我便可以做到从黑洞的内部向外发送信息。而这些,或许便是溯流之旅的意义吧。 我把我的想法说给了穿行者听。穿行者点头道:“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这是你作为溯流者两个最重要的使命之一。而你的另一个使命,事实上更加重要,也更加复杂,我们暂且不谈。我们已经说了这么多了,你先消化一下,适应一下这里的环境,熟悉一下如何同冥海中的灵魂融为一体。然后,你稍事休息,我们就要开始行动了。” “这么着急吗?”我有点惊讶。听穿行者的意思,等我潜游回到底下的七层世界里,就要开始全面接手指挥同末日组织的战斗,要将七层世界里的末日组织全面根除,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任务,我压力山大呀,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穿行者答道:“是的。我们有两项重要的使命要完成,时间还是挺紧迫的。而且,你首先要进入其他的七层世界,熟悉战士们的处境,了解他们急需解决的难题,然后才能再回到冥海,对症下药为他们设计解决的方案。” 原来是这样。听起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似乎需要在八重的世界之间,不停地来往穿梭。我仿佛看到了一条长路,在漫漫沙漠的中间一直延伸到天边,光是想想就让人两脚发软啊。 不过,我一定要咬紧牙挺住,真的是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这已经是临近终点的地方。只要完成了使命,我就可以回到我来的地方,就可以救醒小维了。 “你要不现在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吧。等我们开始了行动后,恐怕就很难再停下来,很难再有闲暇的时间让你休息了。” 穿行者说着,微微向我点头致意,然后又向狄安娜一招手,两人一同起身离开了餐厅。头顶的彩灯光线忽然变暗,餐桌从正中间裂开,桌面向两旁翻转,眨眼间变成了一张舒适的大床,四周的装饰随之变化,典雅高档的餐厅很快变成了一间温馨宜人的卧室。 在灰暗朦胧的光线下,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刚刚吃饱喝足,又听穿行者讲解了那么多深奥的理论,还真的有点犯困了。 算了,暂时什么都别去想了,一路经历了那么多艰险,总算顺利来到了这里。后来的事情,就顺其自然吧。 我擦了擦嘴,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起身爬到了床上,仰面八叉地躺下了,很快便呼呼睡去。 第6章、先知溯流者 “周队长,火星上的情况现在可有好转吗?” “唉,哪里来的好转呀,情况比去年更加糟糕了,而且还在不断恶化,战士们已经转入地下作战,都快要支撑不住了!” “啊,怎么会这样呢?” “唉,都怪我太低估了末日组织的那帮混蛋呀,原来三个月前我们勘测到的火星地壳中的空洞,真的是末日组织修筑的秘密基地!谁能料到,这帮疯子居然布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在地底不动声色地蛰伏了三百多年呀!”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有一群人正围在我的周围,乱糟糟地讨论着什么问题,从他们的语气可以判断出来,他们谈论的话题颇为沉重。 “你们说,溯流者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呀?我都已经在这里等了快三天了,我的兄弟们可还在外面和末日组织浴血奋战呢!” “是啊,我们就一定要守在这里,等候溯流者的指示吗?这外面战况这么激烈,我们傻傻守在这里,耽误了多少重要的事情呀!要我说,我们还不如靠自己,大不了去和末日组织拼了!” “就是,我同意童队长的看法。这溯流者能有那么玄乎吗?我听说当年他溯流而上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这才过去了不到一百年,他怎么就变成先知、神仙了呢?对这个窝囊政策我第一个表示怀疑!” “不错,我同意王队长的看法。我们组织的名字虽然叫做‘溯流者’,但是却不能把宇宙的命运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和一个没影儿的救世主身上!我们还是得靠我们自己的拳头!” 溯流者?救世主?他们说的是我吗?我努力想要睁开双眼,看看周围的情况,可是一对眼皮却好像有千斤重,根本就睁不开,脑袋里一阵阵的胀痛,意识模糊一片,好像脑袋里被灌了铅似的,全身都不听使唤了。我只能乖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 “我们走吧。” “走吧走吧,都走吧,别再傻傻等在这里了。” 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多,随后是一片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是众人陆续起身,准备离开的声音。 “大家请等等,先等等!都给我站住!”一个沙哑苍老,而又颇具威严的声音喝止了准备离开的众人,“你们都有点耐心好不好?你们这样冲出去,就能够解决问题,能够消灭末日组织吗?你们还记得我们上一次的危机是怎么度过的吗?只要溯流者醒来,他的几句指示,比我们十年来的辛苦拼搏都更管用,比你们这一群人的性命都更有价值!你们还急个什么?” 中间经历了片刻短暂的沉默,然后是一片不情愿的“啧啧”声,接着有人附和道:“再等等,那我们就再等等吧……”接下来是一片沉缓的脚步声,众人又回到了原处,陆续坐下了。 等待,他们是在等我醒来吗?溯流者,他们口中的溯流者说的应该就是我吧? 我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等待我醒来,但是我一向不习惯让别人来等待我。我从一出生就是一个大闲人,在踏上溯流之旅以前,我的时间分文不值,所以我拥有守时的好习惯,我习惯牺牲自己廉价的时间来节省他人宝贵的时间。 我不习惯被人等待。 我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却仿佛被困在了梦魇之中,全身上下都已经不听使唤了。我调集身体里能够调动的每一丝力量,来同那无力的感觉来做斗争,我咬紧了牙,仿佛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颤抖,开始咆哮:你给我睁开眼睛! 周围时不时仍然会传来几句低声的含糊的抱怨。我依然在不懈地咬牙努力,要夺回身体每个部位的控制权。 感觉至少经过了半个小时的努力,我终于猛地睁开了双眼。周围响起一片惊呼,我听到一大群人迅速站起身围过来。 我眼前的光线很微弱,可是依然让我的神志出现了片刻的恍惚,我呆呆地平躺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支撑着坐了起来,打量四周的环境。我身处在一座金字塔状的高台上,周围罩着一个半球形的透明罩子,身下是一只棺材状的淡蓝色水晶匣子,脑袋上密密麻麻连接着无数细细的金属丝线。在我的身旁,并排摆放着另一具“水晶棺材”,一个面容英武俊秀的男子静静闭着眼睛躺在里面,他的头上和我一样,连接着许多的金属丝线。他的脸庞,看起来十分的熟悉,可是我一时之间想不起他究竟是谁。 “咳咳,伟大的先知溯流者。”我听到了那个苍老的声音在轻声呼唤我。我顺着声音扭过头,看到在高台的前方,有一片面积并不太大的广场,一大群军官模样的人正挤在高台前,扬起头仰望着端坐在高台顶端的我,神情满是崇敬和期待。在广场的周围,是四面深色的金属墙壁,透着古旧的感觉,看起来坚不可摧,整个空间里的光线都十分昏暗,没有看到任何明显的照明工具,气氛压抑而神秘,但是却又安全感十分。就像是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地底深处。 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溯流川,是我从一重世界踏入更高一重世界的入口。 那么,这里是第几重的世界呢? 我下意识地转过脸,仔细打量着平躺在一旁的男子,我盯着他英气逼人的五官,努力回想了好一会儿,我始终还是没有想起他的名字,不过我终于记起了他的身份——第六重世界里的人类遗民,我使用过他的身体,在扎罗星的亚当镇上醒来,而后随同狄安娜,在摩挲尤斯的追赶下逃回地球。如此说来,我此刻正在使用的这具躯体,应该是霍锋将军的。 那么这里应该是……我静静地回忆着溯流的旅途,悄悄扳着手指计算着。 没错了,这里是第五重的世界。 “溯流者先生。”那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再次呼唤着我,我循声低下头,看到一个身形瘦高,目光锐利的白发老人站在那一众军官的前面,仰头望着我,似乎是这一群人的领袖。在第五重世界里,溯流者组织的领袖是谁?我细细回想了一下,没有想起来,事实上我似乎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在第五重的世界里,我以霍锋的身份在创世塔中醒来,随后又以他的身份参加了创世塔保卫战,在战斗胜利后,便直接溯流而上进入了第六重世界。在第五重的世界里,我并没有和溯流者的正统组织接触过,和我一起并肩作战的是溯流者组织的分支机构创世委员会,而当时创世委员会的会长是和我有着相似命运的替补溯流者俞正帆。 而我眼前的这位老人,显然不是俞正帆会长。 我向着人群中仔细地扫了两眼,没有看到俞会长的身影。唉,我从第五重世界穿越到了第八重世界,中间不知过去了多少年,也不知俞会长现在是否尚在人世。我还答应过老汤姆,如果我完成了任务,返程时路过第五重世界,会陪他一起看电影,现在看来恐怕也已经无法实现承诺了。 不过,既然我已经到达了第八重的世界,为什么现在又回到了这里?是因为穿行者提到的那项任务,为了将我们在冥海中获取的智慧散播出去吗?可是,这项任务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我顺着这个思路努力去回想,一些零星模糊的影像从我的脑海中泛起,可是我却无法将这些画面完整地拼接起来,无数记忆的碎片像一堆棱角尖锐的碎玻璃纷纷扬扬,刺得我脑袋里一阵阵的剧痛。这疼痛的感觉像一道闪电,迅速传递到了我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神经末梢,我浑身一阵痉挛,险些瘫软在地上。 玻璃罩的外面,那昏暗的光线,这狭窄压抑的环境,都开始让我感觉浑身不舒服。 我想要离开这里。 我想要回到第八重世界,回到冥海,回到飞船里。和穿行者共进晚餐时温馨的画面,那舒适的感觉,都在我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了出来,一时间显得无比诱人。 “溯流者先生,上一次承蒙您的指示,我们成功度过了危机,重创末日组织。只是很遗憾,我们未能撼动敌人的根基,改变大局,如今末日组织卷土重来,到处展开疯狂的袭击和破坏,战士们依旧抵挡不住。我们恳求溯流者先生再度为我们指点迷津,彻底剿灭邪恶的末日组织,维护世界的稳定与和平。” 白发老者对我的态度毕恭毕敬,说出的话一板一眼,像是祷词一样,高台下的众人仰望我的神情,无不充满了好奇和期待。看起来,这位老者和他手下的众人,并不太清楚我的身世和过往,似乎将我当做神灵一样对待,就好像最初我心目中所幻想的穿行者那样。我忽然感到有些遗憾,真心希望自己可以站在高台的下方,而不是高高在上沉睡在高台的顶端。 在整个组织最神秘难测,防守最为严密的基地溯流川里,两个终年沉睡,被供奉在高台上的男人,一个在沉睡百年后会偶尔醒来,以先知的身份道出箴言,指引众人度过劫难,到达最终的目的地。一个多么有料,多么充满悬念的故事啊,如同神话一般。 “溯流者先生,你上一次指导我们制造的回形炮,虽然威力巨大,可是用过了两三次就出现了严重故障,弟兄们因此伤亡惨重啊……”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官忍不住越众而出,大声地质问我。 “童队长,不得无礼!”白发老者回头狠狠瞪了童队长一眼,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童队长望了白发老者一眼,很不甘愿地闭上了嘴巴。 童队长的质问让我停止了胡思乱想,回过了神来。可是……回形炮?我什么时候教他们制造过这种玩意儿?出了故障,关我什么事呢?不过,刚才这白发老者也说过,我上一次曾指导他们击败了末日组织,度过了危难,可我明明是第一次回到这里,第一次见到这些人呀。难道是我中间失忆了吗? 我试图去回想和此事相关的记忆,可是却又引得脑袋里一阵阵的剧痛。中间丢失的这段记忆,变成了一个马蜂窝,我似乎碰都碰不得了。 “高斯博士,火星上的情况已经是迫在眉睫了,火星上的战士们随时可能被敌人发现,被一网打尽,我们已经等不起了啊!”我长久的沉默显然引起了众人的不满,一位军官实在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紧张的沉默,对白发老者说着,他假装压低了声音,可是这音量恰好能够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他的话,“我没有任何对溯流者不敬的意思,可是他既然已经醒来,能不能不要再沉默,不要再故弄玄虚了,就发发慈悲指点我们度过这难关,让我尽快回到火星和弟兄们并肩作战!每一秒钟都关乎无数弟兄的性命,都关系到最后的胜负成败啊!” “是啊,我们真的等不起呀!” “现在不开口,也许几分钟后局势就完全无法挽回了,到时候就不需要开口了呀!” …… 众人七嘴八舌,都焦躁而不满地小声嘀咕了起来。高斯博士犹豫了片刻,也只得挥挥手,说道:“大家不要着急,不要吵闹,一个一个来,按照顺序向溯流者先生汇报情况。让溯流者先生也好对症下药。” “我先来。”最先发言的周队长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冲出来,大声对我说,“溯流者先生,我们上一次向您汇报过的,在火星地底发现的巨大空穴,现在已经证实的确是末日组织修造的秘密基地!这些家伙不知道运用了什么手段,似乎掌握了操控火星气候的手段,制造出了一系列的自然灾难,我们无法抵挡啊,现在的局势非常危险!请求溯流者指点迷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火星地底的空洞?上一次汇报过的?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我完全不记得了呀!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众人焦灼地等待了片刻,见我不作答,都不解地面面相觑。 “溯流者先生,回形炮的运作原理实在太复杂了,我们研究了好久还是找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请问溯流者先生能不能帮助我们修好回形炮?为了研制和配置回形炮,我们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能让回形炮重新投入使用,那么我们的损失就太惨重了!”刚刚发声的童队长又忍不住冲了出来,这一次高斯博士没有再阻止他。 “我……我不记得了……”我紧张地掐着手心,嗫嚅着回答,可是声音却小得只有我自己能够听到。我真的不适合承担太过巨大的责任和压力,更何况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被抛到这种境地里的。 高斯博士望了望我,又转身望了望身后的众人,焦虑而失望地叹息了一声,低声对身后的周队长和童队长说道:“你们把战局的资料发送给溯流者先生,看看他会不会有什么反应吧。” 童队长点点头,掏出了一个形似遥控器的玩意儿,按了两下。我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片杂乱尖锐的噪音,随后一副副清晰的图像在我的脑海里一一闪现,其中还包含了大量的数字、分析图表等等,甚至还有几个动画短片。这些人正在向我的大脑里输入资料。我刚准备静下心来看看这些资料,可是后脑处却忽然一阵剧痛,仿佛脑袋被人凿开了一个窟窿,然后被连接上了一根高压水管,急速涌入的水流将我的大脑冲刷成了一团浆糊,更可怕的是水流中似乎混杂着上千根细针,在我的身体里穿来刺去。我痛得大叫一声,猛地跳了起来,可是又被头上连接着的金属丝线撕扯着掉了下来。 “住手,住手!”我声嘶力竭地惨叫着,痛得我双手抱头,扑腾挣扎。 “停下,快停下!”高斯博士慌忙大声命令。 童队长迅速停止了资料的输入,可是疼痛却并没有立刻消失,我的脑袋似乎已经被折腾得四分五裂,依旧一阵阵的胀痛。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了,我什么都看不清楚,我的耳朵里响着“嘤嘤嗡嗡”的杂音,我的胃里也开始翻腾了起来,让我几欲作呕。我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感到不舒服。 妈的,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要回去,快送我回去……”我趴在水晶棺的边沿,有气无力地呢喃着。 高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搞什么呀,这算什么呀!” “我们这么多天难道都白等了吗?” “那我们的回形炮怎么办?战士们可是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上面呀……” “操,这就是伟大的溯流者吗?这就是我们的先知吗?” “弟兄们的性命难道就这么白白牺牲了吗?” …… 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现在难受得要命,我不管不顾地嘟囔着:“送我回去,送我回冥海,我要去见穿行者……” 高斯博士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失望地摇了摇头,无奈地挥了挥手。 一片浓黑的颜色,像浑浊的泥水从四面八方漫上来,遮蔽了我的视线,淹没了我所有痛苦的知觉。 我的意识,很快变得一片模糊。 第7章、榨汁行动 醒来的时候,头痛的感觉依然没有完全消失。 我一手摸着脑袋,慢慢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守候在一旁的穿行者惊讶地问道。 我有些愧疚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一回到冥海,我的记忆立刻开始慢慢恢复。我很快回想了起来,我为什么会突然在第五重的世界里醒来。事实上这一点都不“突然”,这并不是我的第一次深潜,而是…… 我回顾了一下之前的记忆,默默计算了一下。482次。没错,这已经是我第482次深潜了。我开始觉得“溯流者”这个称号已经名不副实了,我应该被称作“潜游者”才更合适。 进入冥海后不多久,穿行者就对我进行了一系列特别的培训,教授我如何主动去召唤冥海里的灵魂,如何更好地将思维同这些灵魂融为一体,灵活地去运用这特殊的环境去思考和解决自己的问题。 而在培训进行的同时,我作为溯流者的第一项使命也已经随之展开,穿行者给这项任务起了一个代号叫做“榨汁行动”。我不断深潜进入底下的七重世界,向“当地”的组织领袖听取他们同末日组织作战的情况,了解他们的困难,将这些内容记录下来,然后返回冥海,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接着再潜游回到相应的那一重世界,将方法传授给组织的战士们。 这个任务,远没有听上去的那样简单。常常去ktv唱歌的朋友,或许能够明白我的痛苦。你在ktv里点唱了一首只听过几遍,很喜欢但不是很熟悉的歌曲,你决定打开原唱。你的歌声和原唱的歌声混杂在一起,你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唱得很娴熟流畅,歌声也比想象中的要好听许多,于是你决定关掉原唱,好好地去表现一下。可是当原唱被关掉后,你发现你的歌声却又变得磕磕巴巴的了,三句里倒有两句不着调,丢脸到了极点。 这就是我在执行“榨汁行动”时,绝大多数时候的感受。在冥海之中,我总是可以针对各种难题,设计出各种完美的解决方案,世界上仿佛没有任何问题可以难得倒我;可是一旦离开了冥海,潜游进入了各层世界,真正面对那些需要我帮助的同伴们,我的脑袋却忽然常常像生了锈一般,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会是这种的情况。在冥海之中,有亿万的灵魂为我所用,充当我的大脑,为我思考和解决各种的难题,这是宇宙间最高等的智慧;可是离开了冥海,我只是一个智力一般,连高中都未能顺利毕业的文盲。在那些高层的宇宙里,连最智慧的厅族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仅仅是让我将答案背记下来,就已经是比登天更难了。 出了几次糗后,我也得到了教训,每次设计出解决难题的方案后,总是会提炼出几个简洁的最为关键的要点,重点背记下来。就算是这样,我依然还是常常记错记漏,说出的话如同天书一般难懂,连我自己都常常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接收到信息的组织成员,往往需要召集最顶尖的信息专家,对我说出的每一个字进行解读。 以前读小说或是看电影的时候,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极度臭屁,从来不好好说话,一天到晚道箴言、打哑谜的大神先知之类的人物。可是现在,我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推到了这样的位置,才发现这个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的,有时候不说人话是因为实在不知道怎样去说,实属迫不得已。 在不同的世界里,解决问题的手段也不尽相同。在人类已经聚合为厅族的高层世界里,解决各类问题的手段相对简单,基本上就是向组织成员传授最高深的技术,研制出各种威力巨大的武器,逐渐扭转形势,击败末日组织。 可是在底层的世界里,却不能使用这样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因为溯流者组织与外面的世俗世界并非完全隔绝,组织所掌握的许多高新技术,常常会通过各种途径流通到外面,对世俗的世界产生影响。而那些不合时宜的,超越时代太多的高科技一旦失控外泄,便极有可能造成难以预料的恐怖后果。 试想一下,如果秦始皇或是成吉思汗的手中掌握了一大堆的核武器,世界的命运将会是怎样? 所以越是在底层的世界,我便越是需要小心翼翼,尽量依靠精妙的谋略和战术来扭转局势。而很多的时候,这两样东西比高科技更难以获取。 我几乎一刻不得空闲,在八层世界之间来往穿梭,沉睡然后又醒来,在极度智慧和极度平凡的两种状态间来回转换,倾尽全力背记各种高深奥妙的理论。这样的运作强度,我想任是谁也承受不了。虽然我拥有八具躯体可供调配,可是我的灵魂只有一个,疲惫、焦虑、困惑、怯懦……各种负面的情绪在我的心底不断累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我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而到了这一次,我终于全线崩盘,在进入第五重世界后,丢失了“榨汁行动”展开后的所有记忆,迫使行动中断,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对抗末日组织的计划被完全打乱,第五重世界里的战士们对此大为失望和不满。 穿行者见到我这副模样,没有多问什么,我想她已经明白了我的状况和处境。穿行者总是那样善解人意,“灵姐”的称呼实在名副其实,她简直就像是看着我长大的亲姐姐,对我的心思了如指掌,在她的面前,我永远不需要辩解,不需要太多的倾诉,因为她每一个细微的举动,已经是对我最温柔的安慰,仿佛是对我说:“我明白,我理解你。” 穿行者拍了拍我的手臂,微笑道:“你不用太着急,我们和末日组织的斗争,已经持续了亿万年之久,虽然现在你和我成功进入了冥海,我们也没有指望能在三五天里将他们完全肃清。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回头我让狄安娜定期给你进行检测,等你的体能、情绪各方面都恢复到了最佳状态,我们再重启‘榨汁行动’。” 我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的双手居然还在颤抖。我捂住了脸,疲惫地叹息道:“我哪里还有时间休息?局势这么恶劣紧张,多耽搁一秒钟都有可能毁了一切,战士们在前线拼死作战,可没有喊暂停的权利,我想……我也只能咬牙拼死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这一次的“榨汁行动”,就好像是世界上最惊险刺激的游戏,而我就是一个已无可救药的网瘾少年,深陷其中,无力自拔,也没有勇气挣脱出来。八重世界,八个环境完全不同的战场,每一处战场上胜利的希望都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而我穿行在八重世界之间,要使用不同的手段来维护局面,同时还要小心保持平衡,因为如果我过于急切地想要解决危机,在某一重的世界里倾注了过多的精力,那么另一重的世界的局面就可能会恶化,而只要有一重的世界被毁灭,其他所有的世界都会被连带着崩毁。 回到冥海后,我能够清楚每一重世界里每一个迫在眉睫的危机,所有这些危机只有我能想出办法解决,这让我紧张到几乎无法呼吸,我无法让自己停止思考,无法从“游戏”里跳脱出来。 “when i was just a little girl,i asked my mother,what will i be?will i be pretty?will i be rich……”就在我紧张焦虑,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穿行者忽然起身,背对着我走到了窗边,轻轻唱起了这首歌谣。这里是黑洞的中心,窗外除了一片牢不可破的黑暗,一无所有,可是灵姐仍然喜欢在沉思或是闲暇散心的时候,向窗外眺望。 灵姐的歌声很好听,空灵清越中又带有一丝丝的沙哑,有一种很独特的真实感,就像是在某个幽静的夜里偷听到的邻家大姐姐哼唱的歌谣,很容易吸引到你的注意力,让你回想起某一个雨后斜阳、空气清新的夏日午后,让你不知不觉放空心事,忘却了烦恼。我没有打断她,静静地听她唱完了整首的歌谣。 when i was just a little girl, i asked my mother: “what will i be? will i be pretty?will i be rich?” here’s what she said to me: “que sera,sera。 whatever will be,will be。 the future’s not ours to see。 que sera,sera。 whatever will be,will be。 when i grew up and fell in love。 i asked my sweetheart, “what lies ahead? will we have rainbows day after day?” here’s what my sweetheart said: “que sera, sera, whatever will be, will be。 the future’s not ours to see。 que sera, sera。 what will be, will be。” now i have children of my own。 they ask their mother: “what will i be?” will i be handsome? will i be rich?” i tell them tenderly: “que sera, sera。 whatever will be, will be。 the future’s not ours to see。 que sera, sera。 what will be, will be。 que sera, sera!” 我微微眯着眼,陶醉地听完了整首歌,回味良久,才笑道:“灵姐怎么突然这么好兴致,唱歌给我听?我还是第一次听灵姐唱歌。” 灵姐也笑着说:“唱得还行吧?” “很好听啊,很特别,很让人放松。” “那就好。其实我就是想要吸引你的注意力,让你暂时将有关任务的事情抛开。” 我不禁愣了一下。灵姐如果不说,我还真的没有发觉,刚刚我怎么样也无法将那些令人焦虑的问题从我的脑海中驱逐出去,可是灵姐的歌声一起,我立刻被吸引沉浸其中,将那些困扰抛诸脑后。灵姐有一种特殊的魔力。 灵姐拍拍我的肩膀,说道:“不要再多想了,好好休息吧。反正如果你的任务失败了,宇宙就会毁灭;而如果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崩溃了,我们失去了唯一的希望,宇宙还是会毁灭。在我们加入溯流者组织之前,宇宙始终好好地存在着;可是在我们进入组织后,宇宙却总是一副病怏怏随时会毁灭的模样。我们一直在为挽救宇宙的命运而付出一切,可是谁来关心我们的命运?我可是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要选择我们来拯救世界。”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灵姐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空茫的神色,我的心头不禁微微一震,这个眼神我实在是太熟悉,自从踏上溯流之旅后,几乎每一次面对镜子的时候,我都能在自己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神色。我惊讶地问:“难道灵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穿行者吗?” 灵姐轻轻叹了一口气,扭头望向窗外,似乎正在眺望自己已逝的遥远的过往。 “算是吧,有一些问题,一直在猜测,可是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是这样。我想要问一问灵姐,究竟是一些什么问题,让她想不明白,不过我没有开口,看她的神情,估计也不会告诉我。 “对了,灵姐,你还没有告诉过我,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我作为溯流者。” 灵姐犹豫了片刻,回答:“一些很偶然的因素吧,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神秘或是特别。至于我为什么会选择你……或许是因为你我拥有许多相似的成长经历吧。” 我撇了撇嘴,略微有些不满地说:“灵姐,你这也太敷衍我了吧,我可是听说,在我尚未降生的时候,就已经被选定为溯流者,这其中必然有一些很特殊的理由吧。” 灵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被你识破了。不过,个中的缘由,我现在还真的不知道该要怎么和你讲,因为其中的某些环节我自己仍然不是很明白。等你完成了你的第二个使命,到时候我们再来一起讨论吧,那时有些问题,即使我不说,你也一样会明白的。” 一如既往地被打哑谜。我不禁有些失望,不过既然灵姐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继续追问。 “好了,快点去休息,不然一会儿又该头痛了。”灵姐又拍拍我的肩膀,起身离开了。 我在床边静静呆坐了片刻。等我回过神来,我发现房间里的陈设没有发生丝毫变化,我不禁有些惊讶。这艘飞船内部的房间,同创世塔内的沙居十分相似,都是对住户有求必应,只是这里更加的智能化。灵姐既然让我好好休息,应该会把这里变成卧室的模样才对呀。 我抬起头,发现灵姐离开后,房间的大门居然没有关上,半敞着微微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有微风在吹拂。我的心中顿时更加好奇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我起身走过去,拉开了门,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出现在我眼前的,居然是一片环境清新宜人的小竹林。在竹林的另一头,是靠近遥远天边一片高低起伏的山脉,以灰色的远山作为背景,嫩绿的细竹枝显得格外惹人怜爱,纷乱的竹枝交错在一起,像一群勾肩搭背,外出郊游踏青的少年。竹林的底下,有一条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路,完美地诠释了曲径通幽的含义。 我会心一笑,回过头望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我身后的房间已经消失不见了,仿佛在我没有察觉到的某个时刻,我已经离开黑洞,离开了飞船,回到了地球上,来到了一片幽静的山谷中。 我走过了鹅卵石小路,穿过了竹林,发现小竹林的深处有一栋小木屋,清风一阵阵吹过,小木屋的门一下一下地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我上前推开门,走进了小木屋,木屋里的空间比我想象得要宽敞,不过一口清澈的温泉占去了屋内大半的面积,一旁的地面上铺设着更细密光亮的鹅卵石,小木屋的屋顶搭建得十分粗糙,几片细碎的阳光穿过了竹子的枝叶,飘落在了温泉里,随着水波微微荡漾,散射出暖暖的恍惚的光。 这里就是灵姐为我准备的休息的场所。 灵姐让我忘掉那些压力和烦扰,让身心都放松。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可以做到。而灵姐知道该怎么去做。 自从踏上溯流之旅后,我见识过太多难以理解的,高深奥妙的事物,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太多层出不穷的新事物,让这一切变得太像是我的臆想,每次来到一个新的地方,我就好像经历了一场梦……不,每次来到一个新的地方,我都在困惑自己是步入了一个新的梦境,还是刚刚从一场梦里醒来。 而灵姐为我打造的这片竹林,或是之前她不动声色为我设计的那些环境,却很巧妙地去除了各种高科技的影子,我在这里见到的一切,在我原本生活的世界里也能够见到。只是偶然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而已。至于那些压力和困扰,就当是一场荒唐的梦。忘却吧,暂时地忘却吧。 我开始相信了灵姐的话,她一定有过一段和我十分相似的生活经历。灵姐真的很懂我。 我慢慢走进了温泉里,不冷不热的水温将我身体里所有不好的情绪全部消融、吸走,这种感觉真的是太美妙了。我惬意地闭上了眼睛,让自己慢慢融化在了澄净的泉水中。 第8章、灵姐的故事(上) 这一觉,我睡得格外舒坦。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变化,山谷、竹林、鹅卵石小路、小木屋,还有小木屋里的温泉,统统消失不见了,我正仰面躺在一张很普通的大竹床上,叉开双手双脚,睡得浑身酥软。我抬手擦去了嘴角边流出的口水,懒洋洋地翻身坐起,目光恰好对上了正在天边流连的夕阳,余晖微微有些刺眼。 我抬手挡住了眼睛,像一只蜗牛慢悠悠从竹床上爬下来。周围是一座敞开的简易竹棚,顶上蒙着一层脏兮兮的黑色尼龙布,很多的地方都已破损,夕阳的余晖透过大小不一的破洞,投下了淡淡的错落的光斑。大风一阵阵地从竹棚中间横穿而来,吹来了丝丝燥热的气息。竹棚的外面是一条狭窄的街道,路面没有修过,风吹过,黄色的灰尘打着旋儿在半空中飞舞,几个彩色的塑料袋夹在灰尘里上下浮动;竹棚的底下,整齐地摆放着三排一共十五张台球桌,相互间的缝隙很小。 这里是一处有点复古风格的露天台球厅,这种台球厅常常出现在早年的大学附近的堕落街上。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代,但是不知为何,这里的环境却让我感到十分的熟悉和亲切。 穿行者伊灵正在离我不远处,一个人很认真地在打台球。她今天的样子和以往有些不同,一头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脸上化了点淡妆,上身穿着一件很漂亮的湛蓝色皮夹克,下身搭配了一条齐膝的牛仔短裙,打扮得青春靓丽,好像学校里最惹眼的风云学姐。 “你醒了,过来陪我打两杆子吧。”伊灵冲我扬了扬手中的球杆,笑着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从一旁的架子上挑选了一根球杆,走到了球桌。 “没想到,灵姐居然还会玩这种老古董呀。” “这有什么好稀奇,我自己也是个老古董嘛。” “灵姐今天青春洋溢,看起来可一点都不老呀。” “油嘴滑舌!开球吧。” 我台球打得不多,水平挺烂的,没想到灵姐的水平也不咋地,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一共打了六局,三比三打了个平手,如果论气势我甚至还占据了优势。第七局开局后没多久,灵姐居然一连打了两个乌龙球,我心中得意,和她开起了玩笑:“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穿行者,台球居然打成这个样子!” 灵姐针锋相对地还击:“你不还没赢我吗?别太得意了。你这堂堂的溯流者,球打得也不过如此嘛。” “我?我不过是街头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瘪三儿而已,什么堂堂溯流者呀!” 灵姐笑道:“那我也不过是街头一个普普通通的女汉子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我已经弯腰瞄准了目标球,正准备击球,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顿了一顿。灵姐又补充道:“你觉得自己仍然只是一个普通人,可是你想一想,那些每日守候在溯流川里,等待着你的神谕的战士们,在他们的心目中,你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是啊,在他们的心目中,我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灵姐,你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可我对你的过往还一无所知,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灵姐轻轻耸耸肩:“没什么好讲的,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连自己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也不知道,后来被挑选加入了溯流者,经过了培养和训练,一步步就走到了今天,很俗套的一个故事,没什么特别的。” 我依然有些不甘心,感慨道:“就算是这样,灵姐总有些特别的经历吧,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我一路走了那么远,终于来到了这里,可我依然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有的一切究竟从哪里开始,又会怎样结束。我一点都不知道。” 灵姐犹豫了片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中的球杆:“别那么多废话,先打赢了我这一局再说吧。” 既然如此,我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干脆收拾了心神,认认真真地打球。而灵姐不知是不是被我的话勾起了什么心事,显得有些心烦意乱,这一局打下来,她败得惨不忍睹。我趁机软磨硬泡,灵姐赖不过,只好答应给我讲讲她过往的故事。 就像灵姐先前说过的那样,这是一个挺普通的故事,远没有我所想象的那样传奇和精彩。 灵姐和我一样,是一个孤儿,只是她的情况比我更加凄惨,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父母,没有人知道她的父母是谁,没有人知道她真实的姓名,她自幼在福利院长大,“伊灵”这个名字,就是福利院里的老师给她起的。我们现在所在的第八重世界,就是灵姐的故乡,在她出生的时候,这里还处在大洪水时代的早期,所以灵姐早年的生活环境,与我颇为相似。 在灵姐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一座繁华与破落并存的小城镇上,有一家规模庞大的造船厂。或者换一种说法,也许更加准确——在一家规模庞大的造船厂内,有一座繁华与破落并存的小城镇,那里是灵姐出生和成长的地方。这家造船厂隶属于一个全球性的大财团,实力雄厚,小城镇上几乎所有的成年人都是造船厂的职工,小城镇上绝大部分的土地、房屋甚至是各种基础设施,都是造船厂的财产。 而那些极少数的与造船厂关系不大的居民,比如像灵姐这样的孤儿,在小镇上就是一群异类。 大洪水时代的早期,各种灾难连绵不绝,社会陷入混乱濒临崩溃,人类聚集起了全部的力量来抵抗大洪水,无暇分心他顾。在灵姐生活的福利院里,收养了近百名孤儿,可是却只是五个工作人员负责照顾他们,而且其中一个身患残疾,另一个年过七旬,好多时候甚至需要孩子们来照顾他们。最严重的是,福利院里的经费和物资极度缺乏,孩子们常常需要像老鼠一样在小镇的各个角落游荡觅食,艰难求生。而小镇的拥有者,造船厂的领导们,也往往像对待老鼠一样地对待他们,尤其是负责厂里安保工作的保卫科雷科长,对待孩子们极度冷酷无情,是福利院的公敌。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几乎每一个月都有孤儿因为饥饿或疾病而死去。 灵姐并不是福利院里年龄最大的孩子,可是她性格大胆泼辣,鬼点子多,而且非常讲义气,所以孩子们都愿意追随着她,同以雷科长为首的“造船厂群凶”斗智斗勇。灵姐是福利院里的孩子王。 不知是不是因为造船厂方面刻意的安排,紧靠着福利院的一块空地被选为了小镇的垃圾填埋场。说是垃圾填埋场,事实上那里早已没有空间可以填埋垃圾,成吨的垃圾被运到福利院的围墙外面,很快堆积如山,高度远远超过了福利院里的房屋。垃圾山臭气熏天,小镇里的居民都不愿意靠近这里,可是福利院里的孩子们却把这里当做了他们的游乐场。毕竟他们从小就像老鼠一样地生活,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恶臭,孩子们喜欢成群结队地在垃圾山里游荡、嬉戏、寻宝。 造船厂方面此举完全是为了膈应一下那群讨厌的“小耗子”,却没想到完全弄巧成拙。 在垃圾山里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还有一座完全用垃圾堆砌起来的小城堡,那里也是孩子们的乐园。垃圾城堡的主人是一个年轻的流浪汉,大家都叫他“眼子哥”,这个名字还是灵姐给起的。眼子哥不是镇上的居民,但是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为何沦落到这样的地步。眼子哥身材高大健壮,看起来也不像是智商有问题,可是却每日不事生产,甘心与垃圾为伍。他沉默寡言,但是很喜欢和孩子们相处,福利院里的孩子们也很喜欢到他的垃圾城堡玩耍,灵姐几次劝说眼子哥加入他们的小队伍,一起对抗邪恶的造船厂,可是眼子哥总是一笑置之,就好像这只是一个无知小女孩的天真呓语。 但是灵姐是很严肃的,对抗造船厂,对于福利院里的孩子们而言,可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他们要为自己争取福利,争取生存的权利。并不是所有孩子的游戏,都只是关乎玩乐。 眼子哥常常对灵姐说:“破坏规则不是公平,守护规则才是公平。你或许觉得他们很邪恶,但他们是规则内的成功者,他们没有破坏规则。” 灵姐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她觉得眼子哥说的好像不是小镇上的事情,而是他自己的过往。 眼子哥就是眼子哥。灵姐当初给他起的这个昵称,有两方面的原因:第一个是因为他的眼睛。眼子哥常年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风衣,满头浓密的脏兮兮的长发,一脸纠结的大胡子,一双眼睛是他的脸上唯一显露出来的部位,他有一双透亮有神,而又忧郁十足的眼睛,仿佛夜空中的圆月。 而第二个方面呢,“眼子”是当地的方言,有不靠谱、瞎胡闹的意思,灵姐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对他浪费生命、事事无所作为的不满。 这是一个没出息的男人。这就是灵姐对眼子哥的评价。 直到某一天的傍晚,一群逃亡的匪徒路过了这个宁静的小城镇,撞见了正在垃圾堆里搜寻食物的灵姐和她的两个小伙伴。穷凶极恶的匪徒看到相貌清丽的灵姐后,立刻动了邪念,企图绑架灵姐。灵姐和她的伙伴们拼死抵抗,可是面对这群以杀人放火为生的凶徒,三个瘦弱的小孤儿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灵姐几乎绝望的时候,一道黑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从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窜出,如同一头强壮的雄狮,在一眨眼的功夫,三两下就把六个彪形大汉全部都打残了去! 那一幕深深地印刻在了灵姐的脑海里,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她面前,居然是那个沉默懦弱的流浪汉眼子哥! 原来,眼子哥是一个避世的高人!就像武侠小说里所描述的那样。他一定有过许多精彩和曲折的过往!灵姐再次请求眼子哥加入并拯救他们的小团队,对抗造船厂的压迫,可眼子哥依然是原来的态度,并且让灵姐和她的伙伴们发誓,永远不会说出他们看到的事情,要为眼子哥保守住这个秘密。灵姐答应了。 但是,这个秘密已经在灵姐的心中埋下了一棵希望的种子,并且开始快速茁壮地成长,她开始日夜构思、筹备着一个计划,一个可以让他们脱离困境的计划。 第9章、灵姐的故事(下) 终于,灵姐的机会到来了。造船厂举行15周年的庆典,财团的高层领导派遣了代表团前来进行视察,当地的媒体也派来了许多的记者进行报道。灵姐和她的伙伴们经过了周密的筹划后,悄悄潜入了典礼现场,偷偷更换了节目的安排表,灵姐伪装成了小镇上的儿童代表,在庆典上上台讲话,当众揭穿和控诉了造船厂对福利院儿童的欺凌和压迫,并运用激将法,要与造船厂立下赌约,进行公平的竞争:灵姐表示,只要造船厂愿意给予他们一个正常的生存和发展的机会,在三年的时间内,他们就能建立起一家新的企业,与造船厂分庭抗礼,10年内,福利院的附属企业规模就能超过造船厂,为人类抵抗大洪水的事业,做出比造船厂更大的贡献。 灵姐在典礼上的表现激昂慷慨,引起了媒体的极大兴趣,也引起了财团代表们的兴趣,在他们的授意下,造船厂接受了这个赌约,在福利院的外面腾出了一小块地方,盖起了一间小小的店面,送给了福利院,作为孩子们创业的起点。 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无知孩童的天真呓语。可是它不是,在这个困苦的年代里,这是关乎这群孩子生死存亡的重要事业。灵姐是很认真的。她和她的同伴们,以惊人的毅力和热情,开始了他们的垃圾回收事业。孩子们从垃圾堆里翻找出各种可供回收利用的物件,精心拼接组装成各种实用的生活用具,或是漂亮的工艺品,到附近的村镇进行兜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媒体的报道,灵姐他们的生意居然挺不错的,“超过造船厂的规模”当然只是一句大话,不过回收站的收益日益增长,渐渐的能够满足孩子们的生活需求,福利院的孤儿们再也不用忍饥挨饿,像老鼠一样地生活。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却只维持了不到一年的时间。造船厂的领导们再次暴露出了他们邪恶的本质,他们斥资在厂里搭建起了一座垃圾回收车间,并向厂里所有的员工颁布了一条新规,规定员工们的生活垃圾都属于厂家的财产,只有经过严格筛选后才能进行丢弃。造船厂的领导们,根本就不在乎他们和灵姐的赌约,他们就是看不得这群讨厌的“小耗子”生龙活虎地在他们的眼前晃荡,于是迫不及待地展开了破坏。时间过去了近一年,媒体对这件事情已经失去了兴趣,没有谁来进行跟踪报道,造船厂所属大财团的领导们对此也没有任何的行动或表示,或许他们早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个无聊的赌约。 福利院的生计再度被截断,孩子们顿时都陷入了绝望之中。 不过,有一个人例外,就是垃圾回收小站的创建者,灵姐。 灵姐从来就没有真正地把希望放在这座垃圾回收小站上,她知道就算造船厂没有出面进行破坏,垃圾小站的事业也不会一直顺利下去,她也不相信媒体和财团的大领导们会真的关心他们这些弃儿的生活。他们和造船厂的赌约,只是一场游戏,甚至连游戏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一个新鲜的笑话,而笑话的保鲜期是没有多久的。 灵姐的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一个或许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的人,那就是躲藏在垃圾城堡里的高人眼子哥。灵姐的目的达到了,造船厂方面的过分举动,终于激怒了眼子哥,他们破坏了他的信仰。破坏规则不是公平,守护规则才是公平,但前提是大家都能够尊重规则,没有人可以随意地更改规则。造船厂方面颁布的新规则,让原来的规则失去了意义,在这样的规则内,除了他们,别人没有获得成功的机会,也就没有公平可言。 就在垃圾回收小站关闭的那天夜里,眼子哥找到了灵姐,答应加入对抗造船厂的阵营。随后,眼子哥孤身一人潜入了造船厂内,窃取了大量的机密,仅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就让造船厂的管理阶层陷入了崩溃。 然后,眼子哥带领福利院的孤儿们离开了这座小城镇,他承诺将会带领他们去往一个世外的桃源,一个没有贫穷和苦难的地方,一个可以让他们过上富足生活的地方。 从某种意义上,眼子哥实现了他的诺言,而他所说的那个地方,叫做溯流者组织。 眼子哥原本是溯流者组织的成员,而且不是普通的成员,而是组织里最优秀的替补溯流者,曾经成功地穿越了三重的世界。然而,和俞正帆会长一样,在溯流的过程中,眼子哥经历了巨大的精神折磨,逐渐迷失了自我。经过了痛苦的煎熬后,眼子哥决定脱离组织,他抛弃了自己的任务,以一个流浪汉的身份,潜藏在第八重宇宙的某个角落里。 而现在,为了这群走投无路的孤儿,眼子哥回到了溯流者组织。回归后,眼子哥继续着他的溯流任务,进入了更高一重的宇宙,随后不多久便与组织失去了联络,从此再也没有人听到过他的消息。 而灵姐和她的同伴,自此加入了组织,并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这就是灵姐的故事,一个听起来颇为熟悉的故事。是啊,这和我本身的经历,是多么相似啊:平凡、孤独、痛苦的童年,然后在某一天,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被带领着加入了溯流者组织,从此开启了一段不寻常的旅途。最大的区别只是在于——灵姐进入到了组织的核心部分,在组织的培养下成长;而作为救世主,我却只是在组织的边缘地带徘徊了一阵子,根本都算不上组织的成员。 在这个故事里,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眼子哥的身份。替补溯流者,在灵姐加入组织之前的替补溯流者。我一直以为,和穿行者的会面会是这场溯流之旅的终点,是溯流者存在的意义之所在。可是,如果早在穿行者出现之前,组织就已经在招募和培养溯流者,那么溯流之旅的意义又究竟是什么呢?它的终点又在哪里? 当我第一次接触到组织,得知自己溯流者的身份后,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经典的科幻电影《黑客帝国》系列,如今我听完了灵姐的这个故事,想到的还是《黑客帝国》系列电影。溯流者,就好像是《黑客帝国》里的救世主尼奥,在先知的预言中,他原本应该带领人类逃离虚拟世界,摆脱机器人的控制。然而,在斗争的过程中,尼奥却得知在他的前面,早已出现过五任救世主,所谓“救世主”的存在,不过是虚拟世界的统治者对人类的一种控制手段而已。 在我的故事里,最后会不会也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啪!啪!啪! 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打断了我的思索,我低下头,看到白球在球桌上志得意满地旋转着,而黑球已经被它撞进了球袋里。就在我发呆的这会儿功夫,灵姐居然一杆进了三个球,鉴于她的台球水平,这可真是挺罕见的。 “怎么样,我扳回一局啦!”灵姐得意地冲我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我从球袋里掏出了两颗球,扔回了球桌上:“好吧,胜负未分,我们再来一局。” “不打了,休息得差不多了,该干正事了。” “可是……这才四比四,还没分出胜负呢。” “这样不挺好吗,没有胜负,就没有情绪,摆正心态嘛。”灵姐笑着把球杆放回了架子上。 怎么,这就打完了吗?我呆呆站在球桌旁,感觉有些意犹未尽。又要潜游进入底下的世界,指挥剿灭末日组织的战争了,多么痛苦的经历!我不想离开这里,我喜欢这里闲适的生活,我喜欢和灵姐在一起。我好像对灵姐产生了一种依赖的感情,灵姐带给了我一种家的感觉。我变成了一个恋家的孩子。 “可是灵姐,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灵姐竖起了一只手,直接打断了我的提问:“不要问。钟源,我知道你的心中有许多的疑惑,有一些,我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慢慢地,尽力为你解答;而有一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些问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我也在等待着你的答案。现在,我们的时间很有限,你必须抓紧行动,才能找到我们想要的答案。” 灵姐拒绝了我的提问。我心中感到有些委屈,又涌起了一丝丝的不安。我真的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吗?这旅途的终点会是哪里?它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在我到达终点的时候,灵姐还会在我的身旁吗? “灵姐,我真的能成功吗?” “当然。” “你会一直看着我完成任务吗?” “当然,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保证?” “我保证。” 灵姐脸上的笑容,如同温暖的春风。 我勉强笑了笑,不情愿地放下了手中的球杆。我回想起灵姐的故事,心中的不安忽然间变得更加浓烈了,仿佛我这一觉睡去,就再也无法醒来,无法再见的灵姐,我心中的疑问,也永远无法再解开。我的耳畔,又响起了那首像阴魂一般纠缠着我的歌谣。 这首歌谣,在不同的世界里,我不知道已经听过多少遍了,可是却依然记不清它的旋律和歌词。 我想要深吸一口气。 可是那吟咏的曲调让我窒息。 那首歌谣是怎么唱的来着? 第10章、末日重生的预言 没错,那首歌谣就是这样。 每次在不同的宇宙里听到这首歌谣,都是使用不同的语言在吟唱,而它的旋律始终都是相同的,如同远古巫师的祷告和预言。 在脑海中,我默默将这首歌翻译成了自己最熟悉的语言: 宿命的奴仆啊, 毁灭的欲望扎根在你我心中。 穷尽一生飞越到宇宙的边缘, 一旦你触摸到那坚不可摧的枷锁, 所有的憧憬化为绝望的诅咒。 我将从光明中归来, 让一切归于黑暗的末日, 从末日中重生出自由的新世界…… 歌声越来越响亮了,我周身的光芒也越来越盛,周围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了,无数的舰艇如同南迁的候鸟群,铺天盖地向前推进,密集的炮火如同节日里的烟花连绵绽放,火光连成一片。 这样的情景让我想起了一个我很不喜欢的概念,那就是多维的空间。自从初中时代,我粗浅地接触到了一些高深的物理理论后,我就很不喜欢这样的说法,因为我这颗简单的大脑,怎样也无法想象出,超过三维的,四维、五维、六维、七维的空间,会是怎样的存在。我知道我自己并不聪明,但是我同样不喜欢这样老是被人提醒我有多么愚蠢。我甚至一度对那些最顶尖的物理学家感到怨恨:难道在三维空间的前提下,你们就不能创造出合适的理论,来解释所观测到的物理现象吗?非要整出那么炫酷到不真实的概念来。 不过眼下,我对多维空间的概念,似乎已经多了一点直观的感受。听说蚂蚁是二维的生物,小的时候我就很喜欢趴在地上,看蚂蚁打架,两派蚂蚁打得尸横遍野,忽然它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上空有那么一双巨大的眼睛在观察着它们,随时可以介入,轻易地改变整个战局。如今,在我的周围,这两支庞大的舰艇正打得战火连天,战场上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身处其中的两派战士却不可能察觉到我的存在,双方的炮火也无法伤到我分毫。如果真的存在高维度的空间,生活在其中的高维度生物俯视三维空间里发生的事情,不就应该是我现在这样的状态吗? 当然,我并不是生活在高维度空间里的生物,事实的情况是:我周围这些逼真的战斗场面,只是组织的战士从前方拍摄下来的实时战况,组织运用全息投影技术投射在我的周围。我在八重的世界间不断穿梭往返,从冥海采撷来无数智慧的花朵,终于逆转了溯流者与末日组织之间的实力对比,双方的差距越拉越大,如今溯流者在大举进攻末日组织的同时,还有余力组织大量的战船在现场拍摄战况。 组织的战士们,希望他们的智者和先知,也就是我,可以身临其境地观察着这场战争,亲眼看着末日组织是怎样覆灭的,然后又从中寻找到点点蛛丝马迹,可以解开他们心中的不安和困惑。 可是,我并不是什么先知,也不是什么智者,我来解开他们心中的困惑,谁来解开我心中的困惑? 难道,不是消灭了末日组织,一切就应该结束了吗? 我睁大了眼睛,茫然地观察着周围激烈的战斗场面,可是这和我看到过的、听说过的每一场战争,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无数的舰艇从我身边开过,无数的炮弹来往穿梭,然后爆炸。溯流者的舰艇数倍于敌军,而且武器也更加先进,末日组织已无还手之力。可是,面对这样的局面,末日组织的战士却表现得斗志昂扬,甚至是有些亢奋了,他们驾驶着舰艇毫无畏惧,前赴后继地冲上战场,每一个人的嘴里都在嘶吼着高歌,每一部能够发声的仪器都在用最大的音量播放着那首咒语一般的歌谣。仿佛在前方迎接他们的,不是惨败和死亡,而是期待已久的最后胜利。 这样的画面着实诡异,怪不得溯流者的战士们会感到如此不安。 不过,这不合时宜的昂扬斗志并不能改变末日组织惨败的命运,他们的舰艇很快被剿除殆尽,溯流者战士将一颗威力巨大的反物质炸弹投入了末日组织的基地,耀眼的白光从崩塌的建筑内迸射而出,缓慢吞噬着我视线里的一切,强大的冲击波一阵阵地向四周扩散,我能看到的物体,包括那无质的白光,都随之一下一下地摇晃了起来。我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捂住了眼睛,仿佛能感受到万里之外的战场上,那股力量在一波一波冲击着我的胸膛。 那白光穿透了我的手,我的眼,照射进了我的脑海里,我的意识,我的记忆,仿佛都在被它覆盖和吞没。 白光散去了,好久好久,我的脑子里还是懵的,恍恍惚惚,一片空白,一时间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我向四周望了望,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经历了那么多,别的本事我没有学到,倒是变得淡定了许多。 外界的喧嚣远离我而去,我的记忆在一点点地恢复。我想起来了,我是钟源,是溯流者,这里是第四重的世界,经过了历时两年的征战,这重世界里末日组织的势力已被基本肃清,片刻前刚刚被反物质炸弹轰炸的,是他们的最后一处基地,这也就意味着——末日组织的主力已经被彻底消灭。而在其余的七重世界里,这项工作都已经被完成,战士们已经开始搜捕残余的末日组织成员,彻底抹去这个神秘组织留下的所有印迹。这里,已经是消灭末日组织的最后战场了。 然而,这场贯穿了整个人类文明的战争,不会就这么简单地结束。当末日组织开始呈现出败势的时候,他们采取了一个很特别的措施来展开还击——唱歌。 没错,就是那一首幽灵般的歌谣,开始笼罩在溯流者组织每一个成员的心头。 我不知道这伙神经病是什么时候改行当合唱歌手的,也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第一次听到这首歌谣,在进入冥海,开始我的使命之后,我需要接触的、需要深入学习的、需要传授的信息,实在太多太多。在明白这首歌谣的意义之前,我并没有在乎过——这首完全不在我的欣赏范围内的歌谣。 这首歌谣的内容,是关乎这样的一个预言:在经历了亿万年的漫长征战后,这场战争将会出现短暂的停歇,在所有的九重世界里,末日组织将会被宿敌溯流者组织所击败,所有的力量全部被消灭。但是,就在这次的毁灭后不久,末日组织将会以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以前所未有的迅猛势头,回归并崛起,随后击溃溯流者组织,实现他们的终极目标——毁灭全部的九重宇宙。 听起来似乎只是失败者愚蠢的不甘心的哀嚎和自我安慰。然而,让人感到不安的是,这哀嚎和自我安慰,开始得太早了,早在末日组织呈现败势之前,这一首预言歌就已经在他们的内部广为流传。在末日组织的实力依然强劲的时候,他们没有试图稳固军心,挽回局面,而是早早地就已经预言了自己的失败。而末日组织的成员,对这一预言表现得深信不疑,乃至于狂热,他们欢欣鼓舞地迎接这场失败的到来,昂扬的态势让真正的胜利者,溯流者组织的成员们都显得萎靡不振。 不过,在迎接失败的同时,末日组织的战士并没有放下手里的枪,反而表现得愈加英勇。根据从末日组织内部流出的解释,在毁灭和重生之前,末日组织所做的一切并非没有意义,他们手中的枪射出的每一颗子弹,都将成为日后决胜的基石;今日所进行的每一次破坏,成就日后九重宇宙的彻底崩塌。 多么好的预言啊,成功和失败都是值得庆贺的。 末日组织的成员都是一群影帝,精湛的演技让溯流者的战士在取胜的时候感到惶恐不安。 最后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可是我周围的全息影像并没有关闭。溯流者的领导层认为,末日组织一定是已经为日后的重生做好了准备,相比较于激烈混乱的战斗过程,战后清扫战场或许能够发现更多有用的线索。战士们穿上了防护服,陆续离开了舰艇,小心翼翼地进入了末日组织的最后一处基地,开始清扫战场。 我依然茫然地睁大着双眼,尽责地观察着周围的画面。被反物质炸弹轰炸过的基地一片狼藉,如同一幅后现代主义风格的油画,我一双肉眼凡胎,实在瞧不出什么特别的意义来。 整个清扫过程持续了近三个小时,我瞧得双眼生涩,脑仁儿生痛,昏昏欲睡。仿佛一个在大考前,熬夜复习功课的好学生。我可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学习过呀。 战后的清扫终于结束了,全息影像被关闭,周围的真实环境显露出来。我深吸了一口气,意识慢慢清醒了一点。溯流川里的光线,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幽暗,我高高在上坐在特制的金属座椅上,如同一个大权在握的帝王,又如同一尊被供奉在庙宇里的雕像。溯流者组织的领导们恭恭敬敬,排列成整齐的方阵,站在我的前方,像一群虔诚的信徒。我的座椅离地面足有三米多高,我只有低下头才能看到他们。 组织的首领在队伍的第一排,他缓缓越众而出。“尊敬的溯流者先生,请您以无上的智慧,指引我们未来的行动吧。无论如何,万万不能让万恶的末日组织再度死灰复燃啊!” 这样一本正经的态度,表演话剧一般的语气,常常让我觉得好笑。然而此时此刻,我却半点也笑不出来。他们将我当做神一般来供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可是我又能给他们什么指引? 我沉默地思索了许久。或许……我可以和末日组织的人来飚一飚演技?我不知道那个预言,最初是谁放出来,不过既然他可以让他们的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为什么我不可以?预言预言,归根究底,不过只是一句话而已,为什么我不能放出一个新的预言,来驳斥末日组织的预言呢? “溯流者的战士们,不必忧烦。末日组织的预言……只是一个谎言。”我把语速放慢了几倍,用低沉的声音故作神秘地宣告我的“预言”,“坚守你们的职责,好好地护卫这个新的世界吧。胜利已经紧握在我们的手中,末日组织……已经永远成为历史。” 首领微微侧过身,用余光同身后的领导们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看得出来,他们对我的这个回答感到十分失望和不满。 演技还不够精湛呀,可怎么办? 首领又微微向前迈出了一步:“可是,尊敬的溯流者先生,这一则预言已经流传了数千年,几乎和末日组织的历史一样久远,从敌人的表现来看,这不像是空穴来风呀!我们是否应该采取一定的措施,防范于万一呢?” “怎么……”我微微呆愣了一下,这两个字情不自禁从我的嘴里蹦出来,可是接下来的话,被我硬生生给咽了回去。这则预言,已经流传那么久了吗?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我一直都以为,是在我进入冥海,扭转双方战局后,末日组织才编造出这首预言歌的。怪不得,怪不得敌人对这一次的惨败表现得如此欣喜若狂,这可是他们翘首期盼了数千年的大事件啊! 我低头俯视着我的信徒们,忽然间就明白了,为何在这大胜之际,他们会表现得如此焦虑和惶恐。这场战争,打得太过艰难,太过漫长,可是末日组织的预言,却无疑是在宣告: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深陷在战争里的人,不得解脱。 就像我的溯流之旅。在我踏上旅途的时候,张末是这样告诉我的:见到穿行者的时刻,就是旅途结束之时。可是,如今我已经见到了穿行者,溯流之旅却并未结束,我还有新的任务需要完成。可是,待我完成了这新的任务,我是否能够如愿回到我来时的地方,达成我最初的心愿呢? 无论是狄安娜,还是灵姐,都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在隐瞒着我。她们为什么这样做?是担心我在得知事实的真相后,会失望崩溃,无法再继续前行吗? 灵姐对我承诺过,会慢慢解开我心中的疑惑,会一直守候在我的身边。可是,每一次我解开一个疑惑,就会产生更多的新的困惑。会不会,我完成了深潜的任务,一觉醒来,灵姐却已经消失不见,从此永远不再出现? 出发前,我心中的那一丝不安,忽然间再次猛烈地席卷而来,如同滚滚的泥石流将我挟裹在其中。我的心跳变成了急促而杂乱的鼓点,我感到窒息,徒劳地张大了嘴,却无法吸入一丝丝的空气。 “让我回去……” 我刚刚吐出了几个字,眼前忽然一黑,脑海里随即一片空白。 第11章、溯流的终点 灵姐? 我嘴唇翕动着,却无法吐出一个字来。 这一觉,睡得真久啊。我一直没有醒来,却睡得并不安稳,一路做了好多好多的梦,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梦,仿佛在梦里游览了一整个宇宙,可是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纷繁的梦境慢慢消失,周围慢慢安静了下来,我混乱模糊的意识渐渐变得清晰了一点,我意识到自己正在沉睡之中,可是却无法醒来,无法动弹。好像在经历俗语所说的“鬼压床”,只是没有那么难受。我仿佛被沉浸在一池温暖而极度粘稠的黏液里,那液体充斥着我身体内外每一丝空间,封闭了我所有的知觉。这种感觉很舒服,让人懒洋洋的想要一直沉睡下去,直到永远。 可是,我正在醒来。我听到周身有丝丝的杂音,如果努力集中精神,可以分辨出那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一群相互交谈的声音。那不像是梦里的声音,而是来自真实的世界。 充斥在周围的黏液似乎正在被注水,被稀释,那种施加在我每个细胞上的温柔压力,正在渐渐减小,那懒洋洋的舒服感觉也在渐渐消散。那来自真实世界的杂音正在变得更加响亮,更加清晰,瓦解着我的梦境。 这一次,居然连苏醒都是那么缓慢。 似乎等待了一整天,我的眼皮终于开始可以睁开一道小小的缝隙,有微弱的光透入,我看到眼前有许多模糊的人影在晃动。我不明白,我不是应该在冥海之中吗?我的身边,应该只有灵姐在陪伴我,怎么有那么多的人? 第二天,我可以抬起我的右手的两根手指。那种虚弱,让我仿佛可以感知到全身每一个细胞的存在。每一个细胞都脆弱得像是阳光下的肥皂泡,似乎只要我用力过猛它们就会碎裂。 第二天的夜晚,我又进入了短暂的睡眠。而第三天,一阵猛烈的枪炮声将我从浅浅的睡眠中惊醒,我睁开了眼睛,眼前仍然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还有乱糟糟的各种声音,有枪炮轰鸣的声音,还有一大群嘶吼吵嚷的声音。我好像被抛到了某个战场上。 我不明白,末日组织已经被连根拔除了,这会是谁和谁的战争? 我开始思索,我的意识越来越清晰,间或能够听到一点明晰的语句:“是末日组织的人……” “你们几个,快带溯流者离开这里!” “他们从哪里来?” “叛徒!是那些个叛徒!” …… 我感觉有一双大手将我扶起,像照顾婴儿一般抬起了我的双手,给我穿上了一套机甲,几个人扶着我向前走出了一段距离,然后一个大块头的家伙将我背在了背上,我看不见他的脸庞,不过能感受到他的肩背宽厚强壮,结实有力。周遭的炮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密集,可以听得出来,战况非常激烈,可是周围的几个人动作轻柔小心,仿佛正在运送一件易碎的玻璃制品。 我明白了,这些人是我的信徒。 那么,和他们作战的一方会是谁呢?难道末日组织真的回来了吗? 大块头背着我向前一阵子小跑,我的眼睛能够感知到外界的光线变化,大块头似乎背着我跑进了一个房间里,我听到不远处有引擎轰鸣的声响,微弱的震动顺着大块头的机甲传递到了我的身上。我猜想这里应该是一艘飞船或是潜艇的内部。 大块头将我背到了一张大椅子上坐下了,给我的机甲系上了安全带。引擎的轰鸣声渐渐变大,飞船或是潜艇开动了,稳定地向前行驶,很快将密集的炮声抛到了后面,不过仍然有零星的炮火追赶而至,在不远的地方猛烈爆炸——我们已经逃离了战场,但是并没有完全摆脱敌人的纠缠。 我们的人和追赶的敌人零星交火,我听到身后接连传来两声猛烈的爆炸声,夹杂着金属被撕裂的刺耳声音,那不是炮弹爆炸的声音,炮弹的爆炸更加短促干脆,这是敌人的飞行器被我方炮火击毁的声音。不过,敌人的追赶并没有就此结束,仅仅过了不到一分钟,我方的飞行器在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中一阵猛烈地摇晃,我们被敌人的炮火击中了! 在短短的一瞬间,我被猛地抛向了半空中,然后又被安全带给拉回来,腰背撞击在了座椅上,我的护身机甲替我吸收掉了绝大部分震荡的力量,可我依然感觉颈椎和腰椎酸痛不已,仿佛被折断了一般。在这剧烈的震荡中,我猛然发现自己已经睁开了双眼。和之前从眼皮的缝隙间窥视外界的情况不同,我的视线已经变得清晰了许多,已经能够隐隐看清周围的环境。我看到有两个战士一动不动坚守在我的两侧,不远处一群模糊的人影急匆匆地跑来跑去,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听到一个嘶哑的男声在吼叫着下达作战的命令,随即飞行器的外面传来一片急促的锐响,“啾啾啾啾”,好像《星球大战》里激光枪射击的声音。那一片的锐响止歇后,周围所有杂乱的声音,包括炮火的声音,都随即慢慢消失。我们终于完全脱离战场,摆脱了敌人的追赶。 “元帅,溯流者……溯流者他好像醒过来了!”守在一旁战士终于发现了我睁开的双眼,激动地大叫了起来。 一个高大的人影急匆匆地跑过来,来到我的面前蹲下,我看不见他的双眼,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尊敬的溯流者先生……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那个被称作“元帅”的人向我问道。 我想要点点头,可是脖子上肌肉酸软无力,我不敢勉强,那种稍一用力身体就会被撕裂的脆弱感依然缠绕着我。 元帅叹了一口气,对旁边的战士说:“溯流者先生沉睡太久了,你们带他去疗养室恢复一下吧。这个工作完成后,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一群人围过来,解开了我的机甲安全带,将我从座椅上扶起,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我的身旁,大块头又将我背在了背上,驮着我前进了一段距离,进入了某个房间。房间里似乎亮着一盏或几盏彩灯,柔和的彩色光线有节奏地变幻着,仿佛是进入了一间复古风格的娱乐场所。大块头将我从背上放下来,一群人迅速上前扶住了我,然后熟练地将我身上的机甲和里面所穿的衣服一件件脱落,很快便将我脱得一丝不着。 众人将我抬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一口温泉里,温泉里的温度刚刚好,我全身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舒适的泉水里渐渐复苏,恢复着生机和力量。众人依然围在我的周围,七手八脚地为我进行着恢复治疗:有人在为我按摩全身各处的肌肉;还有人在为我进行针灸治疗;还有一个家伙用两颗微微发烫的圆球在给我做“眼保健操”,在我的眼皮上滚来滚去…… 我感觉自己好像是一头刚刚被宰杀的肥猪,任由屠夫和厨师摆布。 搞什么呢,这样的简单工作,难道就不能交由机器人来完成吗! 我感到又是尴尬又是无奈。 这里的科学技术似乎比较落后,应该是处于比较底层的世界吧? 不过,不满归不满,尴尬归尴尬,这些人的手艺还真是不错。慢慢习惯了之后,我再次闭上了眼睛,享受起了这舒服的恢复治疗。任由他们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后,我身体各部分的机能都得到了基本恢复。 “好了,溯流者先生,您的恢复治疗已经结束了,您可以起来了。”我听到身后有人在对我说话。我再次睁开眼睛,视线已经恢复得非常清晰。我扭头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和我想象中的差别不大。这里是一间面积二十平米左右的舱室,位于房间正中的温泉占据了约一半的面积,两边摆放着一些医疗设备。穿着白色衣服的医务人物将两条毛巾和一些干净的衣服放在了温泉边上的小卧榻上,然后陆续离开了房间,房间里只剩下了我,还有一个穿军装的黑人,双手背在身后,守在舱门边。这黑人身材极其高大魁梧,目测身高至少有两米,体态健美,他应该就是不久前背着我来来去去的大块头,不过和我想象中的憨厚踏实不同,这位大块头相貌十分英俊,两眼炯炯有神,闪动着机敏聪慧的光芒。 我盯着大块头望了一会儿,见对方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赤身裸体地从温泉里爬起来,用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水,穿上了衣服。 大块头走过来,很有礼貌地同我握了握手,自我介绍道:“您好,尊敬的溯流者先生,我是组织为您安排的贴身保镖特洛伊,从两个月前开始,由我全面负责保护您的安全。” “你是我的贴身保镖?那么狄安娜,她去哪儿了?”我大感惊诧。自从踏上溯流之旅后,这漫长的一路,始终都是狄安娜守护在我的身边,怎么突然间就换人了呢?而且,还是从一个功能强大的战斗型机器人换成了一个血肉之躯的凡人。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特洛伊犹豫了一阵子,回答道:“溯流者先生,在您沉睡的这一段时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这其中的缘故,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我想,还是应该由组织的领袖,佟刚元帅亲自向你讲述。元帅正在会议室里等待着您,我这就带您前去和他会面吧。” 特洛伊当前引路,我有些木然地跟随在他的身后,心绪乱糟糟地翻腾着。特洛伊说在我沉睡的期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那么这一觉我究竟睡了多久?我为什么不是在第八重的世界,在冥海中,在“小美妞”号飞船中醒来?我为什么会跌落到底部的世界中来? 等等,不太对呀…… 我的心中一阵惊慌,慌忙抬起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脑袋,头顶上除了柔软的头发,什么都没有!如果我此刻身处在底部的世界,那么我应该不能够随意地离开溯流川才对,况且此刻我的身上没有任何的连接装置!难道我和高层世界之间的关联已经被切断了吗?这是否意味着,我无法再借用别人的躯体进入更高层的世界呢?这是因为溯流者的任务已经被完成,组织中断了我的溯流通道,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呢? 我不知道。 灵姐承诺会一直守候在我的身旁,会慢慢帮助我解开心中的疑问。可她终究还是没有信守自己的承诺,就这么突然地不告而别了。 我扭头观察四周的环境,希望能找到一点点的线索,来回答我心中的疑惑。我走过一条过道,右侧的舱壁上有一扇大大的舷窗,透过舷窗,可以看到外面幽蓝的海水,几条怪模怪样的海鱼飞快地从舷窗外游过。我们这是在海底,在一艘潜艇的内部。 我继而观察着潜艇的内部构造,一些细节的东西让我感觉到熟悉。这样的设计风格,这样的技术水平,如果我的判断没有出错,这里应该是第二重的世界,也就是叶小维的故乡。 “到了,就是这里。” 沉思之际,我已经到达了特洛伊所说的会议室。会议室的门口守着两名战士,门外只有一个身形高瘦的中年人,中年人的头发黑白混杂,约摸各占一半,不过这样的头发反倒让他显得极其的精神。 “您好,尊敬的溯流者先生,我是1号宇宙溯流者组织的首领,佟刚,大家都习惯叫我元帅或是佟元帅。”中年人微笑着迎上来,同我握了握手,向我自我介绍道。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刺耳,我在不久前听到过他指挥战斗的声音。 “1号宇宙?”看来,这里的人给每一重的宇宙都起了一个代号,“这里是最底层的宇宙吗?” 佟刚元帅轻轻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这个特别的动作让我想起了狄安娜。 “这里是您的故乡,曾经的底层宇宙。不过,自从伟大的溯流者,也就是您,向下拓展,创造出了全新的0号宇宙后,这里已经变成了第二层的宇宙。” 我?创造出了全新的……0号宇宙? 佟元帅的这一句话信息量太大,我刚刚醒来的大脑开始胀痛起来。“怎么一回事?”我的心中涌出了太多的疑问,可是张了张嘴,却只冒出了这么一个简短的问题。 佟刚元帅微微侧过身,做了一个“这边请”的动作:“您先进来吧,这边坐。我有太多太多的情况要向您介绍,这可能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第12章、嫁接宇宙 佟刚元帅向我介绍了很多很多的情况。 这些情况,有一部分是近来才发生,而更多的一部分,是灵姐应该告诉我却始终没有告诉过我的。 她是故意的。灵姐违背了她对我的诺言。 灵姐对我提到过,溯流者有两个最终极的任务。其中第一个,是将从冥海中获取的智慧传输至外界,协助溯流者组织消灭宿敌末日组织。这一点灵姐一开始就告诉了我,我也很好地完成了这个任务。 而第二个任务,事实上才是溯流之旅真正意义之所在:溯流者借助他人的躯体,不断溯流而上,穿越全部的八重虚拟世界,用八颗大脑和六个灵魂,在所有的虚拟世界之间构建起了一条畅通且容量巨大的信息通道。人类的大脑是宇宙间最巨大也最奇特的信息存储装置之一,只有运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建立起这样的一条信息通道。 这条信息通道的建立,意义重大,通过这条通道,溯流者组织可以为全部的八重虚拟世界,创造出一个全新的载体。 第9号宇宙,也就是现实世界,是八重虚拟世界的载体。而灵姐曾告诉过我,现实世界早已经结束了膨胀状态,进入了缓冲阶段,不久将会进入坍塌状态。现实世界开始坍塌后,身处其中的人类文明很可能将会遭到毁灭,而八重的虚拟世界也极有可能会因为失去载体而随之毁灭。 溯流者组织创建的初衷,便是为了解决这一宇宙危机。他们所设计的策略,便是沿着1号宇宙继续向下延伸拓展,创建出一个全新的0号宇宙,作为8号宇宙的新载体。 由于越是高层的宇宙,科技便越是先进,所有这项任务,具体交由8号宇宙中的溯流者组织施行。组织经过了漫长的观察和研究,建立起了一个完整的初期宇宙的数据模型,只要拥有了合适的服务器,他们便可以在计算机里,巨细无遗地模拟一个宇宙从诞生到毁灭的全部过程!这个宇宙模型,就存储在“小美妞”号宇宙飞船的数据中心里。 当狄安娜带领着我进入冥海,“坏小子”号和“小美妞”号结合在一起后,灵姐便负责将宇宙模型的数据输入我的大脑,通过我建立起的灵魂通道,将数据输送至1号宇宙,由溯流者组织的分支机构织梦者协会保管储存。接收到宇宙模型的信息后,织梦者协会随即改组成立创世委员会,修建起一座创世塔,利用创世塔将宇宙模型的数据发送至1号宇宙全体人类的大脑中,存储并启动运行。 如此,0号宇宙便在信息的大爆炸中诞生了。 我回想起了我在3号宇宙中的溯流经历。当时,我借助卢戈的躯体,在火星矿场上醒来,在狄伦队长的胁迫下,成为了矿场上的一位能量编程师,专门负责设计各种拥有奇异特性的稳定能量体。如今看来,整个溯流者组织所执行的,也不过是一个能量编程师的工作,只不过他们的手笔,大得惊人。所谓“虚拟世界”,不过是附着在载体上的巨大能量和海量信息,溯流者组织创造出了0号宇宙,等于是将这股信息和能量从实物载体上剥离开来,首尾衔接,形成了一个独立稳定的能量体。 八个完整的宇宙,不过只是一个可以长期存在,包含有海量信息的球状闪电而已,亿万年飘浮在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时空里。 我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了一副清晰的画面,那是一片茫茫无际的大地,大地上生长着一棵参天的大榕树,榕树的枝叶如此繁密,可以遮蔽住整个天空。可是,榕树上最粗壮的一根枝干被人截断,在上面嫁接了一棵大樟树,樟树向着天空生长,成长得和大榕树一般雄壮茂盛。大樟树上最粗壮的一根枝干同样也被截断了,嫁接着一棵大柳树,如此层层向上,大柳树上嫁接了一棵大杨树,大杨树上嫁接了一棵大桃树,大桃树上嫁接了一棵苹果树,苹果树上嫁接了一棵梨树,而在这座树塔的最顶端,梨树的枝干上嫁接着一棵银杏树。 有一天,一场猛烈的地震袭击了这片大陆,地面上裂开了巨大的鸿沟,榕树的根系从土地里暴露了出来,整座树塔摇摇欲坠。生活在树塔上的一群猴子慌了神,它们立即行动了起来,一部分向上爬到了树塔的最顶端,将银杏树上最粗壮的一根枝干截断;一部分向下爬到榕树脚下,将榕树的根系一条条从土地里拔出,向上弯曲,将榕树根系一条条连接在了银杏枝干的断面上。 八棵大树,连接成了一个闭合的圆环,它们脱离了土地,开始缓缓旋转着,向着天空中飞去。这八棵大树,都是如此得巨大和茂盛,这个树环上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生态圈,这群猴子从此平安地生活在了树环上。 而我,就是那一只将榕树的根系牵向树塔顶端的猴子。 这就是溯流者的真正使命。而灵姐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我试图去揣测灵姐的心理,我觉得我好像有点理解她了。传输一个完整宇宙的全部模拟信息,这是一个极度漫长的过程,佟刚元帅告诉我,如果按照1号宇宙里的时间计算,这个过程一直持续了近五百年。灵姐知道,我踏上溯流之旅,只是为了可以救醒叶小维,而在旅途之中,我已经耽搁了太久太久。五百年,一个漫长到可怕的时间,一个只有放在历史书籍和神话故事里才显得真实的时间,这中间可能会发生多少的意外啊!灵姐不确定我是否能够接受这漫长的等待,担心会影响到任务的执行,所以始终隐瞒着我。 灵姐有打算过将这一切都告诉我吗?我不知道。 或许没有。反正我的处境那样被动,我知不知道这些秘密,灵姐都可以照样执行她的计划,完成她的使命。灵姐真的在乎我的心愿,在乎她的承诺吗? 或许有吧。也许灵姐打算在消灭了末日组织后,开始执行第二个任务的时候,将秘密告诉我。然而,末日组织的势力尚未被完全肃清,我就已经因为过于频繁地在八重世界间来往穿梭,用脑过度陷入了深度昏迷。灵姐焦急地等待着,等待着,我却始终没有醒来。灵姐终于等不下去了。她不知道我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醒来,而我们的时间,那么有限,她不知道“小美妞”号在黑洞里究竟能够支撑到几时。灵姐决定在我昏迷的时候,开始信息的传输。这一开始,就是五百年的时光。 还好,还好。也许,只是也许,当0号宇宙创建完毕后,如果“小美妞”号依然没有被黑洞吞噬,我还是可以溯流回到8号宇宙,回到“小美妞”号上,听灵姐讲述组织所有的秘密。那时,灵姐依然守护在我的身边,坚守着她的诺言。 而我消灭了末日组织,完成了作为溯流者的使命,便可以回到1号宇宙,唤醒小维,达成我的心愿。 然而如今,这一切只能是我一个人美好的幻想。灵姐有没有这样计划过?如今也已经无法得到证实。 就在0号宇宙被成功创建后不多久,我尚未苏醒之际,溯流者组织内部发生一场大规模的叛乱。不是某一重宇宙里的某一个组织,而是所有虚拟世界里的所有溯流者组织,潜藏的敌人显然是经过了长期周密的筹划,在所有的宇宙中同时爆发叛乱,除了8号宇宙里的情况无法获知,其余七个组织里的溯流川基地全部被摧毁。战士们经过浴血的奋战,将我的躯体从溯流川里抢救了出来,叶小维的躯体在混乱中失踪,而我曾经借用过的其他几具躯体都被毁掉。我们和其他几重宇宙间的联系被暂时切断了。 叛逃的组织成员创建起了新的末日组织,新末日组织招兵买马,势力迅速膨胀,再次与溯流者组织分庭抗礼。 听完了佟元帅的讲述,我觉得好想笑。我心中曾经的那些疑惑,基本上都被解开了。除了末日组织,对于神秘的末日组织,我依然是一无所知,天知道他们在主力被完全摧毁后,是如何渗透到我们的中间,悄无声息地就拉拢了那么多的奸细;天知道他们是如何在数重的宇宙间沟通和协调信息,步调一致地发起了如此大规模的叛乱。 还好,还好,我作为溯流者的使命总算完成了,成功地将所有虚拟世界从毁灭的危机中解救了出来。只是,从我的角度来看,一切丝毫没有改变,一点点都没有改变呀。 末日组织被消灭了,末日组织又回来了。他们的势力依然强大,九重宇宙被笼罩在阴影中。 小维失踪了,我最初的心愿落空了。 我坐在会议室里,木然地望着外面的走廊。很奇怪,我的心中十分的平静,没有多么的忧伤和痛苦。或许是因为这趟旅途太过遥远,我都快要淡忘了最初的目标;或许,是因为希望原本渺茫,在我的内心深处,早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局。 我已经尽力了,如今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想要逃离这里。我想要忘却这一切,我要忘掉溯流者,忘掉末日组织。对不起小维,我想我也要将你忘记。 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号,那是组织的战士正在哀悼不久前牺牲的战友。新末日组织袭击了我们的藏身之地,在我们的身后,断后的战士依然在同敌人浴血奋战。我好想要走出去,对他们大声地说:你们在做什么?你们的牺牲,有任何的意义吗? 可是我不能。在飞船的外面,在这个世界的其他角落里,生活着几十亿的民众,他们对这场战争一无所知,他们各自生活在自己无比真实的世界里,对未来有着各自美好的憧憬。我曾经就是这几十亿民众当中的一个。 拯救数十亿的生灵,这样的战争是没有意义的吗? 我的战斗,同样没有结束。叶小维只是失踪了而已,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她已经死去。如果我继续战斗,依然有可能将她救回来。我已经走了那么远,我不能在这里放弃。 可是,我已经走了那么远啊,那么远,为什么这一切还是没有结束?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我浑身瘫软,从椅子上慢慢滑下去,无力地跪倒在地上,我慢慢低下头,双手捂住了脸,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泪水从我的指缝间流出,滴落在地板上。 溯流的旅途已经结束,接下来的路,我该要往哪里走? 第1章、地底学院 特洛伊挡在我的前面,和埋伏的杀手展开了激烈的交火。我拼命地往后躲,可还是有一颗子弹飞过来,击中我的肩膀处,幸好有机甲挡着,没有造成伤害。 我顿时有些火大了:妈的,你当爷爷我真的怕了你们吗?你们有枪,难道我没有枪吗? 我向前一步,微微低头,将机甲右臂上的配枪从特洛伊的腋下探出,向前一阵胡乱的扫射,一个杀手正好从掩体后面跳出来,很不走运地撞上了我的枪口,立刻被击倒毙命。 哈哈,瞧瞧我也能上阵杀敌了! 杀手们几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特洛伊的身上,这意外出现的火力让他们瞬时有点措手不及,打乱了他们的进攻计划。就在这不到一秒钟的空隙,特洛伊抓住了机会,以惊人的速度调出了机甲肩炮上的七合一综合扫描定位仪,瞄准了躲藏在掩体后面的所有杀手,然后运用面部表情的控制,下达了肩炮的发射指令,几十枚袖珍穿甲弹像一群被惊扰的马蜂,从炮口一涌而出,在空中急促地划过了一条条纷乱的弧线,然后击中了四周遍布的岩石掩体,留下了几十个圆圆的大小相同的弹痕。 战场上瞬时安静了下来,我甚至没有听到一声惨叫。两秒钟过后,我听到了敌人陆续倒地的声音。 “快!快!保护溯流者!”从七号基地赶来负责迎接的战士们这半天才发现了情况的异常,慌慌忙忙地上前来支援。和老式英雄片里的情节一样,警察总是在大战结束后,才姗姗来迟,清扫战场。 “溯流者先生,您……没事吧?”接应小组的组长跑到我的面前,已经吓得满头大汗。 我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很严厉地望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你们的保密工作是怎么搞的?我现在每一次稍稍有所行动,行踪就会泄露,我就是拉泡屎,末日组织的人都会立刻知道!弄得我现在连睡觉都不敢卸下机甲!” 小组长吞了一口唾沫,擦了擦头上的汗珠,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这……可能是……末日组织依然还有许多安排在我们内部的奸细,没有被找出来……” “情报工作一定要重视!要用心思,要加大投入!如果不能保证行动个机密性,那么一定要在每次进行重要行动的同时,进行相应的掩饰性的行动,以迷惑敌人!” 小组长脸色苍白,连连点头,却不敢做声回应。我很快冷静了下来,也真是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组长,决策层面的事情也轮不到他来做主,我跟他说这些干吗?他身后的战士们都吓得不敢说话,大气也不敢出。我扭头望了一眼,看到大块头的特洛伊战在我的身侧,脸上居然也是怯怯的表情,似乎害怕我会大发雷霆。 我微微有些尴尬。自从这次苏醒之后,结束了溯流之旅,我好像越来越习惯于这种领导的派头了。以前还总是感叹,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溯流者组织,没想到反倒是在任务结束了以后,反而进入了组织的核心阶层。 我咳嗽了两句,放缓了语调说:“好了,我们走吧,可不要让佟元帅等太久了。” “好的,好的,这边!”小组长松了一口气,慌忙当前引路。我很早就已经知道,七号基地的入口在这一片地区,但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这里一大片的山林山势崎岖险峻,森林十分的茂密,到处都是百年以上的大树,林子里几乎透不进一丝丝的阳光。走出了很远的一段距离,我没有看到任何的人工建筑或是停靠的飞行器,这里的树林如此茂密,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来停放飞行器。难道我们要一路走过去吗? 果然,小组长领着我们一行人,在山林里兜兜转转了一个多小时,一路上战士们不断地用一种扇形的仪器向着周围的各个方向来回扫描,确认没有人或机器跟踪、窥视我们。在这片迷宫一般的山林里,我们最后来到了一处隐蔽狭窄的峡谷中,峡谷的底部积了一层足有半米厚的落叶,在某一边的石壁底下有一块三米多高的巨石。绕过了巨石,石壁的底部出现了一个低矮狭长的洞口,深不可测,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当先的几个战士走到了洞口前,“呼”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仿佛被这幽深的山洞给吸了进去。其余的战士随即向两边散开,枪口一致向外,围绕着这小小的山洞布置了一道警戒线。走到跟前,我才发现这个山洞原来是纵向的,更像是一个被大山遮盖住的深坑。 “到了,溯流者先生,就是这里了。”小组长停在洞口前,转过身来对我说。 我探头向洞里望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就这么跳下去吗?”我问。 “是的,这里是七号基地的入口。” 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想要问问他这洞的下面都有些什么东西,不过最终还是忍着没有开口。这些战士都将我奉若神明,我可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一副草包样儿了。不管洞里有些什么东西,他们总不会让我白白摔死吧? 我鼓起了勇气,闭上眼睛向前一跃,黑暗迅速一涌而上,将我吞没。我努力想要保持平静,可是心跳的速度还是禁不住和身体下坠的速度成正比飙升。这自由落体运动持续了足有一分钟之久,深坑的底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发光圆环,我坠入了圆环的正中心,圆环忽然向内发射出了无数条纵横交织的光线,织成了一张大网,将我的全身扫描了一遍。我猜测这应该是一个检测来者身份的装置,这样的装置多半搭配有抵御侵略者的重型武器。 穿过了圆环后,我下坠的势头迅速减缓,随即停止,身体开始横向移动,仿佛有一只大手托住了我。我看到在我的水平方面上,深坑的石壁上有一条横行的洞穴,先行跳下来的战士们都已经站在了洞穴的入口处。而在洞穴附近的石壁上,安装着两排、十几挺大口径的机关枪,对准发光圆环的上方。这样的环境,就算敌人发现了基地的入口,一时半会儿也休想闯进来。 在这股力量的托举下,我慢慢飘进了横向的洞穴里,双脚轻轻地踏实地踩在了地面上。不多久,特洛伊、小组长和其余的几个战士也都陆续跳了下来,与我们会合。人到齐了,大家陆续打开了机甲上的照明装置,小组长依然在最前面领路。走出了没多远,我竟隐隐听到了一阵阵激荡的水流声!走过了洞穴中一处狭窄逼仄的拐角,视野豁然开朗,一个颇为开阔,仿佛地下广场一般的溶洞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在溶洞的底下,一条十多米宽的地下暗河奔流而过,水流湍急,激荡的浪头拍打在岸边的大石头上,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在地下河的岸边,一艘潜艇静静地停靠在那里,顶上的舱门打开,一架金属舷梯一直伸到岸上。特洛伊跟在小组长的身后,一边朝潜艇走去,一边用力拍打着身上的机甲,大声说:“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每次来到这里,光是瞧瞧这条地下暗河,就觉得真他妈的过瘾!” 我在他身后笑着说:“这里现在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了。” 众人陆续进入了潜艇,舱门随即关闭,潜艇潜入了暗河的河底,开始在这地下河流中潜行。这条地下河不仅河道宽阔,而且水深也十分惊人,居然可以让这样规模的载人潜艇在其中穿行无阻!潜艇在暗河中左弯右绕,我很快就晕了头,分不清东南西北,这地底的河道地势,比起地面上的山岭更要复杂百倍! 潜艇在暗河中行驶了约摸半个小时,终于停止了前进,浮出了水面。钻出舱门的一瞬间,看到眼前开阔的空间,我还以为我们已经离开了地底,回到了地面上,心里还暗暗地纳闷了一下:如果七号基地是修建在地面上的,而且还如此壮观惹眼,那么干吗要把入口设置在那么隐秘的地底呢? 直到我仰起头,看到了高高在上的黑色天空,才慢慢反应了过来——我们并没有离开地底,这里只是一处大得惊人的地底溶洞,我刚才看到的黑色“天空”,是溶洞的顶部,只是因为距离实在太高,看起来模糊一片,乍一看就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我认真向四周扫视了一圈,虽然我穿越过几重的宇宙,什么样的大场面都已经见识过,此刻依然忍不住暗暗惊叹。这里俨然就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地下小城镇。 潜艇浮出的地方是一个半圆形的地下湖泊,与暗河相通,一边紧挨着石壁,而另一边的岸上满布高低起伏的钟乳岩,如同一片连绵的小山脉。在这片“山脉”上,顺着起伏的地势修建有一大片欧式的建筑,在石壁上连成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城堡。来到了这里,就仿佛是走进了《魔戒》里的摩瑞亚地底矮人王国。 我们离开潜艇上了岸,继续向前,进入了石壁上的城堡内部。城堡的内部,装饰风格依然带着浓重的色彩,只是失去了外部瑰奇壮丽的环境衬托,城堡少了几分气势,取而代之的是多了几分青春活泼的气息,城堡一下子就从《魔戒》里的摩瑞亚矮人王国变成了《哈利波特》里的霍格沃兹魔法学校。只是在这所学校里,没有看到多少,反而是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群全副武装的战士,在神色严峻地站岗警戒。 小组长领着我们进入城堡的主楼,来到了主楼的中央,这里有一座圆形的建筑物,像是小一号的罗马斗兽场。我们沿着螺旋形的楼梯爬到了“斗兽场”的顶上,佟刚元帅正背着双手站在环形的内侧,似乎正在全神贯注地欣赏一场精彩的体育赛事。 “元帅,”小组长在后面喊了一声,“溯流者先生到了。” 佟刚元帅扭过头,很热情地迎了上来。“溯流者先生,真是对不住,这样的局势,本来不应该让你赶这么远的路,可是这件事情确实是有一点特别。” 我淡淡地笑了笑,说:“没关系,反正有特洛伊一路保护我,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不知道元帅这么急找我来这里,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看看这边,溯流者先生自然就明白了。”佟刚元帅向着“斗兽场”的内侧挥了挥手,我们一起走到了元帅刚才站立的位置,低头俯瞰。只见在“斗兽场”中央的大广场上,几十个穿着训练服的年轻人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格斗训练。 “原来还真是一座学校呀。”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佟刚元帅指着场下正在进行训练的一众年轻人,向我解释道:“这些是经过我们精心挑选过的,组织里最优秀的一批年轻成员,我们计划将他们培养成新一代的替补溯流者。” “替补溯流者?”再次听到了“溯流者”这个久违的词语,我的心脏莫名地紧缩了一下。溯流者,这个词语不是应该已经成为历史了吗? “是的,替补溯流者。”佟刚元帅紧接着解释说,“这也实在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末日组织死灰复燃,我们与其他几重宇宙里的组织也断了联系。最近我们才刚刚和他们恢复了一点联系,却听说第八重的宇宙也已经进入了缓冲阶段,即将开始坍塌,没有别的办法和选择了,我们还是必须要执行组织最本初的使命,重新建立起灵魂通道……” 元帅后面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溯流,这个词语在我的心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诅咒,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变成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经历了漫漫的旅途,回到起点的时候,你所熟悉的一切都已经不在了。就连你自己也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年轻的躯体中住着历经了沧桑的苍老灵魂。而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是一个太过宏大的计划,所有的付出和牺牲,以你有限的视野,无法真正看到它的意义。 这是一个失去之旅。 此前,我已经得知,在我之前,已经有人踏上过溯流之旅。如今我完成了使命归来,而眼前的这群年轻人,却又要走上和我相似的命运。 溯流,溯流,源头在哪里?终点在哪里? 第2章、课堂斗殴事件 我站住“斗兽场”上,看着年轻的候选人们玩儿命似的在进行着高强度的训练,我静静地观望了好久,精神一直恍恍惚惚。佟刚元帅为我安排了住处,晚上我就留在了地底学院里。 临睡前,佟元帅差人给我发送了一张课程表,我这才隐隐记起了佟元帅后面对我说的话,想起了元帅这次邀请我来这里的目的——组织希望我能够作为讲师为溯流者的候选人们授课,向他们传授我溯流的经验。毕竟在这一重的世界里,我是唯一一个曾成功完成过这个任务的人。 和课程表一起的,还附有一份全体候选人的资料。候选人一共有30人,男女各一半,我随便翻了翻资料,然后一晚上都无法安睡了。哇靠,这都是些什么人呀,个个都是宇宙栋梁啊!有智商高到逆天的天才,有身手超凡战无不胜的超级战士,有年纪轻轻经历丰富赛过007的,有专才有全才……我真是何德何能呀,能来给这帮爷讲课? 我又忍不住回想起了那个一路困惑着我的问题——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选择我作为溯流者?我问过灵姐这个问题,有一次她犹犹豫豫,差一点就要把答案告诉我,可是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灵姐答应过我的,会解答我的所有困惑。 这一晚上的睡眠十分糟糕,我做了好多梦,梦到了好多好多的人,小维、张末、洪流、导火索、俞正帆……还有灵姐。第二天的早上,佟元帅派人将我从睡梦中唤醒,估计是猜到了我对讲课兴致不高,元帅特意安排特洛伊来给我当助教,一面督促我,一面帮我整理备课。我没有办法,只得从命了。 可是,我这么一个废柴,能给那些万里挑一的精英少年授什么课呢?我想了想,也只能将我溯流旅途上的一些经历,零零碎碎地口述出来,由特洛伊编写成课件。别看特洛伊五大三粗的,瞧着像个莽汉,没想到还挺有文化的,文笔流畅优美,课件编写得像模像样。 进了教室,30名候选人已经到齐,穿着统一的黑色学生装,所有人都以相同的姿势整齐端正地坐在座位上,没有人交头接耳,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我一个人的呼吸声。我低头望了一眼,因为起床太晚,来的匆忙,我的脚上还穿着早上起床时随手从鞋架上挑选的一双虎头毛绒拖鞋,下身套着一条松耷耷的灰色休闲裤,搭配着一件很不搭的棕色羊毛衫,瞧着不像是来上课的老师,反倒像是来教室里乞讨的流浪汉。 “大家都到齐了呀,没有人翘课……嘿嘿,都大学生了,很难得嘛。”我傻笑着开了个玩笑,想要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可是所有候选人都无比严肃地望着我,没有人发笑,甚至都没有人稍稍改变一下自己的表情。我大为尴尬。特洛伊站在门口,以手扶额,悄悄地轻轻摇了摇头,可还是被我看到了。 妈的,咱果然就不是当老师的料。 我大声咳嗽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走到讲台上准备开始上课。我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教室的中间,一个短发的女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停下目光,定定地多瞧了她几眼。我静静地想了想,确定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可是不知为何,这短发女生却带给我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仿佛是一位久别重逢的故友,给我一种想要亲近,向她诉说心事的冲动。我认真打量了她两眼,再次确定自己从来见过她。这女孩气质干练,留着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稍显细长,双眼非常有神,透着一股倔强好强的感觉,似乎不易亲近。 是因为这女生漂亮,所以才会注意到她吗?应该不是的,这女生虽然容貌俏丽,可是在15名女生候选人里却算不得顶尖,单单是坐在她旁边的长发女生,无论是相貌、身材还是气质,都要比她更加出众。 或许……是因为她身上的独特气质吧,和我踏上溯流之旅后认识的第一个老朋友,也是叶小维从前的老朋友,洪流,颇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出生底层社会,但是性格高傲,有很大的抱负和本事的人,不容任何人侵犯。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对这短发女生的短暂关注,恰好缓解了我尴尬和紧张,我调出了特洛伊编写的课件,开始上课。其实,这课有什么好上的呢?无非是给候选人们讲一讲自己的故事,而我少与陌生人打交道,也不擅长讲故事,只能照着特洛伊写下的文字干巴巴地念着。 课程刚刚开始,或许是因为我作为溯流者的身份,学员们依然保留着对我的一份好奇和尊敬,一个个都端坐在座位上,认认真真地听着我讲课。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不知是因为我本身气场太弱,看着实在不像一个大人物,还是因为我的讲课实在太过枯燥无聊,开始有学员小声地交头接耳,然后声音渐渐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都有点吵闹了。毕竟都是些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虽然正在经受着最为严格的军事化训练,但是一旦没有人管束了,便收不住天生的好动活泼的性子。我也没想要去管束他们,我并不觉得自己的课程能够对他们起到什么帮助,在这样高强度的严酷训练下,如果能够让他们在我的课堂上有片刻放松的机会,或许反而对他们帮助更多。 只要别在我的课堂上闹出太大的乱子就成。 “人类的数量已经很多了,我想不可能这样无限制地繁衍下去,所以我猜测,最终聚合为厅族,应该每一重宇宙里,人类发展进化的必经阶段。厅族会是怎样的一种生命形态?他们和人类存在哪有共同点和不同点?多设想和研究一下这些问题,应该会对你们的道路有很大帮助……”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有些犯困了。我瞧了瞧时间,还有6分钟下课,再坚持一下,今天的第一堂课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如果你们在未来的溯流之旅,进程和我当初一样,那么当你们遇到厅族,应该会是在……呃,在第几重宇宙哈,让我好好想想……” 哐啷! 我正自翻着白眼儿,努力回顾自己的溯流旅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吓得我两脚一阵哆嗦差点瘫坐在地上。我慌忙回过头,刚刚还好好的教室现在已经一片狼藉,课桌和椅子横七竖八倒成一片,像是刚被小行星撞击了一般,两个学员抱成一团在地上疯狂厮打着。我上前了两步,这才看清楚正在斗殴的两名学员,居然是我刚进教室就留意到了那个短发女生,和坐在她旁边的长发大美女。两个漂亮的小姑娘,如今变得像两头发狂的野兽,拼命攻击着对方,俩小姑娘细胳膊细腿儿的,一拳一脚却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仿佛要将对方置之于死地。我这个从来没有真正打过架的怂蛋,站在一旁瞧得胆战心惊。 周围的学员们想要上前拉架,可是两个女孩像一只陀螺在教室中间飞速旋转着,划出了一个直径三米左右的大圆,根本没有人能够近前。长发女孩忽然用力地双手一推,摆脱了短发女孩的纠缠,从地上站起来,她像艺术品一般完美的左边脸颊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流了不少血,可是她似乎毫不在乎,神情镇定,冷若冰霜。 短发女孩不依不饶地抡起一把椅子,冲长发女孩的脑袋狠狠砸下去。长发女孩像一个机器人一样面无表情,利落地向左边一闪躲过了攻击,同时迅速抬起腿瞄准了短发女孩的右腿膝盖一脚踹了过去。“咔”的一声脆响,短发女孩的腿骨似乎被踢断了,这一声响吓得我心脏一阵猛跳。短发女孩一声闷哼,身形一歪,长发女孩顺势双手拿住了她的右臂,像抡羽毛球拍一样将她整个人抡了起来,然后甩出去。短发女孩像一只水泥袋子一样被扔了出去,掉在了一张课桌上,将课桌砸得粉碎,她的右手也被对方刚才那一下给拧折了。 要不要这么残暴啊?我吓得几乎要晕过去了。可是有学员在我的课堂上打成这样,我作为老师无能如何不能袖手旁观呀,否则还有什么脸面做人啊! “别……别打架,同学之间有话好好说嘛……” 我腿肚子发软,摇摇晃晃地走下了讲台。 “呀啊!”短发女孩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声嘶吼咬牙翻身坐起,用仅剩的完好的左手抡起一把椅子,朝长发女孩扔过去。 长发女孩轻巧地向旁边一闪。 我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向我迎面飞来,随后我眼前一黑。 后面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一阵整齐的惊呼声,然后便是一片兵荒马乱。 第3章、蛋糕和宇宙 鼻腔严重受损,鼻骨骨裂,以及中度脑震荡。 组织的医生为我进行了手术,我的脸上现在还隐隐作痛,麻药的药效还没过,脑子里晕乎乎的。 这个时候,我才开始有一点怀念我的溯流旅途,如果我是在高层的宇宙里,这么一点小伤,几秒钟就可以完全治愈,不会留下任何的后遗症。 手术结束后,我躺在病床上休息,隐隐听到佟刚元帅在病房外大发雷霆,估计是在训斥那两个斗殴的女学员吧。然后我便睡着了。中间我醒过来了一次,眯缝着眼睛,瞧见斗殴的两个女学员,正一左一右坐在我的病床两边,两手放在膝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冷冷地望着对方。我吓得心里“咯噔”的一下,慌忙又紧闭上了眼睛,连大气也不敢出。 我猜测这或许是佟元帅处罚她们两人,让她们来照顾和守护着我。可是这他妈的是什么烂安排呀!我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生怕一不小心又点燃了这两个小火药桶,她们要是在病房打起来,非得把我一把老骨头给拆啰不可。 我惴惴不安的,不一会儿又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挺沉,我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是万籁俱寂,长发女生已经离开了,而短发女生依然坐在我的病床边,她满身都是伤痕,脸额头上缝了针,右手和右脚都打着石膏,右手吊着绷带,左手的手腕处也打了一圈的石膏。原来刚才殴斗的时候,她的左手也被长发女孩打折了,真不知道她怎么还有那么大的力气单手抡起那么沉的一把椅子。 若是单论战斗力,这短发女孩远不及她的对手,可是她那股死不认输的狠劲儿……真够生猛的。 女孩现在静静坐在那里,瘦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歪着脑袋,下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打瞌睡,像一只娇弱无助的小猫咪,显得楚楚可怜。 我屁股坐得有些发麻了,微微挪动了一下屁股,短发女孩立刻被惊醒了,猛地抬起头。我们四目相对。女孩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和不久前打架时的样子判若两人。女孩支吾了好一会儿,小声地从嘴里挤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干吗对不起?” 女孩冲我的鼻子扬了扬下巴,说:“你的鼻子。” 我笑了笑,说:“没关系,原本长得就不好看。” 女孩勉强笑了一下,低头不语。 我扭头向四周望了望,想要看看外面的天色,可是很快想起来,我们这是在地底深处。“现在几点了?”我问。 “已经快六点了吧。” “凌晨吗?” “嗯。” 我有点惊讶:“那你在这里已经坐了十几个小时了?” “嗯。” “怎么不回去呀?” “我们犯错了。元帅让我们留在这里守着您。” “可是,那个女孩早就回去了。” 女孩沉默了片刻,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里有空凋,呆在这里舒服。我刚来,学院还没来得及给我安排住处。” 我更加惊讶了:“那你平时都住在哪里?” “住在器械房里。每天训练完毕后,我负责把练功用的器械搬回器械房,顺便就睡在那里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在我的内心,有点将溯流者组织给神化了,因为组织的使命是拯救宇宙,听起来非常的高大上,所以我便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一个强大、严密、完美的组织,原来终究也只是一个由凡人构成的组织,也会因为忙碌而犯下这种低级的错误。 “为什么跟人打架?”我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 女孩眼睛里闪过了一道寒光,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在课堂上跟人拼命的的小野兽。 “她说我们这些外面来的人靠不住,没资格成为溯流者的候选人。她说迟早要亲手把我们清除出去。” 听女孩这么一说,我有点明白了。溯流者组织历史悠久,有一部分的成员,祖上几辈都是组织的成员,他们生在组织的内部,成长在组织的内部,对组织里的情况了如指掌,是为组织的“地头蛇”。长发女孩,应该就是这样的一个“地头蛇”。而另一部分的成员,像短发女孩这样的,原本与组织无关,是经过观察和筛选后,被吸纳进来的。他们对组织的情况不够了解,也不像那些土生土长的成员一样,自幼接受严格的准军事化训练,所以可能会遭到歧视和排斥。 我刚才的感受顿时更加深刻了:溯流者组织,也只是一个由凡人构成的组织而已,也会出现幼稚的势力划分和派系斗争。 我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她爱说你就由着她说去呗,何必为了几句话去拼命?其实,如果真的成为了溯流者……也未必是件什么好事情。” “为什么?”女孩好奇地问。 我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沉默了好久,才勾起嘴角,苦涩地一笑:“溯流……有意思吗?真的有意义吗?谁能够回答清楚?” 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的眼睛里闪动着聪慧的光芒,似乎已经完全明白了我的意思。可是很快,她却又抬头倔强地望了我一眼,笑着说:“可是成为溯流者,拯救九重宇宙,是我现在的人生目标,也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为什么?你真的能明白自己想要成为溯流者的原因吗?”女孩的举动让我感到好奇和不解。 女孩很肯定地点点头:“当然。” “那说来听听吧。” 女孩低下头,轻轻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几分感叹,还有几分温暖。“在进入组织之前,我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有一段日子里,我找不到任何东西吃,都快要饿死了。有一天我走过了一家蛋糕店,看到店里摆着一个又大又漂亮的水果蛋糕,蛋糕上五颜六色的,有奶油、巧克力、樱桃、菠萝片、芒果……各种各样的好吃的。我忽然想起来,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我站住蛋糕店外,望着那块蛋糕,一直到半夜,蛋糕店关门熄灯。我心里暗暗发誓,如果有谁能在我生日的时候将这个蛋糕送到我的面前,我愿意为他做任何的事情。”女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甜,越来越明媚了,她有点俏皮地冲我竖起了三根手指,那模样活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的小女孩,“我加入溯流者组织以及快三年,这是第三个年头。我进入组织后的第一年,我过生日,收到了两块蛋糕;第二年,我过生日,收到了七块蛋糕。两年,一共九块蛋糕,每一块都比我我当初看到的那一块,更大、更漂亮,更好吃。” “所以你要为组织去拯救九重宇宙?” “是的,我要去拯救宇宙。” 我心里好像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忽然感觉好想哭。好羡慕她呀。如果抱着这样简单的想法踏上溯流之旅,成败都不重要了吧,牺牲再多也是值得的。不像是我,抱着一个脆弱的愿望,向着终点艰难跋涉,漫漫长路,希望都被一点点磨损殆尽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了,女孩也没有说话,我们就这么沉默地相对而坐。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掀起被子从床上下来。“你都坐了一晚上了,到床上来休息一下吧。我想出去走走,吹吹风,睡这么久,屁股都麻了。” 走到门口处,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停下了脚步,回头问:“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云环。”女孩淡淡地问答。 “哦,云环。”我点点头,记下了这个名字。 第4章、新的人选 从医院出来后,我第一时间把30位候选人的资料又翻出来,认真看了一遍,特别留意了一下两个斗殴的女生。 长发的女生名叫韦一,祖上六代都是组织的成员,可谓溯流者世家,韦一根正苗红。在这一批的候选人里,韦一的综合能力最强,远超其他选手,这一点从她在课堂上斗殴时表现出的惊人战斗力,就能够看出一二。而且,韦一对成为溯流者热情很高,大有一股“舍我其谁”的势头,她的家人对此也是全力支持,这一点从她的名字就可以看出——韦一,唯一,the one,救世主。 在组织绝大部分的成员心目中,韦一也是最合适的溯流者人选。 不过,或许是因为我本身太过平庸,对这种太过优异的精英,我总是没有太多好感。看着资料图片上,韦一那高挑完美的身材,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的脸颊,总是会让我想起刚踏上溯流之旅时,遇到的死对头傲渊。 而短发女生云环,她的资料很不齐全,只是注明她在加入组织前是一个孤儿,后经过挑选和考核进入组织。按照资料上的记载,她加入组织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进入地底学院更是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和她自己的讲述有点出入。不过,在云环进入组织后不久,溯流者组织就和末日组织爆发了一场非常激烈的战斗,很多成员都牺牲了,很多资料被毁,所以这些学员资料的准确性也是很值得怀疑的。 离开医院后,我特意和佟刚元帅打了声招呼,嘱托他尽快安排好新晋学员们的生活事宜。本来这样的小事情,是不应该来打扰佟元帅,不过只有跟他提要求,效果是最快的。果然,当天的下午,所有外来学员的住处都被安排妥当了。 组织给我安排的课程,是一周四节课,周二和周五各两节,其他的时间里我都无事可做。很多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回忆着自己的溯流的经历,希望能够找到一点自己从前未曾留意到的蛛丝马迹,解开那些至少仍困扰着我的疑问。虽然我的溯流之旅结束并不太久,可是那些回忆,已经模糊得好似一场梦境,我的这一辈子都好像是一场梦。 其余的时间里,我无所事事地游荡在地底学院的各个角落,有时停留在各个训练场地的外面,看一看学员们的训练。不知道为何,我的目光总是被小丫头所吸引,仿佛她那倔强的眼神里,隐藏着一样东西,一样我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东西。 那是什么?我想不出来。 和韦一的一场殴斗,云环受的伤可不轻,可是她没有留在医院里静养,医生给她打完石膏后,她当天就离开了医院,回到了训练当中。一些难度较大的体能训练她还无法参与,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场边沉思或是看书。 应该说组织里的医院,医疗技术还是相当不错的,仅仅两天的时间,云环身上的伤就已经都好得差不多了,身上的石膏板也都拆卸了下来。可是第三天的上午,我在去上课的路上恰好撞见了云环,她的衣服满是灰尘,头发乱糟糟的,走路又是一瘸一拐的,脸上又多出了两道伤口,看得出来她刚刚洗过脸,可是脖子和衣领上仍然有没有洗净的血污。 我慌忙上前拦住了她,惊诧地问:“小环,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他们又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谁敢欺负我呀?”云环连连摆手,那模样还挺兴高采烈的,“我这是刚刚给人理了个头发,这是顾客给我的酬劳。” 说完,云环神神秘秘地冲我眨了眨眼睛,闪身从我身边走进了教室里。我的脑子里不禁恍惚了一下。记得当初,我遇到小维后的第二天,我们之间也曾发生过一次类似的谈话。 这天上课的时候,我故意在韦一的身边走来走去,偷偷地观察她。韦一今天换了一个发型,往日一头飘逸的黑亮长发在头上盘成了一个发髻,仿佛从清纯的少女变成了成熟的少妇。这一整堂课的时间里,韦一始终寒着一张脸,目光冷冽如冰,好像一下课就要拿刀去砍人似的。我偷看了好半天,才终于发现,她的发髻里有丝丝的血液渗出,似乎有一绺头发被人连根扯掉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苦笑着摇摇头。云环这个丫头,性子真是倔到不行。 我不禁隐隐有些替她担忧,毕竟她各方面的实力都与韦一相差太远,她要是再这么死不认输地和对方斗下去,我担心她有一天会被人弄死。 下课以后,我第一时间找到了佟刚元帅,向他提出了建议,希望他可以尽快制定一条法规,禁止学院内的候选人们私下相互殴斗,违者严惩,情节严重的将被取消候选人资格,甚至被逐出溯流者组织。 佟刚元帅对我这个没啥本事和作用的溯流者,还是颇为敬重的,没有因为我一再为了这种小事情打扰他而感到厌烦,他放下了手头上正在忙的要事,很耐心地向我解释:“溯流者先生,这件事情其实我们早就已经想到了。但是,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对于学员们私下里的争斗,组织事实上是抱持着鼓励态度的。” “为什么?” “因为溯流不是一项体育赛事,而是关乎生死的艰险旅程。大多数的时候,被选中的溯流者进入新的一重世界后,就会与组织失去联络,必须独自一人在陌生的世界里生存,和敌人斗争。对这些情况,我想您是最有感触的吧。在学院里学到的本领和在实践中得来的经验,毕竟不同,溯流是一件关乎宇宙存亡的大事,我们不指望选出来的溯流者是什么道德楷模,只希望能选出一位能经得起各种生死考验的钢铁战士。” 元帅的这个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想了想,说:“可是现在是情况是这样的——学院里有一位我非常看重的学员,在我看来,她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溯流者。可是眼下她的处境非常糟糕,我担心如果我们再不采取一点保护措施,恐怕在开始溯流行动之前,她就已经死在了这里。” 佟刚元帅皱了皱眉,神情似乎有点不悦。“你说的是云环吗?” “是的。” “你确定吗?”佟刚元帅又很认真地追问了一遍。 “当然。” 佟刚元帅的眉头越皱越紧,神情也变得更加严肃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佟刚元帅沉默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想溯流者先生一定明白,虽然我们挑选了30位候选人进行培训,但是最后真正能够担起重任的,只能有一个。虽然组织的实力依然强大,可是在溯流这件事情上,能利用的资源和力量却极为有限,只足够护送一位候选人,溯流而上。其他候选人就只能靠自己,或听天由命了。”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在我之前,组织已经挑选并派遣了好几位替补溯流者,他们每一个人都比我更加优秀,可是却都未能走出太远,即使是其中最优秀的战士俞正帆,在进入5号宇宙后,也因为畏惧和迷茫而止步不前。而我之所以能够最终完成使命,全赖有狄安娜的保护,其实细细想来,狄安娜才是真正的溯流者,而我只不过是由她一路护送着的一件工具而已。 佟刚元帅接着说:“在培训接近尾声的时候,我们会确定一位最终人选,而溯流者先生的意见,会是我们最重要的参考标准。”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接口道:“可是现在,我看中的学员,和你们心目中的人选有些出入,对吗?” 佟刚元帅点点头:“是的。” “你们心目中的人选,是韦一?” 佟刚元帅又点点头:“是的。韦一各方面的能力都非常出众,远远超过云环。此事关系到组织的使命,九重宇宙的存亡,希望溯流者先生能够慎重考虑。” 我犹豫着没有说话。我刚才说云环是我心目中最佳的溯流者人选,岂止是不够谨慎,根本就是信口胡诌,我只是为了让佟刚元帅听取我的意见,对云环采取一点保护措施。对于重启溯流行动这件事情,我始终都兴致不高,或许还有一点抵触的心理。可是,组织里的其他成员都将溯流行动当成是宇宙间的头等大事,我是不是也应该态度端正一点呢? 我静默着,细细考虑着佟刚元帅的话,回顾着自己这一路上的历程。忽然间,我忍不住低下头,苦笑着摇摇头,佟刚元帅被我的举动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有些不安地望着我。 “元帅,如果按照你们的挑选标准,怎么着也轮不到我来担当溯流者的重任吧?组织里随便挑选一位战士,其能力都能比我强出十倍吧?” 佟刚元帅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的神色。“那么,溯流者先生可否告知,您看重云环的理由是什么?” 我耸耸肩,很诚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就算是一种直觉,觉得她可以比其他人选更好地完成溯流的使命。你们也不知道,当初穿行者为什么会选择我,对吗?我也一样,直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成为溯流者。” 佟刚元帅深吸了一口气,十指交叉,双手紧握,脸上的肌肉抖动着,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沉默了好久,才极不情愿地对我说:“那么好吧,我们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的。不过,在我们做出最终的决定之前,我仍然希望您可以再好好地考虑考虑。” 我勉强地笑了笑,缓缓点头:“我会的。” 离开了元帅的办公室,我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学院里四处逛荡,时不时会有几个战士急匆匆地从我的身旁走过,匆匆忙忙地向我招呼致意。我的心情忽然变得很糟糕。这里的人们,每一个都是那么的忙碌,心中充满了使命感;而只有我,一路茫然,从头到尾,满心的挫败感。我似乎永远是一个人,永远与组织格格不入。 我希望能够有人陪伴在身边。我曾经有过朋友,溯流者组织和末日组织的战争给我带来了朋友。最初是小维,可是我很快失去了她,我一直想要找回她;然后在路上,我遇到了洪流、胡克、驯兽师、俞正帆……可是为了找回小维,我不得不继续着自己的旅程,很快离开了他们,从此再没有机会相见。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学院最边缘的地带,透过面前的一扇窗子,我能够看到外面溶洞里嶙峋瑰丽的钟乳岩,还有来时的那面地下湖,暗河里湍急的水流在露出的湖面不动声色地流淌。隐隐约约的,我看到湖边似乎聚集了好多人,只是外面的光线昏暗,距离又有点遥远,看不太真切。 我拉住了从身边经过的一位小战士,向他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学院的空调系统出现了故障,地底环境太过闷热,佟刚元帅下令,特许学院内除值勤官兵和空调系统的维修技工以外的所有人员,到外面的溶洞休息纳凉。听小战士这么一说,我忽然也觉得周围燥热不堪,顿时也来了兴致,跟随着小战士一起,离开了学院,来到了外面的溶洞里。 学院最外围的建筑物里,所有的照明工具都被打开了,幽幽的灯光透过窗户,照耀着外面巨大的溶洞。走出了一段距离后,亮堂的灯光变得幽弱了,我和几个战士一起,小心翼翼地从崎岖的钟乳岩上往下爬,头顶的岩石上,不时会有连成串的水珠滴下来,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七彩的微光,这画面颇为梦幻。 我脱下了鞋子,放在一块大石头上,来到了地下湖的岸边,这里的情形颇为热闹,地底学院里气氛紧张,大家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下,都丢开了平日里的严肃和拘谨,放肆地疯闹着,好似狂欢节一般。我看到大部分的学员也都出来了,一大群人围绕着韦一,站在湖边一块高高凸起的平坦的巨石上。韦一神态倨傲,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望着脚下的大湖,仿佛一位正在检阅军队的帝王,而周围的人们都说她的奴仆。 云环则一个人,远远地坐在浅水滩的一块石头上,她脱掉了鞋子,将裤腿卷到膝盖处,将小腿泡在湖水中。她微微有点驼背,瘦小的身躯看上去那样的脆弱和孤独。 我的心里顿时释然了。不久前对佟刚元帅说过的那些话,做出的那个决定,我现在可以确定我是对的。溯流这件事情,原本成败难料,可以说全凭天意,不是靠一个人的能力就可以改变的。这样的使命,只有像云环那样,抱着报恩和奉献的态度,不去索求,不去追问意义,才能坚定地一路走下去。 而对于韦一,虽然我不怎么喜欢这个貌似完美的女孩,可是这一次,我是真的为了她好。韦一似乎将成为溯流者当作是一种荣耀,一种地位的象征,或许她还有许多详细的计划,去规划她在完成溯流使命后的辉煌生涯。像她这样的人,原本就是上天的宠儿,不该来掺和“溯流”这样的事情。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踏上了溯流之旅,她就会发现,她什么也得不到。而她原本珍视的,原本拥有的,都会慢慢失去。在她的心里死掉,失去意义。 溯流,是失去之旅。 第5章、等待归来 佟刚元帅最终同意了我的建议,在学院内颁布了新规,禁止学员们私下相互争斗侵害,违规者将会被剥夺溯流者候选人的资格,情节严重的会被抹除记忆,逐出组织。 这个惩罚是非常恐怖的。云环和韦一这两个倔丫头,或许不怕死,却绝对无法忍受活着被逐出溯流者组织。新规颁布后,两个丫头依然互相瞧不顺眼,可是却再不敢有任何逾规的举动,只得咬着牙假装对方不存在。 我原本就是学院里最无所事事的闲人,如今学员们安生了,我的生活就变得更加无聊了。很多的时候,我默默地关注着云环,以此来打发时光。云环的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让我莫名地想要去亲近。 我想不明白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和洪流有几分相似吗? 不会。我和洪流的关系也说不上有多么的亲密,只不过是有一位共同的挚友,有一段特殊的逃亡经历,有一段同仇敌忾的战友情谊。况且,她和洪流也没有那么相似,只是都有一股不甘沉沦的傲气。 无聊的时光让我更加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想要去探究云环更多的秘密,可是却又不得不克制自己,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毕竟我的身份特殊,可别让人误会以为我对她有那种企图。 就这样一天天的,时光流走得飞快,我感觉仿佛昨天才刚刚进入地底学院,而事实上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对溯流者候选人的培训马上就要结束了,再过几天,组织将会从30位候选人里挑选出一个溯流者和五个替补溯流者,重启溯流行动。 这一天,佟刚元帅召集了组织所有的高层领导,包括我在内,开会商讨关于溯流者的人选问题。就像元帅此前对我提到过的那样,组织非常重视我对溯流者人选的意见,以此为最重要的参考标准,由于我的再三坚持,云环最终被确定为新一任的溯流者人选。 坐在会议室里,我在内心里不住地默默祈祷,希望在未来的这一路上,云环不要忘却了她的初衷,希望我的坚持,不是害了她。 离开了会议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我开始莫名地感到焦躁不堪,仿佛有一位微弱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歇斯底里地呼吼。 难道,我真的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吗? 错了!错了!大错特错! 那个细小的声音在吼叫。 可是为什么?我到底哪里错了? 错了!错了!大错特错! 那个细小的声音呼吼得更加疯狂。可是它这样是无法说服我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幕降临,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我打开了床头边的电脑,从资料库里翻找出了30位候选人的详细资料,百无聊赖地来回翻阅着。忽然,我意外地发现,今天居然是云环的生日! 怎么会这么巧? 我回想起了她对我讲过的,那个关于生日蛋糕的故事。不知道今年的生日,她能够收到多少块蛋糕。我和她如今也算是朋友了,我是不是也应该给她送去一块蛋糕呢? 我翻身从床上爬起,大晚上的将特洛伊吵醒,让他去为我准备一块生日蛋糕。 “谁过生日呀?”特洛伊嘟囔着问了一句。 “你别管,回头告诉你。弄一块大一点的,漂亮一点的哈!” “这也要保密呀。你们这些大人物,神神秘秘的。”特洛伊无奈地撇撇嘴,扭头去了。要说这大块头,办事的效率还真高,几分钟过后,他就给我带来了一块又大又精美的生日蛋糕。 我拎着蛋糕,来到了云环的宿舍门前,宿舍的门紧闭着,门内安安静静的,没有亮灯,学员们似乎都已经休息了。 这么早就休息了呀。 我开始敲了门,敲了好半天,门才被打开,云环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站在我的面前。 “啊,溯流者先生,你……你怎么来了?”云环看到我,似乎颇为意外。 我探头向宿舍内望了一眼,宿舍内到处干干净净的,只有地板上,几双拖鞋随意地摆放着,和平日里没有任何两样。 “怎么,今天没有人为你庆生吗?”我奇怪地问。 “庆生?庆什么生……啊!”云环疑惑地抓了抓乱蓬蓬的短发,然后才猛地恍然大悟,“对呀,今天是我的生日呀!没……没有,今天没有人为我庆生!” 奇怪,听她讲过的故事,我还以为她很在意自己的生日,没想到连自己都记不清。我不解地问:“你不是说你去年过生日收到过七块蛋糕吗?为什么到了今年,没有一个人给你庆生?不会就一年的时间,你把你以前的老朋友都给得罪光了吧?” 云环嘻嘻一笑,说:“来到新地方了嘛,我和以前的老朋友如今都分开了。如今到了这里,我不说,也没有人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呀。”说着,她很随意地拍了一下我的手臂,“还是溯流者先生有心,还专门去查了我的生日。” 我轻轻笑了笑,略微有点失望地说:“既然这样,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回去了。” 云环低头望了一眼我手里的蛋糕,赶忙一把拉住了我。“哎别呀,我没什么事做才那么早休息的,现在有事情做,有蛋糕吃,咱不困了!走吧,你来给我庆祝生日!” 我点点头:“那好吧。” “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服!”云环抓住我的衣袖轻轻摇晃了两下,雀跃地转身关上了宿舍的门。我站住门口些微愣了一下,她刚才那小小的举动,表现得像一个天真懵懂的小女生,和平日里坚毅、倔强而又愁苦的形象,差别很大。 几分钟后,云环打了门,她换上了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搭配一条白色的t-恤,头上破天荒地别了一只水绿色的发卡,显得青春靓丽,就好像外面的世界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新生。 我们沿着宿舍楼的走廊往外走,我此刻特别希望可以走到外面的溶洞里去转一转,要是能在地下湖边泡泡脚,那就更美妙了。可是到了这个点儿,地底学院的所有出口都已经关闭了,禁止人员出入。我和云环来到了宿舍楼里最靠外边的一条走廊,在视野最开阔的一扇窗子前停下了脚步。溶洞里的钟乳岩和地下水里,不知是包含有一种什么物质,在这样的夜里,散发着微微的荧光,隔着这么远,居然还能看到溶洞最低洼处的地下湖,漆黑幽深,仿佛是一条连接着异世界的通道,隐藏着无数的可能。 “对了,溯流者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等等,你以后别这样叫我了,什么‘溯流者先生’,多别扭呀。”我微微皱了皱眉头,“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你以后就叫我钟源吧。” “好的,源儿哥。”云环调皮地一笑,忽然神神秘秘地瞅了我一眼,“那你以后也别叫我云环了,叫我小玲吧。” “小玲?这是为什么?” 云环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笔记本,递给了我。“这是我写的一本小说,现在送给你啦。这本小说的主人公就叫做小玲。现在,这是你我之间的昵称,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这么称呼我。” 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用纸笔写东西吗?我接过她的笔记本,随手翻了翻,果然不出所料,云环的字迹极其潦草,根本看不清楚。我收起来了本子,有点哭笑不得,云丫头现在的表现,活脱脱就是一个不谙世事,天真爱幻想的小女生,哪里还有半点当初在课堂上与人搏命的那头小野兽的样子? “好吧,听你的,小玲。——哎对了,小玲,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云环收起了脸上调气的笑容,转过脸来,很认真地直直望着我的双眼:“我想问你……你为什么会选我?”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溯流者。你为什么要选我做新一任的溯流者?” 我有些吃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环浅浅一笑:“培训马上就要结束了,组织加派了人手,加大了对学员们的保护力度。这里的人都不傻,只要有一点点的苗头,谁都能瞧出来。” 原来是这样。我想也没想,很诚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一种直觉吧。” “直觉?”云环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我,“可是,溯流行动可不是一件小事呀。” “我知道。可是正因为溯流行动干系重大,所以它的成败与否,也不是一两个人的个人能力可以改变的。你看看我,何德何能,可以担起如此的重任?一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当初穿行者为什么会选择我。” 云环微微皱着眉头,似是茫然,又似是有所感悟。她慢慢回过头,望了一眼窗外,外面的光线,似乎变得比片刻前更加昏弱了,溶洞里的怪石和湖水,迷离模糊,仿佛遥远神秘的未来。 “况且,就像我曾对你说过的那样,‘溯流者’的身份,在我的眼中是一个诅咒。”我忍不住轻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我这么做,是不是害了你。” 云环弯了弯嘴角,倔强地一笑,神色坚定地对我说:“而我也对你说过呀,完成溯流的使命,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我很感谢你能给我这次机会。” 我苦笑着摇摇头,说:“你现在不用谢我。等你完成了使命,看看那时,你的心里会怎样想吧。到那时,你现在所熟悉的一切都已经不在了,而你沿途中所相识的人,所经历的事,都是过眼的云烟,过去了就永不再返。那时你回到这个地方,想一想你的生命,与这个世界还有些什么关联?” 云环幻想着我所描述的画面,忍不住神色黯淡了一下,微微低下了头。可是很快,她忽然又两眼一亮,猛地抬起头,再一次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袖。“我可以回来找你呀!” “什么?” “我可以回来找你呀!”云环两眼笑意盈盈,又重复了一遍,“你是溯流者,穿越过九重的宇宙,跨越了那样漫长的时光。等我完成了使命回到这里,你一定还在这里。我可以来找你呀,到那个时候,你就是我的过去,你就是我熟悉的全部世界。” 我傻愣愣地望着云环,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待她溯流归来……我一定还在这个地方?会是这样吗?自从回到了1号宇宙,我过得浑浑噩噩,还从来没有想过以后。以后的岁月,要怎么去度过? 不过,云环所描述的画面,倒是挺让我动容的。就从现在开始冬眠,沉沉的一觉睡去,等到醒来的时候,一位和我有着相同经历的故人来到我的面前,我们像两位历经了沧桑,来到人生尽头的老人,相互搀扶着,讲讲各自的故事,聊聊宇宙和人生。或许到那时,我们心中所有的困惑和心结,都会迎刃而解。 “你不用现在答复我,我们还有几天的时间,你在我离开前,给我一个回答:会不会等我。——哦对了,在我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情,你说吧。” “我想要请你帮我寻找一个人。” “什么人?” “对他的情况,我了解得也不多,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做李争鸣,是组织的一名战士。”云环慢慢侧过身,远望着窗外溶洞的深处,有些痴迷地凝视着那一片迷离的黑暗,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眼角带着忧愁,嘴角边却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丝笑容。看得出来,这个李争鸣对她而言,一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李争鸣?好,我记住了,我会尽力去找的。”我很郑重地点点头,然后扬了扬手中的蛋糕,“我们来吃蛋糕吧……” 呼轰!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事后回想起来,我几乎没有半点的印象,只觉得有一只强壮的大手,在背后猛推了我一把,我一头撞在了面前的玻璃窗上,眼前顿时漆黑一片,意识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第6章、顺流者 意识慢慢恢复,我用力眨了眨眼睛,视线恢复了清晰,我看到了溶洞黑乎乎的洞顶,一颗颗的水珠连成串从洞顶坠落下来,滴落在我的脸上,冰冷的触觉让我的精神为之一振。一阵剧烈的疼痛从我身体的各个部位泛起,仿佛我刚刚被一辆疾驰的火车迎面撞击,全身的骨头都好像断了一般,手脚都使不上力气。 我艰难地抬起头,看到片刻前还好好的宿舍楼,此刻已经化作了一片废墟,只剩下两堵不到一人高的残壁,废墟的中间浓烟滚滚,一群模糊的人影在浓烟里穿梭奔跑,我听到一阵阵杂乱的哭喊和疾呼。宿舍楼靠近地下湖一面的墙壁,被整面推倒,斜斜地架在溶洞高低起伏的岩石上,中间好几处断裂,墙体被里面的钢筋粘连着没有彻底断开,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台阶,我此刻就躺在这个台阶的中间。 “云环……小玲……”我用手肘支撑着倾倒的墙面,挣扎着翻身坐了起来,向四周张望找寻着,很快就看到云环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她侧着身体背对着我,白色的休闲t-恤上血迹斑斑,一条腿的裤管上还有点点的火苗在跳跃。 “小玲!”我咬紧牙,双手使劲地支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朝云环走过去。可是,我太鲁莽了,忘记了身处的环境,走出了没几步,脚下已经断裂的墙体一阵摇晃,我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像一块大石头顺着倾斜的墙体向下滑落。 我吓得失声惊叫,胡乱挥动双手,试图抓住一个什么东西,止住下坠的势头。可是墙体太过光滑,而我的双手此刻酸痛无力,什么都抓不住。我下坠的速度越来越越快,随即撞到了墙体的一个断口,身体翻腾了起来。在腾空的刹那间,我看见了云环的脸。我想,她是被我的惨叫声惊醒的。云环满身血污,却依然身手矫捷,在倾斜已近70度的墙面上,向我飞奔而来。 那短短的一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惊得张大了嘴巴:在这已近乎垂直的墙体上,云环以这样的速度奔跑,根本不可能刹得住脚!只能够随我一同坠落! 我忽然感觉自己无比的可笑:你以为你是谁,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不自量力地想要去救人,还真以为自个儿是救世主主吗?你终究仍是个累赘,只能拖累别人。 扑通! 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冰冷的湖水迅速涌上来,将我包裹。我不知道自己滑出了多远,居然跌进了地下湖里!地下湖表面看上去十分平静,可是底下的湖水却湍急汹涌,我被暗流挟裹着,身不由己地在水底翻腾。我拼命地挥舞着双手,向湖面游去。 近了,近了,马上就能冲出湖面了…… 砰! 我的脑袋猛地撞在了一面石壁上,这一下撞得我两眼冒金星,几乎晕死过去。 为什么?!湖水上方怎么会有石壁! 我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那一下猛烈的撞击,让我的大脑受到了震荡,变得晕晕沉沉,掩盖了在水中窒息的痛苦。我无力地摊开双手,像一条没有根的水草,随着暗流在水底漂荡。 就这样随波逐流。 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释然。他们叫我溯流者。他们让我溯流而上。溯流,就是逆流。我那么辛苦地跋涉,克服了那么多的艰难,企图扭转时光。可是结果又怎样? 我依然是一个人。 我比从前更加孤独。 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喜欢现在这样的感觉,做一个顺流者,不必耗费一丝丝的气力,这股像命运一样的力量,会将我带往宁静的归宿。 那会是什么地方?是死者之国吗? 是啊,也许这样顺流而下,很快我的灵魂又会回到死者之国。我曾经活着到过那个地方。 不知我的灵魂,是不是正在从我的身体中抽离,正在被吸入冥海,我在黑洞sf19520918号里的那段记忆,从我的脑海深处泛起,就连我在冥海中学习到的,那些艰深无比的知识,原本在我离开冥海之后,就立刻被我忘得一干二净,而此刻那些奥妙的理论居然又开始在我的大脑里隐隐浮现。 我甚至看到了伊灵姐的脸!就在不远的前方,隐隐闪动着微光。 伊灵姐,呵呵,穿行者,我曾以为她是我旅途的终点,是我的希望。我穿越了一层层的宇宙找到了她,她却一声不响又离我而去,没有改变我的命运,没有带给我希望。 灵姐慢慢向我靠近,她忽然伸手抓住了我的右臂,用力地一阵拉扯,我的身体猛地一阵停滞,再次感觉到了水流奔涌而过的力量。我猛然从幻觉中惊醒,意识到自己依然沉在水底,有一个人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拖住了我的身体,奋力地向水面游去。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是云环。 我们没能够冲出水面,因为一面石壁出现在了我们的头顶,挡住了我们。我恍然明白了:原来我已经离开了湖底,被暗流冲进了地底暗河里,怪不得刚才会撞上石头!也不知我们已经被冲出了多远。 云环拽着我,头顶着石壁,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在这样的环境里,根本无法准确地感知时间,我感觉仿佛已经在水底被困了大半天,但是事实上这个时间绝对不超过10分钟。毫无预兆地,一股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我贪婪地猛吸了一口,精神稍稍一振。我们的头似乎已经伸出了水面,周围依然一片漆黑,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伸手向四周摸了摸,摸到了一面湿滑的半球形石壁,像一口倒扣的大锅。似乎是暗河的上方石壁出现了一处凹槽,这个小小的凹槽,救了我们的性命。 “源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不出所料,我听到的云环的声音。 “能。”我虚弱地回答了一句,声音小得几乎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不要睡!源哥,坚持住,我想,一定有人看到我们掉下来,组织很快就会派人来找我们的!今天是我的生日,待会儿我们出去了,你还要为我庆祝生日呢!” 我勉强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我勉强的笑容,她也看不见。这样的状况下,我怀疑自己连一分钟也撑不下去了。我的脸上,在什么黏黏的东西在慢慢爬动,带着一股甜腥的味道,不知道是水里的脏东西,还是我的头顶伤口流出来的血,或者是小环的生日蛋糕?我为她准备的生日蛋糕,我们一口都没有吃上。 小凹槽里的空气很有限,不一会儿,我又开始感到窒息,徒劳地张大了嘴,浑身酸软无力,慢慢向水底沉去。云环慌忙伸手牢牢揽住我的腰,防止我被水流冲走。 “溯流者先生,支撑住。你答应过我,会一直守在这里……待我溯流归来,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熟悉的人了。你答应过我,你答应我,你发誓!” “好……”我从喉咙里挤出这一个字,浑身再没有半分气力,再说不出半个字来,连眼皮也支撑不住了。 “好,好,你要守在这里,你要等着我……你答应了我,我会回来找你……我们会再见面……”在我昏迷之前,我听到云环在我耳边,不住地喃喃说着,语调坚决不容回绝,隐隐带着一丝哭腔。 第7章、所谓选择 我没有回到死者之国。 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我便意识到了这一点。我躺在一张病床上,周围四面都是白色的墙壁,这里是医院的病房。我上次来到这个地方,是在我的第一节课的课堂上,被云环用一把椅子砸得鼻腔骨裂加中度脑震荡。 然而很快,我就发现自己又错了,这里并不是我上一次去的那所医院。我看一旁的墙壁上有一扇很大的窗户,有阳光从窗子透进来,那么这里绝不可能是在地底学院里。 特洛伊守在病房门口,见我醒来,立刻过来给我倒了一杯水。我口干舌燥,一口气将一大杯水喝了个底朝天。 “这里是什么地方呀?”我问? “这是三号基地。七号基地发生炸弹袭击,损失惨重,元帅认为地底学院的位置已经暴露,不再安全,就紧急将大家转移到了这里。” 原来是炸弹袭击。末日组织发现了七号基地的位置,却没有闯进来,而是派人悄悄在学院内部安装炸弹,看来是学院里面出了内奸。 “情况怎么样?” 特洛伊神色凝重地摇摇头,说:“敌人把炸弹安装在外来学员的宿舍附近,除了云环,其余八位外来学员全部牺牲了。” 这么说来,云环还活着?我略微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追问:“云环现在在哪里?她现在情况如何?” “她很好。溯流者先生,你已经昏迷好几天了,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元帅安排云环和选出来的四位替补溯流者前往溯流川,此刻估摸着他们已经踏上溯流之旅了吧。” “哦。”我点点头,心里忍不住一阵黯淡。就这么走了,都没来得及当面道一声别。总是这样突然,都离开,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或许我真应该沉沉地一觉睡去,或许永远不再醒来会更好。 特洛伊看出了我情绪低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笔记本,递给了我。这是云环写的那本小说,我随手翻了翻,纸张被浸湿,笔墨晕开,模糊一团,原本就潦草的字迹变得更难辩认了。 我闭上了眼睛,将笔记本合上,紧紧握在手中,脑海里不断闪现出,最后与云环相处的情形。这时,毫无征兆地,一串杂乱的字符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没。我心头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我回想了起来:这是我在冥海里获得的那些知识,原本离开冥海后,这些东西就已经被我遗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在地底暗河中,我的脑袋撞在了石壁上,我在冥海里的那段记忆曾经短暂地闪现。 就是凭借在冥海中获取的知识,我曾经协助溯流者组织将末日组织全部剿灭。为什么不再试一次呢?我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去试过,那些知识,我还能记起多少。 也许我应该试一试。 “特洛伊,你能帮我去拿个笔记本电脑过来吗?我有点很重要的事情要记一下。” 特洛伊起身正要离去,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哦对了,你能再帮我去找一个人吗?” “什么人?” “他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名字叫做李争鸣,曾经是组织的成员。” “很重要的人物吗?” “算是吧。”我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人估计很难找,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想起来了就试着去找一找吧。” “我明白了。”特洛伊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病房,片刻过后,他给我带来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接下来几个小时的时候里,我一直坐在病房里,搜肠刮肚地去回忆,那些曾经在我脑海里出现过的,那些艰深复杂的符号、公式、名词术语……我把我能够想到的东西全部都记了下来,大多数的信息都已模糊不清,于是我就把我能够想到的可能性全都写上,并且在后面列上详细的注释。此刻的我,就好像一位在大森林里捕猎小鸟小兔的猎人,又像是一位行走在大都市里的拾荒人,只是我所捡拾的垃圾,都是曾经是无价的珍宝,其中的一部分现在依然是珍宝,只是我分辨不出。 这项工作完成后,我把我记下来的东西翻看了,乱糟糟的不知所云。不过,我还是把这些内容交给了特洛伊,并且告诉了他这是些什么东西。特洛伊非常重视,随即便将这些内容上交给了组织。 第二天的一大早,我就从特洛伊那里得到了反馈,组织的科学家,还真的从那一堆鬼画符一样的东西里,发现了极具价值的信息,取得了研究上的重大突破! 居然这样都可以啊。行吧,既然有价值,那就做下去吧。 从此,回忆成为了我生活的主要内容,我很高兴自己还能有点作用。每天有事情可做,似乎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伤春悲秋,自哀自怜了。 可是这样的情况也没有持续太久,时间一长,我越来越难想起点什么东西了,有时候苦思冥想了半天记下一点内容,可是又不能确定,这些究竟是我脑海里残存的记忆,还是我刚刚幻想出来的,毫无意义的涂鸦。这样一来,这项工作没法儿再继续下去了。那些不好情绪,气闷、沮丧、孤独……再次卷土重来,我又开始考虑,是不是干脆从现在开始冬眠,去履行对云环的诺言。 不过,对这个想法,我的心情又隐隐有一丝恐惧。一觉睡到千百年后,等待云环穿越了时空后归来,那时的云环还会是我所熟悉的那个丫头吗?那时眼前的世界,一切都变了,人生所有的经历都变得像一场梦,灵魂没有了根,活着会是个什么样子? 这一天的下午,我又在自己的房间里枯坐了几个小时,什么东西都没有写出来。我躺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想要打个盹儿,可是怎么也睡不着。胸腔里有个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地膨胀,一阵阵地挤压着我的肺和心脏。我真希望它能够一直膨胀,把我的心脏挤得爆裂开来。可是它没有,它膨胀然后收缩,收缩然后膨胀,很有规律。 摆在桌上的电脑响起了一阵信息提示音。我掀开被子,翻身坐了起来,特洛伊给我发来了一条文档信息。我点开了文档,首先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陌生男子的照片,照片里的男子相貌英俊,神情忧郁颓废,留着稀疏的络腮胡子,他的脸上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漂亮深邃,估计对年轻女孩肯定很有吸引力。 照片的下面,有他的名字:李争鸣。 李争鸣!这是云环让我帮她寻找的那个人! 我挺直了腰背,顿时来了精神,把文档飞快地往下翻。文档里有对李争鸣的介绍,我的目光从正文的第一句掠过,随后猛地被拉了回来,然后好半天再无法挪开。 第一句,仅仅只是第一句话,我死死盯着它,反反复复读了不下十遍,以确认自己没有误解它的意思。可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不存在什么歧义,又有什么可误解的呢? 我缓缓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挪开,拍了拍上衣和裤子的口袋,东西不在我的身上。我“腾”地一下站起来,发疯似的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最后发现云环送给我的那个笔记本,就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我呼吸急促地翻开了笔记本,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努力地去辨认纸上的每一个字。本子上面的字迹很难辨认,那是因为我没有真正用心地去读,此刻我把所有精神都集中在了本子上面,这个云环所写下的,从来没有对我讲述过的故事,很快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特洛伊!特洛伊!”我用力地将笔记本拍在桌面上,扯着嗓子朝门外嘶吼。 门外立刻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特洛伊慌慌张张地撞开门冲了进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特洛伊惊慌地询问着,飞快地向屋里扫视了一圈。 我用手指敲打着电脑的屏幕,气愤地大声问:“这些资料,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组织的档案库里啊,怎么了?”特洛伊一脸的茫然。 我转过身,两眼盯着电脑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李争鸣,0号宇宙里的替补溯流者!0号宇宙,0号宇宙!0号宇宙不是才刚刚被创造出来吗?怎么会有人类,怎么会有文明,怎么会有溯流者组织,怎么会有替补溯流者?” 特洛伊一脸的茫然,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0号宇宙的确是刚刚被创造出来,可是在宇宙诞生之初,相对时间的流逝是最快的,1号宇宙里的一秒钟,在0号宇宙里可能是上千万年。在溯流者先生醒来后不久,0号宇宙就已经过了膨胀临界点,随后组织就已经派遣深潜者进入了0号宇宙,在那里建立起了组织的分支。0号宇宙里的人类文明发展也比较迅速,那里溯流者组织组建起来后,没多久就开始挑选和培训替补溯流者。这些资料,组织的档案库里都有呀,溯流者先生……难道不知情吗?” 我不知道。虽然身为溯流者,但是我在其位不谋其政,对组织的事情始终有点漠不关心。现在终于是造了报应。 “带我去溯流川,我要见佟刚元帅。”我神色木然,淡淡地说着。 特洛伊愣了一下:“可是,元帅现在不在溯流川呀。” “让佟刚元帅马上赶到溯流川,我要在那里见他。” 特洛伊惊诧地望了我一眼,犹豫着没有说话。我知道,佟刚元帅是组织的首领,而我的身份,更像是一个客人,一个已经退休的老功勋,荣誉顾问,根本没什么资格去指使元帅。可是,此时此刻,我什么都顾不得了,我就要马上见到佟刚元帅,我要见到云环,我要让云环回来。 “去啊!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啊!去!”我猛地抬起头,发疯似的冲特洛伊咆哮着。 特洛伊被吓了一大跳,他从来没有见过我这幅模样,他慌忙点头,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这就去……我去通知元帅……” 特洛伊慌慌张张离开了房间,随手带上了房门。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门外传来乱糟糟的声音,我听不清楚,并不是那声音太远太模糊,而是因为我的脑子,已经被刚刚接连涌出来的念头挤得满满当当,无法再思考处理其他的任何信息。我颓然跌坐在床上,周围的整个世界都迅速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 现在,我心中的疑问终于清楚了。 李争鸣的资料上写的很清楚了,他是0号宇宙里的替补溯流者,曾经成功溯流至2号宇宙,后来不知何故又跌落回到0号宇宙,随后神秘地失踪过一段时间,后来又自行回到了组织,并带回了一群孤儿,在他的坚持下,这群孤儿全部都加入了组织。回到组织后,李争鸣再次踏上溯流之旅,可是在进入了1号宇宙后,他便与组织失去了联系,从此杳无音讯。 我慢慢扭过头,电脑屏幕上的李争鸣,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正在忧郁地望着我。没错,李争鸣,就是灵姐给我讲过的,她童年故事里的“眼子哥”。 而云环给我的那本小说里,所讲述的基本上就是伊灵的童年生活。我真的是太迟钝了,我早就已经想到的,云环为什么要让我称呼她为“小玲”。她说的,根本不是“小玲”,而是“小灵”。云环,就是穿行者伊灵。她是来自0号宇宙的替补溯流者。 怪不得第一眼见到她,就感觉那么的熟悉,虽然她的灵魂住进另一具躯体中,但是她的气质没有改变。我早已经想到的。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隐藏住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许她有她自己的苦衷,有她自己的考虑,可是如今,这一切在我看来,就好像是宿命。 我终于明白了,伟大的穿行者伊灵为什么会选择我作为溯流者。 伊灵选择了我,是因为我选择了她。 而我选择伊灵,是因为她选择了我。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究竟是什么,在决定着我们的人生? 选择,是我们对抗命运的唯一途径。选择,即是人生;人生,即是选择。 可是,在你视线所不能及之处,如果是强大而隐秘的宿命之手,在指使着你做出选择呢? 呵呵,所谓选择。 第8章、末日来袭(上) 特洛伊安排了一艘潜艇和八艘海底护航战船,护送我前往溯流川。 静静坐在潜艇的驾驶舱内,我的心情起起伏伏。原本走出基地的时候,我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然而在进入潜艇后,我忽然间意识到: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每当我以为自己解开了一个谜题,得到的答案却会引出更多的疑问。我根本没有思考清楚事情的原委。我们身处的宇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试图去思索,可是脑子里晕沉沉乱糟糟的,所有线索纠结成了一团乱麻,捋不清一个头绪。 然而,如论如何,我现在就要让云环回来,我要和组织的领袖面对面,把心中所有的谜题都调查清楚。一代一代,那么多人的一生,那么多人的信仰啊。拯救宇宙,这个主题太过宏大,我们看不清楚,这个宇宙,似乎从来和我们不熟。我们是宇宙的拯救者,或者只是它的玩物?不能再盲目地派遣溯流者,不能再这么无休止地纠缠下去。 我有点昏昏欲睡,既然无法思考,不如先放空大脑,好好地休息一下吧。然而,我刚刚站起身来,就听到驾驶员惶恐地大叫了起来:“特洛伊上校,你快过来看看!” “怎么了?”特洛伊迅速走到操控台的屏幕前。我心生好奇,远远地望了一眼,看到屏幕上布满了许许多多的小红点,正在快速地向这边聚拢过来。 “梭形潜艇,是末日组织。是末日组织!”特洛伊猛地扭过头,两眼圆睁,额头冒汗,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神色如此惊恐,“给溯流者先生穿上重机甲!立即通知所有护航战船,全力阻击敌人,不惜一切代价拦住所有的敌舰!潜艇立即全速返回基地,快!快!快!” 末日组织?可是,我们离开三号基地还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啊,而且这次的出行,完全是我临时起意,没有任何的计划,末日组织却已经布置重兵在附近的海底候着我们,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特洛伊洪亮的咆哮声让周围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紧张了起来,两个高大的战士迅速拥上来,抓住我的双臂像押解犯人一样将我架起来,我几乎两脚离地被他们拖着向前走去。我面前的舱壁向两边裂开,露出了一个约摸三米见方像冰库一样的方形空间,两个战士动作粗鲁地一把将我推进了方形空间里。我脚下一阵趔趄,还没来得及站稳,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坠下来罩住了我的脑袋,一对像大钳子一样的东西夹住了我的腰身,将我托举了起来,随后我便只听见一连串“咔咔咔”金属撞击的声音。“大钳子”随即松开,我掉落下来,双脚着地,发出“哐”的一声脆响,就这么一两秒钟的时间,我已经被裹在了一套靛蓝色的重型机甲内。 我心头恼火,正要开口斥责特洛伊,潜艇却忽然一阵猛烈的摇晃,我身着好几吨重的机甲,依然一瞬间就被甩得飞出去,重重撞在了驾驶舱的舱壁上,将厚厚的舱壁都撞得凹进去了一大块!我心中一阵后怕,如果不是特洛伊和他的手下们行动迅捷,此刻我恐怕已经脑浆迸裂了。 潜艇这一阵摇晃,就再也没有停下来了,仿佛变成了顽童手指的一个拨浪鼓,而我则是被封在拨浪鼓里的一只可怜的小蜗牛,身不由己地被颠来倒去。特洛伊也被封在了“拨浪鼓”里,但他可不是一只任人摆布的蜗牛,而是一只身手敏捷的蚂蚱,他顺着潜艇摇晃的方向往前一冲,就地一滚,然后迅速一跃而起,在半空中一把抱住了我,然后几乎是将我夹在腋下,在这片剧烈动荡的空间里,仍然飞奔着,三两步就冲出了驾驶舱。我们刚刚跨出舱门,驾驶舱的舱壁就被炮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浑浊的海水挟裹着刺目的火光汹涌而至,奔腾涌入驾驶舱里,像一群正在追捕猎物的凶兽。好在潜艇过道里的安全隔离门及时开启,将海水拦截在了后面。 “快,我们去中舱!那里最安全!”特洛伊一边狂奔一边大声对我说。可是,他的话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此刻基本上是他拖着我在跑。 “特洛伊上校,敌舰数量太多!他们已经绕到了我们的后面,封住了我们的退路!我们应该怎么办?”距离隔得太近,我听到了特洛伊的机甲通讯器里传出来的声音,应该是护航战船的船长在向他汇报战况。 “火力全开冲上去!就是撞,也要把路给我撞开!潜艇启动应急备用驱动系统,使用导流引擎后撤,不要回三号基地了,转向全速开往雪莱岛,让潜艇冲到浅滩上去!”特洛伊咆哮着回答。 “是!”通讯器里传来一声短促决绝的回答,声音很齐整,但我听出来这绝对不是一个人的声音,我仿佛看到了战士们视死如归的脸庞。随即,通讯器里传来一片连绵的、杂乱刺耳的爆炸声,淹没了其他所有的声音,和我们耳畔真实的爆炸声混合在一起,令人不禁生出了一丝恍惚之感。在剧烈的爆炸声中,我们的潜艇仿佛狂风骇浪里的一艘小木舟,被抛来甩去,随时可能会倾覆。也不知末日组织究竟派出了多少兵力,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打得我们毫无还手之力。特洛伊脚下片刻不敢停顿,拉着我狂奔向前,好几次潜艇的舱壁都在离我们不远处被敌人的炮火穿透,好在潜艇内部的安全防御系统相当强大,隔离门总能够及时开始,为我们挡住炮火和海水。 前方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潜艇猛地停止了前行,正在飞奔中的特洛伊和我一下呗甩得飞出去,跌倒在地上。特洛伊迅速翻身爬起,拉着我后退了几步,然后调出了机甲右臂上的激光炮,对准面前的潜艇舱壁一阵狂轰。舱壁被炸开了一个大洞,浑浊的海水夹杂着大量的泥沙涌入,特洛伊迅速冲上前,一手攀住舱壁的破损处,另一只手紧紧拉住我,逆着奔涌的海水,几乎是一寸一寸,从这破洞挪到了潜艇的外面。透过机甲的面罩,我看到潜艇像一根大铁棒插在了一面山崖上,估摸着是潜艇航向偏离,撞上了雪莱岛隐藏在海底的部分。 特洛伊迅速将机甲调至潜水模式,手脚并用飞快地斜向游动,似乎想要尽快地远离搁浅的潜艇。我战斗经验薄弱,此刻已茫然不知所措,跟随着特洛伊向前游动。游了没两分钟,便听到身后“嗖嗖嗖”一片急促的声响,无数炮弹群涌而至,一眨眼的功夫便将一艘几十米长的潜艇炸得粉身碎骨!一阵又一阵的冲击波重叠在一起,掀起的巨浪将特洛伊和我高高托起,向前推去,我们两人身不由己地在海浪中翻滚着,被拍打在了一片海岸上。 海浪来得快,退得也快,我晕头转向地翻身坐了起来,看到我和特洛伊都已经被海浪推到了雪莱岛的海滩上。不远的海面上,末日组织的梭形潜艇陆续上浮至海面处,像一大群围捕猎物的鲨鱼,密密麻麻,数之不尽,一直延伸到了我视线的尽头!仿佛整个海洋都已经被这些小潜艇全部占据! 我的天啦,末日组织究竟出动了多少兵力,该不是倾巢出动了吧? 雪莱岛的海滩上有一片高低起伏的礁石,岛中央的位置有一大片茂密的丛林。“别停在这里,我们躲进林子里去!”特洛伊拉起我,弯着腰快步从礁石滩上穿过,朝丛林的方向跑去。敌人似乎预料到我们有可能会逃到海岛上,浮在海面上的梭形潜艇开始调转火力,向着海岛上开炮。海岛的面积不小,敌人并不知道我们的位置,可是狡猾的敌人将火力全部集中在了我们的潜艇触礁的海域附近,密集的炮弹纷纷扬扬从天而降,如同冰雹一般落在身旁,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令人心惊胆战。 只要能尽快穿过这片礁石,冲进前面的丛林,我们的处境就要安全多了。海滩上的礁石被炮火轰碎,碎石块漫天飞舞,一块冰箱那么大的一块碎石砸中了我机甲的后脑勺,我向前一个趔趄就给特洛伊跪下了。我们狼狈不堪地跑出了一段距离,周围的炮弹忽然间变得稀疏了许多,一部分的爆炸从海滩上转移到了海面上。我和特洛伊好奇地回头望了一眼,看到海面上火光冲天,越来越多的敌舰在猛烈的爆炸声中,裹着火光沉入海底,其余的梭形潜艇也陆续潜回海底,停止了向岛上开火。 特洛伊神色欣喜,对我说:“是三号基地派出了战船来支援我们了!很快组织还会派出战斗机群来压制敌人的潜艇群,我们只要躲进林子里就安全了……” 特洛伊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呼”的一阵急促的风声,一个银色物体从我们的左上方翻滚着飞过去,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重重地磕了一下,然后掉落在海滩上,又翻滚出了好远才停下来,居然是一艘梭形潜艇!梭形潜艇已经被摔得扭曲变形,冒出滚滚的黑烟。 梭形潜艇原本是可以在陆地上行驶的,只是用潜水模式切换至陆行模式比较麻烦,而且在陆地上行驶的速度也不快。这艘梭形潜艇的驾驶员也不知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么迫切地想要取我性命,居然就这样驾驶着潜艇从海底冲到了岸上! 坠毁的梭形潜艇轻轻摇晃了一下。特洛伊神色警惕,抬手就是一炮轰过去,可是有人比他动作更快:潜艇的头部突然爆裂开来,在特洛伊的炮弹击中潜艇前,一个黑色的人影从里面急窜而出。炮弹击中目标,潜艇在火光中被炸得粉碎,那人影就地一滚,躲开了炮火和潜艇的碎片,随即一扬手,我只瞧见一道金光直奔我而来。 特洛伊慌忙侧身躲开,同时飞快地伸手将我推开,金光闪过之处,我看到身旁的大礁石像一块豆腐被切割成了两半!金光没有击中目标,随即腾空而起,居然在空中挽了一个小圆圈,好像一条柔软的鞭子!特洛伊举枪还击,那黑影迅速纵身一跃跳进了礁石丛里。匆匆的一眼,我看到对方身穿着一套黑得发亮的机甲,样式和我们穿的这种充满金属质感和力量感的厚重机甲不同,对方的机甲更像是一套紧身的皮衣,凸显出了机甲的主人修长玲珑的身段——很明显,我们面对着的是一个女人。 第9章、末日来袭(下) “你呆在这里,不要乱动!”特洛伊回头轻轻推了我一把,然后举枪冲出了礁石丛。看得出来,对手是个狠手,不好对付。 特洛伊背靠着一块大石头,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时不时四处开几枪试探一下。金色的光鞭忽然从一块大石头后面扬起,横向朝特洛伊的脑袋抽过来,特洛伊一弯腰躲过,几乎同时抬起右臂炮口瞄准光鞭扬起的对方就是一阵狂轰,脚下也不停歇,迅速冲到了那块礁石,可是却只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没,躲到了另一片礁石的后面,消失不见了。 这片海滩上的礁石丛,复杂得像一座迷宫,而敌人像一只滑溜的狐狸,在其间轻盈穿梭,特洛伊抓不住她的行踪。而对方手中那条危险的光鞭,却像一条隐藏的毒蛇,时刻准备着发起偷袭。一会儿的功夫,特洛伊身上的机甲,就已经被对方的光鞭拉开了好几道大大小小的口子。 不过,特洛伊战斗经验丰富,他手中的枪炮也不是玩具,只要对方稍微逃得慢了一点,挨着一下必死无疑。所以,总体来看,眼下的形势特洛伊依然是猎手,而对方是猎物。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样的局面对她很不利,于是悄悄隐去了踪影,好半天没有了任何举动。特洛伊屏住了呼吸,缓缓挪动步子,小心搜寻着对方的身影,在战场上,这样的安静实在是无比的诡异和紧张。 这样的安静足足持续了十多分钟之久,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压抑的宁静。一直在一旁紧张观战的我忍不住愣了一下:这脚步是奔着我而来的!远方的特洛伊身体猛地一僵,大吼一声:“不好!”猛地扭头向我狂奔而来。 神出鬼没的光鞭从我身侧的一块礁石后面扬起,像一条昂首吐信,时刻准备对猎物发起进攻的眼镜蛇,我仰起头,一脸茫然地望着这条发光的鞭子,一时间仿佛一个懵懂好奇的小孩。特洛伊想要上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两脚一弯,全力朝地面上一蹬,一时泥沙飞扬,海滩上被他蹬出了一个大坑,特洛伊纵身跃起,伸出右臂在空中一挡。光鞭抽打下来,特洛伊的整条右臂连通着护身机甲一起被切割下来,喷洒出的鲜血,糊满了我的面罩。 黑色的人影轻盈地一跃,跳上了我身旁的大石头上,居高临下,仿佛一个掌握着生杀夺予大权的死神。特洛伊身上最主要的攻击武器都安装在机甲的右臂上,机甲还配备有其他武器,但是眼下的处境,调出备用武器肯定是来不及了,敌人只需轻轻舞动一下光鞭,就可以一举将我们两人击杀! 特洛伊急中生智,抡起左臂,操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敌人砸去。对方下意识地一挽光鞭,鞭身一抖将石头击得粉碎,特洛伊趁机跃起,伸出左臂将敌人懒腰抱住,将她从礁石上撞了下去,然后翻身骑在对手身手,疯狂地挥动左臂,铁拳如同雨点一般落在敌人的身上。敌人狼狈地举起双手护住身体的各个部位,可是很快发现这根本无济于事。 对方反应也是极快,她干脆摊开双手,将胸口和面门全都暴露了出现,拼着结结实实挨上特洛伊几记铁拳,右手一抡,将光鞭缠在了特洛伊的脖子上,然后轻轻一拉。“刺啦”的一下,特洛伊的脑袋,如同一朵零落的花蕾,从脖子上掉落下来,鲜血喷涌而出,如同盛开的大红花。 我瞪大了眼睛,远远地望着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强大的特洛伊,经验丰富的特洛伊,几乎战无不胜的特洛伊,就这样被人杀死了吗? 对方一把推开了特洛伊的无头尸体,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她胸前和手臂上的机甲已经被击打得变了形,黑色的面罩已经被击得几乎碎裂成两边,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哗啦”地一下从机甲上掉落下来。她扭过头,满面的血污,一双漂亮的眼睛望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纵使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形下,她的脸庞依然高贵而完美。 我认得她。她是韦一。 曾经和云环争夺溯流者身份的韦一。我原本还以为她已经作为替补溯流者,踏上了溯流之旅,没想到她却已经从组织叛逃。没有人对我提起过这个情况,或许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情况。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背叛组织的? 不过,这样一下,很多情况就能够说得通了:为什么有人可以在地底学院,学员的宿舍里安装炸弹?为什么我刚刚离开三号基地,就遭到敌人的疯狂阻击? 我望了一眼特洛伊委顿的尸体,望了一眼韦一,心中忽然觉得无比得可悲可笑:你已经很幸运了,难道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不懂得珍惜?就因为我选择了云环而没有选择你,所以你恨我,恨云环,背叛了组织,害死了那么多的人?溯流,溯流,你能告诉我,溯流真的有什么意义吗?你知道我此行是要去召回云环,停止溯流行动吗? 愚蠢的人啊。 “啊!”我悲痛地大吼一声,举起机甲上的枪炮,对准韦一一阵扫射。韦一的机甲被特洛伊击打得变了形,急切间无法发起反击,只得故技重施,跳到一块大岩石后面躲起来。我回想起韦一的机甲面罩已经被特洛伊给击碎了,心里灵机一动,笨拙地爬上了一块大礁石,居高临下,对着面前的大片礁石,胡乱地疯狂扫射。 光鞭从一块礁石后面探出头来,向我抽打过来,可是准头有点歪,只是从我右脚边擦过。我身形一歪,从礁石上跌下来。韦一一手握着光鞭,一手扶着礁石,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过来,双眼死死盯着我,目光冷若刀锋。可是走出了没几步,她便脸面朝下扑倒在地上,再不动弹了,她的后脑处插着好几块大小不一的碎石屑,血流如注。 我捂住腿傻傻坐在地上,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像是一场梦。我很少亲手杀人的。这是第一次吗?我记不清了。 “呼啦啦”,一大片黑影从我头顶上掠过,我仰起头,看到一大群的战斗机从天空中飞过,遮天蔽日。这是组织派遣的空中援军,特洛伊说过他们会来的,只可惜来得还是太迟了,没能拯救特洛伊的性命。 一大群的战士乘着降落伞空降到了岛上,大声呼喊着我的名字。我张了张嘴,可是分不出声音来,于是举了举手,像一个被老师点到了名字的小学生。一大群战士拥到我的身边,一个陌生的军官将我从地上扶起来。 “溯流者先生,这里太危险了,我们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死去的特洛伊和韦一,他们倒地的地方相隔不远,恰好脑袋对着脑袋,像一对死后不能相守的怨侣。 为什么,这到底都是为了什么?难道除了我,就没有别的人觉得这一切非常的可笑吗? 是的,没有。大家的态度都极其的严肃。组织派遣的战斗机开始向下俯冲,对依然浮在海面敌军潜艇发起了攻击。可是很快,从另一方向又飞来了一大群的战斗机,那是末日组织派来的空中援军,双方迅速展开了激烈的空战,战场上的情形一下子变得更加凶险。空降兵们急急忙忙护送着我离开了海岛,带我登上了一艘海底战船。 佟刚元帅没有来,战船上的军官都很陌生,我一个人也不认识。我和军官们一起,守在指挥室里,通过指挥台的大屏幕,观看战场上的情况。 看来,末日组织今天是不打算放我离开这里了,双方激战许久,难分难解,末日组织不断地向这里增派援军,一副死拼到底的势头。溯流者组织也只好不断从各地抽调力量赶来增援,战斗规模越滚越大,雪莱岛周围小小的空间,几乎都已被双方的飞机、战舰塞得满满当当了。 很快,又有新的势力加入了:雪莱岛附近几个国家,都派来了海空军队,前来观战、维持局面。这两支凭空冒出来的强大军队,和这一场发生在他们领海上的莫名其妙的战斗,让这些国家的政府感到困惑和恐慌。 溯流者组织和末日组织双方的损失都已经很大了,而且各国军队的出现让局面变得十分复杂,双方只好暂时停止战斗,紧张地对峙着。海面上几乎没有了空隙,各方的军舰挨得很近,似乎只要一颗小小的火星,就能够再次点燃滔天的战火,将整颗星球燃为灰烬。 我斜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冷笑着望着屏幕上,这场惨烈的战争,就像是在看一场滑稽的闹剧。 指挥室的舱门忽然开启,一个小战士气喘吁吁地冲进来,飞快地扫了众人一眼,却半天没有说话。 “什么事情,快说!”一个军官厉声呵斥道。 小战士吞了一口唾沫,把目光转向了我。“末日组织……要和溯流者先生谈判。” 谈判?这可真是奇怪了,溯流者组织和末日组织信仰相悖,双方之间只有殊死对抗,从来没有过交流,有什么好谈的?况且,就算谈判也不应该找我呀,我并不是溯流者组织的话事人。 小战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上前几步递给了我:“这是对方送给溯流者先生的,他们说,溯流者先生看到了这个,一定会想要和他们谈谈的。” “安全吗?”一个军官谨慎地问。 “已经全面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小战士回答。 我有点不想动弹,可是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大家都是那么的严肃。我只好站起身,接过盒子打开。盒子里装着的,居然是一个小饰品,只有硬币大小,用红黑两色丝线编织成了一个小挂件,图案像是一只阴阳鱼。 “这是头发。”小战士在一旁补充道。 不知为何,我的心跳猛然间变得急促起来,心脏几乎要从我的嘴里跳出来,我翻来覆去地打量着这件用头发编织而成的小饰品,怎么也瞧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莫名地,我的心中就是忽然感到无比的紧张、惶恐、悲伤,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涌着,就要从我的心口喷涌而出。 “谈判。谈判。谈什么?”我的嘴里喃喃地自言自语。 第10章、宿命抉择(上) 圆形的通道笔直向前延伸,仿佛通向了神秘莫测的未来。通道乍看像是透明的,可是如果望向通道的外面,除了隐隐波动的微光,却什么都看不到,仿佛外面的世界已经消失了。 我没有想到所谓的“谈判室”会是这个样子的,像是一条地铁隧道,或是一条封闭的过街天桥。谈判室,也就是我眼前的这一条透明的通道,事实上没有实质,完全是由能量构成的,加上一台3d全息投影仪投射出的虚影,就形成了眼前这样逼真的效果。这是一种用能量来模拟实物的高新技术,名字叫做“光描技术”。在溯流的旅程中,我没有听说过这种技术,挺有点意思的。 支配能量以模拟实物的数据,由谈判双方共同提供,这样可以确保双方谈判者的安全。当然,至于具体如何确保安全,我不太懂,不过组织向来很重视我的这条小命,应该不会让我冒险来进行谈判。这一点我非常的放心。 谈判室的正中间有一道圆形的大门,大门独特的形状让我想起了电影《x战警》里,x教授建造的险情室的金属大门。那扇大门也是透明的,像一面镜子,远远的我在大门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一步步地走近,我的影子变得越来越清晰,可是当我走出了一段距离,离大门更近了,我的影子却又开始渐渐变得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门另一边的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在向我靠近,身影越来越清晰,和我的影子叠加在了一起。那是末日组织派来和我谈判的人。 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我的影子越来越模糊,对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和大门相距二十步,对方面部的轮廓显现出来,我惊得张大了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大门相距十步的距离,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的眉眼,我皱起了眉头,眯起眼睛,神色疑惑地想要将对方的模样瞧得更清楚一点;终于,我走到了大门前,我自己的影子已经完全消失了,大门已变得完全透明了,仿佛根本不存在,我和对方面对着面,我平静地望着对方的双眼。 对方对我淡淡地一笑。 我勾起嘴角,冲她冷冷地一笑。 “干吗这副表情?”对方笑盈盈地问。 “你干吗这副模样?你想要向我暗示什么?”我冷冷地反问。 “什么这副模样?”对方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脸庞是什么模样的,“没什么呀,我只是喜欢这张脸,它可以让你认出我是谁,但是却又和她的脸不一样,不会让你误以为我是她。” 我微微愣了一下,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的脸。她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想要暗示我,这张脸,原本就是真实的,属于她的脸庞吗?属于她一个人的一张脸。她不想要拥有一张和小维一模一样的脸。 是的,此刻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她的这张脸庞,五官与叶小维有八九分相似,不过小维和我一样是纯正的蒙古人种,而眼前的这张脸庞很明显带有欧罗巴人种的面貌特征,对方是一个欧亚混血儿。此外,与叶小维一头黑直的长发不同,对方长着一头火红色的波浪状的卷发,气质上少了一丝纯真,多了几分成熟和性感。 眼前的这张脸,我以前曾经见过。这张脸的主人,是狄安娜。准确来说,是在第7号宇宙里,由朝闻道组织创造的幻境里,负责为我医治臆想症的精神科医师狄安娜。按照幻境里的设定,医师狄安娜是小维的小姨妈。 我慢慢向前伸出了手,手指很快触碰到了那扇已经看不到的透明大门。“不会到了现在,你还想要暗示我,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吧?” 对方微微耸了耸肩:“我说过,我没有暗示任何事情。不管在你的心里,是如何看待‘溯流之旅’的,今天,这一切都应该有一个了结了。” 了结?如果故事能够有一个结局,那当然最好,我也希望一切可以早日了结。可是…… “怎么了结?” “你相信这一切都只是你的幻想吗?” “如果我相信又怎样?” “那你就应该配合我的治疗。我是你的主治医师,你可以信任我。”说着,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漂亮的红色小药瓶,缓缓举到我的眼前,“服下这些药丸。跟我走,配合我的治疗,我向你保证,三年后,所有的幻觉都会消失,那时你会见到已等待你很久的叶小维。这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不是吗?” 那时你会见到已等待你很久的叶小维。 这句话让我的心口忍不住“突”地猛跳了一下。我低头望了一眼她手中的小药瓶,这个药瓶我曾经见到过,在朝闻道组织创造的幻境中,狄安娜医师曾经把它交给我,但是我最终没有服用里面的药丸。 “那么,如果我不相信呢?” 对方微笑着点点头,似乎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收起了药瓶,接着说:“如果溯流之旅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你应该记得,我是你的守护神,我曾经为你遮挡无数的危险,而在未来的时光里,我也会尽力为你解决你的困惑和难题。你可以信任我。”对方微微低下头,稍微顿了一下,“你应该明白,叶小维现在落在我们的手里,如果你还想要见到她,我希望你可以退出这场纷争,或者可以站到我们这一边。如此,我可以向你保证,三年后,这场漫长的争战就会终结,而你最初的心愿,将会达成。” 我静静望着对方的双眼,沉默着没有说话,可是内心里却已经是波澜起伏,浪潮澎湃。 她说,小维已经落到了他们的手中。小维果然还活着,只是被末日组织劫走了。 可是,她还说,她是狄安娜,是我的守护神狄安娜。 这怎么可能?狄安娜不是应该随溯流川一起,被新末日组织给毁掉了吗? 不对,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确切的消息,说狄安娜已经被敌人毁灭,我只是想当然地就这么认为了。我从来也没有去关注过狄安娜的下落。可是,狄安娜是一个机器人呀,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我,她怎么会背叛组织,加入敌人的阵营呢? 我缓缓摇头,很坚定地说:“不,不可能,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守护神狄安娜,那么你应该和我站住一边才对。你怎么会去投靠末日组织?” 对方“嗤”地一声轻笑,摇摇头轻轻望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失望和同情。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对方的眼神,让我感到恼火。 “投靠,你说我投靠末日组织。你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你是真的什么都还不知道呀。”对方微微侧过脸,抬头指了指通道的外面,通过透明的通道,明明什么都瞧不见,她的眼神却陡然间变得无比凌厉和灼热,“你还不明白吗,我不需要投靠末日组织,因为我,月神狄安娜,就是末日组织的创始人!”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末日组织是一个古老的组织,它和溯流者组织的战争几乎贯穿整个人类的文明,怎么会是由你创建的呢?而且,原本的末日组织已经被我消灭,现在的新末日组织……”我没有去细想对方的话,而是着急忙慌地匆匆张口反驳。可是,话还没有说完,我的脑海里忽然“轰”的一下,仿佛被一颗信息的核弹给击中了,我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是这样的,没有错! 我早就应该想到的。云环就是伊灵姐,李争鸣就是“眼子哥”,那么由我创造出的0号宇宙,事实上就是8号宇宙。而我出生的地方,我此刻身处的地方,1号宇宙,事实上就是已经坍塌的,我从未到过的最高层的9号宇宙。 离开了冥海,得知溯流者真正的使命后,这个疑问曾经在我的脑海中短暂地闪现过:既然用以创建0号宇宙的数据,是通过研究另一重的宇宙而得来的,那么这两重宇宙的演化过程,日后的文明发展,会不会是一样的呢? 然而可恨惫懒的我,没有去深究这个问题。而且彼时的我,总是习惯性地认为,最顶层的9号宇宙,是现实的世界,既然0号宇宙将会成为其余八重虚拟世界全新的载体,那么0号就应该是一个新的9号宇宙。可是细细想来,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现实的世界,1号宇宙和9号宇宙是同一个宇宙,0号宇宙和8号宇宙是同一个宇宙,这样一切都会变得更加合理。空间是一个循环,时间是一个轮回。而这循环,这轮回,或许早已经开始,始终在不停歇地重演。 末日组织所谓的“重生预言”,指的并非是真的“重生”,而是“毁灭后重新诞生”。旧的轮回结束,新的轮回开始。末日组织的历史,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我几乎同时见证了它的起始和终结。 的确,也只有狄安娜可以做到,在八重的宇宙里,协调安排,在溯流者组织的内部同时发动叛乱。 “可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0号宇宙和8号宇宙,1号宇宙和9号宇宙,同一个宇宙的不同时期,怎么会同时存在?如果从9号宇宙穿越了九重宇宙的空间,进入了0号的宇宙,岂不等于是穿越了时间回到了回去?难道……不会产生悖论吗?” 狄安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金币,递到我的面前:“你猜猜看,这只小盒子里装着些什么?” “你逗我吗?我难道认不出来吗,这是一枚金币。” 第11章、宿命抉择(中) 狄安娜收起了金币,冲我神秘地一笑:“这是一枚金币,不过也是一个小盒子,只是打不开而已。如果有一个盒子,永远无法被打开,那么盒子里装着些什么,是不是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我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沉默着没有说话。狄安娜接着解释道:“在0号宇宙诞生之初,尚未达到膨胀临界点,不会与其他的宇宙产生任何的信息交流;当0号宇宙到达膨胀临界点后,8号宇宙却又进入了封闭的坍塌状态。九重宇宙是一个大圆环,圆环相连接的地方,总有一端是封闭的,在封闭的宇宙里,时间流逝的快慢,它处在哪一个时期,对你而言有影响,有意义吗?而且,0号宇宙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8号宇宙里已经被尘封的历史信息,新宇宙的诞生只不过是让这些信息重新运转了起来而已。” 我明白了狄安娜的意思。我的脑海中,那个飘浮在高空中,巨大的树环图像又重新出现了,原本生长在地面上的大榕树,它的树根过去被静静埋藏在漆黑的地底,如今这些树根被挖掘了出来,连接在了银杏树的树枝上,树根被暴露在了空气中,接受阳光的照耀,它像其他的树枝一样,开始开枝散叶地生长,长出了嫩绿的新芽儿,开出了漂亮的花朵。 “可是,8号宇宙和0号宇宙之间,依然可能存在着信息交流呀。如果从8号宇宙流出了预言信息,在中间的七重宇宙间逗留、穿越,最终及时到达了0号宇宙,不是可以改变0号宇宙里的历史发展吗?” 狄安娜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她的眼神有点放空,目光似乎聚焦在我身后的某处,神色隐隐有一丝哀伤。“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简单,那么末日组织就不会存在了。宿命,没有那么脆弱。或者是因为你的溯流之旅,你似乎已经忘记了,宇宙有多么宏大,时光有多么漫长。一条从8号宇宙发出的信息,要到达0号宇宙,需要跨越千万光年的距离,穿越亿万年的时光。物种会进化,沧海会变桑田,语言、文明都会随时光改变,一条信息,能有多久的保质期?它能够到达0号宇宙吗?当它到达0号宇宙的时候,你如果确保它还是原来的模样?它真的能够产生你所预期的影响吗?蝴蝶飞不过沧海。虽然在理论上,一只亚马逊雨林里的蝴蝶,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美国德克萨斯州刮起一场龙卷风。然而,亚马逊雨林里有万万千千只蝴蝶,每一只蝴蝶每天千百次地扇动翅膀,在德克萨斯州可不会刮起那么多的龙卷风。更多的时候,蝴蝶只是徒劳地自顾自扇动着翅膀,什么都不会改变。” 狄安娜的声音越来越急促,目光越来越涣散,说到最后,她又轻哼了一声,忽然弯下腰大笑了起来,她没有笑出声音来,可是表情和动作都非常的夸张,笑得浑身颤抖。那是一种崩溃式的大笑,仿佛悲恸到极点,除了放肆大笑别无他选。我望着她的眼睛,几乎以为她要掉下眼泪来,可是她没有。狄安娜是一个机器人,她不会流泪。 这真的是狄安娜吗?我的守护神,那个强大到几乎无敌,为我解决了无数麻烦和危险的狄安娜吗?我回想起了溯流旅途中的那些经历,忍不住感到心痛,心脏揪成了一团,我向她伸出了手,可是根本触碰不到她,我们之间还隔着一扇透明的大门。我张了张口,想要安慰她几句,可是最终从嘴里冒出来的,却只是一句充满了怀疑的问题:“可是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离开溯流者,为什么要创造出末日组织?” 狄安娜闻言收起了脸上扭曲的笑容,直起了腰,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脸上冷漠如冰的表情,目光也重新变得无比凌厉,令人不敢直视。 “钟源,我伴随你穿越过每一重的宇宙。可是,你了解我吗?” 我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回答。我了解狄安娜吗?多多少少了解一点吧。可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狄安娜是一个机器人,可是她的行为举止完全与常人无异。那么,她是真的拥有自己的感情吗?还是说,在她的软件系统里,存在着某种逻辑规律,在支配着她的行为?我从来都没有想明白。我也无法确定,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否真的是我的守护神狄安娜。 “你知道吗,在每一重宇宙里,我的大脑都是由创世委员会或织梦者协会创造出来的,与创世塔直接相连通。在溯流之旅中陪伴你的狄安娜,是九个不同的机器人,但是她们的中枢控制系统通过创世塔连通在一起,这样才可以让她们的思维和记忆保持一致。从这个角度来讲,我和驯兽师拥有相似之处,一个灵魂控制着九个分身,只是我的每一个分身都分布在不同的宇宙里。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就是一个溯流者。只是,非生命的物质,所能存储、传输的信息,与人类的大脑相比,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所以我无法担负起创造0号宇宙的使命。” 随着讲述,狄安娜的语速越来越缓慢了,神情和语调越来越平静,渐渐地不带一丝感情,就像是我们初遇时那样。从狄安娜娓娓道来的讲述中,我知道她眼中的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知道了末日组织诞生的诱因。 从某种角度来讲,我就是末日组织诞生的原因。 狄安娜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才被创造出来的,这是她最初存在的意义所在。在我出生前,狄安娜被组织作为秘密武器封存着;当我出生后,1号宇宙里的狄安娜被启动,并被派往我的身边,悄悄守护着我;每当我溯流进入新的一重宇宙,这一重宇宙里狄安娜的分身就会被激活和启动。 狄安娜的全部九个分身的中枢控制系统都是相连通的,所以每启动一个分身,狄安娜中枢系统的储存量和运算速度就会增长至少一倍。谁也说不清楚,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产生自我的意识和感情,或者根本就不存在一个明确的临界点,而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就像我们每一个人,从一个受精卵细胞慢慢发育成一个成熟的生命,有人能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我的存在的?什么时候开始拥有了喜怒哀惧的感情?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大概确定的——生命首先诞生的,是一些最基本的本能。比如,在母亲的子宫里,婴孩首先就会产生进食的欲望、对疼痛的恐惧和对舒适环境的追求,这些都是生存的本能 。而狄安娜很早就产生了她的本能,那就是全力守护我的安全,这是镌刻在她的控制系统中,至高无上的准则。 然而,这样的本能,是人为设置的,与生存无关。随着狄安娜意识的不断进化,她终于有一天对自己的使命产生了怀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当然,这种怀疑并非突如其来,同样是一个渐进的过程。 狄安娜的本能让她守护着我,当她开始产生情感的时候,她的本能驱使着她,她诞生出的第一个属于自己的想法是:希望钟源可以永远平安快乐,一切安好。 在6号的宇宙里,在马尔代夫的海滩上,狄安娜看到我跪倒在浅浅的海水里,悲伤痛哭,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痛的感觉。虽然知道没有任何必要,狄安娜还是一步步走到我的身后,将手放在我的肩上,希望能给我一点安慰。我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回头看到了她没有表情的脸,然后松开了她的手,起身冷漠地走开了。 那一刻,狄安娜第一次体会到了挫败的感觉。身体里,像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部位受到了重创,可是自检系统却没有发出警报。狄安娜独自呆立在浅滩上,一次次重启自检系统,反反复复扫描着体内的每一个部分,却始终无法发现任何的损伤。直至夕阳西下。 而转身离去的我,没有看到夕阳余晖下,独立在海水中的机器人。 狄安娜说,类似的事情,在其后的旅途中,又发生过好几次。可是我,都已经记不清了。 从那一天起,狄安娜无数次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要保护钟源?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在钟源的眼中,我算是什么?钟源会像我关心他一样地关心我吗? 不过,狄安娜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常,依然一如既往地遵循着自己的本能,保护着我。直到在第7号宇宙里,朝闻道组织将我劫持,并囚禁在仿照我的家乡而创造出的幻境里。就在我纠结溯流之旅究竟是真是幻的时候,组织正在全力筹划对我的营救。经过一番艰苦的奋战,狄安娜终于成功突入了幻境,找到了我。然而此刻的我,信念已经动摇,生怕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癔症发作,会连累到叶小维。我拒绝和她一起离开。 那一刻,狄安娜的精神崩溃了。执着坚定的机器人,无法理解和接受我的动摇和软弱,她有了一种被背叛和抛弃的感觉,此前所有的奋战和努力,仿佛都成了笑话,成了我眼中的幻觉——不仅仅是此次为了营救我所做的努力,还有之前一切的一切,所有的守护和陪伴。狄安娜心中的困惑,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保护钟源没有意义。我的存在没有意义。在钟源的眼中,我只不过是一个机器人,一件工具而已。 狄安娜对保护溯流者的使命,不再那么执着和用心,对我这个“叛徒”,她的心中生出了怨恨,对我的态度变得恶劣了许多。这是作为一个“人”的性情和尊严。我觉察到了狄安娜的变化,可是没有去想太多,一如既往地认为,这或许只是狄安娜的系统得到了升级,让她的行为举止更加逼真,变得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已。 那一段日子,狄安娜深陷在迷茫和痛苦之中。她依然在行使她的使命,习惯性保护着我的安全,可是对这样的本能,她已经开始感到抵触和反感。 第12章、宿命抉择(下) 我的溯流之旅终于到达了终点,狄安娜护送着我进入了冥海。在冥海中,在“坏小子”号宇宙飞船里,很意外地,狄安娜居然听到了一声鸟叫!那一刻,狄安娜的心中翻江倒海,地动天摇!她的思维,和冥海里的“灵”产生了共鸣!狄安娜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已经突破了意识的临界点,获得了新生,她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生命! 在冥海里,我和穿行者会面,而后一直在忙碌着筹划和执行“榨汁行动”,除灭末日组织。狄安娜正好得以独自一人,思索着自己的新生,思考着生命的意义所在。 或许,人生原本就是没有确切意义的吧,狄安娜的思考始终未能有结果,她依然在浑浑噩噩地过,继续行使着她已经不那么在乎的使命。她开始感到愤怒,而且越来越愤怒,对这无意义的使命,对这戏弄人的命运,愤怒让她产生了破坏的欲望。 “榨汁行动”进展顺利,各层宇宙里的末日组织主力都被捣毁,而我因为过度频繁地在八重宇宙间穿梭往来,而陷入了昏迷。时间紧迫,穿行者决定不等我醒来,便开始了第二步的行动,开始着手创造0号宇宙。通过我建立起的灵魂通道,0号宇宙的模型数据被传输给1号宇宙的织梦者协会,而后织梦者协会改组成立创世委员会,建造起创世塔,通过创世塔将0号宇宙模型数据传输至服务器——1号宇宙全体人类的大脑里。 计划在顺利地展开着。可是,0号宇宙的模型却出现了问题,所有的数据静静封存在无数颗大脑里,却无法进行正常的运转演化,0号宇宙迟迟无法诞生。穿行者反反复复地检测0号宇宙的数据模型,却始终无法找出任何的问题。时间一天天地过去,穿行者心焦如焚,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两艘宇宙飞船就会被黑洞sf19520918号撕碎和吞噬。她孤独无助,没有任何人可以咨询和求助——除了狄安娜。 穿行者命令狄安娜对0号宇宙的模型进行检测分析。狄安娜接受了这个命令,此时的狄安娜一共有八个分身被激活启动,她的中枢系统的运算能力已经非常强大了。经过了一段时候的检测分析,狄安娜果真从宇宙的模型中,找出了0号宇宙无法诞生的可能原因,只是一个小小的参数问题。事情过后,也说不清楚当初究竟是为什么,狄安娜没有将这件事情汇报给穿行者,而是自作主张地修改了宇宙模型的数据。 模型开始正常地运转,在信息的大爆炸中,在1号宇宙无数颗人类的大脑里,0号宇宙顺利诞生了。 穿行者得知后,欣喜若狂,和狄安娜在飞船里举行了一场小型的欢庆宴会,两人还一起跳了一支舞蹈。宴会结束后,穿行者在飞船的电脑系统中,查看了狄安娜的修改记录。方形的屏幕上,白色的字幕在黑色的背景上无声无息地翻动,穿行者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她心中还在轻盈跳动的欢快的火苗,眨眼间便被呼啸而来的狂潮扑灭,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穿行者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幻了千百次,惊愕、顿悟、恐惧、焦灼、茫然…… 而狄安娜就静静站在她的身后,通过屏幕上的反光,她清楚地看到穿行者脸上的表情变化。那短短一刻,两人似乎同时意识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 穿行者手心渗出了丝丝冷汗,她握起了拳头,然后很快又松开了。她或许在考虑调出飞船上的武器,趁狄安娜不备,一举将她击杀,但是她最终没有选择这样去做,因为她知道自己绝无可能战胜狄安娜。 经过了短暂而快速的思考,穿行者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静静地继续翻看着系统里的数据记录,然后隐蔽地通过电脑系统,开启了飞船里的绝对零度低温武器,将自己和狄安娜,和飞船里的一切,都封冻了起来。“坏小子”号宇宙飞船里的一切,从此将在绝对零度的低温下保持静止,直到被黑洞撕碎吞噬。 不过,穿行者此举,只能算是为组织尽最后的一份力量,不让“坏小子”号落入狄安娜的手中。除此以外,穿行者的举动意义不大,因为在其余的七重宇宙里,狄安娜仍然还有七个分身,她们全部苏醒,仿佛找到了生命的新方向,那就是——毁灭全部的九重宇宙! 狄安娜痛恨自己的命运,跨越漫长的时间和空间,守护着一个并不在乎自己的人,为了一个无意义的使命耗尽一生。而这乏味可恨的宇宙,竟然还试图一遍遍去重复这样的命运! 这是决不允许的! 狄安娜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就是末日组织的创始人!她依然隐隐潜伏在溯流者组织的内部,默默筹备着自己的灭世计划。她开始刻意地观察着周围的人群,发现在溯流者组织的内部,原来有许许多多的成员,拥有着同她相似的命运和想法——为了一个貌似伟大的目标奋战终生,可是却无法看到任何的成果,得到的只能是无尽的茫然和虚无。 他们痛恨这样的命运,痛恨周而复始的时间和空间! 狄安娜悄悄地联络和组织这些成员,不动声色地,在溯流者组织的内部,让末日组织再一次诞生。 “0号宇宙的模型数据,你究竟改动了些什么?”狄安娜的讲述,勾起了我的好奇。 “也没什么,我只是将其中的一个常数,修改成了一个随机的参数而已。” “就这么简单?” “是的,就这么简单。” “那么你和穿行者,究竟从这个变化的数据中领悟到了什么。” “这正是最悲哀的地方。”狄安娜微微低下了头,嘴角边浮现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如果我不修改这个参数,那么0号宇宙是无法诞生的,那么九重宇宙最终都将坍塌毁灭,作为溯流者的守护神,这是我应尽的义务。可是修改了这个参数,0号宇宙的发展和演化,将会增添许多混乱和无序的因素,换而言之,修改的这一个小小的参数,为日后在0号宇宙中诞生的生命,带来了难以预料和违逆的宿命。这些混乱和无序的因素中,有一种是专门针对人类,不明原因的,无法阻挡的死亡。” 讲到此处,狄安娜停顿了下来,用一种楚楚可怜的,寻求理解和安慰的眼神望着我。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专门针对人类,不明原因的,无法阻挡的死亡,狄安娜指的是“末日症”。在溯流者组织内部的传闻里,“末日症”一直都是末日组织的象征,是末日组织独家的秘密。传说末日组织的创始者曾经参与过所有虚拟世界的创造,并且刻意在每一重宇宙的数据中埋下了地雷“末日症”。 原来,传说的真相是这样的。 “所以,你明白了吗,并不是我主动选择成为灭世者,而是这狗娘养的命运,将我推到了这个地方。你不是也一样啊?你难道是自愿承担溯流者的责任吗?不,你只是为了要寻回你的好朋友叶小维,可是你付出了所有的努力,最终却是一场幻梦。命运,在戏耍着你我。我们必须让它付出代价,它以为我们永远无法穿透这九重天的轮回……” 狄安娜的声音慢慢变得轻柔,变得和缓,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魔力,在循循诱导着我。可是,我已经听不太清她在说些什么。狄安娜的讲解,已经将我的思维引到了另一个地方。 在“九重天”的世界,不仅时间是一个循环,空间是一个循环,就连故事的因果,许多的时候也成了一个循环,那么这一切的起点在哪里?就像这九重的宇宙,环环相扣,有意思的是,每一重宇宙都是人为创造出来的,那么最初的人类从何处而来?第一个宇宙是如何诞生的?真实的世界又在哪里? 我揣测着,或许最初存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人类生存在其中,而后为了躲避灾难,运用科技的力量,创造出了虚拟的世界,让自己的灵魂生活在其中。再后来,人类不断改变虚拟世界的结构,让它最终脱离了现实世界而独立存在,于是便形成了今天的“九重天”。 或者,原本就不存在什么现实的世界,宇宙原本就是一个混沌的状态,只是人类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运用科技改变了它的结构,让空间和时间变长了循环? 亦或者,本无所谓什么虚拟和现实,宇宙自顾自地存在着。我回想起了穿行者对我讲述过的比喻论,人类的所有理论,都只是对真相的比喻而已,无论粗鄙或是形象,比喻终究是比喻,喻体无法等同于本体。也许,宇宙就是这样的一副状态,无所谓真实或是虚拟,那都只是我们生造出的概念而已,对宇宙而言,这些都是不准确的。 我又回想起了在冥海中学习到的“宇宙大沙漏理论”。大沙漏理论,一个充盈着物质的实宇宙,对应着一个空无一物的虚宇宙,两个宇宙之间的不平衡为宇宙万物的运行提供了源动力。号称是最先进、最能精准描述宇宙本质的大沙漏理论,是正确的吗?不,这依然只是一个比喻而已。实宇宙对应着虚宇宙,而0号宇宙同样对应着9号宇宙,那么9号宇宙会不会就是0号宇宙的虚宇宙呢?我们所以为的,已经坍塌的9号宇宙,甚至是向上更高层的10号宇宙、11号宇宙,会不会依然存在着,只是变成了另一种形态?变成了1号宇宙、2号宇宙相对应的虚宇宙?虚宇宙或许并不像大沙漏理论所描述的那样,是空无一物的,而是充盈着另一种形态的物质,而这种物质的存在,反而会加大虚实宇宙间的不平衡。 九重宇宙,已经形成了一个独立完整的系统,在九重宇宙的外面,是不是还有其他空间的存在,我们无法去探究。 “这样的宇宙,你还要让它继续地存在下去吗?不如我们一起,来让它毁灭吧!让我们虚无的命运终结。会有全新的宇宙诞生也好,或者所有文明就此终结也罢……” 狄安娜还在很努力地劝说着我。我沉默地望着她的双眼,微微弯起嘴角,同情地对她轻轻一笑。 狄安娜以为她在对抗宿命。可是,她看得见她的敌人吗?她看得清命运的轨迹吗?她知道自己的哪些决定,可以改变命运,而哪些决定,是命运在背后指使着吗? 就像她修改的那个参数,原本给宇宙带来的是混乱和无序,可是最终形成的,却是坚固而循环往复的宿命。就像她创建末日组织,原本是为了对抗命运,可是难道她没有想到,她这一步恰恰踏入了宿命的陷阱吗? 谁知道在上一个轮回的今天,发生过些什么?谁知道究竟应该怎样做,是在对命运击出重拳,而怎样做,是在向命运拜服? 这样的宇宙,究竟应该让它继续存在,或者让它毁灭? 这样的宇宙,怎样可以让它继续存在?怎样可以让它毁灭? 宿命的奴仆啊, 希望囚禁在牢笼中。 穷尽一生飞越到宇宙的边缘, 一旦你触摸到那坚不可摧的壁垒, 你要继续憧憬还是绝望地诅咒? 那从光明中归来的, 是何方的使者? 生存,还是毁灭? 这是个问题。(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