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宠成萌妹子》 01,认领 整整一年的时间里,封羽安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他和俞小北再见时的场景。 彼时,画面里的俞小北一定是跪在雪地之中,痛哭流涕地苦苦哀求他,边认错边狂抽自己。不过他没想到,老天爷虽然实现了他的梦想,却是以这么狗血的方式! 早上八点,当接到助理赵昇的通知,称在中心医院偶然发现了疑似俞小北的雌性生物时,封羽安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飞车前往目的地。 到了中心医院的急诊病房,他迫不及待地要去找俞小北,好让她磕头认错,却被赵昇给死死地拖住了。 赵昇低声说:“警察刚到不久,刚好是你的熟人,据说这次不是意外,监控录像显示,有人故意推了她……” 就在一个小时以前,中心医院附近发生了一场连环追尾事故。起因是一个女孩子突然窜向高速行驶的车辆,天冷路滑,司机急刹车导致后面的人反应不及,于是接连相撞。 赵昇就是其中一个倒霉的受害者。所幸,这场事故中并无严重的伤亡,事实上除了“罪魁祸首”俞小北被撞得应激性失忆之外,其余人最多也就是一点儿皮外伤而已。 听赵昇神神秘秘地说完后,封羽安若有所思:“这么说,她现在已经傻了?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见赵昇无奈地点头,他不爽地扯了下嘴角:“大家相识一场,我怎么好见死不救呢?立即带我过去,我要好好地安慰安慰她。” 赵昇无语,这话,能信吗? 完了,boss是要乘人之危呀,等那个女魔头清醒过来,天下肯定要大乱了啊!呸,都怪我这张臭嘴! 急诊病房门外,两名小报记者被一名警察死死地挡住,急得他们是求爷爷告奶奶,就是一点儿消息都套不出来,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围观。 封羽安走过来时,四周明显安静了一瞬。原因无他,像封羽安这种身形高大、五官完美的男人,走到哪里都跟自带聚光灯似的,永远是一道让人无法忽略的风景。 赵昇上前,低声和守门的警察说了几句,那人毫不犹豫地让开了道。等封羽安和赵昇一进去,被拒在外的记者这下可不干了。开玩笑,原本这条新闻的标题还是“一个疯女人引发豪车相撞,姑娘你为何放弃治疗”,现在却妥妥地变成了“劲爆!盛年总裁封羽安医院幽会神秘女子,疑似地下情曝光”! 外界有传,封羽安此人生性凉薄,对女人貌似也没什么兴趣,可眼见他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傻子才会放过这种大头条哇! 情况紧急,只见那一男一女两名记者对了下眼神,女的忽然倒地抽搐,缠住了善良的警察同志,男的则架起照相机,猛地冲进了病房! 咔嚓咔嚓咔嚓……那一瞬间,全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有快门不停闪动的声音。 此时此刻,封羽安作为绯闻男主角,正以一种见鬼的表情盯着病床上的俞小北。他原本十分笃定,按照这个女人的大脑结构和反应速度,三秒之内,她必然会流利地背出至少十段相关法条,逼得拍照者主动删档道歉。可事实上,她非但没有秒杀记者,还惊慌失措地扯起了床单的一角,无辜地遮住自己的半个身子。原本在她眼眶里打转儿的泪珠转瞬就掉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看着俞小北害怕得蜷缩成一团,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封羽安不禁眉头突突地急跳。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竟然会觉得她有点儿可怜? 俞小北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封羽安,委屈胆小的模样,甚至让他忍不住想摸摸她的脑袋,理顺她凌乱的长发,然后温柔地说上一句:“别怕,有我在呢。” 心头莫名一阵烦乱,封羽安着魔似的脱口而出:“伤口疼不疼?还记不记得我?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吗?”他的话音一落下,顿时就更焦躁了!他分明是来代表月亮消灭这个女魔头的,为什么话一出口却变得柔情万种了啊喂!然而不等他推翻重来,病房里紧跟着就爆发出一个女人凄惨的痛哭声,惊得整个急诊部死寂一片。 众目睽睽之下,俞小北忽然甩开床单冲过来,死命地抱着封羽安的胳膊,扯着嗓子大哭不止,她哽咽地喊着:“我知道错了,都是我不好!你不要抛弃我啊嘤嘤嘤……” 这一刹那,不仅是门口的那两个记者,就连外面围观的路人们也默默地举起了手机,开启了录像功能……封羽安的眉头拧成了一团麻花,他的一世英名就这么被毁了,碎得连个渣都不剩!就凭俞小北这种哭法,想不上头条都难! 就在一秒之前,她明明还只是默默地流泪,看得旁人心猿意马、心神荡漾,而他不过是脑抽地语气温柔了些,没想到因此就点亮了她的神经病技能! 封羽安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掐死这个突然犯病的疯女人,却不得不露出迷人的笑容,淡定地对着门外的闪光灯挥了挥手,用他低沉清冽的嗓音说:“让诸位见笑了,我家的保姆惹出了这种乱子,害怕我辞退她,她现在的情绪不太稳定,请让她好好地休息,好吗?” 封羽安生了副好相貌,不笑时凉薄冷峻,一旦笑起来便眼角弯弯,如桃花遍野、冬雪初融,令人如沐春风。只要见过他笑的人,无论男女,无一不触电身亡。 赵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躲出去处理媒体关系,顺便带上了门。 病房里再次恢复安静。封羽安一把甩开跟个树袋熊似的俞小北,掸了掸微褶皱的西装衣袖,俞小北虽然被无情地震开,却冲着他甜甜地一笑。她的眼神十分坚定,意思相当明显:被甩不算什么,十八秒之后又是一只好树袋熊。 一旁的刑侦队副队长刘冬好奇地打量了这二人片刻,忽然贼兮兮地说:“羽安啊,我见过的保姆少,你可不要骗我,我查看了她的随身物品,根据护照上的内容显示,她貌似是今天才回国的英籍华人啊……” 刘冬的潜台词是,这姑娘刚出事你就赶来,她还说出那样一番话,该不会是你在国外骗了人家的感情,结果人家追到国内来了吧? 封羽安冷哼了一声,懒得理会刘冬的弦外之音。他直接从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插上耳机递过去,内容便是一位美女律师在法庭上舌战群雄、大获全胜的全过程。 刘冬看完,顿时无语。他英语虽然不好,但还是看出来了,美女律师意气风发地把对手踩在了脚下,败诉的一方被判赔偿一笔巨款。关键是,那美女律师眼下正躺在病床上,而败诉一方的幕后大股东,此刻就站在病床边,用吃人不吐骨头的眼神盯着她! 刘冬忽然想起来,一年前,封羽安的确吃过一场官司。他曾利用跨国投资,在华盛顿州收购了一家名为“华新科技”的高新企业,并使其奇迹般扭亏为盈,迅猛发展。然而,该企业在美国上市的前一日,他忽然收到了当地法院的传票,理由便是账务作假、违法上市。 封羽安当时狠狠地栽了一个跟头,就连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盛年集团也受到波及,股价一落千丈。事发后,国内媒体大肆地报道了此事。作为苦主,封羽安曾和他这个老同学私下里备过案,那场官司他输得很冤,华新科技里混进了商业间谍,账目被人动了手脚。刘冬深知,不管封羽安在外人面前笑得多么温暖灿烂、表现得多么稳重睿智,都改变不了他凉薄记仇的本性。 就他那种玩死人不偿命的智商,若是在别人那里吃了暗亏,呵呵呵呵……思及此,刘冬面带同情地看了一眼俞小北。见她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又主动地缠上了封羽安,简直就是羊入虎口,自己往枪口上撞,忍不住暗骂她蠢死。 恰在这时,他听见俞小北怯生生地问了句:“你真的不抛弃我,还要带我回家吗?” 封羽安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地点头,无比温柔地保证:“乖,你是我家的保姆,自然要回去继续给我端茶递水洗衣叠被的。放心,按照你原来的时薪计算,你欠我的那笔债,一百年后应该可以还清了。” 听着俞小北的感激涕零,看着封羽安的柔情蜜意,刘冬颤抖着别过了头——我去,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看啊! 最后,事故的处理结果就是,因为当事人丧失了全部的记忆,更是对车祸发生时的情况一问三不知,究竟是谁意图害她也就成了悬案,封羽安一力承担了此次意外的赔偿责任后,俞小北便高兴地跟着她的“慷慨雇主”回家了。 看着这一对俊男美女坐上拉风的加长轿车,在闪光灯中扬尘而去的背影,刘冬默默地在心里掬了一把同情泪。 俞小北这姑娘,傻得真不是时候啊!这下落在了封羽安手里,她今后的人生,恐怕只会剩下痛不欲生而已…… 02,醉翁之意 赵昇习惯性地驾车绕行,迅速地甩掉了跟踪的狗仔,封羽安和俞小北则稳稳地坐在后座上,自始至终四目相对。 一个冷淡凉薄,一个含情脉脉。 赵昇感觉脊背一阵阴风扫过,狐疑地瞟了一眼后视镜,只见封羽安身后腾起一片黑色的愤怒之火,恨不得把俞小北烧成炭,俞小北则一脸无辜地眨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摇身化作一池幽潭,顷刻间便将他的一腔愤怒化为绕指柔…… 以上动作场面均为赵昇自行脑补,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封羽安见赵昇都快被压迫得吐血了还吓不死这个疯女人,他忽然收回了杀气,转而和声细语地问道:“俞小姐故意让媒体拍到那些,该不会是对我有所企图?” 俞小北一听这话,立即委屈得红了眼眶,扁着小嘴极力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会当一个好保姆,你不要抛弃我好吗……” 封羽安挑了挑眉,仍然不确定她是不是在演戏。 他“哦”了一声,眉眼间有了一丝戏谑的笑意:“这么说,你是打算赖上我了?” 闻言,俞小北的眼泪立马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她先是急着摇头否认,跟着突然一怔,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又开始使劲地点头。 看她这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封羽安被刺激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如果说一年前,这女人动如张牙舞爪的母豹子、静若冷艳高贵的冰山雪莲,现在她就是只嗷嗷待哺的小奶猫,明显是被恢复了出厂设置。 不过,封羽安可不是这么容易被忽悠的人。 想起医生跟他强调过,俞小北只是失忆而不是变白痴,他眯起眼睛,笑意中掺杂了一丝危险:“其实你是怕凶手找上门,想拿我当挡箭牌吧?” 俞小北一听到“凶手”二字,眨眼间哭得更凶了。她再一次不管不顾地扑进了封羽安的怀里,抓着他胸口处的衬衣,死活不肯松手,还边哭边说:“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嘤嘤嘤……” 封羽安推不开她,又听她说出此番“动听”的话,不禁抽了抽嘴角,完美的笑容终于破功:“所以你是狗?” 俞小北怔了怔,从他的怀里抬起脑袋,茫然地盯着他深邃迷人的眼眸发呆。 片刻后,似乎是才领悟了封羽安的意思,她害羞地张开樱桃小口,轻轻地发出声音:“汪,汪汪。” 封羽安:“……” 半个小时后,黑色的限量版加长轿车缓缓地驶入沛市的高级住宅小区,锦绣家园。 这里的建筑都是两层的独栋别墅,前面还附带迷你花园,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里,绝对是奢侈至极。 赵昇将俞小北领进屋,归还了她的行李箱并简单地嘱咐几句,之后便和封羽安回公司了。 封羽安刚到公司不久又杀了回来。 只不过他不是来突击检查俞小北的,而是有一项重要的合作,对方临时要求改在他家里洽谈。盛年集团以经营古玩玉器发家,逐渐发展壮大后,也涉足了房地产和高新科技产业。 一年前,集团的股价遭遇滑铁卢,经过大幅度的内部结构调整后仍然收效甚微。为了改变现状,让企业重新活起来,数月前,封羽安正式决定进军影视娱乐业,此举也受到了股东们的大力支持。 作为盛年集团旗下的第一家影视公司,星辰传媒要想打响这新年的第一炮,来个开门红,唯一的捷径就是签下现在最当红的男艺人——宋熙辰。 两人今天原本是约在封羽安的办公室里见面,可宋熙辰以人多眼杂为由,要求将地点改在封羽安家里。大牌艺人嘛,总是会有些奇怪要求的。为了签下这棵摇钱树,封羽安都破例亲自出马了,自然也不会在这种细节上斤斤计较。 这不,他前脚刚进家门,宋熙辰的保姆车就停在了门外,他本想趁机使唤一下俞小北,让她煮两杯咖啡过来,结果发现她没在房间里,叫名字也没有回应,只好悻悻作罢。 很快,宋熙辰和他的经纪人胡芳菲就进了门。 胡芳菲四十岁有余,身形微胖,笑的时候两颊会出现深深的酒窝,靠着亲切的形象和一张巧嘴,她的人脉可谓四通八达。 宋熙辰高高瘦瘦,留着一头浅栗色的及耳碎发,左耳戴着一颗暗银色方钻。长得清秀不说,还有种时下很流行的暖男气质,说话时温柔似水,很容易就能让人沦陷。 寒暄过后,胡芳菲自来熟地和封羽安聊了起来,宋熙辰却事不关己似的,悠闲地参观起这栋大房子来。 封羽安有些不悦,却是嘴角含笑,十分客气地问道:“宋先生对这房子很感兴趣吗?要不要我带你参观一下?” 宋熙辰“嗯”了一声,转身朝他略歉意地摇了摇头,转眼继续四处转了起来。 胡芳菲是个交际能手,作为金牌经纪人,还能听不出封羽安话里的谴责之意吗?不过连她也感到奇怪,宋熙辰今天的表现有些反常,总是心不在焉。 要知道,他向来是十分敬业的艺人,在业界里口碑极好。虽然他并不打算跳槽,今天过来便是为了婉拒封羽安的邀请,但他如此怠慢对方,实在是不像他的作风啊。 为了让宋熙辰认真地和封羽安谈话,不要得罪了这位大金主,胡芳菲借故回保姆车上取文件,留下他们两个人一对一地交流。 果然,这招真的奏效了,等胡芳菲回来时,两人相谈甚欢。只不过,宋熙辰刚婉转地回绝了封羽安的提议,转眼就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后,就跟见鬼了一样! 胡芳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惊讶得嘴巴张成了o形。 封羽安心里有种极度不好的预感! 他缓缓地回过头,居然看到俞小北浑身上下只裹了一条白色的浴巾,正踮着脚蹑手蹑脚地顺着楼梯溜下来!他只觉得一股怒火憋在心口,不吐不快,却又碍着有客人在,努力地压抑着情绪,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赵昇难道没告诉你,不准私自上二楼吗?” 俞小北眼见跑不掉了,只好无助地停在原地对手指,一脸“我错了,不要抛弃我”的表情,柔弱的小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封羽安。 站在一旁的胡芳菲定睛一看,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好面熟,她好像不久之前才在哪里看到过——对了!一小时前,网络上有人爆料封氏少爷的地下情人,当即引起轰动,照片里的女孩子,可不就是她!可如果这姑娘的确是封羽安的女朋友,身为男人,他这时候还有心情跟她计较三八线的问题?难道不应该让她滚回卧室里穿好衣服再出来吗? 恰是在胡芳菲暗自称奇时,宋熙辰却猛地一拍沙发,嗖地站起身来,指着一脸无辜的俞小北斥道:“你这样子像什么话?还不快去把衣服穿好!” 这突然的一嗓子吓了俞小北一跳不说,连胡芳菲和封羽安都给镇住了。 见俞小北还站着不动,宋熙辰一个箭步冲上去,把自己的外衣罩在了她的肩膀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封羽安看完热闹,面露恰到好处的微笑,一本正经地点头赞赏道:“没想到宋先生在娱乐圈里打拼,思想却这么保守,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啊。” 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之意,宋熙辰却是理都不理,死死地扣住俞小北的肩膀,双眼盯着她的锁骨,并且视线一点点地向下移动。 俞小北急得跺脚,苦着脸向封羽安求救,却发现他眼神冰冷,根本无动于衷,好像已经对她极度失望,下一秒就会把她扫地出门。 情急之下,俞小北心一横,拼尽全力一把推开了宋熙辰,三步并作两步就扑进了封羽安的怀里。她来回蹭着封羽安的胸口,半撒娇半哀求地说:“我错了,我再也不去玩儿你的波浪浴缸了,你不要抛弃我好吗……” 封羽安没想到,她溜上二楼,居然是为了跑到自己的浴室里泡温泉。 俞小北,你还能再有点儿追求吗?既然没撞傻,好歹你也偷个商业文件来看几眼啊! 他本想恶狠狠地训斥她几句,好报当年的一箭之仇,结果一看她这副做错事被抓现行的不安模样,还有她及时端正的认错态度,心中十分受用,不知不觉中火气就消了大半。 再说宋熙辰这边,他没留神被推得踉跄几步,不过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看着俞小北和封羽安如此亲昵的行为,心中有些迟疑。在他的记忆里,宋小北打小就倔强要强,不可能做出这种投怀送抱的事情来,可眼前这张脸分明就是消失多年的宋小北,他绝对不会认错。 为求稳妥,他不再冒失地上前打量,转而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宋小北对不对?你的胸口上有一颗红痣对吧?” 03,悲催 俞小北听到宋熙辰的问话,眼神在一瞬间变了几变,她起初是迷惑不解,随后竟惊恐起来。她没有看宋熙辰,反而委屈地抬起头,踮着脚附在封羽安耳边,极小声地说:“他是谁啊?为什么来我们家?你不会是要把我送人吧?我不走嘤嘤嘤……” 听到俞小北这么说,封羽安迟疑数秒,奇了怪了,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心疼? 这不科学!下一秒,他已经恢复一脸的云淡风轻,微笑着把怀里这只极度需要呵护的小奶猫给拎了起来,命令她在一旁乖乖地站好,不许随便插嘴。 不出所料,俞小北对他言听计从。她安静地低下头,两只纤纤玉手小心翼翼地扯着封羽安的衣角,躲到了他的斜后方,只用眼神偷偷地打量那两个外人,一副小媳妇般的听话模样。 封羽安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卷发。这种对大仇人颐指气使、把她当作宠物来调教的感觉,简直让他暗爽到爆了!他真恨不得把俞小北的样子全录下来,等她恢复记忆了,就拿去闹市的屏幕墙重复地放给她看,不气到她吐血才怪!哈哈哈哈…… 然而,一旁的宋熙辰见此情景,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明显是怒火中烧。他怒视着一脸乖巧的俞小北,那表情凶得,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胡芳菲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生气的宋熙辰,那么温润秀气的一张脸却扭曲得跟要变形似的,惊得她只觉得全身发冷,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空调的方向。 她的冷是错觉,俞小北却是真的快要冻死了!眼下可是冬季,她虽然披着宋熙辰的外衣,里面却只裹了一条浴巾,在客厅站得久了难免受凉,突然就打了一声喷嚏。 封羽安看了一眼她半露在外的肩膀和小腿,又瞥了一眼宋熙辰黏在她身上的视线,莫名有种自己的玩具被别人觊觎的微妙情绪,总之就是特别不爽,他说:“小北,我要谈工作,自己回屋玩儿去。” 俞小北歪头看了封羽安一眼,见他表情怪怪的,生怕他说出自己最害怕的话来,连忙重重地点头。 快回屋之前,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披着宋熙辰的衣服,嫌弃地一把扯下来,走回原地想将它还回去。可是,谁也未承想到,宋熙辰那件衣服上装饰着许多黏扣,有一处刚好黏住了俞小北身上的浴巾。 她把衣服塞给宋熙辰的一瞬间,她身上的浴巾也被扯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宋熙辰和胡芳菲都本能地回过了头,任由那件外衣掉在了地上。 当然,只有封羽安淡定如常,视线在俞小北的胸口一扫而过。 发现封羽安的眼神,俞小北的脸嗖的一下涨得通红,她害羞地拽了拽身上的性感豹纹泳衣,思想斗争了好久,这才扭捏地问:“好……好看吗?” 封羽安点了下头:“还不错。” 闻言,她害羞地捂着脸,嗷嗷地叫唤着,扭动着小蛮腰跑回了房间。 因为她就住在紧挨着客厅的卧室,所以眨眼就没了踪影。等听到卧室门砰的一声关上,宋熙辰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复杂了,他充满敌意地瞪着封羽安问:“你都看到了?” 封羽安无辜地摊了摊手,捡起地上的外衣递给了他。 宋熙辰接过衣服,咬着牙继续问:“那她那里到底有没有红痣?” 封羽安友好地笑了笑,将一份签好的合约放在了他面前:“跳槽到星辰传媒,我就告诉你答案。” 宋熙辰将找上门的理由和盘托出,并且不顾胡芳菲的劝阻,痛快地签了约之后,只得到了一个“没看清”的答案。 他没想到封羽安会这么无耻,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也拿他没辙,眼下他最应该担心的问题,是回去之后怎么和老东家交代才对。 等宋熙辰一离开,封羽安就打电话通知赵昇,让他开始着手准备接下来的宣传事宜。可以预见的是,有了宋熙辰的强势加入,星辰传媒必定会水涨船高,迎来一批合约即将到期、自愿申请加入的知名艺人。顺便,针对宋熙辰在网络上见到了俞小北和他的照片,找借口来家里寻人一事,他也不痛不痒地挤对了赵昇几句,让他立即查出二人的关联。 彼时,赵昇在心里连连喊冤。 这可不能怪他办事没效率啊!他当时给了那两个记者不少好处,还私掏腰包送了路人们人手一份大礼包呢。他的确是亲眼看着那些人删除照片的,可架不住当时有那么多人在场,俞小北自己又作,难免有漏网之鱼啊! 当天下午,封羽安连开了三个小时的紧急会议,将有关星辰传媒的发展计划部署妥当后,略显疲惫地回到了总裁办公室。他一进门,就见赵昇坐在沙发上犯困,手里攥着一个棕色的档案袋,不用看他也猜得到,里面躺着俞小北的生辰八字无疑。 这个疯女人,刚回国就能让宋熙辰为了她瞬间变节,就算她现在失忆了,也总能让人惊喜不断呢。 等封羽安快速地看完那一沓资料后,赵昇有些不确定地问:“既然知道了她原名叫宋小北,是宋熙辰同父异母的妹妹、宋家失踪多年的大女儿,我们是不是要把人送回去呢?” 封羽安点燃了一根烟,静静地吸了两口,然后以十分肯定的口吻说:“记住,她现在是俞小北。既然宋家的人负她在先,我又何必将她还回去呢?”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那句话,说的大概就是他现在的情况吧?封羽安发现自己想远了,自嘲地抿嘴一笑,坦白说,欺负俞小北的感觉可真不错,他才舍不得这么快就物归原主呢。 见boss和自己想的一样,赵昇总算松了口气。他实在没有想到,俞小北六年前的经历,比她现在所遭遇的还要狗血倒霉。 好不容易考上了美国知名大学的法律系,她却在赴美的当日,被同父异母的妹妹宋小南爬了初恋男友的床。 一个月后,她意外地得知了二人订婚的消息,欲回国问个明白,又被生父停掉了所有的银行卡,只为了防止她有钱买返程的机票。 跟着,那些人似乎把她给遗忘了,因为在期限内没能上缴学费和住宿费,她被除名并流落街头。正是那时候,她遇到了上一任的老板,并在那个人的资助下出色地完成学业,年仅二十一岁时便被圈子里的前辈认可,成了ares律师事务所的一员猛将。去年,刚满二十二岁的俞小北正在攻读常青藤的法硕,资料上显示,由于利落地干掉了boss,一战成名,竟然被允许提前毕业…… 赵昇先前还在想,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女魔头果然有一段不幸的过往。在异国他乡被生父抛弃、被初恋背叛,其实也挺可怜的。他本来还说,boss这人面冷心热,又极爱护短,得知自家的保姆受了这种委屈,看来这下连他都要护着她了。然而,他猛地想起了去年那场官司的惨烈程度,这才清醒地意识到,要让宇宙第一记仇的封羽安放下屠刀,比集齐七颗龙珠召唤神龙还要困难。 唉…… 封羽安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最后的几页资料,叫了赵昇好几遍,才从爪哇国回过神来,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 知道赵昇这人就是爱干赚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这种事,封羽安也懒得理他,而是直接吩咐道:“继续找人秘密地去查,俞小北为什么会和她的前老板翻脸。她多半是带走了事务所的什么秘密,所以才会被人盯上,我有预感,这事儿很可能和一年前的官司有关。” 就在赵昇领命离开时,封羽安又补充了一句:“哦,还有,把我养在郊外别墅的军犬送到锦绣小区去,让它给我牢牢地看着俞小北,免得她再生事端。” 赵昇干脆地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揶揄道,说什么让凯撒看住俞小北,其实还不是担心她的安全?哼,死鸭子嘴硬,那啥就是矫情! 04,自我洗脑 凯撒是一只有着金黄色长毛的军犬,大约有半人高,别看它脑袋特别大,看起来有几分憨傻,其实它极为聪明且训练有素,普通的三五个小流氓,根本就不是它的对手。 赵昇按照封羽安的指示,很快就将凯撒送到了锦绣小区。 彼时,俞小北正在家里闲得发霉呢,一见到凯撒立马脑洞大开,嘻嘻地坏笑个不停。 晚上,封羽安一进门就愣住了,他记得赵昇汇报时说过,凯撒上场时英姿飒爽,俞小北对它的第一印象不错,特意为它留了灯。 但是谁来告诉他,这只趴在地板上滚来滚去的蠢羊驼是怎么回事?遗憾离场,伤心欲绝? 封羽安皮笑肉不笑地问:“小北,你对我的狗做了什么……” 俞小北正在边吃泡面边看动画,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回来了,心虚地偷笑了两声,抬脚伸到一侧踢了踢凯撒,有些害羞地说:“刚才为了给它打发蜡,对它使用了葵花点穴手,忘了给它解穴了,没想到它这么入戏……” 封羽安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一凛,瞬间瞪向一旁的凯撒。 凯撒刚站起来一半,立马又被某种无形的高压按回了地板上,茫然地垂下脑袋“嗷呜”了一声,封羽安的脑海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缓缓看向了茶几上的某物,面部肌肉发生了不易察觉的抽动——那果然是他最爱的发蜡,国内根本没的卖,而且整整一罐都没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真想把某人一脚踹出门。 他不断在心里劝自己,不要和一个疯女人计较,就算狗咬他一口,他也绝对不能咬回去。 片刻后他开了口,声音里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我很高兴,你和这只蠢狗相处融洽。” 他拍了拍凯撒的脑袋,说完这句话后就阔步地走向了楼梯…… 第二天一大早,封羽安睁眼的瞬间,心中莫名一阵恐慌,就好像有人在窥视他一样。他天生就是个很敏感的人,不管多远的距离、多么嘈杂的环境,只要有人盯着他看,或者说他的坏话,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真心邪得很。 这不,他那种不好的预感刚一出现,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张放大的笑脸,以及一张兴奋的狗脸。 封羽安嗖的一下拽严了被子,几乎是毫不克制地怒吼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俞小北悻悻地缩回脖子,别过头,嘟着嘴小声地抱怨了一句:“干吗这么凶,反正我也都看到了,哼。” 凯撒看了看封羽安,又看了看俞小北,果断变节,蹲在俞小北的脚边“汪”了一声。 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眼神劈过来,凯撒瞬间趴地装死,俞小北则立即伸手捂住了嘴巴。她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信誓旦旦地指天发誓道:“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你喜欢裸睡的,我保证!” 看着她忠贞不二的眼神,封羽安忽然觉得天塌地陷。等他再一听说,某人因为早早被饿醒,找不到东西吃,已经和凯撒在这里守了一个小时之久时,他险些把她剁了喂狗! 整整一个小时啊,封羽安欲哭无泪!他居然睡得这么沉,连被疯女人看光了都不知道,真是亏大了!不过,他转念一想,男子汉大丈夫,被偷看几眼算什么?他只当是自己养了一只好奇心重的蠢猫,外加一只没节操的蠢狗,两个小畜生喜欢一起偷偷地溜进主人的卧室而已。 这么一想,心里顿时就舒服了许多。 成功地自我洗脑之后,封羽安把俞小北和凯撒轰出去,利落地穿戴完毕下楼,积极地帮俞小北挑起衣服来。不过,他左挑右选,怎么都无法满意。因为她在校期间经常出入律所,穿衣风格早就脱离了学生的稚气,行李箱里的衣服以深色居多,款式也单调得要命。 呵呵,她当初在法庭上大出风头时,就是穿成这副德行。 封羽安越想越懊恼、越看越来气,随手就打通了赵昇的电话。 一分钟之后,位于锦绣家园附近的某国际名牌专卖店里,员工们一大清早就忙碌起来。 店长李丹精心地挑选了二十几套衣服,分别搭配好鞋子和饰品,包装好后亲自驱车送到了封羽安的家里。按照吩咐,俞小北顺从地换上了白色的羊绒裙,外面套上了短款的米色呢子大衣,再穿上一双棕色的低腰皮靴。 她不施粉黛地走出房间,竟令封羽安和李店长同时眼前一亮。浅色系的衣服,再加上一头黑色的长卷发,这样看上去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清纯甜美极了。 看着换了穿衣风格便犹如重生的俞小北,封羽安心里暗爽不已,他曾想过无数次要把这疯女人回炉重造,结果还真的做到了! 没错,他就是恨透了俞小北的白衬衣加黑短裙,讨厌她干练强势的形象。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二十三岁的黄毛丫头而已,拽什么? 他今后每天都给她这么打扮,然后拍照留念,将来好让某人也有机会看到自己的白痴样! 哈哈哈哈…… 封羽安心情大好,大方地刷卡付账后,还和李店长表达了长期合作的意向。 这可是一笔很大的个人订单,李店长自然喜形于色,少不得对俞小北的身材相貌又是大夸特夸了一番。 “封先生真是好福气,女朋友年轻漂亮,听话又乖巧,真是羡煞旁人呢!” 封羽安轻咳一声,微笑着纠正:“她是我家的保姆。” 李店长一怔,话锋便陡然扭转道:“连挑保姆的眼光都高人一等,封先生不愧为年轻企业家的榜样,真是令人敬佩呀!” 封羽安:“……” 口才不错,又是一个人精呢。 目送李店长离开后,封羽安转过身,发现俞小北正专心地逗弄凯撒,他弯腰牵起她的手,愉快地说:“饿了吧?走,我带你出去吃早餐。” 这句话的潜台词却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这副我见犹怜的傻样,一定要和大家一起分享! 片刻后,封羽安一脚踩下油门,黑色的幻影跑车便潇洒地驶离了锦绣小区。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五星级酒店“梵瑞帝国”二层的餐厅,这里的用餐环境很幽雅,食物也做得精致。 好吧,之所以不去私人会所而选择酒店,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里早上人多…… 封羽安给自己点了一杯牛奶、一份吐司面包和一份水果拼盘,给俞小北点的却是一份中氏早餐,包括一杯豆浆、一盘水晶煎饺和一份小菜。 在国外待了好几年,应该早就吃不惯中餐了吧?所以我偏要点给你! 封羽安这么想着,不料俞小北一见到水晶煎饺立即两眼放光,一筷子夹起两个来,一起往嘴里塞。她边狼吞虎咽边冲他眨眼,一脸幸福地嘟嘟囔囔:“我好像很久没吃这个了,你对我真好唔唔……” 等俞小北扫光了所有的食物,心满意足地一抹嘴,封羽安也默默地吃完了他的那份早餐。 也不知道是看她吃得太香了,还是因为有不少熟人都夸他家的“小保姆”天真可爱,封羽安今天的食欲非常不错。以往吐司面包都要剩下一点,今天却把整份都吃掉了。 “埋单。”他抬手示意服务员,递出了一张金灿灿的会员卡,随即又支使俞小北,“去拿外衣。” “哦!”俞小北清脆地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跟在服务员身后,很快就取回了他们俩的外衣,顺便捎回了会员卡。 见她自己套上羽绒服后就一动不动地戳在原地,一点儿身为保姆的自觉性都没有,封羽安莫名不满,站起身伸开胳膊:“给我穿上。” “嗯?”俞小北本能地呆了一瞬。 搁在以前,她绝对会冷笑一声,翻着白眼说一句:“失敬失敬,原来您没有自理能力,贵胳膊上长的那两个是鸡爪子吗?” 可今非昔比,她潜意识里的不爽,很快就被害怕被抛弃的念头所取代。 短暂的犹豫过后,她立即狗腿地贴了上去。 出乎封羽安的意料,俞小北给人穿衣服的动作十分娴熟,仿佛同样的动作,她练习过几百几千次似的。 她正细心地拽展衬衣领口的褶皱时,封羽安忽然侧过头,他敏感地察觉到,那里有道白光一闪而过。 不妙!他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地带着俞小北出来,正是因为这里严禁拍照,且保全工作做得十分到位,轻易不可能有记者混进来,所以无需担心闹出绯闻。 刚才的动静,分明就是有人在偷拍! 如果光是传传绯闻也罢,但现在俞小北的情况比较特殊,不仅美国那边的人在找她,国内还有人想要她永远闭嘴。一个不留神,她就会有性命之忧! 他欺负她,那是斩妖除魔、替天行道。旁人若敢打她的主意,那就是觊觎他的猎物,简直天理难容!这种人,来一个他摆平一个,来两个就干掉一双! 思及此,封羽安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他示意俞小北留在原地,自己则大步地走到了偷拍者面前,一把扯过那人用来打掩护的报纸,不等对方做出反应,夺过数码相机便删掉了全部数据。 05,初露锋芒 封羽安这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等周围的客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礼貌地将相机还给了它的主人,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是幻象一般。 餐厅经理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连忙跑过来处理,并且一个劲儿地给封羽安鞠躬道歉。封羽安并不以为意,转身要去找俞小北,刚抬脚,却被一个裹得十分严实的女人挡住了去路。 那女人摘了墨镜,笑着打了一个招呼,周围的客人中立即有人低呼:“呀,妈你快看,那不是唱歌的裴娜吗?” 裴娜看了一眼认出她的年轻女孩儿,优雅地朝她挥了挥手,然后转回来对封羽安笑道:“多谢封总替我解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您,真是帮了我和我那位朋友的大忙了。” 说罢,她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餐桌,结果发现她的那位朋友正在纠缠邻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顿时尴尬不已。 搞什么!当着她的面也敢勾搭小姑娘了?这个男人什么都好,就是这辈子也改不了花心的臭毛病!她正要和封羽安扯开话题,谈一谈她跳槽到星辰传媒的事情,却见对方突然沉下脸色,绕过她径直走了过去。 见他是朝着自己那位朋友去的,裴娜也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紧跟上前。 封羽安走到俞小北身边时,她立即有了底气,猛地甩开了抓住她胳膊不放的大手,狠狠地瞪了那男人一眼,跟着就扑到了熟悉的怀抱里。 尽管场面尴尬,封羽安却处变不惊,依旧保持着那副万年不变的公式化笑容:“陈先生,好巧。”他虽然客气地打了招呼,这次却没有推开俞小北,反而一手轻轻地环住她的腰,将她揽在了怀里。 骚扰俞小北的不是别人,正是近几年来沛市当地冉冉升起的科技新贵,陈浩天。此人相貌斯文,走到哪儿都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不像个精明的商人,反似一位敬业的大学讲师。封羽安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对他的科研能力和交际手腕评价都颇高。 不过,这是在他捡回俞小北之前。 看过俞小北的资料之后,得知陈浩天就是她的初恋男友、现任妹夫,纵使封羽安很欣赏他的才华,也决定从此敬而远之。 他的这个决定并非为了俞小北,而是因为他深知,背叛就好像吸毒,是一种会上瘾的东西,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在瞬息万变的生意场上,他有两种人绝对不会结交:一种是愚昧无知的猪队友,另一种就是随时会背叛的聪明人。 很显然,陈浩天就属于后者。 裴娜觉得气氛不对,赶紧走到陈浩天身边,小声地问了句:“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偏要招惹那个女孩子?” 陈浩天没看裴娜,却是以一种近乎怨毒的眼神盯着俞小北,一字一顿地咬牙道:“六年了,宋小北,你居然还知道回来吗?” 第二次被别人叫作“宋小北”,俞小北揉了揉脑袋,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只觉得这男的和上次那个一样,都有病。她才没兴趣多看这种变态一眼,而是贴在封羽安的怀里,感受着他淡淡的体温,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封羽安很满意她的反应,丢给陈浩天一句“你认错人了”,便搂着俞小北转身离开。陈浩天还想追上去,却被裴娜死死地拽住,之后自然是一番争吵不提。 封羽安驱车将俞小北送回家时,瞥见一个可疑的身影在他家附近一闪即逝,那男人戴着皮帽裹着围巾不说,夸张的墨镜更是遮住了半张脸。 直觉告诉他,那男的肯定有问题。他第一时间拨通了刘警官的电话,让他来查一下监控录像,随后又因为担心俞小北,没法把她一个人留在家,干脆直接载着她去上班了。 到了盛年集团的总裁办公室后,封羽安立即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之中,俞小北则优哉游哉地窝在对面的沙发里,戴着耳机用他的平板电脑看动画。 两人互不打扰,相处融洽。 直到财务总监进来交了一份上一年度的财务报表,这种平衡被骤然打破。 自从一年前盛年的股价大跌,公司随后便做出了一系列调整。是成是败、功过与否,全体现在这份年度财务报表上。 它对董事会有多重要,可想而知。然而,也正是因为它太重要了,财务部的人重做了十几次,仍然无法让封羽安满意,因为华新科技在这上面吃过官司,封羽安可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现在对这块儿盯得特别紧,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变态程度。这不,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完一遍后,脸色阴晴不定。 只一瞬,他又露出了令人沉迷的笑容。一室桃花绽开。 封羽安翻了几页报表,勾起嘴角,无微不至地关怀道:“苏总监年纪不轻了,早点儿退休也好,还可以回家享受天伦之乐。” 财务总监苏三德一怔,只觉得背后有一阵阴风掠过。他顺着说也不是,逆着说又怕不留神踩了雷区,急得一个劲儿地捋他头顶上仅剩的那几根头发。突然,他看见了在一旁盯着平板电脑傻笑的俞小北,灵机一动。 “这位姑娘看着挺面熟,是封总的堂妹吗?如果是来实习的话,要不要安排在财务部,我找靠谱的人给带着?” 苏三德敢拍这个马屁,自然是经过了一番分析推理的—— 首先,封总不近女色,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女朋友叉掉。 其次,封家是个家史悠久的名门望族,其基因历来盛产女强人和娇小姐,也就是现在人们常说的御姐和萌妹子——当然,老板是个例外。 大小姐们不想进丰宇集团被大家供着,偏要来盛年里微服私访,这种事情以前也有过几次。单看这小姑娘的容貌气质都不俗,又把总裁办公室当卧室用,连鞋子都脱了,除了姓封的以外,他还真找不出敢这么做的地球人来。 听了苏三德的话,封羽安竟点点头,认真地考虑起来。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迅速亮了一下,转瞬又变得晦暗不明。 老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从哪儿跌倒的就要从哪儿爬起来,俞小北挖的坑,也该由她自己填平不是?当年,就是因为俞小北这个辅修金融财会的律师助理意外开挂,他才狠狠地摔了一跤,既然她那么会看账,只让她看动画岂不是屈才了? 想到这儿,封羽安忽而笑得眉眼弯弯,招手哄道:“小北,过来一下,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彼时,俞小北看动画看得正投入呢,突然被打断还不敢抱怨,委屈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喂,男女主很快就要kiss了好吗? 见状,苏三德却是在心里偷笑。 看来,他把封家千金带在身边辟邪的想法,没准儿还真有戏!这马屁算是拍到点子上了! 可什么叫乐极生悲?苏三德就是。 他发誓,永远也忘不掉自己看到了什么,而那一刻,他恨不得自戳双目。 只见小美女娉娉婷婷地走到了封羽安身边,发现没自己的座位,便自然而然地往他怀里一钻,坐在了他的大腿上!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封羽安居然一反常态,没把她从二十二层的窗口扔出去! 周身半米都是禁区,他自己说的话被狗吃了吗? 你以为这就能吓到苏三德?错了! 俞小北拿起厚厚的一摞报表,前面的总结和资产结构分析一点儿不看,随意地扫了一眼总账的部分,跟着就翻开明细账,在某页用红笔连着涂了三个蛋。 苏三德起初还以为她逗自己玩儿呢,可接过来一看,当场就傻眼了。 明细账虽然不是他亲自做的,但是能进入盛年财务部工作的员工,哪个不是名校里的尖子生?谁没有三五年的工作经验?可就是这么一群精英加班加点精制出来的账目,居然让一个黄毛丫头给挑出三处错误来,而且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这不是打财务部的脸吗? 你以为这点儿打击就足以让苏三德自戳双目了?大错特错! 高潮在于,苏三德颤抖着拿回报表,准备回去发飙时,俞小北娇滴滴地问了封羽安一句:“刚才那是什么呀?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封羽安却淡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没什么,继续看动画片去吧,乖,你一定会是个好保姆的。” 好保姆的……保姆的……姆的…… 第二幕 我来给你暖床嘛 下一秒,不等他拒绝,俞小北已经先斩后奏了——她嘟着嘴拱了一下他微凉的薄唇,转身就嗷嗷地扑到了沙发上,边打滚边叫唤着:“哎哟我成功啦!收获傲娇妖狐一只!” 01,要人 苏三德吐血离开后,俞小北却赖着没起身。 封羽安推了推她,她却把两只手牢牢地锁在了他的脖子上,瞬间开启了树袋熊模式。 此时此刻,他并没意识到他们俩的动作有多暧昧,他只当她是凯撒的同类,随便她怎么腻味都坐怀不乱,稳如泰山。 俞小北扭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然后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歪过头近距离地盯着封羽安,羞涩地嘟囔着:“我们也缔结侍神契约好吗?这样你就不能抛弃我了。” 封羽安挑了挑眉,心想,以后可不能让她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动画了,简直是给自己添乱。而且医生不是说她没傻,只是因为突然失忆而极度缺乏安全感吗?可她这模样,分明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智硬啊? 下一秒,不等他拒绝,俞小北已经先斩后奏了——她嘟着嘴拱了一下他微凉的薄唇,转身就嗷嗷地扑到了沙发上,边打滚边叫唤着:“哎哟我成功啦!收获傲娇妖狐一只!” 闻言,封羽安险些把桌子掀翻!他拼命地擦嘴,恨不得把门牙都啐出来。 “小北乖,来,到我身边来,我保证不生气。”封羽安笑得人畜无害,那声音温柔得足以溺毙一头大象。 俞小北嘿嘿地低声笑着,怯怯地瞄了他几眼,就是躲在沙发后面纹丝不动。恰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有人不请自来,而女秘书拦不住,大叫着赵昇的名字。 只不过,在赵昇从对面的助理办公室赶到之前,这两个不速之客已经突破阻碍,冲进了封羽安的办公室。 俞小北一看见陈浩天,立马白了他一眼,刺溜一下就躲到了封羽安的背后,完全忘了某人前一秒还用狼外婆的语气诓她。 赵昇随后而至,一看见来捣乱的是陈浩天,赶紧从外面关上门,让秘书们自行封闭五识,各自修行去了。 总裁办公室里。 封羽安面带疏远的笑容,朝陈浩天礼节性地点了下头,察觉到俞小北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胸口没来由地一堵。看俞小北这反应,难道是潜意识里害怕见到旧情人吗?呵,吓她一下也是活该,谁让她当初瞎了眼,可他的脑子虽然冷静,身体却背叛了自己,等封羽安明白过来时,他已经主动拉着她的手,把她揽在了怀中。 该死的,难不成是刚才的契约生效了?真他妈邪。 钟摆嘀嗒嘀嗒地走着,很快就过去了十分钟。 在这段时间里,他从始至终不曾再看陈浩天一眼,陈浩天也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点了一支雪茄,沉默不语。 在陈浩天身边,和他一同来的,还有早晨真正被偷拍的裴娜。 在裴娜的印象里,每次听人提起封羽安,不是夸他才智过人,就是赞他颜值超高。尤其是那一笑,令人目眩神迷,如沐春风。 思及早晨的不愉快,她觉得有必要亲自来解释一下,谁想到一进入这间总裁办公室,她就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别说找话题缓解气氛了,她没直接逃出去就是好样儿的。 与此同时,陈浩天原本打算摆摆谱,抽完一整支雪茄再说话,可一看见封羽安搂着俞小北,两人的互动十分暧昧,他渐渐就沉不住气了。 陈浩天推了下眼镜框,开口就是一副满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封总,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就直说了,我十分确信,您身边的这位小姐,正是我妻子的姐姐。她叫宋小北,已经失踪多年,我来是想带她回家,顺便感谢您对她的照顾,谢谢。” 听了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封羽安万年不变的笑容有一瞬的凝固。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俞小北,见她一脸嫌弃,这才颇为愉悦地说:“抱歉,我说过你认错人了,我很忙,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请回吧。”说罢,他一改往日的耐心,当即按下电话键,呼唤门外的秘书,“送客。” 陈浩天显然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如果说他早晨的行为太过于唐突,惹恼了对方也罢,可他刚才都把前因后果给挑明了,封羽安竟然还不想放人? 他这是要明着绑架别人家的闺女吗? 不仅如此,在他看来,宋小北的状态也十分奇怪。她的表情很怪,行为很怪,甚至时隔多年见到自己,她的反应也绝不该这么平静才对。 莫非,她是在故作轻松? 不达目的,陈浩天自然不会轻易离开。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打开一截的办公室大门给按了回去,转身看向封羽安。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恼怒,更多的却是疑惑不解。 一晃就是六年,和宋小北的重逢太过于突然,突然到他连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尤其是宋小北好像并不认识自己似的,这让他心里充满了不甘。 陈浩天习惯性地再次推了一下眼镜框,皱起眉头:“请问封总,您和她是什么关系?您如果一意孤行,那我也只好通知她的父母亲自来接人了。” 他的话半是质问,半是威胁,可听在封羽安的耳朵里,屁都不算。封羽安故意暧昧地一笑,眉弯如月、眼角含情,那暖意足以融化喜马拉雅山上终年的积雪,令人心神荡漾。 “她是我家的保姆,暖床用的。” 说说而已,跟谁不会似的! 不等陈浩天驳斥,他的笑容又扩大了一点,幽幽地说道:“陈先生已经为人夫、为人父,硬要从我这里带走一个女人,恐怕不大合适吧?尤其是据我所知,你口中的宋小北,似乎是你的初恋情人?” 听到最后一句,裴娜低呼了一声,狠狠地瞪着陈浩天,很显然,她此前并不知道这一层关系。 封羽安看了一眼面色涨红的裴娜,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充了句:“或许,陈先生其实是想告诉宋家的人,我们四个,一大清早,在酒店遇到了吗?” 听到他刻意强调的“大清早”和“酒店”,陈浩天神色一凝,下意识地看了俞小北一眼。见对方根本没反应,他忽然觉得有点儿失落,反倒是裴娜被戳中死穴,郁闷得快要抓狂了。 媒体近几个月一直捕风捉影,说她是介入别人家庭的小三,她已经躲得够辛苦的了。封羽安这种聪明人,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吗?一个不小心传出去,她就会身败名裂,对星辰传媒有什么好处? 然而,相比起裴娜脸上的阴晴不定,陈浩天早已经镇定如初。作为宋家的上门女婿,他似乎对自己不忠的行为毫无悔意,又或许是有恃无恐。 封羽安不愿再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尤其是和陈浩天这种自以为是的男人。他接下来还要出席一个会议,索性起身牵着俞小北走人,将那对野鸳鸯扔在了办公室里。 他们一走,陈浩天便一拳捶在沙发上,表情狰狞。 裴娜和他交往了半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她不由得醋意大发,“初恋情人”四个字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打转,挥之不去,于是阴阳怪气地问:“怎么?该不会是被封总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吧?” 她的语气酸不拉几的,白瞎了一副好嗓音。 陈浩天哂笑一声,却是答非所问:“有竞争才刺激,我入局,你猜我和封羽安,谁会笑到最后?”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陈浩天,你以为你是谁?你别太过分了!我裴娜也不是让你随便糟蹋的!你给我滚,去死,你下地狱吧!” 裴娜气得边骂边跺脚,将手包狠狠地砸在他身上仍不解气,还把办公室里能摔的东西都给摔了一遍,最后在一片狼藉中哭着跑了出去。 02,暖床 盛年集团拥有独立的办公大厦,最高的22层为总裁专属的办公和休闲区域,有单独运行的电梯通往各层。21层以下则分属不同职责部门,工作环境舒适,且娱乐功能齐全,因为员工们普遍为年轻人,这里的规矩也较为变通。 哪家员工要是还在炫耀育婴设施齐备的话,简直low到爆,因为在盛年,就连宠物都有专门的托管场所,就设在大厦的18层。 由于星辰传媒成立得比较仓促,目前的规模也较小,所以便将工作地点安置在了宠物托管室的隔壁,但这只是暂时的。众所周知,有资金雄厚的盛年集团做靠山,又背靠丰宇集团这棵大树,星辰传媒做大做强,是今后必然的趋势。 此时此刻,不同于总裁办公室里的死寂,星辰传媒的会议室里,正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八卦气息。 起因很简单,俞小北原本被封羽安顺手寄存在宠物托管室,和她的“同类”玩耍,结果新来的男托管员色胆包天,看见小姑娘长得挺漂亮,也不先问问是谁把她存在这儿的,就捧了装蛇的箱子逗她。 俞小北摸完小猫一回头,就看见一条小花蛇冲她吐芯子。她呆呆地怔了片刻,陡然伸手掀开箱盖,一把抓起花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托管员的上衣里。 紧跟着她跑出房间,从外面将门反锁。 三秒之后,那名男员工“哇”的一声哭了,要死要活地喊着救命,猛撞玻璃墙,而玻璃墙的另一侧,就是星辰传媒的临时工作室…… 封羽安二话不说冲出去时,大家都以为他是赶去救人的,纷纷感慨“有老板如此,夫复何求”。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他出门后一把抓住了闯祸的小美女,然后把她拎回会议室里,牢牢地按在了自己身边。 整个过程中,他甚至都没看那个发疯的男员工一眼。 当然,其他托管员很快就将小花蛇取了出来,那小家伙连牙都没长全呢,别说咬人了,它自己都被吓了个半死。 小插曲过后,封羽安示意负责人继续刚才的汇报。他听得十分专注,右手时而点几下鼠标,左手却紧紧地搂着俞小北的腰。一旦她想贴过来,他就不着痕迹地把她拽回去,而一旦她想跑,他又会轻轻地把她圈回来。 俞小北闲得无聊,冲他龇牙咧嘴,还偷偷地踩了他一脚,封羽安却是粲然一笑,把一屋子的人都看丢了魂儿。 会议室里总共有十个人,个个是盛年的开国元老。自从封羽安十八岁时独立创业,这批人就跟着他东征西讨,一寸一寸地打下了如今的这片天下。 十年来,他们看着封羽安和盛年一起快速地成长,特别引以为傲。 强势、霸道、凉薄、睿智、高傲、开明……许多标签都可以顺理成章地贴在他身上,唯独“温柔”不行,可眼前的俞小北,偏偏一出现就取代了这个“不行”。 她看起来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何德何能,竟让那个高高在上的封羽安缴械投降呢? 不过如果他们和华新科技的高层有来往,就不会这么大惊小怪了。一年来,该公司的总经理在每天开始工作之前,必会用飞镖狂扎俞小北的全身纸像。 风雨无阻,寒暑不休。 试问,如此让人念念不忘的女人,有几个男人招架得住呢? 当然,是爱得死去活来还是恨得昏天黑地,那就另说了。 会议在一片诡异的氛围中结束后,现任星辰传媒总经理的王恺实在憋不住,趁着封羽安给其他人交代工作时,偷偷地挪到了俞小北身侧。 王恺悄声地打听:“姑娘,你到底是boss的什么人?” 俞小北认真地回忆片刻,眼神一亮,自信地答道:“他说,我是他家的保姆,用来暖床的!” 刹那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众人先是齐刷刷地惊悚,转而一致做鹌鹑状。 封羽安淡定地交代完注意事项后,若无其事地拉着俞小北的手扬长而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是大家幻听了一般。 回到总裁办公室,他扯出一抹完美的笑容,对仍在收拾战场的赵昇说:“今晚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她给我埋了。” 赵昇:“……” 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 下班后,封羽安带俞小北去吃韩式烧烤。他只负责吃,俞小北则一直不停地烤,看着她手忙脚乱、可怜巴巴的样子,某人的心情总算多云转晴。 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封羽安冲过澡便回卧室休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卧室的门开了又关,两条黑影偷偷地摸了进来。 俞小北抱着自己的大被子,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在右边的空位里躺了下来。 凯撒用脑袋拱了拱她的手,然后趴在了一旁的地板上。 这一夜,封羽安睡得很沉。他梦见自己被压在了五指山下,菩萨说,他必须和俞小北一起克服九九八十一难,去西天取到九阴真经,才能够功德圆满…… 天蒙蒙亮时,他感觉胸口越来越闷,突然睁开了眼,拨开盖在脸上的长发,甩开骑在身上的大腿,然后脸色陡变,嗖的一下就坐了起来! 他吼道:“俞小北!谁让你睡这儿的!给我滚回去!” 因为有前车之鉴,他昨晚洗澡后特意换上了睡衣,可被这疯女人爬床,还是在他的预料之外啊! 这个女疯子,她怎么可以不按顺序出牌呢! 俞小北被他这一嗓子吼得耳朵嗡嗡作响,她不情愿地将光洁的美腿收回自己的被窝里,含含混混地嘟囔着:“我来给你暖床嘛。” 封羽安抽动嘴角,忍不住咆哮起来:“不稀罕!再说你明明是后来的,那叫我给你暖!” 说罢,他伸脚去踹,不料俞小北被碰到了腰间的痒痒肉,猝然尖叫,凯撒旋即扑上床,硕大的脑袋一下撞上封羽安的胸口,将他直接放倒。 俞小北欢呼一声,刹那间睡意全无,她紧随其后骑到了封羽安的腰间,双手双脚同时扒住他,将脑袋扎进他的怀里,活像只倒扣的小八爪鱼。 封羽安边甩边破口大骂,她“嘤嘤”地哭闹几声,委屈地抱怨:“我不回屋嘛,夜里有‘飘飘’敲玻璃……” 听了这种荒唐的借口,封羽安气得面如铁色,跟着想起了此前见到的可疑身影,心中陡然警惕起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 俞小北一边用力地抱紧他,一边抬头扁着嘴回忆道:“前天晚上开始的……嗯,昨天也有……” 封羽安这才后知后觉,怪不得凯撒每晚都会叫上一阵子,他以为是它乍然换了环境不习惯,没想到竟是窗外有人。 刘冬白天仔细地查过一遍锦绣家园的监控录像,并没有见到打扮可疑的人出入小区,保安也证明,这两日并无访客。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也住在这里,他十分清楚小区摄像头的位置。 会是谁呢?封羽安冷峻的五官上,扯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呵,事情变得越发有趣了呢。 起床后,封羽安给俞小北挑了一件浅粉色的羊绒衫,配上一条灰色的短款百褶裙,脚踩一双黑色的平跟鞋。 他看来看去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又把她的长发绾成一个蓬松的蘑菇,固定在了头顶上。 俏皮可爱,perfect! 封羽安依旧带着她去樊瑞帝国吃早餐,之后一起去盛年。两人在大厦的门口刚一下车,立即接受了上千道目光的洗礼。那些视线死死地黏在俞小北身上,像是x射线一般,俞小北心中不安,扭头想钻回车里,却被封羽安一把捞回来,紧紧地扣在了身畔。 昨天俞小北走的是侧门,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然而一夜之间,经过财务部和星辰传媒两大部门的友情推广,她现在绝对是盛年集团的第一红人。 年轻漂亮、性格顽劣,是王恺对她的评价;眼光犀利、行为大胆,是苏三德私下的看法。 封羽安向来不近女色,一来就是这么夺人眼球的,不止在盛年集团的内部引起轰动,就连丰宇集团那边都对俞小北好奇得不行。有人扒出几天前的事故新闻,发现她就是那个闯祸的姑娘,而封羽安竟第一时间赶去医院看望,还假借保姆的名义将其带回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哪儿有这种才貌出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保姆?连那么重要的账目都给她看了,还敢说不是当总裁夫人在培养? 哼哼,这里面要没猫腻,连猫都不信。 纸包不住火,当天中午,封家的老爷子就亲自打来电话“慰问”。 彼时,俞小北正埋首在小山高的财务报表里,边抹眼泪边勤奋地画圈儿呢。 电话那边,封平咳嗽了几声,哑着嗓子说:“找个时间带回来,大家一起吃顿饭吧。” 封羽安也不辩解:“好,我尽快安排。” 03,袒护 封羽安约了刘冬见面,把俞小北托付给赵昇,午后就离开了,俞小北则兢兢业业地查了一天的账,把盛年总部的资产彻底地梳理了一番。 一年前,ares律师事务所曾请国际知名的金融团队,对盛年的运作情况进行了全面的评估,她虽然不记得这件事了,却对那些数据记忆犹新,总是一眼就能勾出症结所在。 托她的福,财务部以及十个相关部门今晚集体加班。 年轻的员工们很是不服气,打听到老板不在,便三五结伴地去总裁办公室围观俞小北,试图找她的晦气,可一看到埋在纸堆里泪眼婆娑的小美女,以及桌子上那碗泡发了都还没来得及吃的方便面,都不由自主地化怨气为同情。 再一想起她不幸失忆、被封羽安骗回家当保姆的传闻,这些人随即偃旗息鼓,转而腹诽起封羽安这个微笑暴君来。 时间转眼就到了晚上八点,盛年大厦依然灯火通明。大家或忙得焦头烂额,或饿得头昏眼花,没有人注意到,俞小北被人捂住嘴巴,强行抱进了一辆银色的奥迪车里。 车辆飞速地驶离大厦门口,没入了车流当中。 “boss!俞……俞小姐她……她不见了!”赵昇不过是去趟洗手间的工夫,居然就把人看丢了!他迅速打通了封羽安的电话,急得舌头直打结。 “知道了,我会处理。” 电话那边的人声音很平静,只是隐隐透出一股慑人的寒意。当年集团里出现内鬼,他的反应都不曾这么吓人。赵昇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感觉有点儿不真实。 才三天而已,老板和女魔头之间莫非真的发生了什么?若非如此,他为什么会有一种十分强烈的预感——俞小北于封羽安,似乎并非“有利用价值的死对头”那么简单…… 一刻钟后,奥迪车在樊瑞帝国门前停下。 陈浩天拽着俞小北下车,强行带她走进了酒店一层的宴会厅,他的左脸上有两道明显的血印,表情像要吃人。 “今天老同学都聚在这里,我看你还能再装傻多久!”他边走边低吼道。 一路上,他讲起了两人的青涩过往,情不自禁地想亲吻她,不料被俞小北当成变态,连踢带踹一通闹,趁乱呼了他一巴掌不说,还险些挠得他毁容。陈浩天坚信她并没有失忆,她演戏是为了报复自己,不过,她越是反应如此激烈,他便越有信心能让她回到自己身边。 最残忍的报复莫过于平静和无视,爱之深恨之切,就是这个道理。 一进宴会厅,陈浩天就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今天的聚会是他临时提议的,五星级酒店包场,吃喝随意,绝对的大手笔。老同学中,有的人还在读研,有的人在给别人打工,唯独他没等毕业就娶了家境优渥的宋小南,年纪轻轻却一步登天,令人艳羡不已。 然而紧跟着,就有人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被陈浩天生拉硬扯进来的大美女看起来十分眼熟,可不就是消失多年的宋小北! 他们俩当初可是公认的一对,直到现在大家都不懂,陈浩天为什么甩了人见人爱的姐姐,反而娶了任性骄纵的妹妹呢? 个中原因,只有宋小南自己最清楚。 灌醉他爬床,假怀孕闹自杀——现在回头想想,她都不太相信,自己那么小的时候竟那么疯狂。 大概,她是真的离不开陈浩天,爱得发疯了吧? 此刻,她就站在宴会厅的一角,优雅地品着一杯红酒,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眼中蓄满泪水,纤细的手腕正在轻微地抖动着。 宋小北当年突然和家里断了联系,老实说,她既愧疚,同时又感到安心。这些年,即使陈浩天在外面绯闻不断,她也一直视而不见,努力扮演着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 她心中有愧,不敢要求陈浩天什么,只要他不提离婚,即使找几个莺莺燕燕又算什么?暗地里,被她整得身败名裂的模特和艺人还少吗? 可这次不同,唯有宋小北的出现,她绝对无法容忍! 从小到大,宋小北无论做什么都太出色了,以至于掩盖了她全部的光芒。所有人都喜欢姐姐,不停地拿姐妹俩比较,然后无一例外地贬低她,可她到底哪里不如宋小北了?不过是成绩没她好、爱好没她多而已,凭什么要受到这种待遇? 所以,当宋小北幸运地考上一所美国名校,欢欢喜喜地决定出国留学时,她同时也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决定把陈浩天抢过来。 即使知道他们互相喜欢,她依然要这么做,或者说,正因为知道这点,她才必须如此!她就是要让所有的人都看到,她宋小南一点儿也不输给宋小北。姐妹俩同时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的选择却是妹妹! 想起那些旧事,宋小南苦涩地笑了笑。她悄悄地擦掉了泪痕,抿了一小口红酒,然后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透过人群大声地招呼道:“浩天,姐,你们来啦。” 看到宋小南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时,周围明显安静了一瞬。陈浩天嘴边的笑容凝住片刻,继而又舒展开来,他原本也没打算瞒宋家的人太久,早点儿遇上也好。 与此同时,宋小南看着陈浩天一闪即逝的怒色,心中却是有些小得意。 呵呵,陈浩天今晚突然要办聚会,还以为她不知道原因,她假称不会到场,于是他就信了。 可是,她宋小南哪儿是那么好骗的? 一天之前,当她雇佣的私家侦探将手机里幸存的照片传给她时,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陈浩天邻桌的宋小北,那时她就知道,有史以来最难搞的裴娜已经出局了,接下来是她们姐妹俩之间的战争。 一眨眼的工夫,宋小南就已经热情地拉起俞小北的手,和她拉起家常来。她不问俞小北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只是在第一时间告诉她:我现在是陈浩天的合法妻子,我们有一个两岁半的儿子,他很可爱。 而回应她的,是俞小北茫然的眼神,她费力地甩开宋小南的手,皱着眉说:“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们到底是谁?” 一语惊四座。 宋小南第一个反应过来,不确定地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了?连我也不记得了?那他呢?” 她指向了陈浩天,见对方连看都不愿看一眼,满脸厌恶地摇头,心中忽地一松。 时隔六年归来,那个无所不能的宋小北居然失忆了。哈哈!命运真是讽刺,于是,自己已经不战而胜了吗? 为了确认俞小北是否真的失忆,也为了能够帮她找回记忆,一大堆老同学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讲起往事来。她每每想走,却都被陈浩天按在原地,她愤怒地砸东西,那些人竟一起来抓住她…… “住手!都不许碰她!” 俞小北头痛欲裂之际,宴会厅里忽然传来了一声低喝。那声音清冽低沉,夹杂着浓浓的怒意,如火山爆发般势不可当。 大家同时一怔,齐齐看向了入口。 此时此刻,一个五官完美、表情却冷得吓人的年轻男人正大步走进来。有人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忘了拦阻,而试图冲上去挡道的人,却反被紧随其后的经理和保安一一架开。 俞小北一见到封羽安,“哇”的一声就哭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力气,她一下就甩开了抓着她的好几只手,几乎是用蹿的方式,扑进了封羽安的怀里。 自从失忆以后,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她紧紧地贴着封羽安的胸口,哭得撕心裂肺,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而她每哭一声,封羽安的表情就会暗下去一分。 这还是第一次,他在人前卸下伪装的微笑。 这还是第一次,他毫不掩饰地当众发怒。 宴会厅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胆子小的人甚至忍不住怀疑,这个英俊的男人会不会突然长出恶魔犄角来,把所有人都生吃入腹,以泄怒火。 片刻后,封羽安却只是冷冷地说:“不要再来骚扰她,否则后果自负。” 他这句话是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的。 随后,他连看都不看宋小南和陈浩天一眼,打横抱起俞小北,直接离开了这个令人不快的地方。 他刚一走,餐厅经理就走过来,略带歉意地对大家说:“各位贵宾,今天的宴会不得不提前结束,樊瑞帝国将不收取任何费用,如果扫了各位的兴致,十分抱歉。” 经理一说完,众人一片哗然。 搞什么,堂堂的樊瑞帝国居然要赶客人?就因为这么一点儿小事? 陈浩天看了一眼封羽安的背影,沉下脸来:“是不是姓封的给你施加压力了?不必怕他,我和你们老板是好朋友,他动不了你。我们不但不走,今晚还要在这里彻夜庆祝,钱付双倍!” 餐厅经理尴尬地看了一眼陈浩天,又扫了一眼众人斗志高昂的神情,只得把话挑明了。 “陈先生,您还是别难为我了!实话跟您说吧,就连我们老板也得听那位的,不止今天,恐怕凡是有那位参股的地方,以后都不会再欢迎您到访了……” 闻言,所有人都是一蔫,继而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陈浩天。他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犬,一把捏碎了手中的高脚杯,恨恨地自言自语道:“姓封的,这只不过是个开始,咱们来日方长!” 04,辟谣 次日,封羽安一怒为红颜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转眼就传得尽人皆知。 作为当事人,他丝毫不被外界的各种猜测所影响,依旧亲自为俞小北搭配衣服,带着她去上班,尽情地剥削着她这个天价的劳动力。 这不,俞小北查账查累了,正扯着封羽安撒娇耍赖时,总裁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猛一阵敲,跟着赵昇就冲了进来。 “boss!天艺传媒刚刚召开了临时发布会,控诉星辰传媒以非常手段威胁其旗下的签约艺人跳槽!网上同时有人爆出了俞小姐和宋熙辰的亲密合影,暗指他们……他们有不正当的关系……” 赵昇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了。 宋熙辰要跳槽,天艺传媒几天前就知道,故意在这个时候放消息出来,明显是有预谋地针对俞小北,顺便搞垮宋熙辰! 封羽安沉思片刻,语气波澜不惊:“让王恺来见我。” 他的嘴角忽而上勾,看起来像是在笑,眼底却是平静无波,赵昇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俞小北听到他们在谈自己,又发现封羽安似乎心情不佳,生怕自己会被抛弃,心虚之余也不敢继续造次,不舍地从他温暖的怀抱里钻了出来。她这么突然一离开,封羽安忽然觉得心中一空,莫名不安。他想都不想就拉住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拽回了怀里,按住坐好。 赵昇的瞳孔骤然放大,心里暗忖:老板看上女魔头,彗星肯定要撞地球了! 王恺得到封羽安的指示后,立即带着手下的人全力备战,仅一个小时后,一场别开生面的新闻发布会便在盛年集团召开。 发布会上,封羽安亲自出马,面对记者们犀利的提问,一一地做出回答。因为到场的记者都是王恺事先打点好的,所以他们问得巧,封羽安答得妙,很快就撇清了俞小北的“犯罪”嫌疑,将发布会的焦点转移到了星辰传媒未来的发展规划上。 就在发布会即将圆满结束之际,突然有一位男记者抢过话筒,不客气地问道:“请问封总,既然要辟谣,当事人宋熙辰和那位俞小姐为何今日没有露面?照片里他们二人看起来十分亲密,只凭您一家之言,恐怕难以服众!” 王恺一看苗头不对,这男的根本不在他的邀请名单里,立即示意保安将其带离发布会的现场。当两名保安走到那人身边时,会场里意外地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宋熙辰竟然来了,而且是和绯闻女主角俞小北手牵手地走了进来! “请问你们是正在交往吗?” “宋先生,你突然改变想法决定跳槽,是不是因为受到了这位小姐的威胁?” “此前有人爆料称这位小姐姓宋,封总却说她姓俞,到底哪个才是真名?你是不是被他们联手欺骗了啊?” …… 一个不想扒明星皮的记者,不是一个好记者。当猛料出现时,这些“自己人”分分钟反水,甚至反过来给王恺甩红包都在所不惜。 面对一个接一个的提问,宋熙辰歉然一笑,示意大家少安毋躁,然后拉着俞小北从容地走上台,款款落座。 看见台下有这么多人盯着自己,俞小北紧张极了,她想逃跑却惦记着宋熙辰和她说过的悄悄话,只好苦着脸强撑。 此时此刻,她的左边是封羽安,右边是宋熙辰。 这两个男人,一个温润清秀如涓涓溪水,一个凉薄冷峻如暗夜惊涛,随意地往台上那么一坐,便是一道养眼的风景,再加上俞小北那张不施粉黛却精致无比的脸蛋,台下的闪光灯一刻不停,记者们几乎要把快门按坏了。 这一幕并非王恺事先做的安排,他诧异地看了一眼封羽安,发现他忽然朝这边看过来,对自己露出一抹笑意,不由得叫苦连天。 封羽安这副礼貌温和的模样,也就骗骗外人还行,跟他一路打拼过来的开国功臣谁不知道,这小子城府太深,越灿烂的笑容里越是暗藏杀机! 那双眸幽邃深远,里面有着极少数人才能读懂的危险! 王恺在心中痛呼,娘啊,这下完蛋了。 与此同时,赵昇也做好了自裁谢罪的准备—— 封羽安让他看着俞小北,以免她受到媒体的恶意伤害,结果他再次把人看丢了!五分钟之前,总裁办公室里,胡芳菲猝然发难,死死地抱住他,宋熙辰则花言巧语,趁机带走了俞小北。 什么温柔专情的国民男朋友?根本是狡猾粗鲁的臭流氓! 就在会场里的气氛空前高涨时,宋熙辰轻咳了一声,终于开口:“感谢今日到场的各位媒体朋友,我因为工作来迟了些,十分抱歉。在此,我郑重地声明,离开天艺,加盟星辰,是我个人慎重考虑后所做出的决定,与其他人无关。星辰传媒能提供给我更广阔的舞台,相信未来我会为大家带来更好的作品。” 宋熙辰礼节性地冲封羽安的方向点头,封羽安也对他微笑,他们俩的眼神在掐架,面色却像是哥俩好一般。 以宋熙辰今时今日的人气和形象,他既然肯出来辟谣,那肯定是真的了。正当记者们对这意外的收获颇为满意,收到王恺的暗示准备收工时,情况再度生变。 还是此前那位挑事失败的男记者,他用一种十分夸张的口吻说:“这位不知道到底姓宋还是姓俞的小姐,你为什么不说话?盛传你是封总的情人,那你怎么解释你和宋熙辰的亲密合影?请问你是脚踩两只船吗?” 他这话一出,会场里诡异地一静,他的措辞虽然恶毒,却道出了不少人心中的猜想。是啊,大家刚才虽然没敢多嘴,眼睛却没瞎。宋熙辰分明是和那位小姐手拉手走进来的,要真没有特殊的关系,至于这么高调吗? 俞小北被这么一问,脑子里忽然蹦出一堆反驳的言辞,她觉得那感觉既熟悉又陌生,顿时头疼得厉害,捂着头不知所措。关键时刻,封羽安握住了俞小北的手,将她轻轻地揽在了怀里,快门的声音骤然响起,他低沉清冽的声音却轻松地穿透一片噪音,缓缓地流淌进众人的心田。 封羽安说:“她是宋先生同父异母的妹妹,如今改姓俞,同时也是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她身体不适,不宜出席这样的活动,还请各位记者朋友见谅。” 说罢,他扶着俞小北起身,拉着她的手扬长而去。宋熙辰无奈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暗骂封羽安太阴险,却不得不留下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面对“请问令妹为何改姓?她真的是封总家的保姆吗”“令妹和封总是不是正在交往”“两人是否好事将近”这样的问题,天知道他要怎么回答才不会出现纰漏。 最后,宋熙辰不得不故弄玄虚地卖了个关子,说自己从来不会干涉妹妹的私生活,如果有什么好消息,当事人一定会与大家分享云云。 发布会结束后,宋熙辰独自走进总裁办公室,如他所料,封羽安已经支开了俞小北,也在等他。 封羽安率先开口:“谢谢你今天过来,但是你不该扯上小北,不过你放心,有我在她不会有事。” 宋熙辰被抢了白,非常不快,不过还是忍不住解释道:“小南昨晚见过小北,也确认了她身上的红痣,她给我打电话哭了很久,我无意中提起了那天的事,没想到今天就出了这种乱子……” “总之,今天的事也有我的责任。小北是我妹妹,由我来照顾就好,不过她现在只听你的话,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把她还回来。” 封羽安听说,宋小南竟当众确认了俞小北胸口上的红痣,眸色陡然一暗,顿时语气不善道:“六年前你们抛弃了她,现在却来和我要人,会不会太天真了呢?我说过,她对我来说十分重要,你以为单凭你一句话,我就会放人吗?” 宋熙辰闻言一怔,像是经过一番挣扎后,才艰难地说出口:“你并不知道当年的真相,别人如何我不清楚,但我从来没有抛弃过她,我一直……” 封羽安笑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等她,四年前你刚出道时,曾在接受杂志采访时提到过,你喜欢的女生出国留学,而你决定等她回来,如果我没猜错,这个人就是俞小北吧。” 宋熙辰的神色一紧,脸上浮现怒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可是她的哥哥!” 封羽安不置可否,不紧不慢地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棕色的档案袋,然后放在办公桌上,轻轻地向前一推。 “这里面有宋先生全家的资料,包括你们的健康手册在内,我想,我知道的秘密或许比令尊更多,不过你放心,我对你的身世并不感兴趣。不管你当年是出于什么目的,从结果来看,你毫无疑问背叛了俞小北,但我和你不同,除非她自己选择离开我,否则我不会先放开她的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宋熙辰讽刺地苦笑一声,走过去一把将那个档案袋摔在地上,愤怒地瞪了封羽安一眼,甩手离去。 05,抓牢 晚上回家后,封羽安亲自下厨,给俞小北煮了一顿美味丰盛的家常菜。 他破天荒地主动夹菜给俞小北吃,直把她吓得瞬间脸色苍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下午刚看了一部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做错事,被赶出家门之前,男主角也是亲自下厨,对她格外温柔。 俞小北一想到自己就要被赶走,变得无家可归,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猛然揪紧,仿佛在她的世界里,最后的一片天空轰然坍塌。 她哭喊着、挣扎着,却没有人听到,她无处可逃,只能被绝望吞噬。 捂住剧烈疼痛的头,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管不顾地扑进封羽安的怀里,死死地抱紧了他,含混不清地喊着:“我错了,不要抛弃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 这一刻,封羽安心酸极了。 他紧紧地抱住她,依旧止不住她的颤抖。 他真后悔,为什么下午要给她看那样的电视剧,晚上又故意重复了里面的情节。他原本是想惩罚她,却不小心惩罚了自己。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曾经被抛弃过,而他,明明想要对她好一点,却让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同样的绝望。 真该死!他竟然这么轻易就投降。 封羽安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无奈地说:“别哭了,你这个冤家,我不会赶你走,不要胡思乱想,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俞小北抬起头,红着眼睛问了句:“真的?” 见封羽安点头,她立刻破涕为笑,在他怀里使劲蹭了蹭,老老实实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大快朵颐起来。 封羽安低头看了一眼沾在衬衣上的不明混合液体,默默地拨通了赵晟的电话:“让意大利那边再送两套手工西装来吧。” 电话里,赵晟的惊讶声传了过来:“哎?又送?这周都第几次了?难道上几次送来的你这么快就不喜欢了?” 封羽安:“你嫌工资太高了吗?” 赵晟:“boss……” 晚上,俞小北像头一晚一样,在封羽安卧室里的地板上铺上了厚厚的被褥,和凯撒一起席地而眠。 虽然地板上硬邦邦的,远远比不上封羽安柔软的大床,但她已经很知足了。 要不是昨天她在外人那里受了委屈,回来一直哭个不停,就凭封羽安防她像防贼一样的全副武装,恐怕她连这间屋子都进不来呢。 听着俞小北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封羽安莫名其妙地不爽起来。 今天出了这么多状况,他累得跟狗一样都还没睡着呢,这个女疯子居然沾着枕头就着,心眼是不是也太少了? 他越想越不甘心,挪到床边,伸脚踢了俞小北几下,把她推醒,问道:“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吗?” 俞小北稀里糊涂地嗯哼两声,吧唧吧唧嘴,转个身骑着凯撒继续睡。幸亏她穿的睡衣是长袄长裤,不然肯定彻底走光了。 封羽安自嘲地一笑,自己这是怎么了?跟个失忆的小奶猫这么较真做什么? 赵昇说过,宋熙辰之所以能骗走俞小北,是因为他胡诌了句,“不去封羽安会抛弃你”。说白了,她还不是为了黏着自己才被骗?可只要一闭眼,想起她接连被陈浩天和宋熙辰带走,一次两次地吃亏,他心里就火大! 一个是和她青梅竹马的哥哥,一个是与她有共同回忆的初恋,他们都是在俞小北过去的生命里很重要的人,那他封羽安算什么? 一年前因为官司结怨,此后隔三岔五就和俞小北发邮件互相“问候”的死对头吗? 这种虚无缥缈的关系,让他觉得讽刺又不安。 翻来覆去地辗转了一夜,封羽安始终难眠,发觉天已经微亮,干脆直接起床了。他冲完澡回来,第n次帮俞小北盖好被子,对着她嚣张的睡相说:“俞小北,是你自己招惹我的,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凯撒歪着脑袋看了封羽安一眼,“嗷”地叫唤了一声。这时,他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他误以为这是特别为俞小北设的闹钟,自然不去理会,转身去挑选今天的衬衣和西装。 俞小北被吵醒,耷拉着脸爬起来,拿起封羽安的手机,直接划了一下绿色的接听键,拖着嗓音懒懒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略急的女人声音:“请问你是谁?这个——不是羽安的电话吗?” 俞小北激灵一下,脑袋里的零件瞬间就开始高速地运转。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想起了一堆动画片和电视剧里的情节,立马关机拔电池,一个箭步冲到窗户边,将封羽安的手机扔出了窗外。 彼时,封羽安已经听到了大姐封惠云的声音,等他反应过来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某人将他的手机毁尸灭迹。 动作干净利索,一点儿也不像生手。 五分钟后,家里的座机铃铃铃地响了起来,封羽安心知肚明,老宅那边肯定已经炸锅了。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俞小北,接起电话的同时,嘴角扯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对着听筒连续地“嗯”了几声,最后说道:“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们回去吃饭,让芳姨不要把菜做太辣,准备好柚子汁和甜点。嗯,她爱吃。” 最近的天气忽冷忽热,怪得很。昨天像是提前进入了春天,今天却下起了鹅毛大雪,温度骤降。封羽安给俞小北挑了一身红色呢绒的连衣裙,配上一双黑色的低跟靴子,还有白色的毛线帽和手套。 她笑起来的模样甜美极了,很容易就能感染别人,像是刚过完圣诞节的小公主,十分喜庆。 这不是封羽安的sense,却是封家老爷子的审美标准,老人就喜欢年轻人穿得鲜艳点儿,热热闹闹的,朝气蓬勃。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越看越觉得如果不拍照留念,简直对不起祖国的繁荣昌盛、世界的永久和平。 他一把搂住俞小北,拿出手机自拍,俞小北欣喜若狂,趁着机会又钻进了他的怀里,笑嘻嘻地蹭来蹭去。 她贴着他温暖结实的胸膛,歪头看着他线条优美的侧脸甜笑,看着看着,她突然嘟起嘴,踮着脚够向了他的唇—— 咔嚓!这温馨的一幕被永久地定格在相片里。 这张照片在未来的日子里,成了俞小北人生中最甜蜜的黑历史!因为封羽安被好色女霸王硬上弓的小道消息广为流传,经久不息。 然而事实上,俞小北根本就没有得逞,快门闪过的下一秒,她就发出了嗷嗷的哀号声。 “哎呀别挠我痒痒肉,我错了!我只是怕契约失效,想要补一个嘛!” 封羽安的魔爪意外地顿住,看着她认真地问:“你就这么想赖着我?” “嗯!” “打算赖到什么时候?” 俞小北歪头想了想,伸出双手展开十指,大大方方地比画了一下。 封羽安挑起了眉:“十个月?”你当怀胎呢?生完就走? 俞小北委屈地问道:“十……辈子不行吗?” 听了这句“十辈子”,再看着俞小北有些挫败的表情,他心中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轻飘飘的,像是用羽毛撩拨着他的心。 他第一次觉得,心好像融化了。 他一手揽住她的腰,把她轻轻地拉回怀里,另一手摸着她柔顺的长发,笑着说:“以后可别怪我没有给过你离开的机会,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两个小时之后。 封羽安和俞小北双双出现在了沛市某民政局的门口,赵昇飞车送来一系列相关的证明文件时,脸上非哭非笑的表情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从俞小北回国到现在不过五天,五天而已!奥特曼和小怪兽居然决定领证!这简直是三次元里的神话传说! 赵昇抓耳挠腮地想: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黄道吉日,天公又不作美,所以来登记结婚的新人就只有他们这一对。不过,帅哥美女的组合,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迅速成为焦点。 接待二人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大姐,她审过双方的证件后,看了看英俊淡漠的封羽安,又观察了懵懂乖顺的俞小北片刻,意外地皱起了眉头。 俞小北的护照上显示,她是英籍华人,回国不到一星期,说闪婚就闪婚,略微可疑,于是大姐慎重地问道:“姑娘,你确定你是自愿的吗?你的家人呢?都在国外吗?要不要打电话通知他们一下……” 这位大姐十分负责,见俞小北的脑子似乎不大好使,好心地劝说半天,生怕单纯的小姑娘被小白脸骗。 俞小北仿佛被说动了,犹豫片刻后,小声地问封羽安:“领证了,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睡地板了?” 封羽安无视了那位大姐的震惊,淡淡地“嗯”了一声。 得到他的肯定,俞小北立刻高兴得眉飞色舞,一个劲儿地催促那位大姐:“快,快盖章!要不然他该反悔啦!” 第三幕 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一秒之前,某人还在鄙视自己定力不够,居然想要乘人之危,可现在他只想对着俞小北呵呵一声,然后咆哮:流了那么多的鼻血,你到底是有多饥渴啊?浑蛋! 01,见家长 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后,封羽安带着俞小北提前离开,去附近的商场里挑选送给家人的礼物。俞小北自告奋勇,不大会儿的工夫,她就给封羽安平均年龄六十的父母挑了一对白色运动款的情侣手表,又给他的两个姐姐各选了一个可爱的挎包、一套动画人偶。 封羽安看着她笑嘻嘻拿来收款台的东西,忍不住抽动嘴角,黑着脸问:“这些其实是你想要的对吧?” 俞小北心虚地瞟了他一眼,立马掏出小红本在他的脸前晃了晃,然后又宝贝地收进了口袋里,抓着他的胳膊扭来扭去地撒娇。 见过随身携带结婚证的吗?俞小北就是一个!对她来说,这就是免死金牌,不过封羽安偏偏很吃她这套,默默地自己重新选了礼物,然后一起付账。 俞小北一拿到那对情侣手表,立即戴上了小的那只,然后死缠烂打地给封羽安戴上另一只。封羽安虽然嫌弃得要死,最后却没有摘下来。他开车的时候,视线时不时地扫到那块白色的腕表,心中总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暖。 一年前,他们对簿公堂;一年中,他们亲切地互相“礼貌问候”对方的家人朋友;哪怕就在几天前,他心中还只有折磨她的念头。 那时他何曾想到过,他会这么“讨厌”她,以至于想要把她永远留在身边,只供他一人欺负呢? 这种感觉,就是所谓的爱情吗? 他不确定,俞小北也不确定。他们选择在一起,只因为离不开对方。 封家的大宅位于沛市的近郊地段,占地面积很大,设计风格不同于封羽安家中现代感极强的简洁舒适,倒像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王府,底蕴绵长。 北方的冬天很冷,加上下了一天的大雪,庭院里的池水早已冰封。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晶莹剔透,美得令人陶醉。 俞小北一边故意往雪堆里走,一边可怜兮兮地喊冷,封羽安白了她一眼,却已经摘下自己的厚围巾,裹在了她的脖子上。就在封羽安微微俯身,帮她整理围巾的时候,她突然一手抓住他的衣领,往里面塞了一个雪团! 封羽安一秒黑化! “俞小北,你是活腻了吧!”他明明一直看着她,居然没发现她偷藏了暗器! 封羽安使劲地抖衬衣,还是被迅速融化的雪水弄得透心凉,他索性不再挣扎,微笑着向俞小北招了招手,伸开手臂做拥抱状—— 呵呵,这招屡试不爽!快过来吧,看我这次不亲手把你埋了。 俞小北嘻嘻一笑:“我才不上当呢!”她说完就往反方向跑。 封羽安没想到她的智商居然有所回升,刚要追上去灭口,就见她一个大马趴,正面摔在了雪地里。 这下可好,俞小北再也嚣张不起来了。她动了动,感觉左脚传来一阵剧痛,只好泪眼婆娑地盯着封羽安:“呜呜呜我的脚崴了……” 封羽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走过来蹲下身子检查她的脚踝,还好扭得不算严重,他转过身说:“上来,我背你。” 俞小北的眼神一亮,一扫扭伤的阴霾,幸福地扑到了他的背上,双手钩着他的脖子,大喊了一声:“驾!” 封羽安一怔,直接把她扔回了雪堆里…… 此时此刻,封平和大女儿站在主宅的落地窗里,诧异地看着在雪地里打闹的两个年轻人。一个英俊淡漠,一个漂亮活泼,倒真是很相配的一对。 封惠云试探着说:“爸,羽安很少对女孩子上心,我想他应该是真的很喜欢这位俞小姐。” 封平咳嗽了一声,凝视着封羽安的背影,低沉的语气里隐隐有着欣慰:“他喜欢就好。” 见封平似乎并不反对封羽安的这段恋情,封惠云还是不能放心,她再次小心翼翼地问道:“爸,我打听过俞小姐和宋家的事,她现在失忆了,和那边的关系也不好,既然您不反对她和羽安在一起,为什么今晚还邀请宋家的人?” “羽安难得回来一次,您千万不要……我的意思是,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着解决。” 封平不置可否,片刻后却是叹了口气:“人家找上门来要女儿,我有什么办法呢?是去是留,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唉……” 不多时,封羽安就带着俞小北进了门。 “爸,我们回来了,这是小北。”他和封平淡淡地打了声招呼,态度恭敬却显得疏远。 封惠云知道这父子俩都是倔性子,心里明明关心对方,表面上却总是冷淡异常。她生怕这两人一不小心杠上,赶紧围上来接过俞小北手中的礼物,对她嘘寒问暖,使得气氛多少活跃了些。 一番交谈过后,封惠云见俞小北知进退、懂礼貌,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大胆顽劣”,心中的一丝担忧终于退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半开玩笑半是真心地夸道:“俞小姐人长得漂亮,又这么乖巧懂事,难怪就连羽安这种冷淡的性子都变得热情了呢,原本我还担心外面的那些传言,现在可算是放心了。” 封惠云是个非典型的现代大小姐,不爱打扮不说,性情还敦厚温和,从小到大连一次脾气都没有发过。她十分关心家人,在整个封家里,封羽安从小就数和她的关系最为亲近。 别人不敢说的话,只要她认为是对的,就敢当着封羽安的面说出来;别人不愿做的事,只要她觉得有必要,便是吃亏她也义无反顾。 虽然她的脑子里少了许多弯弯绕绕,言语间很容易得罪人,可封羽安知晓她的好意,不仅从不曾和她计较,反而渐渐令这份姐弟情亲厚了不少。 这不,封惠云当着俞小北的面就说了这些,显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封羽安并没有责怪之意,反而认真地点了下头:“大姐尽管放心,小北不像外面人说的那样。”顿了顿,他似乎觉得方才的话不够有说服力,又急着补充,“她各方面都很优秀,只是前几天受到惊吓,暂时轻微失忆而已。” 他说完,自觉急切了些,尴尬地笑了笑。 封惠云是过来人,哪里还看不出弟弟这是在维护小女朋友?一想到他从小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聪明稳重却处处透着股凉薄冷漠的劲儿,不由得发自内心地感慨起来!冰山终会融化,北极熊也有春天啊! 恰在这时,又有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有说有笑地推门而入。体态丰满的那个是封羽安的妈妈,她虽然已经年逾六十,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只有五十岁上下,另一个瘦瘦矮矮、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的,则是封羽安的二姐,封惠晴。 “大姐没有孩子,是个遗憾,二姐生了一对龙凤胎,在外地念初中。” 封羽安低声提点一句后,微笑着走过去,主动接过封夫人手里的战利品,交给芳姨送回了她的房间。 他近十年没有再叫过一声“妈”,而封夫人显然也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封惠晴站在一旁,趁机心虚地瞟了封羽安一眼。见他神色舒缓,像是心情不错,她连忙从自己的手包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方形盒子,二话不说就走上前,热情地往俞小北的手里塞。 她的亲切中透着一股自来熟:“你第一次来家里,这是二姐送你的礼物,一定要收下,以后羽安要是欺负你,尽管来告诉我,知道了吗?我和你二姐夫都会护着你的,放心吧!” 或许是封惠晴的力气太大,又或许是俞小北的皮肤太嫩,封惠晴不过是想贿赂下“未来”的弟妹,却不小心适得其反,竟让方形礼盒的尖角刮破了俞小北的手心。 俞小北疼得“咝”了一声,咬住嘴唇,本能地望向了封羽安,她刚要撇嘴喊疼,胳膊却被封惠晴紧紧地攥住,吓了她一跳。 封惠晴背对着封羽安,焦急地低声哀求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千万别说!羽安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特别生气的!” 她的意思是说,封羽安肯定会和她翻脸,因为她每次献殷勤,必定是有事相求,且无一例外,次次都是为了她那个不争气的丈夫,可俞小北并不了解这姐弟俩的关系,加之她又极度缺乏安全感,时常战战兢兢,第一反应便是担心自己会被抛弃。 几小时之前,她好不容易才用小红本换来了主卧室的使用权,本指望今晚好好地享受一下屋里那张柔软的大床呢,她怎能得罪了封羽安的家人,让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 想到这些,俞小北自觉地闭上嘴巴,眼神坚定地看着封惠晴点了点头。她那副模样,倒是颇有壮士受屈般的大义凛然。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儿,算是达成了互惠互利的协议,然而她们都没注意到,封羽安此刻就站在距离她们不到两米的地方,勾着嘴角冷笑。 封羽安郁闷了,这封惠晴真是无孔不入,为了让她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公重回盛年上班,居然把算盘打到了俞小北的头上。 还有俞小北,她明明没傻,怎么分分钟就被封惠晴把智商拉低成了个位数呢?大家离得这么近,她难道觉得他是聋了、瞎了不成?真是的!脑子灵光的时候可劲儿地坑他,秀逗了又大大方方地气他!他算是想明白了,只要有她在,他早晚活不成。 封羽安越想越气,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僵硬,他沉声道:“把礼物还回去,跟我上楼。”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位于拐角的旋转楼梯。 俞小北无辜地吐了吐舌头,果断地将方形礼盒塞回封惠晴的手里,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了上去。动作之敏捷、态度之恭顺,惊呆了一屋子的人。 对俞小北来讲,这种时候,二姐还算什么?封羽安才是她的依靠,她一心仰望的天! 02,擦枪走火 封羽安前脚走进他的卧室,俞小北后脚就追了进来,生怕慢上一秒,自己就会被拒之门外。 关上门后,封羽安一把抓起她被划破的手,见伤口处有指甲盖儿那么大,还流了血,他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一下就扫了过来。 俞小北乖觉地低下头,心虚地“嘿嘿”一笑。 片刻后,她没等到排山倒海般的训诫,好奇地抬眼瞟向封羽安,却见他已经转过身,快速地往卧室的套间走去! 这一瞬,俞小北只有一个念头:封羽安生气了,他这是要写休书的节奏!她心下一急,哪里还顾及这是在公婆家里?就算是天塌地陷、外星人来袭,她也得先把这个男人给追回来再说! 说时迟那时快,她施展出一招小鸡扑老鹰,刚好从斜后方撞上封羽安,由于事发突然,他竟真的着了道,两人纠缠在一起,双双跌坐在柔软的米色沙发上。 俞小北不待封羽安发飙,立马可怜巴巴地认错:“呜呜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封羽安深吸一口气,一脸无奈地苦笑道:“乖,你既然知道错了,就先从我身上下去好吗?你这么骑着我,我怎么去给你拿创可贴?” 俞小北犹不放心,嘟着嘴不情愿地摇了摇头,继而附身贴近他的脸,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问:“真的不生我气了?” 封羽安面对她近在咫尺的红唇,感受到她颈间的软香气息,喉结动了动,却没有回答。 一时间,房间里诡异地安静下来。 此时此刻,他的心思有些烦乱,体内蹿起的一股燥热横冲直撞,令他尴尬不已又无所适从。这个疯女人,她确定真的是失忆,而不是故意在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他真想就这样紧紧地拥她入怀!可在心底隐隐作祟的犯罪感是怎么回事儿?他们领了结婚证,现在可是合法的夫妻呀! 不行,这样下去别说是俞小北了,连他也觉得不够踏实!要不,明天就先把婚宴办了吧,至于孩子,怀上龙凤胎当然是最好…… 俞小北自然猜不到封羽安心里的想法,看他不说话,又摆出一脸极力克制的表情,越发觉得他这是在恼自己,只不过强忍着不便发作。 眼珠儿滴溜溜一转,她忽然福至心灵。 动画片里的男女主吵架时,只要有一个人突然狠狠地吻住另一个人,他们便会立即和好如初,甚至比之前更加甜甜蜜蜜。 这么百试百灵的招数,她早就想实践一下了!正可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二话不说,她贼兮兮地眨巴几下眼睛,嘟起嘴就压了下去!封羽安本能地伸手抵住她的肩膀,却被她死死地揪住衬衣,乱扭之下一把扯掉了扣子,他本就克制得十分辛苦,而她这一扭动,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一个分神,俞小北当即强吻了上去!经这吻一刺激,封羽安险些控制不住,慌乱间挥手碰掉了花瓶! 只听啪嚓一声!玻璃碎了一地! 这一系列火爆的动作说来漫长,实则就发生在一个呼吸之间。 彼时,大姐封惠云担心年轻人闹别扭,刚巧走到门口,打算看下情况。她本要敲门的,却听见屋里一阵叮当响动,跟着便有摔东西的脆响。情急之下,她一把就推门而入!好巧不巧,偏偏就让她看到了最令人遐想连篇的一幕! 只见平日里凉薄冷傲的弟弟竟像变了个人,被小女朋友骑在腰间,粗鲁地扯开衬衣不说,被强吻后脸上反而出现了急切之意,分明是欲拒还迎…… 封惠云年近四十,骨子里是十分传统和保守的,她虽然知道现在的年轻情侣都很热情和开放,却也不料会是这般迫不及待的程度。 这个衣衫不整、看着自己面露尴尬的封羽安,哪里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盛年总裁?哪里还有半分封家少爷的冷傲矜持?可即使他们的行为不像话了些,她却在心里感到庆幸,有这么热情的女孩子陪在身边,时不时地闹他一下,弟弟整个人都变得鲜活了不少。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能让封羽安、封大魔王吃瘪的人,情不自禁觉得有趣极了。 转瞬,想到小姑娘的脸皮儿薄,肯定会不好意思,趁另一个当事人还没发现自己,她赶忙朝沙发上脸色土灰的弟弟挥了挥手,轻轻地关门离去。 俞小北后知后觉,等门关上了,才顺着封羽安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不等她转过头来,身子居然猛地一歪,跟着就被一个宽厚的胸膛欺身压住! 感受到封羽安炽热的视线,俞小北不由得心脏狂跳,脸颊瞬间绯红!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磕磕巴巴地说:“那个……嗯……天还亮着……” 天哪,她已经激动得几乎失语!这一幕,分明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模一样!oh my god,她紧张得恨不得挠墙! 对了,女主角后面说了句什么来着,好像是“我有安全——”安全什么来着?难道这样,就代表她不会被抛弃,从此有安全感了吗? 讨厌,都怪封羽安,非要在关键时刻抢走她的平板电脑!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楚楚动人的眼神似害怕又似期待,封羽安简直要被逼疯了。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要他有苦说不出,就和当年在法庭上一样霸道、一样蛮不讲理! 他的眼中陡然冒出一团烈焰,线条硬朗的下颌渐渐贴到俞小北的脖颈上。轻轻地,他呼着温热的气息,落下轻柔的一吻。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察觉耳侧忽然有了湿意。 不好,他一时情绪失控,该不会把她吓哭了吧?天地作证,他只是情不自禁地想要亲她一下,如此而已啊! 封羽安内疚地抬起头,然后神色一凝。 一秒之前,他还在鄙视自己定力不够,居然想要乘人之危,可现在他只想对着俞小北呵呵一声,然后咆哮:流了那么多的鼻血,你到底是有多饥渴啊?浑蛋! 这么一闹,封羽安郁闷地站起身,顺手从一旁的迷你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咕咚咚地一口气灌了大半瓶。 他很快就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模样,从容地抽出几张纸巾,温柔地在俞小北的鼻翼间小心擦拭。这血迹他可得擦仔细了,不然一会儿下了楼,就俞小北这脱线的智商,保不准还会闹出什么误会来呢! 他一边擦,一边回想着方才两人纠缠时的旖旎风光,嘴角噙了一丝笑意。不自觉间,他已经低声地嘱咐道:“以后关门时,记得上锁。” “嗯!”俞小北的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不经思考便重重地点了下头。 两人在楼上磨蹭了一会儿,这才收拾好形象,平复了心情。 等他们重新下楼时,保姆芳姨已经在餐桌上摆好餐具,开始上凉菜了。 封惠云十分厚道,早在撞见他们俩甜蜜时,就已经帮忙想好了一堆的借口。现在见两人手拉手地走下楼,弟弟还换了一件衬衣,她赶紧七七八八地解释几句,生怕家里的人不解风情。 可惜,封惠云并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任凭她东拉西扯、好话说尽,封老爷子始终不搭话,封夫人却一句话就终结了她。 封夫人笑着抿了一口清茶,慈爱地说:“没关系,我们都懂。” 我们都懂……都懂……懂…… 封羽安走入客厅,刚好听见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他尴尬地看了父母一眼,又无奈地看了看封惠云,以及正掩嘴窃笑的封惠晴,心里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他这个大姐对人没有坏心,无非袒护心切,反而闹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不过,要是认真地说起来,他倒也不算冤枉。 因为在某一瞬间,他的确动了其他的心思。 经此一事,他由不得开始认真地思考,作为合法的丈夫,他什么时候要求行使自己的权利和义务好呢? 要不,就在今晚? 03,心思各异 晚饭很快就准备妥当,长方形的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每盘食物都是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芳姨年轻时便以厨艺精湛闻名于保姆圈儿,这些年她留心摸清了封家人的喜好,发挥起来更是如鱼得水。 封羽安见俞小北时不时地偷瞟餐桌,一副馋虫发作偏又故作矜持的模样,不由得嘴角噙笑,可一转眼,他发现今天的餐具多摆了五套,菜色也多了几样平日里不常吃的,笑意便淡了下来。 看这架势,莫非家里有客人上门拜访?是什么样的客人,竟然可以参加这种私人的家庭聚餐?会是父亲的熟人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而就在他产生这种感觉的同时,门铃响了。 芳姨略显不安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急忙解了围裙去开门。 五位客人鱼贯而入,手里拎了不少礼物。 等看清对方的脸,封羽安和俞小北不约而同地大吃了一惊! 打头进来的是温润秀气的宋熙辰,随后跟着貌合神离的陈浩天夫妇俩,最后便是满面愁容的宋家夫妇——俞小北的亲爹和后娘! 封羽安的视线快速地扫过这五人,跟着就微微不悦地瞧向了父母。见包括两个姐姐在内,没有一人露出丝毫讶色,再想到那多出来的餐具,他的神色陡然转冷。 封羽安面无表情地说:“我不知道家里今天还请了客人,既然这样,那我们改天再回来吧。” 说着,他牵起了俞小北的手,当即就要走人。 封惠云见父亲已经沉下脸,母亲更是面带尴尬,连忙走过去拉住了封羽安,低声地劝了几句,可不待封羽安表态,宋夫人却先开了口。 她先是客气地和封平夫妇二人打了声招呼,感谢他们的盛情邀请,然后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哀怨地冲着俞小北说:“傻孩子,你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也不和家里联系,知道你爸和我有多挂念你吗?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说先回家里看看长辈,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指不定背地里要怎么议论我们家呢……当年的事不提也罢,今天全家人特意来接你,你就别再任性了,快和我们回去吧。啊?” 她这三言两语看似简单,实则其中蕴含的信息量极大。 首先,她表达了他们夫妇俩对俞小北的关怀之意,以情动人。 其次,她在言语间暗指,当初是俞小北主动离家出走,与别人无关。 最后,她责怪俞小北不孝顺、不懂事儿,一句“当年的事不提也罢”,轻轻松松就剥夺了她辩解的机会。 总而言之,宋夫人的意思就是:千错万错,都是你俞小北一个人的错。我们都亲自来接你了,你就快感恩戴德地跟我们回去吧。你不走,就是任性。 封羽安安安静静地听完,不置可否。他没想到宋夫人如此沉不住气,一进门就说出这样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可能是听说俞小北失忆了,所以她才敢这么有恃无恐。 只不过,她恐怕小看了封家人的智商,也高估了自己的本领,就这点儿搬弄口舌的小伎俩,连家里最迟钝的封惠晴都糊弄不住,何况是久经商场的封平夫妇呢? 按照封平的处事风格,要是没把俞小北的背景摸清楚,要是对她的人品有所质疑,怎么可能主动打来电话,让他带女朋友回家吃饭? 唉,他原本以为能把继女成功地甩到国外,这个女人应该很不好对付才是。 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回想这几日,他封羽安把俞小北当宝贝一般疼着、护着,宋家人却视她为草芥,一副施舍的嘴脸找上门来——就这样还想从他身边把人带走?当他是死的吗? 呵呵,做梦! 心中隐隐腾起一股怒气,他的目光变得格外锐利。 然而,愠怒之色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依旧是他看不出喜怒的笑容。 宋夫人自以为把话说得十分漂亮,根本没注意到封羽安的神色改变。她见封家没人接她的话茬儿,俞小北也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冷不丁地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了俞小北的手。 “傻孩子,还愣着干什么?瞧你无缘无故的,给人家添了多少麻烦,还不快先谢谢伯父伯母?” 此刻,俞小北被抓住的手,刚好是贴了创可贴的那只。她只觉得伤口被捏得生疼,想也不想,一把就将其甩开,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顶撞道:“你才傻呢,而且还有病,哼。” 宋夫人闻言一愣,笑容僵住。 封羽安却高兴地摸了摸俞小北的头顶,毫不掩饰地目露赞赏。 其他人因离得远,听得不够真切,只是通过宋夫人瞬间晴转雾霾的表情来推断,刚才那一瞬,这对“母女”之间肯定是发生了点儿不愉快的事情。 宋小南不顾丈夫的阻拦,往前站了一步。她自己受气可以忍,但谁要想欺负她妈,绝对不行。 封惠云见苗头不对,赶忙轻咳了两声,对在场所有人笑着招呼道:“瞧我,都忙活晕了,伯父伯母快请入座,弟弟妹妹们也别站着了。有什么话,咱们都等坐下来,边吃边聊……” 她的话音落下,封夫人也笑着点头称是。 封平作为一家之主,已经走到了餐桌旁,对俞小北的生父宋延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宋延杰面色有些难堪,走过去主动和封平握了下手。他一边入座一边道歉,说完还回头瞪了林美玲,也就是宋夫人一眼。就她那点儿本事,平时也就只能拿去挑拨那几个无知的姑嫂,他懒得跟她计较,假装不知情罢了,可谁料她自作聪明,居然跑到封家来丢人现眼。若是今天的事儿传了出去,岂不是叫生意场上的人看轻了他宋延杰? 唉,老婆老婆不中用,女儿女儿不省心,这些年来,他活得是真累呀! 两家的大人分别在餐桌的两侧坐好后,几个年轻人也在封惠云和封惠晴两姐妹的或邀或劝下,各自挨着自家的父母依次落座。 当然,俞小北跟着封羽安,坐在了封家这一边。 她的这个举动,再度引得宋夫人一阵不满,就连宋延杰也面露不快。哪怕失忆了,她好歹也是姓宋的,怎么处处往封家那边儿靠,搞得好像他这个亲爹不存在似的? 不过,不高兴归不高兴,眼见着两家的气氛这才融洽了些,他却是绝不会主动打破这份和谐的。 毕竟,他还想趁机搭上封家这条船,把生意继续做大不是? 不仅如此,看封羽安这么维护俞小北,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的大女儿失了忆,否则也遇不到这么好的姻缘。 若是这两人真的成了一对,封家和宋家便结了秦晋之好。这么一来,只怕先前拒绝跟他合作的人,从今往后都要回过头来看他的脸色,他又何愁前路不畅通呢?想通了这层关系,宋延杰看俞小北的眼神很明显宽容了不少。就算被俞小北不客气地瞪回来,他也浑不在意。 在座的人都各怀心思,以至于好端端的一顿家宴,却吃得劳心劳力,十分累人。 单说俞小北,她自从得知这几位都是她的家人,今天特地来接她回家后,满脑子就只剩下懊恼,深深地觉得自己被封羽安骗了。为此,封羽安每次给她夹菜,她都原封不动地夹回他的碗里。他佯怒地盯着她,她便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一来二去,俞小北只觉得胸口越来越憋闷,她的心情原本就够糟糕的了,席间又遭宋夫人指桑骂槐,被对方接连拿俏皮话来贬损,她终于忍无可忍,当场发作。 只见她不满地撂下筷子,蹙眉娇斥道:“你们也别欺人太甚了,真以为六年前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下,不光是宋家的人面色惨白,就连封羽安也傻了眼。 她知道六年前的事情?难不成,她已经全想起来了?周围诡异地静了一瞬,两家人都没想到,本该失忆的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你都记得?”宋夫人紧张得有些结巴,但发现宋小南冲她皱眉摇头,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掩着嘴尴尬地笑了两声。 陈浩天也直愣愣地盯着俞小北,眼里险些冒出火来。他想劈头盖脸地咒骂这个女人,骂她装、骂她薄情,但他的身份偏偏不允许。 倒是宋熙辰闻言有些激动,似有所期待地问:“小北,你真的记得以前的事?那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吗?” 04,抢人 宋熙辰这话一出口,宋小南脸色骤变,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成功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紧跟着她又礼貌地道歉,起身挨个给长辈们敬酒。 有她这么一打岔,原本压抑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可俞小北实在是讨厌这一家人,哪儿会让他们轻易得逞?等到宋小南笑着叫了声“姐”,给她倒上红酒时,俞小北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转头却以极小的声音自言自语:“哎哟,喜欢就直说,分分钟甩给你,何必偷呢?” 她这话不可谓不毒,宋小南足足怔了三秒,忽然一个“没站稳”,抬手就将杯子里的红酒朝她脸上泼。 俞小北本能地侧过身,红酒便一滴不落地浇在了封羽安新换的衬衣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姐忽然跟我提起以前的事情,我实在没想到,我们是姐妹啊,她居然会说出那种话来……” 宋小南咬着嘴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明明是恼羞成怒、有意泼人,却被她生生地掰成了抱屈含冤、一时失手。 不得不说,她的演技非常逼真。 这一系列的变故就发生在须臾之间,等大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封羽安已经黑着脸,扯着俞小北的耳朵直接上楼。 俞小北哀号着:“哎哟哎哟我错啦,你不要这么凶好吗?我今天晚上睡地板还不行嘛,嘤嘤嘤……” 两人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后,餐桌周围的人已经集体石化。 二楼,封羽安的房间里。 他们一进屋,封羽安就顺手脱下了黏糊糊的衬衣,径直走进洗浴间淋浴。俞小北噌的一下红了脸,扭头就关门上锁挡凳子,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说时迟那时快,她这边儿刚落锁,就有人跑上楼来猛一阵敲门。 首先传来的是宋熙辰的声音:“小北开门!你听话,快开门!” 紧跟着,封惠晴也忧心忡忡地补了句:“羽安啊,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宋小姐不肯说,好像受了委屈,人都气哭了。” 她的话音没落下,宋熙辰又急道:“小北你乖,快把门给我开开好吗?爸妈都看着呢,你怎么能这么没分寸!” 俞小北站在门里,越听越来气。她的眼珠子狡黠地转了转,冷不丁地开口唱道:“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不开不开就不开,谁来也不开……” 封羽安:“……” 短短五分钟,封羽安换好衣服走出来时,恰巧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觉得又好笑又好气,于是努力地绷着脸问:“你有病吗?” 俞小北回过头来,灿烂地一笑:“你有药呀?” 她的笑容干净甜美,犹如沐浴着暖阳而盛放的樱花。封羽安被她温暖的笑容晃了眼,心中一阵悸动后,这才佯怒地瞪了她一眼,认真地说:“我不给你。” 这次俞小北却是想了片刻,然后才嘻嘻地坏笑着说:“我也不吃!” 说完,她再无顾忌,冲着门外又是高歌一曲。 伴着俞小北得意的欢笑声,敲门声变得越来越急促,像是有人在抡锤子砸墙似的。封羽安自动过滤掉门外的噪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眼神忽然一暗。 他沉声说:“你偷看了那份调查资料。”是肯定句,并非疑问。 俞小北的笑声戛然而止,心虚地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撒娇似的甩来甩去:“没有啦,明明是我被资料偷看了……” 封羽安白了她一眼,表情冷冰冰地反问:“资料被我锁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它难道会透视吗?” 俞小北扁了扁嘴,像模像样地小声回答:“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其实它……越……狱……啦……” 啪! 俞小北的额头挨了一记栗暴,嗷嗷地哀号起来,门外的人一听,敲门声转瞬就变成了踹门声。 哐哐哐的,热闹非常。 封羽安无视外物,当场审讯俞小北:“老实交代,保险柜的密码是从哪儿来的?”他平时分明十分谨慎,密码怎么会泄露出去? “嗯……”俞小北犹豫片刻,灵机一动嘟起嘴,“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封羽安:“……” 封羽安迟疑了一瞬,却见俞小北踮着脚凑上来。他刚刚平复的心跳再一次加快,眼神陡然变得炽热,一把搂住她的腰,低头封住了她柔软的唇。 这是封羽安第一次主动亲她,吻得轻柔而绵长…… 直到听到外面的人喊芳姨拿备用钥匙,封羽安才在心里暗骂一声,不舍地结束了片刻的温存。为了掩饰尴尬,他刻意地别过头,故作淡定:“现在可以说了吧?” 俞小北张了张嘴,吐字不太连贯:“说……说什么……我的脑袋都空了……”她的面颊飞满了红霞,鼻血哗哗地流下。 见状,封羽安郁闷极了,他心道:这疯女人最近到底看了什么东西?脑袋要是真的空了,怎么可能流鼻血?骗鬼啊! 每当封羽安快要生气时,他的眼神里就会透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俞小北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气,一见到危险信号,立刻举白旗投降。她一边狗腿地给封羽安捏肩膀,一边小心翼翼地说:“你的平板电脑有录像功能……我就试试好用不好用……然后你就……于是我就……” 她说得吞吞吐吐,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封羽安气她脑子不往正经地方用,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庆幸。 试想,要不是她提前看了资料,知道自己和家人的关系并不好,说不准刚才就认亲了呢。 一个行为不检的妹夫陈浩天,再加上一个心思不纯的哥哥宋熙辰,俞小北要是回到那个家,妥妥的羊入虎口! 祸兮福所倚,古人诚不欺我! 咔嚓一声,恰在这时,门开了。 宋熙辰第一个冲了进来,拽着俞小北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生怕她受了欺负。 封惠云不安地朝封羽安使劲地眨巴眼睛,对方却耸了耸肩,毫无解释之意。 宋熙辰不满地瞪了封羽安一眼,牵起俞小北的手就要离开,可他刚一迈腿,身子就被俞小北从背后狠狠地推了一把,险些摔倒。 “小北,你到底怎么了?我是你哥!你不是全记得吗?”宋熙辰及时扶墙站稳,回过头来满脸受伤的表情,眼中划过一丝失落。 见此,俞小北有一瞬间怔在原地。 面对宋熙辰的哀伤神色,她胸口腾起怒火,却又隐隐夹杂着一丝心疼。该死的,这算什么? 她不安地跑到封羽安身边,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胳膊,再把脑袋往他的臂弯里一歪,一副无措的模样。 随着她被宋熙辰牵走,再主动回到自己身边,封羽安的情绪也跟着波动,一颗心忽上忽下。 直到牢牢地将她圈在手边,他才觉得踏实下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搭积木,突然被人撤走了最底下的一块儿,所有积木都变得摇摇欲坠,非得原封不动地把那块儿积木放回去,才能够阻止可怕的坍塌。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封羽安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安。 他承认自己对俞小北有好感,只是没想到居然已经陷得这么深,关键是,他们在一起才五天而已。 仿佛为了掩饰自己的彷徨,封羽安摸了摸俞小北的脑袋,循循善诱道:“小北,他叫宋熙辰,是你哥哥,资料上不是也写着吗?别怕,他只是太关心你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只是个中的深意,谁会没事儿去琢磨呢? 有了他这句话,仿佛来历不明的法宝被佛祖加持过一般,俞小北看宋熙辰的眼神立即变得闪闪发亮。 的确,资料里非但没有写关于宋熙辰的坏话,反而提到他借着演出的机会,曾到俞小北原来的学校里找过她。 这么说来,他就是被冤枉的喽?俞小北的脑回路今非昔比,她虽然偷看了那份调查资料,却并没有注意到宋熙辰的血型和宋延杰不搭。顺着封羽安的话,她将宋熙辰从敌人的名单中划掉,主动走过去牵起了他的手,表示自己刚才做错了。 宋熙辰眼神晦涩地看了封羽安一眼,虽有失落,却更加欣慰。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好的开始,他自信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个妹妹,假以时日,他肯定能把她抢回身边! 想到这儿,宋熙辰也学着封羽安的样子,温柔且耐心地笑着对俞小北说:“小北啊,让大家等太久很不礼貌,我们回去继续吃饭好吗?” 俞小北回头看向封羽安,见他没反对便点了点头,顺从地跟着宋熙辰走了出去。 看着他俩渐行渐远的背影,封羽安的眼睛里几乎要喷火!俞小北这个蠢货,谁说不摇头就是允许的意思了?真是太没眼力见儿了! 等封惠云跟着那两个人离开房间,封羽安立刻拿起手机,迅速拨通了助理赵昇的电话,他咬牙切齿地吩咐道:“抽时间去山里转转吧,照这个趋势来看,距离埋她的日子不远了。” 电话那边,赵昇只觉得有股逼人的寒意通过耳机钻进了体内。 不用多问,他也知道boss口中的“她”是俞小北无疑,可是这两个人下午刚领的证,这就闹翻了?传说中的闪婚闪离?要不要这么新潮? 思绪翻飞间,赵昇又犯了瞎操心的老毛病:“boss,说真的,俞小姐现在这样子,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她一个女孩子,被坏人盯上了不说,以前那么聪明的人还失了忆,你们既然都领了证,也就是合法的夫妻了,不是我说你啊——” 封羽安打断他:“算了,我还是找个地方,先干掉你再说吧。” 05,妇唱夫随 封羽安重新下楼时,餐厅的气氛比之前融洽了许多,除了俞小北安静地坐在她原来的位子上发呆以外,两家人有说有笑,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他对此不置一词,落座时轻轻地拍了拍俞小北的肩膀,随后目光越过旁人,直接落在了父亲封平的脸上。 见对方朝自己微微皱眉摇头,他不悦地挪开了视线。 注意到封家父子的动作,宋延杰忽然放下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仿佛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一般,终于将往事徐徐道来。 “唉,其实也难怪小北这孩子生我们的气,当初的确是我这个做爸爸的不好,我的本意是暂时停掉她的银行卡,让她专心在国外念书,不要整天想着买机票回国,可谁知道一个月后,我们就和她失去了联系……” “是啊,当时的事儿只是个误会,这些年我和她爸托人到处打听,可始终没有消息。要不是她这次遇到事故,被记者报道出来,我们就连她回国了都不知道呢。” 宋夫人笑着接过话茬儿,可话里话外听不出担心,倒透着那么一丝埋怨。 说到底这是宋家的家事,外人不好插嘴,但封羽安看不惯他们避重就轻,有意歪曲事实,忍不住就想替俞小北辩解几句。 他正要开口,俞小北却突然抢白道:“真奇怪,留学是好事儿呀,那我当时为什么急着回国?” 她的声音不大,表情看起来是在真心求教,可偏偏那一句话切中要害,暗含刀光剑影,令宋家的人顿时面色各异。 横刀夺爱、假孕逼婚,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宋小南人生中的污点,哪儿能堂而皇之地摆到台面上来说?更何况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一时间,宋小南的脸阴成了猪肝色,低下头假装抽噎,陈浩天也狠狠地攥紧了拳头,神色复杂地盯着俞小北。 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给他们夫妇俩难堪! 宋夫人见亲生女儿再度被气哭,护犊子的本能被激起,厚厚的粉底再也遮不住眼角的皱纹。 她怒视着俞小北,拍桌而起:“这么恶毒的话,是你这个当姐姐的该说的吗?你安的是什么心,看不见你妹妹哭得这么伤心吗?我也不怕给人看了笑话,你既然回来了,不管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今天都得跟我们回去!” 这一番话说得无礼又霸道,对俞小北的指责更是莫名其妙,不仅封家的人为之诧异,就连宋延杰也看不下去了。 他心里起了急:林美玲这个蠢妇,这不是不打自招吗?把话说得这么露骨,生怕别人听不出他们另有所图? 为此,他尴尬地笑着解释:“内人的情绪太激动,让各位见笑了,呵呵呵呵……其实我们对几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的,小南出嫁后仍然和我们住在一起,更何况小北这种情况,我们当然要带她回家休养了。” 宋夫人闻言轻哼了一声,直到接收到宋延杰的警告眼神,才不情不愿地坐回座位,心疼地抚慰着身旁的女儿。 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陡然僵住,几个呼吸过后,却是封羽安冷冷地说了句:“伯父伯母虽是好意,但小北的事儿还是不劳二位费心了,我会照顾好她。” “你是她什么人,凭什么?”陈浩天情不自禁地问出这一句,立即惹来了宋小南嫉恨的目光。 眼见事情越来越不像话,封夫人也终于轻轻地皱了皱眉。 宋熙辰眼看着家人自乱阵脚,心中不免焦虑。他终于决定开口参战,并且另辟蹊径:“封总先是对外宣称小北是你家的保姆,后又当众说她很重要,这种表里不一的轻慢态度,恐怕并不能叫人放心吧?” 听了这话,一直冷眼旁观的封平点了点头。他接过话茬儿,语气十分严肃地劝说道:“羽安啊,虽说你们年轻人都很开放,但是女孩子的名节还是很重要的,俞小姐越是信赖你,你就越要为她着想才是。” 这句话不偏不倚,说得十分公正公道。 见封羽安认同地点了点头,宋夫人觉得时机恰好,连忙抢过主动权:“所以啊,为了小北的名声,我们今天是一定要带她回家的,免得日后亲戚朋友问起来,还以为是我这个后妈当得不称职呢。” 俞小北听见“后妈”二字,当即脑仁一疼,猛地抬头盯着宋夫人。 她的眼神中虽然有少许排斥,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让人猜不透隐藏在其中的深意。紧跟着,她转过头扯了扯封羽安的衣袖,不太确定地问道:“后妈如果把我带走了,那你这个亲老公是不是就当得不称职了?” 什么?老公? 这话一出口,房间里的空气便当场凝固! 他们这才认识几天?就算两个人的关系真的不清不楚,张嘴闭嘴地叫人家老公,还是当着双方长辈的面儿,这还真是——人傻了就连脸都不要了吗? 宋小南忍了又忍,总算是憋住了险些出口的讥讽,保持住了伤心小妹的模样。 陈浩天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似是看不起俞小北的做作。 一家人中,只有宋熙辰从字里行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可他本能地抵触那个真相,宁愿是自己多心! 将宋家人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封羽安仿佛看了一场好戏,直到宋夫人沉不住气,再次开口斥责俞小北轻浮,他才打断她的话,冷冰冰地丢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他温柔地摸了摸俞小北的头发,轻声说:“乖,我们是合法夫妻,没有人能够将你从我身边带走,如果不能保护自己的新婚妻子,那我的确是太不称职了。” 他嫌场面不够乱,语不惊人死不休! 面对油滑老成的宋父、冲动易怒的宋母、故作可怜的宋小南,以及各怀心思的宋家哥哥和妹夫,封羽安已经失了继续奉陪的耐心。在他看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几个人今晚来此,或多或少都打着俞小北的主意,并不是真心为她好。虽然欺负俞小北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但开心的只能是他一个人,如果有人敢打自己老婆的主意,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短暂的沉默过后,迎来的却是更加猛烈的爆发。 “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不可能!” 陈浩天和宋熙辰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表达了愤怒和质疑,后者紧跟着就厌恶地瞪了前者一眼。 宋延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意外地没有表态,而宋夫人和宋小南虽然一脸的难以置信,纷纷谴责封羽安乱说话,心底反倒是巴不得如此,不约而同地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们两个,一个担心自己的儿子痴迷于小狐狸精,一个害怕自己的丈夫和旧情人藕断丝连。 俞小北一天不嫁人,于她们来说,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如今炸弹被拆除了,她们总算安全。 不过,这次不单单是宋家的人受了刺激,或真心或假意地质疑封羽安的说辞,要他拿出证据来,就连封家的人也坐不住了。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父母健在,被全家寄予厚望的独生子却擅自领了证结婚,这事说破天也是不占理的。可即使希望封羽安说的那些都是气话,封家偏又人人心里明白,他从来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所以结婚一定是真的! 封惠晴将封羽安的话掰碎后咀嚼了几个来回,突然回过味儿来,弟弟难过美人关,这是天大的喜事呀! 他这个人向来薄情,对家人都是冷冰冰的,如今在感情上有了软肋,殊不知后院起火、祸起萧墙!只要拿捏住俞小北,让自家男人重回盛年高层的事,简直易如反掌! 封惠晴就不信了,斗不过精明的封羽安,她还能连个失忆的俞小北都不如?这么一想,她看俞小北的眼神立刻又多了三分殷切! 可惜,不等她找到切入点开口,封羽安就已经拉着俞小北起身,快速地穿衣走人。 搅乱了一池清水后,罪魁祸首却拍拍屁股,回家躲清静去了! 开玩笑,别人要证据他就得给,那么好沟通的话,他还是人见人“唉”,花见花败的封羽安吗?自古以来,听话的都是孙子,呵呵! 除此以外,心中陡然生出的一丝疑虑,也叫封羽安不得不赶紧撤离。他以前曾经听人说过,失忆的人面对极度喜爱和极端厌恶的两种人时,很容易受到刺激,从而回想起遗失的过往。 今晚的俞小北有些反常,她数次头疼到扶额不说,言语间更是夹藏着软刀子,杀人不见血。虽然很高兴她可以保护自己,但这种熟悉的强势感觉也给封羽安敲响了警钟。 俞小北似乎想起了什么,而一旦她恢复记忆,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和他闹离婚吧?本来以为无所谓,可事到临头,心里的不安和抵触要作何解释? 这种害怕被她抛弃的感觉,真他妈的糟糕! 01,被抛弃了 回到锦绣家园后,天色已晚。 俞小北一路上都没什么精神,两手一直揉着太阳穴,而封羽安的脸色也很差,尽管心中翻江倒海,表面上却淡漠如常。 两个人一进家门,凯撒就兴奋地“嗷嗷”叫了两声。它仿佛没有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低气压,讨好地用肥厚的爪子将摆在门前的拖鞋往前推了几下。 俞小北一见自己的小白兔毛绒拖鞋,紧绷许久的心忽然松弛了下来,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凯撒的脑袋,尽管神色疲惫,却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封羽安左看右看,最终也没有发现自己的拖鞋。他郁闷地瞪了一眼那只蠢狗,正要发作时,无意中瞥见了俞小北动人的侧脸,险些脱口而出的斥责卡在了嗓子眼里,随即烟消云散。 算了,只要她高兴,自己委屈点儿又有什么呢? 下一秒,意识到自己潜藏在心底的异样情绪,他情不自禁地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凝视着俞小北纤瘦的背影。 从后面看起来,她的身板显得略微单薄,像是刮阵大风就能把她吹跑一般,可就是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她可以在异国的法庭上舌战群雄,仿佛高不可攀,也可以在自己身边撒娇耍赖,好似触手可及。明知这女人只是暂时藏起了扎人的毒刺,却偏偏对她欲罢不能。 完了,他难道也和她一样,脑袋坏掉了吗? 不,刚才那一定是错觉。 仅仅五天,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从相看两生厌的死对头,摇身变为白首不相离的比翼鸟,纵使是情之所至,却也教他多少有些无所适从。 而相比封羽安的彷徨、挣扎和不安,俞小北的情绪就要简单得多。她失忆了,所以当意外地看到那份调查资料后,只有对家人太过于自私的厌恶,并没有曾经那种深入骨髓的痛心。之所以在离开封家后变得少言寡语,说白了就是因为头疼。 她一点儿也不想刻意地回想什么,记忆的碎片却如同不速之客,说来就来,连个招呼也不打。 不知道为什么,俞小北在潜意识里竟然排斥自己的康复,或许是想彻底甩掉以前那些不好的记忆,或许是不想改变眼下的生活状态。总之,她越是逃避就记起得越多,而那些片断偏又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根本看不出个究竟,只让人十分不爽就对了。 新婚第一晚,本应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可夫妻二人都是心事重重,谁也没有多余的旖旎心思,简单地洗漱后就老老实实地并排躺下。 封羽安辗转反侧,一夜无眠,伴随着俞小北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他的心思也千回百转。都说心眼少的人沾到枕头就能睡着,这个疯女人要是不失忆,怕是得夜夜失眠吧? 唉,如果他也能失忆就好了,不然的话,等俞小北全想起来了,自己要怎么解释两个人诡异的婚姻关系和暧昧的同居事实呢? 对了,还是先请个私人保镖回来比较保险!俞小北一清醒,谁埋谁就不一定了,毕竟,凭那个疯女人的手段,写一本《谋杀亲夫指南》绝对不在话下,没准还能出续呢…… 第二天早晨,下过一场大雪后,天气终于放晴。冬日的阳光显得格外温暖,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窗打在俞小北的脸上,带着一丝残留的热度,令她整颗心都觉得暖洋洋的。 封羽安冲完澡出来,脸上已经找不到失眠的痕迹,反而隐约透着几分意气风发,像是要完成什么了不起的伟业一般。他见俞小北睡眼惺忪,一瞧见自己就立刻合眼装睡,分明打算赖床的模样,暗暗好笑道:“小北听话,快起床,今天我带你去个很特别的地方。” “去哪儿?”俞小北脱口而出,随即就懊恼地拉起被子蒙住了脑袋——被窝里这么暖和,她明明打算开启赖床模式的,可封羽安的语气神秘兮兮的,故意吊人胃口,到底会是什么地方呢? 莫非是——度蜜月? 嗡的一下,俞小北的脑袋里顷刻间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画面,数不尽的甜甜蜜蜜,道不清的……呃,儿童不宜…… 有了俞小北的配合,很快,两人就已经整装待发了。 封羽安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搭配米白色的宽松毛衫,外加一条剪裁精致的休闲长裤,很好地凸显出他颀长的身形。墨染般的碎发没有像平日那样打理得服服帖帖,反而任由其松松散散地搭在额角和耳际。眼神中少了一分凉薄,却多了几抹柔色,随性又舒适的感觉使他整个人都变得亲切许多。 为了接下来的安排,封羽安特意给她挑了一身米白色的连衣裙,外面披着同款的灰色外套,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对甜蜜的情侣。 在沛市西郊临海的地段,有一座落成不久的大型童话主题乐园。虽然要等到一个月后的情人节当日才会正式营业,但趁着新年伊始之际,许多景点已经对外开放,允许游人免费入园参观。不过,大约是积雪很厚的缘故,今天来参观的游人十分稀少,整座乐园异常安静,恍若一个冰雪雕砌的童话王国。 封羽安拉着俞小北的手,缓步走在松软的雪地上。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细碎声响。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这响动反而为寒冬平添了几分勃勃生机。 他们沿着路旁的常绿灌木一路行走,最后停在了一座广场的中心圆台上。 这里的地势较周围稍高半米,与地面隔了两层台阶,乍一看有点儿像古代的祭坛,略显庄重神秘。 来的路上,俞小北发现周围堆满了神态各异、憨态可掬的雪人,每个都穿戴着全套的御寒衣物,五颜六色的,十分有趣。她正想央求封羽安陪她一起动手堆一个,不料那家伙神不守舍的,丢下一句“别乱跑,等我回来”,转身就要走人。 附近本来就人烟稀少,再加上这句抛弃幼童的经典台词,她一下就抓狂了!开什么玩笑,想把她扔在雪地里自生自灭吗? 她不过迟疑了几秒,封羽安竟已经走出了一大段距离,那样坚定的步伐,仿佛代表了他的某种决心。 他走了,我该怎么办?俞小北的心第一次出现了动摇,迈出去的脚在半空中悬了片刻,许久后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那么害怕被抛弃,却忽然没有勇气追上去了。胸口传来的强烈憋闷,脑子里一阵高过一阵的疼痛,一切的不适似乎都在迫不及待地提醒着她,这万念俱灰的感觉并不陌生,曾几何时,它们与她如影随形。 “封羽安……” 她蹲下身子抱住膝盖,口中轻轻地呢喃。她无意中压到了口袋里随身携带的小红本,心中一紧,立即掏出来攥在了手中。 看着结婚证上依偎在一起、笑得十分甜蜜的两个人,她情不自禁地湿了眼眶,紧跟着便有滚烫的泪珠溢出,一颗颗滴落在雪地上,融化出了令人心疼的痕迹。 02,遇险 距离封羽安离开还不到十分钟,可这段时间对俞小北来说,却像十天、十年一样漫长。 就在她黯然心伤的工夫,两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走上前来,其中染着红毛的小混混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小红本,大大咧咧地翻看了几眼,表情十分不屑。 另一个挑染着蓝色发丝的小混混则稍显谨慎,在瞥了一眼小红本里的内容后,口气不善地说:“有人出大价钱托兄弟们提醒你,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别吃着碗里的还惦记锅里的,小心鸡飞蛋打,没有好下场!” 俞小北闻言,慢慢地站了起来,看向对方的眼神中飞速地闪过一丝厌恶。 她微微皱眉,冷冷地说:“还给我。”那口气与其说是商量、请求,倒不如称作命令更为贴切。 蓝毛显然是没想到,眼前这女人一秒钟前还可怜得跟流浪猫似的,可一开口说话,竟莫名其妙地带出了几分慑人的气势,真是活见鬼。 红毛气不过,扬了扬手中的小红本,挑衅道:“臭丫头,你牛气什么?都嫁人了还出去瞎勾搭,长得再好看顶个屁用!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敢瞪老子,怎么,不服气吗?” 俞小北眼角微挑,盯着他手中的东西,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把东西还给我,听见没有?” “这种破东西,白送老子都不稀罕!”红毛说着,朝着俞小北的身后猛地一扔,俞小北本能地回过头,却立即意识到自己被耍了,那家伙根本没有将东西丢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俞小北的后背忽然被人用力一推,脚下便失去了平衡,她神色骤变间,人已经从圆台上栽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雪地里! 这一刹那,所有的记忆碎片都拼接在了一起! 六年前家人的背叛、六年间独自的拼搏,还有六天前在马路边突如其来的迫害…… 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她终于全记起来了! 红毛起初见人不动了,吓得一愣,紧跟着发现俞小北自己爬了起来,脸色阴郁,立马得意地大笑道:“傻帽儿!活该!你不是瞪我吗?想要回东西,有本事就来抢呀!哈哈哈哈!” 说话间,他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跑,蓝毛发现俞小北的神色不太对劲,只觉得自己被她扫了一眼就毛骨悚然,也来不及细想,扭头跟了上去。 俞小北呸呸地啐了几口雪水,咬牙切齿道:“这两个作死的浑蛋,没了那要命的结婚证,姑奶奶就离不了婚了!” 不待话音落下,她整个人就如同踩上了风火轮一般,嗖的一下就飞奔出去!今天,她非得让这两个猖狂的小贼感受一下,女律师的逆鳞是绝对碰不得的! 由于俞小北穷追不舍,瞬间变强的气场令红毛和蓝毛不由得心里发虚,很快就被追得慌不择路,稀里糊涂地跑上了冒险岛。三个人竟然谁也没有发现,冒险岛的入口处孤零零地立着一块警示板,上面用醒目的红漆写着:路滑危险,禁止入内。 冒险岛建于主题乐园内最大的人工湖上,共由十三座小岛组成,虽然每座岛的创意都来源于一个人们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但其建筑风格和表现手法独具匠心。例如连接各个岛屿的空中通道就是多种多样,有吊桥、木桥、拉索桥等,三三两两地纵横交错,复杂得犹如迷宫。 此时此刻,三人正在快速地冲过其中的一道软绳吊桥,险些引起共振。剧烈的摇晃中,恐高的蓝毛竟吓得脸色苍白,双腿一软就被甩了下去。只听僻静的湖面上传来了咚的一声,他居然将覆盖着积雪的冰层砸出了一个窟窿,而跑在前面的红毛一见同伴出事,心中越发惊慌,一不留神就冲到了海盗船的甲板边缘,差点儿一脚踏空。 听到身后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红毛突然举起小红本,转身威胁道:“你别过来,不然我就真的扔下去了!” 他做了个大力投掷的动作,却不料手心出汗打滑,竟真的把东西扔了出去! 俞小北眼睁睁地看着小红本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落在了两米外的冰面上,恨不得直接掐死这个蠢货!老天作证,那结婚证要是掉进湖里泡了,就等于给她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眼见俞小北的脸色黑成锅底,红毛底气不足地嚷嚷了一句:“你……你看我也没用,有本事自己去捡,老子忙着呢,不陪你玩了!” “啊!警察来了!”俞小北猛然间瞪大眼睛,指着红毛的背后大喊了一声。 果然,红毛想都不想就转身去看——拜托,他身后可是半空中,难不成警察都踩着七彩祥云来抓流氓吗?真是死蠢! 抬脚,对准红毛的屁股,一脚踹下去!这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干脆,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这次红毛落下去,却只传来了一声痛呼,并没有砸出冰窟窿。确认冰层够厚,俞小北满意地点了点头,跟着就顺着船锚滑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捡回了扎在积雪中的小红本。 她顺着船锚利索地爬回甲板上,还没来得及抬头,一双黑色的低腰皮靴就映入了她的眼帘,跟着,一双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稳稳地一提就把她拎到了甲板上。 被如此粗鲁地对待,俞小北十分不爽,她看也没看封羽安的表情,拍了拍身上沾的雪花,极为不悦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不会轻点儿啊!” 封羽安的眼神暗了暗,冷着脸沉声责问:“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就是为了捡回这个结婚证?” 又不是没长眼睛,这说的不是废话吗?俞小北没好气地“嗯”了一声,摸了摸微微冻红的鼻尖儿,又搓了搓冰凉的手指。 啪!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封羽安竟然打了她一耳光!紧跟着,他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结婚证,两下就撕得稀巴烂! 俞小北的火气噌的一下就蹿得老高,刚想要还手,身体却被封羽安一拽,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胸前! 她使劲挣扎起来,边捶打边骂道:“浑蛋!变态!放开我,你有病吧!你撕它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东西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可无论她怎么折腾,下手有多狠,那个人依旧牢牢地将她箍在怀中,好像生怕自己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嗯,我有病。” 俞小北渐渐安静下来后,封羽安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声音虽轻,却刚好传进了对方的耳朵里。 而他随后说的那些话,险些当场要了俞小北的命! “我有病,所以不会嫌弃你,哪怕你以前蛮不讲理、嘴巴毒,现在又蠢又笨,还很娇气,我都不会不要你。没有结婚证不能离婚,这下你就可以放心了。以后不要再做那么危险的事情,我刚才还以为掉下去的是你……我真的……很担心……” 俞小北茫然。谁来告诉她,这个封羽安不是本人对吧? 封羽安情不自禁地轻吻了俞小北的额头一下,看见她的眼角有泪光闪动,心疼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他柔声地安慰道:“乖,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害怕,我们一定不会分开的,别哭。” “嗯……”俞小北受了太大的刺激,一个脑袋两个大。现实如此惊悚,结局如此残酷,她想笑又想哭,实在无语凝噎。 “好了,刚才胆子那么大,现在怎么掉眼泪了?不哭了,听话……” “我只是……太感动了……”俞小北咬牙切齿道。 她被封羽安紧紧地抱在怀里,又听了他那番伤人的表白,心里简直哭笑不得。她正思考着要如何逃脱他的魔爪时,周围的娱乐设施突然同时转动起来,空中更是传来了悠扬空灵的乐声。 could this be love,那是他们第一次在路边争吵时的纪念。 一年前,蒙冤败诉的封羽安心有不甘,在法庭外堵住了强势获胜的俞小北。 街边的流浪歌手听不懂他们用中文吵架的内容,还以为是情侣之间在闹别扭,于是热心地为他们唱了一首歌,没想到他居然一直记得。 这男人,该不会是真的疯了吧? 她看着整座主题乐园在一瞬间变得热闹起来,觉得特别不可思议。视线所及之处,所有的电子屏幕上都放映着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他们幸福地依偎在一起,笑得甜甜蜜蜜。 这时,广场中间的圆台缓缓地升高,上空不知何时飘来了一艘鲸鱼形状的热气艇,晶莹的雪花伴随粉色的花瓣一齐散落下来,让人分不清那是童话王国,还是梦中仙境……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上升的圆台,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正是她一开始被抛弃的地方!而周围不计其数的雪人,竟然拼成了五个色彩缤纷的大字! 嫁、给、我、好、吗? 03,求婚 求婚!这一刻,俞小北只恨这海盗船的甲板太高!除非瞎了,否则她根本没办法假装看不见!天哪,如果早点儿注意到这些雪人有问题,她一定会想办法昏过去,好躲过这场毁灭性的灾难! 封羽安注意到了她的神色改变,还以为她是被这个惊喜给吓到了,一时间感动到不能言语。虽然眼下的位置与计划中偏离甚远,但只要奏效了就好! 为了趁热打铁,他即刻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塞进她的手里说:“这个,你拿好。” 俞小北只觉得手心里传来了一阵刺骨的冰凉,本能地想缩手躲开,却被他两手一按,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将那东西接住。 看着手心里形状奇怪的雪团,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雪团虽然融化了许多,但依稀看得出它曾经是个完整的心形。 啪叽,俞小北陡然攥紧五指,将剩下的雪团捏得粉碎,果然,一枚闪着水光的戒指露了出来。 戒指外圈是以碎钻拼出的古朴纹路,里面则刻着两人名字的尾字拼音——“bei&an”。 低调而奢华,这还真像封羽安会挑选的风格。 此时此刻,俞小北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平静了下来。 失忆这六天里,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一点一滴都令她记忆犹新。 他的故意使坏、他的体贴照顾、他的无限包容、他的坚定守护……和封羽安用邮件掐架了整整一年,俞小北还是头一次发现,原来这家伙也有这么令人动容的一面。 想到这儿,她忽然有点儿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脱口叫嚣道:“给我这个干吗?是说娶我会让你心碎吗?” 封羽安一怔,本来想解释说,那心形的雪团里加了盐,很快就会自行融化的,没想到她那么粗鲁,居然直接将东西捏碎—— 话到嘴边,他却改了口:“错了,我其实是想说,即使心碎,我也要娶你。” 一瞬间,时空仿佛静止。 俞小北没想到,封羽安居然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她想狠狠地嘲笑他一番,却意外地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而戒指里面,一片小雪花悄悄地融化在温暖的日光下,就像这两个人的心,萌动得无声无息。 两小时之后,盛年大厦22楼,总裁办公室。 封羽安从赵昇手里接过一个u盘,将里面存储的影像完完整整地看过一遍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除了消失不见的金童玉女,那的确是一场浪漫的求婚。 不过也亏得出现了那样的意外,他和俞小北才能完美地回避了监控摄像头。 若非如此,今日之事只会是情侣间的一场浪漫。他绝不会拿自己和俞小北的隐私来炒作,也不会想到用这段视频来为主题乐园宣传造势的绝妙主意! “boss,听说你急着找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紧跟着,王恺微微喘着粗气,一把推门而入。他虽然现任星辰传媒的总经理,但同时也负责盛年的对外宣传工作。 封羽安示意他坐在沙发上,先缓口气,自己则拿着笔记本电脑走过去,当着他的面重放了一遍那个求婚视频。 当发现漫天的飞雪和粉色花瓣落下,圆形升降台上却杳无人烟时,王恺的脸色直接绿了!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我去,我就知道被老板惦记上准没好事儿。人老先生大半夜的不睡觉,一个电话会议就能让盛年的八个核心骨干集体忙活一宿。自己好不容易才抽空和周公谈个人生,却又被火急火燎地催了上来! 呵呵,boss啊boss,要是这么牛的求婚都失败了,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人家俞小姐根本就没看上你,可别怪我们这些打工的没尽全力! 见王恺的脸色不对,封羽安料想他是会错意了,不过他也没打算将自己和俞小北已婚的事实广而告之,于是干脆就事论事地吩咐道:“这个视频拿去为主题乐园造势,具体怎么用由你决定。” 哈? 王恺闻言一愣,瞟了一眼赵昇,见他装死不肯提供暗示,只好瞪了他一眼,不爽地收回了视线。 虽然不挨骂是挺好,但他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啊。boss居然没发火,而是找自己来布置工作?那这场独一无二的求婚,难道不是为了讨好俞小姐才安排的吗? 算了算了,又不是他追老婆,何必操那份儿闲心?有那个工夫,他倒不如琢磨琢磨,要怎么将主题乐园的名气一炮打响呢! 哼,盛年集团不过是进军个影视娱乐业,那几家对头公司就坐不住了,可既然要开战,这种程度算得了什么?充其量也就是开胃菜而已! 等一切宣传工作准备就绪,大型童话主题乐园将会被重磅推出——那,才是他们送给竞争对手的新年大礼! 他敢打包票,这份惊喜,一定让那几个老狐狸有惊无喜! 王恺走后,刑侦队的副队长刘冬不请自来。 他和封羽安是老同学兼老朋友,自然也就用不着场面上的那套。一进门,刘冬就把羽绒服往沙发上一搭,顺手掏出根烟,点着后狠狠地抽了两口。 “臭小子,你行啊!大张旗鼓地签下宋熙辰,背地里居然拿下了西郊那个项目,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玩得漂亮!怎么,终于要报当年的一箭之仇了?” 见封羽安但笑不语,刘冬仰头吐了个烟圈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可别说兄弟没提醒你,远洋国际里的水深了去了,自从你备案后,我每次刚一查到点儿东西就会受到上面的阻挠,你要是没一击制胜的把握,小心打草惊蛇——算了,还是先说眼下的事儿吧。” 听他突然掉转话锋,封羽安这才微微向前探身,把烟灰缸推给了他:“那两个人招了?是谁指使他们的?” 刘冬白了他一眼,心道果然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表面上却越发严肃:“那两个兔崽子居然还未成年,教育一下就放了,他们说是通过互联网接的活儿,根本不知道雇主是谁。倒是我想问问你,俞小姐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封羽安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冬谨慎地考虑了一下措辞,这才答道:“我在医院见到那俩小子时,他们一听说俞小北的名字,一个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一个直接哭了……你觉得这正常吗?” 封羽安快速地扫了刘冬一眼,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他们俩欺负小北,事后受到了良心的谴责,懊悔不已。哦,事情原来是这样啊,谢谢你告诉我。” 刘冬石化:“呃……不客气……” 见他不死心,还想开口再问什么,封羽安立即正色道:“我怀疑小北的事故和远洋国际有关,这一年来我们俩一直有联系,她虽然不肯承认,但是应该已经对去年的官司起了疑心。她这个时候突然回国,被对方盯上也很正常。” 刘冬面色一紧,立即点头接话:“的确,六天前的意外表面上被当作交通事故处理,但其实是性质十分恶劣的谋杀未遂。俞小姐现在失忆,对她来说反而是好事,不然她的情况可能更危险。要不是知道你的手段,我都想派两个同事保护她——”一口气说到这儿,他的话音一顿,转而抽着嘴角道,“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给我打岔呢?就算你不爱听我也要说,远洋国际最近和ares事务所频繁地接触,我倒不是怀疑俞小姐的失忆是苦肉计,但她清醒后会站在哪边可就难说了……” “对了,当初想害小北出车祸的人,还没有查到线索吗?” “……”合着他说了这么多话,人家都没往心里去是吗? 要不是真的担心封羽安,刘冬绝不会如此苦口婆心。见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他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呵呵,要是听了那两个小混混的供词,见过他们俩事后的怂样儿,封羽安还敢这么自信?哪个不要命的敢害俞小北?闹呢,这姑娘不出去害人就谢天谢地了! 不对,封羽安这家伙今天有点儿奇怪,该不会是—— 刘冬这么想着,不由自主地脱口问道:“羽安,你是不是有点儿喜欢上俞小姐了?” 封羽安一怔,继而十分严肃地说:“不是——” 哪知道这时候刘冬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听后“嗯”了几声,朝封羽安摆了摆手,急匆匆地丢下一句“队里有事儿先走了改天聊”,人就迈着大步冲了出去。 看着缓缓关上的房门,封羽安无奈地一笑,自顾自地接着把刚才的话说完:“不是一点儿,是非常喜欢啊……” 04,恍然大悟 锦绣家园,锦绣a11栋。 偌大的客厅中,俞小北正窝在沙发里盯着收拾妥当的行李箱,慎重地考虑着自己的去留。 照今天的情况来看,封羽安这小气鬼似乎是中了邪,对自己生出了几分真情意,可她心里清楚,人家喜欢的是那个又蠢又笨的小女人,而不是她这个“蛮不讲理”的死对头。 依照封羽安那不吃亏、爱记仇的性子,如果有天,他发现那个失忆的俞小北已经一去不复返时,会不会当场翻脸,然后无情地把自己扫地出门呢?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被他这样对待,她的鼻尖儿忽然发酸,心里竟难受得要命。 该死的,这绝对不是日久生情!才相处六天而已,生个虱子都没这么快! 心烦意乱间,她随手打开了电视,胡乱地跳转了几个频道,看什么都觉得无聊,就在她要按下关机键的瞬间,视线中却意外地闯入了一个熟悉的画面! 蓝色的鲸鱼热气艇、漫天飞舞的洁白雪花和浅粉花瓣,以及无数个雪人拼成的甜蜜表白,这分明就是不久前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与此同时,耳中传来了播音员略微激动的声音:“这段由网友上传的求婚视频,据说就拍摄于我市西郊的童话主题乐园,由于情人节将至,这样唯美浪漫的表白一经出现,立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仅一小时就已经被播放近千万次,而画面里的乐园更引得众多情侣争相前往,一起堆起了象征纯洁爱情的雪人。 “无独有偶,就在几分钟前,我台接到热心观众的电话,捐赠中心刚刚收到了一大批崭新的御寒衣物,捐赠者恰恰署名‘童话’。这批物资来得十分及时,对积雪封山的受灾地区百姓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人们都说,这一对恋人的浪漫童话,温暖了一整个冬天……” 这一对恋人的童话,温暖了一整个冬天……吗?俞小北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莫名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呵呵,都是失忆后遗症的错,害得她自作多情了。 从一个观众的角度来看,唯美的求婚画面中,徐徐上升的圆台上空无一人,非但不会显得突兀,反而令这段视频充满了神秘感。 这一刹那,俞小北已经明白了封羽安的用意! 这个浑蛋,居然用盛年旗下产业的宣传手段来顺便求婚!图省事图成这样,恐怕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他更没品的男人了! 不对,这家伙的求婚也不是真心的,肯定是因为一时冲动领了证,碍于人言可畏,这才给自己补了一道程序!封羽安啊封羽安,居然敢对我趁火打劫,一年前的教训难道都忘干净了不成? 哼,她就说嘛,好端端的两个敌对,硬邦邦的两颗心,怎么可能说动就动了?自己失忆了不算,可他封羽安的脑袋是正常运转的啊! 搞不好,他是想报仇想得入魔,要来个玉石俱焚呢! 俞小北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通透时,心里虽然有点儿发空,之前的紧张情绪却也随之消失不见。这时,电视屏幕上的内容刚好切换,变成了年轻的情侣们纷纷赶往主题乐园,在里面堆雪人的场景。 看着幸福的恋人们不惧寒冷,笑得一脸灿烂时,俞小北暗想,孩子你们醒醒好吗?这种遇阳光即融化、简称“见光死”的爱情,你们确定需要? 用脑子好好想想,童话主题乐园可是在情人节当天正式营业。 这么敏感的时刻,这么大手笔的表白,钱是从哪儿来的?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小学老师难道没有教过你们吗? 要捂好自己的钱包啊败家孩子们! 自从发现了封羽安的真正意图,俞小北立即理智地分析了自己的处境,决定继续假装失忆,死都不能从封羽安身边被踢走。 回想起六天前的事,她好像做了一场没头没尾的噩梦,只觉得荒诞无稽。 下飞机不到半个小时就被人推到了车轮底下,谁跟自己有这般深仇大恨?她是刨了人家祖坟,还是断了人家子孙?之前意外地失了忆,她自然想不透彻,可现在她什么都记起来了,稍微一分析,便能猜到这幕后的黑手究竟是谁。 一年前,华盛顿州奥林匹亚市。 华新科技企业被人匿名举报,存在账务作假、违法上市的嫌疑。俞君临作为知名的华裔律师,受邀协助当地的检方查案。 彼时,俞小北也作为助理之一,全程参与调查。 因为她对数字的变化极其敏锐,在铺天盖地的账册里发现了一处不易察觉的改动,他们最终逆转局势,漂亮地打赢了那场官司。 而后,她便被封羽安当街骂得狗血淋头。 俞小北不服,想要拿更多血淋淋的证据,狠狠地甩封羽安一脸,可她事后反复地查了很久,硬是没有丝毫进展。 渐渐地,她对这事就没那么上心了。即使偶尔查阅旧案,也不过是为了回邮件时吵得“有理有据”,一下一下,拿小锥子戳封羽安的心玩儿。 再后来的某一天,远洋国际突然和ares事务所接触,表露出了强烈的合作意向…… 一年后,在沛市。 俞小北失忆期间,曾打开过封羽安办公室里的保险箱,里面除了有关宋家的调查资料和盛年的商业计划书,还有一份在派出所备案的留底。 当时她没觉得那东西有多重要,只是随随便便瞄了一眼,现在仔细一琢磨,才回过味儿来。 商业间谍、篡改账目、恶性竞争,以及远洋国际,这些关键词能够说明什么,其实已经不言而喻。只怕是她“太傻太天真”,查阅旧案的动作大了点儿,引起了幕后黑手的注意。 对方由于心虚,不愿坐以待毙,所以选择主动出击。于想要打入中国市场的ares而言,远洋国际抛出的橄榄枝,无异于一块儿从天而降的馅饼。而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用合约套住ares。 双方一旦合作,在遵守保密原则的前提下,ares便必须无条件地维护客户的利益。届时,即便俞小北真的有所发现,也只能让证据烂在手里。 只可惜,俞君临行事太谨慎,两边洽谈了数次,至今尚未正式签约。这么一来,远洋国际便一直提心吊胆,密切地关注着俞小北的动向。 按照华盛顿州的规定,经济损失案的诉讼时效为一年,从去年华新科技败诉算起,要想翻盘,只剩下十天时间。 十天虽短,却可以做很多事情。 好巧不巧,俞小北偏又赶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突然回国。试问,幕后黑手怎么可能不着急?他们怎么能容忍,长时间的努力在这最后一刻功亏一篑?于是,俞小北刚下飞机就出了车祸,失忆了不算,还有人每晚来敲她的窗户,生怕她病得太轻,很快就全都回想起来…… 结合以上种种,俞小北怎么分析,远洋国际都脱不了嫌疑!如此步步紧逼,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她回国原本只是为了逃避感情问题,现在却真的和这群败类杠上了! “哼,既然你敢踩姑奶奶的尾巴,就别怪我回头咬你一口!哪怕只剩一天,我也一定要翻案,让你们赔得哭爹喊娘!” 俞小北凶巴巴地磨牙发誓,同时,一条条计谋已经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她噌地站起身,拎着行李箱走进了一楼的卧室,飞速地将里面的东西摆放好。虽然她决定暂时不走了,但是和某人分居还是十分必要的。 至于理由嘛,就说——嗯,就说她去庙里求了签,根据佛祖的指示,最近不宜阴阳调和? 呃,这借口好烂,糊弄鬼还差不多,而且万一封羽安起了疑心,和自己较真怎么办?难不成为了撒谎,她还真得跑一趟百孝山? 百孝山……对了,今天是几号来着? 俞小北看了眼电子日历,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面前的衣柜!今天是妈妈的忌日!要不是她误打误撞地清醒过来,肯定会把最重要的事情给错过了! 当初,因为万念俱灰,她一走就是六年。 六年来,无论吃多少苦、遭受多少挫折,她始终记得,妈妈临终时攥住她的手,翻来覆去地呢喃着一句话。 “要好好地活下去……” 这次急着回来,其中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她想给病逝多年的母亲上炷香,然后亲口告诉她:妈,您可以放心了,女儿就算离开那个家,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05,入戏 十分钟后,俞小北已经换上一身素净的黑衣黑裤,捧了一束鲜艳欲滴的紫色郁金香,坐进了去往百孝山的出租车。 百孝山虽然叫作山,却是坐落在近郊,一点儿也不荒僻。之所以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是因为那里的地势比周围略高,且最顶端盖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寺庙,显得比较肃穆庄重而已。 因为庙里供奉的是地藏菩萨,而传说中,地藏菩萨曾几世救出在地狱受苦的母亲,乃大孝的典范,所以这里总共设了十个灵位,只有“孝感天地”的儿女才能将亡母的牌位供奉于此。 很巧的是,俞小北就是其中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捐出巨额香火钱的。 犹记得那年冬天,只有八岁的俞小北不幸丧母,为了让母亲的“新家”离自己近些,她从日出到日落,一直跪在百孝山的庙前。 大师父对她打不得又轰不走,最后气得吹胡子瞪眼,却还是遂了她的心愿…… 脸颊拂过若有似无的寒风,脚下踩着还没来得及扫掉的积雪,俞小北一步一步,慢慢地爬完了通往山顶的九十九级台阶。 呼吸着雪后的清新空气,细品着里面夹杂的淡淡檀香,她心中的浮躁已经不见,只余下一片平和。 小时候,她曾听大师父说过,这台阶就像是人的一生,走之前觉得久久长长,走完后却觉得不过转眼。若是走得极快,便失去了许多乐趣,错过了许多风景,所以一定要慢慢地走、静静地思。 想到这儿,她忽然一笑,那样灿烂生动的笑容极其富有感染力,就连周围的雪景也顿时失色不少。 上前来接待的小沙弥愣了一瞬,紧跟着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引着她走进了地藏菩萨庙中。 “施主,你刚才为何而笑?”小沙弥忍不住问出了口。 俞小北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沙弥,对方自然也不认识她。他看起来年龄不大,也不知道为什么入了这行。明明好奇得要死,却偏要把话说得文文绉绉、规规矩矩的,那一板一眼的模样反倒教人好笑。 “没什么,只是曾经有位德高望重的大师父,对我讲过很多晦涩的大道理,我刚才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他的真意。” 俞小北说完话,郑重地在地藏菩萨的金身前拜了三拜,又恭敬地添了一炷香火。事毕,她正要走到后间的灵堂里去拜祭亡母,背后却传来了一个苍老熟悉的声音。 “时隔多年,小施主悟出了什么?”大师父身穿灰色僧袍,留着长须,微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 俞小北转过身,狡黠地朝他挤了下眼睛,凑过去将声音压得极小:“您是嫌我小时候跑着上台阶,既吵闹又不安全,所以才拿那些话来忽悠我的,对吧?” 大师父抽了抽厚厚的嘴角,却是朗声大笑:“好,好,悟得甚妙!” 他不能当着小徒弟的面教训香客,以免起到不好的示范作用,所以只能顺着俞小北的话往下说。不过,得知当初那个执拗、倔强的小丫头并没有在异国他乡失踪,而且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安安全全地回到了这座城市,大师父心里还是十分欣慰的。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道:“施主可是来拜祭亡母的?施主的哥哥不久前也来过,我刚才就是亲自送他从后山离开。” “哦,是吗。”俞小北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使得周围的温度也跟着骤然下降。 若不是大师父提醒,她几乎已经不记得,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宋熙辰每到这一天都会主动陪她来这里。 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待她却胜似血缘至亲。由于他们俩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年龄又相仿,常被人误以为是“想求姻缘却拜错神仙”的小情侣,闹出过不少笑话。 每每遇到类似的调侃,宋熙辰都是温柔地一笑,也不多做解释。那时候,俞小北只觉得是他的脾气太好,不愿意和人计较,还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个温柔的哥哥。要不是偷看过封羽安的那份调查资料,隐约还记得上面的内容,哪怕再过六年,她都未必会往别处怀疑。 现在想想,其实他很喜欢那样的误会吧?有时候,男人的心也是海底的针呢。 俞小北不再提宋熙辰的事儿,大师父便知趣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她走进灵堂,将紫色的郁金香放在了亡母的灵位前,对着慈爱的妈妈低声地倾诉心事。 灵位上早就摆了一束郁金香,和她带来的那束一模一样,那团紫色极尽妍丽,好像凭空燃起来了似的,无情地灼烧着她的心。好几次,好几次她都想把它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个稀巴烂,却死咬着唇边,一次次地忍住了那股冲动。她猜,这些年来看过妈妈的人,怕是只有宋熙辰一个了吧?呵呵,哪怕是虚情假意,也是他的一番苦心。 为了赶在封羽安下班前回家,俞小北来去匆匆,并未多做逗留。她刚从正门离开,那边宋熙辰却从后山跑了回来!一见到大师父,他就立刻喘着气问:“那位小师父说的是真的吗?她来了?她真的来了?现在呢?她在哪儿?我就知道她没有失忆,她一定全记得!” 大师父朝正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宋熙辰会意,抬腿就追了出去。他一路飞快地跑下台阶,追到了山脚下,就见俞小北拦住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此时的宋熙辰情绪激动,哪里还顾得上他的敏感身份?情急之下,他一把甩掉了厚重的帽子和围巾,拔腿追在了出租车后面! 由于刚刚起步,车速并不快,司机立即就发现了车后的异常。他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俞小北,发现她似乎不曾察觉,于是好心地提醒道:“姑娘,后面有个男的在追车,是认识的人吧?” “后面没人,您看错了,专心开车吧。”俞小北面无表情地说。 回家的路上,俞小北顺便去逛了趟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和蔬菜瓜果。晚上封羽安一进门,居然闻到了一股浓郁诱人的饭香。 他还是第一次品尝到这种居家过日子的温馨感觉,先是心里暖融融的,跟着就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俞小北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却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和原先不同。 “你回来啦。”俞小北一边盛饭,一边回头冲封羽安甜甜地一笑,“这几天都是你给我做饭,今天也尝尝我的手艺。” 封羽安心情复杂地“嗯”了一声,隔着老远看见小餐桌上摆得满满的,有红烧排骨、鱼头汤、凉拌海带,外加两盘炒青菜,别说只有两个人,哪怕再加两个都足够吃了。 他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念头:这疯女人,该不会又在琢磨什么坏事儿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好心?该不会是她已经恢复了记忆,所以这顿是散伙饭? 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这个家是菜市场吗?还好,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果断地撕掉了结婚证…… 封羽安胡思乱想了一大堆,继而满腹狐疑地盯着俞小北看了半天,见她只顾着低头忙碌,一点儿都看不出端倪,也就只好收起不满,洗手吃饭。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用餐的时候,一边咂吧嘴一边发出这种声音,通常是种不太礼貌的行为,可俞小北明知如此,为了吸引封羽安的注意力,恨不得叼着鱼头跑到他的耳朵边上作怪。 “好了,鱼汤甩了一身,真是脏死了。”忍无可忍,封羽安只好嫌弃地瞪了她一眼,抽出纸巾递过去,顺势问道,“想要什么就直说吧,我会尽量满足你的。” “哈?”俞小北噌一下跳了起来,激动得险些掀翻了盘子,紧接着,她又“哦”了一声,呆呆地坐回了椅子上。 自从恢复了记忆,俞小北也暴露出一个致命的弱点。她心里住着一个热情奔放的御姐,一旦没了萌妹子的天然保护色,这个脑回路分分钟会把她的失忆皮扒光。 就好比,封羽安方才的那句话其实并无不妥,听在她的耳朵里,却被自动地选择过滤一遍,删掉了“什么”二字…… 哎呀,赤裸裸的,真是羞死人了呢! 见俞小北的脸微微泛红,羞中带怒,再联想到她刚刚的一系列异常反应,封羽安只觉得十分诡异。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尽快地抽出时间来,带她多接触一下人群,实在不行就看看心理医生。不然的话,长此以往,两人里肯定得有一个真疯,且那个人多半是他自己。 这顿饭吃得很费脑细胞,菜里的盐也放得少了点儿,不过因为是俞小北的心意,且味道勉强过关,封羽安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地领了这份情。 第五幕 问世间情为何物,真乃一物降一物 这么说来,也许是自己最近患得患失,变得太敏感了?唉,他上辈子一定是踩了俞小北的牌位,这辈子才会被她压得死死的。 01,开始还击 两人带着凯撒散步归来后,俞小北终于找到机会,将自己的意图表露出来。 “我今晚想自己睡,因为……”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俞小北本来编好的理由,现在却突然不想用了。 试想一下,她前脚离开百孝山,宋熙辰后脚就追了上来,怎么琢磨也只有一种解释——大师父不是她一个人的大师父,分分钟出卖她,毫无压力。 算了,猪队友什么的,不要也罢。 一番思量后,她正要开口忽悠封羽安,不料人家却优哉游哉地走进了二楼的书房,轻轻地丢下了一句:“你搬回去正好,我正嫌这几天床太挤呢。哎,该减肥了吧?” 减肥了吧……肥了吧……了吧…… 俞小北被挤对得喉咙噎住一瞬,随即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腰间,面色一紧。她匆忙跑回一楼的卧室里,翻出了随身携带的迷你电子体重计。 上称一量—— 呵呵呵呵,还是找点儿别的事情做好了。 对了,也不知道凯撒是什么星座的?最近中东那边实在不太平,地球温暖化又加剧了呢!哎呀,自己好像还没有洗碗…… 十分钟后,俞小北浑身散发着杀气,噔噔噔地冲到了二楼。一推开卧室的门,她便怒火中烧地咆哮道:“姓封的,你这几天给我吃的是猪饲料吗?为什么我胖了三斤?啊?为什么!” “喂的就是……猪饲料啊……” 封羽安合上了手中的华尔街日报,慵懒地倚在书架旁,朝她微微一笑。那神态仿佛在说,既然知道喂了什么,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 俞小北将这句话在白纸上重复写了几十遍,非但没能静心,反而因为勾起了回忆,越来越觉得窝火。在她的印象里,那个人每次遇到难题,肯定会静下心来,在宣纸上挥毫泼墨。光是看着这行云流水般的字迹,都足以令人镇定下来。 一杯花茶,一套笔墨,一道背影,一片安宁。 怪了,只是使用的工具不同而已,要不要这么大的差距?她忍痛看了看自己那惨不忍睹的字迹,惋惜地爱抚了几下圆珠笔,将其放回笔筒时,顺便就扫了一眼壁钟。 十一点整,距离午夜只剩下六十分钟。 为了今晚,俞小北可是特地准备了一出好戏。她现在只盼着,另一位主角可千万要爱岗敬业,像之前一样准时现身才好呀! 冬夜寒冷漆黑,她稍微有些兴奋,早早地就已经准备就绪。房间里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散发着暗黄色的光芒。由于屋里屋外的温差很大,玻璃窗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即便扯开窗帘,从外面也就只能看到卧室里的大致轮廓,一切都显得模模糊糊。 突然,几乎是在分针和时针重合的一刹那,窗外传来了刺刺啦啦的响动。不大会儿,又变成了毫无节奏感的咚咚声,自从她住进来,这声音就一直没有断过。 之前她胆子小,一度被吓得神经衰弱,天天恨不得和某人捆绑入睡。时至今日嘛,也该和这个“鬼怪”算算总账,顺便教教他“为鬼处事”的道理了! 哗啦——俞小北一把扯开了厚重的窗帘,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窗前。她身披纯白床单,嘴里叼着一片儿展开的长果丹皮,倒吊在了窗帘的架子上——这个动作她下午练习过数次,只要架子不折,她再披散着头发左右那么一晃,哼,哪怕是碰到了货真价实的“飘飘”,也绝对输不了场子! 果不其然,窗外那人乍一见到眼前的事物,呆呆地愣住了一会儿,等到俞小北晃得腰酸背痛,他才反应过来,尖着嗓子哀号了一声! “救……救命!有鬼啊——” 那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咔嚓一声,一只脚踩进了老鼠夹里,疼得险些叫破了嗓子。 午夜惊声尖叫,不仅惊动了二楼的封羽安,更引得附近的住户纷纷从窗户里往外探,有胆儿小的直接报了警,小区里巡逻的保安更是一窝蜂地冲了过来。 哈哈,贼喊抓贼,鬼喊捉鬼!这人自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刚好合了俞小北的心意。她利索地拉上窗帘,三下五除二地吃掉果丹皮,将白床单叠好塞进储物柜底层,然后蓬蓬松松地束起头发,一头扎进了温暖的被窝。 老天作证,她可是一夜好梦,什么都不知情哦! 窗外警灯一闪一闪的,俞小北却缩在自己的房间里,丝毫没有受到惊扰。封羽安开门进来,站在床边凝视着她安静的“睡颜”,心绪有些烦乱。 他记得俞小北之所以喜欢偷偷爬他的床,就是因为夜里总有人敲她房间的落地窗,导致她不敢安心地入睡,可今晚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她依然睡得如此香甜,这意味着什么呢? 要知道,早在俞小北提过夜里屡遭骚扰的事情后,封羽安就找人打着粉刷外壁的幌子,在小花园里秘密地安装了好几处监控摄像头。 惊叫声响起时,他第一时间查看了监视器中的影像记录,发现那小贼好像是看见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这才被吓得慌了神。 况且若非人为,草坪里那一排整齐的老鼠夹子,难道还是从土里长出来的不成? 封羽安不愿意说破,却挡不住心中的疑惑。俞小北是不是已经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开始动手反击了呢?但她刻意隐瞒自己,难不成真的有别的心思?如果真的被刘冬说中,她身在曹营心在汉……不,应该不会! 脑子里刚浮现“背叛”二字,他即刻否认了这种可能。据他所知,她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否则以她的本事,只怕早就将保险柜里某份企划案的内容泄露出去了。 可单是看几家竞争对手的反应——他们还在盯着星辰传媒不放,帮天艺那边和己方争抢艺人资源。即使有人注意到了声名鹊起的主题乐园,短时间内,也未必查得出幕后的金主……这么说来,也许是自己最近患得患失,变得太敏感了?唉,他上辈子一定是踩了俞小北的牌位,这辈子才会被她压得死死的。 想着想着,许多不着边际的念头便生了出来,封羽安自嘲地一笑,认命地帮俞小北掖了掖被角,一脸纵容地亲了一下她的眉心。算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传说中的“夫唱妇随”“举案齐眉”,现在的心愿更是低得要命。他只求不管她如何折腾,最后留在自己身边就好。 他轻手轻脚地退出卧室后,俞小北久久地盯着房门,难以入眠,她知道他在猜她的心,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窗外,依旧是喧闹异常。 虽然是寒冷的冬夜,但还是很快就聚集了十来个看热闹的邻居。刑侦副队长刘冬亲自押送受伤的人去了医院,随后便是连夜的审讯不提。 天刚蒙蒙亮时,封羽安接到了刘冬的电话。电话那边的人显然是困极了,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又发出几声吸溜泡面的声响,这才开口道来。 “兄弟,这次这事儿有点儿邪乎啊。那位也是锦绣家园的住户,听说就离你们家不远,他自称家里养的仓鼠跑出来了,这才一路追了过来,没想到俞小姐故意吓唬他,于是害得他意外受伤,可你当时不是跟我说,俞小姐睡得十分安稳,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嗯,这人虽然迟钝了些,但能反应过来自己被坑了,倒也不算太傻。 封羽安轻轻一笑,转眼就进入了护短模式:“是啊,小北很早就睡下了,倒是我听见了敲玻璃的声音。对了,那位邻居最近每晚都来我们家找宠物,想来想去,大概是我们家招耗子吧?” 封羽安一边“客观公正”地配合调查,一边筛选出了对俞小北不利的监控画面,按下回车键,确认删除无误后,他顺手打开邮箱,看了一遍赵昇连夜传来的调查资料—— 当注意到“远洋国际”四个字时,他深邃的眼眸中有一抹亮光闪过。 很好,既然你们不肯放过我家的小怪兽,那可就别怪我这个大boss要放杀招了。 02,冲突 一到公司,封羽安就带着盛年集团的核心成员,连续召开了近八个小时的紧急会议,将生意场上的事情安排妥当后,明月已经悬挂当空。 今晚,星辰传媒将举办一场大型的成立纪念酒会,地点定在了位于近郊的一家红酒山庄中。原本像这样的应酬活动,封羽安十有八九不会出席。 不过,这次却是个例外。 这场酒会是由王恺一手策划的,不仅邀请了国内的各大知名媒体,更向好几家实力雄厚的企业发出了请帖。受邀企业中既有同舟共济的合作伙伴,比如丰宇集团,也有势如水火的竞争对手,便是以远洋国际为首。 也就是说,俞小北的“婆家人”会尽数到场,而她的敌人也将齐聚一堂——无数人的目光都将紧随着俞小北,她今晚的表现至关重要。 彼时,俞小北已经换上了封羽安为她准备好的晚礼服,又被赵昇接到私人会馆里,狠狠地捯饬了一番。 当她穿上及膝的黑色小晚礼服,散落着蓬松柔软的亚麻色卷发,焕然一新地亮相于人前时,工作人员甚至看呆了一瞬。 不施粉黛时,她就已经足够清新甜美,眼下仔细地一打扮,竟像个五官精致的洋娃娃似的,美得白玉无瑕。 赵昇心里惊叹:这才几天啊,居然真被boss改造得脱胎换骨!谁能想象得到,她就是当初那个战斗力爆表的女魔头啊! 啧啧,boss就是boss,瞧瞧人家的魄力!不声不响地把死对头娶回家,既消灭了棘手的强敌,又解决了单身的问题,真是一石二鸟,手段风流!啊不对,是一流! 赶去赴宴的路上,赵昇偷偷地从后视镜里瞄了几眼闪闪发亮的俞小北,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什么时候,我也能捡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就好了…… 俞小北到达红酒山庄时,封羽安那边的会议才刚刚结束。 盛年大厦距离红酒山庄不远不近,大约需要半小时的车程,在他赶来之前,说好由赵昇陪着俞小北,可他家里临时有急事儿,不得不临阵换将,将人郑重地托付给了王恺。 王恺是这场酒会的主策划人,迎来送往,早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虽说他十分清楚俞小北在老板心中的重要地位,但大活人不比小猫小狗,又不能拴在身边看着—— 这不,一个不留神,就让她溜出了视线。 “糟了,要是把这个小祖宗弄丢了,酒会办得再好,那也是功不抵过啊!”王恺郁闷地小声念叨了几句,刚想追过去找找,又被几个老客户给牢牢地绊住。 他脱不了身,急得四下张望,刚巧被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罗总,罗总!这边!”王恺压低声音,急切地吆喝了一声,等那人走到跟前来,他连忙附到对方的耳朵边儿上,软软地央求起来,“罗大哥,快搭救小弟一回吧,我把俞小姐给看丢了,唉!” 被称作罗总的人,正是封羽安的大姐夫、丰宇集团的现任总经理,罗亚东。 他闻言微微一怔,立即反应了过来,这位俞小姐,想必就是那位他至今无缘得见的弟妹了。 脑海中闪过封惠云对俞小北的评价,罗亚东意味深长地一笑:“放心,我去看看。” 一个失忆的小姑娘,短短几日就能把油盐不进的封羽安给迷得七荤八素,这份心思和手段,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他不厚道地琢磨着,这姑娘要是再修炼几年,估计得成精了吧? 罗亚东看了眼王恺手指的方向,顺手端起一杯红酒,一边和熟人打招呼,一边悠闲地踱了过去。 同一时间,俞小北飞速地走到会场尽头的拐角处,一头钻进了女洗手间最外侧的格子里。迟疑数秒后,她从手包里掏出手机,键入开机密码,然后忐忑地拨出了一通电话。 等待的时间仿佛变得十分漫长,令人分外煎熬。她的眉头突突直跳,竟有些莫名地心虚。之前跟在王恺身边时,俞小北瞥见了一抹极为熟悉的背影,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她应该不会认错人。 ares事务所的高级律师出差时,为了便于业务联系,其助理会携带一部当地的手机。 落地开机,几乎是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一切正如她所料,那么这个号码一定能拨通,而这也就意味着,那个人的确已经回国了,现在就在这红酒山庄的某处。 嘟—— “喂,小北?我说祖宗啊,您到底在哪儿呢?好歹说句话成吗?老大找了你好几天,脾气臭得快要吃人啦!你再不滚回来,大家都得给你陪葬,知不知道!” 等待接听的声音刚响起来,电话就被火速接通,同时,里面传来了一个十分暴躁的男低音。 俞小北吓了一跳,本能地啪嗒一下挂断电话,顺手关机。 恢复记忆后,俞小北虽然将手机带在身边,却一直不愿开机,要不是见到了那抹背影,一时间心慌意乱,她绝对不会冒险试探。 说起这次不告而别,俞小北本来是想拜祭亡母,随后就去乡下的老家住一阵子,彻底人间蒸发,可事与愿违,她一回国就遇到了意外,还莫名其妙地嫁了人。 眼下,她虽然有所谋划,将错就错地留在了封羽安身边,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今晚的事,真的只是巧合吗? 随随便便就被找到,有违俞小北的初衷,而计划半途而废,也绝非她的风格。 于是问题来了,眼下这个诡异的情况,要怎么跟他解释呢? 作为封羽安的女伴,一会儿难免会陪着他四处应酬,万一和那人迎面碰上——俞小北无意识地挠了几下木制的隔板,忽然灵机一动! 试问作为一个受伤失忆的人,怎么可能认识熟人?既然连人都不认识,又哪儿用得着解释什么呢? perfect! 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也就是俗称的“装傻充愣”之后,俞小北松了一口气。 这时,隔板那边隐隐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紧跟着有人冲了厕所,踩着高跟鞋快步走了出去。那人一边故意用鞋跟儿重重踩地,一边冲电话里高声地抱怨:“哎哟我跟你说,旁边有个神经病,没事儿挠门玩儿,真是烦死了!你是属猫的——抓耗子呢是吧——” 听到对方有意拉长声音,指桑骂槐,俞小北翻了个白眼,极度后悔刚才没有多挠几下。 哼,亏了。 反复洗了三次手,听脚步声估摸着前面的姑娘已经走远了,俞小北这才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虽然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她本打算迅速溜回王恺身边,免得旁生枝节,不料一出门,就被一只纤细的胳膊拦住了去路。 胳膊的主人穿着美人鱼款的白色长裙,黑发规整地绾于脑后,既性感,又颇有复古的婉约风情。俞小北认真地打量了对方一眼,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但不消一秒,她已然猜到了对方截住自己的意图。 合着这姑娘急吼吼地踩着高跟鞋假装走人,是为了诓她自投罗网呢? 俞小北打量“白色美人鱼”的同时,对方也将她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遍。片刻后,“白色美人鱼”仿佛不愿跟她一般见识似的,从金色的鱼鳞手包里掏出一张名片,优雅又傲气地单手递了过来。 “我叫徐媛,知道徐氏企业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刚才的事儿不要出去乱说。”她意有所指。 “嗯……你指的是对我恶语相向的事儿,还是你躲在里面抽烟的事儿?”俞小北心里不爽,故作茫然。 “你!”徐媛一跺脚,赶紧扭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被旁人,尤其是八卦记者听去,这才转回来死死地瞪着俞小北。 她表情凶巴巴的,嚣张地挑起细长的眉毛,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即扬长而去。俞小北无所谓地咧了咧嘴,实在没办法拉低自己的智商,去和一条鱼斤斤计较。 这次,她是确定徐媛真的已经走远了,这才百无聊赖地晃了出去。经过转角时,俞小北倒霉地撞见了一对忘情热吻的男女。女的不认识,男的背对着她,根本看不出是谁。她识趣地低头开溜,却在经过这对鸳鸯身边时,被人一把扯住了头发! “神经病,属猩猩的吗?手长没地儿放,用不用我帮你剁了啊!” 因为头皮被扯得生疼,俞小北劈头就骂!开玩笑,先有个徐媛,再来个路人甲,一个个当她好欺负还是怎么着? “呵,宋小北,你果然还是你。”陈浩天推开了怀里的高挑辣妹,饶有兴趣地盯着俞小北。见她似有一瞬的恍惚,他的手不放反收,挑衅地又扯了几下。 犹记得念高一的时候,陈浩天也常常这样“欺负”她,那时候,俞小北总会嗔怒着喊:“你快放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这次是真的!”而每次威胁,只能换来陈浩天一阵得意的大笑,最后自然是不了了之。 唉,谁年轻的时候,脑袋没有进过水呢? 俞小北收回思绪,迎上陈浩天的目光冷哼了一声,十分不屑地说:“放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哈哈,所以我说,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啪!火辣辣的一记耳光,猛地打在了陈浩天的左脸上,他诧异地瞪圆了眼珠子,一只手捂脸,另一只手指着俞小北,气得嘴里一时间竟没了词儿。 由不得他不信,要不是脑子撞坏了,她会变得这么凶残? 俞小北见好就收,趁机抽回自己的头发,转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案发现场。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跳着一个字:爽! 03,挑衅 俞小北脚底抹油,一溜烟就跑得无影无踪。她没注意到远处站着的罗亚东,罗亚东却是把刚才发生的一幕尽收眼底。 哈哈,他这位弟妹,还真是越看越有趣呀! 因为去美国出差,罗亚东错过了不久前的那顿家宴,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了,他觉得有必要去和俞小北打个招呼。巧的是他刚一动身,正好看见陈浩天气冲冲地追了上去。 联想到从封惠云那里隐约透出的口风,再看看宋家这位乘龙快婿的行为,他刚才好像也在找人,跟着又故意拉着女伴去洗手间门口亲热,怎么想也是在针对俞小北了。 眼下封羽安还没来,王恺又太忙,不用说,这档子麻烦事儿,也只有他这个大姐夫能出面管一管了。为免事情闹大,惊动了其他宾客,罗亚东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和陈浩天前后脚走向了俞小北。 彼时,俞小北还没来得及溜回王恺身边,又被一个打扮精致的年轻女人给拦了下来。她忍不住腹诽,瞧这前赴后继的架势,今天难道是新颁布的“好狗拦路日”? 定睛一看,红裙黑貂披肩搭配烈焰红唇,敢弄得这么扎眼的,可不就是最近红得发紫的歌手,裴娜? 要不是知道今天举办酒会的目的,俞小北险些以为自己误闯了谁家的婚礼呢。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裴娜不找上门来,雇那两个小混混找碴儿的事情,自己早晚也要和她面对面地掰扯清楚。 只不过,事有轻重缓急,今天的时机不对,她决定暂时忍耐。 想到这儿,俞小北特意用余光扫了眼匆匆走过来的陈浩天,毫不掩饰地面露厌恶。裴娜顺势一看,顿时蹿起了一股邪火。俞小北虽然一个字都没说,可明摆着在告诉她,看清楚了,究竟是谁在纠缠谁。 而一转眼,当两人同时看到跟在陈浩天身后的高挑辣妹时,心里不免又各自生出了一番计较。 裴娜的神色既悲且怒,恶狠狠地瞪着那个比她年轻不少的新人模特,说不嫉妒是假的。 俞小北则是眉开眼笑,一脸期待好戏的促狭。毕竟长夜漫漫,有热闹不看白不看嘛! 俞小北、裴娜、陈浩天和嫩模,四人尴尬地站在一起,很快罗亚东也加入其中,和罗亚东简单地认亲后,俞小北知晓他是一片好意,冲着他甜甜一笑。 三位各有千秋的美女,外加两位成功的男士,附近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这边,纷纷主动过来打招呼。 有人和陈浩天谈科研创新,有人和罗亚东谈融资合作,裴娜的人气自不必说,就连新人模特都有人要求合影留念。 五个人里,唯有俞小北受到冷落,始终无人问津。 俞小北见裴娜一脸得意地瞥向自己,好像在炫耀两人有云泥之别似的,心中不怒反笑。 在真刀真枪的律师圈子里厮杀了多年,现在突然被丢进这样一个“单纯”的环境里,她还真是有点儿不适应呢。过了一会儿,围上来的人渐渐散去,几个大忙人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俞小北居然一声不响地夹了满满一碟甜点,正吃得不亦乐乎。 四人面面相觑,尴尬不已。 呵,有人来找碴儿,有人来救火,主角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心真是大啊!她就差明明白白地告诉大伙儿:你们别客气,随便掐,不用管我啊…… 经此一幕,罗亚东眼底的笑意更浓,对这位弟妹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酝酿片刻,当事人还没开口,倒是那位新人模特憋不住了。试想一下,彼时干柴烈火,她原本有机会和陈浩天“更进一步”,却被俞小北一巴掌给扇得前功尽弃,搁谁谁不恨呢? “你好,我叫沅陵,不知道俞小姐签了哪家经纪公司啊?”她事先了解过陈浩天的所有绯闻,清一色的艺人,而且以刚出道的年轻女孩居多,正是因此,她才将他定为第一攻略目标。 众所周知,裴娜已经是过去式了,人家要跑来自取其辱,她嘲笑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介意?反而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俞小北,一瞬间就带给她强烈的危机感。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俞小北和陈浩天的关系,肯定没那么简单。 细细地观察着沅陵的表情,俞小北刻意地含混其词:“我没有签经纪公司,只是陪别人来参加酒会……” 声音软糯,明显底气不足! 沅陵已经先入为主,认为俞小北的名气绝对比她不如,现在听她这么说,心中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一个尚未出道的小菜鸟,也配和她较量?或许是她高估了对手,有点儿草木皆兵了?她仍存疑虑,不依不饶道:“把俞小姐一个人丢下,你的这位男伴可真是不称职啊。今天宾客众多,也不知道是哪位先生这么粗心,需不需要我帮你找找?” 沅陵心想,既然对方有男伴,自然是让她从哪儿来的,就赶紧滚回哪儿去。另外,她也有心试探那个男人姓甚名谁。同样是攀关系、找后台,心里难免想要比较比较,但转念一想,凭陈浩天如今科技新贵的身份地位,她也没理由会输,毕竟,在场的男士虽然个个多金,但既英俊又年轻的,绝对屈指可数。 沅陵话里话外的潜在用意,俞小北一眼就看得透透彻彻,她只觉得无聊透顶,懒懒地回了句“他还没到”,随后就自顾自地享受起美食来。然而在沅陵看来,对方这便是自愧不如、知难而退了。 她松了一口气,一扫刚才生出的紧迫感,转而将视线定在了裴娜身上。 这一看,沅陵刚浇熄了妒火,又起了几分不服。两人今天穿的都是红色的长款晚礼服,但裴娜的披肩十分抢眼,仔细一品,竟压住她一头。 哼,前辈有什么了不起?殊不知演艺圈里日新月异,一代新人换旧人!想罢,她亲热地挽住了陈浩天的胳膊,隐晦地提起了昨晚的二人世界,浑身都散发着属于胜利者的喜悦。 裴娜见沅陵似在嘲笑自己,恨不得直接撕烂她这张脸,但周围不时亮起的闪光灯,以及咔嚓嚓的快门声都在提醒着她:这里是公共场所,媒体众多,不想出丑的话她就必须冷静。 深呼吸,她强压下砸东西的冲动,阴阳怪气儿地冲着陈浩天打趣道:“几天不见,你的品位可真是变得宽容了不少啊。” 言下之意,你居然什么货色都看得上眼。 “我们之间都是误会,既然已经说清楚了,你又何苦纠缠不放呢?” 陈浩天一脸的不耐,丢下这一句就朝一边走了去。他一动身,沅陵怜悯地看了裴娜一眼,也自然而然地跟上。 在此之前,裴娜一直认为自己是特别的,特别到陈浩天这个花花公子,也会心甘情愿地为她一人停留。所以,哪怕是被经纪人骂得狗血淋头,哪怕是随时都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陈浩天的怀抱,可就在刚才那一瞬,那个男人是怎么对待她的?亲眼见识了他翻脸无情的模样,再加上沅陵在旁边火上浇油,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心中五味杂陈。 这时候,有侍者端着摆满酒杯的托盘,从一旁缓缓地经过。裴娜茫然地拿起一杯淡橙色的香槟,仰头一口干掉,就连酒洒到了昂贵的披肩上,她也毫无察觉。 罗亚东冷眼旁观,只觉得这场角力极度缺乏技术含量,根本没有他出手的机会。 俞小北虽然失忆了,但智商显然还在,随便示个弱,就将飞来的炮火踢给了裴娜,她自己则成功地退居二线,独善其身。 在别人看来或许是怯懦,可在罗亚东看来,却是她不屑跟她们玩儿。遗憾的是,俞小北虽有心隔岸观火,陈浩天偏要拉她入局。这不,她才借着取吃食的掩护,远离了这块儿是非之地,有人就迫不及待地尾随而去。 “俞小姐,你动手打了人,总要给我道个歉吧?”陈浩天咽不下这口气,嘴里也随之换了称呼。 “哦?小北,你真的打了人吗?”这声音出现得十分及时,令俞小北心中一喜。 清冽低沉,令人安心。 该死的封羽安,你终于舍得出现了吗? 04,情敌 靠山来了,俞小北自然不用再做小伏低了,她故意歪解了封羽安的话,连忙解释说:“我可没打人——啊,绝对没有!” 只要耳朵没聋,任谁都听得出来,俞小北使劲强调了那个“人”字。 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 陈浩天夸张地哂笑一声,也不怕俞小北耍赖。他指着自己微肿的左脸,扬声质问:“俞小姐,你这话说得可就太过分了吧?大家好歹相识一场,不过一言不合,何必动完手还骂人呢?” “陈先生误会了。”感受到纷纷从周围投来的质疑目光,俞小北依旧十分从容,“我就是看见你脸上落了只蚊子,好心帮你驱赶而已。” 陈浩天怒极反笑:“胡说八道,大冬天哪儿来的蚊子?就算想装傻,也要先动动脑子!哦对了,我差点儿忘了,你刚出了车祸,脑子确实不大好用,倒是封总来得正好,快好好看着你老婆,别让她跟个疯狗似的到处乱窜,咬到人可就不好了!” 他冷不丁地掉转矛头,爆出了他们的婚姻关系。上次在同学会上的羞辱之仇,他可是没齿难忘。堂堂封家的独子、盛年的总裁,欺瞒父母闪婚也罢,娶的还是个失踪多年且意外失忆的年轻女孩子。 只要这个消息捅出去,肯定有的是人想从中大做文章。无论是谁,稍微一查就会发现,宋家上门讨要过失踪的女儿,到时候他再一推波助澜,传出封羽安乘人之危的说法,还怕他不会身败名裂、自乱阵脚吗? 至于宋小北,呵,就让她再嚣张几天。等他那对心怀叵测的岳父岳母抓住机会,把女儿成功地接回家,还不是任他揉捏? 刚才那一巴掌,他早晚会让她加倍偿还! 不大会儿工夫,听了他们的争吵内容,尤其是那敏感的“老婆”二字,附近的宾客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提起了几天前的新闻发布会,更有甚者扯出了当初那场交通事故,小声地说着什么“保姆”“带回家”“欺骗”…… 这一刻,封羽安突然懊悔不已。他当初真不该图一时的痛快,随随便便就给俞小北安上了保姆的身份,现在这事儿被人拿出来胡乱猜测,她又变得敏感了许多,只怕会影响两人的感情。 心思百转间,他迅速做出了决定。 他大方地揽住了俞小北的肩,深邃的眼眸中褪去了最后一丝温度,就连愤怒也是稍纵即逝,令人猜不透、摸不着。 “既然陈先生知道小北是我的新婚妻子,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她呢?感情的事,向来强求不得,更何况你早就有了家室。” 他不仅不回避已婚的事实,更将陈浩天打成了第三者。明眼人都看得出,封羽安现在心情极差,要不是室内开着空调,恐怕这附近早已经冰冻三尺。 话已至此,谁也不是傻的。绕来绕去,圈子统共就那么大,人也统共就那么多,要是说起陈浩天的花边新闻,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一听这话,再将封羽安和陈浩天从头到脚对比一番,不消片刻,心里已然得出了答案。 论人品、论相貌、论出身、论家产……不管比什么,陈浩天都拍马不及。哦,这样说似乎也不太公平,毕竟他有一点是远比封羽安厉害的——呵呵,他女朋友多。 一番分析下来,哪儿还有人会怀疑俞小北红杏出墙?换成是哪个女人,她也得选封羽安不是?所以真相呼之欲出,可不就是陈浩天一厢情愿! 趁着气氛正好,俞小北扁了扁嘴,顺势依偎在封羽安的胸前,委屈地看着陈浩天:“我们之间都是误会,既然已经说清楚了,你又何苦纠缠不放呢?” 她刚才尚未走远,恰好听到了陈浩天这句无情的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活该! 陈浩天本来想把事情闹大,给封羽安找点儿麻烦,眼见着舆论风向偏离了自己设计的轨道,他忙不迭地掐了一把沅陵,试图挽回形象。沅陵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暗示,赶紧向大家保证:“我刚才亲眼看见俞小姐打人的,她的确应该道歉!” “我都说了我没有打人——”趁人不注意,俞小北快速地猛扯封羽安的衣角,回过头得意地冲他眨了眨眼。封羽安佯怒,以目光制止她,就势捉住了她的手,不客气地捏了一把。 这一对金童玉女站在那里,一个满脸委屈,一个一本正经,要不是罗亚东深知封羽安的为人,又见识过俞小北残暴的一面,就连他都险些上当受骗! 发现俞小北又绕回了“受害者是不是人”的问题,沅陵当即得意地撇了撇嘴:“还不快点儿道歉?” 俞小北灿烂一笑,没有搭理沅陵,反而是偏过头去问罗亚东:“大姐夫,你说,人和动物的本质区别是什么?” 这话题转得十分突兀,弄得罗亚东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凭借着模糊的印象,半答半问道:“会不会使用工具?” 俞小北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等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她才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沅陵,然后将视线定在了陈浩天的脸上:“是……会不会当众交配!”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先是诧异,紧跟着便接连发出“扑哧”声,个个捂嘴偷笑! 要知道,洗手间门外的那一幕,可不是只有罗亚东一个人偶然看到。自从他们在这边起了冲突,有知情的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事情的起因。 一传十,十传百,围观的宾客几乎尽人皆知! “一个大男人,无缘无故揪人家女孩子的头发还恶人先告状,这种行径,简直下作……” “就是,还有旁边那个,书念得少,光脸蛋儿漂亮顶什么用?被人牵着鼻子走都不知道,还自以为占了上风。啧,这就叫搬起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贱蹄子……” “我可听说,这位陈先生最近好像一直在纠缠俞小姐,前几天他为此惹恼封总,还被赶出了酒店呢!那事儿传得沸沸扬扬,他今天怎么好意思来呢……” 也不知道说话的人是有意还是无心,总之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了陈浩天几人的耳朵里。 事实上,他并没有收到请柬,因为和到场的不少贵客都相识,这才轻松地混了进来。如果这事儿被当众揭穿,他就真的要名声扫地了。这下,陈浩天终于没了先前的镇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想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真的想不通,以前的宋小北绝对不会动手打人,更不会如此咄咄逼人,不过分开六年而已,她为什么变了这么多? 沅陵也意识到了俞小北话里的深意,又羞又怒,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她推了推陈浩天,见他没有替自己出头的意思,瞬间心底拔凉。 看看人家封羽安,一个动作一句话,直接就表明了立场。有他当靠山,谁还敢小看俞小北?再看看陈浩天,自己受了他的牵累,他却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该死的,关键时刻,这男人真是窝囊透了! 受不住人们没完没了的指指点点,沅陵终于再也沉不住气,靠近俞小北一步,死死地盯着她,嘴硬道:“无论如何,你打人是事实,今天你必须道歉!” 封羽安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沅陵,虽然没说话,却把俞小北搂得紧了一些,那意思仿佛在说:离我老婆远一点儿,谢谢。 沅陵心里一惊,有点儿后悔自己一时脑热,不过已是骑虎难下。她不退反进,又逼近俞小北一步,好像这样就能掩饰住她心里的畏惧似的。 “我说了,陈先生的脸上有只蚊子,我只是好心地帮他驱赶。”俞小北面不改色,继续胡扯。 “够了,大冬天的,哪儿来的蚊子!有本事你给我拿出证据来!”陈浩天受不了俞小北的无耻,一不留神就吼了出来,紧跟着他就发现,周围人的目光很不友善。 明明是他挨了打,对方胡搅蛮缠,争来争去,倒都成了他的不是。 “那你有证据证明冬天没有蚊子吗?”封羽安微微一笑,用柔和的目光看向了围观的人,一改往日的冷淡凉薄。他原就有一张迷人的脸,男女通吃,老少皆宜。 这一笑,更是杀伤力十足。 宾客们中了招,不由自主地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冬天有没有蚊子,当然是长得最帅的人说了才算。非但没有占到便宜,还碰了一鼻子灰的陈浩天灰溜溜地退出了众人的视线。沅陵委屈得两眼通红,一跺脚,干脆一边哭一边跑出了会场。 05,突变 由于酒会的场地很大,被裴娜截住时,俞小北又刚好停在一处角落里,所以闹腾这么久,王恺才发现这边有些不妥,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解围。 同一时刻,更多的人注意到了封羽安的到场,也陆陆续续聚集过来。 彼时,远洋国际的白总身处会场的另一角,正和一个英俊的男人谈笑风生。 听完秘书的小声汇报后,矮矮胖胖的白伟田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眉飞色舞地拉着那位朋友,当仁不让地冲到了围观人群的最前排。 哈哈,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恐怕在场的这么多看客中,很少有人比他白伟田更了解内情!这里视野开阔,正是看人笑话的最佳地点! “那不是封总和罗总吗?他们怎么戳在这里?那个女的看着有点儿眼生啊,她是……” “瞧瞧,裴大明星情场失意,把酒当水喝呢!失个恋就要死要活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还当别人不知道她那点儿破事儿呢……” “来晚了,没看见吧?嘿,刚才他们吵起来了,那叫一个精彩……” 有人来,有人走,有人询问,有人解答。尽管声音嘈杂、场面混乱,俞小北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俞君临。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对上那人视线的一瞬间,她还是陡然变得心虚,下意识地松开了封羽安的手,悄然躲到了他身后。 敏感如封羽安,自然也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那道挺拔身影,感受到俞小北的情绪变化,他心头一紧,生出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一年不见,俞君临好像一点儿都没变。 一如既往的宁静如水、沉稳似山,就连岁月都生了私心,舍不得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面对这样一个有魅力的男人,谁又想象得到,他的实际年龄已经三十过半了呢?至于他这次突然回国的目的—— 封羽安用余光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白伟田,发现他果然在幸灾乐祸。看来,远洋国际和ares事务所洽谈得挺愉快,否则他们也不该毫不避讳,公开地双双出现在这里。 这么说来,俞君临不是来跟自己要人的? 一想到俞小北身上隐约的变化,想到她或许很快就会恢复记忆,回到她原来的世界里,封羽安只觉得心里没了着落,仿佛忽然被掏空。 他本能地捉回了俞小北的手腕,紧紧攥住。亲爹找上门他都不还,旁人就更别奢望了。 仅过了一小会儿,在王恺巧妙的周旋之下,宾客们已经识趣地散开。裴娜被半拖半拽地送到了休息室,白伟田也被王恺和罗亚东合伙儿弄走。 四周再也没有外人。 俞君临静静地旁听了片刻,已经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俞小北车祸失忆,和封羽安同居,以及——他们结婚了。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在周围安静下来后,微笑着看向俞小北,伸出手说:“小北,到我身边来。” 俞君临的语气十分平常,一点儿没有和谁争抢的意思,好像一切理应如此。之前,无论陈浩天在背地里做了多少小动作,在封羽安眼中,他都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可这一刹那,俞君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让他隐隐产生不安。 俞小北和俞君临,两人之间似乎拥有旁人无法企及的默契,只要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胜过别人全部的努力。 他知道,自己有些轻敌了。 封羽安心底起了波澜,表情反而越发从容,他主动将俞小北拉到身前,告诉她:“小北,这是你的前任老板,有印象吗?” 事实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封羽安心里十分矛盾。如果俞小北说没有,那么即使她留下来,也是因为她失忆了,无关爱恨;如果她说有,那么,她还会留在自己身边吗? 他第一次感到害怕,但他忍不住想要个答案,到底还是迈出了这一步。回想起这短短几天的相处,他甚至觉得有点儿好笑。心动、温暖、不安、失落、害怕……这都是他的第几个“第一次”了? 明知爱情如火,他却玩火自焚。 封羽安很快就整理好思绪,静待俞小北的答案,与此同时,另一双眼睛也坦然地注视着俞小北。 她的去留,至关重要。 在一股无形的压力中,俞小北反复思量,终于放开封羽安的手,慢慢地走到了俞君临身前。 “我——”她虽然还有点儿生气,却不想令俞君临失望。之前说什么将错就错,就算装傻也要缠着封羽安,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六年间,两人摩擦不断。这不是俞小北第一次离家出走,却是俞君临第一次主动低头。 虽然有些对不起封羽安,但是他自己也说过,感情的事,向来强求不得。 “封羽安,好久不见啊!知道我毕业回国,你怎么也不去机场接我?真是的,害我失望!”这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俞小北的回答,也打破了紧张尴尬的气氛。她转头看去,居然是之前遇到过的“白色美人鱼”,徐媛。 “咦,你们这是干吗呢?怎么都愣着不说话?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位超级大美女。kelly,中文名叫何婷,她是我留学时认识的前辈,也是美国一间知名律师事务所的核心员工。怎么样,厉害吧?” 徐媛不认识俞君临,不过和封羽安显得很熟络,她看清楚俞小北的模样后,只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转瞬就表现得轻松如常。倒是何婷看见俞小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笑容顿时僵硬了几分。 “婷婷姐,这位是封羽安——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那个。”徐媛朝何婷挤了挤眼,看向封羽安的眼神十分暧昧。 何婷回过神来,自知失态,赶紧和封羽安点头一笑,顺便解释道:“我哪儿有她讲的那么厉害,就是一个给人打工的小秘书而已,能不能升职加薪,还得看老板的意思呢。” 说话间,她绕过俞小北,径直走到了俞君临身前,毫无预兆地亲了他一下。没等大家做出反应,她又挽起俞君临的胳膊,骄傲地说:“不过,比起升职加薪,我倒是更希望能早日胜任老板娘这个职务。是吧,我亲爱的老板?” 最后这句,是对着俞小北而说。 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俞小北自嘲一笑。 好险,她差点儿就做了一个愚蠢的选择。 只要有何婷在,俞君临身边哪儿还有她容身的地方?为什么会辞职,为什么会回国,还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吗? 她的选择,早在俞君临默认恋情的那一瞬,他就替她做了。 “我好像的确在哪儿见过你,就是记得不太清楚了,听何小姐的意思,你是开律师事务所的?那我要真的在你手底下工作过,岂不是也成了律师?”俞小北甜甜一笑,转身走回封羽安身边,腻着他撒娇,“哎呀,我居然当过律师哎……突然觉得我自己好厉害,哈哈哈……” 即使笑得心酸,有眼泪也往肚里流。 同一时间,直到被俞小北抱住胳膊,封羽安的心才总算踏实下来。他轻轻地帮她捋了捋头发,又捏了捏她的脸蛋,一脸纵容地夸道:“你当然厉害了,不然,怎么可能轻易地赢了我?” 表面上指的是去年的官司,实际说的,却是他们之间的感情。 就在俞小北放开他的手、走向俞君临的那一刻,封羽安几乎窒息。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他输得一败涂地。他一点儿也不稀罕那个答案,只想将俞小北牢牢地圈在自己身边。不管是因为她失忆也好、真心也罢,总之,他在乎她,所以可以无限地宽容。 事已至此,几个人的关系忽然变得明朗。 封羽安和俞小北是一对甜蜜的夫妇,何婷和俞君临是一双相恋的情侣,而徐媛嘛,明显十分多余。 徐媛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粉底虽厚,却再也遮不住她锅底般的脸色。 第六幕 狗血事件连绵不绝 迎上封羽安的目光,俞君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的视线越过封羽安,依旧落在俞小北的身上,体贴地安慰道:“没关系,不记得我,我可以给你讲我们之间的故事。结婚了,可以再离。” 01,绝配 何婷搞办公室恋情与她无关,她也没兴趣知道,但是封羽安不同,他明明是自己早就看中的男朋友,怎么可以拱手让人? “羽安,这位小姐是你家的亲戚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哈哈哈……”徐媛尽量舒缓自己的情绪,保持住了最后一丝风度。 说到底,她不是自信,而是相信封羽安。以他的性格,根本不可能随随便便跟女人交往,至于谈婚论嫁?呵,更不实际。 徐媛不断地安慰自己,封家是个大家族,生的女儿又多,偶尔蹦出几个不认识的妹妹,一点儿也不令人意外。再说,这种爱撒娇的小女生,也不是封羽安的菜。一定是自己多心了,一定是这样的…… 封羽安看了眼徐媛,笑容礼貌却疏远。他和徐媛从小就认识,只是一直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思。也难怪,喜欢他的女孩子多到数不清,难道他要一一记住吗? 拜托!太优秀又不是他的错。 遇见俞小北之前,封羽安一心扑在事业上,不曾留意过谁。自从被俞小北坑了一把,在异国的街头大吵一架后,他便盯上了她。要不是俞小北意外失忆,变得十分依赖他,不用想都知道,他们俩一旦见面,肯定会掐得你死我活。 说起来,封羽安反而该感谢那场交通事故呢…… “羽安,羽安?想什么呢,我问你话呢!”徐媛有点儿不耐烦了,脸上的笑容也减了几分。 “我们领证了,不久后就会举办婚礼。”封羽安回过神,直言不讳,但他告知的对象不是徐媛,而是俞君临。 迎上封羽安的目光,俞君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的视线越过封羽安,依旧落在俞小北的身上,体贴地安慰道:“没关系,不记得我,我可以给你讲我们之间的故事。结婚了,可以再离。”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刚好章晓也回来了,他最擅长打离婚的官司,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听他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俞小北的心火烧得更旺。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切都会随着他的意愿进行,这就是俞君临的风格,从无变数,就连他交了女朋友,也照样不肯放过自己。 凭什么?他凭什么只要三言两语,就敢决定别人的人生?就因为他是俞君临,就因为他六年前救了落魄的自己? 哼,哪会事事都如你的意! 俞小北执拗起来,怒气冲冲地撂下狠话:“首先,我对你的故事没兴趣,谁爱听给谁讲去!其次,就算打死我,我都不会离婚!” 说完,她顿觉气血通畅,拽着封羽安大摇大摆地离去。 随着酒会司仪的一番连珠妙语,现场宾客的热情很快就被调动起来。 王恺代表星辰传媒致辞,封羽安也难得好心情,破天荒地接受了一个简短的采访。 会场中,处处沸反盈天。 俞小北渐渐有些不耐嘈杂,见封羽安还在和人应酬,径自走进了最近的休息室。 推门而入的瞬间,她和裴娜对上了视线。裴娜本来仰面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门一开,她就被吵醒了。认出来人是俞小北,裴娜不满地甩了她一眼,跟着眉头一皱,扒着沙发扶手,“哕”的一声,哇哇大吐。 “我进来得还真不是时候。”俞小北有些郁闷,屋子里的气味差极了。 “!” 空腹饮酒,最是伤胃。裴娜跑了一天的通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干呕了几声,难受得要死,但就是这样,她也不忘了给俞小北添堵。 得到今日的这种荣耀,她在人后不知道悄悄地流了多少眼泪、付出了多少艰辛,但为了心中所爱,哪怕得罪了封羽安,弄得最近事事不顺,她也没有后悔过。 她是真的欣赏陈浩天的才华,真心以为他们能修成正果,才会不顾一切地和他在一起,可她也有自己的底线,也有自己不容侵犯的尊严。 经纪人骂得没错,看上陈浩天,真是她瞎了眼。 想着想着,裴娜干笑了几声,忽然泪如雨下。 见她又哭又笑的,俞小北竟生出了一丝物伤其类的感慨。认真算起来,她们俩并无过节,就连情敌都谈不上。裴娜或许是真的爱过陈浩天,但对俞小北来说,那不过是年少时的青涩懵懂。高中三年,她对他或许有欣赏,或许有喜欢,但唯独没有爱。 六年前,那个令她万念俱灰的人,从来都不是陈浩天。 “人家都说你嗓子好,没想到哭起来跟鸭子似的,难听死了。”俞小北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将手边的纸巾盒扔了过去。 裴娜被轻轻地砸了一下,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手里却快速地抽出几张纸巾,先将地上的污秽物盖住。紧跟着,她掏出一小瓶香水,噗噗地朝周围喷了几下,这才放下心。 俞小北举了举手中的瓷碟,里面盛着一块儿看似诱人的牛奶布丁。她笑着递给裴娜,等对方不情不愿地吃掉大半,才坏笑着说:“怎么样,甜而不腻,口感不错吧?可惜,我只来得及舔了几下……” “你大爷!哕——”裴娜气得狠了,这一吐,差点儿虚脱。 看她这副凄惨的光景,要不是刚才关了手机,俞小北肯定要狂拍一通。乘人之危、趁火打劫什么的,身为一名优秀的律师,做起来不要太顺手。 虽说托她的福,俞小北及时地恢复了记忆,但是结婚证被撕毁,她也难辞其咎。现在这种小惩大诫,已经是俞小北手下留情了。 裴娜终于连酸水都吐光后,猛地起身,怒火中烧地斥问俞小北:“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俞小北娇嗔一笑:“明知故问。” “你,是不是想诈我?哼,别做梦了。”裴娜的声音虚弱极了,不过偏要硬撑着,不肯输了气势。 俞小北也不和她计较,懒懒道:“有动机那么做的,只有你和宋小南,她不会用这么低端的招数,你说,除了你还能是谁?瞧你找那两个笨蛋,也不怕他们反过来坑了你,啧啧。” “我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裴娜一怔,声音戛然而止,见俞小北冲她微微一笑,自己气得扭过头去。 这下,俞小北却是扑哧笑出了声。 “何必呢,哭得这么惨也没人心疼你,白白给人看笑话,我要是你,就狠狠地给他一耳光,再踹上一脚,一刀两断,一了百了。” “你少怂恿我——”裴娜白了俞小北一眼,发现她的眼底似有同情,鼻尖儿一酸,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冲上去抱住俞小北,一边捶她肩膀,一边哇哇地大哭,“你欺负我,你们所有人都欺负我!呜呜呜……” 咚咚,有人敲门。 封羽安随后入内,看也不看裴娜,直接将俞小北拉回身边,柔声地问:“乖,她欺负你了吗?” 俞小北一秒变鹌鹑,低头不语。过一会儿,她缓缓地抬起头,却是目若秋水,朝他抛了一个委屈的小眼神。 这下,裴娜再也哭不动,而是快要被气炸了! 该死的俞小北,有本事你就继续作!还有封总啊封总,你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这么指鹿为马、恃强凌弱,对得起你那闪闪发光的母校吗! 想到这儿,裴娜忽然蒙了。她以前好像听说过,封羽安不满二十就出来创业,以他当时的年纪来看,大概也就是高中毕业的程度? 呃,裴娜顿时无语。 她不得不承认,哪怕撇开容貌不谈,眼前这对男女光是靠无耻程度,也足以堪称史上绝配! 02,兄妹 封羽安很忙,友好地和裴娜谈完人生后,很快就返回了喧闹的酒会当中。 他前脚离开,宋熙辰跟着就不请自来了。 看到裴娜的时候,宋熙辰有一瞬的诧异:“你的妆……” 裴娜一听不对,赶紧掏出小镜子。发现自己居然活像个女鬼后,她凶巴巴地朝俞小北瞪了瞪眼,随后就火速地冲进了休息室里的化妆间。 俞小北憋着笑,险些内伤,随即若无其事地跟上去,打算无视宋熙辰,直接开溜。 “先别走,小北,我们谈谈吧。” 从小一起长大,宋熙辰真的很了解俞小北,或者说,他很了解曾经的那个宋小北。 他见她想逃,立即伸手将人拦了下来。 她喜欢逃避问题,所以他必须主动。 “谈,还有什么好谈的呢?”俞小北轻轻推开宋熙辰的手臂,朝一边勾了勾嘴角。 六年前,对宋家的行为,她的确恨过、怨过。人都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爸,所以她对宋延杰的做法并不意外。但宋熙辰的沉默,真的让她伤透了心。 如今时过境迁,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感受到俞小北的冷漠,宋熙辰苦涩地笑了笑。他知道,她什么都记得,因为不管封羽安的那份调查资料有多么详细,也绝不可能出现“紫色郁金香”这样的字眼。 那是只属于他和俞小北的回忆,一个美丽的误会。 紫色郁金香,花语是“无尽的爱”。 高二那年,他原本是想送给俞小北,婉转地表达心意,不料却被迟钝的妹妹当作另外一番意思,从此用于祭拜亡母…… 蓦然回首,似乎在很久以前,他们也曾有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当初的事情……我不知道爸停了你的银行卡,如果知道,我肯定不会挂掉那通电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因为小南和那个人的事,家里当时很乱,没想到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 宋熙辰的声音越来越小,心也越来越痛。他知道,无论现在说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俞小北对爱恨向来分明,从不会轻易地怨恨,更不会轻易地原谅。 “小北,我错了……”宋熙辰一手抵住额头,几乎是在低声地乞求。 如果胡芳菲在这里,一定会被宋熙辰此时的模样吓到——脸色苍白,瞳孔涣散,这是他发高烧的征兆。 当年,在得知俞小北失踪后,宋熙辰曾在大雨中淋了整整一夜,直至高烧昏迷。从那以后,他的抵抗力差了很多,每到冬天都会大病一场。 百孝山那日,宋熙辰追着出租车奔跑,不慎着了凉。 今晚他本可以在家休息,没必要参加酒会,但一听说封羽安到场了,还带着一位女伴,他就不顾死活地赶了过来。 时隔多年,宋小北回来了,但她变成了俞小北,和他形同陌路。 每每想到自己当年的私心,悔恨便教他备受煎熬。他只是觉得陈浩天不配,想让他彻底出局而已,不料最后竟失去了她。 “小北、小北……回家……好吗……”宋熙辰烧得越来越严重,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你上次不是问我,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约定吗?”俞小北想起了六年前那个绝望的夜晚,声音里透着一丝绝情,“就因为我记得,所以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宋小北早就死了,在你挂断电话的时候,你就没了后悔的余地。” 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后,俞小北快步走出了休息室,几乎是在她摔上门的同一刻,房间里传来了“咚”的一声闷响。 里面的房间里,裴娜吓了一跳,一下画歪了口红。她也顾不上擦掉多余的部分,顶着“血盆大口”跑出化妆间,刚好看到宋熙辰昏倒,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的一幕。 俞小北也听到了动静,急忙大步地返回。 “看看你做的好事!他犯了什么错?你居然这么狠心!”裴娜几乎是用吼的,也不知道是替宋熙辰愤怒,还是替她自己。她不了解内情,以为是他们兄妹之间产生了矛盾。今晚她已经够惨的了,看到宋熙辰这样,只觉得于心不忍。 俞小北顾不上和裴娜计较,径直走上去,摸了摸宋熙辰的额头。 非常烫。 她正想出去叫人,手突然被宋熙辰紧紧地握住,无论怎么劝,他都不肯放手。俞小北真想狠狠地将他甩开,可每次用力地抬起手,最终还是轻轻地放下。 他正难受得皱起眉头,双眼紧闭,有晶莹的液体从眼尾滑下,落在暗银色的耳钻上,闪闪发亮。 这个宋熙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固执了?明明烧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却依旧在模模糊糊地重复着那句话。 “对不起……原谅……我……” 唉!俞小北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心肠已经变得这么硬了。明明才二十三岁,却像在苦难中煎熬了三十二年一般。 “我留下照顾他,你帮我通知封羽安好吗?喂,行不行?”俞小北在裴娜眼前挥了挥手,把她飘远的魂魄给召了回来。 宋熙辰毕竟是公众人物,又是刚刚跳槽到星辰传媒,如果他在这里昏倒的事情传出去,还不知道会演变出多少个版本。她考虑再三,觉得还是要告诉封羽安,由他亲自解决比较妥当。 “哼,去就去!你可别趁我不在,把人给活活气死了。”裴娜得理不饶人,临走前还挤对了俞小北一句。 几分钟后,封羽安背着宋熙辰,悄悄地从侧门离开,驱车直奔中心医院。俞小北一路上忧心忡忡的,看着呓语的宋熙辰,神色变了又变。 她不曾注意到,封羽安透过后视镜,将她的不忍和挣扎一一看在眼里。 很无奈,封羽安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看俞小北的表情,以及她反常的沉默,要说她仍然什么都不记得,只不过是同情心泛滥——算了,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就是不知道,俞小北混乱的心思里,有几分为的是他封羽安了,若是他也大病一场,她会不会心疼呢? 次日,各大杂志报刊的头版内容出奇统一,清一色是封羽安和俞小北的婚讯。虽然也有些小道消息传出,类似于婚外情、吵架、三角恋等,但都局限于捕风捉影,无凭无据的,没能掀起太大的波澜。 樊瑞帝国酒店,总统套房里。 俞君临凝视着占了大半个版面的双人合影,习惯性地以食指敲击桌面。 当、当、当…… 缓慢而有节奏感。 许久后,他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浓浓的花茶,终于做出决断,并拨通了章晓的电话。 “立即帮我查一下,这些天里发生了什么,小北就算再生我的气,也不会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这次有些过了。” 俞君临的语速很慢,口吻不复昨晚的笃定。他原本坚信,俞小北一定是在假装失忆,直到看到这张照片,看到她一脸甜蜜地亲向封羽安,这才觉出了异常。 俞小北虽爱剑走偏锋,却懂得把握分寸。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封羽安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感动了全人类;要么就是,她真的失忆了。 若是前者,他只好自认倒霉。 若是后者,他就能以监护人的身份,主张婚姻无效。 考虑到国内的诉讼程序比较烦琐,必须尽快地着手准备才行。 此时此刻,另一间客房里。 章晓放下电话,三下两下将报纸团作一团,气呼呼地砸到了门上。枉他这几天担心得吃不好、睡不香,一有空就拨她的号码,人家倒好,居然不声不响地嫁人了!这个小白眼狼,她光顾着和老大闹别扭,难道不管大家的死活了吗?她难道不知道,每次她离家出走,老大都会变得很暴躁吗? “臭丫头,你最好别被我逮到……” 俞君临没提,所以章晓并不知道俞小北失忆的事儿,也正因为这样,他忽略了昨晚那通电话的含义。不过,就算他因此而怀疑俞小北,心里也十分明白,这样薄弱的证据,根本无法对那个小狐狸奏效。 “哦呵呵呵,我是不小心拨出去的,你咬我吗?”章晓细着嗓子,自娱自乐地学起了俞小北。那个家伙每次耍赖,都是这么一副欠揍的模样。 03,自欺欺人 “哦呵呵呵,我就说我是不小心拨出去的,他难道还来咬我不成?”俞小北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煲电话粥。 声音虽小,却掩饰不住欢喜。 “喂,你小心点儿,失忆哪儿是那么好装的?要我说啊,就算事后老大肯放过你,那个姓封的可未必——咦?小北!你怎么会在医院?你是不是头晕乏力恶心想吐,觉得自己最近胖了不少?” 起初,电话那边的人还是一派悠闲,一只手嗑着瓜子,另一只手噼里啪啦地敲着电脑。 屏幕定格的一瞬间,她的声音陡然升了半个调,似笑非笑,听起来怪极了。 “是啊,我这几年都是这感觉,大概是怀了哪吒吧。你要是对孩子他爹感兴趣,请自行搜索关键词——托塔李天王。”俞小北顺着她的意思调侃完自己,不爽地轻哼一声。 “嘿嘿,我这不是关心你的性——福嘛,说吧,干吗去了,跟谁?” “呸呸,少胡说八道!是宋熙辰烧了一夜,我和封羽安一起在医院里陪着……他?刚刚出去买早饭了,不然我怎么敢找你啊,话说,王菊花,你这个没事儿就定位人的毛病,就不能改改……” 说着说着,俞小北忽觉燥热难耐,竟是闷出了一身的汗。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侧耳听了会儿楼道里的动静。直到确认没人走动,这才四仰八叉地平铺在病床上,大大方方地继续聊天。 王菊花是个无所不能的程序高手,也是个无所不知的八婆。她虽然是事务所近半年才高薪聘请的调查员,和俞小北脾气相投,私交甚笃。 此女什么都好,只一样让人头疼:她的攻击不分敌我、随时随地。 俞小北倒霉地住院了是没错,但陪床的时候夜宵吃太撑爬楼梯消食偶遇值班护士被吓得不小心从上面滚下去崴了脚——这么没面子的事儿她会承认? 没等她抱怨完,电话那边的人也咆哮起来:“死丫头,老娘手滑不行吗?跟你说过多少次,叫我安娜,王安娜!你再敢叫那个名字,信不信我去跟老大告密!” “好姐姐,我错了!你是那么温柔漂亮、大方善良,不要和小的计较好吗?嘤嘤嘤……” 只要提起俞君临,俞小北就跟被人拔了气阀似的,浑身的气势顿时就瘪了下去。 这是她的死穴,一戳一个准。 王安娜得意地哼了一声,明显很吃这套。紧跟着,她话锋一转,语气十分戏谑:“喂,要不要姐姐我帮你查查封羽安?比如他藏没藏地下情人,有没有隐疾什么的?对了,你们俩是不是已经……嘿嘿嘿嘿……” 俞小北听得满脸黑线,刚想骂回去,冷不丁地想起了在封家老宅的那一吻,刹那间,气血翻涌,耳畔轰鸣。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发烫的脸,急着转移话题,撒娇央求道:“好姐姐,既然你的精力这么充沛,不如赶紧帮我查查去年的那个案子……嗯,一定要保密……你放心,这次惹毛了我,非让他们赔得哭爹喊娘……” 咔咔两声,门开了又关。 封羽安拎着两袋热气腾腾的早餐,进来时刚好听到了“哭爹喊娘”,他一怔,本能地看向俞小北,随即哭笑不得。只见她一头钻进被子里,把脸藏得严严实实,大半个身子却晾在外面,手里还抓着手机。 这——明显是一着急搞错重点了吧? “睡醒了?脚还疼不疼?来,先吃早饭。”他的声音淡淡的,眼角却流露出一抹笑意。 不管俞小北想起了多少、和谁通过电话,又为什么故意掩饰,他乐得装糊涂,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没有看到。 有人掩耳盗铃,有人视而不见,正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俞小北也是一时急昏了头,等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她蒙着脑袋装死,心中又恼又恨。正在这时,一声尖叫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居然连电话都忘了挂断! “我的神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封羽安瞧着不结实,身材还挺有料的嘛!啧啧,瞧这胸肌、这腰身……咦?下面呢?没啦?哎哟我去,最关键的地方没啦!” 封羽安:“……” 他很后悔,早知道就顺手买几根油条回来了,好直接勒死眼前这个小畜生。 俞小北:“……” 她心想,该死的王菊花,果然还是黑进了自己的手机!哼,便宜那个女流氓了,那可是她的绝版私人珍藏。剑拔弩张、硝烟弥漫之际,病房的门被推开,有人不请自来。 天亮后,宋熙辰已经退烧,现在由他的经纪人胡芳菲照顾着。 林美玲和宋小南得知消息,一大早就打着探病的旗号赶来,她们挂念的明明是宋熙辰,不过来不及看他,径直杀到了俞小北的病床前。 无视封羽安的冷淡,林美玲进门后反客为主,先给自己搬了把椅子,再不由分说地拉起俞小北的手,侃侃而谈:“小北啊,你还小,不懂大人的苦衷……” 听着林美玲嘴里的“苦衷”,俞小北终于明白了她的来意,或者说,她终于明白了,宋家人急着接她回家的理由。 二十多年前,宋延杰和亡妻方华白手起家,从一间只有几平方米的小卖部做起,起早贪黑,苦心经营,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大型连锁超市。 这些年来,眼见着自家的生意停滞不前,市场竞争却变得越来越激烈,宋延杰渐渐地产生了改行的念头。他集思广益,深入调查,等到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足之后,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手头上只有49%的公司股份,另外的51%被亡妻留给了他的大女儿。 不巧的是,彼时宋小北已经失踪了。 没有了宋小北,没有了那决定性的51%的股份,任凭宋延杰有天大的野心和抱负,也无权作出大幅度的调整,只能按部就班地经营超市。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小北啊,你爸的意思是,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大家都不要再提。这几年家里的生意不大好做,你既然回来了,就把手里的股份全权委托给他,等盈了利,年底可以给你分红……你看我都说了这么多,你倒是给个话,行不行?” 林美玲难得软言细语,循循善诱。和许多恶作剧一样,俞小北猜到了故事的开头,却没能猜到结尾。 得知宋延杰一直在找自己,她其实很欣慰,也有些动容。血缘至亲,从来都是剪不断、理还乱。一个自小丧母的孩子,即便嘴上不说,又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渴望父爱呢?但明白了家里生意的现状,一想到他找自己或许是有什么目的,她又忍不住生出了一大堆消极的念头。她甚至猜测,是不是遗嘱上明文规定,“继承人若发生意外,财产将全部捐赠给福利机构”?若非如此,她是不是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毕竟,失踪四年,可是允许申请宣告死亡的。而她一旦死了,留下来的东西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易主…… 这种念头一旦滋生,便轻易地挥之不去。俞小北陷在自己的阴暗情绪里,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小北,大人问你话的时候,可不能这么心不在焉啊,这不礼貌。”林美玲语重心长,听起来有几分嗔怪,反倒显得两人的关系亲密了许多。 “宋小北,我妈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啊?我们大老远地跑过来,可不是为了看你脸色的。”这声音轻飘飘的,语调拐了好几个弯儿,听起来有几分刻薄。 俞小北刹那间回过神来,冷不丁地抽回手,来回扫了这对母女几眼。真是怪了,林美玲向来冲动易怒,一点就爆,而宋小南脾气虽差,但胜在心眼儿多,喜欢在人前示弱。只要没人欺负她妈,她就不会轻易地卸下伪装。自己刚才只是走了神,根本就没表态呢,她不是专注诠释白莲花一百年,绝不砸自己的招牌吗? 人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明知来者不善,俞小北就不得不防。 细看之下,林美玲今天穿了一件棕色的貂皮大衣,高高的毛领遮住了她不算长的脖子,看起来有点儿别扭,好像脑袋和身子直接长在了一起。 宋小南显然也是精心打扮过,她的品位素来不错,就是今天这妆化得太过于刻意,仿佛生怕被谁比下去似的。她是来医院探病,又不是走红毯,至于这么拼吗? 04,内忧外患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俞小北的神色不复方才的阴郁,略带讽刺地掩嘴轻笑起来:“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是你们有事来求我,难道还指望我低声下气?年纪都不小了,还是那么天真。” 这对母女的强盗逻辑,俞小北以前可没少领教。这还是她第一次不留情面地正面回击,心里一痛快,连脚踝的伤都不觉得疼了呢! 宋小南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的火,听了这句讽刺,尤其是涉及她的亲妈,当即就憋不住了。 “宋——不对,俞小北!你都不是我们家的人了,好意思占着我们家的财产吗?我爸说了,你要是不把姓儿改回来,就把你扫地出门!” 林美玲心道不妙,急忙拽了一把宋小南,但没管用。她这个女儿平时挺能忍的,这次也是气得狠了,才会口不择言。宋延杰的确在家里说过这话,可他当时正在气头儿上,比这更绝情的话也没少从嘴里往外蹦。退一步讲,就算是真的,她们也不能挑这个时候抖出来。别说俞小北没傻,就算真傻了,她身边还站着个精明的封羽安呢。上次那顿晚饭吃得是一波三折,谁要是再看不出来他爱护短,那就是瞎了。 “小北,别听你妹妹乱说。”林美玲飞快地朝宋小南使了个眼色,尴尬地笑着解释,“你也知道她,成天什么都不用管,一心扑在老公和儿子身上。昨天在家,她听人说了几句闲话,嘿,都是以讹传讹,说什么你在酒会上当众辱骂浩天,后来还动了手,这不,她就有点儿不高兴了。” 听到这儿,俞小北连忙摆手辩解:“不是这样的——” “就是,我也说,你不可能这么不识大体啊,又打又骂,那是什么人干的事儿?简直就和骂街的泼妇没两样,你说是吧?” 林美玲说得起劲,没发现俞小北脸上的怪异。她还想趁热打铁,再和俞小北套套近乎,正搜肠刮肚地找共同话题呢,又被生硬地打断。 “我的意思是,那些人把顺序搞错了,我是先动的手,后骂的人。”俞小北认真地纠正完,想了想,伸手把封羽安拉到了身边,一脸委屈地往他怀里贴。 “封羽安,她说我是泼妇,我好害怕啊嘤嘤。” 俞小北说到一半,自己就先黑了脸,她只恨自己念的是法律,而不是表演系。 恢复记忆后,她努力地尝试卖萌,结果好几次都是神一样的开头,神经病一样的结尾,典型的画虎不成反类犬,最后沦落成黑化的萌妹子,简称“黑妹”。她就差把“走火入魔”四个字写在脑门上了,封羽安却依旧不闻不问,真是难为他这么敏感的人,到现在还“不曾”对她起疑心。 意料中的,她的话音落下后,另外三人的表情立即变得十分精彩。 这句话本身并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全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音调,没有丝毫的情感起伏,以正常人的理解能力来判断,到底哪里体现出害怕了? 这样冷冰冰、硬邦邦的害怕,才真的教人毛骨悚然好吗? 封羽安的诧异转瞬即逝,眼里只剩下无限的纵容。他将俞小北搂在怀里,温柔地安抚着:“乖,别怕,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 淡定地昧着良心说完这句,他目光不善地看向了那对母女。 而在此之前,俞小北已经幽幽地盯了她们半天。 眨眼间,病房里死寂一片,就连微不可察的呼吸声,也因为寂静而被无限地放大开来。 林美玲和宋小南强撑着,如坐针毡。 一分钟后,她们落荒而逃。 两人直到进了家门,林美玲这才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哎哟,被那个死丫头岔开了,她还没给我回话呢!” 人生之道有如治国,没有外患,便有内忧。 林美玲和宋小南走后,封羽安的矛头立即掉转方向,重新对准了俞小北。 “说吧,刚才那通电话里说的照片是怎么回事?”他非常关心自己的隐私,害怕触及了两人之间的敏感话题。不管俞小北到底想起了多少,他都不想知道。 俞小北心知躲不过,干脆老老实实地上交手机,指着里面的通讯录赔笑:“我最近总觉得头疼,想起了一些片段,却串不起来。偶然翻出手机,我就想着,看看里面有没有熟人,让他们给我讲讲自己的事情……” 半真半假,虚虚实实。这等谎言,最是难以拆穿。 封羽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顺势接过手机,粗略地翻了翻通讯录。不翻还好,这一翻,他又郁闷了好一阵子。除了刚刚通过电话的“绝世好龟蜜”以外,通讯录里还躺着大魔王、小章鱼……最后还跟着一个“赔得哭爹喊娘”系列,这都什么跟什么? 俞小北的交际圈里,真的有地球人吗?尤其是一个叫“赔得哭爹喊娘no。1”的联系人,那个号码很好记,封羽安看着有点儿眼熟,又想起之前进屋的瞬间好像听她提过一句,不禁有些在意。 他下意识地和自己的手机对照了一下,结果赫然发现,那是华新科技负责人的号码!俞小北这个嚣张的家伙,真是要把人往死里气! 能排在第一,是因为他在她手里赔得最惨,对吧!等下,封羽安察觉不对:“小北,我刚刚问的是,手机里的照片是怎么回事,你不要打岔。” 她想故技重施,他偏偏揪住不放。这下,俞小北无处可躲,只好乖乖地现出原形。她害羞地笑了笑,指了一下手机触摸屏上的写真夹,然后飞快地转身,再一次把脑袋埋进了被窝里。 封羽安点进去,看到那张清晰的近距离半身照,不由得眼皮狂跳!如果是被拍到了早晨换衬衣的样子,他都勉强可以忍受,但照片里的背景,分明就是二楼的浴室! 俞小北虽然只拍了上半身,可这里面的深意,细思恐极! “俞小北,你就不怕遭报应吗?”他口气不善,一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则不客气地挠她腰间的痒痒肉。 “哎哟我错啦!错了还不行嘛!嘤嘤嘤,我已经受到惩罚了,都长针眼了,不信你看……” 听她哭得凄惨,封羽安有一瞬的迟疑。长了针眼可是病,要及时治疗的,她自己糊里糊涂就算了,他却不能置之不理。于是心里一软,他停下了手里正在实施的酷刑,将人从被子里拖了出来。 他弯下腰,伸出双手去翻她的眼皮,动作极尽轻柔。 一刹那,病房里的气氛变得十分暧昧。 俞小北顺从地仰起头,发现封羽安的脸忽然靠了过来,一下子放大了不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拂过自己的鼻翼。 刀刻般的轮廓上镶嵌着墨染的眉毛,朗月灿星似的眼眸里映满了自己,专注得令人着迷,还有那直挺的鼻梁、薄唇温软…… 想到之前那个绵长的深吻,她的脸蛋儿转瞬就烧了起来。 扑通扑通,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响动越来越大。 全世界好像都噤了声,只剩下她怦然心动。 此时此刻,俞小北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不知不觉中,她缓缓地靠近封羽安的脸,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痴痴地盯着他的唇。 “你……”给我老实点儿。封羽安本想这么说,却因为某个发现,及时地住了口。 俞小北每次露出这种表情,百分之百是想占他的便宜,但她从来都是以快取胜,偷袭得逞后就逃之夭夭,哪儿会犹豫成这副光景? 现在的她,矜持得有点儿诡异。 只见她抿了抿唇,每靠近一点就会顿住片刻,陶瓷般细腻的肌肤上,隐隐地浮现一抹嫣红,好像夏日里夕阳西下的醉人风景,抓不住,却令人格外沉迷。 迷得他,险些漏过了她瞳孔中倒映出的人影。 05,纵容 “要不是听说你崴了脚,我还以为你崴的是脑袋呢。俞小北。”病房门口突然传出一个熟悉的男低音,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把俞小北淋得透心凉。 她一下子回过神,飞速地推开了封羽安的手,直直地躺倒在病床上,一副“无论你看到什么那都是错觉”的耍赖模样。 这种反应,就好像在和老板偷偷地约会时,不小心被老公发现了一般。 问题是,眼下被她推开的可是正牌老公,而“捉奸”的才是她的老板,还是前任。 封羽安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转而无奈地笑了笑,神色恢复如初。 大概是前面那对母女离开得太匆忙,并未把门关严,所以俞君临推开门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封羽安之所以放任俞小北胡来,就是为了借机小小地刺激一下俞君临,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对方不过一句话,又将局面打平。 如果他想表达“俞小北现在是我的妻子,请你和她保持距离”,那么俞君临就是在告诉他,“我分分钟让她成为你的前妻,请你提前做好觉悟”。 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用眼神大战三百回合时,俞小北也没闲着。她小心翼翼地拿回自己的手机,快速地发出了一条短信:“叛徒!刚刚才说好要当彼此的小天使,半小时不到大魔王就杀了过来,你敢说和你没关系吗?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啦!” 叮咚叮咚叮咚,接连三声,对方的短信一起涌入—— “曾经有一套全球顶尖的追踪设备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 “臭丫头!你第一天认识老大吗?他的手段你不清楚?老娘面对天大的诱惑,死扛着才没出卖你!老娘现在好后悔,你还我顶级设备来!” “蠢货,谁让你没事瞎打章晓的电话!我能查到的东西,你以为老大查不到?事务所里的其他调查员还没死光好吗?可惜我的顶级设备啊——有本事你给我滚回西雅图来,我保证不会掐死你!” “……”好吧,看样子王安娜的确很无辜。 唉,也不知道俞君临到底知道了多少。事到如今,她到底是继续装傻,还是突然清醒过来好呢? 一边是封羽安,一边是俞君临,正当俞小北陷入无限的纠结中时,何婷手捧一束粉百合,满脸关切地走了进来。 “小北,怎么样了?脚还疼吗?虽说宋熙辰是你哥哥,你照顾他是应该的,但你也得懂得分寸呀。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不知道,刚一听说你住了院,我和君临都吓坏了……” 从法律上讲,俞君临也是俞小北的哥哥。 当年俞小北被家人背叛,无处可去,是俞君临动用了些关系,更改国籍和姓氏,把她收养在了自己父亲的名下。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封羽安自然也没能查到。 何婷这一番话,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会有不同的理解。屋子里都是聪明人,抽丝剥茧,其意自现。她这是在警告俞小北,关心俞君临可以,但要懂得分寸。哪怕封羽安对此并不知情,这下也起了疑心。 看着面有愠色的俞君临,俞小北莞尔一笑,每次她稍微有一丝动摇,这个女人就会及时地出现,一巴掌将她打醒。 是啊,俞君临已经是别人的男朋友,她险些忽略了这点。 “封羽安,我……哕……我想吐,快让他们滚。”俞小北伸出舌头,一手掐着自己的喉咙,浑身僵硬地倒在封羽安的怀里。 那样子不像要吐,倒像是中毒身亡。心都凉了,还在乎别的吗?她不需要别人相信她拙劣的演技,只要封羽安信了就好。 果然,封羽安选择性地无视了一切不合理的现象,也不起身,伸手冲另外两人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直接送客。 俞君临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目光也透着深深的无奈。他深知,某人一旦钻了牛角尖,就算一百头牛都拉不回。他情不自禁地问自己,用一份感情去试探另一份感情,真的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吗?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大错特错。 “小北,我下周在政法大学有几场讲座,案例里面或许有你想要的资料,如果你愿意恢复记忆了,就来找我。” 留下这一句,并且特意加重了“愿意”二字的语气后,俞君临也不理会何婷,径自转身离开。何婷尴尬地追了上去,临出门时却意外地顿住。 她扫了一眼封羽安,记起他学历不高的事儿来,眼珠子一转,随即笑着看向俞小北,嘴里吐出了流利的英文:“连离家出走都不会,你是废物吗?下周最好不要出现在讲座上,不然,小心我把你纠缠君临的事情通通告诉封羽安,看他还会不会这么喜欢你——” “好好保重。”最后四个字用中文讲完,楼道里便传出了一阵高跟鞋小跑的声音。 听着那一串逐渐变小的嗒嗒声,俞小北想起了每天送到家里的华尔街日报,又想起了封羽安看报时专注的神情,死忍着才没有追出去砍人。 何婷狗眼看人低也罢,却坑惨了她。 反复咀嚼着那句英文,俞小北默默地拽了拽封羽安的毛衣,把脑袋埋得更深了些。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不打算理会俞君临的邀请,也准备查清真相后就跟封羽安好聚好散的,可是听了何婷的话,她居然觉得特别抵触。 思来想去,她究竟抵触的是什么呢?是何婷骂她废物、阻止她去见俞君临?还是对方威胁她,要把她屡次对俞君临表白、结果均遭拒绝的糗事告诉封羽安? 真是够了,想想都觉得丢脸!一不做二不休,她决定再傻得彻底一点儿,假装听不懂英文。 但这口恶气,她绝不能忍。 两分钟后。 “封羽安,那束粉百合在伤心地哭泣呢,它好可怜哦,我们把它放生好吗?”俞小北甜笑着眨巴会儿眼睛,很快就自觉无趣地耷拉下脸,心虚地等待着封羽安的回答。 原谅她吧,这只是又一个卖萌失败变成卖蠢的悲剧。 听封羽安“嗯”了一声,她生怕他后悔似的,立即起身拿起那束花,快步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瞄准半天后,一把扔了出去! 何婷的尖叫声响起时,某人已经麻利地钻回被窝,熟门熟路地把脑袋枕在了封羽安的腿上,窝在他的怀里咯咯窃笑。 笑够之后,她转过头,鬼鬼祟祟地盯着封羽安的下巴,忽而嘟嘴蹙眉,忽而粲然一笑,简直跟魔怔了一般。 封羽安,我的演技这么烂,你确定真的要视而不见吗? 你别对我这么好,不然我真的快要生病了,嘤嘤…… 整整一天,俞小北迫于封羽安的威慑力,在医院里蹦来蹦去,老老实实地做完了一系列健康检查。 确认她的脚踝只是普通的扭伤,除去额头上轻微地擦破一块儿皮,此外就再没有不妥之处后,封羽安总算给她办理了出院手续。 两人到家时,上弦月已经弯弯地挂在了空中。 夜色清冷,心却是暖的。 凯撒一见俞小北进门,立马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嘴里叼着她的拖鞋,一个劲儿地摇着毛茸茸的尾巴。 封羽安鄙视地瞪了它一眼,想也不想就把俞小北打横抱起,直接走进了她的卧室。 咔嚓,他关门上锁,把凯撒挡在门外。 凯撒“嗷呜”地低哼了一声,用爪子扒了扒门把手,失败后只好趴在门外,满脸的失落。 见某人居然和一只狗争风吃醋,还一脸“我赢了我骄傲”的表情,俞小北顿时目瞪口呆,随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封羽安绷起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许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哈哈哈哈哈……”她反而笑得更欢,不小心震得肠子直疼,难受得在床上打滚儿。 下一秒。 “哎哟我错啦,别挠我!大侠饶命!哈哈哈,救命啊哈哈哈……” 幸亏赵昇的电话来得及时,不然俞小北恐怕会再上一次头条——因为活活被笑死。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她立即偷偷地挪到了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 封羽安就站在门外接电话,从这里可以清楚地听见他的声音:“嗯,她没事了,不然我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家。好,我这就赶过去,通知大家开会吧……” 俞小北吐了吐舌头,趁着没被发现,重新回到床上躺好。 某人从昨晚开始就没休息过,明明又累又忙,还硬是陪着她做完所有的检查,浪费了宝贵的一天时间……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封羽安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哼,装得跟真的似的。刚才那番话,他根本就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吧?这是“一块牌子倒下来砸死十个人,九个都是我真爱”的节奏?鬼才信! 挂断电话后,封羽安简单地冲个澡,换了身衣服,随即匆忙地赶去公司,那里还有一大堆工作在等着他。 01,泼妇上门 封羽安一走,俞小北终于重获自由。她翻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一瘸一拐地溜进了封羽安的书房,把昨天没来得及偷看的文件资料全检阅一遍后,悠闲地冲上一杯花茶,大模大样地占山为王。 没过多久,她收到王安娜的短信:“搞定。” 她的办事效率真不是盖的,俞小北兴奋地打开邮箱,唰——的一声,她要的资料便成功地传送了过来。 打开压缩文件,一份份重要的资料便跃然眼前。 事故现场附近所有的监控录像、派出所的调查记录、远洋国际几个主要高层近期的银行账单、一年前华新科技败诉的存档资料…… 明的暗的,合法的不合法的,应有尽有。 除此以外,友情附赠封家所有人的八卦、陈浩天的往来邮件、宋延杰的私人电子日记,甚至还有宋小南的婚礼视频……当真是只有俞小北想不到,没有王安娜查不出。这女人要是早来事务所一年,她当初哪里还会轻易被人算计? 想想真是,命里该当有这一劫啊。 由于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居然霸占了几个g的硬盘。时间紧任务重,俞小北逼着自己玩命地看,仅两小时,她就牺牲了几百万个脑细胞。但这份牺牲是值得的,因为俞小北很快就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 叮咚叮咚!叮咚! 俞小北头昏脑涨时,门铃声及时地解救了她,只是她看了眼时间,旋即又警惕起来。 晚上八点,封羽安又不在,这时候谁会登门拜访呢? “你……们怎么来了?”俞小北真的没想到,来的会是宋小南,以及她和陈浩天的宝贝儿子,陈睿。 宋小南没回答,倒是拽了拽孩子的小手:“睿睿,叫姨妈。” “姨妈。”睿睿咧开笑脸,声音甜甜脆脆,听得俞小北心中一软。 “进来说吧。”她讨厌宋小南,却没法把这么小的孩子拒之门外。晚上天冷,冻着了算谁的? 三人在沙发上坐下,俞小北打开电视,给孩子调到了动画频道。睿睿的眼睛水汪汪的,骨碌骨碌地转来转去,没看电视,反而盯上了趴在楼梯上假寐的凯撒。 凯撒发誓,它此刻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一点儿都不想跟这个小屁孩玩儿。 “姨妈,狗狗。”睿睿指着凯撒,害羞地笑着。他想过去摸摸凯撒,又怕挨妈妈的骂,于是聪明地找上了俞小北,等着她给自己说情。 俞小北会心一笑,招手把凯撒引过来,握住睿睿的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凯撒最近胖了不少,脑袋越发显大,从英姿飒爽的威风变成了憨态可掬的蠢萌。尤其是它跟俞小北混得久了,得了几分真传,表面上乖巧温驯,实则腹黑得很。 睿睿比凯撒矮了一头,仰头看着它,眼睛闪闪发亮。他轻轻地碰了碰它松软的金毛,见凯撒不躲也不叫,立即眉开眼笑,很快就不再害怕,壮着胆子自己贴了上去。 睿睿想抱凯撒,凯撒就扭扭屁股拱开他,睿睿想坐到它背上,它就在最后的时刻翻身挪开,让他扑了个空…… “姐,我今天来,是想跟你澄清一些误会,虽然你不记得过去的事了,但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不能任由外人挑拨离间。”宋小南见睿睿玩得高兴,便也放下心,她开门见山,把俞小北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误会?比如?”俞小北挑眉,很好奇她口中的误会能是什么。难不成宋小南想说,她和陈浩天才是轮回转世的真爱,而宋延杰停了自己的银行卡,就是盼着女儿在逆境中浴火重生? 果然,宋小南有备而来,没有让她失望。 “姐,外面的人都没安好心,难免用那些难听的谣言误导你。其实你以前并不喜欢浩天,最多只是欣赏他的才华而已。后来你考去美国,我和他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你那时候太想家,闹着要退学,爸为了你好,才不得已停了你的卡……”顿了顿,宋小南见俞小北听得十分认真,脸上也没什么异样,这才有了一丝笑容,“哎呀你看我,都说过去的事儿就不提了。我知道,早晨那会儿我的态度不好,你别介意。浩天跟我说了,你们俩的冲突都是误会。其实你真的没必要针对浩天,他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走到现在挺不容易的,咱们家也没能帮上忙……哦还有,爸的意思是,想把公司交给浩天,以后转型做电子科技产品。他有技术,没必要一直给别人打工,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爸说他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你只管写份儿股权委托书,也不需要操心什么,稳赚不赔。对了,家里还给你留着房间,欢迎你和姐夫随时回来……” 宋小南滔滔不绝,不一会儿就说得口干舌燥,直到俞小北给她倒了一杯咖啡,她才后知后觉,讪讪地停了下来。 “从小到大,你难得叫我一声姐,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俞小北虽是这么说,眼睛里可一点儿也看不出惊喜。紧跟着,她失望地摇了摇头,“可惜了,我昨晚才跟裴娜夸过你,说你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没想到隔天就被打脸。六年而已,连你也变了这么多。”不等对方接话,她继续感慨道,“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亲眼看见,我还真不敢相信,刚才那番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为了我手里的股份,你们这是打算倾巢出动吗?所以陈浩天强行带我去参加同学聚会,甚至想强吻我,也是误会喽?” 宋小南噌的一下拍桌而起:“你胡说八道什么!你……难道全都记得?可浩天说你是真的失忆……贱人,你敢耍我们!” 除了林美玲,陈浩天父子俩也被划在了宋小南的保护线里。要不然,她早晨也不至于那么失态,白白地让封羽安看了笑话。 眼下没别人,她要装给谁看? 羞愤之下,宋小南瞬间变脸,抬手就把一整杯热咖啡都泼了出去。因为知道她从小就喜欢拿东西乱泼,俞小北自然早有防备。和在封家那次一样,她快速地闪开,滴水不沾身。热咖啡没遇到阻碍,竟一下泼出老远,溅到了睿睿和凯撒身上。 “妈妈……呜呜呜……”睿睿抹了抹脸上的咖啡渍,又害怕又委屈,“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宋小南一把推开俞小北,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赶紧查看睿睿的脸。确认他只是被吓到了,并没有被烫伤,转身就疯狂地朝俞小北撞了过来! “都是你,都是你的错!你居然敢害我儿子,睿睿的脸要是落了疤,我非让你毁容不可!宋小北,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为什么要回来羞辱我!” 俞小北刚才被宋小南推了一把,脚踝重重地磕在了茶几腿上,眼下正一阵阵钻心地疼。她来不及躲开,只能使出浑身的力气,双手钳住她的肩膀,和她互相推搡起来。 红肿的脚踝一次次受力,疼得她眼泪丝丝,那刺痛感,好像下一秒骨头就会折断。忍无可忍之下,她两只手铆足了劲儿,猛地往旁边一甩! 咚咚两声!宋小南被甩到了茶几上,俞小北自己也摔到了沙发里! “宋小北,我告诉你,你他妈别得意!你以为我愿意来求你?你以为我稀罕你那几个臭钱?我巴不得你一辈子不要出现!” 哗啦!咔嚓!啪! 她一边摔东西,一边歇斯底里地喊着:“宋小北,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哈哈,当初家里联系不上你,爸不但没着急,还发了一顿脾气,一个劲儿地骂你是个孽障!可你知道吗?有一天,律师找上门来宣布了你妈的遗嘱,你猜爸当时是什么表情?哈哈哈,他急得四处打听你的下落,恐怕这辈子都没有那么想过你!你不是很聪明吗?那你明不明白,他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他在乎的是你名下的股份,是公司,是他的生意!你不是喜欢当好孩子吗?你不是从小就爱处处压我一头吗?所有人都夸你,这也好那也好,把我当成你的陪衬,可到头来呢?陈浩天娶的是我,和爸妈哥哥住在一起的是我!我们才是一家子,你再好也是个外人!” “没错,我再好也是外人。”俞小北拄着沙发扶手,吃痛地站了起来,眼里满是嘲讽,“你疯够了吗?砸够了吗?就你活得委屈是吗?自从你妈嫁进来,在我家客客气气地招呼我,我就没有一天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外人!” 她越说越激动,积压多年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一下子同时迸发! 02,口角 “你以为我天生就喜欢写作业?我天生就爱窝在屋里看书?要是不拼命努力,样样都做到最好,在这个家里谁还看得到我?你有亲妈护着你,可是宋延杰只顾着忙他的事业,谁会来管我?我也想发脾气,我也想任性一次,你告诉我,我有那个资本吗!从小学开始,你妈就不停地给我讲留学的好处,轮到你呢?哪怕让你念三流的私立大学,也要把你留在身边。她图什么?不就是想把我送得远远的,别在家里碍眼!我受够了那种虚情假意的日子,顺了你们的意,那你们又干了什么!” 回想起六年前所遭受的背叛,俞小北忽然冷笑,声音也渐渐缓和下来:“你的谎话很烂,倒是说中了一点,我当初的确只是欣赏陈浩天而已,不过事实证明,他连这点儿欣赏都不配。你的私家侦探只说我打人,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你老公现在又有了新欢吗?一个不尊重妻儿的有妇之夫,你居然也有脸拿出来炫耀?还有,我本来一直不懂,念了大学我就会住校,到底哪儿碍着你们了,非得让我出国不可?呵呵,最近我才弄明白,你妈是看出了宋熙辰对我的心思,生怕他的身世秘密瞒不住吧?也是,她能顺利地嫁进宋家,不就是因为在外面偷偷地给宋延杰生了个儿子吗?” “你!不要含血喷人!我哥怎么可能看上你!他是我爸的亲生儿子,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妈横刀夺爱,抢走我爸,所以才会有了你!要不是你天天缠着我哥,他也不会疏远我,现在更不可能躺在医院里!” 宋小南并不知道真相,闻言气得几乎失去理智,直到把能砸的东西都砸完,终于瘫坐在茶几上,呼呼地喘着粗气。她这时才意识到,睿睿蹲在凯撒身后,一直在号啕大哭。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她没来由地吼了睿睿一句,转而突然看向俞小北,阴阳怪气儿地讥笑着,“哈哈,有一件事,我差点儿忘了告诉你。当年家里仓库的那场火灾,你以为真的是意外?” 闻言,俞小北心里咯噔一下。她瞪起眼睛,攥紧了拳头,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你什么意思?” 宋小南张狂地笑了起来:“那是我放的火,因为我讨厌你,讨厌我家里放着别人的东西,而且还是个死人!” “宋小南,你该死!” 啪!俞小北再也顾不得脚伤,冲上去就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这一下用足了力气,直接把人抽得摔在了地上! “妈妈,妈妈……坏蛋,你不要欺负我妈妈,姨妈是坏蛋……”睿睿跑了过来,一个劲儿地捶打俞小北。他的拳头虽然很轻,却如同铁锤一般,重重地敲打着俞小北的心。 哈哈,宋小南永远那么幸运,以前有亲妈护着她,现在又多了一个儿子,而她俞小北,注定是没有人心疼的坏人。 俞小北心灰意懒,不仅脚踝生疼,脑袋也有些缺氧,软软地倒在了沙发上。宋小南起身想还手,却被凯撒的低吼声吓住。 凯撒挡在了俞小北身前,怒视着宋小南和睿睿。不管它的外表多么温驯可爱,骨子里依旧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军犬,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它随时都会将敌人撕碎。 宋小南被凯撒盯得怕了,一把扯过睿睿,抱着他夺路而逃。跑出门的一瞬,她恶狠狠地瞪着俞小北,抛下狠话:“你等着,我们没完没了!” “别碰我……放手……放开我……啊!” 俞小北胡乱地扑腾着手脚,额头浮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刹那间,呓语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坐了起来,重重地撞在了封羽安的侧脸上! “哎哟!你……”她揉着脑门儿,呆呆地看了看四周,立马大为光火,“封羽安!三更半夜,你为什么在我的房间里!你有什么企图!我要跟你拼命!浑蛋……”她在噩梦里的怒火无从发泄,顺势就烧到了封羽安身上。她明知道对方不可能做什么,却偏偏越骂越起劲。 此刻,封羽安摇身一变,成了蒙冤受屈的窦娥。他不过是帮她拽严了被子,顺便低头贴近点儿,想听清她在念叨什么,不料就飞来横祸。 都是夫妻了,现在才来计较同居的事儿,会不会太晚? 封羽安一脸无奈,虽然自己也被磕得挺疼,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揉了揉额头:“我刚回来,见你房间还亮着灯,就过来看看。梦到什么了,这么生气?” 乱发脾气没关系,他对她有的是耐心。 “就是……也没什么……”俞小北犹豫片刻,僵硬地改了口。 梦见自己被人那啥,然后又那啥,她能说?要是真的说出口,对方铁定会以为,她是独守空房、饥渴难耐了。 呸呸,才不是这样呢! 封羽安也不逼问,转而说起了别的:“我刚才想倒水,发现客厅里的水杯都不见了,你收起来了吗?” “……”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个……它们已经大无畏地战死沙场,遗体被我清理了……”作为律师,讲话需要艺术,碰上尴尬的话题,当然要用生动的比喻来缓和气氛。 “哦,裴娜来过了?” 封羽安顿时明白,他惯用的水杯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竟然来不及见它最后一面,想来真是悲伤。转瞬,他又记起曾几何时,自己的办公室也如蝗虫过境般景象凄凉,不由自主地就给裴娜定了罪。 另一边,听到“裴娜”二字,俞小北也愣了一瞬。她差点儿忘了,昨晚他们从侧门离开红酒山庄时,几乎被蹲守的记者逮个正着。多亏裴娜反应快,装醉跌倒在那人身边,及时地分散了对方的注意力。 然后…… 由于演得着实不错,她上了今天的娱乐头条,负面消息不断。 虽然客厅里的东西都是宋小南摔坏的,但俞小北明知道对方容易情绪失控,还故意刺激对方,说起来也是难辞其咎。宋小南虽然可恶,但家丑不可外扬,这些糟心的事儿她自己就可以解决,没必要让封羽安掺和进来。 不如,干脆就顺着他的话,把“功绩”推给裴娜?俗话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那女人现在已经够惨的了,也不差这一桩嘛…… “不是她,绝对不是她干的,我跟你保证!”俞小北使劲地摇头,诚意满满。此地无银三百两,这招用起来不要太爽。 封羽安定定地看着她,眼角带笑:“嗯,我信你。” 俞小北一脸错愕:“为……什……么……” “夫妻之间应该互相信任,以后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无条件地相信。”封羽安有意提醒她,他们已经成婚,应该努力地改善关系,和睦相处。 俞小北白了他一眼,心一横:“你信我?真的说什么都信?”见他点头,她往前挪了挪,凑近一些,表情十分严肃地宣布道,“封羽安,我什么都记起来了,我要离婚。” 她临时起意,借机试探封羽安的想法。 闻言,封羽安微微怔住,佯怒地瞪了她一眼,随即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他一手把她揽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地摸摸她的头:“乖,别闹。” 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可以信你。 事实上,封羽安这话针对的是后半句,因为他不想离婚。而在俞小北看来,理所当然地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 果然,他喜欢的只是失忆的自己。可惜。 等等,她有什么好可惜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她之所以留下来,不过是为了方便调查真相,顺便气气俞君临而已,才不是舍不得离开他呢! 没错,就是这样! 03,纠结 “那个噩梦很可怕吗?要不,今晚我在这儿陪你?”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后,封羽安再次绕回这个问题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忘不了俞小北蜷缩在被窝里,竭力挣扎的模样。 到底梦到了什么,她才会变得那么无助、哭得那么凄凉? “一个梦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哼,大惊小怪。”俞小北尴尬地别过头,心里使劲地回忆着,她刚才是不是不小心说了梦话。 “嗯,不怕就好。”见她死鸭子嘴硬,封羽安也不强求,起身就要离开。不料他才一转身,西服的袖口就被紧紧地拽住了。 他轻轻地扯了扯胳膊,她皱起眉,使劲攥住不松手,他便觉得好笑:“你不是不用我陪吗?” “是不用啊。”俞小北说得理直气壮,同时却将另一只手也伸过去帮忙,把那块料子攥出了一片褶皱。 僵持片刻后,她仰起头,大言不惭道:“我虽然不用,但是你既然痛哭流涕地苦苦哀求,我也不能太不近人情嘛。算了,谁让我太善良呢,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你留下来吧。” 痛苦流涕?苦苦哀求? 封羽安实在无语。 一瞬间,他觉得大概是自己最近想太多了,有点儿草木皆兵。眼前这个厚着脸皮耍赖的俞小北,显然和前几天如出一辙。 话说回来,他本来也是做做样子,没打算真的要走。 不久之前,封羽安还是个习惯独居的单身贵族,来去潇洒,然而被俞小北黏了几日,他竟然诡异地感觉不错。自从俞小北开了窍,突然不再缠着他,他反而觉得身边少了点儿什么,恨不能找个借口搬进来住呢。 只不过,忙了一整晚,睡觉之前,总得让他去冲个澡先吧? “乖,等我一下,很快就回来。” 封羽安把俞小北的两只爪子掰开,嘴上不说,心里却很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恍惚间,他甚至觉得他们相恋已久,本就该是如此亲密的关系。 俞小北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嘟嘴警告道:“你不可以丢下我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明明是在撒娇,封羽安却听出了一丝酸涩。这念头一闪而过,他来不及多想,赶紧去忙自己的了。 门关上后,俞小北收回笑容,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最后的这句,是画龙点睛,还是画蛇添足? 无论如何,该卖的萌都卖了,她今晚就是不想一个人睡。她忽然觉得这间卧室太大,显得空荡荡的。空气里充斥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孤独气味,紧紧地包裹着她,令她难以呼吸。 她需要一个人陪伴,在这个心比天还冷的冬夜里,让她取暖…… 几小时以前。 就在宋小南母子离开后,俞小北收拾好战场,飞速地看完了王安娜发来的所有资料。彼时她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不会盲目地听信宋小南的挑拨。 作为一名律师,她要的是证据。然而,正因为她对宋延杰尚存信任,对父爱尚存渴望,当真的看了他的私人电子日记后,失望才会来得那么汹涌,如滔天巨浪。 宋小南说谎了,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发现俞小北失踪的时候,宋延杰是十分着急和难过的。但是,他的伤心只持续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后,他接受现实,放弃了寻找。直到俞小北十八岁生日当天,母亲生前委托的律师亲自登门,他这才重新重视起大女儿的下落…… 这么薄弱又现实的亲情,击垮了俞小北最后的一丝信念。而此后,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忍不住,看了宋小南的婚礼视频。他们一家人围在一起的幸福画面,再一次狠狠地刺伤了她的心。 俞小北是哭着睡着的,在她的噩梦里,世界被一分为二。 一明一暗,一暖一凉。 宋延杰牵着新娘宋小南的手,郑重地把她交给了新郎陈浩天。宋熙辰微笑着坐在旁边,安慰着热泪盈眶的林美玲。而某一个漆黑的角落里,俞小北正受人欺侮,满身狼狈。 她嘶喊着、哀求着,可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婚礼进行曲,谁也不会看她一眼,谁也听不到她的呼救声。 她的垂死挣扎,就像个不好笑的笑话…… 惊醒的那一瞬,俞小北虽然蛮不讲理地发了一顿脾气,心里却不知道有多感激封羽安。如果不是他给自己盖被子,打断了那个折磨人的噩梦,她或许会不堪负重,精神崩溃。谁能想到,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她就和封羽安吵得死去活来,可到头来唯一陪在她身边的人,反而恰恰是这个死对头呢? 真是活脱脱的一段孽缘啊! 咔咔,门开了又关。 封羽安穿着棕色的长款浴衣,一边擦头发一边走了过来。黑色的碎发软趴趴地搭在耳际,小水珠滴答滴答的,顺着他的脖颈滑到胸前,不经意地添了几分性感。 俞小北回过神,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的异色一闪即逝。 而这一幕,刚好被封羽安逮个正着。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微露的胸膛,脑海里映出了那张半裸的照片,继而把脸拉得老长。 “小北,照片的事情,我们好像还没来得及解决吧?” “什么照片啊……我已经睡着了,你不要跟我说话……”俞小北开启乌龟模式,默默地钻进被窝里,把自己整个儿蒙了起来。 不一会儿,被子里传出了极轻微的酣声,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封羽安看向壁钟,后知后觉地发现,时针已经指向了三。他小心翼翼地把俞小北往床的一侧挪了挪,帮她拽好被子,露出脑袋。随后,他从储物柜的底层拿出了一套崭新的被褥,铺在了空着的另一侧,轻手轻脚地躺了下来。 他累了一天,现在终于躺在了床上,反而睡不着了。他轻轻地侧过身,借着壁灯微弱的灯光,打量着俞小北的睡脸。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散落在她额前的一缕发丝拨到了耳后。 这一碰,俞小北意外地哼唧起来,吓了他一跳。他迅速抽回手,同时合上眼睛,假装自己也睡着了,但很快,他发现俞小北只是在呓语,眉头紧皱,似乎又做了噩梦。 洗完澡后,封羽安特意回卧室查看了今晚的监控录像。见宋小南笑着进门,走的时候却一脸怒气,再加上客厅里凭空消失的花瓶和茶杯等,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不用问他也猜得出。 此时此刻,他看着满脸痛苦的俞小北,只觉得心疼极了。 他往她身边挪了挪,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 俞小北的身子一僵,顿时睡意全无。下一秒,意识到自己被封羽安紧紧地搂住了,她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明知道这样不好、这样不对,身体却老实地赖在了他的怀里。 他怀中很温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令人莫名心安。 俞小北在心中挣扎许久,终于轻声开口道:“封羽安,我们谈谈好不好?” 就在刚才,她忽然改变了主意。无论如何,两人已成夫妻,又这样相拥在一起,她觉得有必要和他开诚布公地聊一次。公事也好,私人感情也罢,很多事情都需要讲个明白。尤其是在针对远洋国际的反击一事上,两人若能联手,肯定事半功倍。 事实证明,一年前的官司是她错了。有人利用了她的细心,故意留下了那处极为隐蔽的改动。 而她,年少无知,傻傻地做了一枚棋子。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尽管距离诉讼时效截止只剩下八天的时间,她依然有信心力挽狂澜。 “封羽安,其实我已经全想起来了,我——” “呼……呼……”俞小北话说一半,回应她的,却是封羽安均匀的呼吸声。她想推醒他,手抬至半空却僵住,悬空一会儿又缓缓地放下。她苦涩地笑了笑,心里既失落,又有一丝释然。 既然有人不想听实话,不愿接受她已经恢复记忆的现实,她又何苦强人所难呢?封羽安喜欢的,终归是那个天真无害、且一去不复返的“别人”吧? 所以,她一旦做回真实的自己,这段婚姻就会无疾而终? 既如此,那就按照她原先的打算,将错就错地留在封羽安身边,等收集到翻案所需要的材料,然后——她就一脚踹开他,潇洒地和他分道扬镳! 殊不知,她这次是真的冤枉他了。因为太累,封羽安搂住她后,心里顿觉踏实,跟着就陷入了沉睡。别说没推他,就是一巴掌把他推下床,他都未必会醒。 不过,纵使他听到了那句话,恐怕也会继续装睡。 因为封羽安在怕,他怕俞小北一旦恢复记忆,开口摊牌,两人的关系便不能维系下去。从始至终,他介意的根本不是她恢复记忆与否,而是她会不会闹离婚,会不会离开这个家…… 很快,俞小北就在封羽安的怀中沉沉睡去。 难得的一夜好眠。 04,危机四伏 翌日,两人的手机铃声几乎在同时响了起来。 俞小北扭动着踢了两下被子,不情愿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发现封羽安的脸离得很近,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不由得心跳加快,睡意全无。 “看我干吗,还不快接电话,吵死了……”她分明被吓醒,却假装迷糊,更忽略掉自己手机也在吵闹不休的事实。 “嗯,的确很吵,但是我在认真地思考,这个姿势怎么样才能够到手机。”封羽安若有所指。 俞小北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这一看不要紧,她的脑子里瞬间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该死的,睡着之前,明明是封羽安搂着她的肩膀,可现在,她的脑袋枕在他的胸口,一手钩住他的脖子,一手圈着他的腰,另有一条腿横跨在他身上,而且好死不死,她的膝盖刚好顶住了某个要命的部位! 天杀的,她真不是故意的,这下真的要没脸见人了啊! 慌乱之中,俞小北急忙收回胳膊和腿,嚷嚷着“今天天气不错啊哈哈哈”,火速地起身奔向了洗手间,走之前,她还不忘顺手抄走了自己的手机。 封羽安强压下被某个笨蛋无意中挑起的冲动,苦笑着接起电话,里面很快传来二姐封惠晴焦急的喊声:“羽安啊,爸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也不敢告诉他,快救救你二姐夫吧!几千万美元啊,没想到一下子就打了水漂!那笔生意分明早就谈好了,不可能出岔子,胡伟他只是好心替大姐夫打个款,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肯定是给人骗了,他是无辜的啊……” “二姐,你先别急,冷静下来慢慢说……” 听封惠晴颠三倒四地讲完,封羽安皱眉不语。他下意识地看向洗手间的方向,心里暗暗地盘算起来。 同一时刻,洗手间里。 浴池里哗哗地放着洗澡水,某人却抱着手机,鬼鬼祟祟地贴在墙边:“哎哟安娜女王,好姐姐,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快告诉我吧,真要急死人了……咦,这么说那个内鬼已经开始动手了?太好了,就怕他没动作呢……嗯,幸亏我早有准备,你稍后就这么办……” 俞小北挂断电话,一改平日里的懒散,满脸严肃。对手果然不是吃素的,如果不是王安娜的那些资料够多够及时,保不准她就得吃个哑巴亏。哼,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是骡子是马,咱们就拉出来遛遛! 沛室南郊,温泉疗养中心。 作为丰宇集团的董事长,封平在去年的一场大病后退居二线,将绝大部分工作都交给了大女婿罗亚东来处理。表面上,他对集团的事务不闻不问,实则却是耳聪目明,消息灵通。 是以,当封羽安收到消息时,封平已经和几位董事一起泡在热气蒸腾的天然温泉里,紧急商讨对策。几千万美元的巨额亏损,足以导致丰宇集团的资金链断裂。这么大的事情想瞒也瞒不住,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很快传得沸沸扬扬。不出半日,经过有心人的刻意渲染,丰宇集团由大幅裁员到清算倒闭,越传越离谱。接踵而来的坏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不仅导致集团股价大跌,更令全体员工人心惶惶。 公司内部一团乱,外界谣言满天飞。如此乱象之下,作为封家的独子、丰宇集团的大股东之一,封羽安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他带着俞小北赶到温泉疗养中心,将她安顿好后,立即与赵昇会合。 “实际情况如何?”面对突发的财政危机,他表现出了不符合他实际年龄的沉稳气度。 “boss,事情临时有变,美国检方接到举报,查封了一批涉嫌非法洗钱的银行账户,其中就有那笔被骗款项的收款方。好消息是丰宇有足够的时间追回款项,坏消息是罗总现在自顾不暇,之前答应借给盛年的周转资金恐怕无法落实。”赵昇一口气讲完,把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递到了封羽安的手上。事发突然,这是他竭尽所能搜集来的第一手资料。 封羽安快速地浏览着里面的文件,时而若有所思地点头,时而蹙眉不语。见状,赵昇立即适时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盛年的资金目前都被其他几个项目占用,如果不能按时归还银行贷款,西郊的主题乐园极有可能被强制拍卖。这本来是十分冒险的做法,也是我们公司的核心机密。我觉得,丰宇出事儿的时间也赶得太巧了……” 他在暗示,虽然你找借口把你二姐夫开除了,但盛年的高层里肯定还有内鬼。 “嗯,你倒不傻。”封羽安认真地表扬完赵昇,继续低头研究手里的文件。半晌后,他抬起头,目光里好似聚拢了淡淡的雾气,让人看不真切,“不仅丰宇被骗的时间很巧,那个收款账户被查封得也太及时了。光看这些资料虽然还不足以确定,但所谓的洗钱痕迹,很像是有人故意留下来的。这种程度虽然容易被误伤,可只要交给专业的律师处理,很快就可以洗清嫌疑。”说罢,他挑眉看向赵昇,“明白重点在哪里吗?” 赵昇摸摸后脑勺,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测:“重点是——有人想坑我们,有人却先一步发现问题,在暗地里帮了我们一把?可这人是谁?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呢?他的目的是什么?” 封羽安微微一笑,随即面无表情地把文件夹塞回赵昇手里:“请你回来是为了摆着好看吗?自己去查。” 待赵昇一走,他幽幽地看向了远处的咖啡厅。俞小北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专心致志地玩着手机。那么专业的栽赃手法,那么恰到好处的程度把握……俞小北,你究竟想起了多少?这会是你的杰作吗? 他一边兀自揣度,一边拨通了刘冬刘警官的电话…… 感受到来自窗外的视线,俞小北的头不着痕迹地低了几分。她飞速地回复了王安娜的短信,随即戴上耳机趴在桌子上听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封羽安应邀去见封平和各位董事,很快就离开了疗养中心的休闲区。他一走,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就走进咖啡厅,坐在了俞小北的对面。 “宋小北,我有话跟你说。”陈浩天等了片刻不见回音,不耐地扯了扯领带结,清了清嗓子,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你没失忆,你也没必要再装了,没意思。” 见俞小北微微动了下头,他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顿了会儿,他低声地哂笑起来:“咱们俩难得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安安静静地说会儿话。小北,我娶了你妹妹,你怪我吗?” 俞小北继续装睡。 “呵呵,以前我就知道,你其实不喜欢我,而是同情我,对吧?不止你,你妹妹、你哥,还有你爸妈,你们全家都对我有偏见。是,我家里穷,又要照顾瘫痪的爸爸,又要供弟弟妹妹念书,但是生在这种家庭是我的错吗?” 陈浩天本来并不想说这些,也没觉得俞小北会给他机会,可对方这次表现得意外配合,他竟有些收不住情绪了。 “你说留学就留学,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妹妹为了私心,又对我做了什么?你爸妈拿着支票来劝我和她订婚,他们说过的每句话、每个字,我至今都记忆犹新!我爸的医药费、我弟妹的学费,都是用我的自尊换来的!” 奋斗了这么久,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当年的自卑阴影,有了自己的一片天空,可宋小南昨晚的一番吵闹,残忍地揭开了他的伤疤,血淋淋的,几乎将他打回原形。 “是,我这些年的确没为钱犯愁,可就因为娶了宋小南,我在外面被人戳脊梁骨,说我是吃软饭的,说我靠女人起家!说到底,我能有今天,全靠自己的努力!你们家究竟给过我什么?要不是你爸的生意越做越差,我连超市的边儿都摸不到!”陈浩天怒视着趴在桌上的俞小北,起初觉得她也想和自己说说话,只是故作矜持。眼下他忽然明白过来,她这是赤裸裸地藐视自己。 “怎么不说话,不屑是吗?你看看我的脸,左边是你抓的,右边是你妹妹抓的,你们还真是对亲姐妹!是你,都是你害得我娶了那个泼妇,那种天天把我当罪犯监视的女人,还奢望我对她一心一意?我呸……” 陈浩天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声音虽不大,还是引得离得近的几桌客人频频回头。直到有人发出了不满的咳嗽声,他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抬头轻轻地推了一下黑框眼镜,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商业谈判式的笑容。 “好了,说正事吧。爸已经把超市的经营权交给我了,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分儿上,我得提醒你一句。你,即将大难临头。”他又推了推眼镜框,目光闪烁,“如果你同意把其余的股份转让给我,我就放你一马,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要是你不肯,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05,内鬼 迟迟等不到俞小北的回音,陈浩天看了眼手表,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粗鲁地推了俞小北的胳膊一把,害得她的头重重地磕在了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 好几道视线唰唰地投向这边,但见俞小北痛苦地龇着牙,低声咒骂一句,捂着脑门儿坐直了身子。 对上陈浩天的视线,她有一刹那的愣神。如果她听到了刚才那番混账话,她肯定大方地手起手落,请陈浩天的脸喝杯特浓咖啡。既然那么有骨气,当初干吗妥协?用老婆的钱贴补家里,还不让人说?不把家产打包送你,就叫什么都没给?没有宋家的支持,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打工还债呢,能有闲工夫去搞科研?认识几个大老板,被人叫几声科技新贵,真以为宇宙飞船就是你发明的了?既当婊子又立牌坊,这还真不是女人的专利! 可惜的是,俞小北生生地错过了这个老虎发威的好机会。 定下神,她恶狠狠地瞪了陈浩天一眼,暗叹还真是冤家路窄,转而发现他破了相,又忽然满脸笑容:“啧啧,宋小南这丫头,下手可真狠。”她一边幸灾乐祸,一边从长发的掩映下拽掉耳机。做这个动作时,她发觉陈浩天的虚伪笑容僵在脸上,气得眼皮子直跳。 “别装蒜,我不信你什么都没听见,刚才的提议你答不答应?”陈浩天又看了一眼手表,似乎着急离开,却犹不死心。 “我答应你——” “说话算数,不然你等着瞧!”陈浩天松了一口气,急吼吼地起身就往外走。 俞小北保持着“妹”的口型,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纠结万分。一个不小心,她答应什么了?她都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怎么可能答应?大喘气只是为了加重语气而已,谁知道有人正急赶着去投胎?反正,等下不管出了什么纰漏,可不能怪她哦! 整理资料、筛选证据、确定诉讼策略、组织语言……条件艰苦,要准备的东西又多,俞小北很快就进入到一种忘我的状态,时间飞逝而丝毫不觉。 天色渐暗,玻璃窗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霓虹灯同时亮起,透过积雪的折射,氤氲出一片色彩柔和的天地。 咕噜噜……五脏庙发出抗议,她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晚餐时间,可是连午饭都还没吃。放眼看去,咖啡厅里的客人已经换了好几拨,别人都是三五成群,唯独她形单影只。 封羽安也真是的,自己好歹还装着失忆呢,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丢在这儿,大半天不来领人,不怕她被人拐跑吗? “这种人,活该老婆跑掉,一辈子孤独终老,哼。”俞小北不满地抱怨一句,端起白水咕咚咚灌了几口。 “谁要孤独终老?”封羽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想象出他此刻薄怒的表情。 “咳咳咳,咳咳……”俞小北一急,狠狠地呛了一口水,狼狈地咳嗽起来。 由于动静太大,不少人看向了这边,然而这一看倒好,居然有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朝封羽安举杯示意,而且全是风采各异的大美女! 喂,这是什么情况?还给不给人活啦!俞小北在这里坐了一下午都没人理,封羽安一来就桃花朵朵开! “大概是我吧……”俞小北情绪低落,忽然没了斗志。事情明摆着,她的条件虽然还不错,但面前这个男人完美到没得挑。 不知道多少人排队等着嫁给封羽安呢,被她这个插队的得了手,简直是撞了大运。一旦离婚,大概也只有她才会被打回原形,变成孤家寡人吧? 突然之间,她不想离婚了。完了,她一定是疯了。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等得太久,生气了?”封羽安无视一众美女的热情邀请,俯身拉起她的手,“爸要见你,其他的事情晚上再说,听话。” 这语气陡然一转,不容置疑。俞小北心中微怔,随即警醒,他会用这么严肃的口气,显然是有棘手的事情发生了。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幕后黑手对她仍不放心,把丰宇集团被骗的事儿栽赃给了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为对手费尽心思,绕了这么大一圈儿,设计了这么大的坑等她来跳。看着吧,她这次不但要跳得姿势优美,更要拉上一群垫背的! 俞小北作势要起身,又见众多美女中的一位已经走到了封羽安面前,无视她的存在,优雅地递上了一张名片。 “是盛年集团的封总吧?你好,我叫辛菲,我常听我父亲提起你。丰宇集团的事情我听说了一些,anyway,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很愿意帮忙。” “谢谢。”封羽安客气地笑了笑,却没有接过名片。 出于礼貌,他原本是要伸手接下的,但是他的双手正被俞小北死死地抓住,实在是无能为力。 辛菲尴尬地收回名片,看了一眼封羽安的双手,转而故作惊讶地说:“呀?没注意到你朋友,抱歉了。” 她的目光直直撞进俞小北的视线,尖锐凌厉,充满了挑衅的意味。俞小北却嘴角一抿,拉着封羽安的袖口,轻轻摇一摇,软软道:“老公,我脚疼,你背我好不好?” 封羽安微笑着答应,很配合地转过身蹲下来。她撒娇的动机和这一声“老公”,简直让他受用极了。这边,俞小北冲辛菲一扬眉,得意扬扬地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变得难看起来。 封羽安就这么背着俞小北穿过休闲区,来到了温泉疗养中心的vip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装潢采用单一的灰色调,显得沉重而压抑。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了两排人,粗略一扫,人数将近二十。第一排的主位上,除了封平和丰宇集团的诸位董事之外,还有个别身兼要职的高级主管。紧挨在他们身后的,则是助理和秘书等人。 众人已经等候多时,见俞小北居然被封羽安背着进来,脸上的神色顿时精彩万分。原本小两口秀恩爱并不算什么大事,可放在眼下就有点儿值得深思了。 丰宇集团之所以会蒙受巨额的亏损,并非那笔涉外交易本身出了问题,而是因为有人在交易的过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掉换了收款账户的号码。 唯一的解释就是,公司里出了内鬼。 董事会着手调查此事,封羽安一下午都在跟进,具体的情况早已心知肚明。但从他此时对俞小北的态度来看,似乎并不打算公正处理啊?意识到这点,一个中年男子嘴角噙着一抹讥笑,阴阳怪气道:“啧啧,年轻人嘛,就是容易感情用事,可感情再好,该分清楚的还是得分清楚,可别既误了正事,又连累无辜的人。你说是吧,羽安?” 说话的这位董事是丰宇集团的大股东之一,刚好姓董。除了董事长封平手握30%的股份以外,他和封羽安各持15%的股份,是此时最有说话权的人。 面对挑衅,封羽安但笑不语,视线进而落到会议桌上摆着的人手一份的文件上,故意选在他离开时发给大家,这东西应该就是所谓的“真凭实据”了吧? 注意到封羽安的视线,一名干练的男助理立刻迎上前,将同样的文件分别递给他和俞小北。接过文件,俞小北感受到一屋子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忍不住想翻个白眼。早在一个小时之前,王安娜就黑到这份材料的电子版,并且发到她的手机上了好吗?这群人,还真妄想着打她个措手不及啊…… 俞小北淡定地翻开文件,材料内容显示:盛年集团的财务总监苏三德可以证明,俞小北熟知账务,完全有可能透过上次查账的机会,获取隐秘的商业情报;封羽安的秘书之一郑小姐提到,她曾亲眼看见,俞小北曾开过总裁办公室的保险柜,取出了里面的文件…… 总之,种种迹象足以表明,丰宇出事,俞小北是最有嫌疑的对象。 “看过财务报表就是内鬼?那苏三德和财务部的人都有嫌疑,丰宇的员工也别想撇清干系。郑小姐说看见我开过保险柜我就开过?那我也看见她开过,她居心不良……” 材料上写什么,俞小北就反驳什么。一条条一项项,口齿清晰、言辞犀利。 五分钟后,在她清脆的声音当中,整个会议室都沉默了。 01,栽赃陷害 永远不要试图跟一个天才律师讲理,因为事实会证明,她总是对的。俞小北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在她的一番陈述之下,除了她以外,包括盛年和丰宇的高层人员在内,几十个人都被贴上了内鬼的标签。 中枪的丰宇员工之中,有一位刚好在场。听她把自己也拖下了水,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他的后背已经冷汗涔涔。不待俞小北的话音落下,这位姓葛的财务总监便急切地辩解道:“俞小姐怎么可以怀疑我呢?我是丰宇的老员工了,绝不可能做这种吃里爬外的事情!” “那你们凭什么怀疑我呢?”俞小北故作不解。 “你不是我们的员工,又接触过核心资料,当然出卖公司的可能性最大!”葛总监斩钉截铁。 俞小北闻言笑了,声音里带了一丝俏皮:“那你还不是封羽安的老婆呢,你们都不是,所以全都有嫌疑。” 听到这话,封平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无意中瞥见这一幕,封羽安一个没绷住,差点儿笑出声来。这番说辞根本就是胡搅蛮缠,可他心里暴爽不解释! “俞小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一位姓李的女董事点点头,显然对俞小北的神来之笔十分认可。 大家都是女人,换位思考一下,有哪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坑自己老公玩儿? 她一开口,又有几个人随声附和。带头责难的董董事一看苗头不对,立即给女助理使了个眼色。女助理意会,快步走出会议室。片刻后,门被推开,她身后跟着一个人,竟然是陈浩天。 发生在红酒山庄的那出闹剧,董董事凑巧全看在了眼里,事后他找上陈浩天,和他谈了一笔交易。交易的内容很简单,就是由他出面,诋毁俞小北的品行。 董董事看得很清楚,这个女人就是封羽安唯一的软肋。要想阻止封羽安继续做强做大的趋势,动摇他对丰宇集团的影响力,甚至是从他身上谋取更多的利益,唯有从他这个“假失忆”的新婚妻子下手。 离家出走、擅改姓氏,这么一个六亲不认的女人,为了利益,还有谁是她不能出卖的?她若是内鬼,娶了她的人自然难辞其咎。往轻了说,便是封羽安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往重了说,则可以给他安上一个里外串通、监守自盗的罪名。一旦董事们对封羽安失去了信心,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条件支持他的决定,那么就如同某人所讲——他董峰会成为公认的下任董事长人选,再也没有人能反对他的决定,骑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所以,在陈浩天进门的一刹那,董董事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满是怜悯地看着俞小北,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陈浩天身上。他的出现十分突兀,众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却掩不住眼底的或惊或疑。 俞小北飞速地扫视一圈儿,将每个人的反应记在了心里。 “陈先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还以为,这次董事会是秘密召开的呢。”好巧不巧,在星辰传媒的成立纪念酒会上,李董事正是有幸目睹过陈浩天扯俞小北头发的宾客之一。她对陈浩天的印象很差,自打这男人一进门,她心里的天平就不由自主地偏向了俞小北。 这话则是在质问众人:这可是场秘密会议,是谁私自走漏了消息? 就在会议室里的人彼此打量、彼此猜忌时,陈浩天神色自然地递给俞小北一份文件以及一支签字笔。他恰到好处地微笑着,令人感受不到丝毫的违和。 俞小北扫了一眼文件上的内容,心里冷笑一声。之前错过了他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并不代表她一点儿也猜不出他的来意。先是集体出动到封家要人,跟着是母女来医院探病,再下来是母子档重磅出击,宋家人每一次都是为了那51%的股份而来,陈浩天又怎么可能是例外?现在看吧,他居然连股权转让协议都准备好了——不是委托协议书,而是直接转让!且最过分的是,上面还写明是无偿的! 这得是多大的胆子,才敢明目张胆地打劫律师?俞小北忽然很好奇他的底牌,临时改变主意,唰唰几笔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封羽安瞥见她的动作,非但不阻止,嘴角反而隐隐地上翘。 “呵呵,宋小北,我到底还是高估你了。知不知道,有句话叫作兵不厌诈?”拿到签了名的股权转让协议书,陈浩天松了一口气,眼神顿时亮了起来。他低声地挤对俞小北一句,眉宇间流露出了浓浓的嘲讽。 紧接着,他“啪”的一声将那沓文件摔在了会议桌上,翻脸无情! “诸位请看,这就是我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理由!”陈浩天瞬间变身匡扶正义的使者,当场上演了一出大义灭亲的好戏,“这份文件可以证明,宋小姐假装失忆,借机盗取商业机密并非法牟利!” 不给俞小北辩解的机会,他紧跟着就道出了“实情”。 “宋小姐昨晚曾暗示我的妻子,丰宇集团的股价会跌停,要她趁机大量购入。我原本不信,直到今天得知丰宇真的出了事,这才决定揭发她的阴谋,而她为求自保,特意邀我来此,承诺将名下的宋家超市股份无偿转赠与我……” 说话间,那份股权转让协议书已经传到了封平的手中。他看了一眼便扔在桌子上,垂下眼帘,并未发表意见。 董事长没有帮自家的儿媳妇辩解,这在许多人眼中就是一种信号。封老爷子都不信俞小北,外人就更没有理由相信她了!顷刻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俞小北身上,愤怒、质疑、嘲讽、幸灾乐祸,甚至还有怜悯和同情。 陈浩天的栽赃手段说不上有多高明,却十分管用。在场的这些老狐狸能有今日的风光,谁的手底下是干干净净的?既然彻查起来对谁都不好,而眼下又出现了一名最佳嫌犯,别说这些人本来就怀疑俞小北,就算明知她是被陷害了,也不会出声反对。 几千万美元的亏损啊,只要有证据证明是俞小北做的,那么她就必须承担责任。不管她赔得起、赔不起都无所谓,反正在她身后,不是还有个封羽安呢吗? 若是能借此契机,逼着封羽安把盛年集团并入丰宇旗下……总之,他们这般咄咄逼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俞小北跟在俞君临身边的这些年,时常会接触复杂的经济案件,久而久之,自然深知大公司里的弯弯绕绕。她明白董事们的心理,也看透了陈浩天有恃无恐的原因,可她既然敢扔出肉骨头,就不怕引来恶狗狂吠! 转瞬之间,俞小北已经想出十种拆穿谎言的切入点,刚要“关门放狗”,手却突然被封羽安紧紧地握住。她反射性地抬起头,一眼就跌进了封羽安幽邃的目光当中。他的眼底带着一丝探究,更多的却是掩不住的温柔。 “别怕,有我。”他轻声说。 掌心的温热透过肌肤传递过来,一寸一寸,随着血液游走在俞小北的全身。她紧绷的精神随之放松,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 这些年习惯了孤身作战,她险些忘记,自己已经嫁人了呢。 “老公你看,他又欺负我……”俞小北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委屈地哼唧两声,旋即抱着封羽安的胳膊摇了起来。几秒前还是一副吃人不吐骨头的悍妇模样,现在却成了扶风弱柳般的娇娇女。 那毫无过度的模式转换,简单粗暴,令会议室里刮过了一阵阴风,嗷嗷的,别提有多吓人。 封羽安无视众人的惊悚,受用地“嗯”了一声,抬手揽住她的肩膀,附在她耳边柔声地安慰了几句。他的声音很轻,旁人根本听不清内容,但见俞小北很快就甜笑起来,便是猜也猜得出几分。 见状,以李董事为首,好几位董事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当即对俞小北刮目相看。 封羽安年纪轻轻,头脑精明不说,为人处世亦可圈可点,作为新一代的商界翘楚,他当之无愧。但,唯独一点令人头疼。他私下里的性子太冷,以至于一群长辈面对他时,也会情不自禁地心惊胆寒。 在媒体面前,无论这对小情侣表现得如何亲密,都有可能是作假作秀,可如今没有外人,俞小北又惹下了这么大的麻烦,封羽安非但不气,还比往常温柔了几分,由不得他们不信邪啊! 眼看着两人在那边秀恩爱,陈浩天被晾在了一边,董董事适时地拿过封平面前的股权转让协议书,状似无意地扔在了会议桌上。 “啪”的一声。 “咳咳,不好意思,不小心力气大了点儿。”他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用“证物”提醒他们,这场秘密会议的初衷是抓内鬼,可不是欣赏俊男美女,你们别搞错了。 果然,会议室里的片刻温馨消散,气氛比先前更加紧张。 02,反将一军 “羽安,这次事关重大,可不能说算就算。哪怕俞小姐是你的妻子,你也不能因为私人感情而无视公司的利益吧?说吧,你打算如何解决?”董董事扬了扬手中的检举材料,随后将其扔在了股权转让协议书旁边。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几位董事出声附和。一份是来自盛年员工的供述,一份是出自宋家人之手,俞小北眼下的处境几近于众叛亲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甩不掉嫌疑。 陈浩天抓住机会,还要添油加醋地说些什么,不想封羽安却转身拉开了会议室的门,打断了他的发挥。 “这是我今天早晨得到的消息,相信各位看完之后,心中自有判断。”说话间,赵昇抱着一个收纳箱走了进来。他冲封羽安微微地点了下头,随后打开收纳箱,给在座的每位董事都发了一台平板电脑。当最后一台平板电脑发到封羽安的手中时,他熟练地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紧跟着,所有的电脑屏幕上都出现了一致的画面。 随着画面的自动跳转,赵昇在一旁尽职尽责地解说起来:“首先,正如大家所看到的,由于涉及洗钱犯罪,美国检方查封了那个诈骗款项的银行账户。因为动作及时,丰宇所损失的巨额款项尚未被对方转移。我方代理律师已经通过领事馆向美方确认过,丰宇不仅可以追回款项,更有权继续跟进,获取诈骗方的注册信息——”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特意冲着董董事客气地笑了笑,这才继续道,“眼下仍在调查阶段,还请大家耐心地等待七天。七天之后,究竟谁才是内鬼,到时自然见分晓。如果这次的事情真和盛年有关,我们必定会给各位董事一个交代。” 董董事在屏幕上来来去去地划拉了几下,抿唇不语,脸色越发难看。要不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恨不得立马把电脑摔到助理脸上!这么重要的消息,他事先居然毫不知情!亏他还自以为把封羽安逼得山穷水尽,心中得意,不成想竟被这小子摆了一道! 如果赵昇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现在的情况对他十分不利!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人明明保证过,转移资金用的只是普通的境外企业银行账户,背景绝对干净,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惹上洗钱嫌疑,招上了美国检方呢? 按照他们原先的计划,那笔钱只是走个过场,一旦成功动摇了封羽安的地位,逼得他交出决策权,很快就会被原封不动地转回来。只要时间把握得巧妙,估计在境外连立案都没立成呢。到那时,钱已归位,转移资金的账户也早就被注销,整个过程天衣无缝,绝不会留下把柄。而董董事所要做的,就是趁火打劫而已。 趁丰宇的股价跌停之际,他可以大批量地买入市场上的散股。等到那笔钱被“还”回来,股价迅猛回升,顺利的话,他所持有的股份甚至有可能超过封平,成为丰宇的第一大股东!可眼下资金回不来,账户又遭到美国司法部门的调查……该死,一切明明都是算计好了的,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看封羽安胸有成竹的样子,董董事不由得额头直冒冷汗。他不安极了,两只手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攥住了裤子。 抓了放,放了再抓。他越想越不对劲,封羽安这小子分明就是早有防备,故意地瞒下了消息,好在关键时刻反过来对付自己!没错,就是这样。枉他还特意安排了陈浩天来火上浇油,到头来,自己居然被人当猴儿耍了! 糟了,如果七天后真的查到那人身上,自己和他——天哪,这可怎么办才好! “咳咳,我说一句,如果事实证明俞小姐是清白的,我们自然要还她一个公道,可如果真相恰如检举材料上所述嘛——”此时开口的孟董事方脸小眼,肩膀瘦削,为人重利轻义,比泥鳅还滑。他从一开始就在附和董董事,见他神色恍惚,似有退缩之意,及时地接过了话茬,“说句不客气的话,不知道封总准备如何向大家交代呢?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一句道歉恐怕不能服众吧?” “要我说,都是自己人,何必伤和气呢?干脆就按照以前的提议,将盛年并入丰宇旗下吧,哈哈哈,大家觉得怎么样?”面对巨大的诱惑,李董事果断倒戈。 “是啊。” “这主意不错,双赢。” “哎呀,早就该如此嘛……” 不久前,董事们还分作几派,互相之间暗流涌动,可一涉及自身的切实利益,大家就像早就商量好了似的,会议室里的声音立马变得空前一致。 其实这些人的出发点很简单,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他们早就打起了盛年的主意,眼下有了开口的理由,当然不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契机。 盛年和丰宇,一个是旭日东升的潜力股,一个是尾大不掉的夕阳产业,二者合并,哪怕追不回那笔巨款,也足以让丰宇的行情不降反升,帮董事们赚得盆满钵满。 封羽安见火候差不多了,当即表态道:“各位请放心,如果小北和此事有关,就如大家所愿,盛年将并入丰宇旗下,共渡难关,但是相对的——”他十分默契地呼应了赵昇的做法,顿住片刻,吸引了全部人的视线,然后独独对着董董事一人详细解说,“如果结果证明错在他人,除了追讨必要的经济损失外,为了维护我妻子的名誉,我必定会诉诸法律,还请做好充分的准备。” 这话一出口,会议室里的空气明显一滞! 尽管没有指名道姓,可封羽安把矛头摆得这么明显,瞎子才看不出来!董董事把手伸到盛年,搜集证人证言不说,还大费周章地找来陈浩天,全方位地证明俞小北就是那个内鬼,而封羽安虽然护短,却不是个冲动无脑的人。他连一手创立的盛年都敢搭进来,难道是掌握了什么足以翻盘的证据? 众人眼神闪烁,纷纷看向了董董事。 平心而论,尽管董董事的人缘很一般,又爱锱铢必较,但其他人绝对不希望他这么快就倒台。一旦没了他的制衡,丰宇集团便尽在封家父子的掌控中。一家独大,是福是祸就难说了啊…… “你……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陈浩天此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笔钱出了问题,至少也要被冻结一个星期?当初,董董事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先生紧张什么?哦,对了,听说你今早购入了大量丰宇股票,是担心股价不会回升吧?”封羽安的语气十分随意,董事们却嗖的一下盯上了陈浩天,脸上满是怒意和轻蔑。 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是商场的大忌。一边声讨俞小北的行为,一边又趁机牟利,陈浩天此举,绝对是作死的典范。 “在股价低迷时抄底,正常人都会这么做,有什么不对?”陈浩天面红耳赤地为自己辩解,可惜没人理会。 封羽安笑了笑,仍旧以极其平淡的口吻道:“我只是很好奇,既然昨晚你才得知消息,为什么前天就和吴行长申请了抵押贷款呢?” 陈浩天忽地瞪大眼睛,惊怒地看向封羽安:“你……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派人跟踪我?你侵犯个人隐私,你这是犯法!” “小北,我犯法了吗?”封羽安揉了揉俞小北的头顶,说得云淡风轻。 俞小北害羞一笑,同情地瞥了一眼陈浩天,随即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心道,想跟本大律师讨论隐私权的问题,信不信姑奶奶就算把你卖了,你还得追着我喊“合作愉快”呢! “大家都看到了吧,她根本就没失忆,全是装的!她就是内鬼!”陈浩天被接踵而至的坏消息打得措手不及,一腔怒火无处宣泄,索性抓着这点不放。 “听说陈先生跟吴行长撂下大话,特意申请了为期一周的超短期股权抵押贷款。那笔钱,全都买了丰宇的股票吧?是不是有人告诉你——”封羽安毫不避讳地看向董董事,“不出三天,丰宇的股价就会逆袭,保你稳赚不赔?我要是你,就不会浪费时间在这里颠倒是非黑白,而是去筹钱还贷了。” “你……你们!”陈浩天恨恨地看向封羽安,又回头怒视董董事片刻,握紧拳头重重地砸了一下会议桌,转身摔门而去! 03,谎言 陈浩天刚气势汹汹地走出去,发现自己竟把那份股权转让协议落在了会议桌上,不得不厚着脸皮掉头回来,拿上东西灰溜溜地离开。 见了他这样的反应,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口口声声说俞小北是内鬼,可他分明早就从董董事那里得了消息!而董董事的一举一动,也全在封羽安的意料之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现在别说是等着占封羽安的便宜,值此风雨飘摇之际,丰宇不反被盛年吞并了就是好事儿! “各位,我还有急事,失陪了!”董董事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起身匆匆离开。女助理慌乱地捡起了被他碰落一地的文件,一边低声道歉一边跟了出去。 赵昇得到封羽安的眼神示意,快步地追上了董董事。 “拦我干什么?调查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吗?无凭无据,封羽安刚才说的那些话就是诬陷、栽赃!我可以起诉他!怎么着,他难道还想限制我的自由不成?你给我让开!” 董董事一把推过去,赵昇快速地后退一步,躲过了这一下。为免真的发生肢体冲突,赵昇赶紧说明来意:“董董事,boss想和您做笔交易。只要您将手上10%的股份转卖给盛年,我们承诺不会追究您的任何法律责任。您应该很清楚,几千万美元的涉案数额,足够让任何一个人在监狱里过完下半辈子了。” “你敢威胁我?”董董事低吼出口,腿一软便歪向一边,幸亏被女助理及时扶住。 赵昇连忙挥手,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您可千万不要误会,这是交易,讲究你情我愿。boss说,希望在晚宴之前能听到您的答复,过……”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小,既担心把话说得太满,又怕弱了封羽安的士气。 犹豫片刻后,还是老老实实地传达原话:“过时不候,后果自负。” “你、你、他——卑鄙无耻,欺人太甚!想削我的权力,门儿都没有!你给我告诉封羽安那个小兔崽子,我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还多,别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咱们走着瞧!” 董董事气得吐字都不顺溜了。 听到boss被骂,赵昇有心维护几句,可他仔细一琢磨,忽然觉得董董事说得很中肯,他竟无言以对、无法反驳! “好好,我一定如实转告。”赵昇痛快应下,随即担心地提醒,“不过我不得不说,您吃那么多盐,明显是生活方式不健康,对肾不好还容易患上高血压……” “你、你给我闭嘴!滚!”董董事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句,一把甩开女助理,踏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会议室里,董事们看封羽安的神色变了数变。李董事和孟董事显得坐立不安,很快就带头离开,其他人也就陆续撤离。当会议室里只剩下封家父子和俞小北三人时,封平叹了口气,缓缓走到封羽安身边。 “羽安啊,丰宇的管理层的确需要整顿,但那些人树大根深,不宜操之过急,尤其是这次的事还涉及你二姐夫……” 他欲言又止,但意思已经十分明白。真要拿诈取公款的把柄对付董董事,难免不牵扯出胡伟的操作失误。他负责打款却没发现账号被掉换,已经构成了重大责任事故罪。 “如果他们不触及我的底线,我也不会赶尽杀绝。”封羽安的回答模棱两可,却也在封平的意料之中。 知子莫若父啊!要不是董董事拿俞小北开刀,封羽安已经忍耐这么久,又怎么会突然翻脸,和他兵戎相见? 封平用复杂的眼神看向情绪不安的俞小北,再次叹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委屈你了。”说罢,他自顾自地摇头离去。 “想什么呢?”封羽安拉着俞小北要走,发现她有点儿魂不守舍。之前还挺镇定的,怎么事情解决,反而紧张起来了? 俞小北抬头,对上他关切的神色,下意识地粲然一笑,使劲摇了摇头。紧跟着,她一跺脚,看了眼手机故作焦虑道:“呀!我差点儿忘了,下午那会儿裴娜说要见我,约了我七点碰面呢!” “裴娜约你?”封羽安似笑非笑,“马上就七点了,约在哪儿?哦,对了,今晚我们住在这里,晚上打车回来不方便,让赵昇陪你去吧。” 俞小北连忙摆手,赔着笑脸:“不用了不用了,你们都那么忙……要不,我让裴娜来度假村好了,也不知道她这么急着找我干吗,哈哈哈……” “嗯,也好。”封羽安笑而不语。 今晚的宴会并非公开进行,参加者都是在沛市小有名气的政经界人士。在丰宇集团内部动荡、盛年集团资金紧缺的现状下,意义自然非比寻常。封羽安和人推杯换盏时,俞小北鬼鬼祟祟地溜进了一间vip豪华套房里。确认身后没尾巴,这才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漆黑一片,她一时间不适应,什么也看不清。 “用得着这么小心吗?你就这么害怕被他发现?”俞君临的声音传来时,俞小北刚好摸到开关,啪嗒一声按下去。 一瞬间,房间大亮。 “我没有……” 嘴上这么反对着,她心里却七上八下。是啊,如果不怕,为什么要随口扯出裴娜来做挡箭牌呢?该看的资料都看了,再加上王安娜传来的东西,自己恐怕比封羽安知道得更多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想继续留在他身边? 俞君临看她支支吾吾的样子,不由得皱眉不悦,但他很快就掩饰起焦虑,以一种十分从容的态度开口:“闹到现在,知道错了吗?” “嗯……”俞小北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指挥王安娜篡改银行卡使用记录、故布疑阵的事儿。她心知瞒不过俞君临,却没料到因此给他惹了个不小的麻烦。就在刚才收到他的短信时,她就已经放弃抵抗,做好了慷慨就义的准备。 “你动手时难道没替安娜想过,没替你自己想过?这些年我是怎么教你的,你是一个律师,不是罪犯!如果这次不是琼斯及时发现,把案子从安德森手里抢过来,会有什么后果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对不起……”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明明听说安德森去度假了,谁知道那家伙提前死回来了? 安德森身为法官,是ares事务所的手下败将之一。此人睚眦必报,没机会都能创造机会来给俞君临添堵。要是被他逮到把柄,绝对会捅破天去。至于琼斯,他虽然很乐意帮忙,但为此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这个人情欠下了,将来,俞君临指不定得以何种形式还回去呢…… 意识到俞小北进门后,始终和自己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俞君临心中一沉:“到我身边来。” 俞小北理亏,听话地挪到了他面前,低头对手指。 “远洋国际的事情我会帮你解决,讲座结束后,我们就回家。”俞君临的语气轻松,却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原本打算多等几天,等着俞小北主动认错,可眼见她为了替华新科技翻案,私底下的动作越来越不像话,便一刻也耐不住了。 忽然之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伸手去摸她的头。碰触之际,俞小北本能地往后躲了一下,导致那只大手悬在了空中。 空气中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俞君临收回手,及时打破沉默。 有些事需要慢慢来,毕竟,她之前是真的失忆了,即便和封羽安有过一些亲密的动作,他也不会计较。只是,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全想起来的呢?在红酒山庄重逢的当天?或者比那更早? “童话乐园,他向我求婚那天……” 在他面前提起封羽安,察觉到他少有的情绪起伏,俞小北有点儿心虚,又莫名觉得解恨。 俞君临敲了敲木制的沙发扶手,在心中大致一算:“六天而已,作为照顾你的谢礼,我会帮他解决这次的困境。离婚的事情章晓已经在准备了,你不用担心。” “我……”俞小北卡在这里,自嘲一笑,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04,拆穿 不想离婚?不想离开封羽安?凭什么?理由呢?就算她对封羽安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人家喜欢的却是傻掉的俞小北。哪怕她一次又一次地暗示,他也无动于衷。要是知道她什么都记起来了,或者说,要是自己不再假装,让他失去了自欺欺人的机会,以他的个性,估计恨不得立即签下离婚协议吧? 看出她的迟疑,俞君临忽然有点儿沉不住气:“我和何婷之间没什么,只是想在答应你之前,让你最后确认一次——你对我表白,是因为爱,而不是感激。” 说到这儿,他轻轻地叹息一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失落:“我没想到你的反应会这么大,问都不问一句就一声不响地跑回国,更没想到何婷心口不一,居然想假戏真做……这次是我不对,回来吧小北。” 俞小北沉默。她没有立即回答,脑子里反复地咀嚼着其中一句话。 感激?原来俞君临一直拒绝自己,是因为不确信这份感情,怕自己只是为了报恩吗?那自己对封羽安那若有似无的心动呢?也是因为感激? 应该是吧。 她豁然开朗。仔细想想,的确是这么回事儿,俞君临当初救了她,她很快就对他产生了依赖心理,心甘情愿地伴他左右。那时候,她好像也是觉得自己心动了,然后这一追,就是将近六年。 “这些天他一直照顾我,我好像……对他是有一点……感激……”这话说出口,俞小北松了一口气,只心里怪怪的。 如果这就是感激之情,而这感觉又和她对俞君临的有所不同,所以,他对俞君临是爱喽?话说,俞君临的话,应该算是在变相表白吧?他……他这是决定接受自己了吗?明明应该高兴的,为什么心口发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帮了你,你当然会感激他,也许还有感动。从头至尾,你不过失忆六天而已,别多想了。重要的是,我们这次回去后就会订婚,在此之前,你总得先跟他把婚离了吧?” “嗯。我……我今晚……和他谈谈……” 订婚?离婚?俞小北的脑子里早已轰然炸开,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顺从。 “需要我陪你吗?”俞君临还是不太放心。 “不……不用,我自己可以……” 俞小北出门时,裴娜正倚在对面房间的门口,嘲讽地盯着她,以及她身后的俞君临。 “你……怎么在这里?”俞小北心中打鼓,预感不妙。她向来伶牙俐齿,这辈子难得的结巴机会,恐怕都用在今晚了。 裴娜哂笑一声,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嘿,你说呢?你老公让助理强行把我接来,说你肯定想向我讨教讨教演技。怎么,劈腿被发现啦?” 说话间,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俞君临,意外地目露赞赏。对上他不太友善的目光,立即扭过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喂,就因为那一跤,外面已经在传我意外流产了,你难道都没有一点儿愧疚感吗?嘁,进来再说。”裴娜说着,转身进了身后的房间。 俞小北看了俞君临一眼,默默地跟了进去。 “你失忆是装的吧?”裴娜关上门,劈头就问,也不等她承认或否认,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拿我当幌子,和刚才那个人偷偷约会来着?虽然年纪好像大了点儿,光看脸和身材,倒也不比封羽安差……”她自顾自地评价一番,完全没注意到某人快要吃人的表情。也是经她这一闹腾,俞小北的神志终于清醒了很多。 “喂,我问你话呢,你倒是快告诉我啊!封羽安让我来捉奸,你说他到底什么意思?”裴娜是真的想不明白。 “不明白吗?”忍无可忍,俞小北奋起反击,专往她的痛处戳,“呵呵,他大概是想借机提醒你,你自己的私生活都乱七八糟呢,还有时间关心别人的感情吗?” “你!”裴娜噌地站起身,发现手边没东西可砸,抱起一个沙发垫子扔了过去,被俞小北轻巧地躲开。 “要不是封羽安答应帮我翻身,我多一秒都懒得看见你!”她这一骂一闹,俞小北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宋小南,被逗得发笑,“唉,我突然特别好奇,那个叫沅陵的模特,是不是一生气也特爱摔东西,噗哈哈哈……” “你什么意思啊?”裴娜愣住。 “也没什么。”她嘚瑟地叉腰抖腿,一副“来呀来求我呀”的欠扁样。 事实上,她本来想损裴娜几句,转而想到她那天醉酒的可怜德行,再加上因为假摔而惹来的一身麻烦,忽然就没兴致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斗了会儿嘴,门打开,赵昇扶着封羽安走了进来。 裴娜幸灾乐祸地瞥了俞小北一眼,经过她身边时低声道:“喂,醉鬼下手可没轻没重,你小心点儿啊,明年的今天,希望我不用给你烧香,噗。” 说罢,她和赵昇一前一后飞速地离开,生怕被战火波及。 俞小北扶着封羽安躺在床上,帮他脱掉外衣和鞋袜,转身要去倒水,却被他一把拉到了怀里!紧跟着,他翻身压住她,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没有质问、没有愤怒、没有驱赶,反而是这样突如其来的亲近。 俞小北来不及反应,嘴唇上一疼,浓烈的酒气便扑鼻而来!其中还夹杂着属于封羽安的独特气息,令她如遭电击,脑海里瞬间被清空! “封羽安,唔唔你别这样,你喝多了……唔唔封羽安!你干什么?疼!你疯啦!” 震惊过后,俞小北总算回过神,可无论她如何反抗,封羽安都不肯放手。他吻得疯狂而用力,仿佛恨极了身下的人,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突然之间,俞小北不再抵抗。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一下子抽走,整个人瘫在床上,任由他的亲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对封羽安今晚的反常,她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心酸。她早就试图坦白的,可他从来不给自己机会。现在被撞破了谎言,他却依旧这样不闻不问,这算什么?他就这么讨厌从前的自己,事到如今仍要自欺欺人、继续装傻吗? “封羽安,我已经唔唔……”俞小北刚一开口,樱唇便被封羽安狠狠地吻住,顷刻间没了声音。渐渐地,她开始配合他,伸手钩住他的脖颈,主动迎了上去。 这一吻,比每一次都更加深入,更加缠绵。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一触即发。封羽安的气息越来越粗重,手也变得不安分,身体里的燥热更是一股脑儿地朝着腹下冲去。他胡乱地解开了俞小北的衣扣,吻上了她的肩膀。就在此时,一滴湿湿的液体顺着俞小北的脸颊滑落,刚好掉在了他的耳廓上。 封羽安神情一滞,继而摸了摸耳朵上的湿润,扯起一抹冷笑。他抬起头,平静地盯着俞小北,将她凌乱的发丝捋顺。 此刻,他眼神清明,看不出一丝醉意。 “你既然不擅长表演,我就让裴娜来教你。得罪你的人,我也会让他们一辈子翻不了身。你不甘心,我可以补给你一场最好的婚礼。你只要记着,我们已经结婚了,好好待在我身边,其他的事情最好别想。” “封羽安……”她一开口,嘴便再次被堵住。封羽安吻得十分用力,还在她的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让她尝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这一刻,俞小北总算见识到了这个男人可怕的一面。这种霸道和偏执,竟让她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仿佛眼前的人她是第一次见到。 但仅此一次,她便恨不得一辈子都远远地躲开。 俞小北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流得越来越汹涌。终于,身上的人停下了动作,轻轻地帮她拭去了泪水。 “你就这么想恢复记忆吗?”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我吗? 迟迟等不到回答,封羽安终于失去了耐心,他钳住俞小北的肩膀,用力地压了一下:“看着我,说话!” “……” 此时此刻,从她眼中传递出来的冷漠,比任何语言都更能伤人。封羽安的心犹如针扎,几乎难过得窒息。他重重地一拳捶在枕边,低喝道:“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闻言,俞小北咬紧嘴唇,一把推开他,毫不犹豫地夺路而逃。 衣衫不整地跑出门后,她这才发现自己有多悲哀。 离开封羽安,她竟没地方可去。 俞君临特意选了这个房间,就是为了方便关注对门的动静,此刻听到开门声,他也立即打开门走出来。见到俞小北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眼底愠怒,却还是朝她伸开双臂。 六年前的那一幕,仿佛再次上演。当年,俞小北也是这副凄凄惨惨的德行,在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遇见了俞君临。她不管不顾地扑进他的怀中,哇哇大哭,好像只要她哭得够大声,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会被眼泪冲走,冲得一干二净。 封羽安追出来时,只看到了他们相依相偎、双双离开的背影。 “你这样对我,就是为了回他身边吗?哈哈……”他无力地靠在墙上,苦笑着,心如刀绞。 05,出局 两天后,俞君临的讲座在政法大学如期开展。 何婷已经回到西雅图,赌气递交了辞呈,同时,王安娜也飞抵沛市,帮俞小北一起整理诉讼需要的资料。至于章晓,他应该是最头疼的一个。因为他向当地法院提出了离婚诉讼,封羽安居然开出天价,请来了国内最知名的律师团队,铁了心要用牛刀杀鸡! 这不,还没开庭呢,他就已经被那十个人精轮番的狂轰滥炸,弄得焦头烂额。他是擅长打婚姻案子,但是不包括被群殴的情况啊! 一边是老大催得紧,一边是封羽安逼得急,前有狼后有虎,他一只猴子夹在中间蹦跶,算怎么回事? 唉,要是可以的话,他都恨不得自己替俞小北嫁过去,直接把人换出来算了! 这期间,封羽安无数次拨打俞小北的电话,无一例外被直接挂断。即使在她暂居的酒店附近守株待兔,也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俞小北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三天,政法大学。 俞君临刚一走进礼堂,立即发现今天的气氛不大对劲。学生人数翻了几番不说,一个个还在交头接耳,躁动异常。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有意无意地瞟向座位靠前的一个角落。俞君临顺着找过去,居然看到了好几位不速之客。 以宋熙辰和裴娜为中心,两人身边依次坐了好几位俊男美女,尽管他一时叫不出他们的姓名,却知道这几人都是刚刚跳槽到星辰传媒,当下正是人气高涨。 呵呵,一个大病初愈,一个绯闻缠身,还有一堆前路未卜的,他们这是奉了老板的命令,组团来捣乱的吗?把好端端的讲座变成粉丝见面会,好猛烈的攻势啊。 “各位同学,正如大家所见,连行程忙碌的艺人也深知法律知识的重要性,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认真学习呢?”俞君临笑着说完,亲自走下讲台,给每位艺人发了一份讲座的内容,顺便低声惋惜道,“我今天讲的恰好是婚姻法,封羽安要是也来听听就好了。”他神色自然地扫了这些人一眼,情绪丝毫不受影响。接下来更是妙语连珠,娓娓而谈,极为出色地完成了整场讲座。 俞君临和旁听的老师们一离开,礼堂里立刻炸开了锅。裴娜等人被热情的学生粉丝团团围住,唯有宋熙辰强势地突破重围,在走廊转角追上了俞君临。 “你好,我是小北的哥哥,可以和你谈谈吗?” 俞君临闻言站住,若有所思地凝视他片刻,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转眼,两人已经站在了天台上。凭栏远眺,白色的残雪与翠柏苍松相映成趣,为这冬意添了盎然生机,而这两人站在这里,反而成了又一道风景。 “我之前一直想不通,小北为什么会选他,直到见到你之后,我忽然就明白了。” 宋熙辰这话说得云里雾里,但是俞君临偏偏听懂了。 自从他这次回国后,已经有不下三位老总和他打趣,说他和封羽安给人的感觉莫名相似。无论是若即若离的态度,还是似笑非笑的眼眸。毫不夸张地讲,封羽安就是这世界上的另一个他,只是晚出生了七年而已。 想到这些,俞君临无奈地笑了笑:“我们的确有相似的地方,所以小北失忆后找不到我,一时弄错人也情有可原。”顿了顿,发现宋熙辰欲言又止,他主动开口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小北为什么不肯原谅你,对吗?” 宋熙辰紧紧地抿唇,点头。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分享快乐,一起承受悲伤,她所有的小习惯我都记得,她喜欢吃的东西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懂,只是挂了一通电话而已,为什么……” “因为——”俞君临转头看向远方的钟楼,陷入了回忆,“你的爱太自私,无论作为哥哥还是男人,都已经在她的人生中出局了。”俞君临根本没有注意宋熙辰难看的表情,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美国的深夜,落单的年轻女孩,醉酒的流浪汉,你知道这些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如果当年我和助理没有接那个公益援助的案子,没有在深夜偶然经过那条街,你或许连对着她忏悔却不被原谅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儿,他忽然哂笑一声,回过头来凝视着宋熙辰的眼睛。 “那通电话,是她最后的希望。其实,这些年她一直不肯回国,并不是为了逃避什么情伤,而是不想见到你——哪怕是在一块广告牌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宋熙辰只觉得浑身脱力,倒退两步,靠在了护栏上,“不会的,我们小时候有过约定,她不会真的恨我的……”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也觉得没有底气。 见他犹不死心,俞君临微微不悦,单刀直入:“约定?是指你说要照顾她一辈子的事情吗?那时候她才十岁,答应了又如何?童言无忌。不过,就因为你的失信,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人的保证,为此倒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说罢,过往的一幕幕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令他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这六年里,为了取得俞小北的信任,他堂堂大律师,居然被迫写下了不知道多少份保证书,实在是——英雄气短,一言难尽。 “明说吧,无论她选择留在封羽安身边,还是跟我走,未来陪在她身边的人,都不可能是你。” 宋熙辰眸光涣散,还想辩解什么,嘴唇翕动,却无言以对。 这时,俞君临的手机忽然振了起来,是章晓发来的短信。他快速地看了一眼,随即挑眉看向宋熙辰:“声东击西吗?封羽安料定你会来拖住我,你被他利用了。” 他皱眉不解,俞君临也懒得和他解释,而是匆匆告辞,赶回了暂居的酒店。 可惜他到底迟了一步,俞小北在十分钟之前已经出门了…… 十分钟之前,王安娜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兴奋地跑来俞小北的房间砸门。 “成功截获你前夫的行程表,他今天要去临城谈贷款,最快也得晚上才回来!别说姐没提醒你啊,要收拾行李就赶快!” 于是,俞小北连头发都没梳,只用了三十秒钟换鞋穿外套,跟着就打车奔向了锦绣家园。 明知道家里没人,她还是轻手轻脚地打开门,鬼鬼祟祟地溜了进去。凯撒一见是女主人回来了,大眼睛立刻水汪汪的,四条腿一倒腾,嗷嗷地就扑进了她怀里。 “嘘——” 虽然是回自己家,她还是有点做贼心虚,更是一秒也不敢耽搁,径直走进卧室,飞快地打包行李。好在不算封羽安买的那些衣物,她自己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收拾妥当。 就在她拎着行李箱往外走时,客厅的门突然打开,跟着就传来了赵昇的念叨声。俞小北心跳加剧,敏捷地退回卧室,捂住凯撒的嘴巴,倚在门后偷听。 “boss,大白天的,你究竟喝了多少,怎么能醉成这样啊?我知道,俞小姐走了,你心里难受,但是你也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啊!我们今天还约了临城的邓总谈筹资的事儿,你现在这样儿,你说,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公司怎么办?” “我,没事!小北……哈哈,小北她不见我,她还在生气……”封羽安的声音低沉沙哑,也不知道醉成了什么德行。 “来来,先躺沙发上,我给你倒杯水。” 俞小北听到倒水的声音,还有玻璃杯碰撞茶几的响动,接着便是赵昇那足以秒杀唐三藏的唠叨。 “为了维护她,你不惜和董董事那个老狐狸提早撕破脸,明里暗里被他们那一伙人下绊子。为了帮她出气,天艺传媒不过是爆了张她和宋熙辰的旧照,你就秘密收购人家的公司。为了打动她,你冒着计划泄露的危险,动用主题乐园求婚……”赵昇将封羽安的默默付出一一数来,末了话锋一转,“可她倒好,一恢复记忆,立马就抛弃你了。boss你振作点儿吧,连我都看不下去了,我替你不值啊!” “你懂什么?哈哈,你什么都不懂……我……多希望她一辈子不要想起来,就这么……一直留在我身边那该……有多好……” “boss,你先喝口水。哎呀!你身上怎么这么烫?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办,我这就送你去医院!”赵昇忽然焦急地大叫起来,手忙脚乱中碰到了水杯,啪嗒一声!杯子没碎,水却洒了一地。 “不,不用,也许我……病了她就……回来了……”封羽安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咽气,让人听着揪心。 “boss,你这是何苦啊!唉……” 01,心照不宣 俞小北实在听不下去了,捂着耳朵忍了又忍。一会儿感念他默默的呵护,一会儿又恼恨他那句“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来”。搞来搞去,他就是不喜欢现在的俞小北!巴不得自己彻底傻掉,是吧是吧? 她现在出去也不是,不出去又不忍心,两个念头在脑海里激烈交战,头疼欲裂。没多久,客厅里传来关门声,是赵昇出去买退烧药了。她轻轻地打开门,跟在凯撒身后,慢慢地爬到了沙发背的后面,听着封羽安若有似无的喘息声,心里一酸。 咬了咬牙,她起身重新倒了一杯温水,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沙发上。 “封羽安,坐起来点儿,张嘴。”她扶着他换了个姿势,把水送到他的唇边。见某人始终闭着眼睛,醉得根本认不出她来,忽地心软了。她放下水杯,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脸颊和脖颈,那温度,还真不是一般的烫手。病成这样,该不会把脑子烧坏了吧? “封羽安,你听话,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她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哄着他,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不……好……我要等她……回来……”封羽安痛苦地皱起眉,往她的怀里扎了扎。 俞小北鼻子一酸,情不自禁地质问出口:“可我明明已经恢复记忆了,你就那么不愿意接受现实吗?”你,就那么不喜欢现在的我吗? “小北……不要恢复……记忆,求你……”封羽安想说的是,俞小北,不要离开我好吗?但两人误会已深,这话在进入俞小北耳朵的一瞬,就被她的多疑细胞自动翻译成了:“俞小北你变回去好吗?求你啦,我不喜欢你现在这样子。” 挣扎过后,俞小北重新拿起那杯水,缓缓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一下泼在了封羽安的脸上!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姑奶奶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想起来了!你要找的那个俞小北,已经被狗吃啦!” “汪,汪汪!”凯撒听到“狗”字,立马知道是在说它。 “浑蛋封羽安,我要跟你一刀两断,赶紧签字离婚,不要再来纠缠我!浑蛋浑蛋!” 俞小北抱着靠垫,左右开弓,狠狠地拍了他几下,起身回屋拉起行李箱,潇洒地大步离开。 凯撒追到门口,回头迷茫地看了看封羽安。也就在这片刻的犹豫间,门砰地关上,它只能眼巴巴地透过落地窗,看着俞小北渐行渐远的背影。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客厅的门再次打开,赵昇心情忐忑地走了进来。他手里空空如也,哪儿是去买药了? 而这时,封羽安也已经坐直了身子,抽出纸巾擦脸。他虽然黑着脸,眼神却格外清明,哪儿有一丝烂醉的痕迹? “boss,难道……失败了吗?”赵昇有点儿心虚。 “明知故问。”封羽安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转头瞥了他一眼,“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你不是说苦肉计肯定管用吗?快帮我把身上的暖宝宝都撕了,烫死我了。” 封羽安抱怨时,已经动手撕了起来:“你再帮我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赵昇正要上前帮忙,听到这话不由得抖了三抖。主要是他也没有被老婆甩的经验,这这这,一次就让他绞尽脑汁了,再来一次,教他从何入手? “要不,用亲情攻势,让伯母装病试试?”他说得很没底气。 “净是馊主意,想都别想!”封羽安瞪了他一眼,义正词严地拒绝。 当晚,俞小北意外地接到了一通电话,来自封家的大姐,封惠云。 “小北啊,妈一听说你和羽安正在闹离婚,血压升高,人突然就晕过去了。醒了之后病恹恹的,也一直没有食欲。就当大姐拜托你,抽空回来看看,开解开解她老人家吧,行吗?” 俞小北既惭愧又无奈:“好,我明天过去。” 次日午后,俞小北果然如约而至。 陪她一起探病的,还有风度翩翩的俞君临。 后者虽然没有挑明,心里却很清楚,这肯定又是封羽安的诡计。被他得逞一次,那是敌人太狡诈,以有心算无心。但要是被算计第二次嘛——喂,律师的智商也是有尊严的好吗? “哎呀,来就来,干吗又带这么多东西啊。”封惠云亲自开门迎客,握着俞小北的手便往屋里拉。走出两步,她身形突然一顿,目光闪烁地看向俞小北身后,“小北,这位是——” 成熟英俊,气度高贵,这是封惠云对此人的第一观感。 封羽安从未和家人提起过俞君临,即使如此,乍一看见这个外形出色的男人,以及他不经意间落在俞小北身上的专注眼神,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位和弟妹之间,肯定有问题! 大事不妙,敌人看似很强大,自家弟弟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啊! 对封惠云的想法,俞小北几乎秒懂。她尴尬地笑了笑,心中一动,连忙给封惠云介绍:“这是我哥,俞君临。”转头又对俞君临说,“这是封羽安的大姐,封惠云。” “你好,小北这段时间麻烦大家了,听说伯母身体不适,我就跟过来看望一下。”俞君临十分客气,笑容也恰到好处。不等封惠云从迷茫中缓过神来,他已经朝前走出几步,将见面礼交给了芳姨,远远地和封平打了个照面。 封平虽然退居二线,却是宝刀未老。他初看俞君临,只觉得这人长得有点儿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倒也没往别处想。等一听对方自报家门,他老人家可就坐不住了! 姓俞的,家在英国,在美国开律所,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相貌堂堂且风度翩翩……种种条件加起来,哪怕封羽安有意隐瞒,他也早该猜到答案才对! 俞君临,可不就是那个有英国贵族血统的俞家独子! 这可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 俞小北失踪多年,在异国奋斗成为律师,光凭这份坚毅就足够让人刮目相看了。谁能想到她运气这么逆天,居然还被那个触不可及的俞家给认作了女儿? 难怪啊,难怪这几年宋家找不到闺女,就是他在调查俞小北的经历时,起初也一度受阻,如同大海捞针。要不是封家在国外还有点儿门路,恐怕就要两眼一抹黑了吧? 不过,他脸上的震惊眨眼间就消失,转而被淡淡的愁色所掩盖。 如果俞君临早来几天,封羽安能把俞小北完好无损地还回去,那叫“拾金不昧”。但现在,他那孽子乘人之危,和失忆的俞小北私自结婚,人家哥哥找上门,当然是兴师问罪来了! 纵使封家是百年望族,封平本人也经过大风大浪,在这种明显理亏的情况下,他还是难免底气不足。 “俞先生,久仰大名,稀客啊!哈哈哈,来来,快请坐!”为了儿子,封平决心舍了这张老脸。 “爸,我和俞先生单独聊会儿,等会儿您让芳姨炒几个拿手菜,我们晚饭在家吃。”封羽安冷不丁地冒出来,不仅自作主张地定下了共进晚餐一事,也帮他老爹解了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对俞君临的到来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俞君临也料到他肯定会埋伏在此。两人异常默契,双双无视既诧异又尴尬的俞小北,先后走进了书房。 俞小北和封平打过招呼,也被封惠云带到了封夫人养病的卧室里。 一进门,刚好撞见封惠晴挽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妈,您可是我亲妈啊,您得帮帮我们家胡伟,他真是无辜的呀!您看看,就因为害怕羽安找他麻烦,他这两天躲在家里都不敢出门儿了。好歹也是当姐夫的,让小舅子吓成这样,我都觉得没面子呀……” 俞小北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封惠云轻咳一声,上前不着痕迹地挤开封惠晴:“妈,小北来看您了。” 封惠晴讪讪地退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抬眼扫了一下俞小北,碰上她的视线后当即拉下脸,敷衍地扯了下嘴角:“来啦。” “嗯。”俞小北也不介意她的轻慢。 亏损事件爆发后,找内鬼的事儿是秘密进行的,胡伟却被千夫所指。封羽安一味地护着俞小北,无形中就让他这位二姐夫成了活靶子,也难怪封惠晴对她没有好脸色。 在俞小北看来,两次见面,封惠晴对她无论殷勤还是冷淡,都是一心向着自己老公的。虽然显得有点儿缺心眼儿,但好歹也算真性情了。毕竟,能活得这么没心没肺,也是件让人羡慕的事情啊! 封夫人老神在在,对房间里的火药味视而不见:“惠云惠晴,你们俩去帮阿芳想想晚饭吃什么,让羽安媳妇在这儿陪我就行。”她这话说得特别讲究,管俞小北叫羽安媳妇,暗示意味十足。封惠云闻弦音知雅意,明知封惠晴不愿意走,还是硬拖着她离开。 02,正面交锋 房间里只剩下“婆媳”二人时,俞小北破天荒地感到有些局促。 “伯母,是我们不好,让您操心了……”因为整件事情太复杂,加上封羽安和封夫人母子之间那若有似无的距离感,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想竹筒倒豆子——痛痛快快地坦白从宽吧,婚姻并非儿戏,只怕会害得老人家病情加重;可顺着封夫人的意思忽悠吧,刚才那一句“羽安媳妇”就足够表明老人家的态度了,俞小北要离婚,怎么个顺法? “唉,好孩子,伯母知道不怪你。不对,哈哈你看看我,都老糊涂了,既然已经办了手续,打算什么时候改口啊?” 封夫人一脸慈爱,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抿嘴笑问。见俞小北脸颊微红,咬着嘴唇发愁,她笑得更开怀,两道深深的鱼尾纹清晰可见。 “不急不急,伯母跟你开玩笑呢。”她招手示意俞小北走近点儿,拉起她的手,“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早就发现,羽安和我之间有隔阂吧。”她这话不是问句,神色温和,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心酸和无奈。 一瞬间,俞小北回想起上次家宴的场景,不由自主地点头——从头到尾,封羽安都没叫过封夫人一声“妈”。她心里纠结,正琢磨怎么接话合适呢,无奈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都是自家人,伯母也不怕让你笑话。你伯父年轻的时候犯过错,后来就有了羽安。孩子一出生,那个女人就抱着他来家里闹,拿到钱之后倒也痛快,扔下孩子就出国了。” 说到这儿,封夫人垂下头,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说实话,羽安的出现就像在我心里扎了一根刺,我起初特别抵触,为这事儿也闹过离婚,但孩子是无辜的,尤其他亲妈又那么狠,就显得他更可怜。没多久,我就真心喜欢上这孩子了……本来我们一家人很幸福,但他十八岁那年,那个女人忽然找上门,说钱花完了……纸包不住火,羽安知道后很受打击。” 封夫人瞄了眼俞小北的表情,发现她听得认真,眼底有微不可察的心疼,不由得暗自激动——这招兴许管用! “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把那个女人打发走了。从那以后,他虽然一如既往地关心我,却再也没叫我一声‘妈’。不仅如此,他还和你伯父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跑出去自立门户……” 出生在豪富之家,偏偏有个尴尬的身份,封羽安毅然离家,大概是因为真相太残忍又来得太突然,他心里很苦吧? 一时间,俞小北心中五味杂陈。 为了舒缓气氛,封夫人决定换个话题。她变戏法儿似的从枕头下搬出了一摞相册,一边翻看旧照片,一边揭起了封羽安的老底。一会儿说他小时候喜欢女生的连衣裙,穿起来比两个姐姐还漂亮,一会儿说他尿床后害羞,偷偷把脏被褥藏了一个多月,还有什么抓周的时候爬偏了,攥着保姆阿芳的裙子不撒手…… 俞小北一扫之前的阴霾,听得两眼放光,根本停不下来! “你看这张,哈哈哈,一丝不挂!本来有一整套,结果羽安长大后不喜欢,都被他给要走了,就这还是我偷偷藏起来才保住的呢。胖乎乎的,是不是又傻又可爱?” “嗯,是啊是啊!”真是又肥又蠢白痴到家了哈哈哈哈! 俞小北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简直比夜空里的星星还亮,那意思仿佛在说:给我呀给我呀,快给我呀! “那你要不要,伯母割爱一回,送你?”封夫人一看,有门儿!得赶紧趁热打铁,循循善诱! “好啊好啊,谢谢伯母!我真是太喜欢了!”有了这东西,还愁治不了一个封羽安?嘿嘿,只剩一张不要紧,看我不给他扔到网上,做出一整套动态表情来! “好孩子,日子定在下月的农历初一,你看行吗?”儿子说了,这招叫出其不意、声东击西,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以上! “行啊行啊,哪天都行!”哈哈哈哈,哎哟捡到宝了,真是太爽了!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伯母,什么日子定在下月初一啊?”俞小北一拿到照片,迅速塞进钱包里,犹在低头窃笑。 “当然是你们的婚期啊,我之所以留下这张照片啊,就是想着,将来得拿给儿媳妇看看,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哈哈……”封夫人巴拉巴拉地讲了一堆,具体说了什么,由于俞小北只顾着自责,一句也没听进去。 身为律师,她居然一时大意,被带到沟里去了! “好孩子,不离了吧?”封夫人笑得如同一只抓到兔子的老狐狸。 “不,离。”俞小北别开头,宁死不屈。 会客室里。 自打进屋后,两人面对面而坐,彼此凝视不语。 封羽安端起青花瓷的咖啡杯,轻轻地晃了晃,俞君临手握水晶制的茶杯,慢慢地摇了摇。如果俞小北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自动带入裴娜和宋小南的思维模式,喊出那句旺仔牛奶的经典广告词——再看?再看,我就把你泼掉! 可惜,他们俩不是裴娜和宋小南,不会玩泼水那么低端的游戏。他们比的是气场、定力、风度!拼的是毅力、耐心、灵魂! 简而言之,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哎哟!”芳姨第三次进屋给两人分别续咖啡、续茶时,因为气氛太过于低沉诡异,她手一抖,不小心打翻了咖啡壶,洒了自己一身。 封羽安:“您没事吧?” 俞君临:“烫到没有?” 两人不约而同地张口询问,却见芳姨得意地一笑,边逃离现场,边美滋滋地朝门外比画了一个“v”的胜利手势。 两人纷纷回头,见一道灰色的身影火速开溜。呵呵,俞小北今天登门,可不就穿了一身灰色的休闲服? 看来,她们那边已经完事儿了? “我帮你解决这次的诈骗案,签字吧。”反正也被俞小北给搅和了,俞君临索性拿出离婚协议书,率先开口。 “一离开我,她穿衣服的品位都变差了,没法签。”封羽安不过是开个小差,急于知道那边的战况,结果就被人抢了先。 “去年的官司,翻案给你打八折,签吧。”ares从来不接受讨价还价,八折,这可是跳楼大甩卖。 “这两天没睡在我身边,她夜里恐怕会失眠吧?不签。”呵呵,把我看光了,不用负责任吗? “ares终生免费的法律咨询,签。”此待遇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她说十辈子都离不开我,我怎么忍心?不。”我看起来很穷,像没钱请律师的样子吗? “……” 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地谈了一会儿,风向陡转。 俞君临开始用心理攻势:“你可能听说过,两人在一起住得久了,难免会有些相似的习惯。我喜欢喝花茶,衣柜里都是款式简单的深色衣服,炒菜要清淡……这些,你是不是觉得很熟悉?得不到就要学会放手,签了对你们都好。” 封羽安不为所动:“远洋国际的信誉向来不好,隐患诸多,你跟他们合作,是想试试扫雷的快感吗?丰宇和盛年联手,实力并不输给他们,想低风险地打入国内市场,你倒不如跟我合作。机会都是创造和争取来的,没道理主动放弃,所以我不签。” “丰宇太老,盛年太嫩,掺和在一起恐怕不好消化。”俞君临一语双关。 “尊老爱幼,莫欺少年穷,这道理需要我教你?”封羽安也不甘示弱。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洗钱痕迹可是把双刃剑。”我把它说成假的,你就可以收回资金,我要把它说成真的,你就等着收联邦法院的起诉状吧。 “你我都清楚萧何是谁,假戏真做,难道你想赐她三尺白绫,了结残生?”我们都恨不得把她摘干净,拿这个威胁我——我说我信了,你信吗? “你到底离不离?” “不离!” 03,不速之客 封羽安和俞君临聊得火热,一口气谈到了晚饭时间。 会客室的门终于打开,两人先后走了出来。 “鸿门宴,敢不敢赴?” 封羽安笑得人畜无害,背后却抽离出另一重灵魂:呵呵,俞小北是我老婆,今天定要教她有来无回! “有何不敢?最后的晚餐而已。” 俞君临笑得魅惑丛生,身边却站着个黑化的本体:吃了这顿饭就乖乖散伙,我要带她走,谁也留不住! 一阵阴风吹过,坐在远处看报的封平猝然抬头,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旋即若无其事地低头看报。 做戏做全套,封夫人既然身体不适,只好由封惠云陪她在卧室里喝粥。围着一桌珍馐美馔而坐的,便是封家父子和封惠晴三位主人,以及俞君临和俞小北两位客人。 毫无疑问,俞小北的位置刚好夹在某两人中间。 席间,封平和俞君临谈笑自若,很快就论起了忘年交。 封惠晴一心想为胡伟求情,几乎使尽浑身解数,插科打诨不断。 俞小北和封羽安则应了那句“食不言、寝不语”,只以眼神频频过招。 俞君临夹了一筷子西芹百合,俞小北无意识地紧随其后,夹了一片百合来尝。她觉得味道清而不淡,很是合口,就又夹了一筷碧绿的芹菜。 这时候,封羽安不爽地“哼”了一声。 在会客室里,俞君临曾状似无意地暗示过,这些年来,他一直和俞小北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而且,当一个人很在意另一个人时,会无意识地模仿对方的习惯和动作。 他是早就料到,俞小北会有此一出吧? 感受到封羽安怨念的视线,俞小北顿住手,仔细地端详着即将入口的芹菜,不解地低声嗤道:“你那么咬牙切齿地盯着我干吗?我不就吃口芹菜吗?又没吃你初恋,大惊小怪。” “噗。”封惠晴呛了一口红酒,赶紧用手捂住嘴。 发现封平和俞君临谈笑依旧,仿佛没注意到这边的状况,她连忙坐直身子,故作镇定地抽出纸巾,优雅地擦嘴。 “你!”封羽安眼看就要发火,瞥了旁人一眼,硬生生地悬崖勒马,“别总吃青菜,肉也多吃点儿。”说着,他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鱼肉。 注意到俞小北嫌弃的眼神,他不断地告诫自己:稳住,稳住。她没失忆时就是这个德行,你早就知道不是吗?即使知道,也想让她回家不是吗?算了,就让她多得意会儿,先哄回家,秋后算账! 于是,晚餐在一轮又一轮的明枪暗箭中继续进行…… 饭后,俞君临和封平进了会客室密谈,芳姨则给大家准备了饭后甜点。封羽安亲手端来一杯咖啡和一杯花茶,并排放在了俞小北面前。 果然,她毫不犹豫地选了茶水。 妈的,他就不信这个邪了! 一阵揪心过后,封羽安不得不自我开解:她不爱喝咖啡,又不是不爱自己。一杯茶而已,能代表什么?这么想着,他抿了一口咖啡,涩涩的,却不及他心里的苦。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紧跟着,他又端起俞小北的茶杯,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样不正常的封羽安,直叫俞小北毛骨悚然。 叮咚叮咚。 门铃声叫得欢快,有客人不请自来。 芳姨快步走过去,却在看到门铃显示器时微微发呆。 “这……可如何是好?” 如果说,徐媛的到来让室内乌云密布,那么宋延杰和陈浩天的出现,简直引发了狂风暴雨。 俞小北远远地看着宋家的两个男人,忍不住要为他们鼓掌喝彩。 夫妻档、母女档、母子档、翁婿档……这一家子,每次出现都是不同的排列组合,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本来是找小北有事儿,听说她来看望婆婆,我这才知道亲家母身子不爽利。都是一家人,既然我知道了,肯定得来看看。就是来不及提前打招呼,冒昧之处,还请多见谅啊哈哈哈……”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宋延杰说得冠冕堂皇,哪怕封羽安明知道他来干吗,偏偏也不好发作。 “小媛也来啦,你看你,每次来都给我们带礼物,总让你破费,多不好意思呀!”封惠晴冲上去,热情地拉着徐媛寒暄。 人本来就是她偷偷叫来的,眼下倒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她心里琢磨着,虽然弟弟极力想挽回这段感情,可俞小北敢带着别的男人上门,明摆着是打封家的脸。 管他什么哥哥妹妹的,没血缘关系就是不同,同居六年还能清清白白,说出去谁信?让她说,封羽安想和好,那就是上赶着给自己找绿帽子戴。自己的弟弟这么优秀,凭什么在一棵树上吊死? 那徐媛是徐氏企业的独女,又对弟弟一往情深,要是她把俞小北取而代之,两家强强联合,不止能解丰宇的燃眉之急,就连她老公也肯定能顺利翻身啊! 光是看人家这积极性,一条短信,随叫随到,就不知比那俞小北强出了多少! 再看向徐媛时,封惠晴目光灼热,简直把她当作拯救世界的女神。她拉着徐媛在俞小北身边坐下,低声地交头接耳,话里话外暗示他们夫妻不和。 “你说小北啊,她现在跟那位俞先生住在外面,听说很快就要一起回美国啦……”外人不知道俞君临和俞小北的兄妹关系,她非但不提,还有意无意地误导,“唉,我听大姐夫说伯母病了,这不赶紧来看看。我和羽安青梅竹马,也不是外人,丰宇那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们可不能跟我客气啊……” 在说到“青梅竹马”四个字时,徐媛刻意地提高嗓音。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自然要物尽其用。 “咱们谁跟谁呀,哪儿能跟你见外……”封惠晴就等这句话呢,乍听之下简直欣喜若狂。 “……” 聊着聊着,徐媛渐露笑容。因为得知俞小北在此而糟糕透顶的心情,很快就变成了同情。 闪婚闪离,再加上封家二姐毫不遮掩的站队态度,看来,她不过就是封羽安用来应付媒体的手段,玩玩而已。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门不当户不对,这样的婚姻连个屁都不算!就是不知道,何婷突然回了美国,会不会也跟这个俞小北有关系?办公室三角恋吗?呵,可真够乱的。 俞小北虽然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偶尔飘进耳朵里的只言片语,以及那声刺耳的“青梅竹马”,足以说明问题。 看得出来,徐媛和封家的人的确很熟。但是熟就值得骄傲?在牛排的世界里,“十分熟”会被嘲笑的好吗?她对两人的聒噪充耳不闻,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封羽安,刚好他也在往这边看。她狠狠地瞪过去,见对方勾起了嘴角。 如果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么三个男人就是一台制冷机。 宋延杰和陈浩天进门后,封羽安始终不冷不热的,仿佛瞬间丧失了社交能力。他和他们戳在玄关那里,活像三座门神。 下一刻,宋延杰哈哈一笑,径自走了过来。 “小北啊,我今天找你,主要是为了你妹夫的事儿。那个吴行长真是死脑筋,好说歹说都不肯延长还款期限。他也不知打哪儿听说过你,说只要你肯出面做担保,万事好商量。你看,你是不是……”他笑得眉目舒展,仿佛十分肯定俞小北会答应帮忙。 “……”让她说什么好呢?宋延杰究竟知不知道,陈浩天和董董事勾结,无中生有,当众诬蔑她窃取商业机密?现在他栽了跟头,她不落井下石就是最大程度的宽容了,难不成还指望她以德报怨?她看起来,就是那么好捏的软柿子吗? 抛开这点不提,至今为止,她的这个亲爹可真是目的性明确。两次亲自登门,不为别的,全是为了他该死的生意!生意生意生意!既然那么爱你的生意,那就做好给它守寡的准备吧! “你怎么不问问,这些年,我在国外有没有吃苦?”俞小北的声音十分轻快,不熟悉她的人,多半会以为她现在心情还不错。 “怎么会吃苦?你要是过得不好,还不早就回来了?”宋延杰果然没听出不妥,反而以为她这是在炫耀。撇了撇嘴,他的口气便有些发酸,“我可听那吴行长说了,你身边的朋友,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别人磨破嘴皮子,也许还没有你一句话来得管用。你也是,手里握着这样的人脉,居然藏着掖着,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04,不辞而别 话音陡然顿住,宋延杰意识到自己一时不忿,把话说过了,很容易让人想歪。他急忙拉出陈浩天来补救,自己则暗自羞愤,气着气着,脑子里竟满是吴行长那张势利的嘴脸。 要不是火烧眉毛了,他宋延杰哪儿会这么轻易给人低头?他亲自求上门,对方不理不睬,那语气像打发要饭的叫花子;可时隔一天,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突然就动了凡心,居然亲自打来电话相邀喝茶,巴结之意明显。 前后判若两人,那行为令人不齿倒是其次,最让他意外且愠怒的,却是吴行长突然变脸的原因——竟是为了搭上俞小北,他那个离家多年、还假装失忆的不孝女儿!自己打拼了大半辈子,在外面竟然还不如一个不孝女吃得开,这口气叫他如何咽得下? 此情此景,俞小北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宋延杰这扭曲的嫉妒和不甘弄得心灰意懒。她盯着他青白交加的脸色,不由得心中哂笑。做父女的,有今生没来世。 关系差到他们这份儿上,还真是令人唏嘘。 “这件事我无能为力,你们另寻门路吧。”她再三劝自己冷静,不要做无谓之争。不管宋延杰是从哪儿听说了什么,反正她绝不会伸出援手。 闻言,宋延杰突然拉下脸:“小北,你可考虑清楚了,如果你不帮忙,那就别怪我不念父女之情,拿你手下的股份去还债!” 原来那不是陈浩天自己的主意,而是代表宋家在坑她吗?所以他才那么有底气,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俞小北轻笑一声,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只要你动得了那股份,随意。” 看她如此轻松自信,宋延杰心生疑窦。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陈浩天,陈浩天也是皱眉沉思。 猛地,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你……你签的名字有问题!你改名了,但你签的是宋小北,所以无效,对不对?” 俞小北闻言,看着她但笑不语。 董事会上,陈浩天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董董事一脚踢开,而他野心勃勃,在此之前为了大量收购丰宇的散股,几乎掏空了宋家的家底。 那份股权转让协议,是他在岳父面前最后的保障。即使这次的投机亏了本,最不济有得有失,功过相抵。可如果那是废纸一张——不,不会的! “这不可能!我这就去找律师问清楚!”陈浩天已经顾不上安抚宋延杰的情绪,一边掏出电话拨号,一边急匆匆地离开。 看着他焦虑的背影,俞小北愕然。难道至今都没人告诉他,俞小北本人就是律师吗?消息如此闭塞,活该他被人耍得团团转!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白养你们这么多年,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群白眼狼!”宋延杰捂着胸口,气得浑身发抖。他絮絮叨叨地斥骂着,渐渐语无伦次。 看他如此胡搅蛮缠、为老不尊,俞小北像是被人丢进了万年冰窟里,一颗心都凉透了。她想叫上俞君临,立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刚迈出半步,竟感觉自己的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比。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见她脸色发白,封羽安赶紧走过来,及时扶住她,“我带你回房休息。” 回的,自然是他的房间。 徐媛脸色陡变,狐疑地看了封惠晴一眼,随即狠狠地瞪着俞小北和封羽安。搞什么,要离就离!当着大家的面玩儿藕断丝连,还要不要脸? 恰在这时,封平和俞君临走了出来。 两人的脸上没有虚伪的笑容,而是带着一丝严肃认真,看起来是真的在谈正事,而且貌似还谈得不错。 “封老的提议,我一定会认真考虑,过几天给您答复。”俞君临和他郑重地握手,随后走向俞小北,“脸色怎么这么差?累了吧,我们现在就回家。” 说话间,他从封羽安手中接过俞小北,同时扫了一眼其余人的表情。 “让她先坐下,休息会儿再走吧。”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封羽安感到极度不安。哪怕她能多留一刻,对他来说都是种安慰。他说过,只要俞小北不曾主动离开,他不会第一个放手。可就在刚才,俞小北放手的一瞬间,他忽然清楚地意识到,无论她做了什么,无论她的行为有多伤人,他依旧想留住她。 这种急切甚至没有原则,没有自尊。妈的,他已经疯了。 “可以走吗?”俞君临再次询问,声音低柔。 俞小北的心中天人交战,恰在此刻,耳中又传来了宋延杰的抱怨声。她脑袋一大,立刻点头,可走出两步,想起王安娜帮忙订了三天后回美国的机票,她又住了脚。 “我想和封羽安说几句话。”她看向俞君临,似乎在征求他的许可。而这一幕落在封羽安眼里,令他心底涌过阵阵的不甘和郁怒。 他老婆跟他说话,什么时候也得请示别人了? 气归气,他勾勾嘴角,强装气定神闲,和另外两人一齐出了门。俞君临先一步上车,给两人留下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俞小北看了眼俞君临的背影,回过头来轻声嗫嚅道:“你……就当是我多管闲事,跟伯母和好吧。还有伯父,他年纪大了,人家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你应该多让着点儿。至于二姐和二姐夫,他们俩一个爱钻营,一个太粗心,很容易被人利用……”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怎么会这么啰唆,可能是觉得这一走,再见便是前夫前妻,没有立场说这些话了吧?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暗示是不是太隐晦了?封羽安他能听懂吗? 唉。有时候,没有血缘的人却胜过血脉至亲,这句话既是最温暖的,也是最冷酷的,就看心往哪边倾斜了。 我其实很羡慕你。俞小北一度想这么说。但她回头看了一眼落地窗内的影影绰绰,清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无论是谁都选不了父母或者兄弟姐妹,最后把这句话烂在了肚子里。 “你什么意思,交代遗言吗?” 封羽安心中有气,见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一副“再见,再也不见”的矫情模样,难免语气不善。 自从捡回俞小北后,他那“一笑春花开”的完美面具,不知不觉中就土崩瓦解了。俞小北对他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是他自欺欺人,至今仍不想承认而已。 “我是感激你,毕竟你照顾我这么多天。”她收起伤怀,想做个俏皮的表情,表达一下诚意,可她抬头对上封羽安疑似受伤的眼神,忽然心中一跳,声调变得干巴巴的,神色古怪。 果然,她不失忆就不擅长卖萌,永远只有被萌卖了的份儿。 “是吗,你要不说,我以为你是想恩将仇报呢。” “……”就知道又得搞砸。 感觉要冷场,俞小北只好开始没话找话。要好好照顾凯撒啦,让它早睡早起、多带它出去散步啦,俞小北东一句西一句地交代了许多。她每说一句,封羽安的脸就黑一分。 “……”两人分开在即,总算交代完“后事”了,转头又句句围绕凯撒是几个意思?我呢?我们之间的问题呢? “凯撒……” “我的狗我会养好,不用你费心。”封羽安实在没好气儿。 “那好吧,那我就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拜拜。” 话音没落,俞小北已经一路小跑上车。她把封羽安气得半死,自己也落荒而逃。天知道,她刚才明明想嘱咐封羽安,要“吃好睡饱多运动”,怎么一张嘴就全都变成了关心凯撒? 俞小北钻进车里时,俞君临正在讲电话。地道的英式英语发音,配上他厚重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莫名就让人心平气和。挂断电话后,他沉声道:“有人匿名向安德森举报你伪造证据,妨碍司法调查,立即跟我回西雅图。” “嗯?”俞小北蹙眉,心中不复平静。 05,敢跟别人订婚 事不宜迟,俞小北一行四人决定分头行动。 章晓留下,继续跟进俞小北和封羽安的离婚案子,其余三人则连夜赶回了美国。 第二天,封羽安得知此事,大发雷霆。他正准备亲自去抓人,盛年集团却再遇麻烦,全体高层紧急召开会议。原是一大早,有人在网络上公开了几组照片,图文并茂地坑了俞小北一把,也借机抹黑了封羽安。 事发的时机掐得很准,明显是早有预谋。 文章内容显示,俞小北受雇于国外某知名律所,曾和华新科技对簿公堂,致使其上市失败、蒙受巨大损失。数日前,她假装失忆色诱封羽安,窃取盛年的核心机密,并连累丰宇集团股价跌停…… 就在网民和股民们受到蒙蔽和蛊惑,一致声讨俞小北时,洗钱案终于有了进展。 在封羽安的精心安排下,董董事滥用职权、监守自盗的事情大白于天下,使得俞小北“内鬼”的罪名不攻自破。 没等大家松一口气,局势再度急转直下! 商业间谍之事尚未完全平息,紧跟着就又有一条劲爆新闻出炉:传闻俞小北涉嫌伪造证据,妨碍司法调查,已经被美国检方秘密控制! 这消息一出,立即有“知情人”落井下石。 某“单纯的邻居”向报社爆料,宋熙辰和俞小北从小关系暧昧,隐隐超越兄妹情谊。 某“无辜的路人”也站出来指控,俞小北对家人见死不救、咄咄相逼,间接导致宋家的生意濒临破产…… 正当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之际,那场曾经风靡网络、横扫万千少女之心的浪漫求婚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王子公主的浪漫邂逅,最终竟沦为一个笑话。更甚者,这种“色令智昏、引狼入室”的做法使得封羽安形象受损,为此造成的盛年和丰宇两个集团的股价动荡,更让他失信于股民…… 一时间,谣言四起,乱象横生。 危难之际,童话主题乐园的投资背景也遭到媒体曝光。某位财经人士分析得头头是道,直指封羽安决策失败、大胆冒进,致使公司的财力左支右绌、捉襟见肘,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面对外界层出不穷的恶意诋毁,以及远洋国际由暗转明的猛烈攻击,封羽安原本的部署被彻底打乱。 墙倒众人推,敌人竟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头。 一个接一个的紧急会议,一场又一场的商业谈判,让整个盛年集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当中。 仿佛顷刻间,全世界都被乌云所笼罩。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封羽安和赵昇、王恺等人不眠不休,在原计划的基础上及时作出一系列调整,半个月后总算稳住了大厦倾颓的态势。即便还有一大堆难题正等着他挨个解决,但好歹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 这一天的正午,封羽安刚刚接受完媒体的简短访问,正身心俱疲地靠在总裁办公室的沙发上,随意地用手机浏览着国外的新闻。 这是他最近新养成的习惯——俞小北不辞而别,又不肯回他邮件,加之他自顾不暇、分身乏术,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消磨时间,暂缓相思之痛。 尽管,他根本就看不到任何有关俞小北的消息,但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说明她安然无恙,那边的事情也尚有转机。 突然,赵昇推门而入。 “boss……刚得知件事儿,对你来说可能打击太大。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我说了,你可要挺住啊……” 封羽安拿开手机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懒懒一笑:“你觉得,除了丰宇和盛年的股票在一夜之间跌成垃圾股,还有什么事儿能打击到我吗?” 呵呵,我要说还有法院判你和俞小北离婚,是不是会被减薪? 腹诽完,赵昇握了握拳,深呼吸三次:“boss,你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我当时在俞小姐下榻的酒店蹲点儿,被一个泼妇给调戏了?你别看她长得跟个女的似的,其实她就一雌雄同体,居然张口闭口就问候我祖宗十八代——” “说重点。”意识到这事儿可能和俞小北有关,封羽安坐起身,一脸严肃。 “呃……重点就是,我闲来无事,从俞小姐的脸书顺藤摸瓜,居然意外地发现,那泼妇是她的同事兼好朋友,叫王安娜!这个王安娜几秒钟之前发了一条状态,说是发愁应该穿什么去参加老板的订婚典礼,就在明天……” “给我订直达西雅图的机票,立刻,马上!” “尊敬的旅客们,感谢您乘坐本次航班。我们将于当地时间上午九点,降落在西雅图塔科马国际机场,现在的气温是华氏……” 历经十二个小时的煎熬,封羽安终于顺利地抵达目的地。由于时差的关系,所谓的订婚典礼仍然是在明天举行,幸好还来得及。 “封总!这边!” 来迎接他的是华新科技公司的总经理,郑康安。这个郑康安年近五十,矮胖体型。虽然乍看之下没什么脾气,一副很好拿捏的模样,可一旦动了真格的,那毅力之坚韧,简直分分钟刷新人类的世界观。 就好比,至今为止,他每天上班后的第一件事仍然是鼓舞士气,也就是用飞镖狂扎俞小北的纸像…… “封总,咳咳咳,您怎么突然过来了,盛年那边儿咳咳,抱歉,我好像有点儿着凉……”郑康安戴着口罩,走到他面前半米的位置后主动停下,说话时也会下意识地侧过头。 华新科技的总部在华盛顿州的奥林匹亚市,和西雅图隔着一个塔科马。接到赵昇的通知时,封羽安已然登机。 郑康安没想到他来得这么急,一边按照吩咐打听俞小北的下落,一边匆忙赶来接机。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平时又缺乏运动,半路上就得了感冒。 他招了招手,跟在他身后的男助理便上前一步,恭敬地接过封羽安手中的公事包。封羽安对这张面孔有些印象,姓梁名定和,中越混血儿,跟某人一样毕业于常青藤盟校。 哼,果然是一样水养百样人。同样是常青藤毕业的,怎么这个就能如此谦逊低调,那个却嚣张得无法无天呢? 该死的俞小北,订婚是吧! “封总,封总?”郑康安的呼唤声徐徐飘入耳中,封羽安这才回神。 郑康安知道封羽安最近麻烦缠身,原本想旁敲侧击,打听一下盛年集团的财务现状,看他这么魂不守舍的,明智地换了个话题。 “封总,俞小姐今天会出现在华盛顿湖附近的一家私人马术俱乐部,那里每周会举办一次聚会,从不对外开放,高级会员每年只有一个介绍名额……”郑康安本来想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无奈时间紧迫,且他人脉有限。 “我们直接过去。”封羽安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拨出电话,“喂,我人在你这儿……对,我记得你是那儿的会员吧……推了,名额给我……”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幸,接到了这通强盗电话,反正郑康安就只顾着钦羡了。他苦心经营几十年,对着电话簿愁了一晚上,只不过打听到了俞小北的行程而已,人家还不到三十,几句话就搞定一切,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01,追出国 连着下了一周的绵绵细雨,今天总算放晴。 一小时后,轿车终于爬完山路,停在了一扇古老而厚重的棕漆木门前。木门左侧立有一块椭圆形的石碑,上书“翡翠庄园”。 字迹鲜红,遒劲有力。 封羽安独自下车,穿过木门右侧开出的小门,沿着蜿蜒而上的鹅卵石小路继续前行。 山中静寂,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芳香。明媚的阳光透过林叶洒落下来,斑斑驳驳,平添了一分温暖,令人惬意悠闲。可惜他无心赏景,步伐匆匆,神色郁郁,很快就与介绍人凯文在一栋别致的山顶木屋中会合。 这木屋是整座庄园地势最高的一处建筑,既用作会员接待,也是最佳的风景眺望台。一眼望去,整座庄园占地面积逾千亩,地势连绵起伏,草木葱茏,巍峨壮观。山后有一大片较为平缓的绿地,除了马术场以外,依稀还看得见射击、攀岩等娱乐场地。 老远的,封羽安看见了很多小小的人影。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纵马狂奔你追我逐,直觉告诉他,俞小北就混在这些红男绿女当中。 想着她不辞而别,转眼就是半个多月不见,封羽安忽然有点儿紧张。眼底的期待一闪而过,紧跟着又没来由地皱起了眉。 凯文盯着他,不安地抓头,弄乱了他那与生俱来的漂亮银发。他暗忖,封羽安这气场不对啊,难道是来砸场子的? “哥门(们),难得来三信(散心),方送(放松)啊,方送(放松)。”凯文会说不会写,是个传统意义上的文盲。他发音时有老外的通病,经常分不清一二三四声,偏偏他对自己的中文水平特别自信,为此可没少闹出笑话。 他父亲是个中国通,和封平是故交。到他们这辈儿虽然很少走动了,但两家的交情不仅没有转淡,反而越发深厚起来。当初,封家父子正是分别拜托了凯文和他爸,才查到了俞小北在这边的一些事情。近期丰宇和盛年所遇到的波折,他们也有所耳闻。所以,凯文一听说封羽安来了,还约见在马术场,立即想当然地以为他是近期压力太大,特意跑来纵横驰骋、发泄一番的。 两人沿着仿古的栈道盘山而下,很快就来到马术场。场地周围全用齐腰高的木栅栏围住,入口处有一排风格迥异的石屋。大部分用作更衣室,个别还有休息室、洗手间、医疗室和餐厅等。他们俩分别换好骑士服和马靴,然后到马厩里选马。 凯文拉着他自养的黑马,挥着马鞭出来嘚瑟:“嘿,安!泥(你)看我的妈(马)是不是痕(很)尖装(健壮)?” 封羽安笑着给他竖起大拇指,转头也挑了一匹精壮的白色阿拉伯马。 跑马场地分为两种,一种是初中级程度的椭圆形跑道,另一种是高级程度的环山野径。两人戴上帽子和手套,随意地绕着椭圆形场地跑了一圈,权当热身,跟着就把马拴在一边,径自选了一处露天的咖啡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这期间,封羽安已经将场地里里外外的人给瞄了一遍,结果令他大失所望。他想,如果消息没错,那俞小北应该是去跑野径了。 路不熟的话,走野径十分危险。再着急,他也只能傻等,虽然是第一次来,凯文却是这里的常客。可能是因为天气终于放晴,会员们心情大好,今天人来得比较齐。 不出一刻钟,凯文身边就围了三位金发碧眼的美女。她们热情地和凯文说笑着,眼神儿却一个劲儿地往封羽安身上瞟。 有一对华裔兄妹刚好在附近休息,听见凯文用中文向封羽安介绍那三位美女,不由得来了兴致,一边念叨着“这人好眼熟啊”,一边自来熟地拉着椅子坐了过来。 “她是我前前前女优(友),她是我前前女优(友),她是我前女优(友)……”他最爱随时随地炫自己的中文,正说得不亦乐乎。 忽然,华裔兄妹中的哥哥——高帅打断他,指着远处的山间小路问他妹妹:“小美,快看,是他们回来了吗?” “水(谁)啊?”凯文不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渐渐地,随着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一男一女两道疾驰的身影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男的穿着一身黑色骑士服,纵马时动作之流畅,肆意潇洒。女的身穿紧身白衫,外套棕黄色的裤子和马甲,搭配黑帽和黑色马靴,其动作之轻盈,也是飒爽英姿。 两人胯下的枣红骏马膘肥体壮,额头均有一块白斑,身形矫健如踏燕飞驰,和它们的主人对比,又是另一番风采。 “你这都不知道?哦,中国八卦,你不知道也正常。”高帅收回惊艳的目光,冲凯文挤眉弄眼,接着却是对封羽安说,“宋熙辰,你应该听说过吧?真没想到,我家小北居然是他妹!” “哎呀哥,她还没答应你呢吗?你这都追了多久了,怎么这么磨蹭!我不管,你快让她帮我介绍嘛,我太喜欢宋熙辰了,我要嫁给他!不行我一分钟都等不了,我要疯了,啊——” 高美一边激动得甩手跺脚,一边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不远处。 受到她的情绪感染,高帅也略显激动,继续对封羽安抱怨:“唉,你不知道,听说小北被人骗婚,我的心都碎了好吗?那种感觉,就跟隔壁大叔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白菜,被别的猪给拱了似的,我不服呀!” 封羽安脑门儿上的青筋直跳,明明恨不得掀桌,偏要勾起嘴角,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水(谁)是猪啊?”凯文惊愕之余,已经认出了俞君临和俞小北。他唯恐天下不乱,此时正有些幸灾乐祸地朝封羽安眨眼坏笑。 “还不就是那个——小美,那浑蛋姓什么来着?”高帅一时想不起来。 “姓……姓……”高美也没留心。 “姓封。”封羽安转头看向渐行渐近的一对身影,淡定开口。 高帅一拍大腿:“对,这浑蛋姓封!叫封——封——” “封羽安。”这次,封羽安转回头来,对高帅粲然一笑。 这一笑,足以令四周的美景失色。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瞬,所有人的动作都被定格,紧跟着又恢复如初。 “没错,就是他!封羽安这个大浑蛋,别让我看见他,见一次揍一次!你说这孙子骗谁不行,啊,干什么骗我的小北?” 说时迟那时快,俞君临和俞小北已经近在眼前,并且刚好听见了这句话。俞君临看着封羽安,礼貌地点了点头,双腿轻轻一夹,向马厩走去。 俞小北骑马站在栅栏旁,高高在上地看着封羽安,一字一顿道:“高帅,你可算说了句人话,封羽安的确是个大浑蛋。他要是出现在你眼前,你真敢揍他?” “敢,为了你,我有什么不敢的?”高帅已经起身走了过来,讨好似的伸出手,“我扶你下来,小心别摔着。” 俞小北没理他,翻身下马,动作帅气至极。 高帅讪讪地收回手,随即不甘心地劝道:“我上次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虽然我家人可能不接受你二婚,但你这纯属意外,我有信心能说服我爸妈,就是我爷爷那边麻烦些……” “封羽安,他说他要揍你。”俞小北突然冷冰冰地开口,视线却越过高帅,直直看向他身后。 高帅闻言扭头,不料扑了空。因为恰在同一时间,封羽安刚好从另一侧走上前,站在中间将两人隔开。 “你……”高帅的音调从低到高,充分表达了他此刻的诧异。 “你好,是我拱了你隔壁的白菜。” 02,谈判 面对封羽安的微笑戏谑,高帅也不知怎的,偏生一点儿都轻松不起来。他微微抬头,身上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对上封羽安的视线,感觉对方不喜不怒,难以琢磨,他心虚地朝后退了两步。转念一想,情敌当前,他怎么可以临阵退缩呢?大话都说了,俞小北要是因此瞧不起他可怎么办? 他当即顿住脚步,挺胸抬头,怒视着封羽安:“你,不许再欺负小北,不然我说到做到,别怪我不客气!”跟着还掰了掰指节,咔咔作响,典型的虚张声势。 封羽安不以为意:“麻烦你回避一下,我们夫妻之间有话要说。” “哼,前夫而已,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有话要跟她说!”高帅被“夫妻”二字刺了一下,梗着脖子扭头瞪了封羽安一眼,转回头来又盯着俞小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那气势,仿佛只要俞小北说句不愿意,他就会立刻把内裤穿在外面,变身超人把坏人给吓跑似的。 俞小北是典型的看戏不怕台高,眼珠一转,立即从中斡旋道:“我约了人,现在只剩下十分钟不到的时间。要不你们俩比点儿什么,谁输了谁腾地方?” “比就比,谁怕谁?”高帅嘟囔一句,脑筋快速地转动起来,“你今天刚挑的马,赛马你肯定吃亏,要不就国际象棋吧。” 他表现得十分大度,俞小北却撇了下嘴,摇头反对。回想起盛年最近一系列的动作,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垂死挣扎,背地里却是步步为营、诱敌深入——高帅啊高帅,赛马你或许占些优势,赛智商你不是找虐吗? 他这点儿小心思,封羽安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才不会陪两个孩子胡闹呢,若对手换作俞君临,这场比试倒是值得期待些。 仿佛是老天有意成全封羽安似的,俞君临拴好马走过来,主动向他发出了邀请:“有时间的话,一起下盘棋吧?”见对方十分干脆地点头应下,他又看向俞小北,厚重的嗓音里暗含一丝敲打之意,“别玩了,你的朋友们已经到了,正在休息室里等你。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最后一句,他附在俞小北耳边,把声音压得极低。 说罢,他似是不经意地扫了高帅一眼。 高帅的小心肝儿一紧,顿时苦着脸,先他一步走回咖啡座,招手叫来侍者:“请帮我们准备国际象棋,谢谢。” 说完,他颓废地坐在了椅子上,满脸纠结。唉,追妹子有风险,入行需谨慎啊!要不是俞君临太阴险,故意跟他那个石古不化的爷爷拜把子,人前人后称兄道弟,他用得着这么憋屈,一秒钟变成人家“孙子”吗? 回首他这些年苦追俞小北的经历,每次表白过后,俞君临要是不找碴儿收拾他一顿,他甚至会觉得不习惯。好像缺了最后这一环,表白就不完整似的。 不过其实,抛开二婚的问题,高老爷子反对他和俞小北交往的理由还有一个—— “乖孙,外面的人不知道,但爷爷必须告诉你,你追的不是个普通的姑娘。在俞家族谱上,俞小北是俞君临的妹妹,也就是你爷爷我的妹妹,论辈分,她是你姑奶奶啊……” 姑奶奶啊……奶奶啊……奶啊…… 一阵微风拂过,吹散了高帅的满腔哀愁。 转眼间,栅栏旁边只剩下二人一马。 封羽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凭直觉就敢确定,接下来肯定有事发生。他担心地看着俞小北,但见她忽而用手指梳理马鬃,忽而低头踢石子,完全没有坦白的意思,不满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又骤然停下。 “别逞强,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想办法的。” 闻言,俞小北噌地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明明是很臭屁的一句话,没来来的,竟让她鼻尖发酸。 原来在他面前,自己竟会变得这么脆弱?果然她一个人努力太久,已经缺爱缺疯了吗?她自嘲地嗤笑一声,拴好马,整理完衣装,随即迈开大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休息室。 然而在关上门的一刹那,她立即偃旗息鼓,蔫了下来。 室内总共有三个人。 满脸络腮胡的安德森正跷着二郎腿,得意地转着一杆签字笔,见俞小北略微忐忑地看过来,他不屑地哼唧一声,笔掉了。 在他旁边依次坐着两人,距离较远的是琼斯,他满脸焦虑,显然是在为俞小北担心。 中间那位是唯一的女性,作为当地法院的首席法官,奥利弗也是今天最有说话权的人。 俞小北上前一步,微微欠身,然后坐在了三人对面的沙发上。 这场面令人压抑,有点儿像在面试。 “非常感谢ares的邀请,这里的景色很美,我很喜欢,但是你要知道,我并不会因此而做出让步。之前开出的条件,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奥利弗做事讲究一个“快”字,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前两次交涉都没有结果,第三次已经是她的极限。 安德森捡起签字笔,顺手把一份协议拍在了面前的木桌上,朝着俞小北吹了声口哨:“你签了这个,我们也不追究你的罪责,双赢。别犯傻了,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俞小北看也不看那份协议,慢慢地摇头。要是能签她早就签了,犯得着对他们低声下气,花招百出地拖了半个月吗?况且,若非为了逼真地上演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苦情戏码,她哪里犯得着临时抱佛脚,任由裴娜言语蹂躏? 临门一脚,胜负就在眼下啊! 琼斯提前得了俞君临的嘱托,破天荒地和安德森口吻一致:“小北,你不要固执了,签了吧。你才华横溢,前途无限,这两年就当是对你的磨炼,不要冲动啊!” 俞小北沉默片刻,仍然摇头:“请让我再想想……” 伪造证据、妨碍司法调查,这在当地是重罪。俞君临用了很多办法,消耗诸多人力和物力资源,才为她争取到了这薄薄的一纸协议。只要她同意撤销上诉,不再提起一年前那起经济纠纷误判,检方那边也会对她和王安娜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罚她为当地法院做两年的无偿公益律师。 如果她拒绝,那么等着她的将是艰苦而漫长的上诉过程、法官和同行们的排挤,以及证据确凿的犯罪指控,甚至因为她的愚蠢,还会连累王安娜和ares…… 孰利孰弊,显而易见。 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她一定会感激涕零地签字。可如今追诉期已过,她一旦放弃,那么封羽安也休想再因为同一件事而提起上诉。 即是说,哪怕现在人证物证齐全,当年的那个亏他也吃定了。与此同时,她签下协议的瞬间,洗钱的嫌疑并不会因此被抹去,反而为了遮掩她的行为,那个账户的违法性会被坐实,里面的钱也将被收缴,无法退还给丰宇。 股票大跌、资金链断裂、银行催贷,这对一个企业来说意味着什么? 俞小北清楚地记得,她在盛年不小心偷看到的那份商业企划,和董事会上众人指责她泄露的内容完全不同。 商场如战场。 瞬息之间,形势云波诡谲,千变万化。 在内鬼的“帮助”下,所有对手都以为封羽安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重视星辰传媒,暗地里则妄图一口吃下西郊的主题乐园项目。 可实际上,这一切实而虚之、虚而实之。 赵昇说过,封羽安为了帮她出气,愤而秘密地收购天艺传媒,她毕竟不傻,回去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封羽安的算计。 徐徐图之,进军影视业是真,大刀阔斧,拿下主题乐园才是幌子啊! 而这个算计唯一的致命缺陷就是,他很缺钱! 从董董事的伏法之迅速可以看出,他的动作早已被封羽安掌握。封羽安原本给自己准备的退路,很可能就是那笔被假意转移的巨额资金。 如此一来,俞小北本是好心相助,最后成了弄巧成拙。 说她是上天派来终结丰宇集团,顺便再从背后捅盛年一刀的“小天屎”,大概一点儿也不算恶毒吧? 一想到向来低调的封羽安,近期竟频频地出席记者招待会,总喜欢勾起嘴角迷惑外人的他,竟数次被镜头捕捉到了疲惫不堪的一面,俞小北每每都是揪心地疼。 可想而知,他现在所承受的压力,比自己要大得多吧?尽管这样,他只因为王安娜的一个玩笑、一个试探,转眼就来到了自己面前。 这又说明什么? 他对她,分明是动了真感情啊! 思及往日种种,俞小北终于下定决心。 “我有一个更好的提议,你们不妨考虑一下。” 就在安德森转笔转得烦躁、奥利弗的耐心消失殆尽,就连琼斯也打算开口催促俞小北的时候,她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首先,我仍然坚持上诉,但会以个人的名义主动承担前次的误判责任。其次,不要起诉王安娜,我愿意无偿服务四年。” 啪嗒,安德森再次甩飞了笔,难以置信地盯着俞小北,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天哪,你是不是疯了?独自承担误判责任?做苦力四年?那会毁了你,那将是你终生的污点!俞君临绝不会同意!”琼斯大叫。 俞小北紧紧盯着奥利弗的眼睛,只要她没有一口回绝,那就代表有希望! 片刻后,奥利弗的嘴唇微微一动:“八年。” 这个老处女,心真黑!俞小北险些喷出一口心头血,咬牙道:“四年零三个月!” 奥利弗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俞小北:“七年半。” “四年半,不能再多了!” “七年,不行就免谈。” 03,私奔啦 室内,俞小北正吐着血和奥利弗讨价还价。 室外,封羽安也和俞君临杀得天昏地暗。 “前诱离,后闪击——精彩。”封羽安淡定地拿掉一枚“象”。 “左牵制,右截断——聪明。”俞君临优雅地撤掉一枚“车”。 一个杀伐果断,一个谋略过人。两人棋逢对手,一边煞有介事地布局决策,一边认真地互相捧对方的臭脚…… “李海李海(厉害厉害),阵(真)是板筋拔凉(半斤八两)啊!”凯文毫不吝啬地赞美二人,顺便秀一下蹩脚的成语。 原本大家还忍着,尽量观棋不语,凯文一带头,周围立马有人以极小的声音附和起来。 “凯文,他是谁?”前女友之一小声问。 “他是鱼笑贝(俞小北)的劳工(老公)。”凯文高兴地回答完,意识到这位女友完全听不懂他的话,只得一脸扫兴地解释了一遍。 他们当初分手的原因,好像就是因为她对中文一窍不通。 高帅侧过身子,不爽地纠正道:“不是老公,是前夫。来,跟我念:七一安前,佛乌夫。”声音发出的一瞬间,高帅忽觉有两道视线打过来,如芒在背。四下一找,原来不知何时,下棋的两个人竟一同看向了他。 一个锐利如冰刀,弹指间杀人于无形。另一个却如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 这俩人也太邪乎了吧? 高帅使劲甩头,停下来时,果然发现一切都是幻觉——那两个人正专注地厮杀于棋盘之上,毫无分心的迹象。 一小时后。 俞小北苦笑着推开门,从休息室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恰在此时,棋局生变,俞君临被封羽安“逼和”。 两人打了个平手。不过,这两人显然并不是真的关心谁输谁赢,俞小北一出现,他们就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久,不顺利?”俞君临低声询问。他早就隐隐猜到,俞小北可能会临时反水,却偏又想不出她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毕竟事关重大,这已经是她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我……” 想到俞君临为原来那一纸协议而付出的努力,她突然觉得难以启齿。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这么幸运,在闯祸之后,有那么一个人会痛斥她,然后心甘情愿地替她扫尾,将她牢牢地护在丰满的羽翼之下。 俞君临待她的好,她统统知道。只是,自己的一帆风顺,要以牺牲封羽安为代价,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为此辜负了俞君临的期望,她很内疚,但并不后悔。因为即使再来一次,她还是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甚至于,当她义无反顾地做出决定时,连她自己都惊讶。在自己心中,封羽安何时已经变得这么重要了? 这种微妙的情绪,真的只是感激吗? 见俞小北支支吾吾、眼神闪烁,俞君临隐隐感觉不妙。这次的交易是高度保密的,它的成功与否会给俞小北的前程带来多么大的影响,他再清楚不过。 “要我亲自去确认吗?”他非常不喜欢现在这种感觉,好像有什么将要脱离他的掌控。 “我签了!”俞小北急急地回应,却不提临时改了内容。 三天后的情人节当天,那份协议便会正式生效。到了那时,因为其中一条“限制出境”,她将被迫滞留美国。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惦记着沛市的那些人、那些事儿,她知道自己有必要回去一趟。 而眼下,她首先得设法从俞君临的眼皮子底下开溜。 心思百转间,俞小北冷不丁地拉起封羽安的手,神经兮兮地磨牙瞪眼道:“封羽安,你敢不敢跟我跑一圈儿野径?” “你又发什么疯?”封羽安板着脸,看似嫌弃,却反过来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一阵沁骨的凉意从俞小北的掌心传来,令人莫名心疼。他已经隐隐猜到,休息室里发生的事情对俞小北至关重要,十有八九就和针对她的指控有关。 听俞小北话里的意思,应该是顺利解决了,可她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 细看之下,她的眼角似有哭过的痕迹,难道是受了委屈?感觉到她正在狠掐自己的手心,封羽安一怔,随即回过神,本能地咽下了险些出口的拒绝之词。 “我会怕你?”他也不看俞君临的表情,拉着她就往马厩走。 俞君临看着两人步伐匆匆的背影,眼底飞快闪过一抹郁色,转身走进了休息室。 他不放心。俞小北太狡猾了,他必须亲眼确认协议上的签字。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开,关上。 不到两分钟,俞君临竟狠狠地摔门而出! “俞小北!你给我滚回来!” 这爆发性的一吼饱含怒火,震耳欲聋,直惊得林中的雀鸟扑棱棱飞远,马厩里的马儿们一阵躁动嘶鸣。 俞君临的吼声振聋发聩,如同一道催命符,直追着已然纵身上马的俞小北,席卷而去。她略一犹豫,非但不回头,反而咬紧牙关,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毅然决然地策马狂奔! 封羽安亦紧随其后,马术毫不逊色。 两道棕黄色的身影一前一后,竟是迅疾而默契地隐入了郁郁葱葱的林木中,然后消失不见。 “咦?哥,好像不大对劲,他们俩这是私奔的节奏啊!而且你发现没,他们俩今天穿的情侣装哎!不是说俞小北被骗了吗?看着一点儿都不像啊……”由于情绪激动,高美的嗓门儿比平时高出一个分贝。 “嘘,快闭嘴!”高帅拉了她的胳膊一把,偷偷冲她挤眉弄眼,又示意俞君临的方向。 俞君临仿若没有察觉到纷纷投来的视线,在原地呆立片刻,转身又回到休息室。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俞小北,我就不信你不给我乖乖地回来! “阿嚏。”凉风扑面,封羽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俞小北也不回头,扯着嘴角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手下却拽了拽缰绳,体贴地减缓了速度。 发现她的小动作,封羽安勾起了嘴角,眼底含笑。 慢速穿梭于野径当中,入眼满是翠绿扶疏的草木,马蹄点地的嗒嗒声,扰乱了鸟儿的啾鸣。 俞小北带路,封羽安紧跟,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就跑到了一处地势平坦的矮崖上。四周光秃秃的,只崖边孤零零地滋了一丛半人高的杂草。崖下是条狭长的山谷,隐约可见谷中嵌有一条清澈的小溪。 流水淙淙,叮咚悦耳。 封羽安当先下马,似笑非笑地抽着嘴角:“怎么,是想谋杀亲夫,还是想双双殉情?” 俞小北回头白了他一眼,翻身下马后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马儿低鸣一声,掉头就跑。见状,封羽安的白马忽然兴奋起来,撒欢似的跟上。要不是他反应快,迅速松开了缰绳,铁定要被带个跟头。 眨眼间,一红一白两条影子钻入林中,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神神道道的,到底在搞什么?”说话间,封羽安已经上前两步,一把将俞小北拽到身侧,不让她靠近崖边。 俞小北不满地挣扎几下,发现没用,眼珠儿一转,忽然凄凉地颤声道:“封羽安,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已经无路可走……” “你……”畏罪潜逃,被通缉了? 封羽安觉得自己有点儿异想天开,可俞小北的行为实在莫名其妙,他又想不出别的可能。 等等—— 该不会,她是为了逃掉明天的订婚仪式?所以她根本不是自愿的?又或者,她突然后悔了?为什么后悔?和自己的出现有关吗? “你什么你啊,我说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你难道听不懂吗?”俞小北的声音陡然拔高,话音未落,她出其不意地推开封羽安,三步两步走到了那丛杂草后面。 “你……” “你别过来,不然我就跳下去!”她一脚已经踩在了崖边,随时可能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04,苦中作乐 “俞小北你疯了吗?回来!立即给我回来!”封羽安不敢轻举妄动,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大喊一声,紧跟着,他逼自己镇定下来,伸出一只手,向俞小北缓缓地靠近,“小北,别冲动。慢慢走过来,跟我回家,好吗?” “你站住!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真的会跳下去!”她嘶喊一声,生生逼得封羽安顿住了脚步。 “小北,究竟出了什么事?我说过,不管有什么问题,你还有我,我都会帮你解决。你别怕,别吓我,到我身边来好吗?求你了,我什么都答应你,回来好吗?” 年纪轻轻便在危机四伏的商场中闯荡,封羽安向来所向披靡,他从不知道,自己竟也有如此害怕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好端端的,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明知道她有所隐瞒,他真不该陪她骑马出来,都怪他太大意了! 如果俞小北真的跳下去…… 不,不可以!这种感觉,光是想象就让他锥心般疼痛,几近窒息!他甚至怀疑,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自己会不顾一切地随她而去! “封羽安……”俞小北快速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随即转回头哀怨道,“我已经恢复记忆了,不想再装傻下去,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因为我要带你回家,我还欠你一场全世界最棒的婚礼……”封羽安眼眶湿润,声音哽咽,“你听好了,我从来不在乎你是不是失忆了。我只是害怕面对现实,怕你会离开我,怕你去别人身边。小北,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今天必须告诉你。和你在一起的那些天,我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觉得非常幸福。直到你渐渐恢复记忆后,我开始不安,变得患得患失,我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你,只能自欺欺人……” 见俞小北听得怔住了,情绪冷静许多,封羽安心中一动,决定再加一把火! “我喜欢你,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也许是从医院把你接回家的时候,也许是在第一次给你发邮件的时候,也许更早,早到我和你在法院外吵架的那天,甚至是在法庭上看见你的第一眼……” 俞小北愣愣地盯着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办,她控制不住想笑,可封羽安说了这么多肉麻兮兮的话,一旦反应过来,他一定会冲上来杀人灭口的,对吧对吧? 噗! 俞小北到底还是没憋住。 “哈哈哈哈……”清脆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开来,她转身,轻轻一跳,瞬间就消失在了封羽安眼前。 “小北不要啊——”封羽安纵身扑到崖边,手中却只抓住了一把杂草。眼泪瞬间滑落,他颤抖着拨开杂草,绝望地向下看去。 呃……他是不是眼花了?为什么崖下半米处有一块宽敞的平台,旁边还连着一条人造石阶,直通崖底?还有,那个飞速跑远的身影,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像坠崖的俞小北? 片刻后,山谷间回荡起俞小北鬼哭狼嚎的求饶声。 “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不要挠我痒痒肉啊!我知道错啦,嘤嘤……” 俞小北被结结实实地修理了一顿,眼角挂着泪珠,老老实实地在前面带路。 封羽安紧跟在她身后,表情依旧臭得吓人。 两人沿着小溪,缓慢地穿行于潮湿的谷底。这条路直接通往山下,那里有一道无人看管的后门。绝大部分会员都不知道这个路线,其中包括俞君临。 发现协议被擅自更改后,俞君临的怒火可想而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同时防止他迁怒于封羽安,俞小北灵机一动,立刻想到了这条逃跑路线。而在矮崖上,她本意只是想搞个恶作剧,吓唬一下封羽安,不料却听到那样一番告白。彼时心乱如麻的,又何止封羽安一个人呢? 那些话是真的吗?可以相信吗?又或许是权宜之计? 一路上,俞小北不断地回想刚才那一幕。良好的记忆力让她清楚地记下了每一个字、每一处停顿,以及封羽安说话时每个细微的表情。她翻来覆去咀嚼着,生怕漏过分毫。不知不觉中,脸蛋粉里透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 “哎呀,毛毛虫!”万籁俱寂时,俞小北惊呼一声,随即后退两步,几乎贴到了封羽安的怀中。这样亲密的距离,令她看起来越发慌乱不堪。 “别怕,我帮你弄掉,在哪儿呢?”封羽安焦急道。 俞小北一抬手,用开路的树杈挑起一只胖乎乎白嫩嫩的虫子,一下送到了他眼前,晃了晃:“嘿嘿,你看,它在这儿呢。” 盯着某人转忧为喜、略带娇羞的表情,封羽安脑门上青筋狂跳:“俞小北,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啊!有蛇!”她突然指着他身后大喊,随即丢掉树杈,转身就跑,封羽安根本没上她的当,抬腿就追了上去。 狂风暴雨过后,俞小北再次消停了。 就这样,两人打打闹闹地跑了一路。绕到山谷的另一侧时,她带头钻进了一个潮湿的山洞。封羽安迟疑一下,隐隐感觉其中有诈,却担心俞小北一个人太危险,一咬牙还是跟了进去。 果然,他只不过迟疑了那一瞬,走进山洞就不见了俞小北的人影。好在这山洞又窄又短,直通向前,不远处的洞顶处透着光亮,想必就是出口了。 他快步上前,踩着岩壁上的凹凸部分攀爬,轻轻松松就出了洞口。站定的刹那,他赫然发现,眼前竟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静谧湖泊。 清风拂面,水鸟盘旋,令人心中豁然开朗。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无论何种温言软语的安慰,也比不上他亲身经历一遍来得震撼心灵。 “小北,谢谢。”封羽安忽然有点儿感动。 特意安排这些,是为了让自己排解烦恼、释放压力吧?他闭上眼睛,伸开双臂,仰头迎向温暖的阳光,深深地吸了一口雨后的新鲜空气。 半晌没听到回答,这才开始四下里找人。 此时此刻,俞小北已经累成一摊泥了,正四仰八叉地靠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休息。听到封羽安那没头没脑的感谢,她一脸无奈,只能默默望天。 她很想说,大哥,这里是下山的必经之路,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但转念一想,她立刻挤出了一副笑脸。 “封羽安,我刚才上来时不小心扭到脚,动不了了。你要真想谢我,干脆背我下山好不好?”她笑得半死不活,看起来倒真像是疼的。 封羽安胸中舒畅,不疑有他,痛快地走过去蹲下身子,把人背了起来。几乎在同时,俞小北的脑袋里响起了一个声音:“驾!” 犹记得那天是领了结婚证,第一次去封家老宅。彼时她还失着忆,因为玩心大起,胡乱地喊了一声,结果被扔在了冷冰冰的雪堆里…… 偷偷瞟了一眼周围硬邦邦的地面,她咽了咽口水,乖乖地闭了嘴,随后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熟练地开启树袋熊模式。 好在封羽安的运气不错,接下来的路十分好走。他们很快就到达山脚下,从庄园的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门外不远处,郑康安和梁定和因接到电话,早已驱车下山,眼下正等在那里。俞小北从封羽安的背上刺溜一下滑下来,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开门上车。这一刻,周围明显静止了一瞬。 副驾驶位置上的郑康安揉了揉眼睛,回过头抻长脖子,神色复杂地盯着后座上的俞小北。这位既是害华新科技功亏一篑的罪魁祸首,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板娘,当着老板的面儿,教他如何是好? 封羽安则是气喘吁吁的怔在原地,回想着“扭了脚”的俞小北,刚才的步伐是如何灵活矫健,暗自抓狂。她无视这两人的视线夹击,颇有深意地看了眼充当司机的梁定和。 “麻烦您暂时回避,我们有话要说。”这话来得突然,却是对着郑康安而说。 05,邀功 “我还以为,你有本事躲我一年半载的。怎么,才半个月就扛不住啦?”郑康安下车后,俞小北收起微笑,语气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梁定和重重地叹息一声,抬头看着反光镜,和镜中的俞小北对上了视线:“我认输了,你们也太——” 太无耻了,他这么想,却不敢宣之于口。 “那件事全怪我,是我私下改动了账目,又嫁祸给别人,但我真的没想到,那会给公司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以为最多重新做账、延迟上市而已……”静静听着梁定和无力的辩解,俞小北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是没想到,还是不愿去想、不敢去想,谁知道呢? “我真的有苦衷,请你高抬贵手!不,算我求你!当时那场车祸来得太突然,卡瑞娜需要一大笔手术费,她至今还没苏醒,如果我坐牢,她要怎么办?谁来照顾她?你知道我们都是孤儿,我们从小相依为命,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我是律师,又不是慈善家。”俞小北撇撇嘴,敛了几分讽刺之意,“如果不是体谅你的苦衷,你觉得我是有多闲,才会浪费时间来等你想通?三天之内自首,我会申请把你转为污点证人,亲自为你辩护。” “可是卡瑞娜还在昏迷——” “没有可是。”她打断了梁定和的话,幽幽地朝车窗外看了一眼,不期然竟撞上了封羽安玩味的目光。她瞪了他一眼,语气没来由地凶了几分,“别跟我讨价还价,只要你自首并出面指控收买你的人,我保证尽量帮你,还有卡瑞娜。但你要是存在侥幸心理,敢给我临阵脱逃的话——” “够了!见识过你的手段,我怎么逃得了?况且卡瑞娜还躺在病床上,哪儿也去不了,我不会丢下她!” 涉及心上人,梁定和根本等不及她把话说完。他的声音有点儿激动,引得郑康安频频回头看过来。 见此,封羽安微微皱眉,抬腿朝这边走了过来。 “按我说的做,我绝不会食言。”俞小北低声说完,跟着就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背上,跷起二郎腿,一边抖啊抖一边故意大声道,“听说你们公司每个月都举行飞镖比赛,扎的是本大美女的全身纸像?” 封羽安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郑康安:“我也知道这事儿,听说数你扔得最准,全年蝉联冠军?” “不不不,咳咳,谬赞谬赞,全都是靠运气……”郑康安抖着手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苦笑着满口推托。 “不,你做得很好。”封羽安拍拍他的肩膀,无比真心道。 “封总……”郑康安欲哭无泪。 忽然,他眼前一花,感觉即将到手的大笔退休金集体对他鞠了一躬,然后展开翅膀,手拉手地冲向了天际……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俞小北潜伏在居住的公寓附近,直到看着客厅的灯光灭掉,俞君临驾车离开,这才鬼鬼祟祟地跑回家。 俞君临今晚有应酬,且非去不可,而俞小北正是瞧准了这点,特意回来取护照的。她摸黑潜入自己的房间,随便扯了几件衣服,和护照一起塞进背包里,然后立刻开溜。 匆忙中,一张小小的留言条从护照中滑出来,掉在了地板上。 上面是俞君临秀逸的笔迹:小北,那边下雪了,记得拿件厚衣服。还有,既然决定回去,就把该面对的问题彻底解决,不要再逃避。三天后的订婚典礼会如期举行,希望你赶得及。你知道,只要你愿意,我身边那个位置永远是你的。 可惜,阴差阳错,俞小北再也没有机会看见这番话。 俞君临浑身酒气地回到家,对着地面上的字条发呆时,俞小北和封羽安已经顺利地登上了回国的航班。 这一晚,星临万户,却不知几家欢乐几家愁。 累了一天,两个人在飞机上美美地睡了一大觉,再睁眼时,飞机落地,窗外一片银装素裹。 “又下雪了,还挺大的。”俞小北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短裙丝袜,心中淌过一抹淡淡的忧伤。 正值午夜,天黑漆漆的。走出机场大厅的瞬间,一阵寒风刮过,她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并且哀怨地看了一眼封羽安,见他穿得很厚实,而且完全没有助人为乐的意思,十分有骨气地哼了一声,别过头自己搓手跺脚。 殊不知,封羽安恨不得连背心都脱下来给她套上,可是因为下午那通表白,他又莫名地害羞。 嘀嘀!嘀——循着汽车喇叭声望去,俞小北在缓慢挪动的车队中,一眼就瞄到了加长轿车里的赵昇。 由于天降大雪,许多航班被迫延迟,上万名乘客滞留在此,交通严重堵塞。他们的车离得不远不近,照这龟速,没一刻钟也挪不到正门口。俞小北估摸了一下距离,当机立断,在被冻成狗之前,飞快地跑了过去。一钻进后座,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裹在了薄毯里。 因为一时犹豫,某人便错失了一次俘获芳心的良机。 封羽安失落地叹了口气,随后上车,却是沉着脸打量她的脚:“你这么一跑,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昨天忘了问你,脚不是扭了吗,还疼不疼?” 呸,明知故问。 俞小北扁了扁嘴,缩在薄毯里,跟个巨型蚕蛹似的,往车座的另一边挪了挪。 封羽安勾起嘴角:“你确定这样就能解决问题?”说罢,他在自己的大腿上轻拍了两下,随即盯着她,一言不发。 僵持的过程中,车内的温度骤然下降。 赵昇不敢偷窥后视镜,只默默地将空调调高。恍惚间,他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周身萦绕的两股杀气势均力敌,像极了事故当天从医院接回俞小北的场景。 一阵阵阴风吹过,他心中不无感慨:唉,都怪小哥我驾驶技术太风骚,甩得狗仔们一愣一愣的。要是不用给boss当司机,哪儿会接二连三地遭这罪啊? “连累你受罪了,抱歉。”封羽安败下阵来,首先开了口。 这一下,赵昇和俞小北同时吓了一跳。赵昇不用说,是时间赶巧了,被说得心虚。俞小北却是没指望他会服软,冷不丁听到封羽安示弱,瞬间汗毛倒竖,真心被惊悚到了。 她往封羽安的方向挪了两下,又微微迟疑,停了下来。 “陈浩天没钱还贷,股权被强制拍卖,我买回来了。”你看,我帮你收回了宋家的股权,任你处置,还不快乖乖地到我怀里来? 俞小北转了转眼珠,又往他身边挪了一下。 “远洋国际打算收购百孝山的地皮,统一建成山间别墅,因为那里对你来说意义特殊,所以被我搅黄了。” 封羽安特意跳过宋熙辰跑来请他帮忙的一段,以及他横插一脚亦会从中获益的事实,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一刻,自己简直是光芒万丈。 俞小北思量片刻,果断又朝他挪了两下。 封羽安看了看两人之间大约一米的距离,不由得隐隐焦躁。他不着痕迹地瞪了某人一眼,继续循循善诱:“半夜来家里敲玻璃的那个人,整天不务正业,私下经常和田伟忠的表弟混在一起。他住的那栋房子是田伟忠在去年以他人的名义购置的,不久前才过户给他。刘冬怀疑,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当时害你出事故的嫌犯,关于这点,他正在调查取证。” 这可是不能说的内部消息,死丫头,为了哄你,我已经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兄弟,还不快给我挪过来! 封羽安静待片刻,俞小北果然连续挪动了几下,可要命的是,她是朝着反方向挪的! “俞小北,你什么意思!”封羽安忍无可忍,探身揪住毯子,一把就把大蚕蛹拽进了怀里,然后死死地按住。 俞小北象征性地挣扎几下,知道没用,很快就消停了。她费劲地扭正身子,盯着封羽安的下巴,一脸嫌弃地提点道:“让刘警官去查事故现场附近的监控录像,不止当天的,尤其是路边那家银行的监控记录。另外,田伟忠的银行账单,外加警方以前整理的事故调查记录,这些估计够用了。哦,对了,做好事不留名,千万别说是我教你的啊。” 哼,继续嚣张啊?这么久还没抓到人,真是让我这个受害者替你们着急!闻言,封羽安大概是自惭形秽了,松开一只手,终于不再死按着她。 过了会儿却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俞小北不满地拱了拱身子,抱怨几句,叽里呱啦地又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了句:“这回听清没有?要不要我大点声,对着您的耳朵说啊?封——老——先——生——” “俞小姐,感谢你的配合,我会尽快调查你所提供的这些线索。只是稍后登门拜访时,麻烦你给我解释下,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些东西的。” 啪嗒,嘟嘟嘟。 俞小北愣了愣,歪过脑袋抻长脖子,嗷的一口,咬住了封羽安的胳膊,口齿不清地骂道:“浑蛋,那些都是非法的,你坑我是吧……” 封羽安心情大好,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下,笑眯眯地哄道:“乖,使劲咬,我不怕疼。” 01,收网 雪天路滑,车开得很慢。 俞小北早就放弃抵抗了,此刻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封羽安的腿上犯迷糊,任由口水顺着她半张的嘴角滑落。 封羽安嫌弃得要死,又舍不得把人推开,干脆一把扯过薄毯,将她的脑袋蒙了起来。不仅如此,每当某人热得弄开薄毯,他就会“好心”地帮她盖回来,保证把边边角角掖得密不透风。 直到俞小北满头大汗地被热醒时,车终于开进了锦绣家园。 一进家门,凯撒就已经叼着俞小北的拖鞋,在门口热情地摇尾巴。 一人一狗相拥而泣,互诉衷肠。 “你看到我的时候怎么不激动,难道我还不如一只狗吗?”有对比才有真相,封羽安突然不乐意了。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俞小北玩着凯撒的肉爪,头也不回地问。 “当然是真话了。”封羽安横了俞小北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警告她,你最好给我考虑清楚再回答。 俞小北果然十分认真地考虑片刻,然后郑重地说:“你如一只狗。”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俞小北茫然了:“嗯……不如?” 接下来的画面由于过度血腥暴力,已经被本书自动屏蔽…… 老规矩,一人一层楼。 冲过澡睡个回笼觉,俞小北精神奕奕,而封羽安一觉醒来,倒霉地感冒了——这次是真的。不过,只一天,盛年集团总裁办公室里的“奏折”就已经堆积如山。无论真病假病,他不得不回归他日理万机的忙碌生活。 与此同时,俞小北也以她最真实的面目,华丽地回归到这场风波的中心。 遭遇交通事故而意外失忆的冒牌保姆?no。 失踪多年后突然归国,嫁入豪门却六亲不认的不孝女儿?no。 这段时间,随着ares事务所出人意料地甩掉远洋国际,转而与丰宇集团强势合作,她现在的真正身份、她这些年来的经历也一一被人们所知悉。 漂亮、坚强、独立、睿智、幸运……她曾经被骂得多么不堪,现在就被夸得多么不凡。尤其是当宋家因负债而内乱,翁婿不和、夫妻互相揭短,导致那段鲜为人知的狗血往事被媒体捅破后,网友们更是毫不吝啬地为她贴上了各式各样美好的标签。 在这样的氛围里,俞小北终于公开现身,与封羽安携手走进盛年大厦。这一次,她不再怯懦地躲在封羽安身后,像条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而是神气地与他并肩同行,百分百地魔女归来。 俞小北的出现,令广为流传的“犯罪被捕”言论不攻自破,同时,也给盛年集团和丰宇集团带来了一场血雨腥风。 总裁办公室内。 封羽安吃了感冒药,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快速地翻看积攒的文件。俞小北盘腿坐在办公桌上,百无聊赖地翻翻这个,又看看那个。 “boss,诬陷的事情已经查清,这几个人一直强调自己说的是事实,但他们也确实收了董董事的好处,要怎么处理?”赵昇最近忙得团团转,敲门而入的同时,话已出口。他盯着桌子上的俞小北愣了一瞬,但见对方傲娇地伸出手,连忙递上了一份名单。 俞小北随意地扫了一眼,苏三德、郑秀珍等名字赫然在列,她想都不想就做出决定:“尽量劝他们自动离职,实在不行的话就明说,如果被公司辞退的话,他们以后很难在这个行业里立足。” 赵昇不解:“这几个人吃里爬外,是行业大忌,直接辞退,让同行都防着点儿不是更好?” “你属猪的吗?”俞小北撇嘴。 “你怎么知道的?我奶奶说,生我的时候家里的老母猪正好下了一个小猪崽,我月份大,是猪头呢……” “猪头,你听好了。”俞小北强忍着一巴掌拍飞他的冲动,“首先,这几个人的工资都很高,按照合约,单方面辞退的话要赔付三个月的薪水,这笔钱你来出吗?其次,等这些人自动离职,让人随便放个口风出去就ok。黑历史这么明显,除非找不到活人了,不然哪个同行还敢用他们?人家傻呀!” “俞小姐,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咱们这样做会不会太无情了,毕竟他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 俞小北啪地一拍桌子,吓了赵昇一跳:“这帮孙子敢诬陷我,姑奶奶没告到他们哭爹喊娘就是仁慈了,还有什么不满?有本事你辞了他们啊,信不信我拿你的年终奖捐希望工程!” 赵昇顿时萎了:“boss,你看她……” 封羽安当真看了一眼俞小北,顺势抓起她的手揉了揉:“乖,手疼不疼?下次轻点儿拍,要不直接拍他也行啊……” 说话间,只听门声一响,赵昇已经落荒而逃。 过了会儿,王恺又来了。 “boss,事情如你所料——”他说完,才注意到大大咧咧占桌子为王的俞小北,这形象和最近的完美传说中相差太多,简直让他哭笑不得。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奇怪的生物,他们说话总喜欢大喘气,后来——他们都憋死了。” 俞小北不满地挤对王恺,她可抻长脖子等着下文呢。封羽安立刻放下手里的文件,一个眼风朝王恺扫过去。顷刻间,王恺开启了双倍语速功能。 “ares向丰宇注资后,老封总假意出手,欲收购董董事手里10%的股份。那些人果然坐不住了,其中李董事和孟董事分别购入3%,目前均持股8%,另有4%被其余人瓜分。董董事一收到钱款,立刻作为和解金打入了丰宇的户头。燃眉之急已解,股价开始回升。” “嘁,姓董的这么快就出局了?居然没让他砸锅卖铁?没意思……” 俞小北把脸伸到封羽安面前,五官挤成一团。不能手刃仇人也罢,连痛打落水狗的机会都没有,她表示十分不爽。 “不满意吗?”封羽安关切地问。 “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俞小北高深莫测地低吟一句,顿了顿,忽然眼神一凛,一字一顿道,“反之亦然。” 封羽安微笑会意,转头吩咐道:“设法收购董董事手里剩下的全部股份,让他回家养老吧。” “你真善良……”俞小北由衷地夸赞。 “你也是……”封羽安十分谦让。 分明是赶尽杀绝的话,这两人却你侬我侬,说得如情话一般。 王恺暗自抹了把冷汗,松了松衣领,继续快速汇报:“远洋国际被ares坑了一把,不仅手底下的几个新项目急缺资金,还收到了法院的传票。ares代表丰宇,正式起诉他们非法操纵股市、涉嫌不正当竞争,我们正在申请成为第二原告。” 说罢,他偷瞄了一眼俞小北。瞎子都知道,俞君临如此大费周章,这么做的目的其实十分单纯——单纯地帮她出气。让一个封羽安魔障了还不够,还要再加上一个俞君临……这个俞小北,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大魅力? 此时此刻,俞小北心中得意,并没察觉王恺的视线。哼,事情哪会这么简单?用不了多久,田伟忠个人将会被起诉涉嫌买凶杀人,华新科技去年的案子也会在美国批准重审。到时候,也让那群王八蛋尝尝墙倒众人推的滋味! 思及此,她自然而然就瞥了封羽安一眼。不料两人视线相撞,对方笑弯了眉眼,竟让她心中怦然一动,于是暗骂:笑,笑你个大头鬼啊!这是哪里来的妖孽,休得迷惑贫尼! 封羽安见她心虚地别开头,只以为她是在幸灾乐祸,不由得会心一笑,眼底满是纵容。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了,特意让赵昇和王恺再汇报一次,可不就是为了博她一笑吗? “对了,眼下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王恺照着剧本演完,强迫自己无视那两人的眉来眼去,突然缓下语速,十分严肃道,“刚刚收到消息,田伟忠给李行长的小舅子帮了个大忙,这几日两人频繁地秘密接触。如果李行长动摇,下午主题乐园那边的破冰仪式——恐怕有变。” 封羽安微怔,随即挑眉看向王恺,那意思是: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现在才说? 王恺别开了头,微不可察地哼了一声:江山如此多娇,也抵不过你面前的美人一笑。老大,是你让我帮你哄老婆的,我敢不从吗? 详细地汇报过后,王恺匆匆离去。 封羽安低下头,继续浏览文件。看着看着,他头也不抬,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情人节把婚礼办了吧。” 俞小北连连点头:“祝你和这张纸新婚快乐。” 02,逆转 王恺走后,封羽安接连打了好几通电话,即使他不说,俞小北也知道,肯定是在联系王恺提到的那位李行长。 但对方始终不接电话,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包括她在内,多方人马卷入了远洋国际和盛年集团的这场纷争。大家你一拳,我一脚,连攻带守,造就了不久前的混乱局面。而面对这场乱局,封羽安却以攻为守,连消带打、力挽狂澜。 就拿前段时间的表现来说,不止俞小北,就连俞君临心里,其实也是有些佩服他的。只不过,因为何婷的嫉妒和报复,俞小北出于好心的灰色手段,反而给封羽安帮了倒忙——丰宇那笔资金原本可以及时地追回来,眼下却还得再拖几天。 远水难救近火,此时,盛年那笔贷款的还款期限便成了关键。 如果李行长信守承诺,帮盛年一把,延后期限,那么主题乐园便会顺利开张。如果他临阵倒戈,执意按照合约上的条款来,主题乐园虽然也会照常开张,但背后的东家多半就要姓田了。 这把戏并不新颖,但是屡试不爽,封羽安当初不就是这么拿到了宋家的股份吗? 俞小北越想越内疚。找不到李行长,又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白白地为他人做嫁衣?不行,这事儿都是因为我闹出来的,我必须想想办法…… “封羽安,下午的破冰仪式是什么?” “哦,这个是王恺临时提议的,因为昨天那场大雪,冰层冻得足够结实。他邀请冰雕爱好者协会的成员,连夜准备了一场冰雕艺术展,主题定为‘童话爱情’。旁边还弄了一个冰上乐园,算是开业预热吧。” 他的语气十分轻松,仿佛一点儿也不担心乐园易主,他忙活半天却是在给田伟忠预热。 俞小北无奈,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过了不久,她便借口要办私事,独自离开了盛年大厦。她前脚一走,封羽安后脚也跟着出门赴约。 为着资金的事儿,俞小北十分内疚,不好意思再提,可封羽安恰恰怕她内疚,唯恐说了让人多心。两人各有心思,依旧不曾交流过半分。 接下来,便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等两人再碰面时,已经是在破冰仪式上了。因为俞小北和封羽安的关系,主题乐园的命运也是大起大落。有了那样的知名度,虽说眼下只是开业预热,却也吸引了不少市民和媒体。 一番美好的祝辞后,眼见封羽安手握小锤,即将破冰时,人群中传来了一声轻喝:“慢着!” 众目睽睽之下,是田伟忠和李行长并肩走来。这一刻,不知情的人都等着看热闹,知情者却是替封羽安捏了一把冷汗。 此情此景,可不就是李行长已然叛变了? 田伟忠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久到他有些急不可耐:“封总,最近是不是手头儿太紧了?瞧你这仪式办的,啧啧,寒酸。”说着,他转头对自己的助理说,“明天等我们的人接手了,立马重办一个,办得漂亮点儿,否则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他的助理连声称是。 李行长看了看一脸淡然的封羽安,又看了看得意非常的田伟忠,叹口气,郁闷地低头沉默。 几句话的工夫,记者们已经嗅到了头条的味道,快门声连续响起,摄像头更是对准了封羽安和田伟忠二人。等田伟忠说够了大话,炫耀得差不多了,封羽安清了清喉咙,一开口便将全场的注意力拉回。 “各位,请允许我隆重地向大家介绍一位来宾,他就是本市的新任市长,冯源!” 冯市长矜持地朝市民们招了招手,面带正版的官方笑容。 “明天,童话主题乐园即将正式开业,借此机会,我要向广大市民宣布一个好消息!经市政府领导班子的多番商讨,我们决定和盛年集团合作,将主题乐园作为我市的地标性建筑,纳入市政府的统一规划中! “届时,盛年集团每年将拿出主题乐园的一半收益,在我市设立‘童话’公益基金,为本地的经济发展和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出一份力!就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感谢盛年集团的无私奉献,以及封总的赤诚之心!” 哗啦啦!掌声如潮水般涌来,久久地回荡于人工湖上。记者们已经争先恐后地冲上前,围住了封羽安和冯市长。田伟忠直到被人挤出人群,才从愣怔中明白过来。 他上当了!这招釜底抽薪实在太狠!除非不想混了,不然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和政府去争! 李行长也被挤了出来,颓废地站在田伟忠身旁。他现在后悔得要死,既恨自己家人不争气,又恨田伟忠挟恩求报,害得他失信于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政府借钱帮盛年渡过难关,之后收回借款,平白无故多了一笔公益基金可用,还赚了个好名声。盛年表面上虽然割了几分利,但手里控制着公益基金,往后的公共设施建设等项目,也能轻松地分一杯羹……好算计,真是好算计啊!” 田伟忠的期望太高,一时从云端跌落,有些接受不能。想到中午时俞小北对自己说的话,李行长看他越发来气:“老田,认了吧。你真以为抢了这次,就能打垮封羽安吗?到现在你还没看出来,你被他彻底耍了吗?” “你什么意思?不可能!”田伟忠目眦欲裂。 “哼,你说我什么意思?”李行长讽刺地笑了笑,跟着又有些自嘲,“你不是说有内部消息,封羽安拿星辰传媒当幌子,实际把宝都压在主题乐园了吗?不巧,我也有内部消息,星辰传媒刚刚收购了天艺,你猜这意味着什么?” “他哪儿来的那么多钱?”田伟忠吼完,忽地冷静下来。看着李行长脸上的冷笑,他猛地一跺脚,狠狠地拍上了大腿,“妈的,他们合伙骗老子!他们一开始打的就是天艺的主意!那姓罗的简直该死!不过就是封家的一只狗,他居然敢反过来咬我一口!” 田伟忠骂骂咧咧的,却没人搭理他。 “感谢大家今日的到来,明天,在主题乐园的开业典礼上,将有十对新人在此同时成婚!那将是本年度最盛大、最梦幻的婚礼,还望各位多多捧场!悄悄地告诉大家,婚礼上有惊喜哦……”王恺激动的声音传来时,田伟忠一个趔趄,晕倒在了冰面上…… 有人高呼一声:“快救人!” 紧跟着,呼啦一下,田伟忠便被围在中间,成了全场的焦点。 媒体拍照,群众围观,在附近紧急待命的救护车鸣笛,医护人员高喊着:“让开,请让开!” 现场一片混乱。 趁人不注意,李行长找上了封羽安。 “封总……”面对人家漂亮的后手,他的背叛竟显得那么荒谬,荒谬得令他难堪,“我会给贵集团延长贷款期限,劳烦你通知俞小姐一声……” “多谢。”封羽安顺口说完,却是一挑眉,“为什么要特意告诉小北?” 虽然政府也没办法一下子拿出这么大一笔钱,但冯市长出面,又打着公益的旗帜,银行那边总是要通融的。所以,尽管钱没到位,封羽安却一点儿也不急。眼下李行长既然愿意给个方便,当然是皆大欢喜的事儿,但这和俞小北又扯上什么关系了? 每每这时,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行长看了眼周围,发现俞小北正在不远处斜视自己,便讪笑道:“也没什么,就是俞小姐和我谈了谈人生,令我受益匪浅。呵呵呵呵……” 封羽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俞小北正在愉快地滑冰,丝毫没有留意这边。 03,惊变 送走李行长,封羽安缓缓地走到俞小北面前,认真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说吧。” 俞小北撇了撇嘴,想着明天又要不辞而别,果断地服了软:“我就是好心地告诉他,我有几个朋友,在他们分行里存了一点儿小钱。万一我不高兴,保不齐会让他们把钱同时取走……” 一开始她也没想到,当初玩那么高级的灰色手段,结果失败了。而这次不过动动嘴皮子,简单粗暴地威胁两句,竟然十分管用! 唉,想着自己的高智商竟然无用武之地,俞小北难免挫败。 “几个朋友?一点儿小钱?”封羽安不想助涨她这种歪风邪气,但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她那几个朋友,要是真把那点儿小钱同时取出来,银行估计都得关门了吧? 这种缺德事儿,别说,俞小北还真干得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还想敲打她几句,让她别老把国外那套拿回来乱用,但一看她那委屈的小脸儿,他就开不了口了。 “走吧,我们回家。” 当晚,封羽安发起了高烧。 大概是在西雅图时,郑康安这个大型移动病菌将他给传染了,坚持着处理完主题乐园的事儿,病气便一下跑了出来。俞小北端茶递水地伺候到深夜,好容易盼到封羽安退烧,她又累又困,直接一头倒在了他身边。 “我现在特别开心。”封羽安侧过身,捋了捋她凌乱的发丝,满眼笑意。 “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想累死我是吧?”俞小北习惯性地想偏。 封羽安心情正好,也不跟她计较:“明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嗯……”俞小北没抬头,脸上有一瞬的失落。 童话主题乐园,十对新人的浪漫婚礼,当王恺宣布这件事时,她又激动又紧张,甚至还接连在冰上摔了两个跟头。 她一直以为,其中一对会是封羽安和自己,可惜。 “对了,我把宋家的股份还回去了,你不会介意吧?”俞小北觉得尴尬,索性转移话题。 “本来就是交给你自己决定的,你高兴就好。”封羽安是真的不在意。 她本来还想解释几句,说自己并不是烂好人,而是想还了宋延杰的生养之恩,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但是想了想,还是就此打住。 时隔多年,她以为自己这趟回家,就算没有人感激,至少也会得到礼遇。结果呢,那一家人都在埋怨她无情无义,不该坑自己家人。最过分的是,他们居然厚着脸皮,想把她的股份也要过去。 唉,说多了都是眼泪,反正从此陌路,不提也罢。 “你怎么不问问我,有关大姐夫的事儿?”沉默一会儿后,封羽安主动提起了这个罗亚东。 “哦,他啊。我开始担心你不知道,但是后来想了想,你应该早就发现他有问题,所以故意针对胡伟,麻痹他,反过来利用他给田伟忠传递了不少假信息吧?” “嗯。”封羽安懒懒地一笑,声音流露出一丝无奈,“也不是故意想利用他,这一年里,我给过他很多次机会,希望他悬崖勒马,但他总怕我把盛年经营得太好,爸会把丰宇也交到我手里……” 俞小北也猜到了这层:“他其实和宋延杰是一种人,只是他更有能力罢了。”想了想,她又道,“华新科技的案子会重审,或许会牵扯出他来,大姐那边……” 想到待人亲切的封惠云,她有些心虚。 “大姐早就发现了,而且不止一次暗示过我,只是我假装听不懂而已。她的身体不适合要小孩,罗亚东从来没埋怨过什么,大概这让她觉得亏欠,所以左右为难吧。”顿了顿,他揉了揉俞小北的头顶,安慰道,“你放心,大姐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脆弱,她也许还会感谢我们,没让大姐夫一错再错呢。” “嗯,但愿如此吧。”俞小北的眼皮儿已经开始打架。 “别想了,明天我们一起吃个饭,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嗯……” 次日,大型童话主题乐园在人们的翘首以待中正式开业。十对新人的婚礼盛大而隆重,数不尽的祝福声混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声声报喜,而宋熙辰和裴娜这对“新人”的携手出现,更将全场的气氛推向了巅峰。 同一时刻,俞小北被封羽安带到了附近一个僻静的小教堂中。在牧师的见证下,他们许下一生相守的誓言,交换婚戒,完成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浪漫婚礼。 只是,如果封羽安没有一直咳嗽,俞小北也没有被传染到不得不用纸团堵住两个鼻孔,大概就真的完美了。 “你是怎么劝动宋熙辰的?他居然会愿意帮裴娜挽回人气,替你撑场面……”俞小北戴上口罩,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不过跟他说,咳咳,‘你要不出面,那我就和小北亲自上台’,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果然如此。 “那他知道我们在这里吗?” 封羽安挑眉看向俞小北,理所当然地道:“我又没盼着被人抢亲,为什么要告诉他?”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她竟然无言以对。 两人相视一笑,牵手走出教堂,转眼就回到了封家老宅。 刚下车,封夫人已经领着一个肉嘟嘟的小男孩儿,高兴地迎了出来:“好孩子,伯母一直惦记着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妈。”封羽安冷不丁地叫了一声。 “你——傻孩子,你别乱叫啊!呸呸!快跟我念,坏的不灵好的灵!” 俞小北已经呆若木鸡。 谁来告诉她,这是什么情况? “妈,您别急,先看看这个。”说话间,封羽安牵起俞小北的手,刻意露出了她手指上的婚戒。 俞小北害羞地低下头,高兴得封夫人连说三声“好”。 片刻后,她猛地抬起头!不是说快十年没叫过一声妈吗?一个突然改口,一个受宠若惊,究竟几个意思? 母子俩相视一笑,封夫人拉过俞小北的手,不好意思地解释:“好孩子,不瞒你说,伯母这辈子就说过一次谎,都是为了这个臭小子。”她佯怒地瞪了一眼封羽安,转而悄声说,“羽安这孩子,以前太叛逆,不想照着我给他定好的轨迹生活,一气之下就出去创业。我当时在气头上,就说你再也别叫我‘妈’,他立即赌咒发誓,说再叫就孤独终老……” 伯母,不带这么玩儿的啊。说好的狗血身世呢?说好的爱你在心口难开呢?都是假的吗?啊?突然,俞小北迅速掏出钱包,抽出里面的一张老照片:“伯母,那这个呢,这个是真的吗?” 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看着那张限制级的婴儿留影,封夫人身边的小正太突然张了张嘴,怯怯地道:“阿……阿姨,你拿我的照片干吗……” “……”你问我,我问谁呢?某人心好累,感觉再也不会爱了。 此时此刻,俞小北只觉得天昏地暗,整个世界都在远去,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寒风中彻底凌乱。 郁闷地进门后,俞小北惊讶地发现,屋子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除了罗亚东不见人影以外,她不仅受到了封惠晴前所未有的热情接待,也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二姐夫胡伟,以及他们家那对在外地念私立的龙凤胎,就连封羽安的几位叔伯姑姑都拖家带口地坐在客厅里,老少齐聚一堂。 全家人一起吃了顿热闹的午饭,其间,俞小北被正式介绍给众人,且反响不错。 饭后,大家打牌聊天,玩得不亦乐乎。封羽安因为额头又有发热的迹象,吃过药就回房睡下了。他睡得很沉,一觉到天黑。再次睁眼,是被赵昇的夺命连环call给吵醒的。 “boss,大事不妙!我已经帮你订好机票了!”赵昇一上来就没头没脑地嚷了一句。 封羽安的头有些发沉:“我要机票干吗?” “boss,俞君临要订婚了!就在明天,不对,是今天!哎呀,反正有时差,你现在动身还赶得上!这次是真的!连媒体都报道了!” 封羽安哼了一声:“他要订就让他订吧,赶紧订完,省得总惦记小北。” 赵昇都要急哭了:“问题是,那个王安娜说,这场宴会将是俞小姐人生的重大转折啊!” “……” 他猛地坐起身,瞬间清醒!不管不顾地穿着睡衣冲下楼,发现俞小北果然已经离开了,而且理由竟是“有急事要回西雅图”,他几乎气得发狂! 客厅里,所有人都噤了声,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片刻后,赵昇没能等来封羽安的怒吼,反而听到了他如同仙乐梵音般温和的声音:“要最快的航班,我要去亲手掐死这个小畜生。” 一阵阴风刮过,封家人集体沉默了。 04,虚惊一场 西雅图时间,2月14日午后7:00。 封羽安火急火燎地赶到费尔蒙奥林匹克酒店时,订婚仪式已经开始。他冲进门,幸运地一眼就看到了王安娜,急忙抓住她问:“他们呢?仪式在哪儿举行?” 王安娜诧异过后,灵机一动! “全球顶尖的追踪设备一套,拒绝还价!”羊毛出在羊身上,从哪儿跌倒就要从哪儿爬起来! “成交!快说!” “仪式在二层——喂,你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哪!”眼睁睁地看着封羽安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了旋转楼梯,王安娜无奈地自言自语,“仪式在二层没错,但是俞小北不在那儿呀!” 说时迟那时快,王安娜忙着去通知俞小北的工夫,封羽安已经跑到了宴会厅门外。他站的入口刚好是通往更衣室的方向,不远处,西装笔挺的俞君临露出微笑的侧脸,而一袭绯红拖地礼服的窈窕倩影,刚好背对着他,似在痴痴地仰望着那个男人。 好一对甜蜜的未婚夫妻!俞小北,你这是作死! 封羽安怒火中烧,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从背后一把抓住女子的手,拽着她转身就走。 宾客中有人发出了轻微的呼声,闪光灯大作! 封羽安拽着手里的人,气冲冲地走到门口时,迎面撞上了踩着高跟鞋一路跑来的俞小北。只见她身着藕荷色斜肩晚礼服,栗色的卷发被蓬松地束起,如果没有因为岔气而捂着肚子咳嗽,十足的典雅高贵。 等等!俞小北就在眼前,那他手里这个又是谁? 封羽安缓缓地回过头,刚好对上了面生女子那张羞愤的脸。他仿佛摸到了电源,嗖的一下松开手,飞速地退开几步。 俞君临冷眼看着这场闹剧,见封羽安居然没把人领走,眼底颇为失望。他优哉游哉地走过来,领走了他的未婚妻,顺便低声道:“瞧你急的,要不要跟我换换?” 封羽安扯着嘴角别开头,咬着牙吐出两个字:“不换!” 小小插曲,在俞君临云淡风轻的谈笑中很快便成为过去。俞小北在更衣室换衣服时,王安娜鬼鬼祟祟地凑到了封羽安身前,神神秘秘地问了句:“封总刚才说的话可还算数?” 封羽安轻哼一声,感觉她像是有话要说,于是点头。 王安娜嘿嘿一笑:“仗义!”说罢,她别有深意地往订婚仪式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道,“友情附赠一条消息,我们老大是因为他爷爷的遗嘱才急着订婚的,那个未婚妻是他请回来的演员,签了保密协议的。” “所以呢?”封羽安挑眉。 王安娜啧了一声,一副“少年你还太稚嫩”的表情:“这都不懂?他谁都不说,唯独告诉我们小北,你说这代表什么?要我说呀,今天站他身边儿的人要是换成俞小北,保不准就假戏真做了呢!” “这些是小北告诉你的?”封羽安依旧淡定,也不知是迟钝还是自信。 王安娜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没趣儿地撇了撇嘴:“我猜的。” “你猜什么呢?”俞小北换好衣服出来,刚好听到这句。她本来只是随便一说,没想到王安娜却抖了三抖。 “这是绝密,你可千万别出卖我啊!”压低声音嘱咐完,她立刻溜之大吉。呵呵,窃听老板电话什么的,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她还能活? 有了刚才的乌龙事件,在亲眼确认俞小北并不是为了“红杏出墙”才不告而别后,封羽安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客气地修理了俞小北一顿,从而得知了她签下和解协议的真相。 五年的无偿法律援助,五年的大好青春。没有名,没有利,有的只是无人问津的官司,和一桩又一桩的难题。一想到她那么不愿服输的性格,为了替自己讨回公道,为了给远洋国际致命的一击,竟然心甘情愿地签下了这种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封羽安真是又气又笑。 气她的自作主张,却又因为心底淡淡的感动,眼角含笑。 两人提前离开,驱车回家。 路上,封羽安看着导航仪上那串眼熟的地址,忽然问道:“虽然你搬出来单住了,但我记得,这个地段可是寸土寸金……”他不用说完,意思也很明显。黄金地段、高级住宅,既然你买不起,那就只能是那个人名下的财产了。而俞小北只顾着专心开车,不接话,那就是默认了。 “哼。”一想到自己的老婆住在情敌的家里,而这个情敌还披着哥哥的皮,他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以后别要他的东西,我自己的老婆,我自己养得起。” “嗯……”俞小北脸颊发烫,心中雀跃。 “今晚来不及看房子了,先在酒店将就一晚吧。”封羽安说完,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转而道,“算了,你等下。” 说着,拨通了凯文的电话。 “我记得你名下有栋闲置的房子,转手给我吧。”封羽安开门见山。 “怎么啦?” “一言难尽。今晚没地方住,你嫂子正跟我闹离婚呢。”封羽安脸不红心不跳,声音里还淌着淡淡的忧伤。 今晚没地方住是真的,章晓也的确还在帮俞小北打离婚的官司,可这么误导人家真的好吗?一番闲聊后,封羽安挂断电话。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导航仪上轻快地输入了一个新去处。 “凯文说,这是他送给我们的新婚礼物。这房子我看过,里外环境都不错,你会喜欢的。” “……”你这样和明抢真的有区别吗? 05,甜蜜走起 到达目的地后,只看房子的外观,俞小北便十分满意。封羽安自告奋勇地带她参观房间,走着走着,两人不知不觉走进了温馨的卧室,然后一不留神就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封……封羽安……你这是做什么……”明明不是第一次这样亲密地待在一起,俞小北却害羞得心里抓狂。 见她左顾右盼,脸蛋儿红得像要滴血,某人勾起了嘴角,故意贴在她耳边吹着气:“我们是夫妻,你有享受的权利,我有应尽的义务,你说呢,大律师?” “胡说,根本……根本没有这条……”她的脑子在一瞬间机械化地过了一遍法律条例,一堆有的没的充斥在脑海里,绕得她头晕。 封羽安轻笑,不再理会她,微凉的唇已经轻轻地附在了她温软的唇上。不等他更进一步地探索,俞小北的手机突然振了起来。 俞小北如蒙大赦,瞪大眼睛推开他,手忙脚乱地翻找电话。封羽安先他一步拿过手机,瞟了一眼上面的名字,直接接通。刹那间,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个人兴奋的呼声! “小北,天大的好消息,我们赢了!你不知道,敌方火力太强,本来我都要扛不住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居然有个民政局的大姐主动来作证!说你当时神志不清,而且有遭受虐待的嫌疑,法官已经判你们离婚,你自由啦!” “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祝你周末愉快。” 啪嗒!也不理会电话那边的惊叫,封羽安气定神闲地挂掉了电话,顺手关机。俞小北听到了章晓的声音,却没听清具体的说话内容,就问:“他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封羽安轻轻一笑,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一只手也小心翼翼地覆在了那团柔软之上:“没什么,他只是好心地提醒我们,明天有必要再去领一次结婚证了。” 看着俞小北娇羞地咬住嘴角,他忽然开始喘息,声音微哑,像是动了情的迷乱。这一次,他沿着她的眉心,一路吻到鼻翼、红唇,他极力忍耐着体内的躁动,一点点地安抚她、引导她,生怕一个冲动,便破坏了眼前的这份美好。 当俞小北眼神迷离,两人的呼吸已经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时,封羽安忽然轻轻咬住她的耳垂,哑声道:“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嗯……嗯?”俞小北简直要疯了,这种时候问这个问题,简直是乘人之危! 到底扛不住封羽安的温柔攻势,她断断续续地嗫嚅道:“主题乐园……我偶然恢复记忆……你……求婚那一瞬间……” 后面的声音,被封羽安突如其来的热情堵住。 这一吻霸道而疯狂,极尽热烈,极尽缠绵。 “灯……灯还亮着……” “你给我老实点儿,不许再找借口……” 窗外,繁星璀璨。 窗内,一室旖旎春光。 番外1,缘来缘去 一年之前,西雅图联邦法院。 当法官宣读判决并敲响法槌后,轰动一时的违法上市经济大案终于告一段落。作为胜诉一方的大功臣,一身黑色职业套裙的律师助理俞小北可谓春风得意。 一路走出法庭,同行们纷纷主动上前恭喜,她不骄不躁,礼貌地对每一个人轻轻点头,同时适当地表示谦虚。 “没什么,您太过奖了,我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可惜,她的演技尚且不够炉火纯青,那藏在眉眼间的笑意似乎在叫嚣着:“哈哈哈哈,姑奶奶是不是很厉害?服不服?快来膜拜啊!” “呵呵,虚伪。心里都快美上天了还要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累不累?能这么轻易地凭借栽赃诬陷的证据取胜,你的运气何止是比较好,简直逆天了啊。” 刚出政府大楼,俞小北朝着自己的停车位走过去时,冷不防被人拦在了路边。与此同时,对方阴阳怪气的声音也钻进了她的耳朵。 待抬头看清这声音的主人,俞小北无语地翻了一记白眼。 敌人狡猾不可怕,可怕的是,敌人同时长了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 作为败诉方的幕后大股东,封羽安从未开口,只需一个委屈的眼神就把法官电得七荤八素,恨不能立刻还他清白。幸亏己方团队不仅口才好、颜值也高,否则鹿死谁手还真说不准呢! “哼,好狗不挡道。”俞小北敛起笑意,语气冰冷。 胜不骄败不馁没错,但那也要看对象是谁。作为检方代表之一,在诉讼的最后阶段,俞小北可没少被辩方的律师团队骚扰,连“路遇帅哥遭表白”这样的狗血招数都使出来了,可想而知,他们已经黔驴技穷。 “嗷,嗷嗷!”封羽安一改往日里云淡风轻的态度,瞪着眼睛朝俞小北吠了几声,随即挑眉道,“我要真是狗,现在就把你这个小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怎么,输不起所以急红眼了吗?你没有证据证明我是小人,但是你刚刚乱咬人的行为,足以说明你是条恶犬。” 心知来者不善,俞小北也不怕,况且针尖对麦芒,作为律师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她就不信了,自己吵架还能输给一个外行不成? “那所谓的证据明明就是子虚乌有,是有人故意捏造出来的!你这样的行为就是助纣为虐,知法犯法!”封羽安据理力争。 “我只相信法官的判决,没时间听你胡搅蛮缠。”俞小北怒极反笑,仔细地盯着封羽安看了会儿,关心地问道:“赔偿上亿呢,该不会气傻了吧?哎哟,好可怜……” 在异国的街头,这对俊男靓女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着,活像是因为琐事而拌嘴的小情侣,格外惹眼。 街边的流浪歌手听不懂两人争吵的内容,抱着吉他弹起了动听的曲子。could this be love,一首浪漫的定情之歌。 最终,封羽安被助理拖上了车去赶飞机,俞小北也被老板拎走再教育,两人遗憾地没能分出胜负。 回国后,面对败诉后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封羽安心中极度不爽。他给俞小北发了一封邮件,声情并茂地讨伐她的愚蠢和无知。俞小北同样不甘示弱,有理有据、图文配合地反驳他贼喊抓贼,敢玩儿偏又输不起。 “喂,帮我送她一束花吧……红玫瑰?你以为我疯了吗?当然是菊花,白色的!”封羽安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飞回去掐死她。 “虽然贵了点儿,就是它了。请问你们支持国际配送吗?帮我寄到这里……” 一周后,他收到了俞小北的回礼,一个精致的骨灰盒。 “继续送花,送她大束的!不,干脆给她抬过去几个花圈吧!” 封羽安说到做到,把某人气得砸碎了花瓶。 同一天,网络灵堂里便多了一个灵位,上面挂着封羽安某次采访时的照片。 当然,照片被p成了黑白色…… 在这样良好的氛围下,两人礼尚往来,隔三岔五地问候一下对方,乃至各自的亲友,关心一下彼此的事业。 渐渐地,吵架内容早就偏离了最初的核心。 看见俞小北所属事务所胜诉的新闻,封羽安势必要讽刺上几句,而一旦发现媒体拍了封羽安的照片,俞小北肯定要把他p得面目全非。 基本上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最近工作好累,压力好大,看到你过得不好,我总算放心了。 久而久之,连他们自己都没发现,吵着吵着,两人竟然有了默契。 每每开完新文发布会,封羽安总是第一时间打开邮箱,笑着看完那些惨不忍睹的截图,疲惫感也随之一扫而空。 俞小北刚刚应付完难缠的客人,头大不已,听到邮件提醒音却是一笑。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对方迫不及待地进行了反击。 “疯女人。” “神经病。” 身处异国的两人经常异口同声。 转眼就是一年。 这天早晨,封羽安接到助理赵昇的电话,意外得知俞小北居然不声不响地回国了,而且还受伤住院。 “老天啊,是你显灵了吗?” 封羽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驱车赶往医院的途中,心中燃起了传说中的小激动。 番外2,如果早知现在 六年前的深夜,美国街头。 “别怕,没事了,那两个人已经跑了,别怕…………” 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俞小北,俞君临也有几分后怕。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如果不是自己和章晓凑巧经过,恐怕她已经遭遇不幸了吧? 还好,他们遇到了她。 一晃几个月后。 “从法律上讲,你已经是我的妹妹了,随我姓俞,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安心住下吧。”得知俞小北被家人抛弃、无处可去后,俞君临决定收留她。 他不是个多么善良的人,却愿意对她伸出援手,只因为她那晚的绝望令人记忆犹新,让人每次想起来,心都会微微地疼。 “没想到你还有当律师的天赋,真是不能小看啊。” 俞君临经营着一家相当有名气的律师事务所,而俞小北刚巧是名校法律系的留学生。他资助她完成学业,本想将其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料竟然收了一员猛将。 尽管初出茅庐、资历尚浅,俞小北却已经在业界中崭露头角,绽放出属于她自己的独特光芒。 然而,时间到了几年前。 “再说一遍,我不想当你妹妹了,我要做你女朋友!” 面对俞君临一次又一次和别人传出绯闻,俞小北忍无可忍地破门而入,第n次鼓起勇气告白。 “又胡闹什么,赶紧去准备起诉材料。弄完早点睡,不许熬夜。” 俞君临早就习惯了她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对这样的宣言也是从不当真,最多一笑而过。 “哦,我正准备呢,借我那本法律大辞典用一下。”她撇了撇嘴,接过辞典后老老实实地走出俞君临的书房,滚回自己房间里,然后轻叹一声。 这已经是自己第多少次表白失败了?总是一副“随便你怎么折腾我就是不理你”的态度,真烦。 要说俞君临年纪也不小了,不结婚又没有固定的女朋友,该不会是同——那啥吧?可章晓长得不错,也没见他多看一眼啊? 哼,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就不信你能无视我一辈子! 所以,时间接近于现在。 “今天天气不错,我当你女朋友好吗?” “不好。” “啊,这个猕猴桃好酸哦,我当你女朋友好吗?” “不好。” “哎哟,我肚子疼……好疼啊……我……当你女朋友好吗……” “不好。” 俞小北锲而不舍、越挫越勇,甚至一度在法庭辩论时悄悄给俞君临传字条表白。俞君临从最初的诧异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早就摸透了她的出牌方式。 她喜欢声东击西,从不按理出牌,他则以不变应万变,任你花招用尽也不动摇分毫。 最终,时间到了现在。 “你到底为什么死活不喜欢我?再不给我个有说服力的理由,我可要闹了啊。”俞小北嘴里叼着面包片,嘴里不满地嘟囔着。 她就郁闷了,两人都“合法同居”好几年了,怎么他天天在外面跟别人眉来眼去,一回家就变得一本正经的? “你这是歧视,是差别待遇,我要告你!” “告我什么?虐待小动物吗?”俞君临轻声一笑,随手丢给俞小北一沓文件,“快吃,吃完把材料再看几遍,开会时提出你的观点。不通过的话,替保姆洗一个月的碗。” “你……”公报私仇,真是太过分了! “呜呜呜,为什么不喜欢我,说好的理由呢?”庆功会后,俞小北借着酒劲开闹,不依不饶。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看着她干打雷不下雨的耍赖模样,即便俞君临见怪不怪,也还是被气笑了。 “你救了我又收留我,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俞小北醉眼蒙眬,七分醉意三分真心。 “小北,你那叫做感激。”而我,要的是你发自内心的爱。 “我感激你不对吗?不对吗?你帮了我,难不成我还应该恨你?”俞小北拽着俞君临的衣袖一通乱甩,弄得他形象全无。 “快起来,别折腾了,吃了醒酒药赶紧回去睡你的觉。”说着,俞君临喂她喝下药片,跟着把她打横抱起,送回房间。 “听说,你正在跟何婷交往,是真的吗?” 想必传说中的越挫越勇,大概就是俞小北这样了吧?六年中被拒绝了无数次,她以为自己早就变得坚不可摧,却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失手打翻了咖啡杯。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努力追寻你的脚步,瞎子也该看出我的诚意了啊! “是真的。”俞君临的回答令她的心情跌入谷底。 他明明知道,她要的不是这样的答案。无论大家传得多么逼真,只要俞君临说一句“没有”,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地相信。 呵呵,好残忍,他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 面对过去一次次的拒绝,俞小北并非真的无动于衷。她也会伤心失望,也会彷徨无措,而这一次,她终于萌生了退意。 也许,她不该强人所难地要求俞君临喜欢自己。也许,她不该厚着脸皮赖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许,她不该为了迎合他而磨平了自己的棱角,放下了全部的骄傲。 俞君临收到辞职信的时候,俞小北已经悄然地独自回国。他期待她冷静下来,看清自己的感情,可惜事与愿违。她因一场车祸而意外地失忆,遇到了另一个优秀的男人。 妄图试探这份感情,是俞君临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失误。 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但那个对的人,不再是他…… “小北啊,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会在你第一次告白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你。” 看着清洁工从沙发底下扫出的那张留言条,俞君临忽地笑了,笑得苦涩又无奈。 表白失败,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他终于明白了她曾经的心情,只是太晚了。 番外3,只剩下回忆 “小辰啊,这是你的新妹妹宋小北,你是哥哥,以后要像照顾小南那样照顾她,兄妹之间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林美玲笑着拽过宋熙辰,将他推到了宋小北面前。 这一年,宋熙辰只有十一岁,第一天住进宋家,而宋小北只有八岁,刚刚丧母。 对这个长相可爱的妹妹来说,宋熙辰很是欢喜,所以对她表现出了足够多的宠爱。 “你怎么又哭了,乖,别哭了,哥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无意中发现宋小北总是躲在仓库里抱着亡母的遗物偷偷哭泣,宋熙辰觉得她很可怜,家里没有人安慰她,于是他主动地承担了这个责任。 “来,你多吃一个鸡腿,可以快点儿长大。” “谢谢哥哥……” “快看,这是哥哥亲手给你做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嗯!” “嘘,你要保密,我明天陪你去拜祭你妈妈……” “还是哥哥对我最好!” 随着两人一天天地长大,宋熙辰对宋小北一如既往地关心体贴,有求必应。甚至,他们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比宋熙辰和宋小南这对同胞兄妹的关系还要亲密。 宋小南嫉妒得发狂,狠狠地哭闹一番后,终于引起了林美玲的注意,她知道宋熙辰其实是她和别人生下的孩子,和宋小北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她怀疑宋熙辰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即便不知道,她也不能放任他们整天腻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 以前,她只是无视宋小北,从那以后,她开始处心积虑地赶走宋小北,而她越是针对宋小北,宋熙辰便越是袒护宋小北。 最终,母子间终于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因为林美玲的一时口误,宋熙辰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秘密。 “我……竟然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我真的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人或许认为他是被惊吓住了,可实际上,他是激动得不能自已! 这样的话,他就不是宋小北的哥哥,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她了! 或许,小小年纪的承诺不足为信,但是说出来的人,格外认真。 “小北你放心,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仓库失火,亡母的遗物被烧得干干净净,宋小北失声痛哭之际,宋熙辰郑重地对她许下了诺言。 他说的不是“哥哥”,而是“我”。 宋小北彼时并不知道,宋熙辰的心意,并不属于兄妹之间的范畴。 “小北,这束花送给你,我特意为你挑的。”宋熙辰递给她一束紫色的郁金香,花语是“无尽的爱”。宋小北高兴地捧在手中,从此作为祭奠亡母专用花束。 无论上街、去游乐场还是走在学校里,被陌生人误认为一对小情侣,宋熙辰从来不作任何辩解。其实每每这时,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无比高兴。 “我家小北越来越漂亮了,我不解释,他们就会知难而退,省得都来跟我抢妹妹。”宋熙辰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 “哈哈,好烂的借口。明明是你自己长得太好看,嫌学姐学妹们太麻烦,才拿我做挡箭牌而已。”宋小北乐得帮温柔体贴的哥哥挡一挡旺盛的桃花,这么好的哥哥,她才不愿意早早地跟别人分享呢。 “哥,你做饭真是太好吃了!我要不是你妹妹,一定嫁给你!” 爸妈带着宋小南出去旅游,宋熙辰装病留在家中。宋小北吃着他亲手做的一桌饭菜,幸福得快要流泪。 “嗯,喜欢就好。”等我们长大了,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然而,并不是所有故事都会按照你写的剧本进行下去。宋小北一天天长大,有了自己的圈子,也有了喜欢的男孩,但好在结局并不怎么完美。 “哥,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天,宋熙辰接到了宋小北的长途电话。 出国一个月,她的初恋男友和自己的妹妹宣布订婚,亲爹停了她的银行卡,所有人都默契地不肯接她的电话。 啪嗒,嘟嘟嘟…… 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宋小南对陈浩天有想法,也知道她对他有所图谋。 严格地说,他有机会阻止那件事的发生,但是他选择了沉默。 长痛不如短痛,哪怕知道小北会因此而难受一阵子,他也决定让那个假惺惺的男人立刻出局。 小北那么好,那个人根本不配。 但是他不会知道,因为这一通挂断的电话,完全隔绝了他们之间曾经还算亲密的情分。 “不,我不该挂掉电话!我不知道会发生那种事……小北,小北!”宋熙辰忽然从梦中惊醒,出了一头的冷汗。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又有些发烫了。 那天他答应封羽安的要求,和裴娜扮演一对新人,结果在台上吹风着了凉。 可是身体再难受,也不及心里的疼。 后来得知封羽安和俞小北已经在教堂完婚后,他很快就因为高烧而陷入昏迷,他是真心希望小北幸福的,只是心中充满了遗憾。 难以言说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