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伙饭》 001 七年之痒 （1） 听说橘子小姐和罗小浩分手的时候，我们欢呼雀跃到想要放鞭炮，为了表示庆祝的诚意，我还偷了一瓶老爸珍藏多年的好酒。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他们俩有仇，可事实上，我们已经亲密到可以三个人同床共枕的地步了。 要说这几年我和橘子小姐在一起待的时间，要比和我爸妈在一起还要多不知道多少倍。我们大学里朝夕相处，一起逃课打架挨处分，一起成为导员的眼中钉肉中刺，一起被当作同性恋并因此上了校园风云人物榜。那些年我们将错就错，肆意在人堆里拥抱亲吻，享受别人指指点点的恶趣味，现在想起来那些腐到不能再腐的镜头，还一身的鸡皮疙瘩。 无论怎样，我是真的爱橘子小姐，因为我们骨子里最像，不拘一格，不矫揉造作。 至于我和罗小浩的关系，就要追溯到更久以前，说简单点，我们是高中同学。 罗小浩中学时代不学无术，但也不打架不泡妞，基本上把青春和热血都挥洒在了篮球场上。高考前她妈给他想了条野路子，参加艺考。大概是主考官被他那张无公害的小白脸迷惑，居然让他顺利通过，再加上他超常发挥超越本科线80多分，顺利进了所不错的戏剧学院。为了不给那所学校抹黑，这里就不提名字了，但想必大家都能猜出个大概。此事令我们的班主任大为震惊，估计是感叹艺术院校门槛之低，当即开始宣扬让所有差生都去参加艺考。 把橘子小姐介绍给罗小浩我也并非没有私心，当时一心想着他能成为个大导演，我再写剧本也能多个销路。 大学四年，橘子小姐和罗小浩成为大家眼中的神仙眷侣，尽管相隔两地，那些年却没少为铁路事业添砖加瓦，手里的电影票攒成了好几副扑克牌。两人在极尽所能，厚颜无耻地向我们秀了四年恩爱后，终于也迎来了毕业季。正所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但最可怕的却是当散不散，如果我能预见后来的事情，一定会极尽所能的从中作梗。 毕业后罗小浩并没有成为我心心念念的大导演，除了毕业作品，他只拍过一个微电影，还在途中和制片人吵翻。最后罗小浩撂了挑子，橘子小姐拿出所有积蓄，再加上我们东拼西凑赔了钱。自此，罗小浩再也没接过任何一个本子。 整整三年，橘子小姐拼尽全力的升职加薪，富可敌朋友圈。罗小浩拼尽全力的赖在家，做得一手好菜，期间还考了个国家二级厨师证。如果他的大学校长得知自己引以为傲的戏剧学院居然培养出来个厨子，还指不定做出什么震撼人神的事呢。 在那些细碎的时光里，橘子小姐逐渐从理解转为同情，再从无奈转为愤恨，他们吵架的日子越来越多，甚至升级为隔三差五的闹分手。 我们作为朋友，目睹了他们是如何相爱相杀，他们在摔光了家里所有能摔的东西后，开始砸我们店里的东西。所有人依次尝试劝导无果后，也只能随他们折腾。赵湘北甚至在每天早晨拜招财猫时，都祈祷他们能尽快分手，不过几天后那只招财猫也在他们一次战火中香消玉损粉身碎骨，值得一提的是，直到最后一刻那只可怜的猫还摆动着仅剩的三分之一的残臂，感动全店人民。 顺应了一切自然规律，女强男弱的cp注定没什么好结果，我们总说时光残忍时光残忍的，其实时光流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这洪流中，只有一个人在努力前行。我们都毕业了，谁也没能继续赖在那个伊甸园里，可是当橘子小姐从一个温柔的少女逐渐成长为坚毅的女人，罗小浩却依然是那个未经风尘的大男孩。 有时候我也恨铁不成钢，告诫罗小浩若换做自己，早甩他一百八十次了。但最后，谁也没想到，提分手的竟然会是他。 （2） 早晨起床，罗小浩照例下楼买早饭，橘子小姐去他房间找本书，却意外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200块的游戏充值卡。那段时间吵得太凶，他们已经开始分房睡，变得越来越少交流。橘子小姐掀开他的笔记本，游戏还在挂机状态下，她清楚的看到人物已经93级，再看充值记录，已经达到两万多。听见罗小浩的开门声，她怒火中烧地冲出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包子豆浆摔在地上，紧接着又给了不明所以的罗小浩一巴掌。 从橘子小姐歇斯底里的咒骂中，他明白了原委，但他什么也没说就默默进了厨房。十分钟后，他端了鸡蛋和牛奶进来，然后平静地对橘子小姐说：“我们，分手吧！” 橘子小姐当然也不示弱，心想着这样的桥段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次，她一边拍手叫好，一边风卷残云地吃光所有早餐，然后摔门而去。 晚上她到家的时候，罗小浩的东西已经全部搬走了。橘子小姐觉得，最多三天后罗小浩就会回来跪地求饶，可直到第八天，罗小浩也没有回去。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来过店里，再也没和我们任何人联系。 （3） 看清事态的橘子小姐，不无意外的来店里痛哭流涕，虽然这不符合她平日里塑造的女王形象，但毕竟是七年的感情，不搞出点动静显得太没有诚意。我们虚情假意地表示出对他们分手的惋惜，之后纷纷现身说法奉上心灵鸡汤。 走完形式后大家开始喝酒，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我们都没能力终结别人的悲伤，想走出来，还得靠自己。只是我们都没想到，这段路，橘子小姐要走这么久。 火锅店的生意一向不好，大多时候是我们各自外出工作，赚钱回来投进去，然后再赔光。这段日子由于身为经济主力的橘子小姐辞了工作，我们不得不开始紧衣缩食。 赵湘北最先扛不住了，她说：“你每天这么挺尸下去，所剩无几的客人都被你吓跑了！都三个多月了，你总该振作起来，再这么喝下去，你人就废了！” 赵湘北说得没错，这三个多月以来，橘子小姐每天必喝，喝了必醉，醉了必吐，搞得店里整天弥漫着经久不散的酸臭味。吐倒是不要紧，反正大家都是亲姐妹，谁也不嫌弃，关键她每次吐完必定给罗小浩打电话，翻来覆去就一句话：“你大爷的，你怎么不去死？”罗小浩也不挂电话，就听她这么絮叨，一直到她睡着。 橘子小姐抬起头，终于问了那句估计她早就想问，却一直没有问出口的话：“他过得好不好？” 我说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他过得好还是过得差，橘子小姐心里都不会好受。那个在她身边摸爬滚打了七年的男人，突然之间过得好坏都跟自己没了关系，这事本来就够让人崩溃的了，所以我编都没方向编。在我写剧本的那些日子里，常常为了钱毫无底线的抛头颅洒狗血，真到了自己姐妹这里，却发现怎么扯都注定是悲剧。 赵湘北推测：“别管怎么说，他一定还单着呢。” 橘子小姐问：“这话怎么说？” 赵湘北回答：“废话，哪个女人能看着自己家爷们没完没了的听一个女酒鬼絮叨，要是他有女朋友，早不接电话了。” 赵湘北的话应该正得橘子小姐的心，她一脸的小骄傲，说：“那是，敢这么快找新欢，我非阉了他不可！”说完便倒了下去，这是她三个月以来，第一次没喝吐，也是第一次没给罗小浩打电话就成功入睡。我收起她手里的酒杯，给她披了件衣服，心想着这回大概是快走出来了吧。 002 罗小浩的新生 （1） 我曾经对一个失恋后胡吃海喝没心没肺的渣男说过，失恋就该失恋的样子，可失恋究竟应该什么样子呢？最起码最初阶段都是希望自己过得更好，或者干脆是看不得对方好，说白了到头来还不是在跟自己较劲？ 于是第二天，出于对好友的负责和充沛的八卦精神，我决定去罗小浩的新生活里得瑟一遭。 我打电话给他，他告诉我他现在不在家，给了我个地址，让我去找他。自打他那部倒霉催的首秀微电影失利，他就几乎丧失了一切个人交际，化身骨灰级宅男。我觉得赵湘北很不善良的用丧心病狂来形容罗小浩，一点都不为过。他拉黑了大学同学的一切联系方式，唯独留下了一个宣传能力很强的女生，偶尔话里话外透漏几句自己已经移民的假信息。还会发几张在小公园或些自助西餐厅里的摆拍，再偷拍几个外国留学生，那些照片经过ps调光，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其实发布之后是仅那女生可见。 自此，罗小浩在同学圈里成了个不大不小的传奇人物，那女生传得越邪乎，他越没法再露面。这三年来，罗小浩几乎隐居，除了去菜市场买买菜，唯一的娱乐就是去附近学校里打打篮球，还得专挑傍晚去。别人问起来，他都自称大学生，反正他长着一张羡煞旁人的脸，说他高中都有人信。所以刚刚，当他说他大白天居然不在家，我觉得比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更令我吃惊。 （2） 按着罗小浩给的地址，我坐车将近五十分钟，看着计价器上飞速跳转的数字，我恨得牙根痒痒。下车以后，我发现自己基本到了郊区，周围怎么看都不想个菜市场，我更加确信罗小浩必有猫腻。我打电话给他，五分钟后他穿着一身格子马甲套装，踩着一双马丁靴出现在我面前，这造型极本和民国时期的富家公子哥如出一辙。 “走吧，我带你四处转转。” 我跟着罗小浩走进了片场，果然是一部民国时期的戏，没想到和橘子小姐分手后，这小子居然发愤图强务了正业。我说：“不错呀，开始扎紧演艺圈了，早觉得你这脸不入镜可惜了。” 罗小浩笑了，说：“哪呀，小成本剧，经费紧，我其实是执行导演。这不没钱吗，免费当群演，义务奉献嘛！” “群演穿这么好，还敢说剧组没钱？” “还就今天是演一有两句台词的小角色，你要昨天来，看见的就是我蹲在墙根下演乞丐了。” 我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罗小浩，最起码从他眼神里，我看不出预想中的颓废。我问他：“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橘子过得好不好？” 听见我提橘子，他依然嬉皮笑脸，“还用我主动问？你今天大老远的来找我，不就是为了告诉我她过得好不好吗？” 我忽然感到愤怒，心想如果橘子小姐在这，一定会一酒瓶子抡过去。“罗小浩，有意思吗？咱俩认识十几年了，没橘子之前咱俩就一起逃课斗地主来着，你跟我面前演有意思吗？拼演技呢还是装孙子呀？你说你心里没橘子了，说破了天我都不信！” 罗小浩的表情这才严肃起来，他指着我身后说：“没错，我心里是还有橘子，可能这辈子都有。可是姚木木，我已经没资格再过问她了。” 我转过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个穿旗袍的女演员，手里正拿着剧本背台词。看见我们看她，笑着招招手，我已经猜出了端倪。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还能说什么。 坐在出租车上，我开始后悔，刚才明明应该痛骂他一顿，以示我对橘子小姐的忠心。现在回去我该怎么说？让我告诉她，那个她还心心念念的挨千刀的，已经情伤痊愈还有了新欢，现在事业又有了起色，未来一片光明？这话我还真说不出口。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总不能要求罗小浩必须要和橘子小姐一样，沉溺于回忆不能自拔。没谁规定，失恋就一定要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能走出来终归是好事。至少那七年，罗小浩全心全意爱着橘子小姐这事，我们都看在眼里，这事谁都抹杀不了。 （3） 店里一如既往的冷清，只有两桌客人。橘子小姐在和其中一桌说着什么，我走近才听明白，她是在帮着那个女孩数落她的男朋友。情到深处，她还拍起了桌子，那义正严辞的劲，看得我和赵湘北目瞪口呆。最后估计是那男孩顶不住压力，终于恼羞成怒摔下200块钱夺门而出，女孩大骂橘子小姐是神经病，也追了出去。 橘子小姐一脸委屈，她接受不了上一秒还和她统一战线的女顾客，下一秒就对她恶语相向，更何况她还是再帮她说话。最后橘子小姐得出结论，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疯子。赵湘北拿着那200块钱对了下单子，发现还多给了四十多，满意的会心一笑。 和往常不同，今天橘子小姐居然破天荒地没有喝酒，大概她是真的快好了吧。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 橘子小姐在几个很火的论坛上发布信息，说我们的火锅店以后只欢迎失恋和即将分手的情侣，并在店门口贴了大字报，说热恋男女谢绝入内。这一下午，橘子小姐忙活得津津有味，我和赵湘北却是一脸的绝望。本来这里生意就够惨淡了，日后肯定更差，我不得不给过去合作过的几个编辑打电话，准备接几个来钱快的活。 003 过气的作家不如鸡 （1） 半老徐娘找工作这事，听起来就没那么容易。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几乎尝尽了人间冷暖，咽下每一句“你大爷的”到处陪笑。要不怎么说，过气的作家不如鸡。这年头，会写文章的比应届毕业生都多，公共号里的网红一波盖过一波。心力交瘁之际，我想起了苏阭。 （2） 苏阭这王八蛋，如果用一句话来总结他过往三十年的人生就是，不是什么好鸟。 当年我写剧本的时候，最看不上的就是他，当然可能他也很看不上我。这个人很不讲道义，当年我被人引荐到他们公司，还口口声声地叫他一声师傅。要不说都怪当初年纪轻呢，世道之复杂，人心之险恶，我都无从得知。现在回忆起来，自己那时简直是只干净的小白兔，自己跳上案板还跟那儿卖萌呢。 苏阭为了从我身上抽提成，介绍我出去接私活。我当时和现在一样穷得叮当烂响，自然对他感激涕零就差三拜九叩了。结果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告密，公司副总亲自杀到黑窝点抓现行，然后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苏阭居然立刻声称是早一步前来打探敌情，不到一分钟就和副总站在了一起，我当时那心境，就和香港电影里黑帮大哥被兄弟卧底反水一样一样的，一口老血郁结于心，简直是万念俱灰。 我抓起身边的椅子就朝苏阭砸了过去，正中太阳穴，他直接扑倒来了个狗吃屎，送到医院已经变成了植物人。 当然，以上仅仅是我的意淫。事实是，我在那短短的一分钟里，对自己苦口婆心说尽了好话。姚木木，你下个月的房租还没有着落，你的女儿奥斯卡还等着你买最好吃的狗粮，你的手机这几天已经自动关机了二十几次，再不买新的可能你老妈都要联系不上你了。 于是乎，我隐忍了下来。为的仅仅是，能如约拿到那笔相对可观，不署名剧本的酬劳。 要不怎么说人穷志短呢，骨气这东西那一刻显得过为奢侈，我不敢站出来揭发他，只能独自收拾东西离开公司。我人生中第一份工作就这样失去了，事后苏阭自掏腰包给了我一个月的薪水作为补偿，我当然想把钱摔在他脸上，但奈何我只是个满脸写着卑躬屈膝的小白兔。以后的很长时间，我都一边在黑窝点奋笔疾书，一边为那个下午耿耿于过。 （3） 进公司时，我读了几本他写的小说，然后声称崇拜得五体投地，再然后拜他为师。他写得真好吗？我呸呸呸呀！一个大男人写的东西比琼瑶还琼瑶，还起了个半男不女恶了巴心的笔名。他怎么不去死呀？当时，我就在心里断言，他要是能火，那中国足球都能拿世界杯。 不过时隔多年，善恶有报这话一点没在现实生活中运行，尽管中国拿世界杯还遥遥无期，但苏阭却真的火了。而我，依然是个负债累累的loser。比当年更惨的是，如今我连不署名的黑窝点剧本都没得接。在他出名后，我也看过几集他写的电视剧，奇怪的是他现在的作品清一水的军旅硬汉形象，让我不得不怀疑，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约在了一家挺有情调的咖啡厅，我故意迟到了十几分钟来彰显傲骨，不过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这厮居然迟到了半个小时。 “嗨，木木，好久不见呦，你气色不错。”他满面春风，好像完全忘了之前我们之间的梁子。 “呵呵，是呀是呀！”我极其希望他能从我的呵呵中读出深意，还气色不错，难不成我要气绝身亡吗？这气色都是偷偷擦橘子小姐那些大牌化妆品之后堆出来的，我跟谁说去呀我！ 我们虚情假意地各自寒暄几句之后，我道明了来意，然后我看见，他脸上露出了某种我读不懂的奇怪表情。 我们各自揣测了几秒，面对我一脸假得不能再假的虔诚，他终于开口：“木木呀，这个年代和我们头些年不同了，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但你有没有想过定下心来，好好写点真正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抒发下你内心的声音。而不是整天想着洒狗血，拼字骗钱。”他话音刚落，我就一杯咖啡扬了过去，速度之快动作之娴熟，恐怕他也猜到我多年来早已在心里演绎了几百遍。 可是都怪我他妈的太久没喝过高档咖啡，一不小心喝得太干净，我用力甩了好几次，也只有几滴咖啡流到了我自己手上。为了化解这尴尬，我觉得我必须用语言来羞辱他一下。 “要说拼字骗钱，你恐怕是我职业生涯的开山鼻祖吧？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你混得人模狗样，也应该学会了不少东西，却没想到你依然不懂什么叫做羞耻心。你不是想听我内心的声音吗？那我说给你听呀，我心里想的就是，苏阭我操你大爷！”全文一气呵成，我开始佩服我自己当年自学成才的台词修养。 不过，苏阭出乎意料的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之后把一张名片从桌面推过来。他说：“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好来我工作室找我。”之后扬长而去。 还工作室，这年头卖鸡蛋灌饼的都有工作室，写个鸡汤文的就敢说自己是作家，厚颜无耻者比比皆是，装什么大尾巴狼呀。我收起名片和他一起推过了200块钱，没想到他居然用买单的方式来羞辱我，还多付了50多。于是我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一杯冰淇淋。 004 迟早一战（一） （1） 回到店里，赵湘北正坐着柜台里绣十字绣，这几天店已经被橘子小姐折腾得面目全非。 她的帖子在网上大火，跟帖者无数，我们本以为她也就是闲得没事图个新鲜，却没想到她居然在店里开起了座谈室。好不容易来了几桌客人，都被屋子里的悲戚气氛吓跑了，甚至还有大男人抱着前女友留下的毛绒玩具嚎啕大哭。 火锅没得卖不说，茶水还搭了不少，面巾纸更是成提成提的买回来。我和赵湘北虽心存不满，但也没说什么，心想着随她去吧，谁让她失恋她最大呢。所以每吓走一桌客人，赵湘北都会非常应景的放一遍：“如果这都不算爱，我有什么好悲哀……” 不过另外一件好事是，橘子小姐再也没有买醉，也再没给罗小浩打过电话。本来我还因为不知道该不该把罗小浩的事告诉她而犯难，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了。刚好赵湘北想起来，过问我那天去见罗小浩的事，我也就如实说了，毕竟一个人埋藏秘密的滋味也不好受。 “什么？罗小浩有女朋友了？”随着赵湘北的拍案而起，上一秒还嘈杂得跟菜市场似的店里，瞬间安静下来。尽管如此，我依然自我催眠，祈祷橘子小姐没有听见。但很快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她正铁青着脸向我走来。 我瞪了赵湘北一样，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慌张得不敢抬头。 橘子小姐站在我面前，一字一顿地问：“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那个……橘子……”天呀，我该怎么说，我该怎么收场？赵湘北你倒是说话呀，祸是你闯的，哎，你看别处干什么？ 橘子小姐没有再听我说什么，直接朝店外走去。 我匆匆关了店门，之后和赵湘北追了上去，我们都看出来，她是要去找罗小浩算账。 （2） 其实橘子小姐真不是个矫情的人，最起码认识这么多年，她在我们中间扮演的一直都是女王角色。 她上学那会打饭插队，以学生会身份逼违纪师弟帮她写作业，在寝室楼倒卖避孕套无所不做。我们大学专业是中文，毕业后大多当个老师或者做个文字工作者什么的，唯有她只身杀进商界，成为了一名金牌销售。每天起得比鸡早，合同不离身，当然钱也攒了不少。 至于她和罗小浩的关系，也一直是女尊男卑的基调。橘子小姐说一，罗小浩说一点五都没用，家里酱油瓶子倒了她都不会扶一下，活生生把罗小浩当成了半个佣人使唤。罗小浩家境好，算是半个富二代，但为人善良不花心。橘子小姐又是他的初恋，他理所应当的把她宠出了新高度。我们都曾私下猜测，若是哪天罗小浩被甩了，还不得受不了打击剃度出家或者含恨自杀啊。 要不老话说天有不测风云呢，谁都没想到是罗小浩甩了橘子小姐，更不会想到分手后他迅速出逃，倒是我们的女王陛下就此颠覆形象，化身苦情小婉君。 （3） 我们没人知道罗小浩的新地址，只能一路杀到田二蛋家。 要说这田二蛋也是个奇葩人物，老爸是市里的高官，在家排行老二，取了个小名叫二蛋，说是好养活。他是罗小浩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死党，打篮球时候认识的，因为挂了太多科没拿到毕业证，却因为他老爸的缘故莫名被保了研。读研的日子里，他依然不学无术，每天窝在他爸给他买好的豪宅里拼网游。过去每当我去橘子小姐家蹭住，罗小浩就会借机来和田二蛋鬼混。 “姑娘们，我是真不知道罗小浩在哪，我这儿他都有阵子没来了，不然你们搜！” 赵湘北是我们这里最硬的茬，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假模假式地横在田二蛋面前，学着香港片里大佬的口吻：“快说，罗小浩新找那小妖精什么来路？” “你说monica呀，据说是武大艺术系的高材生，最近在话剧圈里火混得不错。她老爸是个制片人，最近在拍一谍战剧，罗小浩就在那个组里当执行导演。北姐姐，要我说，您还是把这刀收起来吧，该说的我都说了，别的我是真不知道了。” 赵湘北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利器，阴阳怪气地说：“呦，原来是傍上制片人千金了，看不出这小子有长进呀！赶紧给罗小浩打电话，就说我们在这，让他一小时内赶紧过来！” 田二蛋看看我们，明白如果今天见不到人，大家都不会善罢甘休，就很识相的照办了。挂掉电话他告诉我们，罗小浩让我们去找他，于是田二蛋便开车带我们同去了。 （4） 很多年前，我和橘子小姐一起看过一部电影叫《钢的琴》，里面一位父亲集结一群好哥们，共同讨伐欺骗女儿感情的渣男。当时我们就立下重誓，如果将来对方受到欺负，也要像保护女儿一样为对方出头。可是罗小浩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渣男，我们有些出师无名，顶多是去壮个声势罢了。但这事想起来还挺酷的，要能配上那首《友情岁月》就完美了。 罗小浩给的地址是个会所，这么高档的地方我以前还真没来过，可能因为仇富，我的情绪很快跟了上来。一位外国友人带领我们穿越悠长的走廊，一路上我都在怀疑，如今的罗小浩是否还需要摆拍之后仅某人可见。 包间里除了罗小浩，还有那天我见到的旗袍姑娘，也就是二蛋口中的monica。再来的路上，我想过无数种当众羞辱她的方式，这一刻面对这张不太符合妖孽形象的脸，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我发现赵湘北也和我一样僵在原地，本来大家认为monica生活里，要么就是外围绿茶婊，要么就御姐冷艳风，但她偏偏无公害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再看看橘子小姐，一直是行走中的纽约时装周，各种浮夸的奢侈品，尽管都是她自己赚钱买的，但此刻却显得那么碍眼。 “不好意思，因为一会儿约了个投资人见面，所以只能麻烦你们过来。给你们介绍，这是monica。”罗小浩说这话的时候，始终紧盯着橘子小姐，眼神好像一团火，而橘子小姐就是那只外焦里嫩的烤乳猪。 其实我很害怕，我特别害怕橘子小姐会在这强烈刺激下，弄出人命来。本来这事就够别扭了，最起码人员配备上也不占优势，我们都没想到他们会是两个人，否则最起码带个小鲜肉来秀一下演技。而此刻，这一屋子除了罗小浩以外唯一的雄性生物就是田二蛋，我们总不能扯过刚才那位外国有人让他友情客串。 “你跟我出来一下。”说这话时候，橘子小姐面如死灰。 005 迟早一战（二） （5） 人这辈子，总得经历点事，这样老了也能拿出来耀武扬威。但忆往昔这事本身就是有猫腻的，再实在的人也懂得往自己脸上贴金，除了添油加醋还会趋利避害。每个人都不愿意把不体面的一面展现给别人，所以我们都没有跟出去，仿佛都预见了橘子小姐即将迎来的不体面。当然这事还有个官方说法，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总要让他们自己解决。 monica很懂事地招呼我们坐下吃果盘，要说这高档场所真是不一样，大冬天还有樱桃山竹吃。不像我们常去的ktv，100多块钱的规格，放点红心火龙果就装高贵了，剩下的都是些苹果橙子的便宜货。 我们三个边吃边对桌上的酒水品头论足，把没见过世面的劲儿刻画得惟妙惟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以为自己是来参加party的。聊得正欢，大家忽然意识到墙角里尴尬扣手指的东道主，赵湘北忙叫她过来一起吃水果，说得跟她请客似的。 （6） “你们怎么认识的？”这话问出口我就后悔了，这时候明明应该帮橘子小姐拿出不屑一顾的正室范，何况就算他们认识很久了，我们还能冲出去打罗小浩一顿不成？毕竟分手之前，他们是足够清白的，因为那时候罗小浩的手机基本就是橘子小姐的游戏机加计算器。 “三个月前，我帮我们剧组在朋友圈发招群演的信息，不少人帮我转发，罗小浩就是应聘者之一。当时他大包小包还带着行李箱，看起来特扎眼，我看他长得还行就带回来了。他那段时间特可怜，什么都演，一天就吃一顿组里的免费盒饭，晚上和大更大爷睡道具仓库。你说他是穷人吧，看穿的就不像，可有钱人又不该这么糟蹋自己，问什么也不说。大概过了两个月，他才缓过来，我知道他是导演系毕业的，推荐给我爸。上周我们在一起了，就是你去我们组找他的头一天。” 姑娘说得声情并茂，感情之真挚都快让我鼓掌叫好了。旁边赵湘北拍拍她的肩膀，好像告诉她放宽心，我们不是来抢人的。说实话，如果撇开罗小浩是橘子小姐前任这事不说，就他们这相遇过程，还挺小清新的。只可惜大家立场不同，我们没办法说出祝福的话。至于橘子小姐和罗小浩，按我写剧本最爱放的屁就是，造化弄人。 也是在那一刻，我已经知道，今天罗小浩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橘子小姐，这注定是一场失败的对决。 （7） 半小时后，橘子小姐打电话叫我们出去，说事解决完了，要去酒吧庆祝。我们把果盘吃得底朝天，心满意足的跟monica道别，暗自盘算着一会儿见到罗小浩该用怎样的态度才算恰到好处。 没想到刚出包房，罗小浩就过来了，他的造型令我们所有人几乎尖叫，包括外国友人，我想他那颗美利坚的心一定受到了惊吓。 罗小浩赤裸着全身，只穿着一条灰色的内裤，从内裤突起的高度可以看出，橘子小姐过去七年的生活不错。罗小浩满脸通红，身上还脏兮兮的，像是摔倒过，我动用了所有脑细胞都无法脑补出刚刚发生了什么。 不过虽然我的大脑还没有做出反应，但面部却已经很诚实地流露出同情。大家都如雕像一般杵在那里，好像谁先动一下就会整个裂开。monica也闻声走出来，她先是愣了一下，之后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回包房。再出来时手里拿着自己白色的羊绒大衣，走过去披在罗小浩身上，表情温柔得像面对闯了祸的儿子。 我心想这下橘子小姐彻底败了，连续集都没得拍，我甚至觉得面前的两个人会生生世世在一起，比火影忍者还要长久。大家自知再看下去也挺没劲的，只得重新道了次别，然后咻的一下消失在那个高档的走廊。 （8） 在车上，我们很默契地都没有过问罗小浩的遭遇，但从橘子小姐整洁的头发可以断定，最起码不是什么桃色画面。 为了表示同情和祝福，田二蛋说去酒吧他请客，口气里颇有替兄还债的大义凛然。我们自然不会客气，反正他老爸没少搜刮民脂民膏，资本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对于我们的说辞田二蛋很不赞同，不断强调：“我爸是清官！” 我们几个都比橘子小姐酒量好，所以大家提议先去舞池浪一会儿，以免她再两杯倒，加快大家跑吧的节奏。 橘子小姐很疯狂，她爬上舞台甩动着头发，一脸的淫欲看得那群臭男人口水直流。再然后她居然开始脱上衣，穿着那件满是爱心的少女内衣继续蹦跶。我们终于意识到严重性，赶紧上去把她拽下来。田二蛋说也别坐这喝了，他让调酒师调了杯醉生梦死，成功让橘子小姐五分钟内不省人事。然后我们买了酒和零食，去田二蛋的豪宅胡吃海喝。 喝到一半橘子小姐清醒过来，她抓了罐蓝带一边喝一边哭，也不倾诉就是哭。从沙发上哭到地板上，再从客厅哭到卫生间，赵湘北甚至劝她不行就吐一会，以免憋坏了身子。她喝到第五罐还是没吐，没吐就说明还清醒，还清醒就不能给罗小浩打电话，我们都知道她不骂出那句：“罗小浩，你大爷的，你怎么不去死？”今天就不算完。 赵湘北也喝多了，居然陪着一起哭，“解决完什么呀？结局完你还这副死德行？要不你就去把她抢回来，跟这儿折腾自己干什么呀？” 她一哭我也忍不住了，说：“对对对，抢回来，大不了以后再吵架，我买一排招财猫给你们摔！” 看着我们仨哭得撕心裂肺，田二狗愁得来回打转，说：“你们快别哭了，邻居一会儿听到还不得报警啊？” 哭着哭着橘子小姐居然醒酒了，田二蛋只好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贵州茅台，呛得橘子小姐眼泪再次落下来。最后她终于喝吐了，吐了田二蛋家一地毯，她颤抖着拨出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电话那边有个甜美的声音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橘子小姐把手机飞出去，砸到窗台弹到地上，我们终于都不省人事。 006 醉生梦死 （1） 每个阅历正常的青年人，都应该了解喝醉之后醒来是个什么滋味，不过在此之前，我还真不知道。并不是我酒量过人，而是我比较有数，懂得适可而止。 我记得我第一次喝酒是在高中毕业礼上，我当时喝了四瓶啤酒，不吐不晕，就是不停跑厕所。我觉得四瓶就是我的安全指数，于是之后很长时间，我给自己定的量就是不能超过四瓶。再后来大学实习，我在一家金融公司做了一阵公关，最多一次喝了七瓶啤的加一杯白的。还是没吐，但已经有些微晕。我当时觉得自己嘛事没有，但打电话给老妈拉家常，她却说我舌头都硬了，尽管在我自己听来我的普通话还是足以拿一级甲等。 那天之后我告诉自己，这就应该是我酒量的巅峰，如果非要超越，那不是在我失恋的夜晚，就该是在洞房花烛。可是，万万没想到，节制如我居然晚节不保，而且人生第一次喝醉居然是因为别人失恋。 我断片了，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从客厅沙发，移动到卧室的真皮大床上。醒来之后我头疼欲裂，天花板在我眼前飞速旋转，胃里一阵翻滚。理智告诉我必须去洗手间做准备，以免做出橘子小姐那种丢人事，毁了田二蛋家第二块地毯。 （2） 田二蛋正坐着客厅里打游戏机，我心想这王八蛋是不是昨天光顾着灌我们来着，怎么精神状态比昨天见面时还好。 赵湘北从另个卧室走出来，问田二蛋家里有没有蜂蜜。 田二蛋头也不回，“冰箱里有瓶没开封的，你要做面膜呀？” 赵湘北声音糜烂，说：“哪呀，解解酒！” “解酒喝蜂蜜干嘛呀？咱有专业的，那沙发角后面，海王金樽！”好一个广告植入，我在洗手间听得都不恶心了。 要说田二蛋家的沙发后靠是真高啊，赵湘北一米七四的大个都差点翻过去。拿出来的是个黄色的礼盒，一看就挺高档，八成是田二蛋他老爸受贿的罪证。我仿佛可以看见，赵湘北从盒子里掏出的不是药瓶子，而是一捆捆红彤彤地人民币。 “没想到啊没想到，田二蛋你居然是这种人！” “那是自然，别看我平时吊儿郎当的，其实细心得很，这家里呀什么东西……”田二蛋这才看清赵湘北兰花指上勾着的是盒什么东西，那是一盒高级补药，主要功能是------壮阳。 田二蛋迅速把礼盒夺过来，那手速堪比金手指，估计私下没少锻炼。我从侧面一看，他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要不怎么说宅男就是宅男，感情经历太薄弱。脸皮更是薄如蝉翼。这要换个老司机，还不借此机会撩得你春心荡漾高潮迭起呀。可现在这情况是，赵湘北一脸嫌弃地径直去冰箱里拿蜂蜜，留下田二蛋小娘子似的僵在原地。不过慧眼如我，总感觉这对孤男寡女早晚得干出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3） 回到店里已经中午，我们涮起火锅，反正没生意，不如自己消化。 橘子小姐情毒深重，顾不得她召集的那些失恋症候群患者，那些人自觉无趣，也自动化成三桌，风风火火地吃起来。吃着吃着有人拿起酒瓶子当麦克，唱起了《算你狠》，唱得气势跟国际歌似的。渐渐有人跟着附和，最后变成了集体大合唱，每个人脸上一股阶级斗争的劲儿。 店里上次这么热闹，好像还是开业大酬宾那阵，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十几年没联系的小学同学，统统冒出来和我们称兄道弟。我当时受宠若惊，啤酒一打一打的赠送，活动结束后，这群人又嗖地一下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吃着吃着进来一对男女，瞬间大家陷入沉寂，这时候出双入对显然是拉仇恨的，我甚至听见身旁磨刀霍霍的声音。 女孩丝毫没有理会周围的敌意，啪地一下坐着靠墙的位置上，扯着嗓子喊：“老板呢？谁是老板？给我来套分手火锅！” 这下我彻底懵了，赵湘北也被姑娘的气场震撼到，站起身不知所措。 女孩有些不耐烦，“你是老板吧，你们不说这里专门招待分手的人吗？我们就是来吃散伙饭的，抓紧抓紧，什么恶心上什么，让我吃了这顿这辈子不想吃下顿！” 赵湘北恍然大悟奔向厨房，五分钟后推着餐车出来，那一车的肉啊足足十盘，红霞霞地一片。比肉还红的是那锅底料，我真怀疑她把剩下的辣椒全放进去了。那男孩也目瞪口呆，倒是姑娘豪迈地说了声：“吃！”，那架势，跟狼牙山五壮士说“跳”似的！ 橘子小姐满脸的感叹号，说：“赵湘北你这真是想做一锤子买卖呀，我都替这俩孩子担心，别辣出肠胃炎来！” “可不一锤子买卖吗？分手这事，你还想经历几回呀？”赵湘北噎得橘子小姐哑口无言。 （4） 可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东方不亮西方亮，人总不能一直不顺，我们突然看到了火锅店的新定位。橘子小姐提议，我们的店面以后就叫“散伙饭火锅店”。 我这店其实现在是有名字的，牌匾上就写了三个字：“火锅店”。当初想的是通俗易懂，后来因为经营不善，牌匾又都是按字收钱，索性也就不改了。都怪我们钱少没追求，快一年了也没起个像样的店名，所以提议一出就全票通过。作为火锅店第二次决策会议，无疑取得了空前成功，上次会议还是当初开业前。 临散会橘子小姐拉住我，“罗小浩也是股东，咱们要通知一下吧？” 我连忙点头，“通知通知，人家比你股份还多呢，那个，就你亲自通知吧！” 007 不速之客 （1） 九年义务教育，一朝高考，四年大学。有人选择读研，有人走入社会，每个人好像都是从毕业那天开始，才有资格选择。 我穿得人模狗样的出现在苏阭工作室楼下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回忆起来，我已经两年没正经八百上过班了。写字楼里出来进去的都是穿着精致的男女，他们步履匆匆，面容冷漠，在这个城市中竭尽所能的生存。 我今天穿了一身橘色宽松卫衣，是前年橘子小姐送我的生日礼物。她说这套衣服最能彰显艺术气息，是jucy&judy最新限量款，一定能伴着我升职加薪。可是还没等我换上它，就因为苏阭那个王八蛋失业了。 前台小姐把我带到苏阭的办公室。门上写着他的工作室名字----国华，听着就好像小时候常去的那种发廊名字，还是五块钱一次那种。从大小规模上看，他混得并不怎么样。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苏阭拿着咖啡，说得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似的。那一刻，我是打心底里想去把那杯咖啡扬在他脸上，一雪前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也难怪，阶级斗争都写在我脸上，怪只怪我没好好修炼演技。他示意我坐下，继续说：“我现在这间工作室，隶属于亚德森文化集团。可能说起亚德森你不熟悉，但要说起《卓雅》你肯定不陌生，前些年亚德森一直致力于《卓雅》杂志和一些文学作品出版。去年集团正式上市，开始进军影视界，你现在站在的这层楼里，有五家我们这样的工作室。去年这里有七家，有两家已经滚蛋了，而到了明年这个时候，就只会剩下一家，成为亚德森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怎样，有没有兴趣？” 他说这话时，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自信，那潜台词好像就是，留下的那间会是我苏阭的工作室。我看着他身后堆着的大摞剧本，还有一些散落在地上，整体环境差得跟那些黑窝点无异，暗自觉得好笑。但我还是答应了，不为别的，我实在不愿意像个毕业生似的，每天到处投简历之后等着一轮又一轮的程序化面试。 （2） 我和一个叫余家琳的女孩同办公室，换句话说，国华一共也没几个人。 我见到她那一刻完全可以用目瞪口呆来形容，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年近三十的人，可以满脑袋彩色头饰。我仿佛听见某一年新年晚会上，赵本山穿着蓝色工作服说：“头上还别着二斤夹子，怎么看怎么像个傻子。” 据我观察，此人还极其节俭。公司上下包括其他工作室的丢弃的，任何在她看来拥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她都会不予余力地带回家。从装进口饼干的铁盒子，到年会用剩下的定制贺年卡，她都不嫌弃。 我负责审电影剧本，余家琳负责电视剧方向，当然都是小成本类别。写剧本和审剧本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写剧本的时候最讨厌改稿，就好像自己的孩子要送去整容。我倒是宁可直接拿起给别人改，哪怕改得面目全非，反正我也懒得再看一眼。可审稿就不一样，很难看到和自己心意的。退本子的时候，还要虚情假意地告诉对方，作品写得不错只是和公司的投资类型不符。最讨厌的就是一些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不明所以还没完没了的追着后面问，偶有个性强的还要恼羞成怒一番。 （3） 晚上，我躺在那儿一边做面膜，一边手舞足蹈地诉说第一天上班的经历。什么同事们的热情拥护，什么高雅的办公环境，什么高额的年终奖金，当然都是我瞎掰的。我总不能告诉她，苏阭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国华在亚德森不吃香，连保洁阿姨的活都得自己干，明摆着随时要出局。赵湘北对我的新工作并不感兴趣，倒是很默契地认为，国华像个发廊名字。 原本这应该是个非常平常的夜晚，我们该气急败坏的抢完遥控器再对骂上几句，筋疲力尽地迎接下一个黎明。只可惜，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还是个异性。 周游是橘子小姐从“散伙饭”捡回来的，要不是橘子说他失恋了，我绝对有理由相信，他是个gay。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我和赵湘北还在抢遥控器的无聊恶战中，然后忽然脸上一阵风飘过。一双大手在猝不及防间扯下我们脸上的面膜，一个一米八十多的高大异性出现在我们眼前。最可怕的是，他全然不顾我俩的目瞪口呆，只记得嘴上喋喋不休着面膜在脸上超过20分钟所会带来的危害。 要知道，当时我还穿着日本代购回来的珊瑚绒睡袍，因为之前正在进行的恶战，领口被撕扯下来，两只小馒头露出了大半。这事本来应该是我甩出去一巴掌大喊流氓，可他居然没注意我的馒头而只关注我脸上的面膜纸，简直是禽兽！ “就是禽兽！”看我们惊魂已定，他开始给我们讲诉悲催的被甩史。 故事很俗套，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个拜金女抛弃屌丝男的故事，再配上周游前任野模的身份，就更顺理成章了。请原谅我对模特的不良印象，大概是受一部微电影的影响，只要一提到模特，我脑海中的形象绝对不是杜鹃或者刘雯的中华脸，而是一身小香风的蛇精小外围。此女在一个动漫展上结实周游，孤男寡女电光火石一发不可收拾。 与一般姑娘相比，小野模的特立独行主要体现在她的洒脱不矫情，当初在一起时她从不要什么承诺，离开时也丝毫不拖泥带水。所以你们看，那些姑娘什么都不要未必是好事，多半是因为她比你还不想长远，可悲的是，大多男人都太贱。小野模的另一过人之处便是坦诚，离开后她果断拉黑周游一切联系方式，说辞是：“既然已经让前任不好受，就绝不能让现任不安心。”劈腿都能这么有原则，谁说不是业界良心？ 于是周游就作为她可悲的前任，咻地一下退出了历史舞台。 008 狠狠爱 （1） 这年头，男人女人同居已经不是新鲜事，但三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同居，估计我们算是开了先河。周游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在客厅安营扎寨，好几次我半夜起来来迷迷糊糊上完厕所，都差点坐在他身上。对于沙发上突然多出个大男人这事，我适应得比较慢。 那几天剧本堆得特别多，我怀疑苏阭把堆积了半年的工作都留给我了，虽然他离成功还有着十万八千里，但压榨工人的资本家习气倒是已经浸入骨髓里了。为了让我把上下班挤地铁的时间都拿出来为他卖命，他通知我一周内不用去公司了，在家审完所有的剧本大纲，并给投稿编剧们相应回复。我发现真的有很善于写大纲的一类编剧，让你看完大纲觉得这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故事，但真一看剧本，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我特别怀疑，是不是市面上真有一类大纲培训班，就跟我们小时候的作文班似的，都是有套路的。 因为在家工作，所以我很不幸地成为周游的灵魂伙伴，于是接下来的一天里，都是我们两个带着各自的忧愁事，在客厅里神游。或许是为了表达对我们收留他的感激，他承包了准备早餐的活，用他的话说就是反正也失眠，不如做点有意义的贡献。第一个早晨我们就惊呆了，我甚至怀疑自己还在做梦，这哪里是我们家的餐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过上了名媛的新生活。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做菜最好吃的就是罗小浩，现在才发现，如果罗小浩是胡同口的百年老店，那周游就算得上是米其林水准。 在意犹未尽的品尝中，我们得知周游已经是豆瓣上小有名气的甜点师，尽管他脾气古怪，而且蛋糕贵得离谱，但常客都是些文青名媛什么，偶尔会来几个小演员。可见，在如今的社会中，如果你不够大众，那必然会拥有较为忠诚的小众粉丝。而中国的钱，主要都攥在那小众人手中。 （2） 据周游说，初中毕业那会儿，他作为班里第一个要出国的留学生，在学校引起过不小的冲动，甚至成为很多女生的梦中情人。尽管那个时候姑娘们还不知道dior和lv为何物，但已经懂得留学是有钱人干的事，虚荣的萌芽是潜移默化的。但他曾经如此受追捧的事，还是回国后偶然和老同学喝酒胡侃时候才知道的。主要那时他身在异国，对国内的崇拜不得而知，那年头又没那么多通讯方式，国际长途贵得让人想杀人，没那个姑娘愿意为了那点小懵懂散尽零用钱。等微信和智能电话普及之时，海龟早已遍地开花，所以这主角光环他始终没有体会过。 周游坦率表示，之所以留学纯粹是因为他那时候成绩实在是太差了。他老爸作为大学教授，平日里来往的又大多是些知识分子，每每谈论起学术都是意气风发，谈起孩子却免不了捶胸顿足，觉得实在丢不起那个人。另外一方面原因，是他老爸刚刚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春，是省剧团里的话剧演员。虽已年过三十，风韵犹存，迷得周老爹神魂颠倒。而中学时代的周游正处于青春期，平日里逃课打架也就算了，偶尔还会来个离家出走什么的。周老爹左思右想，为了不让他继续碍事，也不想他继续惹事，便急匆匆地将他送了出去。 也的确，我们班出国留学的就特别多，学渣和学霸都想出去镀个金，留下我们这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穷鬼在大学里混日子。 （3） 橘子小姐和赵湘北都去店里了，我继续埋在成摞的大纲里苦苦挣扎，忽然周游告诉我，他要策划一场谋杀。其实我特别理解他的感受，两年前我也有过一段时间特别想杀人，并且我相信每个人一生中都会至少有一次产生这种欲望，毕竟人生路难走，水都遇见过难以逾越的坎儿。好在人性怯懦，要不估计满世界都得是马加爵。 最难过的那段时间我喜欢看《古惑仔》，那种快意恩仇你对不起我我就砍你全家的生活实在令我神往，如果人与人之间真的可以轻而易举的倒戈相见，那是不是很多事就会简单许多？ 我表示愿意和周游谈谈，他倒也不掖着藏着，把自己的想法对着我和盘托出。但令人遗憾的是，他所要谋杀的对象，既不是奸夫也不是淫妇，而是一条蠢头蠢脑的哈士奇。 哈士奇是新欢送给小野模的定情信物，站起来可以到她的肩膀。或许是残存的理智让周游清楚地意识到，杀狗顶多是道德问题，而杀人却是法律问题。很显然，失恋的伤痛还不足以令他付出以命偿命的代价。 一整个下午，周游都一边磨刀一边在我耳边念叨，他说：“我就不明白了，怎么送条破狗就叫懂她了，我送的施华洛世奇凭什么比不上一条哈士奇？那奸夫是个小导游，那狗分明就是他们剧组上部戏用剩下的，正愁没地儿送呢，她丫的屁颠屁颠收养了，还自己跟那儿美呢。那男的也是够精的，狗又不是他花钱买的，哪天就算感情没了至少狗养肥了，还能要回来吃肉。就我前任那个傻逼，还给那哈士奇起名叫gi，我看她回头上哪哭去！” 我说：“你说话会不会太狠了点？” 他说：“以前我喜欢一首歌叫狠狠爱，不爱了就得狠狠害！” 我坐在沙发上狠狠嚼早晨刚用微波炉崩好的爆米花，懒得理他。突然，他凑过来一脸亢奋地说：“其实这微波炉也是作案工具之一。” 我不明所以，“你要用微波炉做炸弹？” 周游摇头说：“哪能呀，那不把房子炸坏了！我琢磨着狗丢了我前任肯定得报警，那我就把那傻狗肢解放微波炉里烤熟，再以外卖的形式匿名送到他们剧组，这样不就算毁尸灭迹了嘛。”这时候我突然嚼到一颗没怎么崩开的玉米粒，嘎嘣一声好像嚼不碎的狗骨头。想到这，我把爆米花塞进周游怀里，立刻冲进洗手间，哇一下全吐了出来。 009 不幸的人都扎堆 （1） 我终于筛出一个不错的本子，编剧是个很年轻的姑娘，我们只在微信上沟通了两次，我决定先把大纲拿到国华给苏阭看看。 电梯门一开我就听见豪放的欢呼声，但随着我进入国华，周围逐渐安静下来，很显然，我在电梯门口所听到的雀跃来自其他工作室。余家琳把我拽到一边，小声八卦起来：“今天苏总心情很差，你一会儿可小心着点，他正跟自己较劲呢！”余家琳用下巴指了指对面，“阅和的新剧要开机了，也不知道这莫瑞飒什么手腕，主演都是一线大牌，说是自掏腰包入股投资。啧啧，人家这就是财大气粗，你生气有什么用，有本事也出去拉赞助去呀！” 我对这层楼的其他工作室一向很陌生，但却对莫瑞飒这个名字记忆犹新，起初我还以为是英文名，后来才知道这三个字据说是实打实印在人家身份证上的。我特别佩服给孩子起特殊名号的父母，大学我们班有个女生叫吉祥如意，导员点名的时候还大发雷霆，说：“谁让你们在点名册上写网名的？还吉祥如意，你怎么不叫恭喜发财呢？”话音刚落，一个满脸通红的女生站起来，颤抖着递上自己的学生证，然后哭着跑了出去。我们的导员对着赫然写着“吉祥如意”的证件目瞪口呆，而那个女生也成功以这种方式在大学新生里迅速窜红。而且我们毕业之前，她居然真的和一个姓龚的男同学领证了，扬言以后孩子就叫“恭喜发财”，一出门一溜吉祥话。 莫瑞飒本尊我只见过一次，和我想象中的御姐形象完全不符，此女个子很矮，我怀疑还不到一米五八，因为橘子小姐就是一米五八，所以我对这个高度很有概念。但是她不难看，在微胖界应该算是个美女了，皮肤特别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当时我们恰巧乘坐同一部电梯，她全程都在和员工说话，特别有亲和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聊家常。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是亚德森影视合作方中最大的红人，有人说其实亚德森早就跟阅和签完合同了，迟迟没有宣布只是为了照顾其他四家工作室的情绪，兑现那个两年之约。 （2） 我到办公室放好东西，就拿着资料去苏阭办公室了，他坐在窗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痛苦，全无几天前的意气风发。 “坐吧。”他对我说，随后露出苦涩的笑容，“都听说了吧？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八个月的时间，怎么样，这几天很辛苦吧？” 算他有良心，我把手里的资料递过去，“是个公路喜剧，构思挺讨巧的，制作成本也不会很高，如果你觉得行，我就把编剧叫来，把本子好好弄弄。”苏阭听后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我的话，反而问我认不认识做蛋糕的，说要定个蛋糕送到阅和去，开机当天刚好莫瑞飒过生日。我点头，心想你还真找对人了。 有的时候我挺烦写剧本的，我更喜欢写小说，省去了很多麻烦。这两年网络电影士气正猛，圈里人别管什么样都想来分一杯羹，毕竟门槛要比院线片子低很多。 从苏阭办公室出来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余家琳正坐在椅子上嗑瓜子，电脑里放着前阵子很火的《老九门》，她听见有动静赶紧把窗口最小化，发现是我长舒了一口气。我问她是不是担心国华被pk下去，她摇摇头说：“不担心，因为这是已成定局的事儿。你也不用担心，莫瑞飒不是赶尽杀绝的人，即使最后真是阅和胜出，我们直接把简历送过去就好，没准连办公室都不用搬。” “你没听过一朝君子一朝臣吗？莫瑞飒怎么会用我们？” 余家琳摇摇头，“你说的是忠臣，我又不是忠臣，谁给我钱我给谁干活，阅和里有我一个同学，早就联系好了。”她的坦诚令我吃惊，虽然我对苏阭的为人非常质疑，但此刻还是很同情他。我也终于明白，余家琳是不可能全心全意为他干活的了，现在的日子不过是跳槽前的养老式生活。 （3） 下班我直奔店里，“散伙饭”三个大字已经立于崭新的招牌上，门口荧光板上苏轼的“醉笑陪君三万场，不用诉离殇”一会儿粉一会儿绿的闪烁着。生意果然好了很多，大概是因为人们每天都要面对离别，音箱里很应景地传出，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什么什么的。 赵湘北坐在吧台里记账，我走过去问她要了瓶酸奶，说：“这么忙不用出来帮忙传菜呀？咱们的钱可不够多雇一个服务员。” 她抬头瞪了我一眼，“咱们这有服务员吗？我一直以为我才是最大的服务主力。今天这不有人帮忙吗，老爷们力气大，一个还不抵两个用？”我顺着她眼神的方向，周游正穿着白色衬衫给客人端羊肉片。 “你们可真行，人家可是失恋青年，一点爱心没有，真不知道说你们什么好！” 赵湘北笑了，说：“我这不是让他往更不幸的人里扎嘛，让他看看这普天之下比他痛苦的比比皆是，这就叫对比疗法。要不橘子怎么把这变成散伙聚集地了呢，说白了人都一样，自己过得不好就见不得别人好。哪有几个你这样的呀，活得跟孙子似的还不知痛呢，要都这么不长心，国民自杀率早降低了！”此话令我顿生挫败感，沮丧地窝在一边。 或许赵湘北说得对，不幸的人就该往更不幸的人堆里扎，人有时候就靠那点自我安慰活着了。眼前的那些人其实没什么不同，有的痛哭流涕，有的相顾无言，其实心里都不是滋味。“散伙饭”最好卖的不是羊肉而是酒，大概大家都觉得说不下去了就只能喝下去吧，人才是最无力的动物。橘子小姐拿着麦在舞台上唱歌，手里的尤克里里还是去年罗小浩送她的生日礼物，她唱的歌我几乎都没听过，但台下却有好几个姑娘都听哭了。 010 不正常人类养成记 （1） 每个人都会有一段难以释怀的感情，失去的时候以为这辈子都好不了，那是死不了人的痛，却足以把一个正常人变成一个匪夷所思的变态。 捱不过周游生磨硬泡，我陪着他潜入小野模租住的小区。据知情人士爆料，每天下午三点，她都会准时带那条哈士奇下楼晒太阳。我当然知道，周游口中的那个知情人士其实就是他自己，我悲哀的发现，失恋就这样把一个180的大男人变成了一个偷窥狂。 一路上周游指指点点，说：“你看这高档小区有什么了不起，那喷泉池底下指不定滋生多少细菌，门口那保安也是够傻的，随便骗几句还不是让我们进来了？还有那垃圾桶，还什么分类的，谁在自己家扔垃圾还分类呀，不知道能不能回收是不是还得先问问百度呀？和那二了吧唧的三流导演一样，就喜欢形式主义！” 我瞪了他一眼，脑海中浮现出他家小区几天没人收而溢出来的垃圾箱，下意识地想和他保持距离。 令我们都没想到的是，偷狗的过程异常顺利，之前的紧张完全是多余。包里的利器、绳子还有掺了安眠药的炸鸡排全都没有派上用场，周游只是在它撒尿的时候吹了两声口哨，它就无比欢畅的跟我们走了。而不远处的小野模还自顾自地低头打着电话，一脸的柔情蜜意，身上穿着周游送的情侣睡衣，对我们偷狗的行为浑然不觉。 一路上周游咬牙切齿，他指着gi大骂：“真他娘的没节操，跟你那贱主人一样，不知忠诚为何物！” gi抬起脑袋一脸无辜地叫了一声，算是回应。 （2） 在杀狗的方式上，我们产生了很大分歧。 周游认为应该毒杀，这样不会见血比较人道。而我则认为，服毒的狗肉必然也有毒，再送到剧组就会引起大范围内中毒，到时候死了那么多人，他肯定要被判死刑，搞不好还要连累我。所以，我坚持用刀。 到了晚上，我们争论得筋疲力尽，gi也表示很饿。于是，我去煮面，周游去宠物店给gi买了袋高级狗粮。折腾了两天，gi也没有死，带他去撒尿反而成为周游每天每天下楼的唯一动力。他说：“就这么杀了这狗太便宜它了，我要moon和我一样，体会一下被离开的痛苦。等moon在朋友圈发寻狗启示我就告诉她狗在我这里，并且还比过去开心，到时候她必定自尊心作祟痛不欲生，除非她跪下求我原谅，否则我就当着她的面了结了这畜生。” 我对着慈父般地给gi梳毛的周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猜想他能否意识到，如果小野模的痛苦要从失去一条狗身上去体会，而不是失去他周游，那这件事实本身就够令人痛苦的了。但事实是，无论是周游，还是gi，哪怕是新欢导演，都没能出现在小野模的朋友圈里，她每天发的不过是一些优秀剧本赏析。 此事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橘子小姐，她不仅天生怕狗而且对狗毛敏感，于是这两天客厅里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组合。一个胡子拉碴满脸谄笑的谋杀未遂者，一个戴着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地神经质女人，以及一条满脸呆萌的傻狗，常常令我和赵湘北感到毛骨悚然。 （3） 人在痛苦之中，总要想方设法地麻痹自己，有人选择酒精有人选择工作，为了周游的身心健康，我把苏阭对我的托付转嫁给周游。他一口答应，并且承诺一定给我一个最完美的欧式蛋糕。我对此深信不疑，他的手艺有目共睹。 莫瑞飒将生日party安排在新片的开机宴之后，她不仅邀请了其他四家工作室的人，还请到了亚德森的高管，可见亚德森看重阅和并非空穴来风。作为送蛋糕的免费送餐员，我也有幸亲临这次高逼格party，并且还为此借了条赵湘北的裙子。我端着满满都是食物的盘子坐到角落里，边吃边环顾四周。据说今天还来了几个三流明星，我却并没发现有什么熟悉面孔，除了一个红裙子姑娘。 红裙子姑娘叫moon，就是周游魂牵梦绕的那个小野模，此刻她正举着香槟和莫瑞飒聊天，小彩妆精致得恰到好处，脸上全然没有丢狗的悲伤。正当我准备拿出手机记录这一刻时，更加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不知哪个手欠的掀开了苏阭送上去的蛋糕，随即传来了一个分贝并不大，但刚好让大家都听见的惊叫声。 莫瑞飒在现场突如其来的沉默中走过去，那是一块薄荷绿色的生日蛋糕，上面是一坨巨大的翔。那坨翔做得过为逼真，让人怀疑蛋糕师是在厕所里比对着完成的创作，螺旋尖上还插着半截烟屁股。拆蛋糕的是位娇小的长发少女，她尴尬地笑着说：“好特别的蛋糕哦，可能味道很别致呢！” 莫瑞飒面无表情，“是吗？那不如你帮我切开吧！” 始作俑者手起刀落，随即蛋糕散发出一阵浓郁的奇臭，瞬间蔓延到会场的每个角落。姑娘扔下刀哇地哭着跑出去，莫瑞飒绿着脸望向苏阭，苏阭黑着脸望向我，我脑中飞奔过千万头似羊似骆驼的神奇生物。不过那场风波还是被莫瑞飒很巧妙的化解了，她说这是微波过的榴莲夹杂臭鸡蛋的味道，感谢赠送者有心，她很喜欢榴莲。我没有等到party结束就匆匆离开，以免被苏阭生吞活剥死于非命。 （4） 要不是我怀着满腔怒火去找周游算账，我真怀疑他会把自己喝死在那堆酒瓶中央。到时候报纸登出来，我那更年期老板没准会以为，蛋糕散发的不是榴莲味，而是周游的尸臭，想想就觉得恶心。 厨房门虚掩着，满地各色奶油，微波炉里还有半只剩下的榴莲，臭气熏天。我骂骂咧咧地把周游扶起来，但他却以各种方向为重心，一次次倒下。十分钟后，我终于放弃，坐在地上陪他一起喝起来。 他边喝边问：“moon啊，你为什么不回来？” 我边喝边问：“周游啊，你为什么要害我？” 那顿酒喝得貌合神离，gi在客厅跑一会儿就进来看看周游，仿佛怕他想不开直接翻下去，上演科幻片。周游也的确不负期待翻下去了，不过是翻进屋里，在他起身的瞬间，就整个人栽了下来。我只好打电话叫赵湘北提前回来，五花大绑地把他送进医院洗胃。 011 最好朋友的婚礼（一） （1） 周一的早晨，我苏醒得毫无动力，而且充满沮丧。不过，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苏阭并没有因为蛋糕的事开除我，只是淡淡地说下次不要再去那家店订蛋糕了。我抬起头，隐约感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说剧本他看过了，很满意，让我尽快约见编剧。我问他有什么需要特殊交代的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就一点，价格压到最低！” 我比了个ok的手势退出苏阭的办公室，余家琳正端着咖啡从茶水间回来，看见我竖起个大拇指，趴在我耳边说：“不是我说呀姚木木，还真看不出来你坏起来这么走心，那个榴莲蛋糕简直臭爆了！” 我尴尬地笑笑，有种有苦难言的伤感。我回办公室给那个年轻编剧打了个电话，约定两小时后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 忘了说，我看中的那个公路电影有个别致的名字-------《一个萝卜一个坑》，讲的是个小演员为了演女一而在路上阻截导演的故事。编剧是新人，据说这是她的处女作，这个世界上，处女很值钱，但处女作往往不倒搭就不错了。 （2） 我到咖啡厅的时候，姑娘已经等候在那里，是张不算漂亮但挺耐看的脸。 “您好，您就是姚老师吧？我叫苏晚晴，特别高兴见到您！”姑娘一口一个“您”砸过来，令我顿生好感。 但我这个人向来理智，并且很有自知之明，总觉得没有莫名其妙的恭敬，于是直入主题，“姑娘，咱就甭客气了，谈谈钱的事吧！” 姑娘一听钱也来了精气神，开始口若悬河大谈创作艰苦史，我原以为她这是要抬价，没想到她说：“2万，2万块买断，我就两要求。第一，署名。第二，我要客串一个小角色，不过不要片酬，自备盒饭。” 署名这事是自然，我也是这行出身，明白不被署名的痛苦，何况亚德森今年的口号就是扶持新人。至于客串就是个很微妙的事，名人叫客串，如果新人充其量就是个特约群演。我心想着就欺负你不懂吧，反正苏阭有交代，价低就行，如今已经低出了新低度，我赶紧答应下来。令我没想到的是，当天下午苏阭就把签约完成了，他说他成立工作室一回，就算亚德森审不过去，他自己也拍了。我心想，他难得爷们一回，这也是让莫瑞飒逼到绝路上来了。 （3） 周游没有和我们打招呼就偷偷出院了，家里属于他的东西也都不见了，他走了，没留下只言片语，只留给我们一块画着我们q版头像的蛋糕。他把gi也带走了，没想到最舍不得的居然是橘子小姐，可见人都会因为习惯而不舍。 我到散伙饭的时候，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里面灯都没开，橘子小姐和赵湘北都沉默着坐在大厅里，我感到浓重的杀气。还没等我开口问，橘子小姐扔给我一张紫色的卡片，我打开一看，是冬子的结婚请柬。 冬子就是湘北高中喜欢上的男生，我和湘北在对男人的审美上一直达不成一致。我喜欢浓眉大眼高鼻梁的老爷们，冬子却长得斯斯文文，我看来就是一脸的娘们相。冬子成绩平平，赵湘北却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于是用零食换作业抄是常有的事。这一来二去的，赵湘北暗生情愫，心头那朵铁梨花就羞答答地开了。按橘子小姐的话来说，年幼无知的湘北纯粹是被冬子的小恩小惠征服的。俗话说，要想取得一个女人心，必先取得她的胃。 我和赵湘北是发小，确切的说，我们两家是邻居，所以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被抱到同一个炕头上玩耍了。在我们老家，会把特别倒霉的人叫做“背时鬼”，赵湘北曾经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背时鬼。 她4岁时在奶奶家玩，不小心跌近蒸饭的大铁锅，背部留下了大片疤痕。8岁又一条腿不慎跌进小区的井里，幸好被修自行车的大爷及时拉住，才没有英年早逝。她能成功长大已是眷顾，却不想还要一路囧下去。初中时我们曾一起因为上课扰乱纪律被老师赶回家，可当我悠闲地坐在家里看动画片时，她却在经受她老妈的暴打。原因是她不敢提前回家而选择去礼品店闲逛，恰巧遇上采购办公用品又刚正不阿的三姑妈，直接把她交到了她老妈手上。还有一次她偷偷去网吧打传奇，却恰好碰上电视台做青少年沉迷游戏的采访，晚上边吃饭边看电视的湘北妈看见自己女儿一脸亢奋地奋战场面脸都绿了。 湘北对冬子的暗恋转为明恋也纯属是一场意外，那天冬子问湘北借英语笔记，或许是太过兴奋，或许是沾染了爱情的女生脑子本就不好使，她错将日记本递了过去。直到冬子一脸坏笑的说：“你喜欢我这件事还需要特意写一整本情书拿来给我看吗？” 那一刻湘北真想立刻悬梁自尽，都怪老妈每次都买一大包相同的记事本给她。人生第一次暗恋就在这窘迫中彻底公示给当事人，以至于多年后她回忆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4） 从那天开始，冬子有了优势，借作业借笔记再也不用拿零食交换，一句“对喜欢的人付出点怎么了”，总是让赵湘北这174的粗犷女汉子羞红了脸。果然应了那句至理名言：谁都不会再给上钩的鱼儿鱼饵吃，我们私下大骂冬子是小气鬼。可是没有了零食的吃货依然喜欢冬子，在我年少的意识里，这不是真爱又是什么呢？ 冬子打篮球手腕扭了，书桌里第二天就有阿迪达斯的最新款护腕。冬子化学测验不及格，书桌里第二天准保有画好重点的参考资料。冬子胃疼的时候，书桌里必然有赵湘北在怀里暖了一节课的牛奶。就连他上课偷看小说被抓，第二天书桌里都会有洋洋洒洒的三大篇检查。好在这些细致的关心从未引得旁人注意，赵湘北小心翼翼的乐在其中，冬子装傻充愣地心安理得。以至于后来我看见<重庆森林>的王菲，脑海里总是出现湘北那张精致的大脸。 我们都以为这会是青春里最美丽的懵懂故事，只等着高中毕业就会开花结果，谁知剧情却一路急转直下。 012 最好朋友的婚礼（二） （1） 冬子大摇大摆地把隔壁班的娇小女生带到我们面前那天，刚好是赵湘北的升学宴。我抓着一瓶酒递到冬子面前，赵湘北却抢过去一饮而尽。她和司仪站在台上的时候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最后连怎么走下来的都忘了，只记得冬子油腻腻的笑容和那姑娘带碎花的粉裙子，真够媚俗的。 饭后赵湘北坐在ktv包房里咬牙切齿地说：“那女的不就是腰细么，那胸还没老娘大呢！从今天开始，你们给我记住，我赵湘北和狗日的陈冬恩断义绝势不两立！” 我们把头点成拨浪鼓，赵湘北却突然蹲在沙发上嚎啕大哭。那天我们都喝多了，谁都未曾想到，那天的豪言壮语并不是酒后的戏言。冬子考去哈尔滨一家专科院校，赵湘北一气之下远赴海南，用事实证明了去一个新地方就能重新开始完全是屁话。这天南地北的丝毫没有影响她报复冬子的壮志雄心，开学第一个月她就寄了个包裹给冬子。 冬子收到纸箱时除了疑惑还有一丝丝得意，出于男人张扬的虚荣心，硬是迫不及待地在教室里拆开包装。肉色的塑胶制品引发了他于同学们的极大好奇，一群人围着这个匪夷所思的物件窃窃私语，开始有人猜想说是某种高档的折叠收纳箱，直到他拆开外面的透明薄膜彻底打开，一个干瘪的女人皮囊呈现在大众眼前。纸箱里还有一个打气筒和几件粉红色的性感内衣，男生们疯狂爆笑，女生们尖叫逃窜，这居然是一个充气娃娃。还是一个棕色头发，长得酷似列宁的充气娃娃。 这件事使得冬子在入学之初便成了学校里的大名人，谁都知道大一那个带眼镜的斯文男生是个爱玩充气娃娃的变态，几乎全校的女同学都视他为洪水猛兽，老远看见他恨不得绕着走。冬子气急败坏地对着电话大吼：“赵湘北你就是个神经病，现在满世界都在看我的笑话你满意了吧，你知道他们叫我什么吗，斯文淫兽！” 湘北哈哈大笑，“这个定位适合你呀，冬子我也告诉你，我一天不痛快这事永远不算完！” 冬子咆哮：“你简直是个疯子！”他把电话摔在地上，屏幕碎得七零八落。 当然，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大二寒假冬子接到校方电话，要求他大年初五到学校参加统一补考。等他坐着火车赶到学校，看着空空如也的校园终于知道又是一场阴谋。?后来赵湘北还想方设法地拆散了冬子三任女朋友，最主要的不是拆散，而是不欢而散。直到现在，她们都相信赵湘北所说的，冬子是弯的。 有时候我也会忍不住劝赵湘北，天涯何处无芳草，干嘛非可着一棵歪脖树把自己吊起来。何况生物老师告诉我们，越是地处遥远的两个人基因差异越大，生的宝宝自然也就越聪明。我们所有人，都期待着她能生一南北混血的宝贝，免得遗传了她的一根筋。 湘北也对此表示无奈，她说：“你以为我不想呀，满校园都找不到一个比我高的老爷们，你们让我怎么办？” 我说：“可以取长补短。”湘北一只拖鞋飞了过来把我打成重伤。 （2）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冬子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尽管长得娘们了一点。过了两年心惊胆战的日子，他原以为赵湘北早晚会厌倦这场闹剧，却不想她已经把折磨他当成人生中最大的快感，每天变着法的策划怎么远隔万里的给他找麻烦。 2012年，已经毕业的冬子正式向湘北宣战。他说：“赵湘北，今天开始，我陈冬好好陪你玩！” 赵湘北闻言嘴角上扬，开心得像个神经病。 她应邀到他工作的策划公司实习，学会计的她硬是做了广告执行。我们都说她傻，这明显就是冬子下的一套。湘北却说：“我当然知道他就是想借着自己客户经理的身份折腾我，但也不看看我赵湘北是不是软柿子，他捏不捏得起！” 做了一整天的策划案莫名其妙被删，装好的展会u盘神秘失踪都已经是家常便饭。最难以接受的是，工作第一个月，赵湘北就被分去人数最少的组，但凡需要出差的活动名单上，必定都有她在。而且每次她的休息日，冬子必定安排她出差，三个月下来，她硬是没睡过一个自然醒。赵湘北毕竟不是铁打的，再汉子她也不过是个女人，终于在一个零下32度的夜晚，她晕倒在会场的门口。 我湘北接回家，大骂冬子不是人，她却摇摇头，“你们不懂，这是我们甜蜜的方式。你以为所有人谈恋爱都是甜言蜜语一起腻歪？忒俗！我们两个，就是要在较劲中，纠缠到死，至死方休。 （3） 这件事过后，冬子大概是良心发现，对赵湘北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赵湘北病好后，两人已经俨然一对小情侣，一起吃饭一起逛街，甜蜜得笑煞旁人。赵湘北也因此升了活动组长，也难怪，谁见过这么拼的实习生。爱情果然能够改变一个人，我们偶然发现，这个粗暴女汉子居然偷偷的开始为冬子织围巾。 橘子小姐说：“你没听说织围巾是爱情魔咒么？送了亲手织的围巾一定会分手的！” 湘北白了她一眼，“迷信！” 果然是迷信，因为还没等湘北的围巾织好，冬子就走了，不辞而别。领导说早在两个月前冬子就递了辞呈，公司对人员流动一向保密很好，就是怕人心波动，没想到赵湘北会因此被蒙在鼓里。那一天特别的长，湘北一个人坐在休息区发呆，凶巴巴的总经理助理破天荒地没有怪她偷懒。她其实恨死了这种感觉，也第一次恨死了冬子，是他让公司里每一个经过她的人，都一脸的同情和欲言又止。 013 最好朋友的婚礼（三） （1） 我们打遍了高中同学的电话，没人知道冬子去了哪里，他一消失就是三年。 恢复理智后赵湘北说：“这局让这小子占了上风，是我自己忘了兵不厌诈，不怪他，你们也别怪他！” 我们当然不怪他，我们是怪湘北傻。哪有人用尽青春年华，顶着一个备胎都算不上的名头跟着喜欢的人死磕。可是她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她和冬子争了整整八年，以为在这个赛场上坚持到最后就总会发光，可是今天请柬送来那一刻，我们都知道比赛结束了，她永远不能再和冬子较劲，却要剩下漫长回忆和自己较劲。只是不知道，理智和情感究竟能不能势均力敌。 赵湘北化悲伤为动力，用了三年时间，成为一名注册会计师，直到被迫入股火锅店才结束了整天出差的状态。这期间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冬子，毕竟她的新生活还算风生水起，只是一直单身，急得她老妈拿着她的照片到处帮她联系相亲。我们都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直到收到冬子的喜帖。 辗转得知，新娘是冬子大学学姐，当年她就因为充气娃娃的事儿觉得冬子特别。可惜很快就毕业回了老家，前阵子通过校友群联系上冬子，暗度陈仓了一阵子，最后把冬子调到了自家公司。故事就这么狗血，更狗血的是学姐家居然在海南。多年后，赵湘北留在了冬子读大学的城市，反而是冬子去了海南，可见缘分注定他们要天南海北。 （2） 我和苏阭请了假，关了店，我们三人共赴海南去参加冬子的婚礼。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生怕哪句话触动了赵湘北，万一她想不开命丧机舱，回去我们怎么和她老妈交代？可她始终一脸平静，“感情这门功课我读了这么久，一直都是不及格，今天要搬证书了，你们不能愁眉苦脸。” 下了飞机我们陪赵湘北去商场，最后在一条蓝灰色无袖长裙前驻足，从试衣间出来的赵湘北简直是惊艳，一翻价签她却摇摇头，“算了，都搭了这么多年青春可不能再搭这么多钱。” 橘子小姐白了赵湘北一眼，“参加最好朋友的婚礼你当然要穿得隆重，万一你想开了或者想不开去抢婚呢，总不能太寒碜！”转身把卡递给营业员，一句“拿去刷”颇有霸道总裁的风范，只可惜，是个霸道女总裁。我们又陪她做了头发和指甲，这妮子常年不沾染化妆品使得皮肤出奇的水嫩，有点返老还童的意味。 橘子小姐目瞪口呆，她说：“赵湘北咱必须去把狗日的陈冬抢回来，不然都对不起你这张脸！”这话里似乎夹杂着她对罗小浩的不甘心，不过其实我也赞同，毕竟抢婚这事，想想都劲爆。 曾经有段时间，冬子身边女人走马灯似的换，每个他都要发接吻照片给湘北，大概因为总也赢不了她所以要这样报复她。也是那段时间，湘北学会了抽烟，躲在阳台上，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的抽，一边流泪一边抽。我们当时20岁，我恨透了冬子那个王八蛋，我不理解他怎么能面对一个姑娘如此执着的爱岿然不动，那时的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付出会没有回报，爱情会令人心酸。直到我第一次失去相爱多年的男孩，当我面对内心的纠结束手无策时，我不得不承认，人生有太多的无奈。 婚礼办在喜来登，场面很盛大，毕竟新娘家都是有头有脸人物，冬子穿着笔挺的西装，眼神温暖的看着新娘。那一刻我想赵湘北比我还明白，他们之间绝对不仅仅由用利益牵连着。16岁的湘北又怎么会想到，十一年后这个每天用零食和自己换作业的男孩会对着另外一个姑娘说永远。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会不会选择拒绝？ 湘北揉揉眼睛说：“这次这孙子保密工作做得真好，连搞破坏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拍她的肩膀说：“大概他就是想让你知道，他很幸福，你也会过得更好。” 冬子携新娘来敬酒，赵湘北笑眯眯地举杯，我在他们脸上看见的平静，好像穿越了万水千山。原本前一天晚上，我们还以为今天会上演一场抢亲大战，不过这一刻我们都确信我们担心的一幕永远不可能发生。这场闹剧里，赵湘北已经输了，我们为她感到无奈，却也对她的明天更加期待。 心酸伤感的是青春，豪情万丈的也是青春，而所谓青春，本来就是辜负与被辜负的过程。 （3） 从海南回来，我就马不停蹄的直奔公司，苏阭已经快把我的微信轰炸了，我们选中的剧本通过了亚德森的审核，批资1000万。1000万对于电影来说绝对是小成本投资，但于国华来说已是意外恩赐，最起码亚德森不是莫瑞飒独占鳌头了。苏阭开始负责确定演员，我则要和苏晚晴尽快将《一个萝卜一个坑》最终定稿。 事到如今，加班是不可避免的了，但没想到连余家琳这么斤斤计较的员工都积极响应，整个国华显得空前团结。苏阭的小秘书订了成箱的泡面送来，苏晚晴更为敬业，甚至带了睡衣来公司，实施全面安营扎寨。连续奋战五天，剧本改了八稿，我们终于在万分疲惫中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剧本部分完成，剩下的就是找演员和拉赞助。这里忘了提一个环节，就是导演。这个剧本其实并不是苏晚晴亲自递上来的，它之所以没有经历初审就被放在苏阭的办公桌上，其实得力于艳星武晗。武晗毫无悬念的主动成为《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女一号，并且像我们推荐了年轻能干的导演团队，而这些环节我其实都是不参与的，我只负责剧本。但是见到导演那刻我不由得感叹世界真小，罗小浩第一次担任总导演居然是与国华合作。 罗小浩成为本戏的导演，最高兴的无疑是橘子小姐，尽管她嘴上不说，但那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怎么瞒得过我和赵湘北的眼睛。晚上她在店里擦桌子都在哼着歌，我不由得感叹：“想不到我姚木木身边，净是情种！” 014 经济困境 （1） 世界上有两种女人，一种是失恋后无心工作，一种是失恋后全心工作，这两种极端都生活在我身边，让我每天有种冰火两重天的错位感。 赵湘北也成为了国华的一员，其中细节不与赘述，总之是我们需要一个财务总监与亚德森对接，赵湘北又恰好需要一份工作麻痹自己，于是一拍即合。之前就说过，国华财政赤字又不得上面青睐，所以在人员配备上能省则省。在《一个萝卜一个坑》审核通过后，苏阭在晨会上给大家打鸡血，号召全民拉赞助。虽然亚德森批资1000万，但款项在开拍前和拍摄过程中只能兑现百分之四十，这就意味着没有强大的广告商，电影随时面临资金不足。 但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打肿脸充胖子这事苏阭一向堪称楷模，电影顺利开机。表明欣欣向荣，私下里我们焦头烂额，就连余家琳都换上超短裙去陪广告大亨打保龄球。拍到第二周的时候，武晗带来喜讯，她的富商男友愿意赞助包下拍摄所用的整架航班。与此同时，monica也约见了我们。 （2） 按monica发来的地址，我们来到一家茶楼，其实路上我就开始惴惴不安，总觉得来者不善。她优雅地展示她对茶道的精通，赵湘北却摆摆手，说：“不好意思，我们都是俗人，茶里不加珍珠都喝不下去。”我闻言一口龙井差点喷出去，心想着下一步还指不定发生什么呢，万一打起来我可不能重现上次泼咖啡的尴尬。 monica面不改色，脸上依然笑得无懈可击，“赵总监若是喜欢珍珠，我让服务员买来就是了，我们家老罗现在和国华合作，我自然要招待好各位。对了，橘子姐姐还好吗？” 如果说上次我称这姑娘为无公害小白兔，那只能证明我的确看人不准，今天我眼前的绝对不是个好货色。赵湘北不甘示弱，“monica，我和你们家老罗认识十年了，打上学那会就开始合作抄作业来着，不会欺负他你放心！至于橘子，她好得很，更细节的你不如直接去问罗小浩，没准他比我还清楚呢！” 眼看着monica脸色变得很难看，不过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发作，她喝了口茶说：“那我们就先不说家常了，还是来谈谈工作吧。” 赵湘北说：“如果我没记错，我和你没什么工作往来吧？” monica说：“也许很快就有了呢！我听说你们正在拉投资商，你们也知道我爸爸多年来一直从事这行，资金这一块他完全可以帮你们搞定。前提是，我要当《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女一号。” “不可能！”一直在当观众的我终于忍不住，“电影已经开拍一周了，我们的女一号是武晗，罗小浩能成为这部戏的导演都是她介绍的，如果我没记错，他们还是大学校友。中途换主角，你干这行这么多年，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monica笑了笑，“或许我能给你们的比武晗多呢？别急着拒绝我！”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起身离开前留下一句：“只有我，能帮国华留在亚德森。” （3） 拉赞助要比我们想象中困难得多，苏阭在行内的人脉根本和莫瑞飒没法比，只能硬着头皮每天和亚德森的高层交涉。月例会上，莫瑞飒公开提出，如果国华没能力将《一个萝卜一个坑》完成，阅和愿意接手，并且付给国华百分之十四的酬劳。开会回来，苏阭始终阴沉着脸，今天莫瑞飒在会议上令他颜面全无，全公司都知道了莫瑞飒的野心。 余家琳又开始对我散布负能量，“木木呀，你也快点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吧，这国华离滚蛋不远了。也难怪，一个影视工作室起一发廊名，苏总也是脑袋里进水了。” 我叹了口气决定提前下班去店里转转，想起白天和monica的会面，突然觉得罗小浩早晚会回到橘子小姐身边。赵湘北还在苏阭办公室和他讨论着什么，我也懒得关心，说实话我也有些灰心了。自主创业这事，我一向不得要领，散伙饭就是最好的例子，开了一年了，至今没有回本，更别说盈利了。 其实之前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天会干餐饮。当初我失业去重庆同学家养精蓄锐，天天去吃同学家附近一家火锅，硬是把自己吃成了有痣青年依然不能自拔。当时我就想，要么彻底定居重庆，要么回老家开家火锅店。我花了所有积蓄买了火锅店的配方，又四处借钱租了店面。当然所谓四处借钱，其实就四个人，橘子小姐和罗小浩，赵湘北和我老妈。半年过去，火锅店始终不见起色，眼看着水电费都要支撑不起，我只好哭着喊着逼赵湘北和橘子小姐入股二次投资，从而成为她们口中的最强损友。 我后来又带着赵湘北去过一次重庆那家火锅店，她吃后同情地看着我说：“大概是失业的苦闷破坏了你的味蕾，你能不能说出这究竟有什么特别？”事实上，我无话可说，味道的确很一般，我再也吃不出当时的陶醉。 对于我这次失败的创业，付出最多的就是赵湘北，她连北京的高薪工作都辞了，每天化身洗碗工和服务员，还得兼职给小公司做外账补贴火锅店，只为了支持我的幼稚与冲动。所以我总是告诉自己，我欠赵湘北的，即使有天她看上我的男人我都会义不容辞的拱手相让。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么快我们就会面临分崩离析。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我接到了苏晚晴的电话：“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 015 残酷人生 （1） 曾经我以为八卦娱乐是一种精神，每天刷微博热门已经成为年轻人生活的常态，谁出轨了谁出柜了都得品头论足一番，总觉得接受舆论是名人应该回馈大众的礼尚往来。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武晗的艳照已经铺满了网络，她当年作为资深花瓶都没能力上的头条，这次一连站了五天。《一个萝卜一个坑》被迫停拍，武晗的富商男友原来早有家室，这次的艳照就是原配策划爆出的。此事对于我们的工作室，无疑是雪上加霜，广告商纷纷提出换主演，否则就就要解约。我大早晨刚到公司，就刚好撞见monica从苏阭的办公室出来，身旁还有笑逐颜开的赵湘北，我再傻也看出了其中缘由。 我在楼下咖啡厅质问赵湘北：“是不是你？你告诉我武晗艳照的事和你无关，你告诉我电影女一号不会换成monica！” 赵湘北随手翻着杂志头也不抬，她不紧不慢地说：“和我有关，这话你也敢说？这要是传出去我都够进全明星探的了！我只是告诉了monica武晗有个富商男友，而且他们每隔几天会在我们剧组附近的酒店见面而已，其他的我可没参与。再说了，武晗又不是你们家亲戚你紧张什么？” 赵湘北的话惊得我外焦里嫩，僵直了身体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仗义疏财的女汉子吗？我想她比我都清楚武晗要因此付出怎样的代价，或许此刻她正在面对无数心怀不轨的媒体瑟瑟发抖，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武晗是为了帮这部电影才去求那个富商的，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是这种人？而且橘子还想着和罗小浩复合你不知道吗？monica是为什么非要得到这个女一号你比我还清楚吧！我认识的赵湘北最讲义气了，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赵湘北终于抬起头，她扬起眉说：“我是国华现在的财务总监，没空管别人的死活，橘子那个傻b没出息你也傻呀？拿一个罗小浩换国华留在亚德森，我们都赚大了好吗？你能不能长点脑子，这么多年来就只知道混吃等死，开个破火锅店一直赔钱，到头来还不是我们帮你收拾烂摊子？这次我要不这么做，你又要失业了白痴！” 话音刚落，一大杯热咖啡就顺着赵湘北的头发淌下来，染黑了她雪白的衬衫领子。她却依然坐在哪里，甚至没有尖叫，只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其实我也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成功泼咖啡会应用到我最好的朋友身上，而这完全是无意识的。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会管住自己的手，可是事以至此我却再没有勇气道歉。虽然我不要脸，但我也爱虚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咖啡，覆水难收。 赵湘北的眼神逐渐恢复平静，她抓起桌上的纸巾擦拭着还在滴水的发梢，冷冷地说：“我原本就是这种人，仗义也只是对你而已，因为你是最好的朋友，可惜今天开始不是了！姚木木，我赵湘北不为自己做的任何事后悔。”说完绕过我快步离开，留我愣在座位上疯狂掉眼泪。 （2） 小的时候我常常偷穿妈妈的衣服，裙子长到拖地，我就对着镜子幻想长大后的日子，好像未来就会有过儿坐着大雕来接我。可是我现在已经长到这样大，为什么非但没等到我的过儿，还失去了最好的玩伴？ 整个下午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嚎啕大哭，吓得余家琳大气都不敢出，全公司的人都出去了，只剩下我们两个闲人。最后她也丧失询问我原因的兴趣，只是一边吃薯片一边递纸巾给我，场面变得琼瑶起来。 我难过的原因不仅仅是和赵湘北的决裂，而是她说出的残酷真相，我的确是她们的拖油瓶，什么都做不好还只会感情用事。如果当初不是我执意开火锅店，赵湘北应该还在帝都高高的写字楼里做她的人生赢家，搞不好橘子小姐和罗小浩也不会分手，尽管我的店和他们分手没任何联系，但我已经陷入了一切因我而起的怪思维不能自拔。 （3） 哭着哭着我就睡着了，隐约还记得余家琳提醒我下班的事，再后来就是被苏晚晴的电话叫醒，“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她在电话那边咆哮，我一时间哑口无言。 罗小浩已经正式公布，女一号更换为monica，之前有武晗的镜头全部重拍。monica进组那天我没敢去片场，据说武晗走的时候显得极其落魄，苏晚晴将合同改为买断签约，扬言将永远不与国华再合作。无论如何，《一个萝卜一个坑》的经济危机解除了，monica的父亲带来了一大批广告商，赵湘北的确拯救了国华，气得莫瑞飒脸都绿了。 赵湘北帮monica进组的事我并没有告诉橘子小姐，但她还是不愿意去“散伙饭”，每天早出晚归，我和橘子小姐都很少见到她。我和余家琳又开始大浪淘沙新本子，武晗的事一周后渐渐冷却，没人知道她去了哪，要沉寂多久，是否还有机会翻身。 （4） 那段时间我心情很差，散伙饭的生意却越来越好，我们迎来了第一位合作驻唱歌手------龙龙。 龙龙失恋之前，是专业的展会执行，在全国各地mer专柜布展。他的女朋友是他高中时代从家乡骗出来的，跟着他到上海一混就是十年。失去十年的感情就像割肉，龙龙辞职做起了民谣歌手，文艺地像个傻b。原本就没什么存款，打着疗伤的旗号走了不少地方，钱花光了，他刚好来到了散伙饭。他面试那天我也在，说实话唱得还真不怎么样，但橘子小姐偏说好，说他的歌有灵魂。反正我最近主要精力放在公司，赵湘北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事也就橘子小姐一个人定了。 拿到第一天的演出费，龙龙全拿出来请我们喝酒，他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歌不红，我心想因为你唱得不行呗，嘴上却说现在懂民谣的人太少了。龙龙向我竖了根大拇指，说：“一看你就是懂音乐的人。” 橘子小姐扑哧笑了，说：“她五音不全！” 016 我们都说好了 （1） 人们都说，想忘掉一段感情最好的良药便是时间和新欢，如果不行，就是时间不够久，抑或新欢不够好。橘子小姐恰好就处在这个尴尬的时期，装洒脱显得做作，暴露伤感又显得矫情。 原本武晗的事搞得我再无心过问《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进程，余家琳已经代替我作为执行编剧跟组了，但碍于橘子小姐整日没完没了的旁敲侧击，我又这么善解人意，只好趁休息带着她去探班。但余家琳认为我用探班这个词过为牵强，因为整个组我最熟悉的就是她了，还没听说谁组团去看编剧的。但别管怎么说，我成功带着橘子小姐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罗小浩。 （2） 站在罗小浩侧面的橘子小姐忽然意识到，男人的气质或许有时是要通过事业彰显的，坐在那里一丝不苟的罗小浩，看起来还真是人模狗样的，最起码他脸上的神情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坚定带着耀眼的自信。 橘子小姐其实是面向演员站着的，别人看来她的眼睛也好像是在看着前方，但只有我知道，她其实自始至终都用余光盯着罗小浩。所以当罗小浩喊“咔”后，monica屁颠屁颠地凑过去时，我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她癫狂的内心戏。但虚荣如她，无论内心多惊涛骇浪，表面上依然得故作镇定地和余家琳闲聊，但基本上聊得驴唇不对马嘴，搞得余家琳一脸懵b。 很快monica就注意到我们，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身边的罗小浩一眼，然后笑着走过来装作找余家琳交流剧本的样子，对见到我们表现出无比浮夸的喜出望外。 “橘子姐姐你怎么来了？姐姐刚刚看到我们拍的那场戏了吗？我第一次演喜剧，姐姐可不要笑我呀！”三个“姐姐”一起砸过来，一气呵成，伤得橘子小姐体无完肤。年龄其实是个很玄妙的东西，因为它不仅仅伴随着人相貌体征的变化，更重要的是会影响到人的整体气质。所以别看橘子小姐长得比monica还显嫩，但两个人站在一起明显能感受到，橘子小姐身上浓重的社会气息。 尽管刚刚的对话monica已经占了上风，但她并没有满足，转过身欢快地对罗小浩说：“小浩，橘子姐姐来看我们了，还不来打声招呼？” 罗小浩表情尴尬地走过来，橘子小姐狠狠地盯着他，眼神中充满怨恨。毕竟相爱多年，了解对方就好像农民了解大粪，为了避免发生什么血案，罗小浩立刻支走一脸不情愿的现女友，决定独自迎接前女友的拷问。 橘子小姐当然不会客气，“你那小新欢一口一个姐姐的，我是不是要叫你妹夫了？” 罗小浩无奈地摇摇头，说：“你何必和她计较，她年纪小不懂事，橘子我们那天不是说好了吗？而且你也看到了，我今天特别忙，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 罗小浩话音一落橘子小姐彻底疯了，她抢过余家琳手中的文件夹扬手甩在了罗小浩脸上，吓得旁边的副导演一口水喷了小女群演一脸。橘子小姐用小分贝高气场说道：“她是年纪小不懂礼貌，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连脑子都不长给狗日了呢！我们说好的事好多了，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塞班岛旅行，可直到毕业最远只去过一次长春。我们说好了，以后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任性乱花可好像一直以来赚钱那个都是我吧？我们还说好了，这辈子就算分开只能死别不能生离，可你现在能吃能睡却搂着另个姑娘说那些的鬼话，你tm怎么不去死呢？” （3） 橘子小姐几乎是被我拖出片场的，我们走出很远我回过头，罗小浩依然耷拉着脑袋站在原地，周围所有人，包括发盒饭的大叔都向他投以同情的目光。之前我以为今天的罗小浩已经蜕变成花蝴蝶，没想到橘子小姐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他打回成一只笨拙的小蝉蛹。 一路上，橘子小姐止不住掉眼泪，画了一早上的眼妆硬生生流到了脸颊上，吓得路边的小女孩哭着喊妈妈。我拖着她走，累出了一身臭汗，心想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最后累到不行我拉着她坐在马路牙子上喘粗气。突然一台白色商务车停在我们面前，那距离近得几乎快把我们直接卷进轱辘底下。我正憋着气无处发作，刚张开嘴旁边的橘子小姐却先我一步破口大骂：“你大爷的你tm是不是瞎呀？” 抬起头却发现车窗已经摇下，里面田二蛋正对着我们咯咯地笑。“哎呦喂，橘子姐姐你们这是玩化妆舞会呢，今儿也不是万圣节呀！” 田二蛋哪里知道橘子小姐今天对“姐姐”两个字过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橘子小姐用高跟鞋砸晕在驾驶座上。 （4）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预料，田二蛋就这样被砸出了轻微脑震荡。我和橘子小姐掏出了口袋里所有的钱，才勉强交齐了住院押金，我坐在病房里一时间感慨万千，失恋真是可怕呀！ 田二蛋住院的第一天就开始作威作福，橘子小姐作为始作俑者，负担起陪护和送饭的责任。这样一来，店里就没人照看，苏阭早就放话，我这个月要是请假超过两次就可以直接递辞呈了。无奈之下，我只得发讯息给赵湘北。 谁能想到，昔日里在一个碗里吃麻辣烫再用同一张面巾纸擦嘴的两个人，今天坐在相邻的两个办公室里，却羞于做那个先开口的人。我发讯息说出了难处，她回讯息表示以后白天她负责送饭，橘子小姐照顾好店里就好。 017 相爱相杀 （1） 下班后我早早收拾东西去店里，最近国华都没什么人，不过国华向来也没什么人，苏阭为了节约开支，恨不得一个人当三个用。这个月大多数人都在跑外，他居然丧心病狂地把打扫卫生的阿姨都给辞了，我每天到单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擦桌子扫地，然而薪酬并没有丝毫上涨趋势。 （2） 国庆刚一过，天黑得越来越早，莫名其妙的，分手的人也越来越多，“散伙饭”的生意越发红火。 我刚走进去就被一个脸颊红扑扑的姑娘撞了个满怀，她手上的两只扎啤杯啪地掉在地上，啤酒洒了我一身，酒杯把直接摔断。小姑娘看着年纪就不大，吓得够呛，脸憋得更红了，愣在那话都说不出来。我抬手拍拍她，摇摇头示意她别紧张，橘子小姐闻讯过来，看清楚状况后没说什么，只是打发姑娘去忙了。 我进吧台拿了条毛巾擦身上的啤酒，橘子小姐开始抱怨：“现在店里客人不断，你们两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谁都不来。我都快累死了，前天雇了个服务员，吃住在店里，月薪2300。我还打算让她学学调酒，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我知道她说的服务员应该就是刚刚那个红脸颊姑娘，说实话那姑娘毛手毛脚的样子一点都不讨喜，但既然橘子小姐看中了，我也就没什么话说。至于我和赵湘北的疏离，我也没办法和她解释清楚，只得岔开话题。“龙龙呢？今天不唱了吗？” “唱，怎么不唱，不过要七点之后，现在他在厨房里帮着切大肉片呢！” 我对橘子小姐人尽其能的资本家作风叹为观止，不禁竖起大拇指。龙龙在后厨唤橘子小姐进去传菜，橘子小姐蹦蹦跳跳地冲向厨房重地。 我坐在吧台里刚打开电脑，6台的顾客就过来买单，我把单子核对完递过去。对面站着的是三女两男，不过很显然今天的主体是最前面的一对男女。男孩子接过单子，拿着计算器按了几下，说：“总共380，咱们是五个人，平均一个人76。我们是两个人，我付152块，其余的你付！”说完，开始从钱夹里拿钱。 身旁一头渐变色大波浪的女孩子一脸鄙夷地翻了个白眼，从红色皮包里掏出4张粉红色大钞摔在吧台上，转身准备离开，却被身旁的男孩子一把拽住。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来之前就说好了，我们aa，明白什么叫aa吗？”男孩子有些激动，说完也把152块摔在吧台上，那个硬币因为用力过猛震到地上，滚出了老远。 女孩子流露出近乎崩溃的表情，说：“王小天你是不是疯了，能不在这儿丢人现眼吗？我学校里还一堆事呢，你赶紧松手，别逼我跟你翻脸！” 被她唤作王小天的男孩子却丝毫不让步，“说好aa就是aa！你以为你找个有钱的小三就了不起啊，找个有钱的小三就可以抢着付账了？你们有钱人的世界里，是不是压根没有忠诚两个字呀？” 女孩子一脸好笑，抬手抓起刚才摔在吧台上的400块钱举到王小天眼前，甩着手腕说：“我周璐璐的世界里，没有aa这个概念，你不想我请你那你来请我呀？” 王小天声音盖过了她，“我凭什么要请你？我的钱只能用来请我的女朋友吃饭，而不是一个劈腿女！”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盯着这对结账男女，他们两个的朋友各自尝试劝说他们差不多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可他们两个谁都没有让步的意思。 女孩子身后的短发姑娘忍不住插话：“不是我说你王小天，璐璐和你在一块的时候你也没请她吃过一顿像样的饭吧，天天除了食堂还是食堂，偶尔改善个生活顶多就是一顿麻辣烫。既然你请不起，我们璐璐付钱怎么了？” 另一个姑娘也附和道：“就是的，赶紧结账走人得了，你不嫌丢人我们还嫌丢人呢，好好的分个手你偏偏要来这，没钱还死要面子！” 王小天脸憋得通红，低头开始翻起口袋，除了一张100块就只剩下几个一块钱散币。和他一起来的哥们凑过来小声说：“我兜里就带60多现金，你等我会儿，门口就有提款机，我这就去取。” 看着王小天的窘迫，我突然生出恻隐之心，决定假装算错帐了，少收他们100块，这样王小天身上的钱就够了。 “王小天！真的是你呀？”之前害我湿身的红脸颊突然走过来，她拍了一下现在比他脸还要红的王小天，大咧咧地嚷道：“你真够意思，上次让你帮我完成任务冲个储值卡，没想到你真的来吃了！上次你不是充了500块吗？这次就直接从卡里划就行了，你不用交现金了！” 说完转过头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哦，原来是会员呀？那会员直接从卡里走就行了，王先生，会员还可以享受八五折优惠！”说完，我装模作样地在电脑上点了几下，继续说：“王先生，卡内剩余金额164元5角，欢迎下次光临！” 王小天很快明白了我们的好意，赶紧点头致谢，而那三个女生则气急败坏的扬长而去。 他们走后王小天面无表情地看着红脸颊姑娘说：“谢谢你，钱我明天就还给你！”说完又冲我点点头，然后便和他的哥们一同大步离开了“散伙饭”。 （3） 王小天走后，红脸颊姑娘再次恢复了之前的羞涩和小心翼翼，全无刚刚大义凛然的英勇气魄。她用近乎颤抖的声音向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我问她怎么称呼，她让我叫她小魏。 “魏什么？”我看她紧张的样子突然觉得很搞笑。 她眨巴眨巴眼睛，说：“不为什么呀，就因为我姓魏，我还比你小，你就叫我小魏呗？” 我大脑中划过三条粗粗的黑线，解释道：“我不是问你为什么，我问你叫魏什么。” 她这才恍然大悟，说：“银花，我叫魏银花。” “魏银花？你怎么不叫魏金花呢？”我强忍住笑意。 “我姐叫魏金花，我家俩孩子。” 我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大笑开来。 018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 （1） 小魏帮王小天把账结了，我一向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也就懒得过问他们之间的关系。 八点一过，店里逐渐安静下来，剩余的四桌客人其实也都已经吃得差不多，大多正对着热气腾腾的火锅酝酿情绪，欲言又止。吧台前面坐着两个姑娘在喝闷酒，龙龙拿着木吉他走上舞台开始调音箱。 基本上每天晚上，“散伙饭”都是这个基调，来这里的无论是昔日情侣还是多年密友，大多都是有心事的人。不喜欢吃火锅的可以坐在吧台喝点东西，这里没有奶茶只有酒，而且还是橘子小姐亲手调的烈酒，一醉解千愁。 龙龙把麦调节到适宜的高度，找了个最帅的姿势坐下，整个店里的灯被关掉一半，一束灯光斜打在他脚下。 这里的秋天/开始变得寒冷/孤独了忙碌的人/总会有一些/善良的狗/心中藏着秘密/我在黑夜里/听见你的歌唱/是我没有听过的歌…… 这首《北方女王》绝对是他唱得最好的一首歌，旁边喝闷酒的姑娘已经开始泪眼婆娑，我不经意捕捉到小魏躲在角落里偷偷擤鼻涕，橘子小姐说这里已经有了龙龙的固定粉丝。之前我说过，这厮其实歌唱得很不怎么着，但用一句很非主流的话说，来“散伙饭”听的都不是歌，而是情怀。一个不得志的文青为一群不得志的孤单灵魂歌唱，怎一个愁字了得！ （2） 几首唱罢，有红着双眼镜男上台，他激动地请求龙龙为他的女朋友唱一首《一生所爱》，说唱完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龙龙听后一拍眼镜男肩膀，说：“哥们这歌你该亲口唱给她听，不然可能以后都没机会了。” 眼镜男赶紧摆手摇头，“我不行的，我真的不行！” 龙龙有些急了，“男人别说自己不行，唱歌难听怎么了？重要的是你的真情实感！没事的，唱不下去的时候我会帮你。” 眼镜男受到鼓舞，想了想坚定地点点头，他接过麦深吸了一口气，龙龙帮他放好了伴奏。眼镜男一开口，我忍不住放下手里的调酒器，这家伙唱得比龙龙好太多了，橘子小姐趴在我耳边窃窃私语：“不行咱把这哥们留下得了，我看龙龙还是适合切大肉片。”全无之前拿情怀说事的样子。 眼镜男越唱越陶醉，龙龙彻底丧失了祝唱的机会，他无奈之下只得丧气地走下台，夺过我手里调到一半的酒猛灌一口。 唱完一首，眼镜男意犹未尽，刚准备再来一首，却被奔上台的女友豪迈封唇，两人在台上大秀蛇吻迎来阵阵掌声。没分成手，自然没必要继续留下矫情，眼镜男跑过来给了龙龙一个大大的拥抱，说如果有机会再来，一定和他同台唱一首歌。说完，拥着女友大步流星迈向对面的快捷宾馆，虐得龙龙汪汪直叫。 （3） 我举起酒杯，准备安慰身边的失意青年，毕竟他也才失恋不久，谁知他还没等我开口，就拿起手机举到我面前，说：“姚木木我要给你看样好东西，这是我新下的约p神器，里面全是极品，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我听后气得直跺脚，“滚开！我为什么需要，你怎么不推荐给她们？” 龙龙一脸无辜说：“我可是把你当兄弟才推荐的，橘子说你都单身三年了，你需要时不时自我认定一下性取向问题！” 橘子小姐闻言捧腹大笑，我鼻子差点被他气歪，扭过头不想再和他说一个字。他扳过我的肩膀继续展示，丝毫不在乎我的一脸鄙夷，“你不是告诉我迅速走出失恋最好的方式就是情感转移吗？你看我通过软件认识姑娘，即不违法乱纪，又能解决燃眉之急，你怎么能不支持我？” 我竟无言以对，只好帮他做起参谋来，毕竟他离开的是相恋十年的女友，人生能有几个十年，这事若是搞不好，再得个抑郁症可就惨了。橘子小姐也认为他结交新欢不是坏事，早投胎早安生。 龙龙兴高采烈地向我们展示他的目标，确切地说，是两个目标。一个是杂志社的企划，一个是饮料厂的销售。从外观上看，两人不分伯仲，企划五官精致些，销售身材火辣点。橘子小姐看了他与两人的聊天记录，感叹说：“厉害了我的龙，你居然能把同样的话分别对好几个人同时说一遍，最重要的是不会搞混，真是厉害！” 这描绘让我想起《前任攻略2》里郑凯，也是在微信里同时分别对无数个姑娘说“亲爱的”，可见无论身份高低地位贵贱，脚踩两条船的技能对于男人来说都是与天俱来的。我夺过手机，说：“这有什么难的，你总该有个更喜欢的吧？做人不能太贪心！” 龙龙摇摇头，流露出为难的表情，“其实吧，这两个姑娘身上都有类似十年的特质，我倒不是念旧，但总不能找个比她差的吧？哥也是要自尊的人儿！比如那企划，她文笔倒是够好，但是字没十年写得好看。还有那销售，口才够好但唱歌没十年好听。你们怎么看？” 我们看你大爷呀！这tm还不是念旧是什么？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龙龙一直在喋喋不休向我展示着他的每一个入围目标，说得我昏昏欲睡，直到“散伙饭”打烊。我和橘子小姐失去了全部耐心，拿着包死活要离开，龙龙就差跪下了，求我们一定帮他看看这个姑娘。 龙龙现在和小魏都住店里，小魏住楼上储藏室，龙龙搭了张钢丝床睡楼下。我看着他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为了避免他对小魏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我只好忍耐困意，决定看看最后这是个什么货色。令我们意外的是，他看上的是个在小剧场里唱京东大鼓的，按他的话说就是“都是艺术工作者，身体交流的同时还能进行灵魂的交合”。橘子小姐看了看照片说：“这个姑娘看着和你那个十年好像没什么相似之处哦！” 龙龙一脸神秘，说：“我打听过了，这姑娘老家和十年的祖籍是一个地方的，基因上没准有某种温和。” 橘子小姐沉默十秒，终于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去！你！大！爷！的！”之后拉着我夺门而出。 019 游戏人生（一） （1） 龙龙的约p神器用得如鱼得水，第二天便请假要去大展拳脚，光说不练假把式，再好的软件还得从实践里得出真知。 刚好周末我休息，一大早我就到了店里，龙龙中午就要去会见小妞，我得提前多切点大肉片出来。小魏在旁边调各种汁料，龙龙就在旁边逗她，他和我说这姑娘一撩就脸红，有趣得很。我看着他这荷尔蒙爆棚的样子，觉得再不放他出去真容易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快到中午，龙龙把我拉到楼上的储物间，这储物间其实是个套间。外面放些杂物，里面有间十几平米的小屋，开始是专供赵湘北做账的办公室，后来鉴于店里生意不济，实在没什么账可做，就又摆了张床供我们闲暇休息。现在小魏来了，这屋子晚上也就成了她的寝室。 外面放杂物的地方，有一个灰白色的铁柜，是兑店时原来的老板留下的，现在成了龙龙的衣柜。他的衣服并不多，整整齐齐地叠在柜子里，龙龙是北方男人，却有着南方男人的细致和整洁。他掏出一件白色棒球卫衣搭在身上，摆了个自认为很帅的pose。 我摇摇头，“卫衣看起来不稳重，你还是穿那件灰色风衣帅气些！” 龙龙点点头，表示不能再同意。下楼时他说了很多斗志昂扬的宣言，大概意思是今夜无眠一战到底，橘子小姐耸耸肩翻了个白眼，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兴致。与此同时我偷偷在他口袋里塞了六个杜蕾斯，心想我这也算是最佳好女友了吧？咳咳，女性朋友。 （2） 另外一边，赵湘北正和田二蛋僵持着，“我说你挺大个男人能不能顾及一下自己的行为，你让大夫来看看，你哪里像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天天让我来送饭？” 田二蛋盘腿坐在病床上，一只手端着饭盒，另一只手拿着勺子大口大口地吃着，对赵湘北一脸的愤恨熟视无睹。 可江湖我赵姐是何许人也，哪受得了这个，一把夺过饭盒，一个铁砂掌劈下去，痛得田二蛋泪花都要飙出来。赵湘北原本还掐着腰表示不满，可眼看着田二蛋痛得直不起身，终于慌了神。“嘿，哥们你没事吧？我都没用力，你跟我这儿碰瓷是不是？” 隔壁床的大娘终于看不下去，“这小伙子不是轻微脑震荡吗，你怎么还这样打他头呀？不行叫医生吧，不然打傻就坏了！” 听见“打傻”两个字，赵湘北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时间内疚起来，好像田二蛋真的被她打成了痴呆一样。很快她回过神，转身要出去叫医生来，却被身后的人死死拉住，回过头，正是泪眼朦胧的田二蛋。 “北姐，我知道自己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那天不该口不择言叫了橘子一声姐，被她打成了脑震荡。刚才也不该叫你来给我送饭，让你对我大打出手，可是我真的吃不惯医院的饭。算了算了，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我克服一下，不麻烦你们姐妹两人了。”田二蛋说这话时，声音脆弱到像韩剧里受了轻伤的欧巴，虽然脸分明是中国的欧巴，但依然博得了病房里其他病友及家属的同情。尤其是那个临床大妈，正神情警惕地盯着赵湘北，潜台词就是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姑娘，一言不合就把人打别这样，如今还派好姐妹来企图灭口。 赵湘北小心翼翼地瞟了下四周，终于感受到舆论的压力和其庞大，再加上田二蛋说得实在太可怜，她这人向来怕软不怕硬，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那个……其实也没有多麻烦了，只是我觉得附近也有许多饭店嘛！” “姑娘，你这叫什么话，既然给人打成这样，就要负责任的，他现在不可以操劳的呀！”大妈替田二蛋鸣不平。 “就是的，你刚才那样搞不好给他打出什么并发症来，真是狠心！” “就是呀，现在小姑娘怎么这么暴力呀？” “打了人就要负责嘛！” …… 病房里七嘴八舌，赵湘北瞬间成了众矢之的，她又看了看病床上耷拉着脑袋的田二蛋，无可奈何地重新把饭盒递过去。没想到田二蛋一把接过饭盒，继续狼吞虎咽起来，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一样，但赵湘北确信，她从他眼中看出了首战告捷般的得意。 真是个无赖，她只能祈祷田二蛋可以早日出院。 （3） 我们都以为，龙龙必定彻夜不归，否则也对不起他一夜七次郎的自我封号，谁知道还不到八点半，他就已经拿着吉他站在台上了，我们居然都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回来并且还上楼换上了他那件浮夸的亮片夹克的。 “斑马斑马/你不要睡着啦/再给我看看你受伤的尾/我不想去触碰你/伤口的疤/我只想掀起你的头发/斑马斑马/你回到了你的家/可我浪费着我寒冷的年华/你的城市没有一扇门/为我打开啊/我终究还要回到路上……” 民谣唱的从来都是生活，可见龙龙今天心情不佳，橘子小姐忙不迭地为他调了一杯春夏秋冬。 所谓春夏秋冬，是橘子小姐的原创，其实“散伙饭”的每一杯酒都是原创。说到这就不得不说一下，橘子小姐学调酒的经历，其实也就是火锅店更名为“散伙饭”之前发生的事。我当时刚刚去国华上班，大家应该都明白单位压工资这回事，新工作一般前一个半月都别想见到一分钱。那时候橘子小姐在店里搞了个情感聊天室，不让情侣前来就餐，聊天室不盈利还整天搭茶水搭面巾纸的，一时间我们陷入更深层次的经济危机。 火锅店到“散伙饭”的演变过程我在前面就介绍过，可我没提的是，其实在火锅店与“散伙饭”之间，还有个不成熟的产物。当时为了不让我和赵湘北以负盈利为由遣散她的聊天室，她提出要把店改造成水吧。但失恋者必定人生观扭曲，喝水难平其伤，喝酒才是正路，所以水吧方案又幻化为酒吧方案。失恋者往往精力常常旺盛，一向慵懒的橘子小姐在内分泌失调的影响下化身激进分子，当天就通过58同城报了个调酒班，一心巴火地要做酒保。 半道出家本来就仓促，尽管橘子小姐怀着巨大热忱，奈何家里什么工具都没有。无奈，她又拿出积蓄购置大量调酒用品和基础鸡尾酒。每天早晨，她都背着小书包屁颠屁颠地出门，笔记记得比当初高考都用心。可恶的是，前两个月里有一个半月讲的都是理论知识，刚刚开始实操半个月，橘子小姐的学费就到期了。没钱续费，她被遣出未来的调酒大师队伍，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辍学。 被驱逐之后，店却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借着换牌匾的机会，她又把前台改造成了吧台，开始了她的半吊子酒保生涯。可以说，橘子小姐调的每一种酒都是她自己原创的，调配的是她，起名的是她，第一个品尝的人也是她。而今天调的这杯春夏秋冬其实就是烈酒里放了适量的薄荷，乍一入口冰凉惬意，可到了食道开始，便有种火辣辣地灼烧感，故名春夏秋冬。 020 游戏人生（二） （1） 我小时候特别爱看《人与自然》，并对一切小型生物存在莫名的好感。说到《人与自然》，就不得不提赵忠祥老师，我永远记得他那浑厚的嗓音，“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动物交配还分个时令，适龄男女作为高等动物，却是一年四季渴望在荷尔蒙中摸爬滚打。 回顾过去20几年，我的身边还真没有太典型的花花公子，主要是所识之人大多资质略差，没那风流的资本。所以龙龙最近的发春行径，着实令我等唾骂不已。 光这一周，他就没在店里吃过晚饭，每天唱完歌就跑出去约会，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竟从未在外过夜过，依据为每天早晨橘子小姐去店里开门时，他都在床上睡得口水横流。 终于，我忍不住问他：“你是怎么把持住自己的？这月黑风高的，居然都没动歪心思，还真是属柳下惠的呀？” 他闻言幽怨地抬起头，“柳下惠个屁，我只是还没想好，如何开口让个不是我女朋友的姑娘跟我去宾馆开房！这一个星期过的，钱都搭吃饭上了，我怀疑她们都把我当饭票了，一到饭点就跟我say hi。” 我本不想笑，奈何没忍住。 我决定，帮帮这个可怜的好色之徒。?我问龙龙想先拿下谁，他表示还是要从那个唱京东大鼓的姑娘入手，以彰显他的从一而终，毕竟那是他在这软件里第一个看上的姑娘。这一点我没反驳他，别管现在的他多努力地日趋堕落，但为人专情这点谁也否定不了。世道浮躁，人心薄凉，能在年少之时爱一个姑娘长达十年，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罗小浩那么爱橘子小姐，还不是难逃七年之痒，可为什么过了十年他们依旧难成眷属？看来爱情里除了坚守，还讲究个缘分。 （2） 唱大鼓的姑娘叫罗琳，跟写哈利波特那妞同名，比龙龙大两岁，是个做得一手好菜的湖南妹子。我提议龙龙把姑娘约出来吃烧烤，最主要是我想吃烧烤了，有我跟着看起来这个组合会略微健康一些，随后去宾馆也能自然点。橘子小姐一口酒喷出来，说：“一男两女的cp去开房，你就不怕姑娘直接拿大鼓砸你丫的臭变态吗？” 我还真不怕，因为我有更加积极向上开房的借口。吃饭的时间约在了下午两点，这样吃完饭天色尚早，姑娘固然不能拿回家当借口。我们就可以提出开个钟点房斗地主，因为有我在姑娘应该不会心存疑虑，玩得正欢我就借口去外面取东西，再然后孤男寡女鱼水之欢水到渠成。我的计划很快得到大家的认可，橘子小姐竖起大拇指，“多亏你是个姑娘，不然对社会真是没一点好处！” 罗琳本人比照片上好看，湖南版普通话听起来还挺媚气的，龙龙当初看重的就是她的祖籍，说这姑娘和他的十年是一条根上的。尽管事实上，十年自出生起一次湖南老家都没去过，这姑娘仍然凭此夺得了龙龙的倾心。两人的见面没我想象中的尴尬，或许都是轻车熟路的人，对见网友已经见怪不怪，倒是我这个陪客颇为重视地画了个淡妆。 我平时素颜居多，并不是我多讨厌化妆，主要是没有时间，相比于我的形象，我更在意每天早晨多半小时的睡眠。 和苏晚晴签约那天我心血来潮画了个淡妆，签约结束时苏阭似笑非笑地凑过来，“看得出来你还蛮重视今天的，看你化妆太不容易了，平日里你连头都不梳。”说完摇摇头走开了，留下我在原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我没梳头，总觉得丸子头还需要梳吗，我连木梳都没有，却不想大家都看在眼里，私底下指不定怎么笑我呢！ 罗琳倒是画了个很精致的欧美式通勤妆，如果不说，走在路上肯定把她当成写字楼里的白领，谁能想象出她每天晚上穿着旗袍站在小剧场里演出？ 他们两人虚情假意地互相吹捧，我没耐心听下去只顾着低头吃，再抬起头，一大盘剥得干干净净的冰虾仿佛自带特效，blingbling的要晃瞎我的眼。这姑娘真是太贤惠了，敢情我埋头吃了多久，她就埋头剥了多久呀？“太客气了，你太客气了……” “龙龙，这是我给你剥的，我洗过手了，你放心吃！”眼前的盘子被罗琳抽走送到龙龙眼前，我伸出去的筷子尴尬地在半空中绕了一圈又收回了，那句“谢谢”活活压在了嗓子眼里。或许罗琳意识到了什么，把头转向我问：“姚小姐也喜欢吃虾吧？这里虾很好的，你要不要吃点？” 我感激涕零，把头点成拨浪鼓，她也善解人意地点点头，笑靥如花。紧接着她扬起指了指桌角的盘子，“我给你留了两个，你快吃吧！” 我从盘子里拎起一只小的可怜的冰虾，一脸怨气地瞪着大口吃虾仁的龙龙，他不可奈何地耸耸肩，欠揍得不得了。就餐等级一目了然，早知道我也带个剥虾老妹儿来才够有面子！ 后续也很顺利，我独自离开，照旧在龙龙口袋里放了六只杜蕾斯。走出宾馆收到龙龙的微信：“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3） 忘了说，龙龙刚来“散伙饭”那会儿，我帮他干过一件挺不是人的事儿。 分手后，他的那个十年怀着巨大的不甘心纠缠不休，其实这事也不怪十年，毕竟付出了那么多青春还为了与他私奔提前辍学，如今惨遭抛弃，换谁都会不甘心。说抛弃或许言重，两个人分开总有先动了念头的一个，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没道理可言。 龙龙真的不爱十年了吗？他分手后开始到处约姑娘想要游戏人生，可每个姑娘又都是追着十年的影子，或许他是无法继续爱她，骨子里又放不下她吧！所以面对十年的夺命连环call，他不敢说狠话，倒是借我的手做了件狠事。我冒充龙龙的新欢把十年虐了一通，毕竟是写剧本的功底，临场胡编乱造的能力还是有的。 十分意外，十年没哭没闹，只是静静地说了声“好”，最后问我可否发我们的合影给她看看。我看向龙龙，他叹口气点点头，挂电话后他红着眼说：“发照片是应该的，总要让她死心！” 合影拍的很成功，尤其我把自己那张脸p的，跟贾静雯似的。那天开始，十年再没联系过龙龙，可却把自己的qq头像换成了我发给她的合影，这事我至今耿耿于怀，总觉得是什么蛊，想起来就脊梁冒冷汗。 021 打蔫的橘子 （1） 橘子小姐病了，按龙龙的话说，突如其来的就倒下了。但我知道，这病就好像蕴藏了许久的山洪，之前所有的亢奋都是预兆。 白天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咳嗽，说话声音变得沙哑，只说是嗓子痛。等晚上我到店里的时候，她脸色已经不太好看，我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冲了橘子皮水给她。 知道橘子小姐为什么叫橘子吗？因为她有一个很特别的习惯，就是喜爱把橘子皮洗干净来泡水喝。 和罗小浩分手前，她还过着正常人的日子，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早晨起来，罗小浩都会例行公事地冲一杯橘子水给她，雷打不动。他们分开后，喝橘子水的习惯好像也随着感情一起死了，我试过再冲给她，她总是皱着眉推开，说我冲的喝起来很苦。 不过从那天开始，橘子小姐也的确不再需要橘子水了，反正她要整日泡在酒精里。 今天她没再拒绝，而是接过杯子一杯接着一杯，到了打烊，两大壶的橘子水都喝进去了。她的脸上终于恢复了血色，我安慰她：“早点睡上一觉，明天都会好起来！” 可没等到第二天，橘子小姐的状况已经越来越糟，到了夜里，已经开始说胡话。她搬过来后一直与我同床，我平日里都睡得死，电话响都听不见，今天难得起夜，就听见她的呢喃。打开床头灯，发现已经十二点半，橘子小姐脸色红晕，用手一摸额头，有些发烫。 我唤她她没反应，我赶紧起身去客厅，赵湘北居然还没回来。我找出药箱，拿了体温计回到卧室，夹在她的腋下。 我儿时身体孱弱，一年四季打针吃药，喝中药汤比喝牛奶还多。后来长大了些，身体反倒好起来，好几年都不曾生病，除了咽炎时常会犯基本上成了病毒绝缘体。 我老妈常说，我的好身体要归功于她的早期中药疗法，她说小时候喝了太多药，血液里都有药物了，百毒不侵。我笑她胡说，她不服气，说你小时候没看过武侠片吗，有些人就是尝百草之后血液能解毒。我冷笑，这种人一般出场不到两集就被人所杀，只为取血救命。 我没什么鉴定病因的经验，唯一的标准就是体温。不到38度就喝安瑞克，超过38度就送医院，这是我老妈告诉我的。 橘子小姐，38度4。四舍五入，一包半安瑞克搞定。 第二天早晨，橘子小姐的情况似乎有了好转，最起码脸色好看多了。 赵湘北的房门紧闭，自从上次的事后，我们还没有说过一次话。虽然我们夜里共处一室，白天又在同一家公司，却依然非常刻意，并且顺利的避开了每一次单独见面。 临出门前我留了字条贴在她房门上，估计她起床看到就要崩溃了，又要给田二蛋送饭又要照顾橘子小姐，她肯定要咒骂我把她当成了护工使馆。 （2） 亚德森研发了一年多的视频app“亚视”即将全面上线推广，目前国内视频软件已经被几大巨头瓜分得差不多，好在亚德森财力雄厚，前期少不了广告投资。 几家工作室还在火热竞争，花落谁家还不得而知，可推广亚视却一刻耽搁不得。毕竟，阅和与国华手里的片子都已经开机，自制片子当然要在自家的视频软件首播。 亚德森虽是出版界的龙头老大，但如今毕竟初涉影视界，亚视发布会在即，需要邀请的业界名流公关部都差不多搞定了，只是答应出席的明星却少得可怜。高层给五个工作室派了硬性指标，每个工作室至少携5位明星出席发布会，其中至少有2位要是一线大牌。 这个目标说难不难，可说容易也并不容易，大家都心知肚明，借着这次机会，又要有人出局了。 现有的五家工作室里，其实已经有两家混吃等死破罐子破摔了，唯一支撑着的只剩下我们与阅和，还有一家东洋。这个东洋其实已经成立了很多年，旗下有一些自己签约的不知名艺人，老板缜密沉稳，做事一丝不苟，是阅和以外，国华唯一的劲敌。 原本请两个一线对于目前的国华来说并不是难事，只要《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主演沈乐和男二鹿兴宁肯来，就万事大吉了。只可惜苏阭话一出口，便遭到了沈乐的拒绝，说了很多官方的托辞，其实不过是因为对之前武晗事件里，国华的做法耿耿于怀。 （3） 前有车后有辙，苍天饶过谁？ 放下电话苏阭始终眉头紧锁，沈乐鄙夷的语气透过电话完整地传过来，这种语气他这么多年见识了太多，可依然不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刚来到这座城市时，他穿着在镇上买的，自己有史以来穿过的最好的一件衣服。那时候的他以为美特斯邦威就是最高档的品牌，一件八折的夹克买得他肉疼。 为了凑够大学学费，奶奶几乎踏破了亲戚家的门槛。苏阭的奶奶是个泼辣女人，做事果敢，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深知上学的重要。村里大多孩子读到初中毕业就开始结婚务工了，她硬是咬着牙把苏阭送上了大学。 苏阭拎着行李只身来到陌生的城市，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新奇，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么高的楼，这么宽的路。 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唯恐别人瞧不起，可尽管他竭尽所能掩饰自己的出身，举手投足间依然流露出一股子拙气。很快，同寝室的明眼人都看出端倪，私下里和他保持起了距离。 又一次，室友过生日请客，去了一家自助餐厅，那还是他第一次去那么大的餐厅吃饭。他不断提醒自己目不斜视，不要显得没见过世面，可依然闹出了笑话。 刚一落座，室友们都去取餐回来，他看着玲琅满目的美食，又看看服务员推来的牛排，客气地摆手对室友说：“差不多得了，我们吃不了那么多，太贵了少点些吧！” 室友愕然，随即捧腹大笑，苏阭人生中第一次明白了自助餐的含义，就是在这充满嘲笑的尴尬中。 从那以后，他不断受到各种各样的嘲讽与鄙夷，越是自尊越要掩饰自己的无知，欲盖弥彰，渐渐的室友们都开始疏远冷落他。他永远记得，寝室里最有钱的公子哥对他冷笑，“明明是个乡巴佬，还偏偏要充什么都懂，真是可笑至极！苏阭，你就是再怎么努力，也始终当不了上流人！” 从那天开始，他决定在当上上流人之前，先当个下流的人。 022 输不起 （1） 北方长大的孩子性格往往刚烈，体会过了夏日的干燥，冬天的凛冽，便不懂得什么叫做温吞。爱恨都到极致，要么生要么死，可失恋再痛偏偏死不了人，所以还得该吃饭吃饭，该赚钱赚钱。 橘子小姐病的这段时间里，赵湘北终于顶着舆论的压力，活活把田二蛋从病房里拖出来。他的病早就好了，轻微脑震荡哪用住半个月的院，何况也没什么药可用，剩下的就是休息。医生一劝他离开他便嚷着头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儿。田二蛋倒不是为了为难橘子小姐，后十天的医药费都是他自己掏的，更不是舍不得赵湘北送的饭，他作为一如假包换的富二代什么吃不到呀。赖着不走其实是为了躲他那只手遮天的独裁老爸，最近他爸给他安排了份城建局的工作，虽是肥差却要有一年的带薪培训，谁不知道考试上学是他的软肋，所以他当即就打了退堂鼓。 赵湘北的脾气一上来便听不见别的，她直接把田二蛋指拎到“散伙饭”当伙计，让他把酒保的活计扛起来。田二蛋一听就懵了，“北姐不是我不答应，收个钱切个大肉片我倒是能干，这调酒我哪成呀？”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橘子没准还没你会的多呢，本着喝不死就行的原则尽情发挥就行。” “哪我怎么知道，如何调喝不死人呢？” “听过神农尝百草吧，你就来个以身试酒不就得了？”留下这句话，赵湘北直奔公司。 （2） 她最近身体透支的厉害，每天工作时间都在15小时以上，如果没有一杯接一杯的咖啡顶着，她真怕自己会直接倒在办公桌上。顶着财务总监的名分，她把公关部的活都干了，苏阭给她画的饼也够大，可若是国华不能正式签约亚德森，一切承诺也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已。 启动仪式在即，阅和那边气氛反倒轻松起来，越是平静越是代表胸有成竹。启动日期定在了元旦，这期间艺人出场费几乎都翻了几番，各个电视台各种活动都在抢人，很多艺人去年就定好了那天的档期，国华账上资金又少得可怜，此刻哪里有什么优势可言。 这次高官会是她与苏阭同去的，亚德森的影视部总监徐朗当场放话，总公司给的活动经费只有60万，而且必须完成邀约指标才能拿到经费，完不成指标的在启动仪式开始前，就直接可以搬出亚德森大楼了。 从会议室出来，莫瑞飒过来打招呼，眼里气场逼人，她眼看着一旁的苏阭额头冒出细碎的冷汗。60万在这个时间段，连一个一线的出场费都不够，何况现在要求每间工作室至少出两个一线。国华新成立不久，之前也就是做做宣传片什么的，熟络的不过是些小模特和三线演员。没交情没资金，莫瑞飒正等着看国华出局。 赵湘北开着田二蛋的车直奔片场，说实在的，她现在真是不愿意见罗小浩。一头是高中同学，一头是闺蜜加室友，现在橘子小姐又被气得病倒，她夹在中间也很难受。可是没办法，她最后的指望就是说服片子主演出席活动了。虽然《一个萝卜一个坑》是好片子，但毕竟版权都是亚德森的，离开了亚德森谁都不会再记得国华，她赵湘北自然也就失业了。 所以当苏阭表情凝重地和她探讨对策时，她比谁都明白苏阭冷峻背后的东西，那是恐惧。苏阭是输不起的人，而她，是不想输的人。 （3） 刚关上车门，罗小浩就夹着台词本走过来，离老远一脸贱笑，“行呀北姐，宝马740，这是傍上大款了？” 赵湘北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傍你个大头鬼呀，你基友的新坐骑都不认识？” 罗小浩愣了愣，摇着头感叹：“田二蛋这孙子真是好命啊，累死拼命的，赶不上人家拼爹的！回头我得给他打个电话，看他最近在哪浪呢。” 赵湘北绕过他朝前走着，嘴上不忘吐槽：“医院里浪着呗，快把病床睡穿了，赖着不走刚被我拽出来。” “什么，二蛋住院了，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您能知道什么呀，一心都扑在你那第二春身上了吧？” “说正事，他到底怎么了？”罗小浩拽着赵湘北的胳膊问。 赵湘北有些不耐烦地甩开他，“还不是为你挡箭，你把橘子刺激的够呛，他撞枪口上了，被橘子一高跟鞋敲成了脑震荡，不过即没打傻也没破相，依旧是富二代里的佼佼者。对了，我今天来还真有正事。” “我知道，”罗小浩抬手指了指摄影机休息的沈乐，“乐爷跟我说了你们找他出席启动仪式的事，他的档期去年年初就排出去了，宣传电影可以，元旦出席总公司的活动，没戏！再说你们苏总跟我提过这事，60万出场费，你们想什么呢？” 赵湘北急了，“总不能凡事都看钱吧？毕竟现在拍的戏是亚德森出品的，总要讲点交情不是？” 罗小浩闻言笑了，他搂过赵湘北说：“我的老同学呀，这话你自己不觉得搞笑吗？当初你们国华死活不给苏晚晴面子赶走武晗，气得苏晚晴退了组，现在苏晚晴是沈乐工作室的签约编剧，还是男二号鹿兴宁的女朋友。现在你们又跑出来谈交情，想让沈乐和鹿兴宁出席你们的活动，这事你觉得靠谱吗？” “见过无耻的还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当初为什么换掉武晗你不比我清楚吗？谁不知道一部戏就算换了编剧换了导演也不能换主演，还不是你的那位姑奶奶拿广告商相威胁？” 罗小浩愣住了，“什么意思？” 赵湘北没空与他纠缠，留下一句“我懒得跟你说”，直奔沈乐走去。 023 我们要互相亏欠（一） （1） 往事是疮疤，我最不愿意回忆的就是橘子小姐和罗小浩在酒吧的那场恶战，因为至今我想起来仍觉得惨烈，要有多爱一个人，才会拔出自己的肋骨来戳他的心？一切有为法，万事皆因果，或许后来的很多事，从那天起就已成定局。 是赵湘北把罗小浩带到“散伙饭”的，她以为橘子小姐在家里养病，毕竟早晨出来之前她还虚弱得抬不起头，病来如山倒，那些安瑞克并没有带来应有的疗效。罗小浩想去看自己的好哥们，赵湘北说：“那就去店里看看吧，改名字后你都没去过，现在生意很好，在豆瓣上非常出名。怎么，不敢去？” 罗小浩干笑，“我怕什么，去就去！” 没有夜戏，收工就早，回去的路上罗小浩开车，一路上都在感叹着田二蛋那辆宝马740的性能。不过，最后还是忍不住绕到那个可能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上，“武晗被换和monica究竟有什么关系？” 赵湘北一改往日一遇八卦误终身的性子，硬生生保持了沉默，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没有告诉罗小浩monica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或许是因为这见不得人里有一半是自己推波助澜的结果，或许是单纯因为不想在启动仪式前期再生事端。 （2） 罗小浩的到来令我们始料不及，就连田二蛋都吃惊得不知说什么是好。 橘子小姐依然低烧不退，可她咬牙不肯去医院，从我们相识开始，她便是个讳疾忌医的人。别说看医生，药都不肯吃，感冒了也只愿吃她妈妈寄来的维生素和超市里昂贵的美国大樱桃，声称维c才是感冒克星。 “来了？”正当大家都不知如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场面时，橘子小姐却率先开口。 “嗯，我来看看田二蛋，那个……现在生意挺好的！” “是呀，你早该来看看了，毕竟也是这里的股东。你看现在客人多多？明年这个时候应该就能分红了，是不是赵湘北？” 赵湘北点头，“用不了那么久，明年五一没准就能回本了！” 大家都装模作样地去各忙各的，想给他们点独处的时间，我站在一边帮田二蛋擦酒杯，实则竖着耳朵随时观测事态发展。其实都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对话，我听得着急，可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时三台的顾客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那是一对高中生情侣，女孩子正站在那里，隔着热气腾腾地火锅指着男孩的鼻子，竭尽所能的讽刺挖苦，狠话说尽。 橘子小姐看得出神，就好像看曾经的自己，只有她明白，那女孩虽然嘴硬，但心里其实在乎得要命。果然，男孩忍无可忍夺门而出，女孩这才趴在桌上号啕大哭起来。橘子小姐叹气，“那女孩真傻，怎么就不在人前哭呢，难道不知道会哭的小孩有糖吃吗？” “你也从不在我面前落泪。”罗小浩笑说。 橘子小姐随即一阵心酸，“是不是我说狠话的样子也特别难看？” “怎么会，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越倔强，越可爱！” 女孩子过来结账，眼泪还没收住，左手擦完了右手擦，递上来的纸币都打湿了。橘子小姐低头找零，罗小浩就开口劝慰：“舍不得就追出去啊，嫌丢人吗？不丢人的！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有些人就算想回头寻也没办法了，有些遗憾是一辈子的。” 女孩接过钱道谢，罗小浩目送她离开。女孩能不能听懂罗小浩的话我不得而知，但我看得出橘子小姐听懂了，她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我看准时机溜上舞台，趴在龙龙耳边点了首《匆匆那年》，我就不信十年时光都阻不断王菲和谢霆锋的缘分，这短暂的分别对于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音乐响起，田二蛋向我竖了个大拇指，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期待着歌词里的美好憧憬。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店里吃火锅的顾客都走得差不多，没走的也都关了火。来到这儿的都是有故事的人，我们不窥探他人心事，我们只有一杯薄酒。时光如水，杳然一生，缘深缘浅不由人，奈何不敌一往情深。感情的事，谁都得低头，执拗如赵湘北是，跋扈如橘子小姐亦然。 （3） 橘子小姐轻轻咬住嘴唇，她抓住罗小浩的手臂，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小浩，我们……我们能不能……” 罗小浩当然明白橘子小姐的意思，他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人，那曾是一张何其骄傲的脸。可很快，他又一脸痛苦地低下脑袋，“不行，”他摇摇头，“对不起橘子，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橘子小姐有些急了，“罗小浩，你是不是怕我再任性啊？我最近想了很多，以后我不会逼迫你做不喜欢的事了，你看店里现在生意也好了，你不想去拍片子我们就好好经营这里，开好多好多家分店。”说到这里她已经有些泣不成声，“小浩，这段时间我过得一点都不好，你看我都瘦了是不是，答应我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对不起！”罗小浩也颓然地红了眼眶。 这句对不起让橘子小姐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她慢慢松开手，哽咽着询问：“为什么？可以告诉我原因吗？我不相信你不爱我了，我从你的眼睛里我就能看出来你在心疼我！” “是，我承认我爱你，过去爱现在爱一直都爱，可能这一辈子都会爱。可是，感情里不是仅仅有爱就够了的。” “那还需要什么？”橘子小姐几乎歇斯底里地吼道。 “责任，还需要责任，我现在是monica的男朋友，她和我在一起时还是个姑娘家，我不能负她！” 啪！橘子小姐把手边的招财猫摔碎在罗小浩脚下，我万万没有想到，店里第二只吉祥物会再次死在他们的战火中。 歌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盯着这对昔日情侣看。橘子小姐笑着点头，眼神中满是嘲讽，嘴角因愤怒颤抖起来，“你说得对呀，说得真好罗小浩！你说责任？她和你在一起时候是姑娘，我tm跟你在一起那会儿不是处女吗？我为了你，我连家里安排的工作都拒绝了，一门心思到这陪着你，就因为这里对你来说机会多。你现在跟我说责任？你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大爷的你就是个王八蛋！” 我们眼看着两人再次决裂，冒着生命危险急忙都凑过去，我想上去拉橘子小姐，却被她一把推开。 “是，你说得没错，你对我好我记得，我罗小浩何德何能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找到比你更好的姑娘。可是我该对你负责任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那个责任我负了七年，你不满意所以我离开了，现在我要对得起monica！至于你，我罗小浩有生之年，橘子你一生令下，我赴汤蹈火。哪怕现在你让我从这幢楼上跳下去，我要是眨一下眼我就不是罗小浩！” 024 我们要互相亏欠（二） （1） 人这一生，或多或少都会有某一时刻感到绝望，那是比挫折与失败可怕千倍万倍的东西，越是年轻越应该远离那种无助感。所以当罗小浩说出，即使分手了也愿意为她去死的话时，我也难过到想哭。死都心甘，却不愿意与之终老，心气高如橘子小姐小姐又怎么受得了？那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我生命里最重要的闺蜜，我曾想将来若谁伤害她我愿意杀了他。可现在她就在我面前泪流满面，我却除了递面巾纸以外无能为力。 橘子小姐她不要面巾纸，她伸手要酒。她亲手调出不专业的血腥玛丽，放了双倍胡椒粉、盐和芥末，整整七大杯。她举起其中一杯递给罗小浩，“我不会叫你去跳楼，日后更是天涯路远没什么麻烦你的。这有七杯酒，我跟过你七年，你喝下去就走，这辈子再也不要回头！” 罗小浩还没喝脸就红了，一直红到脖子根，他不胜酒力这事已经出了名，扎啤都对抗不了，何况是这么烈的伏特加。可我知道他不会怂，今天就算喝到一半倒在这，等酒醒爬起来也一定会接着喝完。 果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橘子小姐一眼，接过杯说道：“第一年，为了见我错过期末考试，害你挂科了，对不起！”说完一饮而尽。 举起第二杯，“第二年，因为吃醋强行不准你在艺术节登台演出，害你到毕业都没登上学校的礼堂，对不起！” “第三年，为了陪我在学校搞结业拍摄，整个暑假你都没能回家，端午节我看见你因为想你妈偷偷掉眼泪。对不起！” “第四年，我刚毕业接了第一部微电影，因为闹情绪停拍，害你拿出从小到大所有压岁钱帮我赔违约金。对不起！” 端起第五杯酒时，罗小浩已经开始打晃，对面的橘子小姐哭到几乎昏厥，店里那些来吃饭喝酒的小姑娘也跟着流泪。“第五年，你为了在这陪我放弃家里安排的工作，气得你爸爸半年不与你说话。对不起！” 看着罗小浩几近呕吐，田二蛋忍不住过去扶他，劝他别喝了缓一缓，罗小浩摇头，腿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他艰难地举起第六杯酒，“第六年……第六年你开始催促我出去工作，后来我烦了就经常说出去工作，其实我是骗你的，我都去田二蛋家打电动了。对不起！” 眼看着罗小浩已经不行，赵湘北上前扶他离开，刚走两步他忽然转身扑向吧台。抬手想拿最后一杯酒，却不小心打翻。酒洒了，顺着吧台滴在地上，染红了罗小浩的胸口。他嚎啕大哭，“再给我一杯，再给我一杯！”他不顾田二蛋劝阻大嚷着：“七年就要七杯，少一杯也不算七年！橘子……橘子她陪我七年，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让她等我这么久，对不起……” 再看橘子小姐，坐在那儿哭得快要背过气去，她站起来想要去扶罗小浩，却直接昏倒在地。 （2） 橘子小姐住院了，病毒性肺炎。罗小浩也被带去洗胃，之后被田二蛋送回家。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那天的事都在附近的大学城里广为流传，不少人为了一睹橘子小姐真容还专程来“散伙饭”喝她调的酒，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还能借着这点虐心的人生经历发上一笔横财。 （3） 国华开始全员加班，没有周末，不能请假。会议室里，赵湘北讲述了那天去片场，亲自面谈沈乐的结果。 当时沈乐得知她的来意显得并不意外，赵湘北极尽热情地阐述了国华的诚意与前景，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叫助理递了自己元旦当天的全部行程安排给她看。 赵湘北当然早想到这点，这一周多，几乎每一个她邀请的艺人都是以此作为回绝的理由。她看也没看就把行程笔记合上还给了沈乐的助理，微笑着说：“我当然知道乐爷的档期排得满满的，别说今年元旦，估计往后三年的元旦也早就被人预约了的。不过，请乐爷相信我们亚德森的诚意，只要乐爷愿意接受我们的邀请，乐爷工作室旗下的艺人可以一同前往，我们日后可以合作的机会也多得是。包括我们接下来推出的综艺，都会重力推乐爷旗下的艺人。亚视是视频界的菜鸟，所以我们愿意扶持新人，也希望乐爷能够扶持我们！” 沈乐这才抬起眼认真看了看眼前的女子，一米七以上的身高，谈不上漂亮，但看起来非常干练。相比于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公关，其实他倒更欣赏这一款。只可惜，他对国华的印象实在太糟了，于是他叹了口气说：“赵小姐的开出的条件的确诱人，大家都知道我现在签的艺人的确没什么名气，正需要宣传。不过，我需要尊重我之前定的每一份合约，我的档期已经排给了别人，这点契约精神我还是懂的。当然，说到契约精神，你们国华或许没那么看重。” 听了沈乐的冷嘲热讽，赵湘北顿觉尴尬，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我知道换掉武晗的事情或许在乐爷看来不够仗义，可在这个圈子身不由己，我想乐爷应该更加深有体会。因为我们是新人，所以容不得半点闪失，自然也更会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包括这部片子，包括我所说的日后的一切合作，我们都会比任何一家公司都珍惜。乐爷，相信我们亚视吧，我们不会让您失望！” “我也很想帮你们，可是你刚刚也说到了身不由己。另外，你们亚视这个说法言之过早吧？据我所知，亚视还不知道花落谁家，阅和的新戏也在拍摄中吧？不好意思赵小姐，我要开工了。” 说完，沈乐就起身离开了，被怼得哑口无言的赵湘北愣在原地，许久回不过神来。 025 解铃还需系铃人 （1） 启动式倒计时还有8天，国华已然陷入僵局，苏阭凭借过去的人脉拉了两位网络综艺主持来，其他人递上去的邀请名单都被他一一否决，按他的说法，要么出局，要么出彩。带几个模特去算什么，又不是开party，丢人现眼的事不能在亚德森年前做，更不能在莫瑞飒面前做。 工作室里忙得人仰马翻，每天十个八个策划案递上去，泡面桶堆得到处都是，余家琳说，再这样吃下去她都要变成泡面了。 （2） 赵湘北每天蹲在片场的保姆车旁，来来往往的群演指着她窃窃私语，还有人把她当成了剧务，上来就问她要盒饭，她免不了翻个白眼，心想姑奶奶明明是来蹭盒饭的。 或许是不想她再继续蹭剧组的盒饭，或许是看着她每天躲在保姆车旁边，冻得手都红了还在拿着账本写字，样子还真有那么点可怜。沈乐终于在第三天下午站到了她身旁，“苏阭能有你这么为他卖命也是不容易，虽然我对国华印象很差，但我不讨厌你，如果愿意，可以来我的工作室。” 赵湘北万万没想到，沈乐竟会向她发出邀请。 “谢谢乐爷赏识，”赵湘北莞尔，“不过，吃谁家的饭干谁家的活，无论我将来去哪，得先干好眼下的工作不是？” 沈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眼前冻得脸颊通红的姑娘，会心地点点头。“真看不出来，你还挺忠诚。” “乐爷眼中，我们国华的人都是唯利是图，不讲人情世故对吧？没错，如果没有武晗，这部剧本到不了我们手中，所以武晗成就了苏晚晴。没有武晗，您也不会参演这部戏，所以是您成就了这部戏。可是，即使没有这个剧本，我们也会发掘别的剧本，您不来，我们也会请其他的演员。就算效果远不如今日，但是我们都不会放弃，不是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们需要成功！如果国华的明天不复存在，我承蒙您看得起，可以去乐工作室。但其他人怎么办？国华上上下下，所有员工，都需要这个机会，因为亚德森是我们实现梦想的唯一途径。” 沈乐叹了口气，他说：“很抱歉，你们的启动式，我实在去不了，这个是不争的现实，不过我可以录个祝福视频给你们。至于你们想邀请大牌，有人能帮你。” “有人能帮我？您指的是？”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能说的就这么多！”说完，沈乐便转身离开了，赵湘北看着他的背影默念着他最后那句话，这时沈乐回过头朝着扬了扬头，“赵小姐，你知道远程连线吧？” 赵湘北忽然反应过来，连忙鞠躬道谢，然后高兴得原地跳跃起来。沈乐看着她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3） 苏阭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把赵湘北见沈乐的情形像我描述一遍，我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好一个解铃还须系铃人，说白了不就是让我厚着脸皮去求人吗？我哪里有赵湘北那大义凛然的即视感，说了半天把自己搞得跟民族英雄似的，其实还不是为了苏阭许诺给她的分红。 “我不行，那次的事情后，我和苏晚晴已经再无联系。” 苏阭摇摇头站起身，突然抓住我的手，整张脸开始无限靠近我，从我的角度看，他都快整个人趴在我们中间隔着的办公桌上了。“木木呀，我们……” 我的脸也不自觉地红起来，心想着总不能就这样被他潜规则了吧，急忙一把推开他。“你干嘛？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女孩，你别胡来啊！” “胡来？你想得美！”苏阭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恢复了以往的扑克牌脸，“我是说，我们毕竟是一个公司的战友，现在国华有难，大敌当前，每个人都要尽力而为。你是苏晚晴的伯乐，她对你感激不尽，武晗的事你大可以往我们身上推，把自己洗干净就好了！” “我本来就很干净，都是被你们连累的。” “就是嘛，那你还怕什么？何况这次我们是帮武晗，你就说我们已经决定让她当我们下部戏的女一号，一定帮她成功复出！” “真的吗？我们要帮武晗复出？”听到他终于说出了一句人话，我忍不住兴奋起来。 “当然是真的，我说话算话！” 看见苏阭信誓旦旦的样子，我答应了他的要求，“我去可以，失败了别怪我哦！” （4） 和苏晚晴的约见在她家里，她刚从拉萨回来，黑了很多，而且也瘦了，但脸色很好看。说实话，我在去她家的路上一直都很忐忑，因为我不是一个习惯认错的人，所以感到十分别扭。倒是她一见到我就把我拉进屋子，熟络得就好像我们昨天刚分开。 她倒了玫瑰豆浆给我喝，说是刚刚新打的，这是我见过的唯一的一个会把豆浆当白开水喝的人，“我平均一天能喝三大壶豆浆。”苏晚晴眯起眼笑着对我说，嘴角还黏着玫瑰花瓣，真是个好看的姑娘。 “你不怪我了？” “嗨，你还记得那事呢？我后来想了想，这么大的事哪是你一个小责编能决定的？我当时是太生气了，又和你最熟，就冲你去了，你别怪我才对。” 她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手机号码。“乐爷把事情告诉我了，我也和武晗说了，她说她去！我和鹿兴宁也会去的，这下你可以安心回去交差了。”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我竟一时间不敢相信，忙问：“可是，你知道我们能支付的出场费吗？” “乐爷已经告诉我了，他说我就算他免费借赵小姐的，这人情让赵小姐记上。所以那点出场费，你们就给武晗那份就好了，她也不会计较这个的。” “那鹿兴宁呢？” “他？他算我借你的！” 我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鹿兴宁现在的出场费已经和沈乐有一拼了，“你说真的吗，这样不好吧？” “不好？只是，我恐怕你们那60万只付给鹿兴宁一个人都不够吧？”苏晚晴一句话问得我脸红，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她忍不住推了我一把，“我常说你是我的伯乐嘛，没有你我怎么会这么顺利？不拍这部戏，我怎么会遇到鹿兴宁？放心吧，拿去用！” 一句拿去用，身价达百万的鹿兴宁就这样被自己的女朋友借了出去。那天我和苏晚晴聊了很多，但我一直还沉浸在完成任务的喜悦中，有些回不过神来。看来，这次国华注定要大放异彩了。 026 生动的一课 （1） 我们总喜欢在新的一年伊始，写下很多对于未来的吉祥话，其实我们都知道，或许十二个月后的我们就会发现，这一年和之前的日子并没什么不同。可尽管如此，还是会满怀希冀的恭迎新的一年到来。 2015年的一月，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橘子小姐的病始终不好，开始了长达一个半月的休养生息。我们的火锅店在田二蛋的照料下营业额翻了一番，开始筹备着年后选址开一家分店。龙龙搬出去和罗琳同居了，每天过的鸡飞狗跳。《一个萝卜一个坑》即将杀青，还有亚德森集团亚视tv启动发布仪式的顺利召开。 （2） 在参加启动仪式之前，我有了人生第一件礼服。在此之前我也有过一次穿礼服的机会，是在那个没能度过实习期的公司年会上，没错，就是我和苏阭结下梁子那间公司。 其实那是家规模还挺大的公司，年会办得也还挺隆重的，小白领们都提前策划着在那一天争奇斗艳。奈何当时我还是个刚毕业的穷酸学生，何况我在花钱这事上一向没有激进情绪，非常谨慎的货比三家后，在郊区的一家小影楼里花100块租了件礼服，还赠送了妆面。事后证明，我当初的决定还是非常明智的，否则一周后我就不仅仅是失业，还会白白搭进去一件礼服的钱。 启动式倒计时最后一天，我满世界找那家影楼的名片，橘子小姐看不下去，拖着病躯硬是把我拉到了凯德广场。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兴奋点，购物就是橘子小姐的兴奋点，只要进了商场，无论她有多么疲惫，哪怕上一秒还在家里愁容满面的打吊瓶，这一刻都像打了鸡血一般。 “女人一生是一定要有一件像模像样的礼服的，你看人家赵湘北都在海南买了条那么惊艳的裙子，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我不服气，“赵湘北那是为了给冬子看，女为悦己者容，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呀？更何况，她那条裙子不是你帮她消费的吗？”我突然笑着把脸贴在橘子小姐的肩膀上，用我所能发出的最嗲的声音乞求道：“好橘子，要不然你也送我一条裙子好不好嘛，伦家……” “唉！”她一把推开我的大脸，“如果你争气，也能去找个爷们，我一定送你件礼服外加双高跟鞋。可惜，这都三年半了，别说男人了，就连钉在你身上的蚊子都是母的。不是我说你啊木木，当初你妈妈就和我说……” “好啦好啦，我自己买还不行？”我立刻斩断橘子小姐的唠叨，负气得大步朝前走去。 还不到半小时，我们就看中了一条枚红色漏肩裙，确切的说，是橘子小姐一眼就看中的。threefloor这种牌子，以往我是连试都不会试的，还是h&mgogo这种亲民价位的牌子适合我，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花3000多块买一条裙子。拿着这些钱，我足可以买七条裙子，一天换一条，一周不带重样的。何况这种小礼服，平日里上班又穿不了，我又不像那些混圈子的有无穷无尽的party可以参加，除了这种公司活动，我所能出席的最盛大的场合恐怕就是同学的婚礼了。 “姚木木，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花钱买几百块钱的裙子，而有人借钱也要买贵的？” 我大惊失色，橘子小姐什么时候学会读心了，我刚刚那些明明只是在心里嘀咕一下，难不成我被吊牌吓得说出声音了，而自己浑然不觉？她看我不作声继续说道：“你听没听过，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当然听过，我还看过呢，这不是中央台的公益广告吗？” “裙子和梦想是一样的，你穿几百块的裙子就只配去几百块的地方，穿几千块的裙子自然就有上千块的地方去。你以为那些拿lv的姑娘一定比你有钱吗？她们中有几个是真正的白富美，大多数还不是从一条裙子开始的。先有了昂贵的裙子，后来就有了一双鞋，再后来通过这身行头又有了后来的包包和珠宝。所以，女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 王牌销冠果然不是盖的，我成功的被她洗脑了，她的激情演说搞得导购小姐差点为她鼓掌。不过有一点橘子小姐是对的，先有了一条昂贵的裙子，然后立刻就会有一双鞋，只可惜这鞋也是我自己花钱买的。这裙子真的很漂亮，漂亮到我以往任何一双鞋子配起来都相形见绌，所以我苦苦加班攒了一个多月的血汗钱，就在那短短两个小时内付诸东流。 （3） 启动仪式当天，我穿着全部身家出现在苏阭面前时，他着实震惊了一下，就连苏晚晴都直夸我惊艳。我心想可不是嘛，我要把人民币直接贴胸前肯定更惊艳。 赵湘北没有来，据说她亲自带队去沈乐那里负责现场连线，以免再生枝节。我们对有场外连线这个环节，进行了全程保密，并且我们都深信，沈乐的场外祝福，一定会为国华增分不少，甚至成为今晚的重头戏之一。 然而事实证明，我们都错了。 尽管我们的设计案进行了严格把控，但仍然被泄漏了，还泄漏给了我们的死对头------阅和传媒。在此之前，我们都得知阅和准备的不过是一份提前录制好的vcr，可就在启动仪式当天，却神不知鬼不觉的也变成了场外连线。所谓临时，就是直到开场之时，串场词还没来得及改出来，直接盗用国华设计的串稿。 撞梗不可怕，可怕的是梗不如人。国华只是连线了一位影帝，阅和却同时连线了三位一线明星，这一局，苏阭输得非常窝火。 席间，莫瑞飒戴着硕大的珍珠项链走过来和苏阭碰杯，“苏总，真是不巧啊，我们不小心撞梗了呢，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所见略同？” 苏阭强压怒火，“是撞梗还是模仿，莫总心里清楚！” “撞梗或者模仿都不可怕，谁弱谁尴尬，对吗苏总？” “无耻！”望着莫瑞飒远去的背影，苏阭狠狠地攥上拳头。 027 关于龙龙与罗琳（一） （1） 启动仪式过后，一切都渐渐归于平静，亚视的推广应用在亚德森有内部团队，和目前这几家工作室还没半毛钱关系。 既然是竞争，就有属于它的游戏规则，即使最后玩散了，游戏可以终止，但规则不能改变。没有完成邀约任务的两家工作室，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亚德森大楼，整个十二楼彻底呈现出三足鼎立的局势。 仪式结束的第二天，苏阭刚到公司就在办公桌上发现了余家琳的辞呈，毫无征兆，甚至她连当月的工资都没有领。尽管事后苏阭对此事只字未提，不过我们很快便猜测到她辞职的真正原因，因为她当天便出现在阅和的办公区内，这也成为国华场外连线企划案泄漏的一个心照不宣的佐证。 我回到办公室惊愕地发现，余家琳的东西居然一件都不剩了，她是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为今天做准备，我不得而知。人为财死，都是在外打拼的，谁又能说谁错呢，我们都没有资格用自己的三观去约束别人。 虽然启动仪式上，场外连线的环节被阅和抢了风头，但国华也并非一无所获。邀请武晗出席启动式的消息当天就上了热搜头条，一时间争端不断，网友们在微博贴吧上展开了一场尤为激烈的口水战，但无论是哪端占上风，国华都成为了此热点的头号赢家。 我为此兴奋不已，急着找苏阭确认：“我们下部戏什么时候开拍呀？你不是已经承诺武晗做下部戏的女一号吗？” 苏阭头也不抬，依旧是那种半死不活的温吞语气，“什么下部戏，我们还不知能不能留在亚德森呢，只要成功签约，别说下部戏，合作的机会有的是。若是失败出局，国华都玩完了，哪里还有下部戏？” “可是你都亲口承诺人家了，懂不懂什么叫一诺千金呀？”我不满地小声嘀咕起来。 “亲口承诺人家的是你不是我，我只是跟你承诺而已。领导给员工画饼这事还算稀奇吗？真是个职场菜鸟！”他抬起头，一脸好笑地扫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好了，别没完没了，只要国华能挺过去，自然不会亏待武晗。何况，我们已经帮她重新回归到大众视野了，她现在已经对你感激涕零了信不信？” 这一点上，苏阭并没有信口胡说，启动式过后，武晗又开始陆续收到通告，裸照事件终于告一段落。 （2） 工作的事先告一段落，我们需要回来说一说“散伙饭”的情况，毕竟那里才是我的大本营。 说“散伙饭”就不得不提我们唯一的驻唱歌手龙龙，因为这短短一个月内，他的感情世界已经有了日新月异的发展。原本想要游戏人生，却不小心第一次开枪走火就被套牢了，这事提起来龙龙就气不打一处来。 情商极低，自私能作，性格不够讨喜。 以上便是龙龙对于罗琳的全部评价，交往一个月，他已经开始从心底里嫌弃这个唱大鼓的姑娘。按理说，热恋期的男女应该怎么看对方怎么顺眼，尽管时过境迁以后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可能纯粹是个瞎了眼的傻b，但那也是时过境迁以后的事。保持清醒的感情不足以称为感情，有脑子的恋人算不上恋人。所以，龙龙现在的状态，显然不太正常。 “不喜欢人家你干嘛还和她在一起？” “为了住她的房子行不行？” “我的天，你的节操呢？” “节操是什么？能吃吗？” 好吧，我竟无言以对。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功利的，无时无刻充满各种交易，打开大门，为了名牌财富出卖色相的姑娘比比皆是，可我们的龙龙如今却为了能睡半张温暖的床委身求全。 “那你如今又来抱怨什么？” “罗琳实在太过分了，我最讨厌别人打扰我休息，可她偏偏让我搂着她，就不能安安稳稳的让我睡个觉吗？”龙龙说得义正严辞，我一口普洱喷在他无耻的脸上。 （3） 后来龙龙和我描述过与罗琳决定同居的全过程，那天在我的成功助攻下，他就成功地在罗琳身上展现了他的雄风。事后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罗琳问他：“你现在就每天住在你驻唱的那个火锅店吗？” “那里每天八点半之后，整体氛围更像是家清吧。”龙龙解释说，“其实那里住着还挺方便的，那条街很窄，到了夜里特别安静。只是大厅到了后半夜温度就会降下来，冷得睡不好。” “那以后来我家睡啊？我家只有我一个人，床又大又舒服。我不喜欢来宾馆，这里的床单据说都被打扫阿姨拿来擦马桶，我们以后别来了。” “好啊，终于有睡觉的地方了，谢谢你！”他吧唧在罗琳的额头亲了一口，之后翻个身一觉到天亮。只可惜罗琳并不知道，龙龙口中的睡觉，就真的仅仅是睡觉。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白睡的姑娘，搂着她是你的职责。所在，你全当是卖肉付房租好了！” 龙龙叹气，世道炎凉，人穷志短，自古贫贱百事哀。可听了他遭遇的人，都忍不住暗骂这个孙子，得了便宜还舍不得卖乖。 不过，我们很快便见识到了，罗琳的情商之低，真的不是龙龙夸大其辞。她喜欢不断挑战一个人的底线，并且乐此不疲，比如你越是告诉她你无法忍受什么，她一定会尽快示范给你看。爱一个人的确会失去自我，但显然龙龙还不够爱她，所以他们的关系在短短一个月内，越来越糟。我曾试图劝说她，其实龙龙表面是个东北大汉，实则外强中干，心软得很。如果每次争吵不是大打出手，而是故意委屈自己，那效果一定大大不同。 说白了，人都是贱的，尤其龙龙，贱出了国际新高度。 028 关于龙龙与罗琳（二） （1） 纵使一个人有千般好，他心里没你也白搭。即使是万人唾弃的江湖恶霸，也会对某个人用尽毕生温柔。曾经有个人对我说，选择爱自己的永远要比选择自己爱的对，这段故事我以后一定有机会讲，现在我要说的，是龙龙和罗琳的故事。 罗琳比龙龙大，但长得不难看，龙龙没有恋母情结，他是被十年虐出了后遗症，从此只想找成熟的女人。他28岁，所以离开十年后，他只选择30岁以上的。 龙龙会唱歌，但他不会唱大鼓，搞音乐的都有包容性，他觉得罗琳能给他更多创作启迪。当然，更重要的是罗琳祖籍和十年一样，情到深处，往往都有一个不太正常的大脑。 罗琳很能喝酒，为了多接几场私活，也常常需要应酬，所以总是醉醺醺的回家。龙龙不爱她，但也不想她穿着暴露地游走于外场，就好像一条狗，自己尿过的蘑菇就不想别的狗靠近，尽管它压根不吃蘑菇。男人归根到底都是一个死德性，何况龙龙还是典型东北男人。发了几次火，第二天罗琳依然醉成一滩烂泥，最严重的一次，她直接睡在了门口，龙龙开门扔垃圾时才发现了他。 他们为此吵得不可开交，吵得凶了罗琳开始对着他又撕又咬，打得凶了他就会还手。女人的力气怎么会大得过男人，一来二去还是罗琳占下风。为此，橘子小姐差点把他赶出去，我们两个都是严重的女权主义者，最受不了男人打女人。 龙龙急了，撸开袖子给我们看，一条条血印触目惊心。我和橘子小姐面面相觑，心想这唱大鼓的还真是手法够辣，简直是周芷若转世。 （2） 启动仪式结束当天，我们跑去罗琳家里聚餐，她做了一桌子的家乡菜，可谓色香味俱全。那一刻，我是打心底里羡慕龙龙的，甭管罗琳脾气多么爆，就冲着这手艺挨打也值了。何况一个大小伙子，皮糙肉厚的，被咬几下算得了什么。吃着吃着，我们的心不约而同倒戈，尤其是赵湘北那个吃货，厚颜无耻地拉着罗琳的小手，说要以后每周都来解馋一次。 后来罗琳的接了个电话说要下楼取快递，回来时手里除了捧着个纸盒，还拎了一条脏兮兮的流浪狗。赵湘北尖叫：“天呀，你们居然从网上买了条狗回来！” 噗，脑子是个好东西，很可惜我们的赵湘北同学并没有。我们都冷冷地看着她，她却一脸无辜地仍然瞪着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别看她只要拿起账本和合同就会浑身散发出老奸巨猾的人渣味，可只要一下班进入平常百姓家，基本上就会变成一个连最基本的察言观色都不会看的白痴。 罗琳耸耸肩把快递盒放在门口的鞋架上，“这狗是我在楼下捡的。” 我们原本正喝得兴起，龙龙却腾地一下站起来，吓得还在养病中的橘子小姐差点从沙发上翻下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黑着脸绕过我们走过去，一只手把罗琳拖进厨房，罗琳拖着那条脏兮兮的狗。我们面面相觑，决定还是继续吃我们的，毕竟吵架这事我们也帮不上忙。奈何后来越吵越凶，我们先是男声低沉的咆哮，再然后听见女声嘶哑的哭泣，最后听见锅碗瓢勺碎一地的惨烈。 无法继续置身事外，大家直接奔向事发现场，只见罗琳正举着菜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当即吓坏了我们。我刚要上前，却被龙龙一把扯了回来，我急着朝他喊：“干什么你们，要玩出人命也等我们走了以后，谁要陪你们上头条呀？” 龙龙冷笑，“你们让她割呀，这场戏一个月不知道要上演多少次，她没演腻我都看腻了。今天刚好你们都来了，全当重播了。我说罗琳，你有种今天就让我们见点血，别整天就来些假把式，这些都是老戏骨，看不了这么low的演技！” “陈梦龙，你丫就是个混蛋！”罗琳气得直发抖。 “你现在是在怪我？我和你说的话你什么时候能记住？和你说过多少次，我们现在不适合养狗，早就说不准带它回来，养一段时间你再抛弃它，到时候它可能更无法生存。” “养一天算一天，总不能看着不管，你就是冷血，说多了都没意义！能养一天算一天，我就是只争朝夕有什么错？” “呵，我就是上了得过且过的当才会和你在一起！有本事你放我走，别整天拿死威胁我，我告诉你我受够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有以后对吗？”罗琳已经接近崩溃。 “你以为呢？” “滚！你给我滚！” （3） 龙龙还是没能离开那张他赖以睡觉的大床，开始我们都只是鄙夷他的当断不断，发展到后来开始同情罗琳一次次的歇斯底里。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争吵越来越频繁，渐渐的我们已经不能在龙龙面前提起罗琳，否则就会演变成一场没完没了的痛斥大会，就好像罗琳真做了什么违背人伦的事。 那条小狗后来成了这段感情里龙龙唯一的牵挂，其实他特别爱狗，只是因为漂泊多年，尝遍了流离失所的苦辣，过够了想好好睡一觉都要委曲求全的日子。所以，他宁可小狗一直流浪，也不想它尝试得而复失。他给小狗起名叫十三，因为尧十三是他最喜欢的民谣歌手，他说有他有勇气离开那幢房子的时候，一定会带十三走。他最爱的女人叫十年，第一条宠物狗叫十三，冥冥中都是宿命。 我们谁也没想到，龙龙会在这件事上说到做到，他离开罗琳家时，果真带走了十三，而且只带走了十三。那是他们吵得最凶的一次，原因已经记不起来，只知道他拼命要离开，罗琳拼命挽留。最后撕扯到楼梯间里，推搡之中罗琳从五楼滚到四楼，好在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只是腿部擦出了淤青。 可就是那一幕，也没能让龙龙改变心意，罗琳一会儿哭闹，一会儿要痛改前非，一会儿又诅咒发誓。好话说尽，狠话也说尽，循环往复，折腾到凌晨三点多，两人终于筋疲力尽。 龙龙走出楼道的时候，天上还繁星点点，忽然一束火光从他眼前掉落，吓得他还以为是天上掉下的陨石。他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脑袋，唏嘘不已，若是再走快一步，恐怕现在燃着的就是自己了。再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陨石，分明是他的衣服，罗琳把他的衣服装在编织袋里点燃从五楼扔下来了。 “疯子！”他大吼一声，头也不回地抱着十三离开了那个居住了近两个月的地方。 029 关于龙龙与罗琳（三） （1） 和罗琳分手那段时间里，龙龙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他不再整日酗酒，每天都唱歌到闭店。已入严冬，天气越来越冷，他拿着手机给我们看他家乡同学发的朋友圈说：“你们看，我的家乡都下雪了，我想家了。” 第二天龙龙就离开“散伙饭”提前回老家去了，翻看日历，还有15天就要过年了。 因为附近大学城的学生也都回家过年去了，店里再度冷清起来，唯有小魏只字不提回家的事，橘子小姐问了几次，看她不想提也就随她去了。我和赵湘北的关系依然淡淡的，尽管距离上次的争端已经过了很久，久到我一整盒气垫粉都用光了，但依然没有一个契口让我们回到往昔。大家商量着春节放假的事，橘子小姐的意思是再过五天就关门，我们都答应了，自从上次住院到现在，她的肺一直不太好，夜里还是经常咳醒。国华还有十二天才放假，我和赵湘北还得在这里待下去。 《一个萝卜一个坑》半个月前已经杀青，计划正月十五首映，演员到处参加活动宣传电影，我们则为了后期忙得不可开交。苏阭以白菜价奖金把字幕制作的活交给了我，我开始每日每夜地对着电脑，每天颈椎痛得我感觉自己好像要瘫痪。 “散伙饭”的营业时间从早十晚十二，调整为早十晚八。田二蛋被他老爸召回家了，于是我每天下班都会去店里，等着打烊和橘子小姐一起回家。 （2） 晚上，橘子小姐一边敷面膜一边感叹，“这罗琳其实也真够坚强的，都摔成那样了，居然只字不提找龙龙算帐的事。原本我还担心她会是个难缠的主儿，可是你看都整整9天了，她一次也没骚扰过我们。”听她这么一说，我也从内心深处对于罗琳的人品大为赞赏，想不到她表面上是个飞扬跋扈的作女，实际上还是很重感情的，并且也很拿得起放得下。 第二天，罗琳找上门来。 当时已经临近打烊，一个女人摇摇晃晃地来到店里，我走过去一看，正是罗琳。她的眼睛红肿着，手里还拿着半罐蓝带，头发长得遮住眼睛。我把她安顿坐下，倒了杯温柠檬水递过去，她不看我也不说话，只是低头喝酒。 “他回家了，走了三天了，你想找他就年后再来吧。”橘子小姐走过来说。 她这才抬起头，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空荡荡的舞台上。确认了我们没有骗她，转过头冲橘子小姐笑笑，“我听龙龙说，你会调忘情水，可不可以给我调一杯？” 橘子小姐噗嗤笑了，指指我说：“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她最清楚了，你该问问她多少次被我逼着听我唠叨。这世上哪有什么忘情水，该忘的时候自然就忘了，要是忘不了……忘不了就先记着，然后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喝醉了就睡，睡醒了接着好好活。” 罗琳苦笑，之后断断续续叙述起最近一周她是如何度过的。龙龙走过她的脚腕整个肿起来，肿到不能行走只能叫外卖度日，辞了工作，每天以泪洗面。她原本以为龙龙消气了就会回去，却不想第二天已经打不通对方的电话，一切联系方式都进了黑名单。说到最后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小魏拿着毯子走出来，说：“她就交给我吧，你们回家去吧，她醒来就和我去楼上挤一晚。” 第二天早上醒来，罗琳开始几近疯狂地满世界寻找龙龙。她买了十五张电话卡，打一张被拉黑一张，短信息几百条的发，发到最后手机都自动关机了。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可龙龙说，罗琳对他不是爱，甚至连喜欢都不算，她只是不甘心。谁又能甘心呢，拥有过的都是幻觉，可失去的注定无法释然。 离开罗琳后，龙龙很快又借助网络开始到处撩妹。我说：“你tm真是个渣男！” 他不以为然，“我自己的问题我承认，我这个人足够诚实，但罗琳有她的问题，你不能把她当圣母。” “好的，我就喜欢你够坦诚，你是渣男我依然离不开你，这就是真爱，年后准时回来上班！” 挂断电话后，龙龙发信息过来，他希望我多开导开导罗琳，因为他觉得罗琳会始终转不过这个弯，吊死在他这棵歪脖树上。然而事实是，年后罗琳再也没有出现过，并且在第二年春天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龙龙对比颇有微词，他说：“你们看吧，这才几个月，这就说明她也是个薄情的人。” 橘子小姐瞪他一眼，“这说明，人家离开你后，平步青云，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圆满人生。” （3） 除夕夜里，我陪着全家人一起看电视，烟花把夜空照得通亮，老爸老妈照例在年夜饭桌上自卖自夸地说我继承了他们的好基因，我不再像过去一样反驳什么。 世间所有的爱都为了团聚，唯有父母对儿女的感情指向离别。我知道这短暂的相处之后，我依然要踏上开往远处的列车，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哭，好在蔡明老师的小品很好看，看着爸妈高兴的样子，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正月十五，我带着全家人去电影院里看《一个萝卜一个坑》首映，我告诉他们电影的字幕都是我做的，他们新奇得像个孩子，非要买几张票多看几次。 电影首映当天，票房已经破亿，这个成绩无疑是振奋人心的，说句最通俗的，就是国华赚了一大笔钱。因为国华还没有正式被亚德森收购，目前的合作方式是收益三七分，亚德森抽三，国华拿七。 当天晚上苏阭那个贱人终于良心发现，给我发了1888块红包，他说没别的意思，求个好兆头。 是啊，2015年，会是个好年。 030 解救田二蛋(一) （1） 每一个在外打工的人都应该体会过春运是怎么一回事，运气好能买到卧铺的还好些，若是坐硬座，简直是活受罪。赵湘北作为资本主义子嗣，理所应当的买了机票，可对于我来讲，不打折的机票就好像烧红的烙铁，压根不能碰。所以一路上，我都在咒骂赵湘北那个没良心的，一点要与我同甘共苦的意思都没有。更可气的是，整个春节期间，她居然一个电话都没打给我，更别说见面了。作为二十几年的发小，我们非常默契的丝毫不给对方台阶下。 我老妈为了让我在一众不幸的打工族中，显得稍微幸运一点，自掏腰包给我买了三张连座票。接到票的那一刻，我由衷感叹，幸亏我的智商不完全随她老人家，否则我一定混得比现在还惨。这种时期买三张票让我躺着，那岂不是纯属招仇恨去了，非被一众买站票的旅客用目光和舆论杀死不可。所以在临上车前，我偷偷把那两张票退了，平添了一份用智慧省钱的喜悦。 我小时候晕车很严重，几乎到了逢车必吐的地步，后来演变成了汽车恐惧症，只要听说自己需要坐车，我会在上车前就已经开始呕吐。这种情况到大二才得以好转，发展到现在几乎一点问题都没有了。但那一路上，伴随着车厢内弥漫着的各种奇怪的气息，包括对面大叔的臭脚丫子味混合着旁边小伙子的酸菜泡面味，我终于忍不住冲向洗手间。 这个时候就比较尴尬，洗手间门把手旁边的红色标志很残忍地赫然展现在我眼前，一个非常年轻帅气地乘务员走过来，他很快发现了我正在用楚楚可怜的眼睛盯着他。我以为他能读懂我眼中的深意，谁知他居然对着我温柔地笑了，紧接着伸出手将我壁咚在洗手间门口，自以为很帅地甩甩头，“怎么了小姐，我发现你一直在偷窥我哦！” 偷窥你大爷啊！你才是小姐，你们全家都是小姐！我欲张口反驳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恋狂，一时间松动了咬紧的牙齿，胃很配合地痉挛了一下，哇地一下全吐在了这个小帅哥的衣襟上。吐爽了之后，我抬头看见小帅哥一脸惊慌和幽怨地看着我，大概是碍于还挂着工作牌而不好发作，只是提醒我喝点水后便匆匆离开，空留我现在洗手间门口自我嫌弃。 后来这件事被橘子小姐当作笑话取笑了整整一个月，以至于以后我每次看到穿乘务员服饰的人，都会下意识的心存敬畏。 （2） 坐一次长途火车，对我来说都像是脱了一层皮，本想着上班前能休息两天，没想到刚下火车就接了一个紧要的大活，就是解救田二蛋同学。 田二蛋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加红三代，他从小在大院里长大，爷爷曾官拜副参谋长。他自幼被爷爷带大，是他爷爷最疼爱的孙子，13岁时搬出来与父母同住。他父亲是市里的高官，母亲更是国内著名的医学博士，实打实的根红苗正。 谁敢限制他的自由？ 橘子小姐回答说：“除了他那只手遮天说一不二的老爸还有谁敢这样做？他老爸想让他去省行上班，摆明了是个挂名就有钱拿的肥差，可他偏偏要忤逆他老爸，现在已经被关在房间里长达十二天了。按他自己的话说，四肢都快躺退化了！” 你们看，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不公平，难怪每年都要爆发无数的激进言论。在这个城市里，有多少人为了温饱而夜以继日的工作，有多少父母为了给孩子谋求一个还算体面的职位而到处奔走，陪尽笑脸。蚁族小白人哭着喊着求一个机会，只有不知人间疾苦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孩，才会放弃光明大道来扯什么狗屁理想和自由。 “谁帮我问问，田二蛋他老爸缺不缺干闺女。” 橘子小姐翻了个白眼，“您当自己是郭美美呢，赶紧把二蛋救出来，他说谁还他自由他就送谁一台ipad哦！” （3） 我和橘子小姐分别换上了大学时代的纯美运动装，出现在田家别墅的时候已经晚上五点，门铃响后，一位四十多岁的阿姨走出来。她皮肤白皙身材匀称，带着金属框眼镜，很符合动作片里的制服系列形象。 很显然，这一定就是田二蛋的母亲，于是我很热情地上前打招呼：“阿姨好，我是田二蛋的同学，来找他有些事情。”为了显得亲密，我一边随她进屋一边拍马屁，“阿姨您看着可真年轻，电视里的医学专家都是您这个形象的，我从小就特别崇拜医生，早该来拜访您了！而且阿姨，这二蛋跟您长得实在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看着我口若悬河的样子，她终于忍不住打断，“我是这家的保姆，那位才是我们家太太。” 我尴尬地转过头，发现一位身着枣红色蚕丝睡袍的女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们，橘子小姐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女人和田二蛋简直是天壤之别，我开始好奇他老爸究竟得长得多寒碜，才能把自己老婆的优异基因拖累成这样。他们站在一起，说是姐弟绝对不夸张，最重要的是这么个美女居然还是业界精英，真是件人神共愤的事。 “你们是？” “阿姨，我们是二蛋的大学同学，前几天他问我们要考雅思的资料，可是左等右等他也没来取。昨天我打电话给他，他说让我们送来，顺便和他说说考试的相关细则。”大概是怕我再出差池，橘子小姐抢着说道。 田二蛋的母亲闻言突然面露喜色，“什么，二蛋要考雅思，这孩子怎么没跟我说呢？他爸爸还总说这孩子不着调，我就说嘛，我儿子怎么会没出息呢！对了，他说没说要去哪个国家，美国还是加拿大？” “这不是他叫我们来和他一起商量商量嘛，阿姨，二蛋他说想去澳大利亚，因为澳大利亚更便宜。” “那可不行，这孩子，留学这么大的事省什么钱呀，这叫镀金！走，我跟你们一起进去，好好劝劝他！” “哎哎，阿姨，”橘子小姐连忙拦住她，“二蛋多倔您也不是不知道，他是觉得从小这么大花了家里不少钱，心存内疚来着。本来这话他不让我们跟您说的，我们这不是怕耽误他前程嘛！他本来就不善于表达感情，您进去他一定觉得特难为情，万一倔脾气上来不肯去了不就糟了？” “对呀，那怎么办？” 我安慰她说：“阿姨别急，我们先进去和他聊聊，万一劝不动他您再进去也不迟呀！” 她听后点点头，一边道谢一边吩咐保姆帮我们切水果送上去。 031 解救田二蛋(二) （1） 敲门的时候，田二蛋还在闹脾气，“我什么都不吃，谁都别来烦我！” 橘子给我使了个眼色，笑着推开门，“嫌我们烦的话，我们可就走了，田大少爷？” 他听出来是我们，一脸惊喜地从床上跳起来，忙把我们拉进房里，“你们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堂堂正正走进来的喽！”橘子小姐把手里那沓雅思复习资料递给他，那些都是她以前上班时候留下的，她之前就是在一家留学中介做顾问，说白了就是销售。那沓资料上的单词，她不认识的比认识的还多，她若能考过雅思，母猪都能上树了。还好刚刚田二蛋那美少女老妈没什么疑心，否则我们分分钟露馅。 我把刚才那出戏和田二蛋叙述了一遍，顺便忍不住称赞了一遍他老妈的火辣身材，若不是怕他翻脸，我真想问问他是不是他老爸和保姆的私生子。 “你说米雪呀？她不是我老妈，是我老爸的小老婆，我爸和我亲妈早就分居很多年了。”田二蛋说得轻描淡写。 这时候保姆进来送果盘，我和橘子小姐立刻警惕地闭上嘴，待她出去继续问道：“原来是小老婆呀，可是我们刚才看她提起你那个亲切劲儿，还真看不出来居然不是你亲妈！啧啧，演技真好！不过话说回来，没有小老婆的高官算不得高官，你也别太计较了！” 田二蛋笑了，“那你们可误会米雪了，别看她是我爸的小老婆，年龄上也才比我大十二岁，这十年来可是一直照顾我和我老爸来着。我第一次打架去学校帮我料理后事的是她，我阑尾炎手术在医院陪我的是她，就连我每次我过生日第一个记得都是她！即使你现在让我选，我宁可生活在这个家里的人是永远是米雪，不像我那女战士老妈，一年到头满世界的飞，回到家脸比手术刀还冷。我现在都怀疑，她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儿子了。相比之下，米雪别提多赞了，热情好客还能陪我开黑呢。只可惜我老爸和我亲妈为了在人前扮模范夫妻，分居十几年了还不肯离婚，苦了她没名没分的给我当了十年后妈。” 听了田二蛋的话，我们唏嘘不已，难怪刚才的米雪那么好骗，我就觉得田二蛋的亲妈一定不是个省油的灯。 （2） 我们带着田二蛋在米雪面前成功演了一出好戏，她对田二蛋要考雅思的事情深信不疑，一脸欣慰。早在我们上楼后，她就已经和田爸爸通过了电话，“田甜放心，你老爸说了，要请个外教回来专门给你一对一的辅导，而且一定会帮你选个最好的学校！等到了国外，你老爸立刻给你买幢大house，到时候你泡个洋妞回来，也给咱们老田家生个混血娃娃！”米雪说得眉飞色舞，我完全可以想象如果她得知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时，会有多么的伤心。 “唉，”田二蛋深深叹了口气，一脸遗憾地对我们说：“只可惜我没办法和你们一起去学习了！” 米雪看他一脸惆怅，马上站起身来，“嗨，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你们两个也一起来家里学习，阿姨天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那不一样，在外面学习，注重的氛围，人家有英语角，很多老外和我们一起对话！两三个人学习有什么劲呀，人多才能比着学！你们说是不是？” 他扭过头眨眨眼，我立刻心领神会，帮忙解释：“阿姨，二蛋说得对，外面的留学机构更加权威，而且大家一起交流，学习气氛特浓厚。就比如一会儿，有一位极其权威的专家的演讲，我们正急着过去呢。只可惜，二蛋他去不了。” “能去，田甜怎么就不能去了？以后只要是为了考雅思，二蛋都可以参加！二蛋，你现在就跟她们过去，车钥匙还给你，你老爸那边有我呢！”米雪拍着胸口保障，样子像极了威武的女战士， （3） 从田二蛋家跑出来，我们坐在车上一通嘲笑米雪对他的称呼，一个一米八十多的大小伙子被称为“田甜”，真够玛丽苏的！ 于是，田二蛋顺理成章地成为，继周游之后，第二个住进我们公寓的雄性动物。很不巧的是，当天赵湘北心情极其糟糕，更糟的是，田二蛋并不知道，她生气是不能哄的。 赵湘北这人脾气非常火爆，但是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是一顿大餐解决不了的，如果解决不了，就第二天再吃一顿大餐。你们看，吃货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可是，如果哪个倒霉蛋上去试图劝说，非但没办法令她消火，反而会把怒气全部招惹到自己身上。很显然，今天田二蛋就是那个倒霉蛋。 我和橘子小姐很识相的闪回卧室，这种血雨腥风的场面，还是离得远些好。 很快，客厅传来赵湘北机关枪似的咆哮声，再然后便是啪啪地摔东西声。不过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挑易碎的东西摔的，单从这点上，她就比橘子小姐有公德心。 隔着卧室紧闭的房门，我们已经听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春节期间冬子带着怀孕的老婆回家过年了，其实这也无可厚非，但错就错在我们那老好人班长在大家临行前组织了一场同学聚会。 大家一定想问，你们不是同一个班里的吗，为什么你没有到场？那么，这就说到我的伤心处了，因为当时我已经坐在回来的火车上了，因为没钱买机票，我比赵湘北提前出发了一天半。 席间，大家除了祝福冬子喜得贵子，也免不了敦促赵湘北早日找个如意郎君，更有心怀叵测者拿他俩的旧事开玩笑，还劝她别太难过了！ “我难过？姑奶奶压根不在乎好吗？”赵湘北继续咆哮，“谁规定冬子结婚了姑奶奶我就一定要嫁人了，他结婚关我屁事，我根本就不在乎了好吗？田二蛋，你说我美不美？” “美美美！”田二蛋连忙应和，我一把捂住额头，心想这厮真是说谎话无底线。 （4） 赵湘北非常不出意外的叫了一大桌子外卖回来，她用最简单粗暴的形式，诠释着自己所谓的不在乎。 我们都知道，今夜必定啤酒瓶子飞一地，于是我和橘子小姐决定早睡早起，明天一早出去收拾残局。 032 跟着田爷见世面 （1） 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看到：“好的老板是不会只和员工谈理想而不谈钱的”，只可惜绝大多数的企业老板都是演说家，善于给员工洗脑。而这恰恰说明，绝大多数的员工其实是没什么大钱可赚的，所有财富都攥在少数人手中。可是，没钱也需要激情，那就只能打鸡血，什么是鸡血，说白了就是每个员工入职前都要学习的企业文化。真正的企业文化是不用特意拿来培训的，因为它是在你工作的过程中耳濡目染的，所谓熏陶，从来不用强加于人。弟子规背得再好有什么用，身边没有好榜样，孩子依旧找不到方向。 苏阭属于国内极少数的好老板之一，因为他只和你谈钱，就连展望未来也是告诉你，这个案子完成后你能得到多少钱。对于我的评价他表示不能苟同，“谁说我只字不谈理想，我明明每天都在拿理想说话，因为赚钱就是我的理想。我只是不谈情怀而已，情怀太轻薄，生活太沉重，凡人难以兼顾。” 无论如何，国华首战告捷，《一个萝卜一个坑》成为当月票房冠军，为2015年开了一个好头。 仿佛一夜之间，国华从一个不起眼的工作室，成为亚德森最受瞩目的黑马。 苏阭不仅补发了大家去年的年终奖，还在公司群里发了5000块红包，尽显暴发户习气，值得称快的是，我是手气最佳。 接下来大家更为紧张，因为还有不到半年竞聘期限就到了，国华能否成功签约亚德森决定着，那笔所谓的分红将成为大家下一年的年终奖还是遣送金。 我问过苏阭，如果国华失败了，他下一步想要干嘛。他想了想说他打算开个教育机构，我听后开始同意之前橘子小姐的观点，她说得没错。现在人成功后喜欢办教育，失败后也喜欢办教育，可见这真的是一个门槛极地又可以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好营生。 （2） 为了挽救赵湘北，田二蛋决定带着她去自己的圈子里转转，多认识几个男人，从而提高受恋几率。于是赵湘北褪去了休闲t恤和牛仔裤，再次穿上那条与她共同见证了冬子幸福时刻的裙子，昂头挺胸意气风发地坐上了田二蛋的车子。 那是她平日里多在电影里看到的那类party，眼前每一个生物身上的名牌都价值不菲，活像无数个行走的人民币。 以前在北京，她也曾参加过一次类似的活动，当时她正在给一家贸易公司做项目经理。那个公司的法人是一个富商的二奶，为了让赵湘北帮她们上三板，整天把赵湘北当亲姐妹一样亲昵。她就带着赵湘北参加过一次这种party，当然当时更主要的原因是这二奶英文太差了，那又是一个尽是老外的聚会。于是，赵湘北全程都在给二奶当免费翻译。 “哎呦喂，你们简直没有看到她和那些外国男人说话的样子，礼服的胸口低到快把里面那两坨肉漏出来了，简直就是无下限的骚浪贱！”赵湘北当天晚上就给我打电话吐槽，临了还发出了一个夸张的呕吐声。 “那你穿什么去的？”我在电话另一端问。 “阿迪家最新款的运动衫呀。” 我听后忍不住叹气，“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人家当了二奶开了公司，而你却是千年剩女，每天只能对着电脑做账。” （3） 进去前，赵湘北故意把裙子向下拉了一拉。士可杀不可辱，临出门前她就和自己说好了，今年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所以无论一会儿遇到的是多么匪夷所思的异性，都要努力卖弄风骚。可是她不知道，一个人是不是风骚是印在骨子里的，有些人坐在那里就是风情万种，有些人就是跳着三贴艳舞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只神经错乱的猴子。 可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她的志气就灭了下来，今天没人需要她帮着做外语翻译了，她连和异性搭话的机会都没有了。起先还有人冲着田二蛋过来八卦一下她的身份，不过没多一会儿田二蛋就被哥们儿拉走了，剩下她独自坐在角落里苦闷地吃着甜品。放眼望去，都是清一色的纤细妹子，小脸嫩得像能掐出水，赵湘北觉得今天真是来错了，这根本不是属于她的世界。 实在无聊，她发微信给橘子小姐，抱怨着自己的际遇。橘子小姐让她偷偷地录个视频发给自己，赵湘北只好照做，不到一分钟，她的手机就响了，“我去！跟着咱田爷真是见世面呀！你正前方那红裙子姑娘，看着不起眼，不过那可不是混圈子的伪名媛，而是个货真价实的白富美！她旁边站着那个长腿欧巴，手上戴的简直不是表，而是一整幢郊区洋房啊！还有，那个东北角抽雪茄的，他老爸可是地产界的大鳄，咱家茶几上经济周刊封面就是他爹。” 以上讲评令赵湘北叹为观止，“你认出来大鳄倒是可以理解，但你怎么连大鳄的儿子都能认出来？” “我关注大鳄微博呀，我养病的日子里，精力全贡献给微博八卦了。” （4） 或许是出于良心发现，田二蛋终于想起来角落里还有赵湘北这么个人，嬉皮笑脸地端着一大盘食物走过来，赵湘北的怨气一下子消了一半。她接过食物刚要往嘴里塞，就看见田二蛋身后跟过来一位长相极其帅气的男生，男生至少一米八五以上，笑盈盈地走过来直接把手臂搭在了田二蛋肩膀上。要不是田二蛋和男生说话，她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此刻手里那盘多得快要冒出来的食物显得那么多余，赵湘北觉得，绝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是个吃货，于是她很优雅地站起身，把食盘放在了身旁的玻璃桌上。转过身后，努力摆了个自认为很有魅力的笑容，刚要开口就被田二蛋呛了回去，“你把盘子放桌上干嘛呀？我特意给你拿的，都是你爱吃的，你不是说这个世界上只有食物能带给你快乐吗？” 赵湘北的笑容僵在脸上，脑海里蹦出个小黑人，正在拿着皮鞭抽打这个该死的田二蛋。然而，可悲的是田二蛋依旧没有领会精神，见赵湘北不动，直接上前端起盘子塞回到她手中，还不忘和身旁的男生说：“我这姐们被人甩了，所以只能靠食物抵挡伤心，咱们多理解理解！” 男生笑着点头，“理解，理解。” 033 神奇的小魏姑娘(一) （1） 人世间最大的幸事，莫过于我喜欢的你也恰好喜欢我，只可惜更多的时候，都只是一厢情愿或者虚情假意罢了。 龙龙曾说，暗恋是最无聊的事，感动了自己，辜负了缘分。喜欢就要趁早表白，因为勇气和兴趣一样，都是有保质期的。可是我们的赵湘北同学，再度开始了她的暗恋之旅，这次的对象就是田二蛋的高富帅好哥们，那天宴会上亮瞎了赵湘北眼的阳光俊美男。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把年纪的赵湘北对自我认知一向很成问题，一大把年纪了，大腿比人家橘子小姐腰都粗，还学那些零零后犯花痴，真是无药可救。作为朋友，我理所应当去点醒她，只可惜当时我们依然在冷战中，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单相思浑然不觉。 （2） 过完年后，龙龙一直没再回来，他说想去趟西藏寻找创作灵感，等天暖和了再回“散伙饭”引领音乐风尚。我们也没说什么，只告诉他首席驻唱的位置会一直为他留着。 我们在和楼上的业户进行谈判，橘子小姐想要把整个二楼三楼租下来，装修成旅舍。失恋疗伤是长期过程，若是无处可逃，“散伙饭”不失为一个好去处。没有人追问过往，只要你不嫌弃，这里饭菜未必可口，酒却随时都有。 想法很好，可难就难在资金上，店里虽然已经有了盈利，但是这钱要备着六月份缴下一年的房租。橘子小姐却把心一横，硬是要拿这钱扩店，我和赵湘北拗不过她，只能任她折腾。 （3） 接下来，我要说一说我们店里的勤杂工，小魏。 小魏是个神奇的姑娘，年前走得比我们这些当老板的都晚，我们回来时，她却已经在店里开始打扫卫生了。我真怀疑，这丫头过年究竟有没有回家，钥匙就在她手里，我们无从得知，不过我们都很默契的没有问她。 这世间没有家的人比比皆是，还有许多可怜人有家不能回。“散伙饭”本就是个歇脚疗伤的地方，难过了就来躲一躲，养好精神再上路。人世间所有的地方其实都如此，缘来则聚，缘散则去，谁也留不住时光。 我说小魏姑娘神奇，是她的不多言不多语。你若说她孤僻吧，她又很喜欢热闹，每次我们全来店里，她都会异常兴奋，忙上忙下地给我们开小灶。她做菜很清淡，特别和我的胃口，而且很麻利，半个小时就能鼓捣出四菜一汤来。 我们都喜欢插科打诨，没事就聚在一起互相损对方，她也不走开，就笑眯眯地在旁边陪着。用手托着下巴，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充满崇拜的神情让我几度认为自己可以去当脱口秀演员。有一次龙龙很认真地对她说：“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可能就要把持不住我自己了，你小心晚上我偷偷摸到你楼上去！”小魏一听，立刻羞红了脸走开了，很多天不敢抬头看龙龙。 小魏算不上美女，个子小小的，脸上有星星点点的雀斑。圆圆地脸蛋，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月牙形，露出两颗小虎牙，特别可爱。我一直觉得，这样的姑娘男生应该很喜欢吧，可我从没见过她有异性朋友，当然同性的也没有。对于我们来说，她是太神秘的存在，除了知道她有个姐姐叫魏金花，其他我们一无所知。 （4） 原本我是想不起来关于她的一些细节的，她这个人总是默默无闻惯了，说白了就是活得毫无辨识度，直到一天晚上，一个男生来“散伙饭”吃饭。 那应该是附近大学城的学生，看时尚程度应该是h大的，旁边那两个工科学校里绝不会有人打扮得这么招摇。与男孩子一同进来的是个短发的姑娘，白白净净地，背着块画板，应该是师大的。因为这附近的是师大南校区，专门招收艺术生，所以但凡背画板的姑娘几乎都来自于那儿。 男生点了一份变态辣锅底，又点了一些食物，问也不问姑娘就直接把菜单交给橘子小姐，显得极其不耐烦。坐在他对面的短发姑娘始终低着头，嘴唇咬得发白，看样子今天是她被对面的男生甩。自打火锅店更名为“散伙饭”，我见证了太多这样的事情，所以也就见惯不怪了，只是坐在吧台里一边喝着橘子小姐新调的蓝色诱惑，一边冷眼看着那对年轻情侣。 过了好一会儿，姑娘开始微微啜泣，男生却看都不看她，只是自顾自吃着火锅。后来大概是嫌姑娘太煞风景，一脸不高兴地把筷子递过去，“你到底吃不吃呀，点都点了不吃难道不会浪费呀？” “我吃不下。”姑娘回答说。 “吃不下就不吃？你们这些有钱人真是不一样，不知道珍惜别人的劳动果实，这一餐可是花了我平日里四天的生活费。” 姑娘抬起头，眼睛红红的，“那是不是我吃光我们就可以不分手了？我真的不想和你分开！” 男生闻言突然就笑了，“你开什么玩笑，别说你吃光这些，你今天就是把锅吃了也没办法扭转乾坤，所以别瞎折腾了，抓紧吃完了！” “为什么呀？” “哪那么多为什么，不喜欢了，不喜欢了行不行？别烦了，快点吃！”男生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脸上写满了不高兴。“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好男人，对于女人更是没什么忠诚可言，你别在我这动真情。你想想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渣男！”橘子小姐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转过头，发现小魏正蹲在柜台里紧盯着那对情侣，确切地说，是盯着那个男生。 034 神奇的小魏姑娘（二） （1） 在平日里来来往往的分手情侣中，那对男女不算特别，我很反对橘子小姐对眼前那位男生的渣男定义，因为从任何一个单一场景去定义一个人都是非常片面的。或许，眼前的男生平日里是个二十四孝男友，只是因为女生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所以才在今天表现出冷酷无情的假象。 橘子小姐却不能同意我的观点，“一个人的性格特征，完全是可以从他的言谈举止中表现出来的，这个男生最起码不尊重女性，不懂得尊重女性的男人都该去死！” 我们各执一词，谁也不能令对方妥协。很可惜，三天后这个男生就狠狠地打了我的脸，因为他再次来到“散伙饭”，还带着另一位截然不同风格的姑娘。更令我们意想不到的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这个男生来到这儿整整五次，而且每次带的姑娘都不同。 橘子小姐兴致勃勃地和我讲述这件事，说到最后忍不住提到了神奇的小魏，“你说这小魏还真奇怪，平日里她就知道埋头干活从来不打听客人的事，可偏偏这小伙子一来，她那眼睛就死死盯着人家。我问她是不是认识人家，她又赶紧摇头走开，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 （2） 男生带来的这些姑娘，除了那个短发的以外，我只见过一个。 那天晚上我刚下班到店里，他们就来了，这次站在男生身旁的一个染着金色大波浪的女生。女生个子原本就高，可还踩着一双足有十厘米的高跟鞋，显得比男生还高出一小截。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个男生，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女生显然比之前那些道行深，一脸的杀气，我竟有些幸灾乐祸地期待着他出丑。 果然，姑娘没让我失望，她一把从男生手里夺过菜单，尖着嗓子道：“怎么着王小天，还想拿会员套餐跟这儿糊弄我，你以为我跟你之前甩的那些妞儿一样是吧？我听说，你到手的姑娘不过周，行，今儿这散伙饭我陪你吃，我吃破产你信不信？”说完姑娘拿起手机发了条语音，很快进来四个彪形大汉坐在他们身边，女生冷笑着对服务员说：“一套‘生死绝恋’套餐，外加五盘海拉尔肥牛，两盘鲍鱼，两盘青虾，一大份全子乌鱼，最后再来一份蓝莓山药。25瓶冰锐，谢谢。” 所谓“生死绝恋”，是我们店里最贵的套餐，整套下来1499元，旁边的宣传语夸大其词天花乱坠，自开业以来，从没人点过。再加上额外点的，这顿没有三千块根本下不来，我远远看见男生的脸色十分难看。不过，当姑娘唤出“王小天”时，我终于想起，他就是很久之前小魏帮忙结账的人。 他们开吃没多久，小魏便走进吧台，她把一个信封递给我，我打开一看，整整3500元，是她一个半月的薪水。我把钱放进抽屉，“人民币不问出处，我收着了，多退少补。可你的故事今天无论如何我要听，总不会是侠女救小白脸上瘾了吧？” “对对，凳子和瓜子我都备好了，再不说要对不起你的粉丝了！”不知何时橘子小姐也凑了过来，一只手拍在小魏肩膀上，吓得她浑身一颤。橘子小姐用下巴指了指那桌客人，“这王小天究竟什么来头，居然让你这么清心寡欲的小娘子慷慨解囊，还不快从实招来。” 小魏被我们问得脸红，只好硬着头皮说：“那我就先给你们讲讲王小天吧！” （3） 原来，王小天不但和小魏是老乡，还和小魏的姐姐魏金花有着一段婚约。 在偏僻的农村，只要是不读书的男孩子过了18岁，一般家里就会开始张罗着给定亲，被定亲的男女很多都不认识，经过介绍人介绍，若是两家都愿意，过个一年半载就可以办喜事了。 小魏的家庭条件并不好，家里两个女儿，只能供得起一个，最后父母选择了成绩更好的老大。小魏被逼着退学时，哭得跟什么似的，她甚至为此半年不与母亲说话，她不想走同村女孩子那样的路，可惜读书这唯一的出路也让家人给断了。她其实很努力，可的确不是那块料，数学永远听不懂，有时候急得自己直想用头撞墙。可尽管如此，她也还是想拼一把，却不想在高二的上半学期，就被强行退了学。 于是从那天开始，姐姐每天去上课，她则是背着锄头下地干活，也是从那天开始，就注定了她与姐姐不同的人生方向。 但是天不遂人愿，姐姐高考落榜，开始复读。可巧合的是，她正好降到了小魏原来的班级里，还和王小天做了同桌。王小天一直都是班里女生们偷偷谈论的对象，他成绩好长得好还是村里会计的儿子，各方面都是出类拔萃的。很多女孩子暗恋他，包括小魏也是。 整整一年，春夏秋冬走了一遭，小魏家里传来喜讯，因为是俄语生加了十分，又因为所在的是贫困县又加了十分，魏金花踩着本科线成了老魏家自古以来第一个大学生。班里一共考上了两个人，另一个就是王小天。 录取通知书下来当天，王会计居然上门提亲，还是村主任做的介绍人，这是天大的面子。一整个上午，小魏都坐在村子里的小河边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她实在想不通，自己究竟比姐姐差在了哪里，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降临在她一个人的头上。 但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姐姐居然拒绝了这门亲事，为此还差点被父亲毒打，但是她依然咬着牙死活不点头。村长只好带着王会计悻悻地离开，周围邻居指指点点，都说得罪了村干部，魏家人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035 两生花（一） （1） 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名叫《两生花》，讲的是两个少女，一个生在波兰，一个生在法国。她们拥有同样的相貌，同样的名字甚至同样的美丽歌喉。一次偶然机会，她们终于知道，这个世界真的有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我讲这部电影给小魏听，她却说对于两生花，她听过一个更加美丽的传说。天地之间生长着一种极其美丽的花朵，并生一支，花开两朵。它们并蒂而生，相依相存，但从萌芽那一刻起，就注定一个向着阳光一个背对阳光。如果被选定背对阳光那一个想要扭转，便会折断腰身双双凋零而死。因此，这种花便被称为两生花，也叫同生花。 “其实就是同花不同命。”小魏笑着说。 （2） 拒绝了亲事之后，村里原本答应的号召捐款，再也不被提起了，一年4500元的学费已是愁得父母满口大泡，更别说什么生活费了。东拼西凑的第一年的倒是凑齐了，那后三年呢，总不能半途而废。 “我出去打工供姐姐读书！”小魏站了出来，既然自己被命运选中是背对阳光那一个，倒不如努力成就姐姐，何况她也不愿意在这小村里生活一辈子，同村那些男孩子，除了王小天她一个都看不上。 生命处处充满惊喜，她做梦也没想到，读书期间一句话也没同自己说过的王小天，居然会突然向自己表白。那半个月，简直是她生命中最美丽的日子，荷塘月下，田间地头，随处可见他们的身影。可是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要去报道了，小魏暗自做了决定，要去王小天读书的城市打工，这样一来既可以赚钱寄给姐姐，又能看见自己的恋人。 可没想到，原本打算给王小天惊喜的小魏，却丝毫没有在那张脸上看到喜悦。 起初，王小天还约过小魏逛街，每次都是让她买衣服给自己，于是小魏只能再度省吃俭用，可就是这样，她被召见的机会依然越来越少。三个月后，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王小天终于找她提了分手，任她如何挽留还是态度坚决。 那次见面之后，小魏开始联系不上王小天，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再后来她就不再去打扰他了。她辞去了原来的工作，来到了王小天学校附近打工，然后就成了“散伙饭”的御用伙计。 小魏一直期待着能偶尔看王小天一眼，后来老天真的答应了她，只是第一次见面竟是那样的窘境。她亲眼看着那个全村最优秀的男生被一个有钱的女孩子奚落，就因为付不起一顿火锅钱，所以她当时上前替他付款。王小天看见她居然出现在了自己学校附近，既气愤又惊恐，小魏苦笑，其实她仅仅不愿意别人看不起自己喜欢的人罢了，王小天却以为自己纠缠他。 后来王小天做家教赚钱还了小魏，这件事当时我们并不知道，那时候我正因亚视启动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橘子小姐也生着病，就都没注意到这个小妮子情绪上的波动。 （3） 我和橘子小姐都是典型的女权主义者，说白了就是女人上房揭瓦都有道理，男人欺负女人就应该去死。所以听了小魏的故事纷纷坐不住了，要去帮她讨个说法。 小魏断然不肯，说若是我们去了，她便离开“散伙饭”，我们都没想到她会拿此作为威胁，无奈败下阵来。 那一桌的四个壮汉和大波浪姑娘吃得津津有味，王小天始终表情木讷，我看见他的样子真为小魏不值。小魏却摇摇头，“其实他和我姐姐是同一类人，心气高又肯努力，只不过在我们村里算是不错的家庭，到了你们大城市里依然活得捉襟见肘。没有钱拿什么硬气？你看就是这一顿饭，把他难成了什么样子，他不应该生在乡下，他该生在城市里！” （4） 后来又进来几桌客人，等我忙完的时候，发现那一桌客人就只剩下王小天一个人了，他正对着面前一桌子残羹剩菜发呆。 我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笑着递了瓶冰锐给他，笑着说：“你知道这一顿饭花了多少钱吗？刚才他们喝的这个14块钱一瓶，我看你瓶都没喝，这瓶我请你，尝尝吧！” 他这才抬起头，接过我手里的酒，“姐，这顿饭我可能钱不够了，我给你打个欠条吧，一定会尽快还你的！” 我勾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说：“你的钱魏银花已经帮你付过了，3180块的火锅大餐，你一口没吃真是可惜了，钱你到时候直接还她吧！” 王小天一听见“魏银花”这个名字神色突然紧张起来，或许他很怕别人知道自己的底细和往事，小魏说得对，这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愣了半分钟，突然举起手里的冰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起身要走。 “魏银花说你和她姐姐都是了不起的人，所以心气高，她姐姐我没见过不敢说，至于你，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个没出息的懦夫罢了！” 王小天听见我的话，脸很快涨得通红，他再度坐下，压低的声音里充满着愤怒：“你凭什么说我没出息？我不知道魏银花说了我什么，我只是希望您可以转告她，我和她是不可能的，让她不要再纠缠我了！” “纠缠？哼……”我忍不住冷哼一声，“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她不帮你付钱，你想走出去都是痴心妄想！打欠条？我可没空拿着欠条去学校找你，倒不如打工还债来得直接，这些钱你作为新手，要在这里干两个月的！” 听我这样说，他攥着拳头死死盯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于是我继续说道：“小魏说你是他们村里成绩最好的，可是你难道没学过什么叫做感恩吗？就算你不喜欢她，她一次又一次地帮你，你就没有一丁点感动吗？” “我从没让她帮我！” “那你刚来读大学的时候，为什么让她给你买新衣服？”他明显被我的话震了一下，额头暴起了青筋，我趁热打铁，“如果我没猜错，是因为那时候同学都觉得你穿土而嘲笑你吧？所以你觉得，有个冤大头为你花钱也不错，但是后来你发现自己也有能力做家教赚钱了，甚至可以找到一个很不错的女朋友，所以不希望她在你身边碍事就一脚踢开，我说得没错吧？” 036 两生花（二） （1） 此刻的王小天已经不再反驳，只是冷冷地盯着我，嘴角也因为愤怒而微微抽搐起来。 我继续着对他的嘲讽：“其实我觉得你特可怜，找那些姑娘谈恋爱然后再一个一个甩掉，最重要的是分手时一定要来这里吃饭，说白了不就是为了一血之前被女友当众凌辱之耻吗？何必呢，人家又看不见，顶多听说了之后觉得你就是一彻头彻尾的渣男，还得庆幸当初的选择呢！唉，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人家是因为傍了个大款甩的你吧？那会儿其实我觉得是她不值钱，现在看来，她离开你算对了，因为你不光口袋里没钱，脑袋里还没智商呢！为了这么点挫折去折腾其他无辜的人，先不说你这人品有没有问题，就冲这事来说，你也太经不起敲打了吧，多大的事呀，至于这么耿耿于怀吗？啧啧，今天遇见硬茬了吧？你这人，就是欠收拾！” 说完，我站起身回到吧台里，橘子小姐装模作样地为我鼓起掌来，“厉害了我的姐，不过你话说得是不是狠了点？你看他眼睛都红了！” “我这是为了帮他，总不能看着他一直胡闹下去，才是个大一的孩子，以后日子长着呢！” （2） 我们曾嚷着要看小魏姐姐的照片，最后她拗不过我，只好拿出手机给我们看。她们长得实在太像了，只是魏金花看起来更圆润一些。 小魏告诉我们，妈妈生下她姐姐后仅仅一个多月，就又怀上了她。当时计划生育抓得正严，可家里重男轻女，奶奶一心想报个孙子。天不遂人愿，她偏偏又是个丫头。可能这就是命，后来几个叔叔也陆续都有了女儿，魏家始终不曾有男丁。 虽然是长相酷似的两姐妹，性格却迥然不同，妹妹沉默寡言，姐姐却能说会道。小时候爸爸带着他俩去亲戚家拜年，大人们总是说笑着让她们姐妹表演节目，按照小魏的性格自然是要害羞的，但姐姐却从来不会怯场。俗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所以从小到大，无论是亲戚还是乡亲，关注的都是魏金花。 小魏已经习惯了被忽视，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当初在学校。所有人都知道，有个魏金花品学兼优，还是学校里的领操员，可她的妹妹却默默无闻，见了人只会微笑。 渐渐的，不断有人会在她面前说：“你姐姐将来一定是了不起的人，你若是有她一半就好了！” 有时候小魏觉得，父母压根不应该生下她，银子注定没有金子的光辉夺目，所以她也注定要一辈子活在姐姐的阴影里。年幼的她甚至暗自讨厌过自己的姐姐，讨厌她的小题大做与虚张声势。直到有一天，魏金花生了一场大病。 那是大城市司空见惯了的急性肠炎，但镇里诊所却束手无策，当时小魏的父亲去外地打工了，母亲在地里忙得焦头烂额，只有她一个人陪着姐姐去了镇上，谁能想到竟是镇医院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她当时也只有12岁，看着姐姐痛得站不起身，她急得直掉眼泪。她求着街上那些不认不识的大人们帮着找车，硬是把姐姐送到了县医院。后来医生跟她说，再晚到半个小时就穿孔了。 那一刻，小魏释然了，带着主角光环的姐姐，总好过一具冰冷的尸体，活在她的背后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把钱还给了小魏，她始终不肯接，她表示姐姐的生活费上个月已经打了去，所以这些钱她暂时用不到。不用问，她一定为了节省车费而没有回家过年，她是如何独自一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度过了一个新年的我们不得而知，只是感叹王小天瞎了眼，竟错过了一枚这样美好的珍珠。 （3） 罗小浩凭借《一个萝卜一个坑》名声大噪，外界有传他已被多个知名颁奖礼组委会提名，非常有望拿下今年的最佳导演奖。亚视要独家播放对他的采访，于是苏阭命我邀请罗小浩接受专访并拟定了采访稿，经罗小浩确认后递交了亚视运营部审核。 然后采访稿递上去后，却迟迟没有回音，一周后的亚德森例会上，亚视负责人当场宣布，此专访由阅和来跟，理由是阅和更加具备相关经验。此事无疑引得国华上下盛怒，但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不想提前出局就要尊重裁判，哪怕你心知肚明他吹了黑哨。 采访结束后，罗小浩黑着脸到国华找我，“我是因为你才答应的专访，我们之前是确认过采访稿的，为什么临时加了那么多苛刻的问题？而且现场那么多记者，我只能硬着头皮作答，我们可是同学！” 他的话令我着实震惊，可是仔细一想，这也的确是莫瑞飒的行事风格，我给他倒了杯水并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不过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会主动过问橘子小姐的近况。 “好得很！依然活着，呼吸空气享受阳光，并没有因为你的冷酷无情而寻了短见。” 罗小浩皱了皱眉，“姚木木，你何时变得这样刻薄？” “承蒙夸奖，一向如此，只是之前你作为橘子的男朋友得到了免战牌而已。现在你可是圈里知名制作人未来的乘龙快婿，那还需要什么特殊照顾了？” “没有橘子，我们也还是同学吧？” 我收起笑容，“是的，没有橘子，我们依然是同学。可如今有了橘子，我便连朋友也不愿与你做了！” 我和罗小浩僵持在那里，我以为他会转身离开，没想到他沉默了一会儿却突然坐下，大有长谈的架势。果然，他说：“我们聊会天吧，好久没见面了，朋友也好，合作伙伴也罢，总不至于话都没得说吧？” 我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听他这么一说，语气也软了下来，“你和monica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快了吧，你也知道外界现在到处都在渲染我们的感情，其实我们现在都在各自忙工作，很少见面的！” 037 神助攻赵湘北 （1） 我听见罗小浩说“快了”，竟不由得心酸起来，想他和橘子小姐相恋七年，也未曾提上日程的事，如今居然要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开花结果，这真是太难接受的事实。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monica，但她其实是个挺单纯的姑娘，这些年或许是被家里保护得太好，没沾染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和橘子也就这样了，虽然分开了，现在都有了各自的生活，这不是挺好的嘛？” 听他这么说，我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难怪男人看女人都不准，每个蛇蝎心肠的心机婊，在他们眼里都是单纯善良的傻白甜。读书时候便是如此，但凡所有女生都讨厌的姑娘，势必和男生关系都特好，我们经常为此感到愤慨，难道男生都是瞎子吗？那么拙劣的表演，为什么就不被发现？ 不过经过岁月更迭，事实证明，男生果然是瞎的，而且越老越瞎。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进来竟是仿佛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的赵湘北。“我的报表是不是放在你这里了？” 报表？什么报表？不过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便反手将门关上，开始在我屋里四处巡视起来，然后对着罗小浩很浮夸地来了一句：“罗导演，你也在呀？” 天呀，我忍不住扶住胸口，这个拙劣的表演我只能给零分。 “是呀北姐，好久不见！呵呵……”罗小浩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赵湘北，同窗多年，早就把她的脾气秉性摸得透透的了。“北姐，你这是有话赐教？” 赵湘北装模作样的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别出声，然后故意压低了嗓子说：“我还真有重要的事儿找你，我昨天给你的小娇妻打电话她也不接，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可不能躲了呀！” “什么事呀，瞧你说的。”罗小浩有些摸不清情况，转过头看看我，我只好耸耸肩心想你看我干嘛呀，我怎么知道她这又是装的什么神弄的什么鬼。 “嘿，你们这夫妻俩还真是一家子，卸磨杀驴是不是？我说罗小浩，以前你跟橘子在一起的时候，我可没发现你这么会装傻充愣呀？”赵湘北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桌上，双手叉腰的样子简直和《功夫》里的包租婆一模一样。 罗小浩一看她的样子也急了，非要她说明白不可。赵湘北抬手把门反锁起来，回过头小声说：“你们躲也没用，这事谁也脱不了干系，当初要不是monica用广告商诱惑我让我们国华换掉武晗，我们怎么会得罪苏晚晴呀？再说了，偷偷跟踪武晗，并用手段拿到人家艳照这事可都是你们一手策划的，跟我没半毛钱关系，总不能现在被别人知道她就连电话都不接吧？” “你说什么？”罗小浩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表情看起来恐怖极了，“你说武晗的事是monica一手策划的，此话当真？” 赵湘北也从桌子上跳下来，继续表情浮夸地表演，“什么？你不知道呀？我还以为这事是你们两个共同策划的呢，想不到这小妮子这么有本事，一个人就能干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啧啧。” 话音未落，罗小浩便冲出我的办公室。 （2） 万万没想到，冷战了近半年的张湘北和我，竟会因为这件事一瞬间冰释前嫌，罗小浩走后，我们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那天晚上我们终于再一次一同去店里，距离上次我们同时行动，久远到我完全想不起来。小魏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和好的我们，只有橘子小姐平静地微笑，赵湘北贱兮兮地凑过去，“你就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和好的？” 橘子小姐摇头，“没兴趣，因为我压根没当回事儿。” 我们面面相觑，暗自委屈，心想你是不知道我们刚刚为你做了一件多大的事儿。我和赵湘北与罗小浩同学三年，相识十一年，对他再了解不过了。虽然上学那会儿他学过抽烟打架，扮过不良少年，不过那都是些都是因好奇而故意引人注意小儿科行径而已。他虽然爱扮成熟，但骨子里其实就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孩儿，monica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越了他的道德底线，只要monica想不出什么办法给自己洗白，那分手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我们现在只是在赌，罗小浩是更相信她，还是更相信赵湘北。 那一天，我们三个躺在一个被窝里聊往事，从小学聊到初中，最后又聊到大学。我感觉自己的校园时代，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是身边的人走走停停，却只剩下这么几个。好在过了这么久，我们还能够像孩童一般，为了彼此去出气，就好像古代的侠士，一定会帮好兄弟报仇。 （3） 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我很清楚monica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却不想这么快她就找上门来。赵湘北在亚德森楼下被泼了一大盆脏水，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她并不认识，所以也就没有防范。周围行人都停下来，无论是步履匆匆的业务员，还是拎着菜篮子准备去超级市场的大妈，此刻似乎都没那么急切了，全部围上来指指点点地看热闹，却又因为她身上扑鼻的臭气而不敢靠近。赵湘北怕是没有想到，她人生中第一次被这样的瞩目，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那个泼脏水的小女孩早已不知所踪，迎面走来了带墨镜的女子，赵湘北隔着睫毛上的水珠仍然轻而易举地认出，那个人就是monica。 她站在那里混身颤抖，不知因为泼在身上的水太冷，还是因为太过生气。monica走到她面前捏着鼻子俯下身来，小声说道：“这次我栽了算你狠，不过请你回去提醒橘子，我们走着瞧！” 038 女汉子也有春天 （1） 赵湘北彻底变成一只湿淋淋的落汤鸡，而且还是只臭气熏天的落汤鸡，周围已经开始有人拿起手机拍照，monica则突然拉起她的手话锋一转，“赵总监这是怎么了，这是谁干的呀，天啊！快去换件衣服吧，不然要感冒了！”之后她的手指被用力捏了一下，就听见monica小声说道：“好多人在拍你呢，如果不想扩大影响，我劝你平静离开！” 是啊，目击者都看到，用脏水泼她的另有其人，何况monica是明星，发生冲突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不过既然她愤怒了，就说明她已经和罗小浩分手了，想到这儿赵湘北又忍不住嘴角上扬。她用力甩了甩头发，污水溅在了monica的脸上，引来一声细微的尖叫。赵湘北突然笑出声音，monica大概也怕被人认出，忙压低帽檐转身快步离开。 赵湘北径直向马路对面走去，看热闹的人立刻让开一条出路，生怕她肮脏的衣服碰到自己。她叹了口气，突然感觉肩膀一沉，转过头竟发现是那天party上结识的那位高富帅给自己披上了外套。“我叫陈凯，还记得吗？我车就在前面，送你回家换衣服！”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否极泰来？ 大概是车内封闭的原因，赵湘北身上的异味愈发浓烈起来，她这才开始憎恨monica，怎么偏偏选在偶遇梦中情人的时候把自己泼得这么狼狈呢？这时候不应该是芬芳的香水味吗？女汉子如她，也难免会觉得不好意思，“摇开车窗吧？我身上太臭了！” 陈凯从倒车镜里看了她一样，“没关系的，开窗你很容易感冒，不用担心车子，4s店的人会帮我处理！对了，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于是，赵湘北就一路上口若悬河地开始叙述事情的经过，当然她很巧妙地规避了暗算武晗自己也有份的事实。后来过了很久她才对我讲起了那天的事，当时我给予她的评价非常中肯：“故意规避说明你潜意识里是知道那件事不对的，算你有良心！” 虽然嘴上不示弱，但我心里着实感动了一下，赵湘北就是这个样子，做错事不习惯低头道歉，可真正为你付出过什么也不会挂在嘴边。她因为橘子小姐被泼脏水，事后却绝口不提的这件事，很多年后我依然可以讲给新认识的朋友听。我觉得，最好的友谊，恐怕就是如此吧？看你不顺眼的时候就破口大骂，在你被欺负时，却默默地去为你两肋插刀。我认识的所有朋友中，也只有赵湘北能做到。 （2） 陈凯先生成为第三位有幸进入我们公寓的雄性动物，我能想象到赵湘北那一刻对我们的深恶痛绝，女孩子嘛，谁不爱在心仪的男生面前展现贤妻良母的一面。奈何我与橘子小姐拥有极强的弄乱屋子技能，尽管赵湘北常常跟在我们后面收拾，仍旧没能改善情况。如今，再加上另外一位喜欢随处乱放东西的田二蛋也住了进来，这狭小的客厅实在有些没法看。 说到收拾屋子，我有必要讲述一下我和橘子小姐的寝室生活。当年我们二人居住在条件极其简陋的八人寝室，住过校的人都明白，越是规格好的寝室人数越少。如果说二人寝是豪华套间的话，那我们住的，就是名副其实的贫民窟。 寝室的人多，但空间有限，空间越狭小东西就越没地方摆放。 大学里学生会的闲散人员，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巡查寝室卫生。卫生好的就会得到小红旗，差的累积三次，就会影响期末的奖学金评优。我和橘子小姐平日里都是不拘小节的人，何况我实在理解不了，巡查寝室的时候，桌子上为什么一定要是空的。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一位学生会的干事，“桌子上不放东西，那它又是用来干嘛的呢，总不会和你们一样，都是摆摆样子？” 干事很生气也很严肃地劝解我不要质疑学校的规定，谁知这时橘子小姐藏在被子里化妆品卫生纸和零食等，竟随着下铺的晃动全都散落下来，当时干事的脸都绿了。从那以后，我们寝室任何一个人，都没能再拿到任何一笔奖学金。 （3） 虽然赵湘北对于自己当天的遭遇只字未提，但对于偶遇陈凯的事却津津乐道，甚至一整晚都处于高度亢奋之中。她把所有与陈凯相处的细节反复加工之后，添油加醋地和我们分别叙述了一遍，又和我们三人同时叙述了一遍。过程中唯一的反馈就是田二蛋的一句：“你别做梦了！” 按田二蛋的话说，这个陈凯可不是一般的小开，他读书时代就是当之无愧的学霸，最可气的是飙车喝酒泡吧他一样也没耽误。高中一毕业，他就被他那身为银行行长的爹送去法国留学，基本上符合了一个高富帅的养成计划。 和田二蛋一样，陈凯也是在大院里长大的孩子，他的外公还曾是田二蛋爷爷的老部下，所以他和田二蛋自然也就是24k纯发小。回国后，他开始创办自己的服装品牌，并且还做得有声有色，渐渐成为同龄那批孩子中的行为标杆。 但这么多年来，陈凯泡澡泡吧泡圈子就是不泡妞，多少姑娘前赴后继地扑上去，最终也都只是扑了个空。别看田二蛋和陈凯是发小，可依然参不透其中的道理，每次一涉及到这种话题，陈凯总是打马虎眼或者干脆避而不答。 对此外界传言四起，众说纷纭，流传较广的有两种说法：一是他在法国爱上了一个姑娘，并且爱得死去活来天崩地裂，最后却因为某种不可抗力分开。所以我们的陈凯欧巴受了严重的情伤，从此不谈感情只谈事业；另外一种说法就是，陈凯其实是个gay。 对于这两种说法，田二蛋更愿意是第一种，否则只要陈凯每次一搭他肩膀，他总是不由得头皮发麻。 039 罗小浩的回归 （1） 或许是每个人表达悲伤的方式不一样，我从来不觉得酒精可以缓解痛苦，但我身边的绝大多数人，似乎却并不如此认为。 对于这件事，首当其冲就要说到橘子小姐，她在我们几个之中酒量最差，但却最贪杯。她不仅在这半年里尝试了许多种酒，甚至还学会了亲自调酒，在每个越深人静的时刻，无酒不欢。我知道她心里的苦，也知道这苦于她而言经久不散，或许越是外表坚强的人，内心的执着越是绵长。 自从她与罗小浩分开，瘦了整整一圈，前几天逛超市买了台体重秤，她上去一看，还不到45公斤。对此赵湘北愤愤不平，因为自打冬子结婚到现在，她又胖了近八斤。我安慰她说：“最起码，你在体重方面和他那怀了孕的老婆还是神同步的，这就说明说明你是个不甘人后的好姑娘！” 可能很多人觉得，橘子小姐和罗小浩已经分开那么久了，没必要再浪费篇幅。我一翻日历，可不是嘛，转眼间快七个月了。但是别忘了，如今一切已经峰回路转，在彪悍的赵湘北女士的助攻下，罗小浩终于再次成为了黄金单身汉一枚。 我本以为，如今的罗小浩顶着最佳新晋青年导演的头衔，势必追随者无数。可当他醉倒在“散伙饭”门前的那一刻，我终于相信，普天之下，别管是衣不遮体的乞丐还是西装革履的绅士，一旦变成醉鬼都是一个德行。 （2） 田二蛋把他扶到里面，我冲了杯龙井给他，自打田爷进驻“散伙饭”，我们这里尽是些高端玩意，大红袍多到赵湘北要拿进衣柜熏衣服。 我知道他不好受，毕竟monica在他心目中的小白兔形象已经轰然倒塌，于是我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安慰：“哥们，你要想吐可一定要去洗手间，这地面我刚刚拖干净。” 罗小浩闻言抬起头，目光凝重地看着我，艰难地点点头，然后哇地一下全吐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你！大！爷！的！ 离他最近桌的那对情侣刷地站起来，似乎连手都没来得及分，就充满嫌弃地迅速结账离去。 田二蛋帮他收拾残局，橘子小姐走过来，瘦弱如她居然直接将烂醉如泥的罗小浩架在了肩膀上。她不用我们帮忙，一个人将他扶到了楼上。 （3） 罗小浩被橘子小姐扔在床上，她说：“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你要是再想吐就直接吐地上吧，明天早上我过来收拾！” 罗小浩张开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橘子小姐一下就心软了，此刻她自己都无法确定，现在的罗小浩是不是比过去过得快乐。两个人在那里一直沉默，沉默着自顾自掉眼泪，沉默着给了彼此一个拥抱，完全没有要交流心得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橘子小姐觉得再这样下去眼泪都要流干了，情绪也要散了，所以收拾了一下哭花了的脸就起身下楼了。 我们几个好事之徒早已侯在下面，看她下来了一脸求知欲地凑过去，可谁都不好意思先开口问。这种时候还得依靠彪悍的赵湘北，她想了想后开口说：“我看这罗小浩是来找你和好的吧？” 橘子小姐点点头，“我知道，要不然干嘛来了，总不会又是来看田二蛋的吧？” “那他和你认错了？” “没有。” “告白了？” “也没有。” 这下我们几个都急了，田二蛋最先坐不住，“我上去把这孙子叫下来，橘子你别多心，他就是喝多了把正事忘了！” 橘子小姐苦笑着摇头，“不用了，你们不懂，可是我懂他。他刚才在楼上临睡着前抓着我手的时候我就知道，过去那个罗小浩回来了，所以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问。明天开始，我们两个就和过去一样了。” 果不其然，分开半年有余的橘子小姐与罗小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复合了，他们都对此次分开的事绝口不提，就好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只是很久很久之后橘子小姐才告诉我，那晚在楼上罗小浩根本就没有抓过她的手，而是嘴里一直重复着：“monica，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4） 我们如愿租下了二楼和三楼，原本那几家住户也是嫌住在这里太吵，所以给的价位都很合理。“散伙饭”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旅社，代价是我们又背上了银行一笔不小的贷款。 我们自己雇的施工队，将二楼改造为三个房间，三楼为五个房间，八是吉祥数，做买卖的都信这个。装修很简约，地板柜子都是白色，房间没有过多的摆设而显得很空旷，不过橘子小姐说没关系，住进来的人把回忆留在这，慢慢房间就满了。我们给每个房间都起了不同的名字，并在每个房间的书架上放了一个很厚的记事本，希望每一个住进来的人把心事留在里面，然后轻装再出发。 我问橘子小姐，如果她住进来会选哪一间，她想了想说：“往事随风，我想这间最适合我了。” 赵湘北摇摇头，“如果是我住，我一定选青春荒唐，我觉得自己过去的二十几年总结起来就两个字，荒唐！我为什么就会死心塌地喜欢一个心里没我的人这么多年呢，还真以为念念不忘必有回想，我呸！这间屋子我希望永远别有人住进去，这个世界上傻子就我一个就够了，别人还是去爱该爱的人吧。” 她对着面前写着“念念不忘”牌子的房间竖起了中指，紧接着又问：“姚木木，你想住哪个房间呀？” 我笑着说我无所谓，心里却说：“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个傻子。” 040 暴打苏阭 （1） 一连几天，我没有见过苏阭。像绝大多数没有上进心混吃等死的员工一样，我们几乎日日笙歌，后来我干脆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追剧，看得老眼昏花口吐白沫。 写剧本的人看剧都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吐槽里面的剧情，尽管还自己来写可能更加不堪入目，但还是喜欢把别人的成果说得一文不值。尤其厚颜无耻如我，现在压根不写字只评判。 天色渐暗，我站起身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肩膀，我们这些曾以码字为生的人颈椎大都很差，疼得厉害时，我总觉得自己有天会瘫痪。 一看表，已经下班近三个小时，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直接回家，店里装修搞得乌烟瘴气，我有咽炎的底子现在压根不敢进去。 （2） 刚走出办公室，我就被一阵音乐声吸引，仔细一听，竟是来自苏阭的办公室。难不成是进贼了？我非常确信他今天没来公司，可要说贼专程跑到他的办公室听音乐，也实在解释不通。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我决定去一探究竟。 走近一看，门开着一条小缝，里面传来幽幽地笛声，我心想居然有人喜欢这种音乐，品味真够瘆人的。我先试着敲了敲门，见里面没有回应，就推开门走了进去。但奇怪的是，屋内并没有任何人，只有那恐怖的音乐从电脑下方的音响里传出。 我绕到办公桌里面，仔细一看，屏幕里居然是一张血淋淋的头颅照片。我拿起鼠标，开始向后滑页，映入眼帘的全都是各种惨绝人寰的尸体照片。我虽然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怪力乱神，但突然遭遇这种情形还是被吓了一跳，心想万一遇见了变态杀人狂就更惨了。于是我立刻关闭页面准备离开，可却发现怎么也关不掉，这时，一张模糊的脸映在了屏幕上。我很确信，此刻那个变态，就站在我的身后。 我开始在那短暂的几秒内，在脑海中拼命搜索以前在电视节目里看过的女子防身术，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向后跺脚，并把右手肘向后用力一击。稳准狠，因为我已经听见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我转过身刚想跑，看见的却是苏阭哭丧着那张已经发绿的脸，捂着肚子半蹲在地上。 “你神经病呀？”他站起身咧着嘴抱着被我踩到的脚蹦着嚷嚷。 我看见被我伤到的是他，也不好意思起来，“你没事吧？再说你也不能怪我，谁让你突然出现在我背后吓人的？” “拜托大姐，这里明明是我的办公室，我只是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就发现你坐在这里偷看我的电脑好不好？”他一边揉胸口一边抱怨道。 “你不说我还忘了，你怎么看那些变态的东西，你该不会心理有问题吧？” “这个是非常有名的悬疑小说论坛，那些都是网络图片，我在看一篇关于犯罪心理学的小说！” “可是为什么关不掉这个页面？” “因为我把屏幕锁定了你个白痴！” 我被苏阭怼得哑口无言，终于流露出一丝羞愧，毕竟误伤了人家，我决定请他吃饭赔罪，最主要的是我也饿了。 苏阭不想出去，我们在网上叫了一大堆烧烤外卖，吃着吃着我突然想起他多日没有出现的事，问他是不是被莫瑞飒刺激到了。原本我这话只是开玩笑的，心想着他一定会跳起来反驳我，没想到他居然苦笑着说：“是呀，还真是刺激到我了！” （3） 苏阭告诉我，其实这些天，他是回乡下了。 苏阭是苦出身，遭过的罪吃过的苦都是我始料未及的，这么多年在外打拼，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把奶奶接过来。可惜，房价永远比他的工资涨得快，开始他还经常对奶奶说，等他有钱了就把她接过来。渐渐的，承诺越来越难兑现，他甚至都不太敢回家了，怕奶奶提起要来照顾他的事，怕奶奶知道他如今还住在狭小的合租屋内。 这次电影大卖，他手里也终于有了点钱，所以衣锦还乡给奶奶买了不少东西。这些东西本来应该春节就买回去的，只是那时候他还囊中羞涩，好在奶奶从来不会抱怨什么。 过了年以后，苏阭已经30岁了，他答应奶奶，如果今年还做不出什么成就，就听她的回家乡的娶个老婆好好过日子。他说他有时候很羡慕莫瑞飒，羡慕她的魄力和果敢，羡慕她脸上总是挂着无所畏惧才会浮现出来的神色。可是他不能，他害怕的东西太多，他得抓住身边每一棵稻草，生怕一疏忽就被打回原形。 读大学的时候，寝室里有几个愤世嫉俗的室友，他们总是在谈论政治时愤愤不平，每当这时苏阭都会保持沉默。所以寝室里的人都嘲笑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连最基本的权利都不懂得争取。可是苏阭自己最清楚，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他总是拼了命才能换取一个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机会。 我问他：“回家乡真的就那么可怕吗？” 苏阭微笑，“你经历过每天要穿越一条河流才能上学吗？就好像电影里《背着爸爸上学》那种喝酒，你一定以为那仅仅是电影吧？可我告诉你，每次下暴雨，河水最深的地方都能没过我的胸口。我的家乡现在依然没有公路，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县城，我的奶奶就是这样。这些苦都是我真实经历过的，我不想我的孩子再经历一次！” 苏阭的话的确令我震惊，他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轻描淡写地叙述着他的经历，从小学说到初中，又从初中说到大学。最后他讲到了自己的初恋，他说：“你知道我们是哪天分手的吗？是农历的四月十八，因为第二天是她的生日，她特别想要一套精装版的考研资料，可是我买不起，为了我那可笑的自尊心，我主动和她提了分手。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谈过恋爱！” （4） 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人因为送不起女友向往的礼物而提分手，这究竟是怎样强烈的自卑与变态的自尊心作祟？此刻我坐在苏阭旁边，愈加觉得他是只牲口。 “不过，”他突然一脸神秘地凑过来，“你知道我账户里现在有多少存款吗？”他伸出两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难不成只有两千？” “二十万！”他瞪了我一眼。 “二十万？你刚刚还说年前因为钱不够，没买什么礼物回去！” “我那二十万买的是理财，没到期之前取出来是要扣利息的！” 我差点一口啤酒喷到他脸上，不由得心生赞赏，这个男人平日里满口冠冕堂皇，没想到内心里比我还小市民。不过他有二十万存款这事我倒是不意外，这些年来，他在我们这些年少无知的写手身上，抽了多少的佣金我心知肚明。 他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书柜前，打开拿了两本书出来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题目就懵了，<<论国内电商发展现状》和《网络作家写作原理》，这两本书本身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作品的署名居然是苏阭。他看出来我一脸的疑惑，耸耸肩说：“怎么样，我前年的两部作品。” “行呀你，什么时候玩起这个路数了？” “这两方面本来就是我擅长的，别管我的作品如何，但是我最起码知道什么类型的文字适合走无线，什么类型的作家有能力发展ip，我更知道不同作者究竟应该走哪些不同的方向。这些，都是我过去8年的经验带给我收获。而经济运营模式，是我最近几年一直在研究的，更是我日后必须加强理解的。所以这两本书，与其说是写给别人，不如说是写给自己，我又何乐而不为呢！那你呢？姚木木，下一步准备写点什么？” 041 重拾梦想 （1） 我，还能写字吗？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写一辈子字，做一名职业作家，去不同的地方，尝不同的美食，写不同的故事。我甚至觉得，那才是唯一属于我的生活，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火锅店的老板，更没想过自己会长达三年不再碰笔。 说来惭愧，我唯一的一部纸质书，还是大学时代的处女座，是一本杂文集，当时我甚至还像模像样地办了两场签售会，为了壮场面，我快把身边的亲信以及亲信的亲信都拉去了。 签售会之所以没有冷场，橘子小姐功不可没，她站在校园里竭尽所能地围追拦堵，小学弟被她吓得都绕路走。可惜最后她看走了眼，因为拦截校学生处主任而被拉到保卫科，最后被导员亲自带回去写了检查才算结束。对此橘子小姐非常委屈，她万分不解地拽着我控诉：“你说他长得怎么那么像门卫大叔呢？我如果知道他是那么大的领导我也不会以身犯险呀，关键他长得太没有震慑力了！” 但无论如何，橘子小姐一直是我理想道路上最坚定的支持者，虽然她本人几乎没有翻开过我的书，可依然可以用诚挚的口吻和身边每个人推荐我的作品，说我如何如何才华出众，说我的文字如何如何具有吸引力，就好像她真的读过一样。 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发现了自己能忽悠的炫酷技能，奠定了日后成为金牌销售的坚实基础。 （2） “除非再次失业，否则我暂时应该不会再写字了吧。”回过神来，我回答说。 苏阭却摇头，一脸惋惜地看着我，“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只有在不那么缺钱的时候才应该写字，因为这种时候才有可能写出作品，否则写出来的都是产品。” 苏阭的话令我哑口无言，我似乎还没有在不缺钱时写过字，当然事实是我从未有过一刻不缺钱。我的每一个字都是用来赚钱的，我不在乎最后是否署名，只要价格合理，做作家和做枪手对我而言，并无差别。 他说的没错，作品和产品是有本质区别的，因为我自打把写字作为谋生手段，就再也没有写过自己想写的文字，除了迎合大众就是迎合东家。不对，这样说也不公平，我也是有迎合自己的，毕竟人民币就是我给自己的最大安慰。 看我不说话，苏阭突然抓起我的手，这一举动很显然令我受到了惊吓，心想着难不成今天要被潜规则了？没想到他只是一脸真诚的劝我：“木木，试着再拿起笔吧，我知道你是有才华的！” “还是算了，我最近也没空呀。” “你这叫什么话，时间都是挤出来的，要么我放你一个月假，你就在家里全心创作，没有特殊事情就可以不用来。”看我还是不说话，他突然跳起眉毛，“难不成你是江郎才尽了，没有自信？” 我心虚地抬起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猜到了我的真实想法，他说的没错，我已经不太相信自己还能写出什么作品了。 “你有梦想吗，姚木木？” 梦想？我不禁哑然，我有梦想吗？应该有过吧。 小学时代，我写过一篇被贴在教学楼展板上展览的优秀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具体内容记不清了，无非就是一段一段的排比句罗列在一起，华而不实地引吭高歌。 说来有趣，我儿时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位作家，云游天下，以纸为媒。没想到，长大后我还真过了一阵子，靠笔杆子骗吃骗喝的日子。抛头颅撒狗血，写字越来越不走心，那个作家梦却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尤其是这两年，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行，所以我婉拒了他，没想到他居然激动得将酒瓶重重地放在桌上，酒花溅出来落得我俩满身都是。 “你这样我可要失望了！” “你不是一向对我很失望吗？”我笑言。 然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3） “我有梦想，我现在的梦想就是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影视公司，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为了筹款到处装孙子，还得被莫瑞飒那样的人看不起。木木，我需要你帮我！” “我帮你？我能帮你什么？” “我听说你开了一家专门接待时间情侣的火锅店，在豆瓣上火得一塌糊涂，我希望你可以采访所有失恋者，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我可以把它打造成我们完全独立制作的一部网剧。你愿意跟我一起试试吗？”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我太清楚一部网剧能给我带来的利润空间，要远远超越于做个审核编剧。梦想遥远，利益却近在眼前，再三确认我在家创作期间是带薪的之后，我立刻欣然接受。所以说，苏阭还是不够了解我，提梦想干嘛，直接提收益多直接！ 那天我们聊得很开心，再张开眼睛，已经躺在了我的大床上。我问橘子小姐我是怎样回来的，橘子小姐无奈摇头，“你昨晚喝断片了，很遗憾，被你们老板给送回来了。” “送回来了你遗憾什么呀？” 这时赵湘北破门而入，替橘子小姐回答我说：“孤男寡女的，都醉成那样了还被送回来，这事说出来我都替你觉得丢人，啧啧啧。” 话音刚落，我便一个枕头飞了过去。 042 透支(一) （1） 我把苏阭要我重新开始创作的想法告诉了橘子小姐，她立刻表示赞同，“写呀，必须写，自家的剧本自家人导，现成的罗小浩随时待命！” 其实我知道罗小浩与monica分手后，事业发展急转直下，因为彻底得罪了他的业界恩师，也就是前女友的父亲，他现在几乎没什么像样的本子可接。 罗小浩毕竟是年轻人，虽然毕业多年，却没什么工作经验，他这人善良单纯，受了恩师照顾，自然事事信服。于是当初想都没想，就与monica父亲的安排下，于其所在的公司签了约。 尽管monica的父亲仅仅是公司内的一个小股东，却是圈内极有名望的制片人，这个圈子看似复杂，但其实也就那么大，谁不认识谁呀。作为圈内的大哥级人物，谁也不愿意轻易得罪，每年毕业的新导演数之不尽，可一旦得罪了金主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如今的罗小浩有两年的合约在身，公司老总自然不愿意得罪合伙人，于是明里给了罗小浩几个小片子的副导演做做，暗地里其实就是雪藏了他。 两年什么概念，于我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两年前我就是一个屌丝女，今日亦然。可在这个圈子不同，新人一波盖过一波，水深得很，没依靠的小白人永远都得靠边站。何况名气这东西原本就来得快去得也快，别看现在的罗小浩还炙手可热，可如果两年内都没有像样的作品，他很快就会被人们所遗忘。 此次与橘子小姐的复合，代价巨大，但罗小浩并没有后悔，他还故作轻松地安慰我们：“或许我这人福气就这么点，有了爱情就不能有事业，但别管怎么说，现在我身边的是橘子，那么拿什么换我都是赚！” 有时候我真羡慕橘子小姐，当年她在学校轻而易举就得到万众瞩目，成为校花我都没羡慕过她。可当罗小浩说出了这句话，我就开始羡慕她，我想此生，再也不会有第二个罗小浩会如此待她了吧？ （2） 橘子小姐为了帮我完成创作，发了帖子并在店里使劲宣传，但凡愿意提供故事给我的人，当日消费打七折，我要谢谢她，她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帮我。 原本我并不在意，分享心事和经历是女孩子们成为朋友的必经过程，只有彼此间交换了秘密，才能有日后的相互信任。 我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为了那个帖子，作为一个陌生人，来给我讲一个陌生的故事。 那是一个姑娘，身材很好但是皮肤很差，着实算不上美女。可姑娘就叫小美，橘子小姐就曾说名字往往都代表愿望，或许她打心底里希望自己可以更美一些吧。 小美和男朋友并没有点许多食物，一直沉默着吃，后来她告诉我，提分手的是她男朋友，可事实上我看见小伙子眼眶红了，小美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 吃完之后，小美让男友先离开，她坐在原处向我招招手，我拿着记事本走过去坐在了她对面。她尴尬地微笑，喝了一口啤酒，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别紧张，”我安慰她，“我们就是聊聊天，即使我用了你的故事，也不会写你的名字，再说艺术高于生活，我还得润色呢不是？” 小美继续涮着火锅，她食量惊人的大，可腿细得像我的手臂。这令我十分懊恼，我不嫉妒美女，我嫉妒干吃不胖的好身材。吃着吃着她问我：“你们那儿招群演么，群演有机会成明星吗？” 我点头，“当然，你看那些明星，有几个没跑过龙套？” 小美告诉我，她的男朋友大学时代就在一起了，相恋五年，以为要结婚了，对方却提了分手。没有第三者，没有父母反对，只因为她爱购物，她抬起眼睛问我，哪个姑娘不爱美，虚荣真的有错吗？ 我无言以对，她这个问题还真问错人了，我身边有最爱美的橘子小姐，也有爱慕虚荣的赵湘北。至于我，这两样我都爱，只是因为没有资本，所以爱得比较低迷而已。 “我每个月要拿一万块出来购物，我男朋友说这个是恶习？你说，这算恶习吗？” “不算，当然不能这么说！”我心想橘子小姐过去当金牌销售时，哪个月也没低于过这个数呀，越想越觉得罗小浩有一颗博大包容的心，“不过，你月薪多少？” “三千。” 三条粗粗的黑线从我头顶倾斜下来，我立刻收回了刚才那句话，这何止是恶习，这简直是犯罪！当然，女孩子身上的名牌是不能用收入来衡量的，这马路上多少坐在豪车里的姑娘踩着三四千一双的高跟鞋，往往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没有。可这样的技能，应该还是要看脸的，我十分确信的是，小美显然没有这个资本。 “我刷信用卡，然后每个月我和男朋友开工资一起还，现在钱越欠越多，他觉得负担太重，所以要离开我。” 小美的男朋友月薪也只有六千，每个月还完信用卡连坐公交的钱都不剩，可生活还要继续。男朋友下班去快餐店兼职做送餐员，辛辛苦苦赚回来生活费，却发现小美又从同事那里借钱买了新衣服回来。 小美掏出手机给我看了一张照片，里面是三个穿裙子的女孩，其中就有一个是小美。她说读书的时候，最优秀的那个就是自己，可如今另外两个都凭借好相貌过上了更好的日子。如果这个世界注定要看脸，那么她凭什么不能为了变美再努力一点。 “如果十年以后，我生活好了起来，脸上爬满了皱纹，哪件衣服穿在我身上还能给我如今的青春？” 说到这里，小美终于落下眼泪，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这段被舍弃的情感。 043 透支(二) （1） 从“散伙饭”出来，小美邀请我去她家，我看看表还不到下午一点，于是欣然前往。 没错，他们是中午来吃的这顿散伙饭，中午用餐打八折，现在又给我讲了故事，实打实的折上折。分手还不忘精打细算，这对小情侣现在绝对是捉襟见肘了。 我们坐着公交穿越了半个城市，一路上小美的话始终不多，都是我问一句她答一句，有种采访当事人的感觉。 小美的家庭条件还算不错，小康水平，衣食无忧，所以从小到大，她对金钱始终没什么概念。读书时代，她没培养出任何特长，所以日子始终过得有些无聊。大二的时候小美才有了初恋，她苦笑着问我：“我这算是黄昏恋了吧？” 我摇摇头，但从她眼神里我能看出，她并不信服，所以我很认真地解释道：“我没安慰你，我是说真的不算，因为我也是大二才有的初恋。” 小美同情式地叹了口气，那样子好像在说：“我相信，因为你长得和我一样平凡！”，这表情令我有些懊恼，明明我是在劝慰她的，如今却想起了自己的心酸事。 小时候看一部偶像剧，好像叫《爱情白皮书》，里面有句误导了我许多年的台词：“十八岁之前没有初恋，人生不完整。”，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是个残废。后来我才渐渐明白，青春这东西都是给漂亮姑娘准备的，而我们这些平凡人，压根没资格谈青春。但这并不影响我们活得完整，只不过我们用另一种方式诠释了时光的痕迹。 （2） 小美他们租住的房子并不大，开门的瞬间一股腐坏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捂鼻，她有些不好意思，快步进去收拾起桌上的各种残羹。 “你们平时就吃这个？”我指着桌上的方便面空盒问，足有七八盒，看来是吃了几顿剩下的，我不禁开始佩服起她的邋遢来。难道他们每天不扔垃圾吗？当然这话我没好意思问。 “这不最近经济危机嘛，吃几顿就吃几顿呗，我们都还挺能吃苦的！”她边往垃圾袋里收拾边回答我说。 趁小美收拾屋子的间隙，我决定四处转转。这是一间标准的一室一厅，客厅很大，因为是顶楼的缘故，价格应该不贵。毫不夸张地说，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哪个姑娘有如此多的衣服，就连堪称购物狂的橘子小姐都难以企及。” 客厅的沙发上，衣服摞到近一米高，小美似乎也没有叠衣服的习惯，各种颜色堆积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小山丘。他们的卧室里有一个三开门的小柜子，里面挂着些贵重怕压的衣服，卧室的地上放着一张大约一平米大小的垫子，上面依然摞着各种服饰。我蹲下来简单翻看，有一些连吊牌还都没剪，更不可思议的是，我找到一件eliand的t恤，她居然把同款的三个颜色都买了回来。 “你穿得过来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种提问显得我特像父辈那个年代的人，现代人谁不知道，女人的衣柜里永远少一件衣服。只不过，小美的衣柜里已经再也放不进任何一件衣服了。 小美的男朋友是工人家庭出生的孩子，从小到大继承了父母艰苦朴素的优良品德，自然受不了小美的铺张。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每天打两份工，只为帮小美填上一个又一个窟窿，只可惜他再怎么努力工作，赚钱的速度依然比不上小美消费的速度。面对永远填不满的债务，男友终于忍痛选择放弃小美，五年的感情付之一炬。 “看他每天为了你去做兼职，回来还要整日吃泡面，难道你就不会有丝毫的心疼吗？你的衣服和化妆品已经够多了，答应我，不要再买下去了。” “我只是想更美丽一点难道错了吗，他不理解我就算了，你也是女人怎么会不明白？男生赚钱给女生，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他又有什么好委屈？” 我无言以对，默默离开。 （3） 快要走出小区的时候，我看见与小美去吃散伙饭的那个男孩提着行李往我出来的方向走，他应该是认出了我，不自然地朝我笑着点点头，将行李箱像背后收了收。看来，他又心软了，我不愿再说什么，打了辆车回店里。 这对情侣是来我店里的情侣中，我认为最应该分开的一对，可却偏偏又和好了。其实我特别理解小美骨子里的自卑，不漂亮的姑娘应该都感受过，想要用外在帮助自己变得更好一些。自始至终，我没听出她对男友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倒是男友最后忍不住又回去了。 我不讨厌小美，我只是可怜她，可怜被她一次次透支的感情，就好像可怜曾经的自己。 那个下午我情绪极差，日记本快翻烂了却写不出一个字，橘子小姐凑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你是不是又想起他来了？” 这个问题令我绝望，无论我如何伪装，橘子小姐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猜透我的心思，但她也了解我的嘴硬，所以对于我之后的拒不承认，她依然流露出信以为真的表情。但我知道，她根本不信，她已经在心里认定了我是在想那个人，这更加令我气急败坏，因为我已经用了三年时间来表现得满不在乎，如今看来，依旧是徒劳。 044 北橘之战 （1） 赵湘北疯了，不仅暗自发疯，还搅合得我们整个公寓不得安宁。 原本这些时日，“散伙饭”楼上的旅社装修已经接近尾声，为了提前竣工，橘子小姐和罗小浩几乎全天扎在那里，田二蛋作为免费劳力也尽职尽责，早出晚归灰头土脸。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赵湘北却在家里练起了歌喉，搞得左邻右舍怨声载道。 她的嗓子一吊起来，总有种京剧的韵味，我睡眠好倒是无所谓，橘子小姐却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终于在又一个午夜里，她彻底爆发，两人在赵湘北的卧室里吵得不可开交。但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若不是田二蛋叫醒我，我居然全然不知。 没办法，按我老妈的话说，只要我睡着了，就是活活被人抬出去，也断然不会醒来。 “你快醒醒，那边都快打起来了，这你都能睡着，心也太大了吧？” 我这才迷迷糊糊地张开眼，就看见了眼前一脸哀怨的田二蛋。紧接着，赵湘北浑厚的吼声穿越客厅，抵达了我的耳膜，吓得我瞬间清醒过来，直奔案发现场。只见赵湘北脖子上挎着一只硕大的耳机，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橘子小姐的鼻子，“你……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橘子小姐站在门口，表情却不似她那般激动，脸上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不紧不慢地说：“我说十遍不也是这么回事吗？我要说你唱的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讽刺你呢！不过话说回来，唱得难听并不是你的错，可大半夜的扰人清梦就不地道了吧？” 我与橘子小姐交好七年，朝夕相伴，除了罗小浩几乎共享一切资源，所以太熟悉她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表情。一旦她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是她真的生气了，那么接下来必定是极其伤人的口不择言。 果然，赵湘北已经被她气得瑟瑟发抖，虽然她平日里张牙舞爪耀武扬威，但论嘴皮子哪里是橘子小姐的对手，接下来必然只有被怼的份儿。其实这种时候，最难做的就是我，一面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一面是大学室友兼闺蜜，只要我一开口怎么着都会得罪一方。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想视而不见也不现实，只好上前询问缘由。 “我说两位大姐，你们看看这都几点了，已经是凌晨了，你们在这开辩论会呢？要辩论也得天亮再说不是，走走走，跟我回去睡觉！”我刚要拉着橘子小姐回房，却被她一把甩开，很显然她没有要走的意思。 “是呀，我也知道时候不早了，可咱们的湘北姐姐不知道呀，这大城市回来的大概和咱们生物钟不一样吧，正跟这儿练美声呢！”她阴阳怪气地接下话茬。 “你不高兴你搬出去呀，谁请你来的呀？都和好了还赖在这不走，请问你交房租了么？” “我住的是姚木木的房间，也是她让我随便住的，就是下逐客令恐怕也轮不到你吧？木木你说是不是？”橘子小姐说完一脸得意地问我，我转过头，正好接上赵湘北恶狠狠的目光。我索性一屁股坐在床上，心想都盯着我干嘛呀，这里又没我什么事。看我不说话，橘子小姐又来劲了，“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平时唱唱也就算了，最近抢工期我们起早贪黑累得要死，天天睡不到六个小时，你一唱起来就半宿半夜的谁受得了？这店不是我一个人的吧，我累死累活的不说，您跟着捡现成的不够还跟这儿添乱，过分了吧？” 我这才想起来，赵湘北已经连续唱了一周了，忙问她：“湘北你也跟我说说，怎么就突然想起来唱歌了呢？” “没原因，春天来了，我心情好，心情好就得唱歌，我乐意！”赵湘北答道。 橘子小姐显然接受不了这毫无诚意的解释，“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过年回了一趟家被冬子给刺激着了吗？人家都要当爹了，这事无力回天，有本事你上他面前浪去，跟我们这儿叫什么春呀？”话音一落我赶紧上前拉她，这话实在太难听，赵湘北向来不是省油的灯，哪里受得了这份委屈？ “你有种再说一次？敢情不是你大半夜瞎折腾的时候了，我们忍了你几个月我说过什么吗？现在好了，你又回光返照了就开始教训我了，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不就是他罗小浩从别人被窝里钻出来提上裤子又跑你这儿来了吗，得瑟什么呀你？” “你说什么你？” “我就说你了怎么着？” 我和田二蛋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终于把她们拉开。我一直把橘子小姐拖回床上，田二蛋也不敢再睡，死死地盯着赵湘北的门，生怕她们趁我们睡觉的当口，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血案来。 （2） 回到房间，橘子小姐一直在被窝里抽泣，我知道赵湘北最后说的话过了，可没办法，冬子的事就好像她身上的一根导线，只要一触及就会瞬间引爆。我简单安慰了几句，橘子小姐始终不说话，我猜到她明天一定会收拾东西搬走，按她的性格断然不会再愿意与赵湘北共处一室。不过她毕竟已经和罗小浩和好了，搬出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我该担心的其实是赵湘北。 女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样微妙，也许前一秒还躺在一起推心置腹，下一秒就心存芥蒂。男人之间就算大打出手，畅饮一顿依然是铁打的兄弟，可女人之间的一次争执，却可能断送半辈子的交情。 只可惜，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赵湘北为了罗小浩与橘子小姐能够和好，承受过一整盆脏水的委屈。所以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可悲，明明心里不是那样想的，却非要用恶毒的语言将他人伤得遍体鳞伤。今天的赵湘北如此，曾经的我也如此，橘子小姐更如此。 045 花痴附体 （1） 经历了传奇的一夜，我一觉睡到中午，醒来的时候橘子小姐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我想安慰她几句，又不知从何开口，索性就开始帮她一起收拾。 一个多小时后，罗小浩驱车而至，他看出橘子小姐脸色不好，也没有过问什么，直接左手右手各提着一个行李袋向楼下走去。我抱着一纸壳箱的洗漱用具跟在他身后，车就停在楼下，是田二蛋的那台。 “你问田二蛋借的车？看来赵湘北已经知道橘子要搬走的事了，田二蛋一定会告诉她的。” “这事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晚上回来不就看到少个人了？橘子的脾气你也知道，过两天就没事了。”罗小浩一边往后备箱里塞东西一边若无其事地说，看来他并不知道赵湘北说的那些关于他的混账话，不过即使知道他也不会说什么，毕竟高中时代他们关系那样要好。 （2） 送走了他们，我来到“散伙饭”帮忙，很意外，赵湘北居然在。 “怎么，不用上班吗？”我问。 “你以为只有你可以在家办公么，我是带着工作回来的，上午去了一趟工商局，还剩下一些零散的报表我就在这儿做了。免得有些人，整日里说我们跟着捡现成的！”她扯着嗓门说话的时候，眼睛依然不离屏幕。 我正奇怪，店里人又不多，她那么大声的嚷什么，仔细一看发现，原来这厮正插着耳机听歌呢。我不由得想起昨晚的事，气急败坏地把耳机从她耳朵上扯下来，她也急了，直骂我神经病。 “我说赵湘北，你这是发什么疯，要去参加中国好声音呀？瞧你昨天那话说的，橘子才好几天呀？你就不能积点口德吗？” 赵湘北并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转过头一把抓住我的手，双眼放光的样子好像发现了新大陆。“木木，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恋爱了！” 好吧，我承认这个消息于我而言，比发现新大陆还要令人惊喜。新大陆与我何干，我的发小脱单才是正事，我急忙打开八卦模式：“谁家的小伙子，我认识吗，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老的少的丑的帅的？还不快领回来给我看看，你妈不在身边，我得替你把把关！” “带是要带，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赵湘北一脸神秘地回答。 原来，她所谓的恋爱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她前几日心心念念的大帅哥陈凯。也难怪她称其为恋爱，毕竟在她过去28年的人生经历中，也没有过第二种恋爱形式。我自然猜到最近几天的夜夜笙歌也和那个新晋男神脱不了干系。果然，这几次她和陈凯出去玩，发现对方正如田二蛋所说，不近女色。这期间她也有些气馁，心想这么好的男生不会真是个gay吧？直到在ktv，一个唱歌很好的模特成功吸引到陈凯的目光，后来陈凯告诉她，他天生对唱歌好的姑娘有种莫名的好感。 富二代身边若想找个唱歌好的姑娘还不简单，陈凯要的当然并不这么简单，他告诉赵湘北，他不仅喜欢唱歌好的姑娘，还希望对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另外，要会说流利的法语，这样她就可以和他在法国的同学交流无压力了。当然也要懂美术，会使用各种绘图软件，这样就可以在他的设计公司扛起半壁江山。如果说这些都还不算苛刻的话，那他后面这些就绝对称得上是匪夷所思了，比如身体柔软到可以练瑜伽，拳头硬到可以劈砖头，再比如最重要的是要会织毛衣。 噗，我一口柠檬水喷在赵湘北脸上，这叫哪门子择偶标准，什么年代还喜欢织毛衣？赵湘北一擦脸上的水，有些得意地说：“你知道什么呀，我们家凯凯命特苦，年幼丧母，只记得小的时候妈妈常常给他亲手织毛衣。所以，这是情结你懂不懂？” 情结我懂，可为什么这些他都告诉了赵湘北我更懂，这些年他不愿意吐露心迹，一定是怕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为了接近他竭尽所能地投其所好。但赵湘北这个人，有一个极其特殊的属性，就是很容易让身边的异性把她当成哥们，所以不能让女孩子知道的事，自然不怕她知道。 对我的理论赵湘北不以为然，“哥们怎么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先做哥们，再做媳妇，曲线救国，懂什么呀你？” 好吧，我承认我不懂。 （3） 我很庆幸橘子小姐提前搬走了，为了响应陈凯下得厨房的标准，赵湘北开始每天拿我和田二蛋做小白鼠。她很自然地将各种莫名其妙的食材组合在一起，然后放上许多种调料，美其名曰营养均衡。 比如西兰花炒木耳炒山药炒胡萝卜炒辣椒炒金针菇炒鸡蛋炒牛肉，再比如孜然黄瓜炒西红柿炒地瓜炒蟹味菇炒干豆腐炒花生米，吃得我们瞠目结舌胆战心惊。不过说实话，味道还不错。 但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一本书叫《食物相克》，后来又看过一部电影叫《双食记》，里面是一位妻子为了报复出轨的丈夫，故意用食物相克的原理将丈夫毒死。但赵湘北却不同意我的观点，她说：“你平日里吃火锅不是把所有东西都混在一起吗，我看你明明还活得好好的！”我仔细一想，她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突然觉得整个世界观都凌乱了。 赵湘北是一个极其相信科学的人，对一切民间传言和偏方深恶痛绝，她一直强调，一切没有被科学验证的结论都是封建迷信，必将走向灭亡。 不过，田二蛋还是很满意的，因为他说赵湘北的菜给了他无限遐想空间。赵湘北没有菜谱，所有搭配都是她随机设计的，所以每天都有新期待，绝不重样。没准吃惯了山珍海味的陈凯还真就好这口，古时候不是就有珍珠翡翠白玉汤的传说吗？ 似乎从那天开始，赵湘北就成了大忙人，不仅白天上班，晚上还报了一个法语培训班，现在连手机铃声都是法语歌。这件事上深受其害的田二蛋，因为赵湘北美其名曰要关注一切法国文化，强逼着他开始支持法国队。这事搞得他非常委屈，一脸沮丧地跟我抱怨：“明明陈凯都喜欢阿根廷来着，让我背弃热爱的球队，和把我掰弯有什么区别？真是世道变了，人心不古，怎么我们这种老实人不但没姑娘爱，还得为了小白脸做牺牲？” 046 第一位房客 （1） 如果你有一间属于回忆的房间，你会选择把什么放进去？ 这是橘子小姐为“散伙饭”旅社设置的广告词，并且第一时间发在了论坛里，我说你现在可真够酸的，她摇摇头，“哪儿呀，这好不容易竣工了，再也没钱买什么装饰品了，可房间里太空总是没有归属感，倒不如让旅客自己拿东西填进去！” “自己拿东西填进去？” “没错，就是每一个住进来的旅客，必须留下一件与他回忆有关的东西，这可不是我为了占便宜，这叫情怀！”橘子小姐振振有词，我心想真是越来越有文艺女青年的架势，已经能把一切不那么理直气壮的行为都挂上一个好听的名头了。 二楼三楼的装修耗时一个半月，耗资多少我已经不愿意过问，账目的事情都是赵湘北在负责，我则是债多了不压身，已经开始进入自我麻醉的状态了。对于旅社，我自认付出极少，她们为了照顾我的严重咽炎，几乎全程都没让我参与，包括后期的打扫卫生。因为装修期间一直保持通风，而且基本上也没进行大规模的改造，所以等我进去的时候，楼上已经没什么味道。 转眼间已经到了三月底，旅社窗下那片草坪已经开始冒绿芽了。 “我要把这一小片地围起来种上草莓！”橘子小姐心驰神往地说。 赵湘北正忙着她的自我塑造计划，几乎不怎么来店里了。我白天就窝在二楼写作，到晚上一边在楼下帮忙，一边搜集素材。田二蛋最近有些忧虑，我知道是因为接到了米雪的一通电话，估计是过问他雅思考试准备的事。他这人对于说谎太不擅长，虽然长着一张不那么可信的脸，实则一说谎话脸会立刻红到脖子根，单凭这点，他和我过去见过的那些小开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2） 我们谁都没想到，旅社开业的第三天，我们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刚过中午，橘子小姐在楼上午睡，小魏在吧台里慢悠悠地擦着杯子，我则趴在桌子上对着笔记本发呆。阳光打在我身上，我有些昏昏欲睡，大概是没客人的缘故，我压根提不起精神。 这时，一个梳辫子的男人走进来坐在我身边，他把硕大的旅行包往桌上一扔，朝我爽朗的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说实话，我对于留胡子和留长发的男人着实没什么好感，我只喜欢干干净净的男人，那种连手指甲都剪得干干净净的男人。之前龙龙在的时候，曾提出要留长发，当即被我硬生生地拖进了对面街的发廊，可此刻坐在我对面的这位，偏偏两样都占了。 “你是这里的老板娘？”他问我。 我点点头，没好气地回答说：“如果是客人谁会不点东西赖在这儿，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没办法，我说了自己不喜欢他。他倒也不气，依然笑嘻嘻的样子，“哈，那给我随便来杯喝的吧！” 我转过头对小魏说：“给这位先生来一杯‘随便’！” “还真有‘随便’啊？你们这店还真有意思！”他忍不住开始环顾四周。 不到三分钟，小魏就端着一杯透明的饮料送过来，其实所谓‘随便’就是加了柠檬和盐的苏打水，这是龙龙的点子，他说随便自然只能将就，喝不惯的人下次就知道一切选择都不应该那么随便了。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耸耸肩说：“还不错，我喜欢苏打水！” “失恋了？”我问他，“那你该点一份火锅，我们这里的火锅味道很好，一个人吃也不错哦！” 他点点头，“不失恋也不会到这来，早就知道你们这儿的规矩，只欢迎散伙人！不过，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为什么失恋一定要吃火锅？” 我总不能告诉他，因为我这里原本就是家火锅店，是因为投资失败濒临倒闭才改的名字和主题吧？所以，我只能学着橘子小姐的样子，开启了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式：“吃火锅会流汗嘛，水分通过皮肤排出去就没那么想哭了。火锅配酒，酣畅淋漓一醉方休，反正注定要失去，总该学会放手的吧？” “酣畅淋漓一醉方休，说得好！我晚上还真要尝尝你们的火锅与美酒，论坛上说你们这儿调的酒都很特别。不过现在你要先帮我开个房间，我困了，需要睡一觉！” 我这才来了精神，竟然是要留宿的，我急忙拿着本子帮他登记，看过身份证才发现他居然是台湾人，其实听口音也很明显，只不过我没注意罢了。他叫陈冠瞳，他让我叫他大目，说瞳就是眼睛的意思。 （3） 大目选择的房间是“对酒当歌”，这个房间有两间窗户，采光很好，不过他表示他看重的是名字，我心想又是一个玩儿潇洒的家伙。这房间名字是橘子小姐亲自起的，灵感来源于童年经典的《还珠格格》，显而易见，还有一个房间叫做“红尘做伴”。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人若失恋了还有这般好心态，只能说这段感情对他影响不深。 我把橘子小姐叫醒，告诉她有住客进门的消息，她果然相当兴奋，这段时间她早把“散伙饭”当成了她的孩子，哪怕取得了一点点成绩，都要开心得不得了。更何况，我们招待的第一位客人还是台湾同胞，这事绝对有国际意义，她忙不迭地开始自我催眠。 047 有故事的男青年 （1） 过了下午三点，店里就开始陆陆续续进人，龙龙走后“散伙饭”再无驻唱歌手，音箱里传来王菲慵懒的声音：“天越黑心越累我看见你的脸/听着你说不出口的誓言/那一刻我发现我有天/经过你的身边找不到你的视线”，那是她早期唱的《誓言》，由窦唯作的曲。那时的王菲，还是个可以为爱生为爱死的小女子，可美好如她，仍然留不下一段逝去的姻缘。 誓言轻薄，人心难料，岂是我等凡人能够左右？ “我可以上去唱一首吗？”大目不知何时已经走下楼来，他坐在我身边，手里拿着一把木吉他。 “你就是那个台湾人吧？我叫橘子，是这里的老板之一，你会唱歌？”橘子小姐递过来一杯柠檬水，脸上写满了兴趣。 我看见他卷曲的头发，心里就萌生出一种天然的厌恶，语气冷淡地回绝了他，“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有驻唱歌手！” “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而且你们的主页上说，谁都可以讲故事，谁都可以唱心事的哦！”说这话时，他脸上依然挂着那该死的笑容。 “你看不到的，不代表就不存在！” 橘子小姐忙推了我一把，“你发什么神经病呀？”为了打圆场而向大目解释说，“你别介意，她这人最近内分泌失调！我们这里曾经有一位驻唱的民谣歌手，不过去山沟沟里寻求创作灵感了，所以最近都没什么人唱歌。舞台灯光都是现成的，你愿意的话，就上去唱啊！” “你们说的人，是不是叫龙龙？” “你认识龙龙？”橘子小姐忙问。 大目也不急着回答，而是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递给我们，里面的龙龙正穿着冲锋衣站在他身边憨憨地笑，胡子拉碴皮肤黝黑。“我们是在张掖途中遇到的，他们有十几个人，而我是一个人，就与他们搭伙走了一段。是他告诉了我你们这家店，还分享了你们的主页给我，他常常讲你们三个的故事给我听！” “这孙子，不说去西藏吗，怎么又跑甘肃去了？给他发微信也一直不回，我还以为他被狼崽子叼走了呢！”我气鼓鼓地抱怨。 大目连忙解释：“估计是他手机又欠费了吧？他说山遥路远资金有限，钱绝不能浪费在话费上！” 我和橘子小姐不由得相视一笑，这窘迫的样子，倒是符合龙龙平日的常态。 （2） “这是最最遥远的路程/来到最接近你的地方/这是最最遥远的路程/来到以前出发的地方/这是最最遥远的路程/来到最最思念的地方/naluwaniyaohaiyoyan/haiyeyoyannaiyaohaiyahai……” 大目一开口，仿佛全世界都沉默了，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橘子小姐放下手中的调酒器，喃喃说道：“他真是个迷人的人，你以后别再说话呛他了！”我翻了个白眼，但是事实上我很认同她的观点，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龙龙会与他交好，他一开口，我们就全被他引入了他的世界。那一刻，我开始好奇，好奇他这个人好奇他的经历也好奇他心爱的姑娘。 那一晚，他连唱了十几首歌，有他自己写的，也有些我听过的没听过的台湾民谣。那一晚他也喝了很多酒，他的酒量很好，他告诉我们他其实是客家人，他父母都在城市里工作，而他则跟随着爷爷奶奶在海边长大。他的爷爷奶奶都是最传统的渔民，所以他很小的时候就会织渔网，过了十岁就开始跟着爷爷出海了。再后来，他被父母送去寄宿学校读书，可是最盼望的还是放假，可以回到那个小渔村，那里才是他的根。 “我还没坐过渔船，唯一见过的大海都是黄色的，更没有你歌里的白浪逐沙滩！”我不无沮丧地说道。 “如果有机会，想不想跟我去我长大的小渔村看看？那里的人都很热情，我奶奶也会很喜欢你的！” 尽管我知道，这只是一句普通的客套话，而我依然很开心地答应了，或许是在内陆长大的缘故，我从下便对大海有一种莫名的心驰神往。 读大学时，我们班上有几个南方人。我清楚地记得大一那个冬天，当时我们正在上管理学课程，突然一个男生指着窗外尖叫起来，紧接着班里那几个南方同学都起身走向了窗口。还有一个女孩子居然哭了，她说她妈妈之所以给她起名叫周小雪，就是怕她一辈子都见不到雪。但其实南方也下雪，只不过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鹅毛大雪，他们家那边的雪，永远都是落在地上就立刻融化。那一次，我们班的铁面教授也第一次没有发火，他笑着打趣说：“你爸妈给你起错了名字，该叫你周大雪才是！”后来他还给我们提前下了课，他说人生的第一次就该尽情体会，若是下一次再看见更大的雪，恐怕这些孩子也再无今日的雀跃了。 （3） 大目嫌楼下太吵，他拿着酒叫我去他房间喝，我们坐在窗台上继续聊天，阳光打在他脸上，这一刻他看起来似乎没那么讨厌了。 他给我讲了，那个关于他自己的故事。 三年前，一个大陆女孩去台湾旅行，原因简单到令人不可思议，竟然是为了一部叫做《海角七号》的电影，她花费了一整年节省下来的生活费。 我笑说：“你不懂，那部电影当时在大陆很火，还有那首好听的歌。” 当时大目就在女孩联系的那家当地旅行社上班，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她的导游。他们很投缘，旅行项目结束后，女孩干脆住进了大目的奶奶家里，每天大目一下班，就赶回去骑着摩托车带她到处闲逛。再后来大目干脆辞了工作，两个人每天手牵着手踩在沙滩上，女孩还学会了潜水，那是一段特别美好的时光。 很快，女孩的签证就要到期了，她也要回去读书了，毕竟她还是一位大三的学生。临行前两天的晚上，女孩摸进了他的房间，他知道女孩不想走了，可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女孩静静地睡了一夜。 他没有女孩的勇气，他喜欢女孩，却不敢轻言承诺，更没想过这么早娶妻生子。 第二天一大早，他端着早餐回房间的时候，女孩已经不辞而别，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他甚至不知道女孩的家在哪里，也不知道女孩的学校名字。其实他可以去旅行社询问女孩的身份信息的，虽然这违反规定，但毕竟在那儿工作了一年多，还是有办法的。可他却迟疑了，不知为什么，他选择了沉默。 三年一转眼就过去了，这三年中，他换过两份工作，交过数不清的女友，原本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女孩。直到去年年底，他偶然收到了一张明信片，上面画着一只贝壳。他当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因为他知道，女孩又来台湾了。可他找遍了他们去过的地方，依然一无所获，这时爷爷说：“喜欢就去找她喽，如果当年我不咬牙追回你奶奶，哪里还有你呀？” 所以新年一过，他就来到大陆，最后他问我：“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傻？” 我摇摇头，“不傻，有点帅！” 048 大目是个好青年 （1） 一大早上，我被橘子小姐的电话吵醒，前一夜的酒劲还没完全过，我的太阳穴微微胀痛，只记得是被田二蛋扛上楼的。 橘子小姐在电话那端兴奋不已，说是大目在二楼的墙壁上画起了壁画，一听到这我也瞬间来了精神，赶紧洗把脸去赶地铁了。前一夜的袒露心事，让我对这个男人的印象产生了逆转性的变化，其实他也不过是一个充满悔意的大男孩而已。 等我到“散伙饭”的时候，楼梯口已经围满了人，就连门前卖煎饼果子的小哥都来凑热闹，隔壁馄饨馆的大姐见我来了更是赞不停口：“你们这个大目兄弟可真不错，你看看这画得多好，要不是我家墙壁上满是瓷砖，我非让大目兄弟也去给我画一幅不可！” 大目见我来了，咧嘴笑笑，他头上报纸做的帽子一看就是出自小魏之手。前阵子装修的时候，她给每个工人都叠了一顶。 我端起肩膀后退了两步，终于看清了壁画的全貌，那是一副抽象画，色彩缤纷，但我还是认出了图里的三个姑娘就是我们。趁他下楼喝水的间隙，我走过去问他：“你都没见过赵湘北，是如何画出来的？” 他把水杯递给我，“龙龙跟我描述过你们的性格啊，我都是根据性格特征画的，只能说是神似！” “也对，反正是抽象画，我们又看不懂，不过我真的认得出谁是谁。” 他听我这么说，忍不住笑出声来，最后叹了叹气说：“你说话还真是很呛口呀，东北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2） 不得不承认，大目是个全才，会唱歌会画油画不说，居然还是个摄影家。他每天拿着单反到处拍照，我们店里的每一个角落，在他的镜头下仿佛都有了生命。这些照片被橘子小姐洗出来贴在了留言墙上，贴在每一个房间里，还传到了我们的网络主页和微博上。很多外地网友都在下面留言，说真想到这家神奇的店里来看一看。 他给我拍的那些照片，没用美颜没用ps却极其有韵味，那段时间我已然爱上了拍照。 大目带着我一起完成他了的壁画，我第一次知道了用刷子涂色的感觉，简直不能再奇妙，斑斓的色彩溅落在我的白衬衫上，那一个个下午，美好得一塌糊涂。 橘子小姐则对他谱曲的能力更感兴趣，虽然龙龙也会写歌，但却不是一个好老师，而大目讲的那些乐理知识，连我这个小白都听得懂。 小魏为人一向寡淡，但也能和他聊上一两个小时，可见他是多么有趣味的一个人。 大目来了以后，我去店里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早，每次走到店门口，就听见大目喊我的名字，一抬头，果然就看到他双脚朝外坐在窗台上写生。东北的三月底，气温才刚刚零上七八度，他却只穿着一件毛衣坐在那里，看见人就笑哈哈地打招呼。 有一天他突然递速写本给我，我翻开一看，居然是我站在窗边浇花的样子。那些多肉植物原本都是赵湘北照料，可她最近没空过来，这任务自然转嫁给了我。现在看来，多亏了还有这件营生，否则他看见我的一切场景就都是我目光呆滞地坐在笔记本前码字的样子了。 “真好看！”我由衷赞叹，可随即觉得这么说有些自夸嫌疑，连忙解释，“别误会，我说的是画。” “嗯，是好看，”他也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不过我说的是你！” 那一刻我的脸一定红了，因为我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他却全然没有注意到我的羞涩，抓起我的手向隔壁房间走去。刚一推开门，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满地的贝壳散落在地上。 “这些都是你从台湾带来的？” 大目点点头，“我的背包里全是这个，我要把它们做成一架风铃，就挂在二楼的楼梯转角。你们不是说，每个人都该留下一样东西吗？你帮我好不好？” “我？” 大目认真地点点头。 “可是，我不会呀！” “没关系，我教你！” （3） 橘子小姐的眼睛最毒，一眼就盯住了我心里那只乱跳的小兔子，总是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提醒我小心，不要把感情放在一个过客身上。 过客？ 橘子小姐说得没错，大目早晚要走，找到了他心爱的女孩会走，找不到也会走，我没理由留他，也留不下他。 （4） 晚上的时候，赵湘北打着电话走进来，后面就跟着我那铁面东家苏阭。橘子小姐也看见了他们，拍拍我的肩膀问：“那人谁呀？”我正要回答，赵湘北却已经快步过来，招呼苏阭坐在了我身旁。 “嗨，书写得怎么样了，最近有些忙，没来得及问你。”苏阭问道。 “初稿已经八万字了，你不要催我！” 小魏倒了两杯冰可乐送过来，赵湘北一饮而下，向我打听到田二蛋正在后厨，就起身离开了。苏阭环顾了一下四周，赞叹道：“你们这地方还真不赖，难怪在网上火得一塌糊涂，我早该来看看了！” 我们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苏阭和我说了一些公司最近的事，无非就是他美好愿景与莫瑞飒的狡诈行径，我这人没什么斗志，总是不愿意与人争抢，所以对于业务上的竞争，也没有赵湘北那么强烈的进取心。 过了一会儿，赵湘北喜滋滋地从后厨回来，我不用猜这事就与那个陈凯有关。 当晚，大目照旧登台，只是今天他多了一个搭档，橘子小姐坐在他身边，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台下的人都停住了手中的筷子，很多人已经忍不住拿出手机录像。 “这哥们谁呀，唱得赞呀，橘子……橘子唱的也凑合……”赵湘北酸溜溜地说。 与此同时，一个穿着咖色风衣的高大身影也走了进来，他看着台上的二人，眼神中绽放出奇异的光芒。 049 命中注定 （1） 读大学的时候，很流行算塔罗，据说那是一种很玄的古老巫术，学校里还有一些姑娘神神叨叨地借此发了笔横财。有人想拉我去试试，我果断拒绝了，理由义正严辞，我信自己不信命。 但即便狂妄如当年，我依然相信缘分，所以对于情感之事，一向不喜强求。至于如今，别说命运，我连运气都信了，可就是再也无法相信自己。 我喜欢和大目待在一起，这事傻子都能看出来，我索性也不回避。其实我交友不分性别，平日里和田二蛋也走得很近，兴奋起来勾肩搭背在所不辞。可橘子小姐还是一眼看出大目的不同，她说女人面对喜欢的人，连头发丝都透着欢喜。 那几天我又穿起了学生时代买来的运动鞋，和大目背着双肩包到处走，我们去登山，去漂流，最后居然还尝试了一次蹦极。那种感觉就如同死过了一次，脚离开跳台的那一刻，我的大脑好像都被抽空了。按照以往，这种极限我断然不会挑战，可当时大目站在我的身边，我就真的愿意与他同生共死一回。 从蹦极台下来，我一下瘫软在地上，怎么努力都站不起来，直骂自己不争气。大目笑着一把将我横抱起来，那一刻，我就觉得这一跳值了。 （2） 那几天，我们三个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赵湘北开始疯狂地练起了瑜伽，每天在健身房里叫得撕心裂肺，回到家还让我和田二蛋帮着她压腿，每次都疼得满身是汗。 我问她和陈凯进展如何，她说最近不准备联系了，我误以为她是受了打击，谁知她竟有所预谋。“这两个人要是天天见面，对方有什么变化根本发现不了，可如果是许久未见，我直接以他最喜欢的形式出现在他面前，那他一定会眼前一亮的！” “你就不怕他这段时间看上了别人？” “二十几年他都单身过来了，还会在这几天脱了单？别逗了！” 我们之间的笑言历历在目，谁也没想到，上天就是会这样不合时宜地跟你开着玩笑。 我只知道最近橘子小姐经常会接到电话，也知道偶尔会有花送进店里，可我并不知道这一切都与罗小浩无关。他们在一起太久了，尤其这次和好以后，我甚至觉得他们压根就没分开过。只要想起橘子小姐，我的第一反应就会马上想到罗小浩，就好像高中时代同一道做了无数次的选择题，看一眼就能知道答案。可我忘了，没人规定橘子小姐和罗小浩一定是标准答案，那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习以为常而已。 事实是，橘子小姐已经开始和另外一个男人约会了，这个男人还不是别人，正是令赵湘北为之疯狂的陈凯。 那天原本是赵湘北逼着田二蛋约陈凯来“散伙饭”，所以后来我才看见了她那满脸抑制不了的得意与向往，只可惜陈凯刚一进门，就被台上表情静若止水的橘子小姐吸引，或许那一刻开始，许多事就已经注定要朝新的方向驶去。 （3） 橘子小姐穿着牛仔裤坐在高架桥上抽烟，陈凯的那辆酒红色保时捷就停在一边，他倚在车鼻子上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深刻地感受到她与其他女孩的不同。他知道橘子小姐是个危险的姑娘，就好像毒药，会让他欲罢不能，按理说他决不应该招惹这类女孩的。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将来，会毫无悬念地娶一个对家族有利的妻子，然后过起互相牟利的日子。 而此刻的橘子小姐，并没心情关心那双一直在窥探自己的眼睛，她只是烦躁地大口吸着手里的那支dj。过去她一直最讨厌烟味来着，和罗小浩在一起的第一个月，她就逼着他戒了烟，有一次还因为在卫生间发现了半截烟屁股，硬是和罗小浩闹了一星期分手。可是，如今自己却也吸起了尼古丁，这事搁三天前，打死她都不会信。 就是在三天前，在罗小浩洗澡的时候，她不小心看见了他手机上突然进来的短信：“放心吧，我会的！” 橘子小姐对着那通亮的屏幕想了两分钟，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强作镇定地点开信息，发件人为“m”，之前没有任何内容，可这条信息明显是有前文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删除了那条短信，然后把手机放回了原处，若无其事地去厨房切水果。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毕竟罗小浩有了那么一段历史，橘子小姐多心也是情理之中。可当时她却怕了，这次复合之后，她总觉得他们还会分开，就好像当初相信他们会永远在一起那般确切而坚定。 以前再小的事她都觉得过不去，因为她的眼里揉不得沙子，尤其是和罗小浩的感情，更是一丁点杂质也不能有。可是如今，她迷茫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没什么资格计较。 赵湘北前几日的话的确伤了她，尤其是那句“提上裤子从别人被窝里站起来”的混账话，气得她整整两天睡不着觉。 “啊！”烟屁股竟不小心烧了她的手，橘子小姐终于回过神来，迅速把烟头抛了出去。陈凯无奈地走过来，伸手示意她站起来，“现在可是晚上，你小心着凉啊！” 050 天涯海角 （1） 我的新书，定名为《辜负》，虽然仅写了三分之一，我却好像已经用尽了前半生的精力。人生百态，苦辣酸甜，错过的即为无缘，可唯独有不愿辜负的人与时光。 （2） 我一大早上去赴苏阭的约，见面的地点是我来国华前与他见面的那个咖啡厅。他依旧坐在窗边，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我还是能看出他有着难得的好心情，因为这大半年来，他能够舒展额头的时刻实在太少了。 “干嘛呀苏总，召见员工还用这么高规格吗？您一个电话，我就立马出现在您办公室了！”我一坐下就开始打趣。 “算了吧，你的电话永远打不通！” “我一向静音，你知道的，想着回电话，转个身就又忘了，我是金鱼的记忆力！” 苏阭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那表情充满了同情，就好像说你丫这种大脑能活到今天实属不易。他将手里的u盘递给了我，“我都看完了，我宁愿相信你没经历过那些，我没想让你写这么压抑的故事，你该给小说换个名字！” 我心想这不是屁话吗，谁愿意经历苦楚呀，谁不想一生喜乐岁月静好呀，“可这就是命！” “你以前说你不信命。” “可我现在最信这个！”我笑着说。 “好吧，”他深深叹了口气，“样稿传给我的一位编剧朋友了，他很有才华！对了木木，你大概什么时候完结？” “可能要停阵子吧，我今天来也是跟你请假的，我要去趟台湾。” “去旅行还是……” “还不知道。” 苏阭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他低下头沉默了半分钟后，又抬起头问我：“是要和你们店里那个唱歌的台湾人走吗？你是不是疯了，你该不会爱上他了吧？” 这件事我连橘子小姐都没有商量，突如其来却心意已决，我知道大目要回台湾了，但没想到这样快。昨天晚上他问我要不要与他共同回去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心里给出了答案，别说台湾，天涯海角都愿意。 那架风铃已经做好了，尽管我手法笨拙，但依然学得非常用心。大目告诉我，他要找的那个女孩最喜欢贝壳，既然没能相遇，就留下这串风铃替他祝福她，那是他的回忆，他要把过去留在这里，然后带着我回家。 （3） 苏阭没能说服我，橘子小姐也不能，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对我咆哮，我知道她不会理解我，赵湘北更不会。可是我知道，我愿意跟他走，这就是唯一的理由。 大目告诉我，只有连着海的天空才是有生命的，它会听见人们的呼唤，他说我该去感受一下那样的美好。 他已经为我画了7幅素描，其实画得很像，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画的是我又好像不是我。 橘子小姐最后终于妥协，她觉得我这三年过得实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出去转转也好。我知道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们也都很喜欢大目，最起码那不是一个坏人。所以一整个晚上，她们一边像嘱咐待嫁的女儿一样啰嗦，一边竭尽所能地往我的行李箱里塞东西。最后两人干脆抱在一起抹眼泪，之前的矛盾因为此刻共同悲伤而荡然无存。 田二蛋则帮我下载各种他认为我用得上的软件与精密地图，他担心我会被卖到东莞当站街女。可橘子小姐立即否定了他的担忧，理由是不符合逻辑，她认为无论从外貌还是身材上，如果大目果真奔着这个目的，那应该带走的那个明明是她。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老女人窝在一张床上，一人举着一杯牛奶开始矫情。最后居然是赵湘北这个铁汉子先哭了，我忍不住骂她：“你个傻瓜，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这只是个旅游签证啊！” 一直黑脸的橘子小姐终于妥协，她抱着我开始和我念叨，到了台湾要帮她买的哪个哪个品牌之类的。看着她如数家珍的样子，我的鼻子突然就一酸，不争气地掉起眼泪来。 “终于知道哭了，算你有良心！” 她们都知道，这次决定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无关乎是谁，只关乎我开始接纳。以前我总说，我会遭到报应，因为当初的辜负，所以注定难以幸福。如果这是赌局里的老千，这次我也要争一争。 （4） 临出发的前四天，我都没有去“散伙饭”，开始没日没夜的在家里赶稿。尽管我安慰大家这只是一个旅游签证，其实已经在心里暗暗下决定，我不想像当初那个女孩一样，到了期限就满怀遗憾的离开。我甚至固执地相信，大目不会让那个场景重演，而我忘了那一场戏，是属于上一个演员的。 到了出发的前两天，我接到了大目的电话，要我到店里去一趟。他不说我也会去，我要去和大家吃顿饭，在那里吃了那么久，第一次吃散伙饭，这主题着实有些悲伤。 到店里的时候大目正拿着吉他坐在台上，“我想窝在那张窗口一直看天亮/可是不行呀朋友/我急着回家乡/家乡的贝壳一直躺在柔软的沙滩上/你说怎么办/我的北方姑娘/天涯路远可是我又能走多远呢/回忆漫长所以我四处流亡/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可你别害怕呀/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大目说这首歌是为我写的，叫《都会好的》。他要回台湾了，爷爷来电话，那个他找了大半个中国的姑娘，现在就坐在他家门前的那片沙滩上。这哪里是都会好的，听到这个消息，我整个人都已经不好了。他还想带我去那个小渔村看看，可我摇头婉拒了，我要看的那片海，现在已经有人尽收眼底了。 我很想告别得体面点，可还是不争气地中途离场了，后来听说橘子小姐将一大杯香槟泼在了大目的脸上，她这事干得比我更不体面。 第二天一大早，橘子小姐到“散伙饭”的时候大目已经离开了，他把我们一起做的风铃挂在了楼梯上。小魏说他在他房间留了东西给我，不出意料，是那个速写本。里面已经有了整整21张我的画像，坐在电脑前码字的我，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我，坐在地上穿贝壳风铃的我，以及各种时刻的我…… 在本子的最后一页夹了一张照片，是那个在家等他的女孩，我仔细一看，她与我眉眼间竟是莫名的相似。 大目把他为我写的那首歌留在了房间的留言册里，这本子每个房间都有一个，橘子小姐说，这是倾诉口，也是往事垃圾桶。没想到第一个执笔的人，竟是为我留下的。 我很想拽着橘子小姐说，你看啊，我说什么了，我果然是遭到了报应，注定不能幸福的。可话到嘴边我又咽回去了，总不能让大家看出我有多失望吧。虽然我知道，此刻他们都对我充满了同情，只是怕我窘迫而非常默契的绝口不提。但无论如何，窘迫就是窘迫，一首歌一幅画，都洗刷不了。 051 认错 （1） 意志消沉是一瞬间的事，可这个瞬间，我已经坚持了三年。现在是第四个年头，我又没能完美收官，这事想想都觉得沮丧。 命运总是见不得我有一丁点好，这一点点可以称得上是意外的幸运，在它看来那么的不可原谅。所以消失了多年的绊脚石被抬了出来，我觉得上苍为了报复我，还真是处心积虑。 我没走这事，本来是个悲剧，橘子小姐和赵湘北却兴奋得跟中了头彩似的，对于她们来说，我们几个不分开，才是最值得开心的消息。 我尽量表现的若无其事，何况这并不困难，因为我只是重新开始提醒自己，不要对生活抱有哪怕一丁点期待，因为现实会把我打得体无完肤。 日子如故，还是上午睡觉，下午去店里，只是我开始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码字，稿子从大目走的那天开始停滞。 没事的时候，我就坐在三楼的楼梯上，对着那串风铃发呆，风吹过的时候，声音真的很好听。 大目还在房间里留下了一个像我头一样大的海螺，我放在耳朵上，果然有大海的声音。之前就有人揭开谜底，说那其实是自身血液循环的声音，我憎恨那个揭开谜底的人，他一定不是个幸福的人。 （2） 苏阭拿着两罐啤酒出现在我面前，他坐在我身旁，替我拉开拉环。 “别向我催稿，我现在大脑一片空白，这书要不你拿回去找个人替我完成吧，署谁的名都无所谓！” 苏阭皱了皱眉，表情有些奇怪，“你为什么总把别人想得这么唯利是图，或者因为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个样子？你没走我挺高兴的，这事真和书稿无关！” 或许他很想在我脸上搜索出感激的神色，很可惜我没有，最后他气急败坏，“姚木木你差不多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以把你折腾成这样？就因为一次没能实施的私奔？别逗了！” 我终于抬起眼睛，可我不想与他争辩，我一没哭二没闹，难道连发呆的权利都没有吗？我就是失望，我对大目失望，我对生活失望，我对自己更失望。 （2） 《辜负》里面有龙龙的故事，有小魏的故事，有周游的故事，有橘子小姐和罗小浩的故事，但最前面的其实是我自己的故事。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去流浪，我给予别人的辜负，最终都被命运加倍还给了我。当初的分别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来得及悲伤，可时光不会亏欠谁，三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我就知道这不过是岁月迟来的审判。而我此生，注定颠沛流离。 “和我在一起吧，木木！”苏阭突然打破了沉默。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的确吓到我了，但随即便是潮水般的愤怒，“这算什么？同情还是恩赐？苏阭你简直是疯了！” 我起身快速向楼下走去，却被他一把抓住，我们开始奋力推搡，这场景若是被旁人看到，一定会当成一场厮杀。可惜此刻田二蛋和橘子小姐一起去菜市场采购了，小魏一个人在照看前台，店里冷清得要命，没人来解救我。 最后我终于停止了挣扎，一是因为我连续两天没怎么吃东西，实在没过多力气。二是因为这楼梯太陡峭，既然要孤独终老，我总得留个健全的体魄。 “姚木木，你听我说！我不管你过去经受过什么，也不管你一直以来如何看我，不过当你说你要走了的那一刻，我慌乱得都快不认识自己了。那个时候我什么也不能说，我只能祝福你，可现在你没走，这些话我就必须告诉你。我舍不得你离开，与书稿无关！”他表情严肃，说得斩钉截铁。 可我却突然笑了，“如果你是为了逗我开心，那不得不说你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苏阭，今天的话我会当成一个笑话，还是个回头就被遗忘的冷笑话，你也赶快忘了吧！” “为什么？”苏阭表情颓然，做着最后挣扎。 “不为什么，如果非要找一个原因，那就是我这种人压根不配得到感情。” “你这种人，你哪种人？如果你觉得在情感里的背叛就是万劫不复，那我当初为了自己那点尊严轻易做出的抛弃又何尝不是一种辜负，那我们就是同一种人！”苏阭有些激动，他说完拉起我就向楼下走，最终把我拉进了那扇写着“对酒当歌”的门。 “你辜负了孟远，大目辜负了你，感情本来就是这种失去与获得交替的过程，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用力挣脱了他的手，后退了两步，眼泪已经不可抑制地夺眶而出，“你…你凭什么…凭什么一次这种定义，你以为你是谁？” “因为我不想看你就这么废了！”苏阭怒吼道，可紧接着他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我以前就想，是什么让一个心里像火一样的女孩子每天只为了金钱，甘愿不惜抛头颅撒狗血地别人当套路文枪手。后来你消失了近三年，这事原本我没什么可自责的，那种事被公司发现就是解聘，与其两个人滚蛋不如就舍弃了你，反正你不过是个实习生，再换家公司就好了！直到我再遇到你，我看见你眼睛里连之前那仅剩的火光都陨灭了，我知道你从那之后再也没写过什么字，我才第一次后悔了！姚木木，你辜负的那段情感已经结束了，可你不应该再辜负你的才华，无论你是不是承认，它是你的血液你永远无法逃离它！” 苏阭走过来，把早已泣不成声的我拥入怀里，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就像哄一个犯了错的小孩。我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但我知道，这样想的确能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3） 我和苏阭在一起了，我和他都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如果就像他说的，感情的事注定要经历失去和获得，那么我希望这份获得，能够稍稍冲散之前的失去。 苏阭还说，人都会犯错，犯错就该认错，然后才能重新开始。日子总要过下去，而答案大目已经在歌里写给了我，都会好的。 052 亲自求证 （1） 大目走后，旅社的生意好了起来。 原本开在大学城附近，别说是像模像样的房间，就是随便隔出个五平米没窗户的格子间，随便摆张床到了周末也会爆满。感情变成速食，人类原本就充满欲望和贪婪。可我们都坚持房间不租给情侣，这里只给受伤的人用来疗伤，所以生意越好，说明不幸的人越多。 公司接了部微电影，明明是很套路的商业片，苏阭却偏偏说那个导演有思想。好吧，我也写过商业文，不该瞧不起商业片，大家都很商，所以不能互相伤害！ 于是，我去片场做了执行编剧，苏阭说我需要多些工作来充实自己，这说辞我看来不过是压榨员工的鬼话。和他在一起后，我非但没受到任何照顾，反倒平添了许多麻烦，比如说他开始理直气壮地让我加班，比如说还没有加班费。 甚至，就连赵湘北那个势利鬼都不肯叫我一声老板娘，她说我从面相上就是天生当丫鬟的命。 （2） 对了，我该来说说赵湘北的近况。 她现在每天晚上都以雕塑的形式占据着客厅沙发前面的位置，这让田二蛋苦不堪言，因为她的大身板子，可以轻而易举地挡住电视机的半个显示屏。奈何客厅狭小，也实在找不到其他位置供她舒展身体，虽然已经练习了近一个月，但她和杂志上那些瑜伽图片相比，总是少那么点美感。她身体像我一样硬，所以双腿至今压不下去，每天都是田二蛋累得一身臭汗，赵湘北叫得惨绝人寰。 看她这样，我也于心不忍，最让我觉得她对陈凯是真爱的是，她居然开始节食。 减肥这件事对于赵湘北来说，绝对是历史性工程，她早在高中时代，体重就达到了160斤以上。高中毕业后被她老妈遣送去美容院减肥，整整一个月里，每天身上都缠着紧绷绷地保鲜膜，终于在去大学报道前，瘦到了140斤。 可奈何身材诚可贵，美食价更高呀，她在海南那个椰香弥漫的城市，没有爱上任何一种热带水果，而是身陷鸡腿套餐不能自拔。毕业至今，身材一直高居150斤以上。按橘子小姐的话说，想让赵湘北绝食，不如赶鸭子上架。 如今鸭子真的要上架了，最起码是努力上架了。 赵湘北为了锻炼厨艺，依然每天为我和田二蛋做饭，更可贵的是她还能忍住不吃，连我都觉得这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 家里那只体重秤，她一晚上恨不得上去八遍，微小的数差都能令她兴奋不已。前几天就因为田二蛋试图告诉她，那点重量其实就是上了趟厕所的结果，险些活活被她打死。可见，所有奋战道路上的人都比较激进，容不得半点不同的声音，一切好言相劝如今在赵湘北看来，都是反动言论。 “你那个好兄弟陈凯，对我们北北到底有没有那么一丢丢意思？”我问田二蛋。 “我怎么知道，正好明天有一活动，有一姐们的酒吧开业，要不你就跟我一起去亲自问问他！” 一拍即合，起先赵湘北还不同意，生怕我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直到我向她保证不会说出她近期的一切疯狂行为，她才勉强应允了。 （3） 我穿的当然还是参加亚视启动式时的那条裙子，我估计此生出席的一切高端活动，我都一直穿着它，除非我有天突然成了暴发户，那我一定再买一条更贵的。 田二蛋在一边开车一边笑，他说：“听你这话你就做不了暴发户，思想境界都没跟上，暴发户最起码一起买十条呀！” 我不服气，“暴发户也不能把钱全花在裙子上！” “在这个圈子里，无论是真正的白富美还是外围伪名媛，谁的裙子都轻易不会在正式的场合穿两次。很多人都是吃了一个月的方便面才买齐了一条像样的裙子，然后通过一条裙子一双鞋有机会去了一个party，再因为这个party认识了一个有钱人。然后就有了许许多多条名牌裙子，又有了名包甚至名车，所有职业的规则都一样，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可我更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田二蛋听了不置可否，我知道刚才从他嘴里轻描淡写说出的那些话都是真的，这已经成了这个圈子里公开的秘密。那些想要跻身上流圈的年轻姑娘们精于此道，富家公子们心知肚明却不拆穿，大家都在这场游戏中各取所需，并且各得其乐。铁打的富二代流水的美女，女孩们都知道属于自己的时间并不多，很快就会有更年轻更漂亮的姑娘来取代自己，所以都想趁着还有资格来这样的场合的时候，竭尽所能的大捞一笔。 现场来了很多人，可见田二蛋口中的姐们来头也不小，据说还有两个合伙人，也都是非常有名望的家族的孩子。所以这样的地方就不能叫它酒吧，而应该叫它会所，虽然在我看来一个德行，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消费不起的酒吧罢了。 我正坐在角落里吃甜点，陈凯端着一大盘奶油焗虾笑盈盈地走过来，“别吃那些了，这是我们家御用厨师做的，很不错，你尝尝？”‘ “莫师傅都让你带来了？快吃吧木木，他们家的莫大厨过去可是米其林三星，我高中那时候为了吃莫师傅做的鹅肝，整天找各种理由上他们家蹭饭。”田二蛋接过盘子放在我面前的卡桌上，“看来你是入股了，我怎么没听说？” “她们非扯着我，没办法，你知道我兴趣不在这。”陈凯有些无奈的耸耸肩，然后转过头对着吃得正来劲儿的我微笑，“下个月我的品牌要办一个秀，会来不少时尚圈的人，我还请了登过巴黎时装周的男模做主秀，你要不要过来？” “你怎么不直接告诉赵湘北？这事她应该比我感兴趣。” “这不刚好遇见你了吗？”陈凯说着就要起身和田二蛋朝舞池去了，可是他眼睛里那一闪而过的东西却还是被我捕捉到了，那是躲闪，是对于赵湘北这个名字的躲闪。 “你们不吃点呀？” “你吃吧，我们喝酒就够了！” 053 亲临秀场 （1） 陈凯公司的品牌秀是我和苏阭一起去的，苏阭开着他新买的那台途观，起初还美滋滋的，直到发现附近停的都是豪车，终于收起笑容。穷人通常分两类，一种是仇富的，一种是爱富的，可苏阭比较尴尬地介入两者之间。一面对天下富人嗤之以鼻，一面抱怨自己怎么就不是那个富人。 忘了说，我有了人生中第二条昂贵的裙子，比上一条还要昂贵。这条裙子是苏阭买来送给我的，说是要当定情信物，我顿时心生喜悦，这小子总算干了件人事。 人来的并不多，秀场规模也不是很大，但每一位来宾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和苏阭作为滥竽充数的，居然还被安排在了第一排。来的媒体也全部是国内几大主流媒体，据说这次秀完全是邀约制，若没拿到邀请卡，即使再大的来头也不得入内。 我对时尚没什么敏锐感，整场秀看得心不在焉，一直在四处张望。很快，我便在对面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纵使她剪了短发，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是monica。她身着黑色连衣裙，看起来心情不错，身边坐着一位外国肌肉小哥，两人有说有笑很是亲密。我转过头刚想把这事告诉苏阭，就发现他紧锁着眉头望向靠近t台尾端的方向。 莫瑞飒居然也在邀约范围。 苏阭有些不高兴，贴在我耳旁说：“你不是说这位陈总是你朋友吗？看来他也是莫瑞飒的朋友！” “这事谁也怨不得，树大招风，听说阅和又签了部宫斗剧，咱们最近手里可是没什么好本子。” “怎么没有，你手里的不就是？”苏阭说这话时面无表情，我听见却免不了窃喜，可见纵使虚情假意，奉承的话还是非常受用。 （2） 整场秀进行了近两个小时，全程无聊得很，我中途一直在场外透气。过了一会儿苏阭也走了出来，我刚想过去，就看见他在和什么人说话，直到那人向前走了几步，我才看出正是我们的死对头莫瑞飒。她今天穿着极其性感，居然还露了四分之三的胸脯，看来她在单位以外的时间，也是个妖艳货。过了一会儿，他们发现了我，一起走了过来。 眼看到我面前了，莫瑞飒一把牵起苏阭的手，甚至将整个身体都靠在了他身上。我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个场面，倒是她先开口了，“我见过你，是国华的编剧对吧？我和你们苏总一会儿要去个地方，你先自己回公司吧！”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苏阭，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去个地方？看着她那张充满淫欲的脸，我脑海里唯一能浮现的地方就是肮脏的床铺。更令我意外的是，苏阭竟然默认了她的决定，只和我说了声“路上小心”。奈何我这个人生性懦弱，向来不敢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只能重新在脸上堆砌出一副极不自然地赞同表情。 我还用了自己常用的“自我对话疗法”，在心里默默忠告自己：“姚木木，受点委屈是小，无家可归是大，失恋是小，失业是大，你还得交房租，忍气吞声过阵子没准还有更贵的裙子穿，听话！” 祷告结束，我转身离开。 刚走出秀场，我抬眼便看见马路对面停止一台白色宝马商务，和田二蛋那台一模一样。那一刻怨气再次升腾，这一带一向不好打车，难道要我走回去吗？走就走！刚到马路对面，鬼使神差地我又回过头看了一眼，令我大吃一惊的一幕出现了：那就是田二蛋的车！车牌号我早已倒背如流。 看来天无绝人之路啊，我有些兴奋地小跑过去，可刚跑两步我就感觉到一丝奇怪，按理说田二蛋这个时候应该在店里才对，怎么会跑到这儿来？早晨我还提了要来看秀的事，可未曾听他提起要来呀，想着想着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渐渐浮上心头。 我看了看时间，活动还有二十几分钟就要结束了，于是我寻了个刚好能看清车，却又很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想要一探究竟。 就在我等得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开始陆陆续续有人从对面的秀场出来，虽然我没有任何证据，但潜意识里依然在搜索那个身影。这时，身后突然有人拍我，吓得我差点跳起来。转头一看，竟是一个穿着另类的白发青年，他正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我。我对他打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继续伏击，又过了不到三分钟，就看见monica朝这边走过来，最后上了那台白色宝马扬长而去。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这才感到整条腿已经失去知觉，连忙用力跺了几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叫，转过身时，刚刚那小子正用手扶着脚，一脸痛苦地呻吟。很显然，我踩得他不轻。 “你没事吧？你站我身后干嘛呀？” “大姐，”他终于直起腰，“明明是你挡住了我的车门，我车门打不开呀！而且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干嘛？” “我鬼鬼祟祟，你说我……”我又一想好像还真是的，忙不好意思地道起歉来。 （3） 白发青年得知我要去的是大学城后，决定载我一程，他告诉我他叫吴严，是刚才那场秀的设计师之一。 原来是陈凯的员工，怪不得长得不错，田二蛋说过陈凯是个典型的外协会员，公司里招聘面试相当严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艺考呢！ 这个吴严是个话唠，一路上就没停下来过，从他的服装设计理念到他的大学专业，最后又讲起了他爱看的综艺节目。我满脑子都是刚才的事，所以和他的对话很是敷衍，不过他似乎并不在乎，一直在自说自话。说着说着，这厮居然手舞足蹈起来，我眼看着他双手离开方向盘长达两分钟，吓得一身冷汗。临下车时忍不住感叹：“你爸妈怎么能叫你无言呢，应该叫你吴滔呀，滔滔不绝的滔。” 他闻言哈哈大笑，“我是严格的严呀！” 054 国华的危机 （1） 第二天到公司的时候，我没有收到任何解释，苏阭见到我后，仿佛昨天将我弃之于秀场的事压根没有发生。这令我十分愤怒，我没主动提及不代表我没有脾气，我只是满脑子都还被罗小浩的事情占据。 坐在办公室我越想越生气，于是在短短半个小时内，我在脑海中演练了好几个与苏阭当面对峙的版本。既要显示出不满，又不能太过强硬，既要真情流露，又能不卑不亢。天呀，有一个上司男友是一件何其不容易的事。每次一想到，将来失恋很可能伴随着失业，我就觉得不寒而栗。 做足了准备，我刚冲进苏阭办公室，就被迎面而出的他撞得眼冒金星，差点跌坐在地上，幸好我右手及时拉住了门把手，才避免了一场工伤。 但是这场并没有预谋的苦肉计完全没有阻止我们苏总经理的脚步，他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就绕过我大步向前走去了。没错，他没有扶我，而是……绕过了我。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赵湘北一脸同情地摇了摇头，她说：“我们要去一下阅和，你先自己玩儿会！” 我揉着险些闪断的老腰僵在原地，目送苏阭的背影，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2） 在阅和的会议室里，苏阭面色凝重，莫瑞飒还没有来，只派了男助理在这里招呼着。 苏阭的对面，坐着另一家工作室的负责人和他的两位员工，原谅我不能说出那个工作室的名称，因为我实在想不起来。 这个办公室一直形同虚设，但也并非没有动作，他们一直在拍摄一部室内情景剧。剧情不温不火，点击率不温不火，同样他们的存在也是不温不火。一切的会议，他们都不发表任何意见，只要总部下达命令，即会配合。他们不主动进攻，当然也没人会主动进攻他们，因为按苏阭的话说，他们纯粹就是在混亚德森的经济扶持。等期限一到，他们就会立刻拍拍屁股走人。 可就是这么个工作室，却击败了其他对手，留到了最后。甚至直到启动式之后，大家才陆续注意到他们的存在，行事之低调，可见一斑。 “麻烦问一下莫总什么时候过来，我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苏阭频繁看表，以示他的不满。 “不好意思苏总，莫总临时被亚视的summer姐堵在了办公室，只能恳请大家再稍等一会儿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男助理说话的时候脸上难掩傲慢。 三天前，在亚视的内部会议上，summer说了两个重要内容。一是要拍摄亚视的多组宣传短片，要求三个工作室分别上交至少五组提案。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第二件事。亚视上线之后，短期内为了打开市场，必须争取到更多优秀影片的首播版权。亚视组建的主要是技术运营团队，而推广与首播权收购，还是要由工作室负责。既然同属于亚德森，工作就要有主有次，所以必须选择出一家工作室作为主要负责，其他两家辅助配合。 哪家工作室成为主导，其实也就是暗示着谁将成为亚视的当家人。今天一早，苏阭得到莫瑞飒的会议邀请，他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加上现在summer亲自面谈了莫瑞飒，很多事情都不过是一层窗户纸而已。 如果说之前是谣言四起，此时这一切就已经成了开诚布公的秘密，要不是碍于亚德森一直强调的保密制度，估计阅和已经要把门上的牌子直接换成亚视了。 苏阭急了，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他真的急了。还有三个月，他要怎样才能扭转乾坤，没有人能给他答案，尽管他已经很拼命了。赵湘北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把他从沉思中拽回来，他充满感激地点点头，他明白自己表现失态了，到了最后关头，就算咬着牙也应该表现出从容。 莫瑞飒终于来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真是一点不假，她的红光满面映射得苏阭更加灰头土脸。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我刚刚和summer进行了最终的沟通，所有的影片引进方案都在我手上。我已经叫我的秘书，把你们各自负责的名单复印给二位了，一会儿就给大家带回去。summer说是辅助，但我们阅和不想独吞，不为别的，交个朋友！我知道，这一年半我们是竞争对手，马上游戏就要结束了，但大家的事业还要继续。没准两个月后，我们会变成合作伙伴，或者对手，或者……同事！” 听见同事这两个字，苏阭不由得在桌子下攥紧了拳头，与其说这是莫瑞飒的野心，倒不如说是亚德森的野心。留到最后的，亚德森都不想失去，估计这个月过后，就会陆续有高层找他谈并购的事，阅和要吞了剩余的这两家工作室。 这件事，得从两个方面看，于员工而言是好事，是阅和还是国华，这都是经营者的事。对于员工来说，只有亚视，能成为亚视的员工，无疑就是最大的优惠。而对于经营者而言，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一旦离开，必定员工会失去大半，即使留下，也不过是为了过渡，早晚会被踢出。 （3） 走出阅和，苏阭又变成了扑克牌脸。他告诉赵湘北，回去不要乱说。 赵湘北冷冷地说：“没必要自欺欺人，你以为大家都傻吗？反正国华现在一共只有八个人，你没必要担心人员流失。” “我不担心别人，我的意思是不要告诉木木，别影响她创作完手里的作品。反正凭她的领悟力，也猜测不出这件事的含义。” 这些话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的，很无奈，在苏阭心目中，我就是这么傻的一个人。不过我的确也没意识到国华的危机，反而还因为得到了新的项目而乐不可支，可想而之，当时苏阭是多么想一把掐死我。 苏阭反问赵湘北：“别说别人，那你呢？”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不游戏还没完呢嘛！”她轻描淡写的达到。 很多时候，我觉得赵湘北和苏阭比较配，他们更像同一类人。但苏阭却不以为然，他说太相似的两个人只能发生物理反应，而不同的两个人才能发生化学反应。 “谁说爱情一定是化学反应，细水长流相濡以沫不行吗？” “谁说爱情，我说爱情以后的事，只有化学反应才会有新的生成物，比如说一个孩子！” 和一个理工男谈感情是一件多么累心的事，还是一个偏偏往文人圈里钻的理工男。 （4） 我耿耿于怀的，并不是国华的事，我担心的是橘子小姐的感情，会不会是一场空。 如果说男孩子年少时坚不可摧的友谊源自于一起打架，那女孩子间最初的友谊往往源自于共同遵守一个秘密。能够为别人遵守秘密是一种品格，可当这个秘密连当事人都不知晓，并且它有的存在可能伤害到另一个你很在意的人时，是非对错就不再那么明显了。 这个关于罗小浩的秘密，在我心里变成了一颗雷，我此刻正踩在上面，脚抬起来也不是，落下更不是。橘子小姐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可正是因为亲密，我见证了她在这段感情离去后所经历的那些日子，所以此刻我无法辨认，究竟是隐瞒她还是告诉她一切，对她而言的伤害更小一些。 于是我决定，找罗小浩谈谈。 055 给我一片后悔药 （1） 我发誓，我后悔了！ 如果我不去找罗小浩，就一定看不到他和monica从同一个单元门走出来，我就是这么倒霉，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更令我羞愧难当的是，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躲了起来，仿佛被抓住私会前任的人是我而不是他。但接下来，我做了一件更加愚蠢的事情，从此我绝对相信了中学时代我老爸对我的评价，他曾经在饭桌上举着饭碗非常中肯地说：“姚木木，你长的绝对是个猪脑子！” 好吧，我是猪脑子，如果猪真的如大家所言那么蠢的话。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赵湘北，初衷很简单，因为我实在不知该何去何从，我以为她会和我有同样的困惑，结果她非常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告诉呀，这件事必须告诉橘子，谁让咱们都是女人，必须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 然而，在我还没有想明白什么是合法权益的时候，就已经接到了橘子小姐的电话。她对我说：“罗小浩和monica在谈下一步工作的事，还是我鼓励他去的呢，你们多心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分手了还是合作伙伴嘛。” 电话被挂断，一个“哦”字被活生生地被我含在嘴巴里，吐不出咽不下。 我居然忽视了，赵湘北那根直肠子，以及遇八卦即癫狂的本质。橘子小姐骨子里硬撑的东西，赵湘北永远不会懂。我们都错了，我们都忘记了，她那死也放不下的自尊心。她越是平静也就越说明，她对此事毫不知情。 事实证明，我没有猜错。 （2） 橘子小姐在田二蛋的眼皮底下上了陈凯的车，她是故意的，她默默地把自己的愤怒传达给其他人，哪怕是无辜的田二蛋。坐在车上，她一言不发，只是抽烟。 “想去哪？” “想去哪？想去看雪可以吗？有谁能想干嘛就干嘛呢，随便兜兜风吧，我就是有些困。”说完，橘子小姐已经闭上了双眼。陈凯接下她手指尖的半截香烟，扔出了窗外，并随着许巍的那首《旅行》重重地踩下油门。 橘子小姐再张开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看了看陌生的四周，一下子警觉起来，“这是哪里？”她问。 “高速公路啊，你看不出来么？”陈凯的口气有些好笑。 “我知道是高速，我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北极村，带你去看雪。” 橘子小姐楞了一下，直到确定陈凯不是在和她开玩笑，她才大骂了一声“shit！”伸手要去开车门，却被陈凯一把拉回来，“疯了吧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你才是疯子，我晚上还要去店里呢，万一她们有事找我呢？”橘子小姐突然仿佛想起了什么，拿出电话，一个未接来电也没有，她松了口气又觉得无限失落。还没等她回过身来，手里的电话就被陈凯一把夺去，继而扔出了车窗外。橘子小姐大叫着，可车速太快，手机早已消失在倒车镜里。 陈凯微笑着转过头，对着气得满脸通红的橘子小姐说：“喏，这下没人再来打扰你了，放松点，你总要有自己的空间！别忘了，我们是北方人，看个雪有什么难的，如果你说你要去看西湖我也会带你去，不过可能就要挨饿了，我车上可什么吃的都没有。” 听完他的话，橘子小姐突然松了一口气，的确轻松多了，最近她把自己绷得太紧了。陈凯把音乐声放到了最大，敞开嗓子唱着：“南方姑娘∕我们都在忍受着漫长∕南方姑娘∕是不是高楼遮住了你的希望……” 唱得兴起之际，音乐声却戛然而止，这次换橘子小姐扯着嗓子唱：“我在黑夜里∕听见你的歌唱∕是我没有听见的歌∕我会用一千个夜晚∕陪伴着湖北的江……喝一杯酒∕管它忧和愁，只要你还在我的北方……” 纵使天下再多南方姑娘，可知有人只爱北方女王。 （3） 难得赵湘北为了前来抚慰橘子小姐，下班就直奔“散伙饭”，直到找遍整间店，才意识到橘子小姐并不在。 “橘子去哪儿了？”她问。 田二蛋支支吾吾，他依然无法自然地说谎，又无法告诉赵湘北实情，我再一次感受到他的无辜。于是替他回到：“她外地的同学结婚，去参加婚礼了。” 赵湘北将信将疑地拿出手机，我再次抢答：“不用打了，关机，应该在车上，电话没电。”我这句话不算骗她，因为我还不知道，此刻橘子小姐那可怜的电话早已粉身碎骨。 晚上的生意还不错，赵湘北忙得暂时忘却了这事，田二蛋站在吧台里面向我发泄不满：“你这样不对，橘子是你的朋友可赵湘北也是，你不该瞒着她！” “你跟我来劲什么，陈凯是你的朋友罗小浩也是，你怎么不去告诉罗小浩？” “你怎么知道我不告诉，我只是……我只是还没来得及。”田二蛋自觉理亏，声音低了下来，没想到我并不买账，直接掏出手机递给了他，他终于败下阵来。“我只是觉得，事情还没水落石出，不应该乱说。” 我从冰柜里拿了瓶冰可乐猛灌了一口，认真地看着田二蛋说：“无论事情如何，陈凯都不会和赵湘北在一起，这事儿和橘子无关。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比我还明白，就算赵湘北再瘦20斤，就算她能做出满汉全席，就算她能把腰折叠成九十度甚至脚后跟够到后脑勺，她依然没戏！” “为什么？”田二蛋不服气。 我也懒得理他，如果我知道为什么，如今早应该儿女成群了。这世间，最无奈的事便是感情，从来就不是一道恒等式。陈凯提出的那些择偶标准，很不巧，橘子小姐一条都不符合，除了唱歌好听。 可这是天赋，赵湘北努力不来，爱也是天赋，人勉强不来。 056 有爹谁不拼呀 （1） 到快捷酒店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橘子小姐全无困意，反倒有些兴奋，吵着要去吃铁锅炖。陈凯无可奈何地看着她那双发着光的眼睛，暗自叫了一声“小吃货”。酒店的前台小姐见到陈凯都羞涩地笑着，难掩的花痴相，所以当听说他要去吃铁锅炖时，极尽热情地把附近所有出名的店都介绍了一遍。 在车上，橘子小姐忍不住嘲笑：“我看呀，刚才那前台只是碍于没有条件，否则非亲自给你炖上一锅不可！” 陈凯倒也不介意，反倒毫不客气地承认，“没办法，人帅就是这样，挡都挡不住！你这是跟我在一起待的时间短，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各种端茶送水，待遇多着呢！” 橘子小姐彻底被他不要脸的精神所折服，不过难怪赵湘北被他迷得神魂颠倒，陈凯的确是个帅哥，身材也一流，现在还有自己的服装品牌，比那些混吃等死的小开们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可是她一想起monica又不由得仇富起来，一脸鄙视地说：“感谢上苍，给了你一个好爹吧！” “感谢呀，我一直感谢来着，有爹不用才是傻子。就好像你手边有四核笔记本不用，非要拿着windows98忆苦思甜，那不是神经病吗？又不是偷又不是抢，好歹也是父辈打拼回来的，何况我还不是社会蛀虫，我只是利用现有资源创造属于自己的梦想，有什么不对？”陈凯的话把橘子小姐噎得死死的，同样是拼爹，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这么理直气壮，而且又如同真理一般不可反驳呢。停车之前，他又补充道：“如果我将来有了女儿，我一定不让她吃任何苦，工作是为了梦想，而不是为了该死的生计。” 从车上走下来，橘子小姐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果然越往北行进温度越低，这里的夜间温度最起码要达到零下十二三度。店里的人已经不多，服务员正透过玻璃门向外巴望，在这种地方保时捷并不常见，所以当他们走进去的时候，服务员和老板娘都分外殷勤。 橘子小姐接过菜单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堆，老板娘亲自过来招呼，最后忍不住问了一句：“姑娘，你们俩人能吃这么多？”，两人都真诚地点了点头。 服务员端来了两大盆食物倒进大锅里，最后还在锅壁上贴上了一排玉米饼，盖上锅盖的瞬间，橘子小姐终于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我都好多久没吃过铁锅炖了，大学时候我们寝室经常出去吃，团购70快钱的可以饱饱地吃上一顿。那时候我就想吃嘎牙子，可那鱼贵死了，我就想等毕业了我要点一整锅嘎牙子。可是，毕业之后我一次铁锅炖也没吃过。”她忍不住有些感慨。 等待的过程中，橘子小姐极不安分，陈凯觉得若是再多等哪怕一分钟，她都会直接把锅盖掀开。时间终于差不多，橘子小姐迫不及待地吃起来，她的食量大的惊人，和她那小巧的身材极其不符。陈凯看着看着忍不住笑起来，这是他在那个衣食无忧的世界之外，所见过的最野蛮的吃相。 老板娘端上来一盘山楂罐头，“你这小女朋友胃口不错，一看就是个爽快的姑娘，这是我亲手煮的罐头，送你们尝尝！” 橘子小姐抬头咧嘴笑说：“您说得没错，我是他这十几个女朋友里，最能吃的一个，我爸怕我吃穷了家里，卖给他了！” 看得出老板娘很喜欢橘子小姐的幽默，极其上道地应和道：“看来你爹眼光还不错，把你卖给了好人家！你们慢慢吃，吃到多晚都没关系，我给你们打折！” 见老板娘走远，陈凯向前倾了倾身体，“喂，不如就真的卖给我怎么样？现在我还没有女儿，可以把你当女儿疼，让你衣食无忧！” “包养我？”橘子小姐依然是惯用了的直接。 “很排斥？” “不排斥！”她耸耸肩，“可我现在吃得起嘎牙子了，你要想想，你给得起我什么？”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2）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夜里十一点半，橘子小姐敲响了陈凯的房门，她仰起头面无表情地说：“不是包养我吗？我来侍寝了！”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她在浴缸里放满了水，然后整个人缩了进去，水多溢得到处都是。她回想起高中时代，她和初恋男友去江边玩，她一不小心跌进水里，短短的瞬间她听见气泡咕咚咕咚地从自己的嘴里呼出，浮上水面。那时候，她终于相信电影里那些对溺水者缓慢的特写，因为她当时也想到了父母想到了朋友想到了当时最爱的男孩。 后来，她被小男朋友轻而易举地拖出水面，她吓得哇哇大哭，小男朋友拍着她的肩膀说了很多柔情的话。可那时候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的人，如今却早没了音讯。 过了许久，陈凯走进浴室，他发现橘子小姐早已躺在浴缸里睡着了，安静得像个婴儿。他将她从浴缸里抱出来，裹在柔软的被子里，这一夜他也就这样搂着被子沉沉睡去。 （3） 此刻的罗小浩正对着一条条显示为“未读”的信息发呆，原本准备好的一系列今夜不能回家的接口现在都用不上了，他不知该庆幸还是失落。要是过去，联系不上橘子小姐，他早就急疯了满世界找她，哪怕明天一大早还要和制片方继续洽谈。 这次能接到这个影片，完全依仗于monica的帮忙，这也是她第一次作为出品方参与一部影片的制作。 前几天，当接到monica的邀请时，他不是没有犹豫过。可曾经沧海难为水，踏入了这个圈子那一刻，他就已经不是过去的罗小浩了，他也再不能回到原来的日子了。这段时间，他远离剧组，想了很多，如果没有事业，他又该拿什么来爱橘子小姐呢？ 057 一路向北 （1）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会想回到什么时候？ 我曾和橘子小姐讨论过这个问题，她当时的回答是，想回到大一军训的那个傍晚，她一定选择去洗件衣服或者去图书管看几本书，而不是躺在寝室里百无聊赖地听信了我的谗言，认识了罗小浩那个孽障。 她与罗小浩和好之后，我们又提起过这个话题，她的答案依然是想回到大一军训的那个傍晚。只不过，这次她想再认识罗小浩一次，因为如今的她发现，最难的并不是保持初心，而是让自己怦然心动如往昔。她告诉我说，有的时候只有分开时的痛苦才能让她感觉到，她与罗小浩之间依然是相爱的。 人与人相处真的会到达这样一种境地，犹如毒瘤一般，长着碍眼，除掉痛苦。于是橘子小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曾经惊醒，张开眼睛全身的冷汗，然后她就突然趴在怀里大哭，嘴上一直念叨：“我和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些，都是她搬走之前的事，我未曾与任何人说起，甚至我希望她能将那个夜里发生的事当做梦境，伴随黎明的来临彻底遗忘。只是我一直担心，她和罗小浩在一起时，如果再次惊醒，她是不是只能默默擦干眼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沉沉睡去。 （2） 橘子小姐苏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才发现自己居然被重重包围住了，她外面裹着被，被外面裹着陈凯。那张精致的脸，即使在沉睡之时，依然令人垂涎。她本想偷偷起床，因为此刻两人的样子着实尴尬，可尝试了几次后，她发现自己全身动弹不得。甚至，因为她的挣扎，陈凯抱得更紧了，紧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喂，醒醒，天亮了！”她不满地说道。 陈凯终于张开眼睛，一脸无辜地笑笑，“怎么样，不冷吧？” 橘子小姐没理他，冷哼着坐起身，简直快要热死，居然还问冷不冷？直到她钻出被窝，才发现屋内的气温并不高，她一脸诧异地看看一整夜都睡在被子之外的陈凯，又指了指头顶的空调。陈凯无奈地耸耸肩，“不好使，本想叫服务生过来看看，又怕打扰你休息，想想就算了吧。还好我年轻，火力旺，平日里的健身真没白做！” 陈凯的话令橘子小姐心生一丝暖意，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来，“你是不自由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吃过早餐，二人再度上路，车里的暖气开得刚刚好，橘子小姐坐在车上不安分起来，拿起手机对着窗外不停地拍照，就好像对外界一脸新奇的小孩。陈凯透过倒车镜，忍不住嘴角上扬，突然眼前一闪，转过头时，发现橘子小姐正对着他满意地点头。 “干嘛偷拍我，还拿着我的电话？” “废话，我倒是想拿我自己的电话来着，我也得有算呀！” “我会赔给你的！” “当然要配了，还得陪个最新款给我呢！”橘子小姐一脸的不满，也难怪她耿耿于怀，并不是心疼那个电话，主要是里面有许多她舍不得删除的照片和聊天记录，因为陈凯的一个放飞自我，竟全部付之一炬了。“我们到哪儿了？还要走多久？”她问。 “不知道，管它到哪儿了，记住要一路向北就好！” （3） 我第一次见苏阭大发雷霆就是在国华的月例会上，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他这个人就算满腔愤怒，也绝不会轻易表露出来。更可气的是，那一天我又迟到了。 迟到与我而言，基本上是历史遗留问题，根深蒂固，应该夹进档案袋里。无论是读书时代的罚站写检查，还是工作以后经历过的按指纹扣工资，都没能有所改善。 几乎是我蹑手蹑脚进入会议间的同一时刻，一只硕大的文件夹迎面飞来，砸得我几乎眩晕。但始作俑者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歉意，而是更变本加厉地呵斥着大家：“两天了，已经48小时过去了，为什么你们还没有联系到王景庭先生？难道我聘你们回来，是在办公室里喝茶聊天的吗？” 赵湘北向我招招手，示意我坐到她身边去。其实我对她非常不满，完全不理解她是如何心安理得的与我同住一个屋檐下，却不愿意叫我起床的。 “我们又不是公关部……”美工小汪不知死活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说得很对，我看国华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美工，是不是我应该把你们都辞退换一批公关回来？”苏阭一句话呛得在座所有人哑口无言。 “谁是王景庭？”我小声问。 赵湘北一脸鄙夷，“王景庭你都不认识，还想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爱宜影视的老总，目前大陆最知名的制片人之一，手握多部影视剧的版权，可是盯着的人也多。这个莫瑞飒不安好心，把最难啃的骨头分给咱们了，别说谈了，想见王先生一面都难。我本来想找陈凯帮忙的，可他一直不接电话，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听见“陈凯”两个字，我刚喝的一口绿茶瞬间喷出，不仅波及了一众同事，还引来了苏阭无限复杂的眼神。大概是被我破坏了兴致，会议提前结束，我被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递给我一块手帕，流露出一丝同情，仿佛在说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喝水都能呛成这幅德行。在我记忆里，用手帕的男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外公，一个就是苏阭。不同的是，我外公用手帕擦鼻涕，苏阭用手帕来帮我擦口水。 “新书怎么样了？” “还不是老样子，最近事情那么多。” “那就别来公司了，不是放了你很久的假？” “算了，我不想再来的时候，国华已经不见了，不是说全民公关吗？我也要加入，下午我就和赵湘北一起出去堵那个姓王的！” 苏阭走过来牵起我的手，这突如其来的亲昵竟然令我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一直以来我们恋爱谈得非常程序化，每次见面都好像领导与员工谈心，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所以对于他难得的温柔，我一时间难以招架，我迅速抽回了手，但想想又不对劲，再想塞回去时他已经转身绕回到办公桌另一边了。 可能这就是错过了机遇，再得宠幸不知何年了。 “你放心，国华不会消失，就算有那天，我也养得起你！安心写书，这些事不用你管，你是我女朋友，不要为这些事烦心。”苏阭说得冷淡，可我居然有些想流泪，曾经有过一个人说要养我，可此刻，他又在何方呢？ 058 另眼相待 （1） 田二蛋递给我一杯他新调的酒，我实在不习惯大早上就喝酒，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口。“口感醇厚，微苦中透着淡淡麦香，有股啤酒味。” “废话，本来就是德国黑啤！”他举起自己手里的那杯也喝了一口。 “大早上空腹喝酒，必有冤屈，田兄，不如说来听听！”我笑着调侃道。 田二蛋叹了口气，开始对着我发起牢骚，大概十分钟后，我终于听明白了他支支吾吾下所表达出的含义，有冤屈的不是他，他是在替强悍的赵湘北喊冤。 “不用担心，咱北姐先天的抗打击能力强，这点小心事，顶多一顿日本料理就平复。”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不经意间的一句安慰，竟然彻底激怒了田二蛋。 他夺过我手中的酒杯，“姚木木，你这样不对！” 我不对？真是好笑，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却被他一把推开，很显然他是真的生气了。对于田二蛋的反应，我感到了十分的诧异，最主要的是我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毕竟感情的事不可勉强，何况上陈凯车的那个人又不是我。当然，我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很孙子，可两边都是我的好朋友，我能怎样，只能沉默着继续装孙子。 “你们都因为赵湘北不矫情，所以就以为她是铁打的是不是？没有罗小浩，我不认识橘子，我不认识橘子就不会认识你，你们大家。要论亲疏，我自然应该和自己的哥们站在一边。可你不一样，你不该对赵湘北另眼相待，她和橘子一样，是个脆弱的姑娘。一米七一百五十斤也一样，不过是个小姑娘！” 我瞬间愕然，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称赵湘北为姑娘，而且是小姑娘。其实他的话也对，但也不全对。如果非要分个亲疏，我想没人比赵湘北与我而言更加亲近，她和橘子小姐的性格太过不同，我怎么能不另眼相待？ 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我愿意和橘子小姐一起走天涯，愿意为了赵湘北随时停下脚步和梦想。谁更重要？我自己都无法说明白，但有一点我知道，我不愿意她们任何人受到伤害。 田二蛋对我沉默并不买账，继续说道：“这件事应该告诉赵湘北，她有权利知道橘子是被陈凯带走的，我去说还是你去说？” 我瞪了他一眼，“你问我不就是要我去说？否则，你自己早就告诉她了。但你要答应我，这事不能告诉罗小浩，这是我的底线！” 田二蛋点点头，算是默认了我的要求。 （2） 赵湘北到“散伙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面露喜色的样子让我怀疑她捡到了宝，与她一起来的还有苏阭。 自从上次开始，苏阭已经成了这里的常客，还是个从不赊账更不免单的常客，他喝的每一杯酒吃的每一口肉，都会主动付钱。他说他是我男朋友，所以不能占我的便宜，这是生意。 原来，经过几天的围追堵截，赵湘北终于摸到了王景庭最喜欢去的一家私人俱乐部，并在牌桌上成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好吧，我承认这不是事实，事实是陈凯终于接了她的电话，告诉她王景庭每周五晚上都会去一家叫icg的俱乐部玩狼人杀。这个故事就好像，一个富二代经过自己多年打拼，最后终于在父亲死后继承了万贯家财一样励志。赵湘北几天来的蹲坑守候，其实还不如陈凯一个内部消息来得直接。 很难想像，一家大型影视公司大佬，居然会迷恋狼人杀这种游戏。记得天黑请闭眼刚刚流行起来的时候，我和橘子小姐还有赵湘北整日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所以我们任何一人，都是这个游戏的高手。赵湘北的卓越表现果然没有辜负陈凯的这条内部信息，还有他那张会员卡编号，如果没有会员，纵使再有钱有势的主儿，也休想走进去一步。 后来我才知道，在这家俱乐部里面常年打电竞的职业选手，月薪几乎都在十万以上。一时间，我感到无限的忧伤，早知道干嘛要去读书，不如学它九年义务打电竞，现在也不会年过二十五仍是个三无青年了。 合作的事还没谈，但最起码王景庭的脑海里已经有了赵湘北这么个人，何况她从整体形象上来看，都不像那些一心想要接近他的真假名媛们，也算是所谓的清新脱俗吧。 所以一到“散伙饭”，赵湘北就点了一桌子的肉，苏阭自然心情也不差，两人颇有提前庆功的意思。我提着一打冰锐过去，“酒我请了！” 赵湘北接过一瓶递给对面的苏阭，之后一脸嫌弃地看着我，“我说姚木木，你掉钱眼里了吧，别忘了我可是这家店目前最大的股东，而且我对面坐的是你的男朋友兼上司。知道今儿什么日子吗，今天是国华收购版权首战告捷，来这补给点营养，你还惦记收钱？” 我不由得哈哈大笑，“对对对，谁敢收咱们北姐的钱呀，我还得仰仗二位呢，不然失业是早晚的事儿！” 苏阭夹了半碗羊肉推到我面前，“只是接触到了王先生，能不能成功还要看进一步的谈判，你能不能保住饭碗还是两回事，所以还是安心吃下你面前这碗吧！” 我乖顺地点头，“苏总，赵总，你们说的极是，我目前既不能得罪我男友上司，也不能得罪我的合伙人股东，否则两份工作就都泡汤了，可就没有这上好的海拉尔羊肉吃了！” （3） 席间，田二蛋给我们送来了一盘水果并向我使了个眼色，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只是还没有在心底里想好如何开口。再一抬头，赵湘北已经起身走向了舞台，她今天心情着实不错，非要唱首歌给大家助兴。 她一开口就让我相信了一件事，唱歌其实是要靠天赋的，橘子小姐轻而易举吸引陈凯的这个特质，任赵湘北如何努力仍然难以企及。 旁边的苏阭凑到我耳边，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赵湘北说？”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其实又怎么会不知道，我一次次欲言又止，我一次次眼神复杂，我一次次心不在焉，缜密如苏阭，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有那个神经大条的赵湘北，才会全然发现不了我的异常。我把事情简单的描述给了苏阭，他沉默了半分钟，突然拉起我的手向外走去。 我原以为他不过是要和我说几句私房话，却不想他直接把我塞进了他的车里，并且启动了发动机。 “咱们这是去哪？”我问。 “我家。”苏阭回答。 “去你家干嘛？我们饭还没吃完呢，赵湘北还在里面啊！” “我知道，你没吃饱一会儿我煮面给你吃，只是今天你不能对她说那些话了！” 我终于明白了苏阭的意图，他是怕这件事影响到后天赵湘北与王景庭的谈判，这个谈判对于国华太过重要了，这几乎是我们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可赵湘北怎么办？想到这我开始嚷着让苏阭把车开回去，但他全然没有减速的意思。 “苏阭我警告你，再不停车我要不客气了，你也不想发生什么危险吧？”我有些激动。 “如果国华谈不成这个案子，我宁可今天就葬身车海！” 059 第一次亲密接触 （1） 这房间真的有人住吗？ 这就是我第一次来到苏阭家的全部感受。 这房子是他年后刚刚换的，离公司远了一些，所以便宜，而且宽敞了不少，好在他如今有车，住郊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一室一厅的公寓，带一个很大的阳台，是我喜欢的朝向，全天应该都有阳光射进来。可这房子，简直太空了，空到没有人气。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床品都是雪白色，让我有一种误入快捷酒店的即视感。衣柜是宜家最简约的那种，里面只有三五件衣服，而且全是黑白色。 客厅更不用说，除了电脑桌没有任何家具，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居然没有沙发，我无法想象没有沙发的客厅有什么舒适可言。 “你家…好奇怪。”我忍不住评价。 苏阭拿了瓶矿泉水给我，冷淡地说：“这不是我家，这只是我的住所。” “可是，你没有生活用品吗？这也未必太简约了些吧！” “东西多干嘛，搬家的时候全是累赘。”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感受，在一座不属于自己的城市里，如果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那么与他而言，就从来没有一个家。每一幢房子，即使再用心的装扮，也早晚要离开。我又何尝不是，赵湘北和橘子小姐都是。想到这，我也有些黯然。 赵湘北？ 我再一次想起了田二蛋的话，他说的没错，她有知情权。我应该告诉她，以免当她亲临事实那一刻，去对抗突如其来的难堪。如果苍天有眼，总不能让陈凯变成第二个冬子！ （2） “你去哪？”苏阭把我逼到墙角，他紧贴着我的身体，我已经能够听到他的心跳。 “去公布真相，我不想管你的狗屁合约，我不能让她觉得全世界都把她蒙在鼓里。” “你根本不了解赵湘北，”苏阭冷笑，“你真的认为，感情带给她的挫败感要比事业失败来得强烈吗？我告诉你，现在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也是合约，是之后随时而来的巨大利益！” “她不是那种人！”我近乎低吼，我用力想要推开他，他去更用力的压过来，压得我几乎透不过气。 “那你呢，你是哪种人？” 苏阭的问题让我哑然，我是哪种人？我不知道，总之，不是好女孩，好女孩已嫁为人妇，我还在滚滚红尘流浪。 “你不该替赵湘北做决定，她需要这个机会，我也一样。而你，需要我！” （3） 很多年了，我没有苏醒在一个男人身边，他身上有好闻的男性荷尔蒙特有的味道。我觉得我爱上他了，女人或许就是这样遵从自己身体的动物，无可奈何，无路可退。 我又想起昨晚的事，有些羞愧难当，我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权主义者，居然出卖了最好的朋友，还是为了一个男人的…肉体？田二蛋一定鄙视死我了，连我都鄙视我自己，想到这里我几乎要哭了，抬起眼却看见已经苏醒的苏阭正笑着看我。 能见苏阭笑，比看到流星雨还难得，不过我没见过流星雨，却见过几次他笑。最重要的是，现在的我不在乎流星雨，我只在乎他！ “干嘛，搞得跟我强行夺去了你的贞操似的，你还要大哭一场不可？”原来他是在笑这个。 我懒得理他，起身寻找我的内衣，满脑子都是怎么回去和田二蛋交代。正在此时，我的手机却响了，是橘子小姐，她说她回来了。 苏阭开车送我去橘子小姐家，她正在敷着面膜，见我回来就开始抱怨：“走得太急，什么护肤品都没带，裸颜了好几天，真是对不起我这年过25的脆弱肌肤！” 我看她精神状态不错，终于放心许多，左思右想决定直截了当，拐弯抹角一向不是我的行事作风。“我问你，你和陈凯怎样了？” “什么怎样？”她漫不经心地反问，看我不说话，扑哧一下笑了，“装什么大姑娘啊，知道你想问什么，该干的都干了。” “干什么了，去哪玩了？” 橘子小姐转过头，透过面膜纸上的窟窿看着我说：“你真的不明白吗？我说，该干的，都干过了！” 我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其实在来的路上，我想过她可能用各种理由来敷衍我。比如她真的回了趟老家，比如她真的是去参加了一场婚礼，而陈凯不过是恰好去送她。可是她此刻却如此直白，直白得有些残忍。我想问她罗小浩怎么办，我想问她赵湘北怎么办，可我一个都问不出口。 “为什么不接电话？”我终于找到一个我可以问的问题。 “坏了，被陈凯那个王八蛋扔了，不过他赔了我最新款，我还没去补卡。”她把面膜从脸上扯下来，平静地回答道。 “那这几天，罗小浩没联系你吗？” “他应该也没回家，估计不知道我没回来吧。” “你怎么知道他没回来？” “卧室的床，客厅的沙发，厨房的桌子……太多太多了，我家里和我离开之前一摸一样，我怎么会看不出来。最主要的是，他的洗面奶都不见了。” （4） 一切田二蛋和我所设想的恐怖后果都没有发生，赵湘北忙着她的合约，橘子小姐依然与罗小浩相亲相爱，没有丝毫的变化。 有所不同的是，我出名了。 橘子小姐把我小说里的前两个故事，放在豆瓣主页上，很快我有了众多粉丝，那些人很多都来过“散伙饭”，他们大多现在很好，可他们都曾经那么不好过。 060 小魏的春天 （1） 小魏恋爱了，我们都始料未及，不为别的，就为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女特质。除了在店里忙活，我几乎没看见过她的任何私人生活。可是，她的确遇见了自己的真命天子，而且就是通过一顿散伙饭。 那是一个乐队最后的晚宴，因为顶不住各方面压力，他们就要解散各奔东西了。五个大男人围着火锅哭得稀里哗啦，看得吃瓜群众都忘记分手了。 他们是在网上预约的顾客，之前就咨询过橘子小姐，这次终于来了。于我们而言，这是一笔生意，于他们而言，这是一场悲剧。在这个时代，拥有音乐梦想的年轻人有很多，可大多数都不得志，他们就是众多不得志的年轻人中的一员。 但他们又与龙龙不同，龙龙对人生没有要求，他不想买房不想结婚不想以后只争朝夕。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如果是龙龙的老妈，一定毫不犹豫地踢死这个毫无责任感的逆子。可龙龙对我的说法很不赞同，他说他不是没有责任感，只是他更愿意对自己负责，可能这与大众常规概念里朴素的价值观不同，可这就是他的人生。 很显然，这个乐队的成员并不能像龙龙一样看开，他们不能脱俗，尽管他们起了一个尽量脱俗的乐队名字——废狗乐队。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是某个品种的狗名字吗，而且毫不吉利，听起来多半就得报废。 free go，解放的意思，他们向往无所畏惧，释放自由。 这是小魏给出的答案，全乐队当时都热泪盈眶，他们说这两年走南闯北，天桥站过酒吧唱过，可解释出乐队含义的，就只有小魏一个人。终于有人懂了他们，可是在他们即将解体的时候，这未免有些令人心酸。 他们五个是大学同学，而且是211院校的高材生，学的是机械自动化。可是因为对音乐的热爱，毕业后同时放弃了校招，选择去北漂。北京很大，可却凑不成校园里轻而易举就能结成的粉丝团。他们没落了，吃泡面住地下室，偶尔有钱也是立刻挥霍一空。 闯荡了四年，家人们都急了，几家人一商量，决定联合去北京亲自抓他们回家好好上班。五个人挣扎了很久，最后终于妥协，唯一的条件就是全国各地的唱上一圈，然后就安心回家娶妻生子，过平淡人生。 中国没有走遍，甚至连三分之一都没走到，他们就倦了，之前四年都没有厌倦的事，突然在这短短两个月就倦了。后来他们在网上看到了“散伙饭”的主页，决定在这里分道扬镳。 （2） 看上小魏的人叫黄河，是乐队的主唱，肌肉结实，眼神深邃，总之和小魏站在一起像两个世界的人。可小魏要跟他走，语气强烈态度坚决。 “你了解他吗？混乐队的人比你想得开，他们不愿想责任，艺术从来就不务实。”橘子小姐苦口婆心，我知道她其实最热爱音乐，她只是害怕小魏上当受骗。 小魏低着头，不肯说话，可是完全没有动摇的意思。 最后橘子小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拍拍我的肩膀，换我上阵。 “小魏，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哪里吸引了你？” 听见我的问话，小魏终于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他愿意认真听我说每一句话，他不嫌弃我的名字土。” “就这？” 我们所有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很显然，这并不是一个足够说服我们的理由，这算tmd哪门子理由？不过，小魏接下来的问题，却让我彻底理解了她。 “我来这里多久了，你们还记得吗？” 这不是个好问题，我一向记忆力不好，这是学生时代就已经暴露出来过的问题。但是我仍然依稀记得，小魏来的时候已经下雪了，“十二月。”我脱口而出。 橘子小姐摇摇头，“应该是一月，过年之前。” 赵湘北不同意，“好像是八月吧？我觉得她在这里好久了，是不是小魏，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一直都在我们中间。” 小魏笑笑，“我是去年十月四日来的，当时刚过完国庆，我还不小心把啤酒洒在了木木姐身上。”听她这么一说，我想起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小魏，姐姐们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不能因此就要离开我们。”橘子小姐有些不甘心的说。” “那你们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水果吗？” 赵湘北胸有成竹的拍起了桌子，“记得，这你可问对人了，你喜欢吃芒果，对不对？上次我去沃尔玛还买回来送你了呢！” 小魏摇摇头，“你的确买了芒果给我，可是我不喜欢吃芒果，喜欢芒果的是龙龙，他走后你就开始买给我了。” 这次，我们几个不由得一起沉默起来。 小魏说，有一天晚上黄河突然送了一打口罩给她，他说见她白天出去采购后回来鼻子都红了，不停地打喷嚏，应该是季节性过敏。就那一瞬间，小魏就被感动了。她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可在家里，学习好的是姐姐，能说会道的是姐姐，所有人都记得姐姐的喜欢，却没人记得她的季节性过敏。 后来王小天也喜欢上了姐姐，她有时候在想，或许父母压根不应该生下第二个女儿，她原本就是多余的。 渐渐她更加沉默寡言，她已经习惯了被所有人忽视。可是黄河来了之后，他不再叫她小魏，他叫她魏银花。黄河说这个名字并不土气，反而是属于她特有的标识。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个小魏，可在他心里，再没第二个魏银花。 我们终于不再劝她，只是难以想象，这个默默无闻每天只知道干活和听我们侃大山的姑娘走后，我们的生活会不会有很多不习惯。 “你们要去哪？”橘子小姐问她。 “北京，还是和他回北京，他说他爱音乐不想放弃，现在其他人都走了，可是他有我了。”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绽放出的笑容是我们之前所没见过的，或许，这就是找对人了吧。 （3） 小魏走的那天，我们拼命地往她背包里塞东西，她自己的东西少得可怜，就像她一直以来生活的方式一样，简单，不给任何人找麻烦。 最下血本的就是橘子小姐，把自己两条没穿过的裙子都装了进去，她说：“北京姑娘洋气着呢，你不穿好点，小心黄河甩了你！” “不会的。” 橘子小姐瞪了她一眼，她终于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再推辞了。我们都知道，橘子小姐只是希望小魏可以拥有和现在不同的人生而已。 我送了她一台充电宝和一个u盘，有给她拿了两本我最爱的书，告诉她以后也要认真阅读，做一个文艺女青年。 赵湘北送了她一套化妆品，我知道那是她刚刚代购的，自己都没舍得用。 人生可以选择的机会不多，希望小魏可以，不再为其他人而活。 060 新晋网红姚木木 （1） 小魏走后的第三天，龙龙居然毫无预兆地回来了，就好像新老班子的交替，他的回归很快冲散了我们因为少了一个人而产生的巨大不适，看来人们还是心向喜悦的。 他背着巨大登山包，满脚泥土的出现在“散伙饭”，和我想象中的一个德行。好在没有胡子拉茬，好在没有长发及肩。“嘿，everybody，i’ming！”他敞开双臂一个接一个地拥抱我们，我也的确想念他，朝着他肩膀狠狠一口，痛得他笑着大叫。 橘子小姐带他在楼上转了一圈，他对现在的构造极为满意，最起码有了房间就不用再睡大厅了。 “睡大厅又怎样，冬天来了，你总不用为了取暖去残害个良家姑娘。”橘子小姐笑着调侃。 龙龙一皱眉，“老掉牙的事还提？对了，我就住那间‘红尘作伴’，在三楼比较安静！” 我瞪了他一眼，“美得你，想削弱我们的竞争力是不是，住储物室去，小魏走后还空着呢！” 他颇为不满，“你们是不是不相信我有一天会火？让未来的摇滚巨星睡储藏室？” “哥们唱摇滚的？我之前听橘子他们说你是民谣歌手来着。”田二蛋好像来了兴致。 龙龙轻咳，“因为我觉得，我这个人还是比较rock，所以我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叫暴龙。怎么样，会不会很狂野？”说完，他做了几个自认为很酷很嚣张的表情，却被橘子小姐一把推开。 橘子小姐很扫兴地对他下了最后通牒，“我奉劝你在零个小时内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去后厨把大肉片切好，晚上准时登台，小心我扣你薪水！” 暴龙同学悻悻离去，我们的午间终于得以安宁。 （2） 可是暴龙还没火起来之前，我就先火了，这件事上橘子小姐功不可没。 我之前就说过，她从不读我写的书，却极尽所能的帮我做着各种宣传。我写故事，会有一个初稿版本，而且一般都是手稿，就在我随身携带的一个本子里。橘子小姐做了一件非常让我感动的事情，就是把我写下的那些故事，不厌其烦地敲在了我们主页所在的网络社区。短短半个月，跟帖者达到7000多，很多人慕名而来。想不到当年围追堵截威逼利诱都没能形成的读者团，居然就在网上轻而易举地组成了。 我成了网红，被誉为新一代治愈系小清新作家，尽管我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接地气的气质，但是网上的确叫我小清新来着。由此可见，距离的确产生美，为了不破坏美，我很少去店里了。 苏阭约我吃饭，地点居然不是烧烤吧或者快餐厅，而是一家高级土耳其餐厅，我受宠若惊。 “干嘛，发财了？”原谅我总是这样破坏气氛。 “和王先生的合作进展很顺利，这个案子结束，我们的利润不会令比之前那部电影低。你说算不算发财？”苏阭语气平和，我却兴奋得几乎跳起来，虽然我并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在一个多月后结果中，我们可以更胜一筹。 “你最近很火，summer姐要给你做个专访，放在亚视主页首推，我已经帮你谈好了。” 专访？我？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苏阭，可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开玩笑。我突然紧张起来，一顿饭吃得惶恐不安，逗得他忍不住讽刺我没见过市面。我现在开始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姑娘冒着生命危险借钱也要去整容，当网红的感觉的确不差。只是我没有靠脸吃饭的资本，只能向天祷告，别让我太快江郎才尽。 （3） 幸运突如其来，没有给我任何时间反映，除了亚视的专访，我陆续接到了各种合作意向，我不懂这些，所幸也都交给了苏阭。 橘子小姐提醒我，不要这样去相信一个人，她问我：“难道这方面你吃得亏还不够吗？ 可苏阭不是别人，他是爱人，是亲人，是上司，我信任他，毫无缘由，斩钉截铁。 有时候我会想，我们究竟是更害怕平庸，还是更害怕失败。平庸意味着安稳，不甘平庸就意味着要付出更多东西，可我偏偏是个血液里流淌着躁动因子的胆小鬼，所以每当好运降临，往往显得更加诚惶诚恐，因为我总觉得胜利和成功永远不会属于我这个背时鬼。 小时候玩手柄游戏机，每款游戏打到一定关卡，都会卡在一个地方过不去，常常眼看着就要通关也会莫名其妙死掉。后来我的小哥哥就说我是背时鬼，命中注定打不到终极boss，我一气之下摔碎了游戏机。而小哥哥的话，却好像咒语，多年来在我身上无一例外地得到印证。所以这次，我总觉得上天不会如此垂爱我，让我得到爱情的同时，又让我接近梦想的天梯。 更加值得庆贺的是，莫瑞飒居然在最后关头，带着整个阅和离开了亚德森大楼。期间据说进行了好几次交涉，可莫瑞飒依然拒绝留下。具体的原因我们都无从知晓，但我知道一点，国华终于留到了最后。 （4） 小说最重定稿后，苏阭让我尽快把小说改成剧本，弃笔三年，没想到我又开始了写剧本的日子，生物钟混乱得一塌糊涂，起床往往都是下午，偶尔还会是凌晨。但这些都不影响我良好的睡眠质量，橘子小姐说如果世人都像我这样，就不用担心神经衰弱的问题了。 说实话，我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编剧，缺钱时我写套路剧本以量取胜，不缺钱时往往写到三分之一便失去耐心，于是手里留下一个又一个没有结局得大坑。所以苏阭痛斥我对作品没有感情的时候，我无言以对，我发现那个把剧本当作梦想的小女孩已经沉睡在水晶棺里四肢都快退化了，是苏阭唤醒了她。 我把即将完结的剧本放在苏阭面前，我面对制片人的认可激动落泪，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一定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苏阭低下头抚摸我的头发，他说：“放心吧木木，《辜负》一定会成为票房黑马的！” 这一觉醒来，又是黄昏，我拿起手机，20几条未读消息，全来自苏晚晴。点开一看，我脑袋嗡地一声炸了，苏晚晴告诉我她已经接手了阅和的最新本子，要求她作为总编剧进行改编与最终定稿。但她只读了前几场，就认出那本子便是我之前所写的《辜负》，只是如今更名为《念念不忘》。 她还发了几张剧本照片过来，我只看了几行便确认无误，没错，这就是我写了近四个月的本子——《辜负》。可是如今，它如何会在未经我授权的情况之下到达了阅和手里，更何况这个剧本还没有完结。 苏晚晴告诉我，她拿到的剧本已经是完本，并向我简述了结局。我心中大惊，这故事的结尾竟是由别人写的，更令我无法忍受的是，那个代笔的编剧竟和我的想法大相径庭。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凭借我的大脑细胞已经完全无法理解了，这个本子截止到目前只给三个人看过，一个就是刚刚的苏晚晴，既然她现在第一时间通知我剧本被盗，那显然始作俑者就绝不是她。第二个人就是橘子小姐，她看了几眼就昏昏睡去，她一向对剧本不感兴趣。至于第三个人，那就更不可能，就算苏阭和我没有目前这层关系，作为国华的当家的又怎么会把自家的剧本分享给死对头呢？ 梦醒时分（一） （1） 再多揣测不如直接求证，我拨通苏阭的电话，等待他接起的间歇里，心脏难以抑制地狂跳着。电话终于接通，可并非苏阭本人，而是一个女人，她用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对我说：“木木，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在苏阭办公室等你。” 愣了大概三分钟，我迅速起身洗漱出门，坐在地铁里我努力整理思路，可任凭我怎么提醒自己要冷静，脑袋里还是乱成了一锅粥。算了不想了，一会儿到国华，苏阭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无条件相信起那个人，想到这我又忍不住笑起来，旁边背着双肩包的少年看了我一眼，一脸谁来救救这个神经病的惋惜。 下了电梯马上有人和我打招呼，如今整层都成为国华的办公区，因为还没来得及招聘新员工，这层楼显得有些空旷。另外的那间工作室留在这里，成为了我的同事，也成为了国华的一员。换句话说，我们以后都是亚视的成员，国华不复存在，一切都是开始。 如今我有了独立的办公室，还是以前我和余家琳的那间，如今只放一张办公桌还显得挺大，办公室外面三百多平米都是我们电影策划部的办公区。 我直奔苏阭办公室，赵湘北正坐在他的位子上和秘书交代着什么，看我来了就打发秘书出去。 “苏阭呢？”我问。 赵湘北回答说：“今天是阅和的启动仪式，苏总去出席了，公关上的事，该做总要做的。” 一听阅和我气更不打一处来，“我正好有事情要找莫瑞飒方面对峙呢，你知不知道我的剧本被阅和偷去了？刚刚苏晚晴……” 赵湘北打断我的话，“苏晚晴早晨打不通你的电话已经打电话到公司来了，所以我已经都知道了，苏总知道你会来特意把手机留在办公室，让我在这里等你。” “让你在这里等我，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件事苏阭早就知道？不行，我要去找他。” “木木，你先听我说！”赵湘北起身走过来拦住我，可我哪能听得进去。 “我不听！” “你必须听！阅和手里是有合同的，你去了也是白去，何必自取其辱呢？”我被赵湘北的话彻底搞懵了，合同？什么合同？她放缓口气，拉着我到沙发上坐下，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说实话我早上知道的时候也很震惊，但这就是事实。你的剧本已经被苏阭卖给莫瑞飒了，与其说是卖，不如说是交换，不然你以为莫瑞飒凭什么一声不响就主动离开，白白便宜了我们国华？我们都清楚，阅和即使不能签约亚德森，再在这里耗上半年也是没问题的。这次阅和主动放弃与我们竞争，并且吞并另外一家工作室帮助我们铲除对手，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你那个剧本！” 大脑一片空白大概说的就是我这一刻的感受，我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感觉到所有发生的事都那么突然。 赵湘北握起我的手，“木木你没事吧？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今天早晨才知道这件事，苏阭这个孙子知道只有我才能拦住你，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让我在这做恶人。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听见相信两个字我突然忍不住笑了，笑得赵湘北毛骨悚然，我把手从她手中抽出，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我姚木木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就是经历了这么多居然还会相信别人。你放心，我不会去找阅和闹事，我今天哪也不去，我回我办公室等苏阭回来。” （2） 我回到自己部门所在的办公区里，仅有的几个人都在下班前紧张地忙碌着，我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突然间，我觉得这里和我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包括整个国华，已经不再是那个我每天担惊受怕会随时黄掉的小工作室了。 它现在是鼎鼎大名的亚视，是业界口中网络影视方面的新星，潜力巨大势头正猛，没人没人记得它曾经有过一个像过气发廊般的名字。可我，骨子里还是那个只知道蝇头小利的小市民而已，完全接受不了商业里的尔虞我诈。 我想起两年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叫《梦想合伙人》，里面有句台词我记忆深刻：“千万别跟丈母娘打麻将，千万别跟想法比你多的女人上床，千万别跟好朋友合伙开公司。”如果我早点离开国华，或许此刻我们还能愉快地坐在一起打麻将，可现在，我先是失去了赵湘北，又即将失去我来之不易的恋人。 疲惫万分的我回到办公室，拉上卷帘，整个人蜷缩在座椅上。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我这才想起一周前在苏阭的车里，他拿出一份合同给我，说是与苏晚晴的合作意向授权书。 苏晚晴因为《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成功而名声大噪，顺利签约了影帝沈乐的工作室，沈乐在发布会上就已经声明，接下来的一整年，将尝试独立制片，拍自己工作室的本子。苏晚晴作为沈乐工作室签约的唯一编剧，又刚刚成为了沈乐的弟妹，自然是她经手哪个本子，该本子就能得到沈乐的档期。同时又是影帝沈乐初次担任制片，这个噱头就足够卖座了，多家公司其实都在虎视眈眈。 按苏晚晴的话说，我是她事业开端的伯乐，她能有今天，最感激的就是我和沈乐，可见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之高。她拿到《辜负》初稿的时候，着实震惊了一番，两天后便给我答复，愿意作为该剧本的执行编剧。并且明确表示，沈乐也对本子很有意向，但她的前提是我必须离开国华，因为她之前因为武晗的事情就曾扬言：终生不与国华再合作。 没办法，我们的合作因为达不成一致只能告吹，后来苏阭就拿出这样一份授权书，说他有办法说服苏晚晴，让我把相关事宜全权委托给他。 那天也是急着去看即将开场的电影，我想都没想就在文件上签了字，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一份我变卖剧本的合同。 这时，我手机忽然响了，是一条银行短信，我的户头刚刚有了一笔四十五万元的进账。 这算什么？算酬劳还是算补偿？如果算补偿，那补偿的究竟是我的版权还是我的情感？其实冷静下来后，事情的原委都已经不难猜测，只是没想到阅和做得这样绝，直接将苏晚晴署名为总编剧，显而易见是为了借其名气炒作。 梦醒时分（二） （1） 我拿出手机，想拨电话给橘子小姐诉苦，似乎此刻只有她还和我站在一起，至少在感情的世界里，我们都是同病相怜的倒霉蛋。有所不同的是，橘子小姐的少女时代一直都是万众瞩目所向披靡。被罗小浩当作宝贝疙瘩捧在手心整整七年，如今又被有名的小开陈凯看上，只要她点头，随时可以上演现世版的麻雀变凤凰。想到这我气馁地按下锁屏键，学着楼下居委会大妈的样子祷告，希望一切都只是误会一次。 看吧，女人到了最绝望的时刻，最爱做的往往还是自欺欺人。 我自己都不知道坐了多久，只听到门外大家下班相互告别的声音，赵湘北来敲过一次门，见我没有回应便离开了，我暗骂这孙子居然还有脸来跟我扮姐妹花，简直是令人发指。 后来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再醒来已不知时间，只知道全公司静得恐怖，我猜已经很晚了。我站起身揉揉酸痛的肩膀，悄悄开门探出头，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开始满办公区找吃的。悲伤可以让人厌食，愤怒却只能令人更饥饿，要不怎么总说化悲愤为食欲呢。 要说这办公区里，从来都不缺零食，通过零食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特质。越是肥妞往往越爱吃膨化食品，会在办公桌里放点心的可能都是没空吃饭的工作狂，放进口零食的大多实际是穷鬼，放蜜饯坚果的才是注重品质的有钱人家小孩。 最后我撅着屁股蹲在一张凳子边，举着两块蛋黄派大快朵颐，只可惜吃得太猛我很快就被噎到了。于是我鼓着腮帮子开始找口水喝，转过身却发现苏阭正表情奇怪地站在那里对着我叹气。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了一跳，一时间失去重心单腿磕在地上，嘴里的面包渣全呛进了嗓子，咳得我眼泪直流。再抬头苏阭已经举着水杯蹲下身来，他一脸心疼地看着我，我顾不得那么多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喝过水后我感觉好了很多，刚准备站起身，却发现腿又麻了怎么也站不起来，一瞬间狼狈得一浪盖过一浪。 （2） 苏阭的脸上还挂着疲惫，他走过来将我横抱起直奔办公室，之后一把扔在沙发上，开始解领带。 我想起身被他重新推倒在沙发上，一时间我怒火中烧，“苏阭，你混蛋！” “我是混蛋，但混蛋也想在这个圈子里立足，混蛋也想在这座城市里扎根，混蛋也想将来自己的孩子能有城市户口有书读。”他扯掉身上的衬衫扔在地上，一双手按在我手腕上，“莫瑞飒原本就不想做网剧了，但她存心要跟这儿瞎搅合，无非在等一个机会顺便多积攒几分资金。如果撤出亚德森，那就得有个漂亮的开门红，你的剧本没那么值钱，值钱的是沈乐初次制片并亲自出演的噱头，还有苏晚晴年度最佳新人编剧的名头。莫瑞飒和我们耗得起，而我不能输，输了就一无所有，输了就得滚回农村去。” “所以你就出卖我？就好像当年你在小黑屋出卖我一样？” “不对，不一样！” “哪不一样？” “等一会儿我就告诉你，哪儿不一样……”苏阭一个吻压下来，我此刻多想所有的愤怒都能沉沦在这一场温柔里。 （3） 苏阭坐起身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他捡起地上的西装盖在我身上，而我已经困得不行，没力气说一句话，甚至没力气睁眼。他叹了口气捋了捋我脸颊上的碎发，之后充满怜爱地亲吻我的额头，我突然很害怕此刻他会先开口，因为我知道，一旦开口，现在的祥和将不复存在。 别开口，别开口，这样我还能继续睡一会儿，我还能在你怀里多停留一会儿。我在心里不断默念，事实上我已经疲惫到大脑几乎放空，但依然舍不得睡去，只为了再多感受一刻他的温度。 “木木，” 看吧，无论是老天还是这个臭男人，始终都不愿意成全我。“我开车送你回家去休息吧，我今天还有很多事，如果你还想问什么，就趁现在吧！” 既然你不领我保持沉默的情，那我就成全你。我张开双眼盯着眼前这个男人，“苏阭，事到如今我其实已经了解了一切，细枝末节的问不问也没意思，我只想知道一点，你可以不回答，但不要骗我，因为你说什么我都信。” 他点点头，“你问吧，我保证说实话。” “好，那我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把我写的剧本给莫瑞飒的念头的？” 他听到我的问题明显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说出了答案：“从我让你写的那一刻开始。” （4） 一瞬间，天旋地转，我想抬起手给他一巴掌，可却怎么都没有力气。苏阭显然被我的样子吓坏了，紧张地唤着我的名字，可我好像什么都听不见，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得仿佛只有我自己。 终于，我缓缓坐起，苏阭表情痛苦的站在窗口，呵呵，好像现在不开心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吧。穿好衣服，我站起身准备离开，他转身拉住我，脸上写满了祈求。 “你这是干嘛？我们的交易结束了，65万对我来说太多太多了，之前我替人写一个本子最高才拿过不到8万，今天可真是受宠若惊。苏总大手笔，总是给我介绍好活。”我冷冷地说道。 “木木！我们别这种口气说话好吗？” “那我应该什么口气？你之前说得没错，我本来就是个没有灵魂的枪手，你早点和我说这个价码，没准我会写得更用心呢！”他自然读得出我语气中的轻蔑，我就是要看着他额头青筋暴起，真好，我总算也看到他愤怒了。 “你何必说这些话来刺激我？现在又有什么不好？我知道你委屈，可是我们得到了国华，成功的路上总要有所付出的不是吗？” 我甩开他的手，一脸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张脸总得来说还算得上英俊，只是因为疲惫而略显沧桑。“你在说什么呀苏总？我们得到了国华？国华是你一个人的好吗！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我辞职！”说完大步向外走去。 苏阭两个箭步上来拦住我，“姚木木你能不能冷静点？” “我很冷静，我tm已经冷静到不能再冷静！你的话说得多明白，成功路上是要有付出，所以为了你tm的成功，付出的是我对吗？我告诉你苏阭，你玩我可以，但你tm别玩我感情！” 说完，我一把推开他冲出亚德森大楼。 063 大悲无言（一） （1） 我不知自己跑了多久，街上已经有了一些车辆，黎明破晓，我终于感觉到彻骨的孤独。我该去哪？或许应该先大吃一顿，或者大哭一场，可此刻我只想静静地坐一会儿，什么都不想。 这就是报应，姚木木，你注定这一生都别想得到幸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岁月迟来的审判！ 我痛苦地蹲在地上，我多想此刻能有一双手把我拉起来，告诉我天要亮了，一切都会好起来。是清晨路过的送奶工也好，是刚刚醒来的流浪汉也好，是赶着去晨练的大妈也好，别管是谁，能拉我一把就好。可是，没有人，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一脸绝望的姑娘。或许在这个城市里，每天重病破产甚至死亡的比比皆是，自我保全已是不易，谁都无暇顾及另一个人的痛苦。 我点开微博，阅和传媒携手苏晚晴打造七夕电影的话题已经上了热搜，我在下面留言：“结局不该是那个样子的，负人之人终将被负，总是历尽千帆，也无法得到自己的幸福。” 很快手机响起，一转眼收到好多条回复：“你懂什么，一点都不懂创作就不要胡说！” “你太负能量了，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脑残！居然质疑我们苏大大的力作，我看你是哗众取宠赚人气吧？” …… 我笑着退出微博，之后给赵湘北打了个电话，大概半分钟她终于接起，声音沙哑应该还没睡醒。“喂，木木你在哪呀？” “我在马路上。” “这么早你在马路上干嘛呀，苏阭没和你在一起吗？” 我没心情理会她的提问，自顾自说道：“赵湘北，你说孟远现在过得怎么样，他还会恨我吗？” 她听到孟远这个名字不由得愣了一下，“木木，你怎么了？这样，你先回来，有话我们回来再说！你若是惦记孟远，我叫朋友去打听就是了，毕竟我在北京待了那么久，有的是熟人。木木，你听我说……” 我没有听她再说下去就挂断了电话，此刻，街上车越来越多，我去附近包子铺买了杯豆浆，朝附近的公园走去。 （2） 我写狗血文的时候，每当写到悲情的桥段，总是免不了对眼泪的描写。 失声痛哭，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我已经习惯了用最直观的方式来表达女性的肝肠寸断，虽然没有新意，但对于读者往往很受用。人们虽然瞧不起男人的脆弱，却能够理解女人一切形式的哭相，毕竟人都有难过的时候，所以到最后华仔忍不住为男人高歌，为他们谋求流泪的同等权利。 然而我比谁都清楚，越是痛苦，越会不动声色。 在我二十几岁的人生里，曾经有一段艰难到不愿意回忆的时光，我当时换掉了手机号码，不肯与父母外的一切人联系。最苦的时候，我只吃一个面包，却要工作一整天，甚至忘记了如何微笑。那段日子我觉得自己几乎得了自闭症，再苦再难也选择封闭而不诉苦，沉默而不抱怨。 当时所有人包括赵湘北都以为我过得不错，事后知道真相一脸吃惊地问我：“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也不知如何回答，毕竟我不想像祥林嫂一样耗尽所有人的同情与耐心，倾诉有什么意义？表现出来无非给虚情假意的人增添谈资，给真心关心自己的人添堵。至于出路，恐怕唯有一条，不咬牙走过去，难道还去死吗？ 从“散伙饭”扭亏为盈，到国华成功被亚德森收购，再到苏阭对我说出那些发自肺腑的告白。我真的有那么一段时间天真地认为，我的坏运气终于结束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经历整夜的痛不能眠。然而这个早晨，美梦一下子被击碎，没有丝毫的缓冲，我才知道，无论多么努力，我始终都是那个玩游戏冲不到最后一关的背时鬼。 口袋里手机一直在震动，可惜我连关机的兴致都丧失了，随便吧，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赵湘北一定会急得满世界找我吧？其实我哪也没去，只是坐在公司附近的小公园里喂了一整天鸽子。 （3） 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与此同时一场战争正在苏阭的办公室里进行着。 赵湘北几乎是冲到苏阭面前的，她额头上暴起了青筋，冷冷地吩咐其他人都出去，那些人转向苏阭，他点点头示意大家照做。 门被关上，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二人，赵湘北正直勾勾地盯着苏阭，目光尖锐到令人不寒而栗。换成别人恐怕已经要窒息了，可苏阭不是别人，他是一头狼，对于他来说只有同类和猎物。 他让赵湘北坐下，赵湘北沉下目光，再看看他，突然双手举起面前的椅子向前几步，狠狠地砸向窗口的鱼缸。一下，两下，到第三下时，鱼缸终于出现一个巨大的裂纹。紧接着又是一下，嘭地一下鱼缸终于爆裂开来，水哗地涌出来，赵湘北的翻毛靴子都湿透了，几条金鱼在她脚边挣扎跳跃。 tiffany闻声进来，看见眼前的景象呆在原地，苏阭却语气平和地说：“没什么事，你先出去，我不叫你不用进来。” 打发走tiffany，苏阭无奈地摇摇头，“快坐下吧，如果不尽兴，我家里还有只更大的鱼缸，这办公室里也没别的易碎品了，再砸你也只能砸我了。” 赵湘北扬起眉，“你以为我不敢？” “怎么会，我第一次接触你就知道，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苏阭脸上依然挂着该死的微笑，这令赵湘北感到十分反胃。 她把椅子放回到苏阭对面，拍落皮夹克上的水珠后坐下说：“你敢不敢再无耻一些？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简直是要了姚木木半条命！苏阭，你简直是个人渣！” 苏阭叹了口气，“说到人渣，我以为我们原本才是同一类人，所以别人可以愤怒，你不应该！今天如果是你赵湘北，你会怎么做？” 赵湘北终于忍无可忍，“我是人渣，可我不会背叛我最好的朋友！利用一个女人对你的感情，这做法未免太卑劣了些吧？” 面对质问，苏阭依然面不改色，“那如果你是国华的经营者呢？赵湘北，别太小瞧姚木木了，这件事要不了她的命，可如果国华在这场游戏里出局，我们全都会被打回原型！还有，这件事里我利用了很多人很多事，唯独没有利用的就是我和姚木木之间的感情，我今天所做的事，就是让我以后能拥有保护她的能力！” 赵湘北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就起身离开了。苏阭说得对，或许今天换作她是国华的负责人，也想不出更好的方式。想成功就必须付出代价，而他们都是一无所有却第一次如此接近成功的人。如果国华失败，就像苏阭说的，他们都会被打回原型，包括姚木木，也还是那个欠了一屁股债的大龄剩女。而现在，最起码在这个城市甚至这个圈子里，有了她们的一席之地。 064 大悲无言（二） （1） 赵湘北走出办公室后，苏阭终于再也笑不出来，他瘫软在靠椅上，感觉到万分疲惫。之前说服别人的言论如今却说服不了自己，成功真的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姚木木真的能够挺过去吗？这些，他都没有答案。只是他别无选择，因为他太害怕失败了，他不愿意做那个被踢走的louser。 其实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饱尝过失败的痛苦。 那个时候家里还没有电话，甚至整个村里都没有，每次他想联系妈妈，都要随奶奶坐近两个小时马车去镇里。到了镇上的食杂店，奶奶就会从口袋里摸出五毛钱纸币，他就可以给妈妈的传呼机留言，他想请妈妈回家看看自己。 原本苏阭也有一个很幸福的家，他四岁的一天，他爸爸在矿上干完活下山回家，那天下雨路滑，工友基本上都住在了矿上。可那天是他爸妈的结婚纪念日，他爸爸不听劝说硬是下了山，结果不小心跌下去摔死了。 因为是回家途中出的事，矿上不管，只给结算了工资额外给了300块抚恤金算是心意。事情出了不到一年，苏阭的妈妈就走了，把他扔给奶奶，临走时只留下个传呼机号码。 苏阭毕竟年幼，还不懂大人世界里的爱恨情仇，只知道想念妈妈，所以每隔几个月，都会求着奶奶带自己到镇上打个电话。可整整一年半过去了，他没能等到任何一条回信，妈妈也从来没去看过他。 家里的生计越来越困难，好在奶奶当时只有40多岁，旁人帮着说和，奶奶带着小苏阭嫁给了邻村的赵木匠。那个年代里，木匠虽然已经不稀罕，但最起码有饭吃，何况赵木匠心眼好，对他像亲孙子一样，说来也算是福气。 搬走前苏阭借着陪奶奶置办新衣裳的由头最后一次到了镇上，他给妈妈的传呼机最后一次留言：我是那个被你抛弃的孩子，我搬走了，你再也不要找我了。 从此，他再也没和任何人提过自己的母亲。 （2） 我在公园里坐到天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职业喂鸽子的，从国华跑出来的太急，我忘记拿手包了。买鸽子食时我故意留了一枚硬币准备坐公交回家，上班这么久，我一直坐地铁来着，可今天只希望一切都能慢一点，这世界变化太快我已经接受不了。 好在，我刚走到路边，公交就来了。我满怀着一切等待都将得偿所愿的心灵鸡汤走了上去，一脸沧海桑田地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心想着能错过晚高峰真好，再也不用被挤成鱼罐头了。 摇摇晃晃地我居然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高中时代。我那谢了顶的班主任杨苗正在黑板上意气风发地画抛物线，讲台下是一张张虔诚的脸。可是，我却发现苏阭和橘子小姐也坐在教室里，甚至孟远也成为了我的前桌，他转过头和善地向我借橡皮，我心想着他已经原谅我了吗？连忙颤抖着把整个笔袋都递了过去。 “姚木木！”班主任杨苗突然点到我的名字，吓得我一哆嗦，他一脸严肃地敲了敲黑板说：“请你把这道题的解题思路复述一遍！” 我尴尬地起身，黑板上的线条好像一张大嘴，正无情地嘲笑着我。我同桌小心翼翼地推推我，我低头下头的瞬间彻底懵b了，这货居然是罗志祥！他并不在意我的惊愕，压低声音告诉我答案，可是我只顾着看他，完全听不进他的提示。他因此急得直跺脚，提高分贝，“你快说呀，说给老师听呀！” 天呀，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原来罗志祥近距离也这么帅！ “姚木木！”杨苗一本数学书飞了过来，“你还要不要参加高考？一天天吊儿郎当就只会溜号，以为靠着小聪明就能蒙混过关吗？你醒醒吧，醒醒！” 我真的就醒了，“醒醒吧，醒醒姑娘！”眼前一个同样谢了顶的师傅在摇晃我的肩膀，“刚刚在终点站我以为车里没人了呢，现在车都快开回库里了，才发现你居然在后面睡着了。你快下车想办法回去吧，我们要收车了！” （3） 我迷茫地点点头，起身又下车去，但一下车我就彻底懵了，周围出现了一片田地，因为还没开始播种而略显荒凉。远处还有几户人家，应该是正在生火，烟囱里冒着几缕黑烟。我转过身刚想问师傅这是哪里，却发现他早已开着车不知所踪。 谁说人衰不能衰一世来着，此刻我脑海中浮现出薛之谦正无比陶醉地站在台上唱：“你还要我怎样，要怎样……” 显而易见，我迷路了，而且还身无分文。我掏出手机，上面有48个未接来电和21条未读消息，我迅速找到橘子小姐的手机号拨过去，可还没等到她接听，手机就因没电而无情地自动关机了。那一刻，我终于感受到什么叫绝望，所以当我们面对困境的时候根本没必要失望，因为只要坚持一下，下一秒就可能会更糟。 我问候他大爷的乔布斯，这该死的电池从未有过坚持一整天的记录，我发誓等我回到我繁华的市中心，一定要支持下国产的充电五分钟系列。 天色几乎是几分钟就暗一个度，我抬起头月亮已经清晰可见了，看附近的荒凉程度，想走回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了。无奈之下，我只能朝着冒烟的房子走去，心想着借个电话叫人过来接我。 走了大概不到二十分钟，我到了一处人家的院子外，院子是用木头围起来的，里面一条黄色的土狗对着我疯狂地大叫。很快，屋里走出人来，是位50几岁的大娘，头上还围着条黄色的头巾。 “你找谁呀姑娘？”大娘问我。 我道明来意，大娘上下打量我一番，估计是看我也不像坏人，就把我让进屋里。一直到我进屋，大黄狗还在对我狂吠，屋里还有大娘的老伴，正在吃着晚饭。大娘拿出电话给我，是一部红色的诺基亚，我不由感叹，关键时刻还得经典款呀！ 065 大悲无言（三） （1） 该死的是，我在脑海里回忆了几分钟，这个城市里我唯一能背出来的电话号码居然就是苏阭的，真是造孽啊！橘子小姐和赵湘北的电话号，我居然连前三位都背无法确认，可见我骨子里终究是个重色轻友的人儿。 挣扎了一番，我还是决定打电话给他，恩怨归恩怨，但毕竟如今他是我唯一能够指望的人。至少我可以通过他找到赵湘北，尽管我与那死丫头也还没有化干戈为玉帛，但至少我们骨子里还是一条绳上拴着的姐妹，只是碍于面子都不愿意低头罢了。 “喂？喂，请问您哪位？说话呀？喂？”电话那端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那个，我姚木木。麻烦你把赵湘北的电话号码发给我，我电话没电了。” “木木，你在哪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苏阭听起来有点紧张，呵呵，真够虚情假意的。 “你把她号码告诉我就好，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别废话了，我需要她来接我。” 他沉默了几秒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说话，但是我毕竟是本地人，你把所处地点描述给我，我至少能告诉赵湘北如何顺利找到你，天都这样黑了，你说呢？”苏阭说得没错，赵湘北这个路痴如果想凭借一己之力找到我，估计我今天都要在这里过夜了。 “我在一片大地附近，我问了大娘，她说这里叫什么‘兴家岗’，你告诉她到了就打这个号码找我。” “好，我这就发给她。” 放下电话，我再次失落起来，大娘盛了碗米饭给我，我坐在炕沿上，无比沮丧地吃着。忽然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撸起袖口给我看，是一条四叶草手链，我本以为是地摊上的仿品，高中时代我也和要好的女同学一起买过，十块钱四条。不想大爷嘴巴一撇，不满地抱怨道：“啥子嘛一条破链子九千来块，不如买头牛了！” 九千来块，我目瞪口呆。 大娘不高兴了，“牛牛牛，就知道你的破牛，我看你就是头倔牛！” “知道牛咋了，牛能耕田还能产奶，最不济还能吃肉，对不哩闺女？你也不像人家年轻人，买那链子有啥用嘛？” 啪地一声，大娘把碗摔在桌上，“我岁数也不是那么老，我才五十三岁，我还有我的梦想呢！是不是，姑娘？” “是是是，阿姨一点都不老！”我赶忙附和，大娘脸色这才好看一些。大爷看出大娘刚才是真的生气了，只得闷头吃饭，吃着吃着又忍不住憨笑起来，大娘也得意地对我笑笑，像是示意她刚刚的胜利。这一刻我觉得，这应该就是爱情最终的样子吧，这对夫妻可真幸福！ （2） 来接我的人是苏阭，不是赵湘北，这点我早该想到。我想上去骂他无耻，可是我没说话，更没有充满血性地拒他于千里之外，相反我急于坐上他的车，回到市里。 离开前我摘了苏阭的手表送给大爷，他不肯要，我却坚持，并且附在他耳边告诉他，“您要带上这块表，刚好配上大娘的手链。” 那是块浪琴，苏阭攒了两个月工资买的，他唯一的一件贵重物品。被我送给了认识两个小时的人，我姑且把这当作报复吧，不过事实上我只是想送出去一件礼物。何况现在，七千块的手表对我来说算什么？不算什么，我有45万，苏阭有的更多，用血淋淋的欺骗换来的钱，应该怎么花才物超所值，我还没有想清楚。 走出院子，夜空晴朗，圆月西沉，我面无表情他眉头紧锁，这真是一个颇为尴尬的组合。我打开车门，坐在了后座，他没有开车而是点了颗烟。 “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比如去度假，比如去进修，或者去报个美术班，你说过你想学素描。”他说。 “干嘛，帮我安排生活？我不需要的，我有了一笔钱，先挥霍一阵子，然后去上班。”我微笑着说，没错，就是微笑。我已经全然没有早晨的激动，我不想再对他流露出一丝的情感，哪怕是憎恨。我时刻提醒自己，要把他视作路人。 苏阭不傻，他当然能从我的语气中读出冷淡，所以没在说什么。他把烟屁股丢出车外，一脚油门，由于车窗没关，冷风灌进来，我有些发抖。 最后，他终于摇上车窗，他说：“你该吹吹风，我想让你清醒？” “什么？”我感到不可质疑。 “我想让你明白，没必要这样对我，这件事上你可以不理解我，但你应该明白，至少我们都在获利。木木，我是一个商人。” “这么说，我们是在谈生意喽？”我冷笑。 “你何必这么刻薄？” “因为生活没有教会我平和美满。”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是你男朋友的同时，也是你的上司，更是你的合作伙伴。我至少要让我们以后更好吧？” “是吗？那恭喜你，你做到了，而且从你做到的那一刻开始，咱俩那三种关系同时结束了。” “随你现在怎么说。” “你最好当真！” 一个急刹车，苏阭回过头来，他认真地看着我，我试图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哪怕一丁点无助或者茫然，可是没有。“木木，如果离开我能让你遗忘这一切，我可以尊重也可以接受。我知道自己的方式不够光明磊落，可是我们都该明白，像你我这样毫无根基没有退路的人，想要获得一个公平的权利需要比其他人付出多少努力。这一整天我都在想，究竟值不值得，我没想明白，可如果时光倒退，我一样会这么做。” 这就是苏阭，我希望他哪怕是哄我开心，可以低下头说一句他错了，他后悔了，他对不起我。可是，他对我说的是，如果时光倒退，他依然会那样做。 说完他重新启动车子，我们一路上再没说过一句话。 （3） 我没有回自己家，我去了橘子小姐和罗小浩的住所，罗小浩不在，我钻进被窝，整个人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 “你是不是病了？”她问我。 我摇摇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生过病了。小时候我几乎是个病篓子，一年要输两次液，每次长达一个月，中药喝得比奶粉多，药片是饭后零食。这种情况到高中彻底结束，从此之后我再不生病。我听人说，不生病的人，早晚会得绝症，如果这一辈子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是毕业前，那样至少我对人生还没有这样绝望。我的母亲也还没有绝经，可以生个二胎。 066 心灵鸡汤 （1） 我在橘子小姐家一住就是半个多月，霸占了罗小浩的位置，他被迫搬去了储藏间。据说他那部电影因为演员档期的问题，停拍一个月，他每天赖在家里给我们做饭。他和橘子小姐之间变得相敬如宾，但是鲜有交流。 不过十几天光景，我瘦了近十斤，在夏天来临之前，这真是天大的喜讯。每天站在镜子前面，我都忍不住摆两个pose，减肥真是比整容更立竿见影的换颜方式，我终于相信了。 我在杂志上看到了关于苏阭的访谈，人家称他为企业家，这真是对于一个半路转行的商人的最好赞誉。我听赵湘北说他买了房子，一百多平米的复式，虽然是首付，但还是令我震惊。就在一个月前，他还站在极简的出租屋里和我说，租来的房子不是家。而现在，他终于有家了，这是多么可喜可贺。 我也不再去店里，成了彻头彻尾的宅女，不哭不闹就是不肯出门，整整十三天，我没下一次楼。不出门就不用洗头，甚至不需要洗脸，我每天都觉得自己顶着一头烧油菜，为此橘子小姐百般嫌弃地给我准备了专用枕套。 第十四天，赵湘北来接我，“别赖在这里了，多影响人家过夫妻生活？田二蛋回家了，店里缺人手，你别想躲清闲！” 我终于想起来田二蛋是撒谎才跑出来的事，“东窗事发，他老爸抓走的？” “不是，好像出了点事，没来得及问，昨天下午他刚回去。” 田二蛋走了，我们没有免费司机，出门需要打车。我站在马路边，用手极力遮挡双眼，短短十几天，我已经有些不习惯阳光。从我身边经过的女孩们已经穿着卫衣或者单薄的运动衫，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加棉羊绒大衣和那双笨拙的雪地靴，有些不知所措。 赵湘北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走过来一把拉下我遮在眼眉上的手掌，“装原始人呢，现在流行复古是不？” “别挖苦我！”我有些不悦。 “你是经历过变故的人，当初那么大的事我看你也能满血复活，这次怎么就跟活不起了似的，能不能打起精神来？”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是该嫌弃我，面对挫折这件事上，我的确没有她应对自如。 我只想跟她说，我累了，那个能咬牙死撑的姚木木好像老了。 （2） 回家之后，我还是没有去店里，没别的原因，就是打不起精神来。但是第二天我还是出门了，我去参加了一个看片会，邀请我的是这个圈子里我唯一熟识的人——苏晚晴。 我大学刚毕业踌躇满志那会儿，就特别羡慕那些媒体人有这种免费看首发电影的机会，这次终于有了，却没特别兴奋。 那部电影的明星阵容很强大，而且里面都是老戏骨，我和苏晚晴说过我不喜欢小鲜肉，所以这次她特意叫了我。她是这部电影的编剧，我有些羡慕她：“你已经是专业编剧了？” 她摇摇头，“这个圈子里的事儿你还不懂，有了机会有了点名气后，就自然有东西可以写。” “沈乐栽培你，鹿兴宁爱着你，这一切可真好！”我有些羡慕她。 “乐爷真的对我不错，是个好老板，跟着他我学到很多。不过，事实上我和鹿兴宁已经分手了，这事你是唯一知道的，一定帮我保密。” 看着她平静的样子，我简直不敢相信，“什么时候？” “就这周，周三还是周二来着，我真记不清了。最近特忙，一方面接了你那个小说，一方面这部电影也并不顺利，你知道剧本和小说是两回事，我是门外汉，幸好拜了个师父带我。否则，我连最起码的场景和格式都搞不明白。” “你难过吗？” 苏晚晴浅笑，脸上浮现出一丝细微的无可奈何，“木木，我没空难过，你知道我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我当然明白，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我不是在夸大自己的努力，我只是说作为一个门外汉，想踏进这一行有多难。我很幸运，先是遇到了你，又遇到了乐爷，你们都愿意帮助一个新人。可是，我不会一直有这样的好运气，我不能停下来。” “你已经出名了。”我宽慰她。 她忍不住笑着摇头，“这个圈子你还不知道，新人辈出，我今年27岁了，我的起步太晚，算是搭上了末班车。我和你说过我之前的工作吧？数学老师，编织内的，教初中生。如果我没有第一部作品，这辈子安安稳稳做个老师也未尝不可，可我已经有了这种生活，我回不去了，没办法再回去！我准备去考研究生，专业学习编剧，我怕我停下一步，就再也站不起来。” 听完她的话，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许我该学学她，人必须有了梦想，才能无所畏惧。这不是心灵鸡汤，我身旁的这个姑娘，正在努力践行着。 她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去后台了，还有些准备工作，一会儿我会上台。你有作业的，交份影评给我！” “可是……”我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跑开了，事实上半个月前我已经暗自发誓，这辈子不会再写东西。看来，我要食言了。 （3） 我见到了一个人，就在那个看片会上，是我之前写过的一个叫小美的姑娘，她的确变美了，但是我还是透过那层玻尿酸认出了她。 她坐在一个有着微胖的男人身边，确切地说，是依偎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她并没有看见我，或许看见也会装作没看见。这也是梦想吧，她终于实现了她的梦。 电影快要结束时，我的手机响了，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067 命途多舛 （1） 赵湘北是我所有朋友中，最命途多舛的一个，没错，自打初中语文课上学会了这个词之后，我觉得在没有哪个词汇能更加贴切地形容她的成长经历。 我们都习惯用上刀山下油锅来形容，经受再大痛苦也在所不惜的坚毅执着，但赵湘北却真实的经历过后半段，至今背上仍有很大一片疤痕。我和赵湘北是发小，确切的说她奶奶家住在我外婆家隔壁，是几十年的老邻居。 小的时候，赵湘北的奶奶家里煮饭用的是一口很大的黑铁锅，估计很多年轻人也只是在电视里才见过。而她奶奶家的灶台就在偏屋的窗户地下，有一天她正在窗口玩，不小心突然失去重心，掉进了滚烫的大锅里。那一年，她才只有四岁，发了三天高烧，死里逃生后留下了一辈子的印记。 初中时代，赵湘北又经历了一次人生磨难，而且这次磨难极其滑稽，她推着单车走在小区里，因为没注意脚下，居然掉进了正在抢修的下水道里。幸亏手上推着的单车架在了井口，否则非砸死井下作业的管道工不可。最后在管道工和路人的齐心协力下，她才得以满身臭气的顺利到达学校。 如果你以为这就结束了，那简直是低估了世界对她的恶意。高一的时候，赵湘北曾经因为脚伤，长达一个月没办法独自下楼。当时她家还住在学校附近的老式楼房里，因为年代久远，所以暖器都是暴露在外的。因为某种技术原因，她家的暖器下方有着一小节暴露的钢筋，我们的女汉子又从小具有一种敢于挑战的运动精神。当然，她老妈的原话是，不知道她脑袋里搭错了哪个筋，居然整个人站在了那截钢筋的横截面上。 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赵湘北的脚被钢筋头整个刺穿，没有残疾纯粹是上天眷顾。 从那以后，我便发誓有好吃的一定先给她吃，因为她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2） 在看片会上，我接到的电话是陈凯的员工打来的，他说他叫吴严。我表示并不认识他，于是他巴拉巴拉地在电话那边说了足足二十几分钟，我终于想起来，他就是我在陈凯秀场外遇见的那个话唠设计师。他邀请我去他们公司做客，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虽然我对他那些设计不感兴趣，可我倒是很愿意去了解一下他的东家。 吴严开着一辆很拉风的跑车出现在我面前，在我们这种二线城市，这样的车并不多见，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尤其是车门的打开方式，令我瞠目结舌。 “你的车看起来比你东家的还6啊，该不会是租的吧？”我坐上车后对他说。 “你说陈凯呀？他不是我东家，我们应该算是合作伙伴，还有谁告诉你我没他有钱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一周都来接你，并且每天开的车都不一样。” “听起来更像租的了。” 他哈哈大笑，一脚油门，吓得我赶紧系好了安全带。 在他的喋喋不休中，我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我还得知了吴严原来也是台湾人。不过，他并不像大目那样口音严重，相反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浓重的东北味儿，他说他喜欢东北，有机会还可以给我唱两端二人转。 他带我参观了他的办公室，里面并没有我想象的堆满画稿和尺子，相反干净得犹如专门用来展示的样板间。书柜里摆放的三个相框引起了我的注意，居然是三张和很多不同大牌明星的合影，甚至还有八十年代我最喜欢的香港女星。 “你这些，不是ps上去的吧？” 他皱起眉来，“你怎么总是喜欢怀疑别人呢？他们身上穿的很多衣服都是我设计的，包括现在很多明星都会预约我的设计，我告诉你我可是很出名的！” “是吗，那怎么没人推荐你去说脱口秀呢，王自健都没你能说。” “我看你这么毒舌，我倒是应该推荐你去认识一下金老师。” “no，no，no，我的偶像是叶文老师，中学时候每天晚自习都插着耳机偷听她的谈话节目，你也可以试试！” 吴严终于不再理我，他递给我一瓶我见都没见过的饮料，神秘兮兮地关上门，大有要与我分享秘密的架势。 （3） “不绕弯子了，跟你打听个人，叫赵湘北。” 我没出声，因为我实在不了解他的用意，但我知道他对赵湘北莫名其妙的兴趣一定与陈凯有关。“想问什么？” “她向陈凯告白了！”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按照我对赵湘北的了解，她一向是玩暗恋的，尽管上一次暗恋也是很快转为明恋，但那是被误打误撞发现的。何况，最近赵湘北并无异常，最起码感情上没看出什么波澜。 见我不说话，吴严继续说：“她给陈凯发的短信，可惜被我看到了，我帮他删除了。” “你……”我有些愕然，“你凭什么？你……不是……你……我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凭什么删除别人的信息啊，你又不是陈凯！” 他倒是面色平静，“从小凯凯身边的莺飞燕舞就都是我直接处理的，凯凯都不急，你急什么？” “废话，赵湘北是我姐们儿！” 见我急了，吴严叹了口气，走到我身边，明显神色没有之前那么理直气壮了，“没想到，我低估了你这个姐们，陈凯居然对她另眼相待了。这么多年，我们家凯凯可是从来没对哪个姑娘动过心，可是这两天我居然看见他对着电脑傻笑，还让我给你们那个火锅店设计什么工装……what happend？我？设计工装？真是开玩笑！”说完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以示不满。 我捕捉到的关键词，并不是什么工装，而是那句掷地有声的“我家凯凯”。我这才开始认真审视起眼前的男子，他头发银白，身着银色长外套，面容姣好，最重要的是单耳戴着耳钉……以我过去仅有的认知常识，难不成……吴严他是个gay？ 我终于明白命途多舛这件事是没有尽头的，赵湘北上次输给个女人也就算了，这次居然还有个男人要横插一杠子。这真是，湘北情事诸不顺，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068 宿命 （1） 通过吴严冗长的叙述，我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情，他是把嫉妒对象搞错了，那个令陈凯心动的人显然并不是赵湘北而是橘子小姐，好在他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陈凯有两部手机，一部用于普通朋友和工作上的往来，下班时间都交由吴严处理，也就是吴严除了是他公司的设计师，还担任着他助理的角色，更确切说是经纪人。而赵湘北所得到的号码就是这部工作手机的，由这一细节也能清楚看出，她在陈凯心目中的无足轻重。 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我心平气和地安慰吴严，“你听我说，赵湘北对你肯定不具备这种威胁，我也很开心你愿意和我坦诚相待，你放心，我能理解，这种事情很正常。”紧接着，我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眼神，我想让他知道我并不歧视gay。 “我觉得也是，我们家凯凯怎么会把心思放在一个姑娘身上呢？” 我忙点头，“对对对，他肯定还是在意你的！” 听我这么说，他很开心，“那倒是，不是我吹，在他陈凯的心里，我绝对是千金不换的那个。” 可惜的是，直到离开，我也没能见到陈凯，吴严说他去深圳出差了。 （2）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店里，我急着去找田二蛋分享我的发现。 “田二蛋已经回家了，我和你说过的，你怎么忘了？”橘子小姐说。 我打电话给田二蛋，他没有接，我觉得有些奇怪，想去他家看看，却被橘子小姐拦下。她说：“你忘了上次我们怎么联合起来骗他后妈来着，现在估计他老爸已经防火防电防咱们了，我劝你还是别管人家的家务事了。” “倒也是，我要是有这种老爸，巴不得天天坐在办公室里面喝茶水看报纸，那才叫享受人生！” 暴龙凑过来，一脸惋惜地看着我，“木木你变了，我过去没发现你这么俗啊！” “我不俗是因为上天没给我俗的机会，如果他给我这么俗气的资本主义家境，我一定活出比任何人都滥俗的人生。” 我说的是实话，我这个人从小便没有什么伟大志向，只想着顺利毕业然后找个能保持温饱的工作，适龄出嫁就算人生圆满了。显而易见，我并不圆满。我决定去趟亚视，橘子小姐一直在劝我，不要步她的后尘，在失恋的时候选择辞职。 刚下电梯，我被前台一位长着娃娃脸的工作人员拦住，她面无表情的问我有没有预约，我拿出工作证给她看。没想到她瞪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问：“国华是什么鬼，看起来像个发廊名，小姐你是不是走错了，我们这里是亚视！” “你新来的吧，我是亚视的员工。” “哎呦姐姐，我来的不久，你可不能骗我，要不你刷下门卡？” 听见“姐姐”两个字，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谁是你姐啊，不过看着她那吹弹可破的脸蛋，我又不由得泻下气来。我从举起工牌上的门卡在电子门上刷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急促的三声“嘀嘀嘀”，这意味着刷卡失败。 转过头，娃娃脸前台正难掩笑意地对着我，我不免有些气急败坏，她见状无奈耸耸肩，拿起了登记簿，“要不我帮你做个预约登记？或者，你是来应聘的？” 应聘你个大头鬼啊，你们全家都是来应聘的！我没有理会她，而是拿起手机拨通了赵湘北的电话，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该死！” “在新同事面前表现得这么粗暴可不好。”苏阭从我身后走来，那娃娃脸的前台立刻脸上堆满笑容，一蹦一跳地给他开门。最后又忍不住转过头，一脸狐疑地看看跟在苏阭身后的我，那表情好像在说，这女人不会真的是我们同事吧？我回以她一个“对不起，姐还就是你同事，而且是你上司”的眼神，也不知她是否能在那短短三秒体会出我的深意。 苏阭对着迎面走来的tiffany说：“帮姚小姐换张工作证和门卡，职位填编剧部总监。” “你怎么确定我愿意回来做什么编剧部总监？”我坐在苏阭的办公室里，冷冷地对他说。 “不然你来干嘛，总不会是来探亲的吧？”他轻轻地摇头，就好像面对一个被看透的猎物，我实在讨厌他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忍不住起身想离开。他一把抓住我，“别意气用事了，就算你放弃了我，总不该放弃亚视，你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平台。” “我可以回来，但我要和你分手，以后除了工作以外，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同意我就回来。” “好，一言为定！不过，明天开始，请穿职业装上班。” （3） 晚上，我去“散伙饭”帮忙，暴龙回来后，每天九点之后店里都会聚满了喜欢音乐的男女，伴着他的歌，酒总是特别好卖。可我依然喜欢他那些简单旋律的民谣，那个时候，他还叫龙龙，还念念不忘他的十年。 “你到底怎么想的？”坐在吧台里，我问橘子小姐。 “什么怎么想的？”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橘子小姐头也没抬，而是递给我一杯紫红色的液体，上面漂浮着细碎的花瓣，配上工艺复杂的玻璃杯子，美得炫目。我尝了一口，涩得要命，苦得扎心。“你技术越来越差了，中看不中喝，这个酒卖不出去！”我皱着眉吐槽。 “这个叫宿命，最近我每天都喝，而且贵的离谱，149一杯。” 我目瞪口呆，“你简直是疯了！难道是我味蕾出现了问题，简直难以下咽！” “不就是想说难喝吗，难喝倒掉就是了。”我刚要转身把手里的酒倒进身后的水池里，她又补充道：“如果是你花149块买的呢？”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想了想又缩了回来，下了很大决心又喝了一口，苦得眼泪差点落下了。“干嘛叫宿命？” “好听呗，文艺呗，我总不能叫它鸡肋吧？何况，哪有这么贵的一杯鸡肋，所以再苦我也会喝下去。”她微笑着，我却有些心酸。 “你不该这么对自己，陈凯挺好的，不然……” “木木，”她打断我的话，“我最近胸口常常疼痛，疼得厉害的时候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罗—小—浩，变不了死不掉。” 069 请不要再打电话过来 （1）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赵湘北直接从被窝里拎出来，她蓬头垢面地叉着腰在我床前，“我昨天在公司加班到十二点半，加入亚德森后，我这边需要走的程序多到吐血。所以如果你不立刻起床，别指望我再叫你第二次，因为我马上就要出门去一趟工商局，你自己去公司吧。” 这是我再度昏睡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再次张开眼睛时，已经八点十五了，想在十五分钟内穿越那条每天早餐必堵无疑的路到达公司，几乎是痴人说梦。我迅速爬起来洗漱，并换上了一件自认为很显气质的黑白套装，狂奔着下楼去赶地铁。 进入亚德森大楼后，我看了一眼一楼的挂钟，九点零八分，毫无悬念我迟到了。我从电梯出来前探头看了一下，发现前台处除了娃娃脸并没有人，长吁了口气走出去。刚拿出门口，娃娃脸就笑着将我拦下，脸上透着张扬无比的得意。 “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是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不是什么应聘的，我是亚视的编剧部总监。”我故意挺了挺腰板，努力显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气场，心想着小菜鸟怕了吧。 没想到小菜鸟更加得意了，她脸上写满了嘲笑，细声细语地对我说：“不好意思姚小姐，是苏总亲自交代的呢，他说如果您迟到了，就让我扣下您的门卡，直到您缴了100块罚款再还给您！” “你说什么？”我把工作证和门卡都摔在她面前，“这些都给你，我要见苏总，请帮我开门！” “苏总说了，姚小姐是迟到的惯犯，让我每天都要特意盯着你。”说完后她打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脸上却依然挂着那该死的笑容。“tiffany在她办公室等你呢，让我告诉你一声。” tiffany是苏阭的秘书，是西南财经大学的高材生，小小年纪已经mba毕业了，由于其欺软怕硬又刻板无趣的性格特征，在公司里基本上没什么朋友。赵湘北曾经跟她发生过一次争执，起因是一件小得我已经记不住的理由，当时她咬着赵湘北不放，导致赵湘北忍无可忍当场发飙。我们当时都以为tiffany会去找苏阭告状，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而是在当天下午买了三个硕大的青芒送去赵湘北的办公室，以示诚意。 所以总得来说，她是一朵奇葩，贱得不行的奇葩。 （2） 当知道tiffany要传达给我的消息，是让我独自一人收拾好储物间时，我再也无法压制怒火，直接冲进苏阭的办公室理论。“我是编剧部的又不是行政部的，为什么是我收拾储物间啊？” “储物间是给你们编剧部存档用的，你收拾也无可厚非！” “你是不是针对我？” “是啊！”他的诚实令我无话可说。 “你就不怕我说，姑奶奶我不干了吗？”我冷笑。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我，接着递给我一份新的聘任书，“这是你新的劳务合同，年薪数额是过去的三倍，我相信这个价格并不难招到人。当然，我更欣赏你，所以姚小姐想要拒绝吗？” “当然不是，我这就去收拾储物间！”看吧，我永远都是那个毫无原则见钱眼开的维诺少女，即使银行卡里有四十五万的存款。前天妈妈打电话说老爸的风湿越来越严重了，我该早点在海南帮他们买一套房子，这样他们就不用再去羡慕每年去南方过冬的邻居大妈。 储物间杂物如山，到处弥漫着灰尘的味道，里面因为封闭而变得闷热，我脱掉黑色西服，挽起袖子开始搬地上的杂物。地上堆着大量打印纸，我需要去辨识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可以扔掉的。我很确信，这一整天我都无法离开这个小格子间，这绝对不应该是一个人的工作量。 （3） 此刻的赵湘北，正站在工商局的大厅里排队，她打了三遍田二蛋的电话，始终是暂时无人接听，这令她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田二蛋曾经告诉过他，自己在工商局有位做领导的姑姑，可以随时为她开通绿色通道。 今天也是奇怪，人多得要命，她捏着手里那张写着84的号码，附近连个空椅子都没有，她站在角落里早已烦躁不堪。 因为工作，她已经半个月没去健身房了，给陈凯发的信息也石沉大海，免不得有些失落。她已经瘦了二十斤了，因为减肥带来的厌食和月经失调都令她脸色更加难看，可是她的确实实在在的瘦了。只可惜尚没有出现所谓的马甲线，倒是手臂上的肌肉明显出现了，看起来居然有些魁梧。就连苏阭都嘲笑她，越来越有举重选手的风范。 为了融入那个上流圈，她还给那些白富美们做起了免费代购，有同学的国家依靠同学，没同学的国家她一点点研究海淘。只可惜，那些聚会上，她并不总能遇见陈凯，渐渐的她有些气馁。 赵湘北正对着自己的手臂出神，电话突然响了，她一看是田二蛋，便又来了火气，“你怎么才接电话，知不知道我腿都站酸了？我在工商局，你赶快打电话给你的那个亲戚，给我开个vip通道出来！” “好，那个……湘北……我……” “什么，支支吾吾的，我现在没空和你说别的，挂了！” 事实证明，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走后门的，赵湘北春风得意地从工商大厅走出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她决定给陈凯打个电话，可是刚一接通便被挂断了，随之而来的是一条短信息，她脸上的笑容随着那条信息很快消失了。 “赵湘北你不要再发信息过来了，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4） 到了晚上，我已经累得快站不住，早些年的码字生涯令我患上了严重的腰疾，好在储物间已经焕然一新，我顶着花猫一样的脸颊去找tiffany复命。她很满意地点点头，之后递给我三个文件夹，“苏总说让你今晚审完这三个本子，明天一早他要一份审核报告。” “明早？可是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面对我的责问，tiffany选择了沉默，我很快明白这都是苏阭的阴谋。 “苏总，这三份剧本为什么没有大纲？难道要让我一晚上看三个完整的剧本？”我站在苏阭的办公室里，向他表示着自己的抗议。 苏阭看着我，脸上流露出理所应当的神色，“大纲啊，我忘记通知对方交了！” “忘记？那好，请把编剧的联系方式给我，明天我通知对方交了大纲后再进入审核。” “不行！” “不行？” 他摆明了一副故意为难我的样子，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想和他低头，于是咬牙切齿地笑着点点头，心想算你狠，咱们走着瞧！ 070 不若初见 （1） 如果说橘子小姐哭的时候我感到心碎，那么赵湘北这么大的块头趴在床上大声嚎啕的时候，画风总是有那么一点奇怪。我靠在门上无助地摇头，心想这床单还是我昨天新洗的呢，不禁感到黯然神伤。 暴龙拿着吉他走进来高呼：“去他的爱情吧，我们还有大把青春，来来来，我给你唱一首张学友的老歌。”赵湘北一听见吉他弹起，带着终于带着泪痕抬起头，暴龙见状得意地和我眨眨眼，开始唱道：“如果这都不算爱∕我有什么好悲哀∕谢谢你的慷慨∕是我自己活该……” 随着“活该”两个字，赵湘北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还边哭边吼：“你们都觉得我活该是不是，你们根本不是我的朋友！” 我当即给了暴龙一拳，“看你干得好事，你才活该呢，你们全家都活该！”他立刻双手合十向我做出赔罪的动作，可惜这动作赵湘北并不能看见，她已经哭得昏天暗地了。 橘子小姐从我身后走进来，我原本以为她会痛斥赵湘北不争气，她一向不理解单相思的行为，在她的概念里，爱恨都像山谷里的怒吼，需要有回音的。可赵湘北只会对着空气发牢骚，对着食物发脾气，所以她越来越胖，却依然单身。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尤其是外强中干的女权主义者和毫无实际情感经历大条女之间，想要找到共鸣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这次，橘子小姐却没有一把拽起哭得稀里哗啦的赵湘北，她只是轻轻在她背上拍两下，轻声说：“我把门帮你关上，你睡一觉吧，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一边下楼我一边调侃橘子小姐，“女侠难得温柔啊，怎么着，良心发现啊？” “你知道那条信息根本不是陈凯回的，不过让她当成是真的也好，免得再犯傻。” “陈凯喜欢你！”我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而她的眼神也并未躲闪。 “我这辈子，从来没想过，生活里没有罗小浩。” “那你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没有耐心再回答我的问题，留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2） 我到一楼的时候，暴龙已经换上皮夹克站在舞台上，我知道又是一个躁动的夜晚，台下已经有小姑娘带着荧光手链摇摆双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里真是家酒吧。可这里过了九点之后，又的确只是家酒吧，大家喝的是橘子小姐即兴调配的高度酒，听的是暴龙满含故事的摇滚音。他们或年轻，或衰老，或激动，或平静。可是，我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有故事，很多人也愿意讲给我听。 今天下午，“散伙饭”来了一对男女，他们都曾经是附近大学城里的学生，不在同个学校，却因缘分相识。橘子小姐上前表示抱歉，“对不起，我们这里的旅社只能住伤心人，这附近宾馆酒店比比皆是，你们再选一家吧！” “我们已经离婚了，最后来母校看看，从哪开始从哪结束，开两间房。”女人平静的说。 橘子小姐愕然，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沉默着带他们上楼。女人叫小翠，住的是三楼的“恍如隔世”，男人叫木子，住的是二楼的“不若初见”。他们之间尽显冷漠，若不是亲口承认，很难看出他们曾经是一对夫妻。 办理完入住登记，他们便回母校追忆年少时光了，直到现在才回来，木子向我招招手，他说：“来两杯酒吧，别太烈！” “那就啤酒吧，我们那位女酒吧丧心病狂，调出来的酒都会呛出一把眼泪。”我笑说。 “那就要她调的，我好久没喝过酒了，总没有老白干烈吧？”小翠说，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木子看看了看前妻，没有再说什么，冲我点了点头。 过了几分钟，我端着两杯酒走过去，小翠接过盛满透明液体的酒杯，不由得一愣，“呵，透明的，不会真的是老白干吧？” 我摇摇头，“当然不是，不老白干丰富多了，橘子特意为你们调的，她说叫‘人生若只如初见’，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好像这杯酒，没有任何颜色，全靠后期去经历融洽和磨合。” 小翠喝了一口，眼眶微红，“还真烈，替我谢谢你们的调酒师，可这酒我不喜欢，因为人生是不可能如初见的。初心可比你这酒贵多了，我可买不起。” 我被她的话噎得哑口无言，回去转述给了橘子小姐，她叹口气也给自己调了一杯一模一样的，她说：“开这么家店，每天都见证不幸福的人，我们会不会得抑郁症？” （3） 橘子小姐的问题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迎面就看见一位足以让我抑郁的人，苏阭又来了。“请问你没看到我们的宣传语吗，我们收留每一位遭遇离别的人。这里，是失意者的港湾，可不是你喝酒寻乐的地方，大企业家走错门了吧？”我没好气地朝他瞪着眼睛，完全不顾及橘子小姐在一旁不停踩着我的脚尖。 “那我倒是想问问，我怎么就不能来了，难不成我没失恋，这么说你还依然是我女朋友了？” 橘子小姐闻言忍不住笑，她递给苏阭一杯威士忌，“我都听姚木木说了，听说你化身资本家压榨可怜的小白兔，这样可不好！” “她是小白兔吗？” “我是不是小白兔先不说，某人仗势欺人倒是真的，装什么霸道总裁啊，你也就欺负我的能耐！” 苏阭看着我的样子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显然没有和我斗嘴下去的意思，他转过头对橘子小姐说：“想不想来亚视？我看过你的履历，我们手上有一个很大的合作案，急需一个外联，今天赵湘北极力推荐你来着，据说你曾是500强企业内的金牌销售。” 橘子小姐半做吃惊状，“陈年往事了，她还好意思拿出来说，何况我是教育机构的销售，对你们影视业一无所知。” “流水的行业铁打的销售，考虑一下吧，我们待遇不错。你们这店已经走上了正轨，完全可以聘任服务人员，你每天在这里实在大材小用。不如把这位置留着，给某些整日惦记着辞职的人做，免得她失业还要啃老本。” “你放心，我现在薪水颇丰，走了岂不是便宜了你？” 苏阭并没理会我，起身离开，我紧随其后，终于他转过身，事出突然我险些跌进他的怀里。“干嘛，急着投怀送抱？” “哈，我投怀送抱？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只是很好奇，你究竟什么目的，别告诉我你看中的是橘子的能力，我不相信你不是另有所图。”听完我的问话，他脸色迅速沉下来，看得出，他已经生气了，“你就这么看我？” “因为我了解你！”我说的是实话，如今的苏阭对我来说，就像一个在脑门上贴着利益两个字的阴谋家。可是话一出口，语气上就弱了许多，在他面前，只有被出卖的那几天，气场格外强大，其余时间，我都只是个软弱的胆小鬼。 “我看上她了，想把她招进公司，近水楼台行不行？”他说完转身离开，我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071 霸道总裁很分裂 （1） 橘子小姐还真的来亚视上班了，苏阭说得没错，留她每天在店里收银的确大材小用，如果非要在我们三个中间选出一个价值小的留守，那也一定是我。 她来的当天，就目睹了我的窘迫，由于中午去逛了会儿超市，买了点打折酸奶，我迟到了近十分钟，被娃娃脸死死拦在门口。 “姚主管，您必须给我签张罚单，这个月您已经迟到五次了。”娃娃脸将一张灰色单子递给我，旁边两个新来的前台正眼巴巴地看着我的热闹，前几天这娃娃脸已经晋升为前台主管了，今天明摆着是要在新人面前立威，知道苏阭不待见我，所以理所当然地第一个就拿我开刀了。 我从她手中接过单子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印着“亚德森行政部”几个大字，我瞬间感到非常无语。罚款的滋味虽然不好受，但毕竟是关起门的事，可这行政罚单一下，可是要上传行政总部的。亚视的并没有属于自己的行政部，所有行政人员都隶属亚德森行政总部，并非由亚视直接领导，所以这罚单一下，我也就在总部算是记名了，此事非同小可，最起码不是一般丢脸的可以形容。 “别这样，五次而已，不至于填什么罚单吧，内部罚款，我交现金怎么样？”说着我朝娃娃脸眨眨眼，心想着她也不像是个太过刻板的人，应该不会死咬着我不放。 “可是今天才八号，这个月才上班一周，你就迟到了五次，我也是公事公办，麻烦签字！” 我看了看她身后那两个偷笑的新人，火气腾地冒了上来，前天我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给同样迟到了的tiffany开绿灯，现在倒是在我面前玩起了刚正不阿，其实不过是看人下菜碟儿罢了。“小姑娘，你来亚视几天啊，懂不懂规矩？内部问题内部消化，迟到的事情搞得人尽皆知真的好吗？” 娃娃脸也毫无退让的意思，“姚主管什么意思啊，别忘了我隶属与亚德森行政部，我们开会就是这么要求的，现在主抓工作习惯问题。” “昨天tiffany迟到的时候，我好像也没看到你公事公办嘛！” 娃娃脸听到我这么说显然楞了一下，她大该死都不会想到自己偷偷帮人行的方便竟会被我不小心尽收眼底。但她虽然眼神慌乱，但依然保持着镇定，依旧理直气壮地辩解着：“tiffany是苏总的个人助理，身兼要职，姚小姐，人要有自知之明，我劝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别和她比了吧！” “自知之明？” “姚主管，虽然我年纪小，但我也懂得一些职场规则，看得懂形式站得准队。我劝你，既然不得上司喜欢，就自己努力一点，不要整天迟到给别人添麻烦！你被派去打扫储物间的事，都被当成午后谈资了，大家都还传言你曾经想要勾引苏总不成，反倒成了他的眼中钉，难道你就不觉得丢脸吗？” 娃娃脸如此直白的嘲讽令我一时难以招架，此刻我多么希望有橘子小姐般的气场与伶牙俐齿，或者赵湘北那样不管不顾的爆脾气，可以拍案而起控诉她的言论多么不符实际。只可惜我始终都是个面临突发状况无可奈何的怂货，被娃娃脸怼得面红耳赤，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2） “看来你很上道嘛！” 我和娃娃脸这才意识到，苏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们身边，他刚从电梯出来，旁边站着神情疲惫的橘子小姐。苏阭说这话时，表情异常欣慰，就好像魏忠贤对手底下的小太监说“这个忠良杀得好！”一般。 我觉得此刻自己好像高中时代，被老师抛弃在最后一排的堕落少年，不仅遭到老师的嫌弃，还要受到同学的冷眼。可是我不明白，我又没有拖公司的后退，相反国华从一个顶着过气发廊名字的小工作室，变成了今天的亚视我还立了头功。怎么此刻，我不但没有受到应有的尊敬，反而一个前台主管都能轻而易举地当众羞辱我，想明白这一点，我终于决定不能再沉默，我要反击。 我组织好语言，刚要张口，苏阭抢先一步，“能够审时度势，知道该如何站队，看来在总部待得那半年没有白费啊！” 娃娃脸受到表扬，立刻欢天喜地红光满面，“苏总您过奖了，我只是看不惯这种给公司造成不良影响的人！” “你说得没错，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也很看不惯拿总部来压我的人。”苏阭接过我手中那张行政单，脸色骤变，“姚木木是我们亚视的主管，她受到的一切奖惩都应该由我来签字，而不是交到别的什么办公室去。另外，除了我以外，任何人别想对她发号施令，我不允许！我觉得你不太适合做前台主管，我会另择他人！” 还没等娃娃脸反应过来，苏阭便拉着我走了进去。 或许是刚刚备受欺辱的缘故，我竟然不计前嫌地有些享受起他的霸道总裁范儿来，别管怎么说，他刚刚的确帮我出了一口恶气。我正想着要不要就坡下驴和苏阭复合，却不想他刚一进入办公区就立刻撒开了我的手，并且有意识地和我保持了距离，甚至为了和我保持距离几乎贴在了橘子小姐身上，表情严肃得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我自己yy出来的。 我负气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半分钟都不想再理会这个人格分裂的变态。 （3） 橘子小姐端着杯咖啡坐在我的办公室里，一言不发目光空洞，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苏阭刚刚在外面对她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因为她恍惚的样子太像一个刚刚失去贞操的良家妇女了。 “你想倾诉吗？”我试探性地问她。 “不想！”她把我回绝地干净利落。 我只好托着下巴开始看那些推挤如山的大纲，偶尔抬起头时，就看见她眉头紧皱，一动不动地像个雕像。橘子小姐不想说话的时候，你怎么问都没用，所以我只能等，等到她想明白为止。 可是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么，我给你出主意好不好？” “你说monica究竟看上罗小浩什么了，我今天见到她那老爸了，明显他并不这么看好自己女儿选的这个男人。” “什么，你说你见了monica的老爸？”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我没说我是罗小浩的女朋友，我说我是他大表姐。” 072 亚视的首战 （1） 完事难不如创业难，21世纪不似改革开放初期，人有多大胆就有多大款。这个时代要成功，除了能力还需要机遇和贵人。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monica算是罗小浩职业生涯的贵人，可是后来才知道，橘子小姐才是他的贵人。 两天后，苏阭在周例会上正式公布了橘子小姐的任命，我也终于知道了目前亚视最大的合作案，我们主要和合作对象的牵引人不是别人，就是我和赵湘北的高中同学，橘子小姐的恋人罗小浩。 是一部史诗式的现代军旅巨制，编剧是业界大师级人物吴朔岩，也是我最崇拜的老师。在此之前，收到苏阭打进我账户的45万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报了个贵得让人吐血的进修班，“我都想了多少年了，只可惜一直没钱来着，半年的课程48000，其中只有两节是吴老师的课，可就为了这两节课，多少人撞破了脑袋都进不去，一期全国只招收25个人。” 苏阭看着我的样子忍不住扬起嘴角，我怀疑若不是在开会，他一定又想出什么阴损的语言来挖苦我。“我当然知道吴老师是大师，所以此次这个案子，我们必须与甲方达成合作。这是我们今年的第一仗，更是亚视的首战，在座的各位都是亚视的管理层，我也就直说了。从今天开始，我要求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促成这单合作，既然都知道这是比赚钱的买卖，咱们就必须分这一杯羹，而且要趁热喝！我这人做事，没别的，就讲究个势在必得！” “就是不择手段呗？”我小声嘀咕着，可这声音透过我的声带，却足以传播到苏阭的耳朵里，赵湘北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她一定觉得我疯了。 “不择手段怎么了？”苏阭的额头皱出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他用手指了指地面的方向，继续说道：“但凡能坐在这里的，从来不会是诗人，而是实干家！” 再往后苏阭没有再搭理我，而是豪情万丈地安排着他的宏图伟业，当然要完成这伟业，必定需要我等资本主义的奴隶夜以继日地努力奋斗。他作为这座城市里最纯真的无产阶级蚁族小白丁，受到过各种各样的无情压榨。就好像我们的伟大领袖习大大说的那句，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一样，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我们，也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压榨我们。一个好的剥削者，必然不会是诗人，甚至不能是好人，才能避免良心的拷问。 （2） 从会议室走出来，我们三个又被苏阭叫到办公室开小会，途中我用力捏着自己的肩膀，橘子小姐从我身后赶上来，“颈椎又受不了吧，也不是我说你，干嘛舍不得去做按摩啊，银行卡里的钱能下崽是不是？” “我看着那些数字就开心行不行？” “行行行，我就怕你哪天真的瘫痪了，身边还没个男人照顾你，到时候谁给你擦屎擦尿的啊？” 我忍不住瞪她一眼，忽然又想起刚刚会上提到的吴朔岩老师，忍不住感叹：“看不出来，monica还真不是一般人，连吴老师的本子都拿到了。” 橘子小姐冷笑，“吴朔岩是她干爹，这年头，哪能不提携干闺女啊！” 赵湘北早已坐在了办公桌侧面的真皮沙发上，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一份文件，苏阭则双手撑着办公桌，目光凌厉地看着我们。“把门关上。”他嘱托道。 而我，作为屡屡被他算计过的手下败将加苦b前任，此刻大脑正飞速运转着，一心想揣出他动的歪脑筋。只可惜我还没有得出什么答案，他就提前开了口：“我昨天和monica见过一面，也和罗小浩通过电话，刚才鸡血打完了，关上门来和你们说几句实在话。本子是好本子，就是刨去剧本的内在价值不讲，单凭吴朔岩这个名字就够圈钱的了。可是……”苏阭突然话锋一转，“monica那边因为罗小浩跟她父亲闹掰情况就不用我多说了，之所以这次由他们两个人做独立制片人，并不是什么年轻有为，更不是凭罗小浩的才气和monica那点单薄的人脉，而是他们想自己做主，又没人愿意帮他们。有斗志固然好，可他们缺钱，没钱拍哪门子戏啊？他们拉到的那点赞助，恐怕连吴老师的剧本费都付不起！” “吴老师不是monica的干爹吗？”我忍不住插嘴。 “干爹又不是白干活的爹，一码归一码，别那么幼稚！” 被苏阭这么一怼，我又泄气地窝回了沙发里，橘子小姐心领神会，“所谓的外联部长，其实是让我帮他们拉投资吧？可苏总无利不起早，不会发着我工资让我给别人白干活吧？” 苏阭会心一笑，“果然聪明，不愧赵湘北时常极力赞赏你，我们亚视这次表面上是为了要得到网络首播权，实际上是要与monica合作联合推这部片子。阅和也盯着这部剧呢，莫瑞飒的行事作风不用我多说了，不过我相信橘子你一定能够使我们获得最优合作权！” 该交代的交代完，苏阭下了逐客令，大家重新被送上了前线，我一脸狐疑地望着他，“说了半天，也没听见这里面有我什么事啊？” “本来也没你什么事啊！”他头也不抬。 “那你叫我进来干嘛？” “我叫了吗？”他一脸无辜，我强忍住怒火和尴尬，还好他恍然大悟，“对对对，我叫你了，我是想省得你回头再跟她们两个打听小会内容，现在她们的时间比钻石还值钱，容不得你浪费！” （3） 离开苏阭的办公室，橘子小姐心里早就有了打算，赵湘北把刚刚那份资料递到她手上，那是一份房地产大亨陈海泉的个人资料。最近一年多，这位据说身价已经超过五十亿的大老板开始投资影视剧，多少明星争着抢着和他套近乎。苏阭知道，拿下他，也就算成功了一半。 苏阭这个老油条，嘴上说在意的是橘子小姐和罗小浩的关系，可直到她拿到这份资料，才彻底明白了他的用意。陈海泉是陈凯的父亲，材料上写得清清楚楚，赵湘北也看在眼里，不知道会作何感受。只是橘子小姐没有想到，自己和陈凯之间的微妙，会被苏阭识破，她不禁发了一身冷汗。 不过，她很快就怀疑到了我，我也没有否认，好在她没怪我。 073 游艇大Pa（一） （1） 我最喜欢看的一部电视剧叫做《士兵突击》，平均每年回顾两次，并且一看就是十几年，最重要的是每次看到该落泪的环节都能哭得淋漓尽致，对此橘子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不明白，为什么她面对钢七连的解体和史今班长的离去显得那般淡然，可是她对我说，生活里有更加难以承受的无力等着我们面对，就别对着别人的故事黯然神伤了。 大费周章之下，她终于得知了陈先生在十五号的行程，所谓的大费周章就是用了三天时间讨好了陈先生的一位老相好。 那个女人比她大不了几岁，还是跟着陈凯认识的，就是陈凯投资的那家会所的合伙人，名叫严菲菲。 严菲菲并不是圈内司空见惯的外围女，相反她还是个规规矩矩长大的学霸，重点学校重点班级的重点种子选手。父母都是公务员，生长在老老实实的本分的知识分子家庭里，讲文明懂礼貌，奖状能贴一屋子。 严菲菲初见陈先生那年，正值高一，当时陈先生作为民营企业家参与扶持优秀学生奖学金计划，扶持的对象里唯一的女学生就是严菲菲。按照这个计划，只要连续每年都能在全市统考中取得优异成绩，就能获得一笔不小的奖学金，并且高考成绩达到211标准，就能获得出国留学的全额资助。当时的严菲菲站在操场上搭起的高台上，站在陈海泉的身边，不卑不亢，一脸的纯净可人，像汪清水一般。 两年后她不负众望，以全区高考状元的成绩，成功获得了那笔全额的留学金。在机场，已经四十多岁的陈先生对她说了很多鼓励的话，身旁的记者们举着数不清的镜头对着她，只可惜她不能在国内看到第二天报纸上的头条，她只看见一向寡言的父母泪流满面。陈先生安慰他们：“你们的女儿多有出息，不要难过，四年后她就回来了！” 可令陈先生万万没想到的是，还不到一年半，他就再次见到了严菲菲，而且并不是在澳洲，而是就在澳门的赌桌上。严菲菲穿着黑色短裙熟练的发牌，脸上画着精致的妆，让他有些认不出来。他当时万分诧异，仔细问了才知道，原来去澳洲不到三个月，严菲菲就拿着剩下的钱偷偷回国了。 “你知道他问我为什么这么做的时候，我说了什么吗？”严菲菲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问橘子小姐，她心情不错，似乎并不介意讲讲自己那段奇异的历史。 橘子小姐笑着摇了摇头，“你总不会说是跑到赌桌上实习去了吧？” 严菲菲异常兴奋，或许是因为刚刚橘子小姐在舞池尬舞虐了她的死对头，此刻她俨然已经把橘子小姐当作了自己人。附近的人已经喝得七扭八歪，她却搂着橘子小姐饶有兴致，“我对他说，因为我爱慕虚荣啊，那个学校里的女孩子被的包都比我好，所以我去买了个最新款的chanel，再然后我的生活费就不够了，所以我就回来了。你猜陈海泉说什么？” 橘子小姐依然顶着那张无辜的脸摇着头，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事实上她对傍大款从不好奇，如果她有那么一丁点趋向心里，恐怕如今过得不会比严菲菲差。但是当她回来后把这个问题抛给我的时候，我丝毫没有犹豫就说出了我的猜想，如果我是那位陈先生，一定会暴打这个三观不正骗取奖学金的死丫头。 “他当时楞了一下，我以为他会发火，没想到他却拉起我的手，他说你早说呀，我就不用浪费这么多钱送你出去，都给你买成包不就得了？”说完严菲菲捧腹大笑，最后不能自已，再后来她断断续续又说了很多，渐渐的开始语无伦次。最后橘子小姐从她口中得到了一个最有用的信息，就是本月十五号，陈先生会和几个好哥们一起坐着游艇出海，为时三天，同去的除了严菲菲，当然还有一众漂亮姑娘。 （2） 临行前，我陪着橘子小姐去沙龙染发，她选了个时下很流行的颜色，席间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平板里的综艺笑得忘我。 本来那天我特别萎靡，因为前一天夜里我刚刚被赵湘北逼着做了一个通宵的ppt，都说能者多劳，我不是能者，还时常被苏阭嫌弃，他已经放话，如果这个月底我手底下没有七八个小孩帮我干活，下个月以及下下个月，我都将丧失一切法定假日。我想去告他，文理分科之前残存的政治课记忆里，我还懂得我们国家有一条法令叫做《劳动法》。可赵湘北说，我这样做也是徒劳，因为即使不加班，苏阭也会找到新的方式折腾我，因为他已经学会了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他是变态吗？”我几乎咬牙切齿。 赵湘北瞄了我一眼，目光复杂，“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就凭你这个办事能力，能留在亚视的唯一价值就是给苏阭找点乐子了，我都怀疑你的工资是他个人支付的，否则人力部没准早就把你除名了呢！” 她的话令我再度陷入痛苦和委屈，最起码我做ppt是一把好手啊，尽管这完全不是我的分内工作，于是我提出要调去企划部，赵湘北只是干笑了两声，之后便不再理我了。 坐营养的时候我几乎睡着了，现在如果在公司偷懒无疑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可是跟着橘子小姐大白天却可以出来做头发，可见苏阭是多么会看人下菜碟儿的主。恢复了一些精神后，我的眼神基本可以聚焦后，我开始关心橘子小姐，“你真的要去参加那个游艇大pa？” “不然呢，严菲菲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她轻描淡写，眼睛仍不离屏幕。 “罗小浩呢，他同意吗？” “知道我是去帮他拉投资，快开心得下巴掉地上了！” （3） 对于橘子小姐去参加游艇三日两夜大pa的事，我并没多想，事实上凭借我的人生阅历，除了知道大街上广播喇叭里喊的“最后一天，一件不留”是套路以外，其他的事情基本上我只能读懂字面含义。 可橘子小姐不一样，虽然她没进入过那个利欲熏心游戏人生的圈子，可是她门儿请得很，一群野模加上一群大款，必定夹杂着不言而喻的肮脏交易。她知道，严菲菲是二奶中的佼佼者，没有什么不堪历史，从一而终地跟着陈先生，所以少经历了太多残酷人生。在她的眼里，橘子小姐和那些拼命上位拼命想捞钱的野模没什么不同，如果非要找出不同，那就是她个子实在是太矮了。 头一天晚上严菲菲把她们召集到会所，通知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当场去了二十多个姑娘，她那一米五八的净身高和a罩杯的胸部站在里面怎么看都像是个充数的，之所以没有被当成拎包的丫鬟，估计也就是凭借她张没整过所以非常有辨识度的精致脸蛋了。 严菲菲和另外一个男人盯着她们的眼神令橘子小姐特别不舒服，这位知识分子二奶醒酒了，对她不再另眼相待。那种眼神就好像在菜市场选猪肉，就差直接说出来“你们这种女孩，都是明码标价的”了。 074 游艇大Pa（二） （1） 橘子小姐晕机，这一点上我们姐妹两个出奇的默契，所以偶尔攒够钱去旅行的时候，都可以剩下一大笔机票钱选择去坐高铁。这次她们一行人是坐的飞机，直冲云霄那一刻气压急速压下来时，橘子小姐感觉到绝望，她觉得这一次无论是否成功，她可能都要万劫不复，最起码，她没有自保的信心。 前面时不时有男人回过头来偷看她们，那些姑娘单拿出来一个可能算不上惊艳，顶多是个美女，可十多个美女扎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甚至有个外国小伙子，用蹩脚的英文问橘子小姐前面的姑娘，“你们是明星吗？” “是的，我们是一个剧组，要求参加金马奖盛典！”那姑娘信口胡说的一句话，换来了外国小伙子的惊叹，一路上他们想聊甚欢，橘子小姐却头痛欲裂。能坐着飞机去参加一个party到底值不值得羡慕，在这个国家里，有太多女孩拿着学历四处奔波，只为了一个能维持温饱的工作，她们可能连出租车都舍不得打，为了节省时间在地铁上啃着干面包。各人有各人的艰辛，这是我另外一个朋友特别爱说的话，她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谁都不要小瞧别人的努力。 （2） 南方的天气不比东北，如今已经和夏日全无分别，好在并没有像电影里一样，所有人都穿比基尼，否则橘子小姐的身体一定会被误认为高中生。 姑娘们上艇，欢宴便已开始，有酒有音乐，甲板上已经准备好了午餐，橘子小姐的确饿了，严重的晕机令她在飞机上滴水未进，现在只觉得前胸贴着后背，胃液都要冒出来。大老板们前一晚应该也没少喝，现在看见了美女也提不起精神，都准备把激情留给下午。进餐的人很少，但橘子小姐旁若无人，她不懂进食的规矩，只是看上哪个就吃哪个，什么主菜配菜的，饿的时候都不如家里的锅包肉和地三鲜。 并非出于本意，但她的确引起了陈先生的注意，“你是带了难民来吗？”他笑着问严菲菲。 “你别挑三拣四，就说哪个不漂亮？” “漂亮漂亮，都还不错，走吧，我们回卧室补个觉！” （3） 橘子小姐和另外两个姑娘同房，房间很小，格调昏暗，可是姑娘们不介意，因为可能今天晚上她们就会各自拥有新的房间。那两个人简单聊了几句，但显然没有把橘子小姐加入其中的意思，橘子小姐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并不喜欢自己。当然她也不在意，毕竟大家心怀鬼胎各有目的，谁都不是来寻找友情的。 一觉到了天黑，橘子小姐被甲板上传来的欢呼声吵醒，外面已经开始狂欢，她深吸了口气坐起来，一阵恶心，冲进洗手间大吐特吐起来。洗手的时候严菲菲从门外探进头来，她问：“你怎么了，吐得这样厉害，病了吗？” “没事，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晕船，但放心一定不是怀孕。”她干笑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 橘子小姐穿着一条墨绿色的连衣裙，她给自己补了个唇彩，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严菲菲是进来取披肩的，她说甲板上的风很大，今天并不是好天气，下午的时候已经阴郁起来，全无中午时的明媚。橘子小姐独自走出去，男男女女都在觥筹交错，没人注意到她。 “喝什么？”橘子小姐转过身，是陈先生，她还没有费尽心思地故意接近，那人已经主动送上门来。 “红酒，香槟？随便什么，我有些渴。” 陈先生大笑，让服务生送香槟过来，“你自打上艇，先是饿后是渴，你是来我们这里解决温饱的吗？你脸色不好看，是不是冷了？” “我不冷，我只是晕船！” “晕船？听菲菲说你晕机，看来这一趟把你折腾得不浅，这么费劲心思地来，必定要带什么走吧，要不要我介绍这里最有钱的老板给你认识，你做好功课了吗？” “你认定我为了钱？”橘子小姐转过头，她仿佛看到了陈凯二十年后的模样，这个男人至今仍旧帅气，和那些肥头大耳的粗鄙商人截然不同，他倒是多了一分儒雅。 “那为什么，想红？我手里下半年的确有部戏，你是演员？” “我和她们不一样，”橘子小姐望向对面，“我一不为钱二不为了名。” 陈先生“哦？”了一声，但橘子小姐知道，他并不相信，因为他脸上丝毫没有呈现出哪怕一丁点的好奇心，或许这些年，他见过的女人太多了，他以为橘子小姐在欲擒故纵。“那你为了什么？”他笑着问。 橘子小姐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缓慢地回答道：“为你！” 这显然并不是好笑的笑话，因为严菲菲已经回来了，她坐下来倚在陈先生的怀了，眼神里划过一丝戒备。这些年，不断出现年轻的姑娘想要取代她的位置，甚至以后会更多，好在陈先生还是专情的，但是谁又能拿着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对于二奶的专情来歌颂呢？ “为了我什么？”陈先生却饶有兴致。 “我是亚视的外联公关，我们手上现在有一个本子，吴朔岩老师的新作，导演是罗小浩，想跟陈先生合作！” 陈先生想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亚视我是知道的，那部片子我也知道，可还没听说你们直接被捆在了一起。monica来找过我，可是她爸爸也打过招呼，说不用看他的面子，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用看他的面子就是要看他的面子，他是反对这件事的，我不想帮她！” “这个本子会赚钱的，何况陈董总不会畏惧monica的父亲吧？” 陈先生点点头，“怕当然不可能，面子也可以不给，但我们毕竟是老相识，我这两年投资影视也都是他牵的头。现在还缺赚钱的本子吗，何况她做不成不代表这本子就毁了，他们退出去，我们可以自己做。” 橘子小姐哑然，陈先生的话她无力反驳，可她也不想罢休，所以愣在原地僵持着。 075 游艇大Pa（三） （1） “你的小伙伴原来是来和我们谈生意的？”陈先生拉起严菲菲的手，严菲菲尴尬一笑，她没想到自己会看走眼，但也不好直接发作，毕竟人是她带上来的，只好化身善良闺蜜，帮橘子小姐做起了说客。 “年轻人嘛，是需要机会的，就这么没有商量的余地？” 陈先生皱了下眉，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宠溺，“既然你都开口了，我就帮你这小姐妹指条明路。喏，你看那人！”橘子小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是一个胡子拉茬的男人，看样子和她父亲差不多大，此刻正搂着与她同屋的四川姑娘吃着螃蟹。 “赵老板？” 陈先生点头，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橘子小姐一眼，那眼神里就一句话“该怎么做你都懂吧”，而旁边的严菲菲则冲她鼓励式地点点头，又恢复了亲姐妹才会有的恳切。橘子小姐心里想得明白，现在对于严菲菲来说，只要她不再对陈先生放电，那就是和自己统一阵营的人。女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谁都不能脱俗。 橘子小姐找了个不远不近地位置坐下，眼神始终追随着那位赵老板，手上却已经偷偷拍下了他的照片，传给了远在亚视大楼里喝着咖啡加班的我。“给你五分钟，帮我查下这个人的底细。” 我没这两下子，她应该知道，别说给我五分钟，就是给我五十分钟我也没这个本事，于是我又找到赵湘北，赵湘北打电话给田二蛋。于是五分钟后，一份完整的资料出现在了我电子邮箱里。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位赵老板居然是做教育出身的，在内地开了几十家连锁性的考研培训机构，这几年又托广大留学，借势发了财。搞教育的人一般都喜欢假大空式的搞形象工程，这几年他也算富得流油，自然也开始向着上流社会挺进。如今陈先生做起了影视投资，他也不想落于人后，所以正在寻求好的项目。 之前说过多次，橘子小姐就是教育机构的销售出身，这一次也算遇到了本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2） 毫无意外，她成功吸引到了那位赵老板的注意，她的确有这个本事，并不是她相貌出类拔萃，而是她了解人心。这时候，越是热情地扑上去，反而留不下什么印象，以静制动方为正道。 “这位小姐，能请你跳支舞吗？”赵老板走过来，旁边那个同屋是四川姑娘显然非常不满，正狠狠地瞪着橘子小姐。可她越瞪，橘子小姐就越有斗志，她故意笑得妩媚，余光中给了那四川姑娘一缕浓浓地蔑视。 橘子小姐叫服务生帮她换上她喜欢的爱尔兰舞曲，很快，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对舞者所吸引，当然吸引他们的绝不是胡子拉茬的赵老板，而是风情万种的橘子小姐。因为这个聚会来的都是些急于捞金的野蛮，别说名媛白富美，就连一个差不多的富家女孩也没有，所以在这群人中，橘子小姐的形象和气质还是很能蒙人的。 可是她后来和我说，跳舞的全程她都感觉非常糟糕，赵老板肥硕的肚子始终顶着她，令她恶心得想吐，简直比晕船更可怕。可即使这般反感，她依然表现得面容陶醉，能让一向心高气傲的橘子小姐做这些的，我想除了罗小浩，再无他人。 “怎么称呼？” “鞠子墨，您可以叫我橘子！” “橘子？有意思，这名字听来略微耳熟，没准我们早该认识。” “我爸妈没怎么读过书，一心想让我多喝点墨水，所以取名子墨。不管您听我的名字是不是耳熟，我对您可是久仰大名了，我之前在‘优文教育’，经常听到您的大名。” 赵老板想了一下，突然眉开眼笑，“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优文’那个连续三个季度东北区销售第一的橘子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好一个百闻不如一见，橘子小姐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干嘛，而对面那个陌生又丑陋的男人正用肮脏的大手抚摸她的臀部，她猛地推开他，转身准备离开。 “既然来找我，就别立牌坊！”赵老板也不是吃素的，他显然对橘子小姐刚才的举动非常不满，说这话时语气冰冷，口吻中带着不屑。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却好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了橘子小姐脸上。是啊，如果就这样离开，她今天的到来又是为了什么？ 橘子小姐终于败下阵来，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患上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公关笑容，转身时毫无意外地迎上赵老板得意的目光。 （3） 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东西，放下了会比放弃生命更加悲壮，比如我那来之不易的存款，比如赵湘北每一次玩命坚持的暗恋，比如橘子小姐不可一世的自尊心。她人生中只示弱过两次，一次是在和罗小浩分手后的苦苦哀求，可惜她失败了。第二次，就是此刻坐在赵老板的对面，陪着笑容听着那些刻薄又充满嘲弄的话。 “现在外面等着跟我拉投资的制片人排得一溜一溜的，多少小姑娘变着法儿的跟我投怀送抱，说实在的，你们这号人我见得多了，没什么本事，总想走捷径。我告诉你，做人不能这样，我是过来人，给你提个醒，这个时代还是得凭本事吃饭！” 橘子小姐气得想骂娘，她实在无法理解，这么无耻的一个人，怎么就借着留学大潮成了暴发户，现在还被媒体尊称为教育家。明明是自己的调戏遭到了拒绝，此刻却可以道貌岸然地把橘子小姐说成了别有用心，这种颠倒是非的功夫，还真不是一般厚度的脸皮能承受得来的。尽管她心里已经在在对着面前这个让她倒胃口的男人鞭尸，但嘴上依然得逢迎着他，“赵老板现在实力雄厚，必定受人追捧，可我看重的不仅仅是您的财富，还有您对于有效投资的敏锐度！” 赵老板笑起来，“可是，我却没在你身上看到我看重的价值，你有什么价值，不如展现给我看？” “我能帮您赚钱，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的！” “可是，我不缺钱！”赵老板一脸好笑地看着她，就差直接说出那句“我差的是你这么个美人儿投怀送抱”了。 正当橘子小姐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身后传来陈先生的声音，“看来聊得不错，可否让我也听听你们的诚意？” 076 拦住小鲜肉 （1） 最近苏阭忙得焦头烂额，他几乎已经在办公室里安营扎寨，二十四小时喝极浓的咖啡，三部电话轮流响着，我们都快顶不住了，他却亢奋得跟个神经病似的。一向对我不待见的tiffany此刻都拉着我的手吐槽，我终于明白，当面对相同的苦难，个人的厌恶喜好就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你说这苏总是不是变态啊，我也是人，是人就得睡觉，他不要身体不要紧，我今年才二十四岁啊，我可不想人生中第一次上新闻就是因为过度工作猝死在办公桌上！” 我扫了一眼她办公桌便签上罗列出的一大排待办事项，其中一小部分已经完成被划上了横线，不由得感叹：“看来总秘也不是好当的啊，回头我推荐你一本抗压的书，以免你一时想不开，再抑郁了！” “哼，”tiffany冷笑，“我要是有空抑郁还算好了，我就纳闷了，他怎么就不知道累呢？上个月咱们还没有外联部的时候，我还抱怨他总让我穿得花枝招展的陪他去应酬，我又不是公关部的你说是吧？要换现在，别说陪喝陪玩了，你就是让我陪睡我都二话不说立马冲到对方床上，能眯一会儿是一会儿啊！”她说这话时已经带着哭腔，我抬头看看表，已经十点半了，我们已经连续工作三十八小时了。 我正要开口回应她，就看见赵湘北雄赳赳气昂昂地从苏阭办公室走出来，她边走边向我们发号施令：“小陈，你去楼下热车，我八分钟后到停车场，开公司那台q7。”嗖地一下，钥匙从她手中准确地飞到企划部的小陈手上。转过头她继续说道：“姚木木跟我走，tinna你负责把我手里这份预算报告整理打印出来三份，一份送到苏总办公室，另外两份放到我办公桌上。tiffany，帮我准备两份演员合同，四分钟内我要拿到。其他人，十分钟后到会议上开会，苏总有事和大家交代！” 我们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她转了个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而此刻我身边的tiffany正无助地想个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求援：“什么合同啊，我手里没有合同范本啊，我们又没做过制片方，五分钟……我去哪里找啊！” 没有人回应她，大家都在各忙各的，现在是全线备战，就连我这种平日里被赵湘北誉为鸡肋员工的人，此刻都要接受外派了，可见此刻形式多么紧张。 （2） 一路上，小陈把车开得几乎飞起来，这让我怀疑他是个落魄的富二代，也曾经是招人恨的飙车党。我吓得死死抓住安全带，倒是赵湘北平静地闭目养神，我恨不得把她身旁闲置的安全带也拽过来绑在自己身上。这不怪小陈，是赵湘北吩咐他半小时内把车开到国脉大楼。她得到了可靠消息，st光感天团成员此刻正在国脉负一层的舞蹈教室里排舞，十二点准时收工，我们必须要在他们收工前赶到，为的就是见到他们的队长，当红小鲜肉鹿兴宁，苏晚晴的未公开分手关系的前男友。 “鹿兴宁现在价高着呢，干嘛急着挑贵的啃？” 赵湘北缓缓张开双眼，看了看窗外，确定我们的方位已经离目的地不远，又安心地再次闭上。“戏里刚好需要这么个年轻的角色，想保证收视率，就要考虑到那些零零后的品味，毕竟现在的世界是他们的。何况，其他角色定的都是些老戏骨，更是贵得离谱，这些主演里，当数鹿兴宁片酬最低了。” “那鹿兴宁的片酬拉到出资了？” “没有。”赵湘北回答得干净利落。 我明白了，这是个空手套白狼的把式。可现在艺人们的经纪人都精得像鬼，任何坑蒙拐骗的事，在他们眼里都好像学龄前儿童摆的积木，摇摇欲坠。可见，这是件几乎攻不下来的差事，我的发小在得知自己很难完成这项任务之后，又无情地把我也一起脱下了水。 十一点五十分，我们准时到达国脉的地下停车场，停车场不对外开放，只有大厦的工作人员和客户拿着配牌才能进去。我们只好等在停车场口，不到15分钟，st的保姆车驶出，赵湘北迅速打开车门跳下去，直接整个人张开双臂拦在主道上。 不过st的司机也是见惯了疯狂粉丝，很灵活地避开了她，我赶紧拍了一下小陈的肩膀，他会意地一脚油门，冲向保姆车。我清楚地听见保姆车轮胎和柏油路发出的巨大摩擦声，很难想象，短短几十秒内，我们上演了一出真人版漂移。 （3） “你们是谁，疯了吧，不要命了？我会立刻报警的，你们太过分了！”车上冲下两三个保镖，st的经纪人对着我们气急败坏怒吼，我们这下算是彻底把对方激怒了。不过急匆匆跑过来的赵湘北倒是毫无惧色，她从保镖身后抄过去直奔保姆车，她用力拍打着车窗。 经纪人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着赵湘北，又回过头看了看我们，终于反应过来，“你们几个，快把这个疯子拖走，你们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眼看着其中一个保镖已经开始拽赵湘北的胳膊，我和小陈忙冲过去，我们几个人瞬间乱作一团，正当大家僵持不下的时候，车门突然开了，鹿兴宁探出脑袋，他认出了我，一时间彻底懵了。 误会解除，我们和赵湘北坐上了保姆车，小陈开着我们的q7紧随其后。 “不是我说，你们也忒拼了点，这刚才就差不到十公分咱可就都得市医院报道了，你们那司机也太猛了点，横冲直撞就过来了。”经纪人摇头晃脑啧啧称道。 “我们这不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吗？想见鹿兴宁一面，对于我们来说难如登天啊！” 经纪人摆摆手，表情夸张，“哪儿呀，合作嘛，找我呀！我跟你们说，找他也没用，他哪知道自己的档期啊！你们亚视有实力，我们愿意跟大公司合作！” 赵湘北故作镇定，挺起腰板说：“可现在有个小问题，我们前期的资金不足，所以片酬……” “没事，现在都这样，前期吃紧不要紧，你们大公司嘛，咱们有合同说话就行。” “我们的合同代表制片人，不代表亚视！” 经纪人闻言，笑容收得比遇见城管的小贩摊位还快，“停车，开门，把这几个骗子给我轰下车去！” 077 一场杀戮 （1） 两个小时，整整两个小时，赵湘北的巧舌如簧终于得到了鹿兴宁的认可，尽管他的经纪人仍然颇有微词，但看着鹿兴宁的表情，我们就知道这事算是定下了。 相比于看尽了这个圈子的光线与残酷的老油条，鹿兴宁就好像刚从产道出来的，不着一物的胎儿。他在最年轻的时候，以无比光鲜的形象呈现在世人面前，他所体味过的疾苦不过是连日赶通告的辛劳，却没有看过肮脏和腐坏。他很幸福，因为所有的单纯与善良都是需要保护的，所以我明白了为什么他用心，却难以真正俘获苏晚晴，他们不是一路人。 说到一路人，不知道大家还是否记得，前几天来“散伙饭”入住的那对离婚夫妇。女人叫小翠，男人叫木子，他们相恋四年，毕业没分手，而是选择了结婚。他们入住之处，我和橘子小姐本能地远离，这对恋人有毒，勾起了我们对难堪往事的审视。 很长一段时间，我拒绝参加一切大学同学的婚礼，橘子小姐也是一样。我们的年龄尴尬，身边频传喜讯，平均每个月都能收到结婚请柬，甚至这一年来还会应邀参加各种同学孩子的满月酒。我怕被问及是否仍单身，她怕被问及什么时候与罗小浩领证，所以一切婚礼我们都拒绝出席，自打支付宝有了红包功能，我们连找别人帮忙转赠红包的环节都省了。橘子小姐常说，这个功能真是利国利民，太为我们这些嫁人难的姑娘着想。 见到那对夫妻的时候，我想起那个住在我心底里的名字，他叫孟远，我以后会讲述我们的故事，但不是现在，我还没准备好，还是先来说说这他们吧。 哪个姑娘不爱才子？小翠也不例外。大二的时候，美术学院办了个校园画展，声势浩大，还被电视台拍成了宣传纪录片。当时的木子已经在给校刊供画稿，在学校里小有名气，那场画展他三幅作品都被摆在最醒目的位置，个人资料更是做成了硕大的易拉宝。 画展临近尾声，他满心欢喜却不动声色地在展厅转悠，猜想过不了几分钟，必有崇拜者前来搭话。果不其然，有一个头发如海藻般的背影正驻足于他的画前，他走过去瞥了眼那位姑娘，皮肤白皙鼻梁挺拔。从她凌厉的目光中，木子就读出这绝不是以往那些傻白甜，于是主动搭话：“你喜欢这画？” “喜欢倒谈不上，就是喜欢这么纯净的色彩，估计作者八成是个理想主义者！” “那你呢，你是理想主义者吗？” 小翠耸耸肩，“现实，超现实！” 超现实的小翠在毕业时却放弃了保研的机会，和木子一起成了北漂一族，北漂没电视里说得那么苦，可是画家真的比电视里演得更穷。木子的少年得意并没有沿袭到就业，他几乎找不到满意的工作，他的画在这座城市里并不出奇，这里人才多得是。 小翠托朋友在广告公司给他找了个实习生的工作，木子干了半个多月就辞职了，后来他再也没有做过全职，都是偶尔接一两个零活，赚回来的钱常常不够他买颜料的。小翠去唱片工作室做了歌手助理，每天忙得跟三孙子似的，遇见爱摆架子的主儿，常常憋着气工作一整天。好在公司经常需要设计宣传画，这样的机会她都会极力推荐木子，两个人的生活才算好了一些。 因为一次意外，小翠怀孕了，对于一般家庭恨不得拿着广播喇叭宣传庆贺的大喜事，放在他们这对一穷二白的小两口身上，却变成了实打实的意外。小翠用尽了办法说法木子放弃绘画，他的美术基础足以让他谋一个像样的企宣工作，到最后她近乎乞求，“也不是放弃，就是暂时先脚踏实地的工作一段时间，等情况好些了再重拾梦想不行吗？” 木子也很惆怅，他说：“我不是已经接了你们工作室的不少活动了么，已经开始赚钱了，为了这些差事，我的灵感都快被消耗一半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小翠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她也不想歇斯底里，主要是不想当着腹中孩子的面这样歇斯底里，这绝对不是好的胎教。 “哪里不一样，我还是我你还是你嘛，不就是多了个孩子，我们现在不是时候啊！你要毁了我的梦想吗？”木子吼叫着像一头小兽，眼睛红红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发抖。 小翠什么都没说，她就这么用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这个自己爱三年又嫁了两年的男人，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一刻，她觉得他们好像还是校园里的学生，还没来得及学会如何应对各种残酷，就被推向了社会。他们曾经以为，毕业了就可以挥霍青春享受生活，可不曾料想，就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是充满了杀戮。 （2） 第二天，小翠请了一上午假，她一个人拿掉了孩子，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下了手术台。汗水浸湿了她身上的淡粉色衬衫，头发黏在额头上，她连照下镜子的勇气都没有。 当时她讲述着这些，面无表情，看不出痛苦甚至看不出恨意，她只是不断和我们强调，她不希望那个男人把她送进手术室，她宁可欺骗自己，这是她自己甘愿做出的牺牲。 小翠强撑着去搭地铁，赶在午休结束之前坐到了自己的工位上，顶着细碎的汗珠，为正在跟的三线小歌星准备周末的活动案。小歌手依然刻薄而骄纵，她颐指气使地吩咐小翠跑五条街去帮她买爱吃的手工冰淇淋。小翠站在冷饮店里，看着周围许多年轻的姑娘，面色因为宠溺而红润，冷气打在她脸上，她突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五分钟后，她收拾好哭花了妆容，带着冰淇淋离开了冷饮厅。那天北京的气温有零上三十多度，她走在街上感觉像是踩着棉花，就这样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回到了公司。小歌手抱怨冰淇淋融化过半，吃了两口就丢进垃圾桶。 小翠已经不记得，她是如何撑到下班，当她打开家门，木子正戴着耳机打电竞，泡面碗矿泉水瓶堆了一桌子。木子见她回来，回过头亲切地叫了一声宝贝，就又喊着麦和兄弟们混战在一起，丝毫没有发现她脸上的无助与失望。小翠觉得自己承受了莫大的痛苦，却说不出委屈，她不知道该向谁去说。她沉默着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两个鸡蛋，默默地吃完后回到客厅。她摘下木子的耳机，平静地说：“咱们离婚吧！” 078 暗藏玄机 （1） 世间有几件事是自身努力不来的，比如说单纯，比如说痴迷，比如说睡眠。 橘子小姐在游艇上的第一个夜晚，开始疯狂地失眠，她很努力地翻来覆去寻求一个尽量舒适的姿势，很可惜毫无用处。手机没有信号，她不知罗小浩有没有给自己打电话，她的房间位置比较不利，连wifi信号都收不到，她苦恼地清楚了一个事实，她已经处于了一种和外界失联的状态。 两个小时前，幸亏陈先生出来给她解围，那一刻她觉得这个中年男人简直是自带背光的小金佛，她虽未言谢却足以感激涕零。看来，陈凯的老爸还是不错的，也不枉费自己与他儿子有过一场鱼水之欢。 可征服陈先生远不像征服陈凯那样简单，当然或许她也并没能征服陈凯，可对于陈凯她无所谓，对于陈先生的赏识她却势在必得。所以她撩起裙子，面色平静地从后腰里掏出了一份策划案，并把这份粘着自己体温的a4纸交到瞠目结舌的赵老板手中时，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是一部无懈可击的好剧，我可以给你们最大的利益，我只要这个机会，罗小浩需要这个机会。”一边的陈先生看着眼前的姑娘有些失神，他甚至觉得她像极了年轻时的宋丹，也就是他的结发妻子，陈凯的母亲。 赵老板对橘子小姐别有居心，他想践踏她的骄傲，所以自然百般刁难，“给我们最大的利益？哄小孩的吧！这是谁的意思，刚才你说过，你在亚视不过是外联部的部长，做得了这个主？” “我做不了，不过……”橘子小姐半弯下腰，稍微靠近了赵老板，缓缓地说，“如果达不成共识，我也可以随时踢掉他们！” 赵老板楞了一下，紧接着拍手称快，他的笑声几乎盖过了缠绵的音乐，“鞠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可我怎么知道，你最后会不会连我也踢掉呢？” “赵老板说笑了，您听说过踢掉金主的吗，没有投资方，本子再好也就是一打纸，现在哪个腕儿是靠着理想活着的啊？策划案上写得很清楚，这部剧，绝对要一流阵容，当然了，我必定给你们一流的回报！” 橘子小姐说这话时，其实手心里一直在冒着冷汗，可是脸上还要硬撑波澜不惊，她并不懂影视圈的规则，她唯一知道的是这场仗罗小浩要赢，那她就必须替他冲锋陷阵挡子弹。 赵老板旁边的陈先生则全程一直沉默不语，他微笑地看着眼前的橘子小姐，严菲菲也不再介意，因为她读懂了那眼神，绝不是暧昧更不是色欲，而仅仅是欣赏，出于一个生意人的欣赏。 （2） 而我们这边，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一系列坑蒙拐骗。 苏阭是疯子，赵湘北是跟在他身后的小疯子，而我不疯，可毕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必须陪着他们装疯卖傻。 天还没亮，我们已经搭乘飞往成都的飞机直冲云霄，苏阭亲自上阵，因为我们这次要拿下的有两个重磅人物。第一个要见的就是程刚，据说他的个人片酬已经超越了我们半部戏的预算，尤其是去年又蝉联了飞天奖影帝后，更是身价倍增。 在飞机上，我躁动不安，而他们二人也没有要和我进一步交流的意思，都在疯狂补觉。 此次程刚的行程是田二蛋泄漏给我们的，并不是田二蛋神通广大，只是程刚这两天正在帮国内一家知名牙膏品牌拍广告，而田二蛋的亲生母亲又刚好和这家日化厂有着千丝万缕的往来。罗小浩并没有制定过要用程刚，这次合作完全出于歪打正着，赵湘北打电话给田二蛋问是否有一线大牌的相关人脉，聊着聊着她就捕捉到了这条有利信息。 此刻平静地享受着短暂休息的我们，都没有想到这次前往，会给我们三个的命运都发生怎样巨大的转折。苏阭说得没错，通往成功的路途凶险，那是金字塔，有人爬上去就要有人掉下来，越高坠下来的越会粉身碎骨。说到这里又不得不提《士兵突击》中那次严酷的老a考核，当伍六一跑断了腿，谁是许三多，谁又是成才？ 这个世界上，最无法去评判的就是现实感，如果现实仅仅是建立在自私之上，那么世人又凭何批判？ （3） 橘子小姐昏昏沉沉醒来，同屋的两个姑娘毫无悬念的彻夜未归，她独自占用了洗手间。冲了个澡，换上黑色连衣裙，她踩着高跟鞋走上甲板，早餐早已准备好了。今天的天气比昨天好很多，她随意选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看着大家陆陆续续地走出来。 “睡得好吗，亲爱的？”严菲菲还穿着真丝睡袍，有些慵懒地坐在她身边，陈先生和那些男人们坐在另一边，而她显然不愿意参与他们的对话，选择来和橘子小姐一同进餐。 橘子小姐浅笑，“还好，我到陌生的地方会失眠，昨夜一直开着灯来着，从小就有胆小的毛病，怕是这辈子也要这样没出息了！” “你呀，真是把我都蒙在鼓里了，开始我还以为你不过是个混圈子的姑娘，和她们没什么两样，昨天你把策划案拿出来时，我整个人都傻了。我被你害得，差点被老陈当成了你商界的同伙。”严菲菲故作生气，直到看见橘子小姐一脸歉意，方才又展露笑容，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道：“放心，虽然我不关心他公司的事，可毕竟是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多年，看得出来，他对你的项目感兴趣。倒是那个赵老板，感兴趣的恐怕不仅仅是这单生意哦！” 严菲菲的意味深长令橘子小姐感到尴尬，她知道现在自己说任何话，严菲菲的感觉都会和赵老板昨天说得一样，也难怪，这年头当婊子立牌坊的人太多，她又有什么能力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呢？ 橘子小姐不再说话，只是低头吃着盘里的虾饺。赵老板真是扛不住念叨，搂着四川妹胡子拉茬地走出来，他看见橘子小姐后把小四川往旁边一推，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了她们对面，笑哈哈地和严菲菲打招呼。小四川难掩妒色，狠狠地瞪着橘子小姐，因为赵老板坐的位置旁边已经没有空位，她只得扭着髋翻着白眼向另一面走去。 079 天使投资人 （1） 我们一下飞机就直奔目的地，坐在出租车里我开始调控手里的单反相机，赵湘北一口豆浆喷过来，我的反应力堪比玩王者荣耀的小学生，直接虎背一横，用身体抵挡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我不顾背上温润的潮湿，把单反从怀里抽出，抚着胸口庆祝劫后余生。 “你疯了吧？”赵湘北一脸不可思议。 “你才疯了，你知道你刚才在干嘛么，这可是我攒了大半年工资才买的，轻易都舍不得拿出来，你险些造成了一场巨大的经济损失！” 赵湘北的表情就好像吃了苍蝇屎，我很想把这理解成是发自肺腑的担忧，可是她没有给我机会遐想就再次开口：“举着这么大个相机进片场，您怎么想的啊，你当我们是受邀去采访的娱乐记者还是满心虔诚的小粉丝啊？别忘了，咱们是潜入，潜入懂不懂？举这么大个家伙，怎么想的你？” 我被她训斥得哑口无言，本想要找个借口来证明自己并不是那么没脑子，但又实在想不出来，因为我确实是没见过这么大的腕儿，一心只想着拍个照片发朋友圈来着。因为没脑子，又百年不遇的吃了嘴上的亏，我脸色有些不好看，却透过倒车镜看见苏阭那个孙子冲着我偷笑。笑吧笑吧，反正他巴不得看尽我的笑话，我懒得理他。 我们到出租车公司租了台车，一路开到片场，本来我还想着去赵雷歌里的玉林路去看一看，可惜看着苏阭那一脸日夜兼程的架势，就知道没戏了。片场进不去，我们驱车绕了一圈，最后确定了他们出来的方位，就把车停在了那里。苏阭点了外卖，我们开始体验人民警察的工作方式之一，蹲坑。 “不会又要当街拦车吧，这背井离乡的要是给抓进去，连个保释咱们的都没有！” 出乎意料，苏阭并没有反驳我的风凉话，而是拿出来一份文件递到我手上。我打开一看，是一份参演合约，片酬为每集30万。“三十万？程刚答应了？” 苏阭抖了抖手里刚才在报刊亭买的财经杂志，头也没抬，“答应了还犯得着亚视两大主力军亲自造访了吗？”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今天的任务是把程刚的片酬压到三十？开什么玩笑，人家可是至少九十的价……哎，等等，什么叫两大主力军？” 对于我的疑问，苏阭和赵湘北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我自然也明白这沉默附着的两层含义。对于我第一个问题，这沉默算是默认，对于第二个问题，这沉默则是暗嘲。我在这个组织中再次沦为鸡肋配备，一时间感到万分沮丧。 （2） 三十多分钟后，苏阭电话想起，他转过身看见封锁带内一个短发女人向我们招手。苏阭摆手算是回应，他大步走过去，我们两个紧随其后。 我一心想着苏阭之前关于为人处世的谆谆教诲，心想他不是总夸橘子小姐公关能力强吗，于是一个箭步迈到短发女身边全面开展套近乎。“嗨，姐姐，您是程老师的经纪人吧，一看您这气质就是！我叫姚木木，亚视的……” “我不是他经纪人，他的戏都是他自己谈，你们一会儿直接跟他说就行。” 我碰了一鼻子灰，乖顺地退回到苏阭身后，他看都没看我，堆着笑上前补位，“王老师，我昨天接了您电话就第一时间带人过来了，您看，还给你们带了纯绿色的山木耳。” 短发女笑逐颜开，“谢谢你，喏，他就在那边，你们过去吧，我还要去和广告商谈点事！” 短发女走后，苏阭迅速收回笑容，脸色一沉对我说：“我说姚木木，你能不能不这么二？刚才那位王老师是程刚的老婆，著名的话剧艺术家。”话音落下，他又换上一脸假笑，驻足于拍摄地旁边，静静等待程老师休息。 我如遭遇了一闷棍，脸部肌肉忍不住痉挛起来，转头看着赵湘北时，她则故意望向别处，不想再与我搭话。 （3） 与此同时，橘子小姐还在和赵老板周旋。她趴在栏杆上向天空扔着火腿屑喂天上的海鸥，那些鸟儿飞得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啄到了她的头发。赵老板就在她身边，贪婪地欣赏着美女，嘴上叼着上好的雪茄。 新的一天才刚刚过半，写字楼里的姑娘们正对着电脑满脸冒油地敲击着键盘，她们难以想象工作日的工作时间内，在这艘游艇上进行着怎样的纸醉金迷。冰桶里装着巨大的螃蟹和北极虾，bbq烤箱已经支起，姑娘们正开心地为各自的财神爷烤着食物。 “橘子小姐不过去吗？”赵老板笑得一脸猥琐。 “不了，我不喜欢太热闹，这里挺好的。” “你和那些女孩子还真的不太一样！不过，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的，你可以活得更好！” 橘子小姐直起腰，“我姥姥是山东闯关东过来的，一辈子辛劳，我是她带大的，从小就跟她学会了一句话，‘人不能活得太舒服’。赵老板，我在这只能跟您谈钱，可我转过头来跟自己谈的是信仰，是理想，您不信的东西我还信着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信，在你眼里我是特纯粹的商人吧？可是，干教育的应该是商人里最爱谈理想的了，告诉你个秘密，我比别人更爱谈！” “您这么说，会让我认为您是个喜爱给员工画饼的老板啊！” 赵老板仰头大笑，“好！橘子小姐，我做一回天使投资人，帮你实现理想！我希望，你也不要辜负我的诚意。” 080 最佳损友 （1） 拍摄间隙，程刚终于发现如大白菜般杵在原地的我们，他和善地招招手，我们连忙屁颠屁颠地凑过去。还没等说明来意，苏阭就把几大盒土特产递上去，可人家看都不看只是摆摆手，很显然不吃这套。苏阭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笑笑，开始步入正题：“程老师，我们手里这个本子是吴朔岩老师的新作，气势恢宏故事曲折，充分表现了改革开放大潮中，一批民族企业家的奋斗历程。我们想邀请您演的这个角色，特别具有张力，而且非您莫属！” “言重了言重了，”程刚打断，他接过助理递上来的茶水，招呼我们坐下谈，“你们应该听说过，我最近两年身体状况不是特别好，不想接集数太多的戏。你们这个开机时间，和我正在拍的电影杀青时间咬得太紧。另外，我不喜欢和太陌生的人合作，我这个人比较慢热。吴朔岩先生我们都是老相识了，可你知道编剧毕竟进组机会有限，最主要的还是导演！” “导演是罗小浩，去年的最佳新晋导演奖获得人，年轻有为，敢想敢干。” “是啊，年轻人都有为了，我们这些老演员应该多歇歇，我看你们还是另寻他人吧。” 苏阭听到这话，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出来这位老戏骨很有个性，并不好说服。他给我使了个眼色，可我仍然沉浸在刚刚套近乎失利的情绪中难以自拔，刚想摇头拒绝，却被赵湘北那个损友一把推上去，“程老师，您知道吗，我们这位姚部长，最崇拜的演员就是您了！” 我僵硬了两秒钟，很快换上了更加僵硬的笑容，连忙附和：“没错，我倒是一直觉得，小鲜肉怎么着也比不上老腊肉耐嚼。我跟您说实话吧，起初这个角色要请您的时候，还真是经过了一番苦痛的挣扎，吴朔岩先生坚持说，这个角色除了程刚，任何人都没办法诠释出他要达到的境界！可我们这位苏总一直反对来着，您猜为什么？” 听我这样说，程刚也被激起了不服输的劲头，他转向苏阭表情难掩不满，“为什么？” “因为片酬啊！”我故意抬高声调，显得义愤填膺，“您说说现在这些个投资商，懂什么呀，一听没有那些当红小生，就以为收视率飚不上去，那价儿压得太低了！可是，我们偏偏要用老戏骨，而且是清一水儿的老戏骨。您想想，要是让您和周子逊、乌兰、李远东还有沈乐他们一起搭戏，那得看得多爽呀？” “子逊也去？” “当然了，不止呢，这部剧至少有二十多位老演员，都是实力派。只可惜啊……” 看我面露难色，程刚有些急了，“可惜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的确存在，就是经费，我们能给您出的价格我都不好意思说。”我伸出三根手指，故意压低声音，“三十万。” “行呀！三十万怕什么的，我和子逊都八年没一起合作过了，钱不是问题，这戏我接了！这样，我这边要开始了，不然傍晚之前恐怕结束不了，具体事宜你们去和我爱人商议，我没有经纪人，平时这些事都是她亲自给我打理的！” （2） 程刚的爱人对我始终极其冷淡，相反对苏阭倒一直乐呵呵的，像极了学生时代那些重男轻女的女性班主任们。 我的高中班主任就是这么一位，她是教生物的，肌肤雪白，戴一副金丝框眼镜，平日里惯用一副好像全世界都欠她钱的表情示人。我不喜欢她，当然她也不喜欢我，她已经习惯于把仅有的那点笑容都贡献给班级里高个子小鲜肉们了。班里的女生对她明目张胆的偏心行径敢怒不敢言，偏偏当年的我年少轻狂，甚不得她心。好在，在我高二的时候，麻辣教师杨苗先生救我于水火之中，主动向校领导申请，把我调去了他的班级。 杨苗为人极有个性，尤其对待调皮捣蛋的男生很有一套，我去他班级的第一天就亲眼目睹着，他为了惩罚逃课的男生，将一盆水放在男生身后，让男生就蹲在水盆上方背文言文。背得一字不差就可以回到座位上，背错一个字就要重新开始，倘若哪个最后坚持不住向后一仰，就会一屁股不偏不倚地坐在水盆里。他就是凭借着各种各样的整人技能，成为了学年组令所有差生闻风丧胆的熊孩子克星。 但最吸引我的还非如此，我清楚得记得，我去他班级的第二天，我那位吊丧脸的生物老师拿着一小打生物昨夜去找他兴师问罪，当众斥责我们班不交作业的不良风气。当时杨苗头也不抬，而是从桌角拿起一打数学作业本递了过去，“批作业有瘾是不，这些数学作业也给你，全当充数了！”吊丧脸被气成了绿茄子脸，她指着杨苗抖着手指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最后把作业本狠狠摔在办公桌上扬长而去，那一刻我就认定，这个班主任我跟定了。 杨苗很大程度上刷新了我对传统教师的认识，我始终觉得他与吊丧脸是两种极端的现代教师代表，他理应受到推崇，而吊丧脸早该被时代所淘汰。然而两年前，我听说杨苗和吊丧脸结婚了，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开始怀疑人生。 对我高中老师的追忆就到这吧，我回过来继续说程刚的爱人。相比于程刚的真性情，她给我的感觉是极度的理智，所以理所应当的，她不信任我们，即使她对苏阭充满好感也并不能令她放松警惕。但她最后还是妥协了，原因很简单，就是她尊重丈夫的一切决定。我们签订了前期协议，这协议完全是赵湘北和苏阭沆瀣一气胡乱拟定的，事实上我们前期获得的所有投资仅仅只有4000万，这就意味着30万每集的片酬如果真的付出去，那么其他主演别说一线，就连三线我们都凑不齐。 一直到坐回到车里，我依然紧张万分，“你们这样算诈骗吧？这样是要坐牢的，要不然我还是回去把协议要回来吧，我去联系几个二线演员，也是实力派。” 赵湘北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不是你们，而是咱们，别忘了刚才忽悠程老师的那个好像是你吧？” 损友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说？ 081 拔拔凉的故事 （1） 比起贪得无厌，人类更加本能的一种劣性就是铤而走险，我们现在就出于这种阶段，更可怕的是对这状态的习以为常。苏阭疯了，甚至比当初帮着国华上位还要疯狂，他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和赵湘北的工作狂习气交相辉映，而今又加了个打不死的橘子小姐，我想起来都觉得不寒而栗。 我洗了澡就躺在宾馆的大床上，我感觉头晕目眩，我一向不抗折腾，最怕出门。苏阭为了继续连夜加班，居然丧心病狂地订了间双床房，当时前台小姐递给我房卡时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那一刻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不容易到了明月当空的时候，满屋子叮当作响的却是一罐罐浓郁的咖啡，赵湘北把头整个埋在记笔记电脑里，手下的键盘啪啪作响。苏阭的电话就没放下过，即使偶尔传过来几声干笑，我抬起头看见的还是他面不改色的扑克牌表情。 我太困了，以至于在这种环境中也能沉沉睡去，我甚至梦见回到了初中，我人生中第一次被告白的场景。 那个时候是我人生中最爷们的时段，我像很多不长大脑的小姑娘一样，深受李宇春她们那届超女的毒害，剃了个很短的头发还吹得根根直立，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真的在梦境里看见十三年前的自己，会是这么一副杀马特的形象，还自以为多酷呢。女屌丝和女神之间的差距是与生俱来的，有些姑娘生来就会得体的展现给世人，即使坐在沙尘滚滚的操场上，即使坐在汗味扑鼻的教室里，依然清淡得像清泉水似的。而有些女生的存在，好像就是为了时不时出点奇葩状况，来衬托一下女神的清新脱俗，很显然我就是后者。 不过，即使在最荒芜的岁月里，我依然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抹新绿。他是我们班的班草，阳光帅气又很低调，我们是同桌，他待我很好。初三的时候，他向我告白，当初我心高气傲错失良机，之后无数次追悔莫及。没想到，上天垂涎，居然在梦里让我重新获得良机，我答应啊，我必须答应他。可正当我准备说出那句“我愿意”时，却被一双大手无情地摇醒。 “姚木木，你赶紧给我起来！”我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发现苏阭正一脸厌弃地对着我。 “天亮了？” “亮什么亮？还不到十二点呢，你看你睡得跟死猪似的，赶紧起来干活！” 我倒抽一口冷气，这大半夜的，我除了写剧本审剧本又没有其他技能，他不会要让我去让我去献身求荣吧？“苏总，我就是来帮你们提包订盒饭的小丫鬟，你们要是饿了我帮你们外卖还行，其他的我可帮不上什么忙。” 苏阭瞪了我一眼，“用不着妄自菲薄，我看你白天游说程刚的架势颇为流畅嘛！别说废话，赶紧爬起来，去把近五年于仁龙所有获奖作品都熟悉一遍，免得明天没有共同语言。” “于仁龙？”一听这名字我瞬间来了精神，“这还需要提前预习吗？压根用不着！我跟你说，别说他五年内的所有获奖作品，就连他七八年前演的几部话剧我都去现场看了。” “呦，你还挺有生活情趣。” 赵湘北打着哈欠合上电脑，擦了擦满脑门的油光抻着懒腰，她应该已经连夜把最新的推广案做出来了。最近也真是难为了她，连轴加班终于使得她暂时忘却了对陈凯的猛烈追击，这也是好事，不过我知道很多事情就像水面下的暗礁，早晚有碰撞的一刻。 （2） 橘子小姐还穿着八公分的高跟鞋站在桌边逐个敬酒，他们的午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赵老板贪婪地看着她精致的脸蛋，她看着眼前富得流油的企业精英们。 橘子小姐没什么特别，甚至是他们在各种商业活动中司空见惯的精明女人，可她此刻出现在这样一艘只为享乐的游艇上，反而成了稀罕物。这些男人和田二蛋陈凯那个圈子里的小开们不同，他们是制造小开的富一代，拥有敏锐的商业头脑，每一个人都缔造过不同领域的神话。所以他们再清楚不过，怀里的漂亮女孩是供他们消费的，下了游艇转个身就会出现在其他宴会上，甚至他们儿子的怀里。可眼前站着的姑娘想要的，却绝不是这这几天他们能给的，她要更长久的利益。 那些脸上打着玻尿酸的妖精们对她颇为不满，尽管橘子小姐并无心去她们争宠，但却实打实地男人们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坐在一旁的严菲菲都觉得好笑，心想这些男人还真都是贱的，平日里恨不得女人都是头脑简单只会玩自拍的白痴玩物，可真到了玩乐场上，这个一心来谈工作的丫头片子反倒成了稀罕物。 橘子小姐全无倦意，她已经适应了船上的波动，可以肆无忌惮地踩着高跟鞋在打了滑石粉的地板上游走。她优雅地向每一位老板敬酒，然后想尽办法用最少的铺垫引入罗小浩的项目，专业得让人不敢相信五天前她还举着调酒器肆意挥洒创意。 所有人都看出，她的目标远不止陈先生或者赵老板，她要利用所有她能利用的资源。 严菲菲走过来，递给她一碗冰点，“老陈已经陪我吃得一说话都快吐冰渣了，我不能再残害他的胃，现在来残害你好不好？” 橘子小姐陪笑，“好啊，我也喜欢吃冰的，这哈根达斯还是第一次吃呢！” “哦？那你以前都吃什么？”严菲菲饶有兴致。 “5毛钱一根的拔拔凉，很爽口的，有机会你可以试试！” （3） 橘子小姐说的是真的，或者说一部分是真的。她并不喜欢吃冰，严重的体寒令她连水都不能喝冷的，可唯独喜爱拔拔凉。有一次她和罗小浩吵架，原因是她辛辛苦苦帮罗小浩接的一个广告案被他拍得一塌糊涂，她气得几乎拍散了八仙桌，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科班出身的导演硬是把一部蛋黄派广告拍成了纪录片。“你是故意的！”她仰天长啸，恨不得把这个整体只知道窝在家里的男人一掌打下绝情谷。 接着两个人在我们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玩起了暴走，他们脱下鞋踩在柏油马路上，我们四五个好朋友坐在一台比亚迪上跟在他们后面。最后马路上出现四条水迹，接着车大灯的光芒我们能清楚地看见那串深色的脚印，虽然看不出颜色，但我们都知道那是血。 当分不分的日子里，他们就是这样折磨着彼此，并且不吝惜在我们面前秀着互虐的桥段。那次我们都以为他们要分手了，所以抱着医药包坐在车里谁都不肯下车去阻拦。没想到最后他们走得天都亮了，罗小浩看见橘子小姐血肉模糊的脚底哇地就哭了。橘子小姐反而平静起来，她说：“我们敷个冰吧，我痛得快没知觉了。” 罗小浩让我去超市里买了50快钱的拔拔凉出来，他们两个坐在超市前的椅子上，每人脚下踩着八根拔拔凉，剩下的我们围在一起吃。吃到最后我们都败下阵来，就剩下罗小浩一根接一根的吞着，当时他脸都白了，吓得橘子小姐赶紧叫停。 罗小浩坚持不肯，他吃光了最后一根冰棍，嘴唇冻得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如果……如果我……再和橘子较劲，就……就让拔拔凉把我埋葬吧！” 那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为此两个人在床上躺了足足两星期。现在想起来，如果一场血肉模糊的旅程都没能让两个人走向不同的方向，那么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开呢？ 081 一切顺利 （1） 同是老戏骨，于仁龙和程刚完全是两种人，他相比而言更像是个虔诚的老好人，但心思却缜密得很。得知我们要去拜访他，嘴上说着一百个诚意，放下电话便打给了程刚确认我们是否靠谱。好在，昨天我把程老师忽悠得够呛，他又与吴朔岩老师通了电话，尽管识破了我们昨天的骗局，但依然非常公道地赞赏了这部剧。 我们见面后，没有过多的谈论合同的事，只是确认了档期，然后就开始聊起了这几年影视圈的走向问题。他不愿意得罪人，说起话来官场味十足，但是倒很尊重程刚， 一口一个“程哥签的片子肯定错不了”。钱的事他更是没多问，全程最实在的一句话恐怕就是：“若是真在意钱，也不会接这戏了。 不过于仁龙的性格有一个好处，就是朋友很多，通过他牵线，我们又联系上了两位不错的演员。要说这个时代，演员已经和明星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群体，明星演技再平凡，单凭一张脸也能捞金无数。演员大多勤恳敬业，他们更看重的往往是剧本的好坏和人物是否丰满，相比之下价格却要美丽太多。 大功告成，我们终于坐上了返航的班机，苏阭对于我此行卓越的表现依然表现出他惯有的刻薄，“看不出来你的台词功底还挺强，就是演技浮夸了点，要不然你别当编剧了，干脆去演微电影算了。” 我面露雀跃，内心却忍不住咆哮，这个王八蛋面对我临场发挥的高情商演绎居然做出这么low的评价，谁是拍微电影的？你们全家都是拍微电影的！ 说到微电影，我又想起当初罗小浩的那部毕业作品，也是那部作品彻底把他的梦想扼杀在摇篮里长达三年。后来我还真看过那本剧本，原本是怀着向高资历学府科班出身的正儿八经的编剧学习的态度看的，可看了一半就忍不住吐槽：“什么玩意儿啊！”那个故事讲的是男主如何通过吃水煮串时对女主的惊天一瞥，从此不能自拔至死方休的奇葩行径，最可怕的是，一爱就是十五年。我特别理解罗小浩当时的鄙夷，用整整一部微电影表现出毫无理由的十五年单相思，这事放谁身上都只能回馈四个字：“去你妈的！” （2）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我开心得健步如飞，如此可见我生性便是一个没出息的人，离开家几天就能把这里奉为热土。不过吃了一周辣后，我最想念的还是我们大东北的地三鲜，何况这次去成都，我甚至觉得曾经令我痴狂的火锅还不如“散伙饭”的好。你们看，我身上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市民习气已经越来越重。 所以，我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和苏阭请假，我要去店里看看。苏阭百年不遇地没有回绝我，理由是：“机场拼车太贵了，你自己爱去哪去哪，反正不回单位公司就不给你报销！” 到店里我就发现，恋家的人不只有我一个，橘子小姐早已拿着拖把干劲十足地搞起了卫生，旁边的暴龙还在喋喋不休地八卦着最近的一切新鲜事。“散伙饭”是滋生八卦信息的土壤，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坐在大厅里，一天下来就跟现场刷了几期《婚姻保卫战》似的，所以转眼间，昔日的文艺小青年暴龙一开口，都带着一股浓郁的涂磊味！ 我和橘子小姐热情拥抱，就好像久别重逢一样，天知道离开前的一天我们还因为正在追不同的电视剧而相互打压彼此嫌弃。我简单的叙述了我们的工作成果，简单到就只有“一切顺利”四个字，她回以满意的微笑，用更简洁的“me too”来给予我回馈。 “罗小浩该来迎接你！”我说。 “我不需要他迎接，只要苏阭来迎接我就行。” “你又不是为了亚视，你是为了你家那口子！” “可我不希望罗小浩觉得我是为了他，更不想苏阭知道我不是为了他。” （3）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办了一场庆功pa，说是庆功有些为时过早，所以我们把理由改成罗小浩的生日pa。这事有点搞笑，我和罗小浩都是双子座，而且生日只隔了五天，所以这么多年来橘子小姐买礼物都是一趟水的同一天买回来。可是现在刚刚五月，但我们实在太需要一个契机来吃喝玩乐慰劳自己，谁还在意他的生日究竟是哪天，总不能说是补过劳动节吧？何况monica还个人出资赞助了本次活动，那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为自己店拉生意的机会。 之前我总是强调，“散伙饭”是供失意者疗伤的聚集地，我们屡次驱逐拿着钱却不散伙的家伙们来此作乱，可这一次，在更多金钱面前，我们卑微地选择了妥协。“散伙饭”对外停业整顿一天，关上门来我们灯火辉煌，羊肉管够，那些平日里衣冠楚楚的场面人此刻都被辣得鼻涕飞扬。 这场pa本来不会有什么特别，无非是大家虚情假意地喝酒吃肉，然后还会有一些做作男女因为这次见面苟且在一起。可是，不能忘记一个人，就是monica，她作为这次聚会的出资方，理所应当万众瞩目。所以当她穿着粉色小礼群挎着罗小浩胳膊出现在大家视野的时候，尽管我已经听见橘子小姐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但依然只能本能地陪着假笑，一扭头，橘子小姐比我笑得还假，一股阴气顺着我的后脊梁骨直冲头皮。我隐约看见赵湘北在角落里祷告，我知道她比我还害怕今天出现什么状况。 083 暗自高傲 （1）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曾经非常无聊的幻想过和前任重逢的场景。这件事本来就是伴随着大悲大喜的极端转换的，所谓偶遇前任不可怕，谁单着谁尴尬。可橘子小姐和monica之间谁尴尬，我还真说不好，罗小浩和monica在一起的时候，橘子小姐是前任，现在转过头，monica又成了橘子小姐的前任。但这些都不够狗血，毕竟与前任复合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真正狗血的是三个人此刻正站在一起，还彼此陪着瘆人的假笑。 monica开了香槟，她站在中心位置，向在场的所有人介绍罗小浩，但事实上没人在乎这个年轻人是谁。现在拿台摄像机就说自己是导演的人太多了，大家在乎的是这个面容姣好的年轻人和monica的关系，换句话说大家更在乎这位富家千金的男朋友而不是什么狗屁业界新秀。 陈凯来了，他笑着站在我身旁拍手，他是代表他父亲来的，看来陈先生投资这部电视剧的决议已经板上钉钉。拍完手他抓起服务生手上托盘里的香槟，转过身与我碰杯，“你们亚视还真是有本事啊！” “你知道这不是亚视的本事，你老爸的眼光和你的一样，只可惜他是求贤不得，你呢，求欢不得！” 陈凯暗自叹气，“我说姚木木女士，非这么说话不可吗？据我所知咱俩可没仇。” “以前没仇，现在是不满，以后就更不一定了。陈凯，您是富家公子哥，您父亲商场官场两面通吃，出身豪门不懂民间疾苦我不怪你。可你不能出来祸害人啊！橘子和赵湘北都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两肋插刀我不敢说，但掏心掏肺我们都能做到，您没来之前我们其乐融融，可现在呢？你不喜欢赵湘北没关系，但你不觉得有必要和她说清楚吗？万一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我真不敢想象。” 听了我的话，他表情凝重起来，点点头朝赵湘北走去。 （2） 大家玩得还算开心，暴龙重操旧业唱了几首民谣，罗小浩被monica拉着到处敬酒致谢，橘子小姐人站在吧台里，可眼睛却始终跟着他们。 她用手不停转着手里的高脚杯，我知道这是她不安的先兆。我太了解她了，我们认识了九年，并且在这九年里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所以无论别人以为她多么洒脱，我依然能从她故作平静的神情里读出那一闪而过的怅然若失。于是我快步走过去，让她随便调一杯什么给我，妄图以此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可monica那个贱人不怀好意，她是来耀武扬威的，所以必须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装模作样地走过来，下巴快扬上天，气场二百八，活脱脱一个现世女王。橘子小姐也骄傲，可她与monica不同，她不会装，所以即使在最爱的人面前依然怀揣傲骨。可转过身，在罗小浩看不到的地方，却和那些野模混在一起奔走求人。monica的高傲是给世人看的，面对罗小浩，她却是小鸟依人。 很多事，男人看不懂，可是女人却能，所以世间太多误会，也太多的悲剧。 “帮我调杯酒吧，鞠小姐。”她双腿交叉着坐在吧椅上，还不忘向路过的宾客浅笑点头。 “我擅长调的酒都烈，怕你受不了，想喝鸡尾酒的话，那边有成打的冰锐。” “没喝过的东西才更有吸引力，从小到大，我看中的东西就从来没放手过。比如酒，比如男人。” 我吃惊于她的坦白，很显然橘子小姐也被震惊住了，我们都没想到她会在这种场合连基本的逢场作戏都懒得演了。不过橘子小姐还是很快缓过神来，尽管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应对，但还是想要表现得尽量游刃有余。她迅速摇晃起手里的调酒器，又屡次三番地兑入了各色的不明液体，倒在杯里的同事，一股雾气翻腾上来，夹杂着她眼中滚滚的杀气。橘子小姐把酒杯推到monica面前，“这酒呢，每个人亲手调的味道都不一样，尝个鲜可以，可惜不能管够。所以，趁着能喝到的时候，你还是尽量多喝两口吧！” “别人用过的杯子你还要接过来再用吗，你的自尊心呢，罗小浩说你是个骄傲的孔雀来着！” “我不是孔雀，我就是一麻雀，一般人养不服而已。说到自尊心，你用的不一直是我的杯子吗？忘了告诉你，我还往里面吐过口水呢！” 这下轮到monica难以招架了，她已经开始生气了，也可以说是恼羞成怒。“你能帮他什么，难道就是隆起胸脯露出大腿混上富商的游艇？这些钱，原本应该是罗小浩轻而易举可以得到的，可你偏偏要装侠女，只可惜不是每个人卖肉都能卖回个好价钱，您以为自己是第二个严菲菲么？” 我一巴掌甩过去，不仅是monica和橘子小姐，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火辣辣地灼热感从手心传来，我才知道我真的打了她。原来除了掏心掏肺，我还能帮橘子小姐暴打小三，关键我实在无法把眼前无耻的女人和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只小白兔联系在一起，看来她高端学府里四年的表演真是没白学。好在她没有像偶像剧里那样，抚着脸颊指着我的鼻梁大嚷那句矫情的“你居然敢打我”。 （3） 我用余光扫着橘子小姐，但注意力却不能从monica身上移开，冲动过后我变得警觉起来，总觉得她会在我不经意间回手再给我一巴掌，不过事实证明，她的修养和地位不允许她这么做。暴龙正在台上唱歌，大家还在欢庆，没人注意到我刚才的举动，她当然更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自己居然挨了我这个屌丝女的打。 橘子小姐没来得及为我的主动出击叫好，甚至没有投来应有的感激，她在颤抖，脸色苍白。我们都很意外，她上游艇的事居然传到了monica耳朵里，这个女人究竟还知道什么，我们不得而知。 正当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罗小浩走了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084 每个人都贱（一） （1） “没聊什么，叙个旧。”橘子小姐轻声答道，好像刚才我那一巴掌未曾抡出，“怎么样，和大家聊得开心吗？” “不错啊，很多人对这部剧很感兴趣，刚才还有家珠宝店的公子哥要和我们合作呢，就多聊了两句。”罗小浩春风得意，他因为鲜少接触商界，所以显得过于幼稚，可橘子小姐却难得好脾气的对他赞赏着，就好像鼓励一个刚刚考了九十八分就以为自己将来能上清华北大的小学生。 monica终于不再理会那微红的脸颊，她从吧椅上跳下来，抓起罗小浩的手臂，语气不容质疑，“走，我带你去见个大人物，只有我才知道今天在场的，哪个才是真正有用的人。” 罗小浩看了看橘子小姐，很快收到了赞成的信号，他就那样被monica强拉着离开。我看着她额头上青筋暴起的样子忽然感到有些可笑，我想她刚才就差直接说出来，“这里对你最有用的就是姑奶奶我啊”这句话了。 （2） 赵湘北正经历着人生第二次情感失利，monica走后我就开始满场的找她和陈凯，终于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发现了他们。我很想冲出去大骂陈凯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就是个睁眼瞎，刚刚帮橘子小姐出气后，我有些既不理智的热血沸腾，可我最后还是选择躲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因为我知道，赵湘北没有橘子小姐的勇气，我只要一出现，她必然会嚎啕大哭。哭是一定的了，但总不敢在这个场合。 陈凯双手扶着窗台，他背对着赵湘北，语气平和，“那短信不是我回的，可表达的意思基本上差不多，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们只能当朋友。” “为什么？” “这世界上不是任何事都有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赵湘北似乎并不罢休，她直勾勾地看着陈凯，眼神里没有委屈，更多的却是无比真诚的求知欲，“我说真的，我真的特别好奇为什么，为什么我这样的女孩就只能做朋友？当初冬子跟我说，我和他适合做朋友，今天你又和我这样说。我……呵呵……我tm就想知道，为什么？” 陈凯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其实我也是，我从没见过她那样，那是一种因为自我怀疑而产生的悲愤。或许，整个青春岁月，都欠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告诉她为什么她如何努力，都不能像橘子小姐那般轻而易举的得到各类男人的赏识。 我只得走过去，因为我很清楚，陈凯不会再给她任何解释，纠缠下去只能是自取其辱。陈凯充满感激地向我点点头，他转身离开，赵湘北想追上去，被我拦住，紧接着我被她掀翻跌倒在地上。或许是因为声音太大，“滚滚红尘”房间的男孩推开门，可看了眼我们很快就随手关上，这里每天都上演着各种闹剧，悲伤的人没心情注视别人的生活。 现在，赵湘北也变成了一个悲伤的人，还是一个以愤怒为主导的悲伤的人。 “我错了吗？”她问我。 “你没错，是他们错了，这个世界都tmd错了。” “可是，他们还在不断的错上加错。”她伏在我肩头，终于嘤嘤地哭了起来。 （3） 那一夜我们都喝飞了，尤其是罗小浩，兴奋到几乎眩晕，送走宾客，他已经站不住了，被暴龙直接扛到了楼上，和橘子小姐在“对酒当歌”那个房间里圆了房。 赵湘北第二天请假了，她一直都是个激进的工作狂，这次居然请假了，可见所受打击不轻。也许陈凯的那句话伤害她了，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自卑之中。苏阭恨铁不成钢，“我原本以为她是个强者。” “强者的心都被狗吃了，赵湘北还有伤心的能力，你很失望吧？别失望，你这样的人比比皆是，成功者永不孤独，因为你们根本什么都不在乎。” “你非要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扯吗？”他被我气得有些发抖，我很满意，我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变态的爱好，就是私底下和苏阭较劲。只要看见他还能被我激怒，就会暗自窃笑，并且因此开心欢畅一整天。不过，他治我更是轻而易举，比如紧接着就换上一种近乎戏谑的笑容，“姚部长，麻烦你去吴朔岩先生家里，帮他把剧本从头到尾校对一遍！” 好的，我真是没有看错他，浑身上下流露出一副典型的王八犊子般的贱模样。 （4）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赵湘北难过的时候已经不是第一个想到找我了，她现在更愿意把田二蛋当做避风港。在过去她紧锣密鼓妄图创造事业新篇章的一个多月里，她没见过他一次，如今最无助的时刻，她第一个想到他。 田二蛋已经进了石油的政治进修班，所谓的政治进修，说白了就是干部培训营。田二蛋执意不肯谋政，田父也看出他没那个心气，索性各退一步，让他进了国企。两年的带薪培训，出来就会有个干部编制，随便在哪个部门混个两年，之后便可平步青云。 每天七个半小时的党政课，田二蛋被折磨得几乎吐血，他怎么也没想到，经过了九年义务教育，一招高考，四年本科，如今还要遭这种洋罪。所以接到赵湘北的电话后，他几乎欢呼雀跃着狂奔出宿舍，半小时后，他出现在赵湘北面前。 田二蛋给了赵湘北一个熊抱，开心得像个刚刚捡了宝的二傻子，甚至完全不顾她一脸的鄙夷，直到被她不费吹灰之力的一把推开。要说湘北姐姐的臂力，那真是堪比专业运动员，上学期间获得的一屋子奖状，除了铅球就是标枪，一般力道的男子压根近不了她的身。 “我早就想见你了，这破进修班，比大学可严多了，老师眼睛尖得很，想替课什么的门儿都没有，我这都快憋死了！哎，你是不知道啊，哎呦喂这种……” “我和陈凯摊牌了！”赵湘北迅速打断了他的啰嗦，她没兴趣听他这段时间是如何在体制内抗衡的，在她看来这种公子哥不过是无病呻吟。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把我毙了！” 085 每个人都贱（二） （1） 近几年青春片大热，可什么是青春，如果有爱情才叫青春，那很可惜，胖女孩没有青春。赵湘北不懂，为什么冬子不选她，陈凯亦然。几个月下来，马甲线已经颇具形态，无论陈凯是否承认她的感情，可这马甲线是真真正正地刻在她肋骨中间的。爱她很难吗，她甚至想去问问母亲，为什么把自己生得这样不可爱。可既便如此，父亲不是亦然对母亲千依百顺吗，难道是自己基因突变，成了不合格产品？ 他们驱车到田二蛋那幢豪宅里畅饮，赵湘北一反常态的放弃了挚爱的百威，她挑了酒橱里放的最高的一瓶红酒，潜意识告诉她，越高处的酒越贵。当然事后我们才知道，田二蛋都是把最难喝的酒放在最高处，当然它的确很贵。 他们坐在之前因为被橘子小姐吐脏而新换的羊绒地毯上，开始开怀畅饮。 “田二蛋你们男人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赵湘北捏着酒杯，轻轻地举到田二蛋面前，发出清脆的碰杯声。 田二蛋脸红了，“其实这个……没有什么界定的，你看你……你就很好的。” “是么？”赵湘北放下手里的酒杯，千娇百媚的撩过头发，微微扬起下巴，表情似笑非笑，“你真的觉得我好？过去总认为，事业才是女人最实际的保障，可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们男人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幸福不该只属于别人，幸福是属于全人类的，比如我，也比如你。”说完她靠近田二蛋，最后嘴唇几乎贴到他的耳朵上，呼吸传到他的耳蜗里，田二蛋不由得身体一颤，一把推开了赵湘北。 赵湘北被推得仰翻在地，红酒洒了一身，她终于清醒过来，仰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满脸通红的田二蛋，“你干什么你？” “应该是我问你，你要干什么？你你你……你太过分了！”一连四个你字彻底把赵湘北搞懵了，田二蛋因为生气而变得呼吸急促起来，因为急于表达情绪所以站起身开始原地打转，终于他想好了如何开口，“你就是你，你干嘛要非要讨好别人，陈凯是好，可是他不喜欢你你干嘛非要贴上去？我告诉你，你如果要是为了证明自己随便找个男人把自己交代出去，那你就是不值！” 赵湘北坐起身靠在沙发上颓然地耷下脑袋，好让田二蛋看不见她眼睛里的泪水，“可我不知道我哪不好，怎么就没人爱我呢，你也嫌弃我，你们都觉得我只能做哥们。” “谁说的，你要愿意，以后我对你好！” 说完这句话，田二蛋和赵湘北两人都愣住了，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偏偏赵湘北胸前的白衬衫因为刚刚被红酒浸湿，此刻正紧紧地贴在胸脯上，里面粉红色的内衣清晰可见。 “那个，我是说……我是说咱俩是好朋友，我以后……”田二蛋不知道该怎么原唱，不解释别扭解释也不对，所以只能傻傻地愣在那里，脸颊更加红润了。 “你是说，你喜欢我吗，愿意跟我在一起？” 田二蛋闻言猛然抬头，想了一下，又坚定地点下了头。 （2） 第二天田二蛋苏醒的时候，赵湘北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要不是床单上那一抹艳丽，他险些以为是饮酒过度做了个春梦。田二蛋终于结束了二十七年的童子军生涯，昨夜的干柴烈火因为酒精的作用，居然半点片段都回忆不起来，真让他觉得冤枉。可是他看见那抹血迹，还是忍不住脸红地笑起来。 他打电话给赵湘北，很快被接起，他竟有些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直到那边传来不耐烦地声音：“你说不说话，不说我挂了？” “别别别，我就是问问你吃饭了没有，你怎么也不叫我呢，我可以给你买早餐啊？晚上你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田二蛋，”赵湘北的声音显得异常冰冷，“昨天咱俩都喝多了，所以你别放在心上，我下班会和姚木木一起走，你没事就不用联系我了！我这边马上要开会了，拜拜！” 电话被迅速挂断，田二蛋愣在被窝里，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昨晚的一切来得突如其来，现在的一切又失去得毫无征兆，这究竟是怎么了？ 而另一边，赵湘北也怅然地愣在那里，她不知道自己在回避什么，可她知道的是，田二蛋并不是她梦寐以求的mr right。酒劲散去，她再也下不了那个决心，她人命可是不信命，她始终觉得，自己再努力一点点，没准就能和陈凯靠得更近一点了。 （3） 忘记报告我自己的行踪了，此刻的我正站在吴朔岩老师家的院子里铲地。没错，苏阭原本是为了报复我对他的不恭敬，把我派到吴老师家里帮他校稿的，没想到却成了园丁，我站在那里都能想象到苏阭得知这一切后笑歪的嘴。 而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程刚和吴老师是好朋友了，想来有才华的人向来有个性，枉费我早上来之前还故意换上了一条米色的棉布长裙，本以为这身行头能显得文艺点，可以讨老人家喜欢。没想到他见到我的第一句就是：“你怎么不穿裤子来，这身干活恐怕不方便，今天上午没别的任务，去帮我把院子里的地翻一遍吧，下午我们一起撒上草籽和花籽，你说好不好呀？” 这个“好不好呀”问的十分形式主义，我能怎么说，除了点头和赔上一种飘飘欲仙的兴奋表情，堪称贱入骨髓。不过我崇拜吴老师多年是真的，在我喝酸奶都得挑临界日期买的年月里，却从牙缝里省钱买他在戏剧学院里的讲义。当年为了托人买一份他的剧本范本，我几乎花了一整月的生活费，最后看得可以一字不落地背下来才算罢休。 也正是本着这份虔诚之心，我才把活干得飞快，一心想着吴老师一开心，没准收我当个关门弟子什么的。 086 可爱的倔老头 （1） 说实话，我们这一代人，真正会干活的没几个。以前我很讨厌别人拿年代给人贴标签，尤其是九零后被黑得最惨的那几年，我们常常气急败坏的几乎跳着脚为自己证言。可当零零后冲上来替我们顶雷之后，我们却发现，很多问题的确不是空穴来风。而往往当我们意识到这一切时，就是我们已经老了。 我的确老了，心不老腰已老，所以翻了半小时地，整个人都累得直不起腰。那一刻我开始断定，我果然是个少奶奶命，干不了一点体力劳动，像我这样的人，大概就配每天坐在真皮沙发上吹着空调玩自拍。 “你看看你，脚下那块土翻得一点都不均匀，还有那里，那里。”吴老师打破了我的白日梦，他坐在阴凉处，正百般嫌弃地对着我的劳动成果指手画脚。 没办法，我扛起锄头，再次优雅俯身，结果他直接径直走过来，“你是单身吗？” 我有些激动，头点成了拨浪鼓，心想该不是看中我了，要让我做他儿媳妇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是搭上了这根线，估计我下半辈子就是写鸡汤文都有出版社屁颠屁颠的找我出版了。 “你这个小姑娘啊，以后怎么找婆家啊？这是翻地吗，你好像在绣花哦。” 吴老师把我拉来，我脚下踩着辛辛苦苦翻了一早晨的土，不由得义愤填膺起来。可所谓敢怒不敢言，说的就是我这个没出息的怂货，我一低头新买的裙子居然脏出了一副地图板块，要知道这可是我从百盛新买回来没拆吊牌准备拿去退的，这下退不了啦，我可怎么办？我像小学时做不出黑板上的题被老师留到放学一样委屈，继而哇地大哭起来。 吴老大概是被我的架势吓到了，居然开始可怜巴巴地摇晃我的胳膊，“求求你了，你别哭了，一会儿让我老伴看见误会了怎么办？” 我看见他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滑稽，但碍于那么点用眼泪换来的礼遇，只能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但我的窘态还是被吴老师的老伴发现了，她端着水果走出来，搂着我斥责吴老师，“你看看你，又欺负小孩子，你那些花花草草的自己搞就好了嘛，年轻人哪里会铲地的？” 我万万没想到，刚才还跟恶人谷里的恶人似的吓唬我的吴老师，此刻居然像个犯错的小孩一般，委屈地低头嘟囔起来：“我这不是在校稿呢嘛，他们说急着要的。” 我这才抬起头，惊喜地发现吴老师居然自己已经校对了一多半，忍不住破涕为笑，立马非常现实地觉得，他真是个顶可爱的老头子。 （2） 接下来的时间里，吴老师的爱人拉着我吃水果，而吴老师则兢兢业业地校稿。他精准到每一段，每一句，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一丝不苟的样子好像准备毕业作业的大学生。肃然起敬的同时，我又感到自己这种行为极为不妥，忙递削好的苹果过去，“校稿还是我来吧，您歇着吃点水果，我铲地不行，这个应该还凑合。” 他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诚意，终于把头从电脑屏幕后面探了出来，接过我手里的橄榄枝，冷冷地来了句：“你以为我的本子是凑合来的吗，我觉得你还是适合去干点体力劳动，锻炼一下你的腹肌。” 我低下头，特别不满意地看了看小腹上凸起的两层赘肉，被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吴老师的爱人摇摇头，骂了句死老头子，便拽着我朝屋内走去。她把我带到了阳台，指着窗台上已经发起来的嫩芽给我介绍，“这些都是那倔老头的宝贝，你还别说，到了盛夏很漂亮的。” “吴老师年轻时候很浪漫吧？” 她笑了，“别说年轻时候，现在也爱搞些有的没的，院子里那些蔷薇就是去年种上的，因为我名字叫周蔷，他说让我和那些花比着活呢！” 我有些愕然，难以想象刚刚一脸耿直的老boy居然这么有心，内心不由得浮现出无限羡慕，“那一定的，您长命百岁，你们爱情永恒！倒是我，怎么就遇不到像吴老师这么有心的人呢？” “长命百岁什么，我哪儿能活得过那蔷薇花呀。我得了食道癌，去年刚过完年就确诊了，做了好长时间放疗呢，现在是过一天赚一天。可惜那老头子，还没学会自己烧饭，搞得我走也不放心。” “你走什么，往哪里走，想要饿死我吗？”吴老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们身后，没好气地瞪着我们。我有些诚惶诚恐，心想着他不会因为我勾起了他爱人的伤心事而迁怒于我吧，不想他并不是奔着我们而来，而是径直地走向他那些心爱的植物萌芽。 （3） 整个下午，我们在院落里上演田间地头大剧，你挑着担我撒着种其乐融融。或许因为得知了吴老师对爱人的一片痴心，我对他更加敬畏，所以也理解了他缔造花园的用意，并愿意参与其中。 晚上，我顺利的拿到了整个剧本的电子稿，这反倒令我心虚起来，“别啊，我们这头期款还没过来呢，哪能拿您全稿啊？这不合规矩！” “呦，你们这些年轻人里，如今还讲究规矩的人可不多，十个里有九个巴不得占点什么便宜呢。你周阿姨挺喜欢你的，她平时不太喜欢和这个圈子里的人交流。我现在不愿意花心思在这些事上，都交给你们我也就省心了，拿去吧，明天拟定合同送来，再之后的事我就不管了，只等着收钱了。” “放心吧，我们亚视是大公司，不会有问题的。” “哎，别跟我说什么大公司，这辈子我什么人都打过交道，我这本子是交到你手上的，就冲你说话。” 吴老师的话险些让我当场飙泪，转过身又忍不住嘴角上扬，之前的倔老头刚刚却变得可爱而温和，开心劲儿溢于言表。 087 成功的代价 （1） 和苏阭分手后，我多了很多小人得志的人生乐趣，比如之前说的故意激怒他，再比如就是强力的在他面前证明自己。拿到全稿剧本，无疑是一件丰功伟绩，虽然他简化了对我的赞赏，但是我知道他很高兴，毕竟他说地下最不像他的兵终于也干了件为他牟利的大事，尽管完全出于偶然。 橘子小姐的游艇之行收效迅速，很快我们便与陈凯的父亲以及赵老板进行了会面，他们是投资代表，其他人大多是跟风。橘子小姐穿着新买的名牌套装侃侃而谈，在座的这些坐享其成的人，谁都不知道她曾经为了这次合作，顶着海风卑躬屈膝还被赵老板摸大腿的事。 谈判桌上没能达成的结果，都会在酒桌上继续，这就是中国式关系，橘子小姐几次喝到洗手间狂吐不止。罗小浩很心疼的帮她拍着后背，却再也没办法像以往似的拦着那些眼神猥琐的大老板们叫停，说白了，走到这一步，谁都不能再叫停了。何况别说叫停，此刻他连挡酒的资格都没有，那些人只和橘子小姐和monica谈，就连苏阭都只有在一边鼓掌陪笑的份儿。 那些有了成就的大老板们都有一个共性，就是喝点酒就喜欢在小姑娘面前忆往昔，好像每个人都是在最艰难的时刻力挽狂澜才走到今天的。其实橘子小姐心里门儿清得很，像他们这些四十左右的成功人士，有几个是白手起家的？改革开放大潮过去后，没有钱没有人脉靠着一股子胆识能成功的人凤毛麟角。比如你一个案子，你知道投入四百万，两年能翻四番，可你手里连四万都没有，除了做做梦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大把捞金。 人在金钱面前，永远都是最无力的，没有人会因为你是个好人为你投资，天使投资人大多出现在上世纪的鸡汤人物传记里。而那些鲜美鸡汤下的残羹败骨，恐怕只有先人得知。 （2） 陈先生没有为难任何人，何况他不是大股东，嘴上说着全凭赵老板做主，然后便保持了不置可否的状态。可是从他与monica的交流中，可以看出他早就私下找人做过了评估，对这个戏了如指掌，合作意向也比较稳定。倒是赵老板，还在和橘子小姐绕弯子，我眼看着已经目光涣散的橘子，还强打着精神坐在他身边，一手拿着合作案一手举着高脚杯。 五分钟前，她叫我陪她出去，在走廊的拐角处，她向服务生要了一大杯冰块递给我。“用你的手攥住冰块，一会儿按在我后背上。” 我瞠目结舌，“疯了吧你，这样不感冒才怪，你眼睛里都是血丝，先休息一会儿吧。” “少废话！”她极其不耐烦，“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你解释了，帮帮我，不然我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相识八年，我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拼命，我想问她值不值得，但我知道不是时候，于是只能照做。我把手用纸巾擦干，看着四下无人偷偷伸向她赤裸的背部，她今天穿的露背连体裤帅得一塌糊涂。我手触碰到她那一刻，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不过两秒钟后就恢复了镇定，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再来！” 我把动作重复了一次，她终于恢复了精神，转过身从我手中的玻璃杯了抓起两颗冰块塞进嘴里，气定神闲地对我说了声感谢，既而重返包间。 无论经历了怎样的艰难，当天晚上，我们还是如愿拿到了合作案，而那一刻橘子小姐面无表情，我甚至看不出她的欣喜。活动散场，罗小浩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回家吧，真是辛苦你了。” “罗小浩，”monica紧跟着过来，“经纪公司那边打电话过来，我们需要过去一趟，把一些重要事情敲定。” “太晚了吧，明天再说吧，我得带橘子回去休息，她累坏了。” monica整张脸冷下来，“罗导，我们十天后就要开机了，你不希望出什么突发状况吧？” 罗小浩一脸为难地转过身来，橘子小姐苦笑，“去吧，又不是没人能送我回去，你先去忙你的，咱们不能功亏一篑！” “就是，还是鞠小姐识大体，那我们走了！” （3） 不仅是我，连同赵湘北都对此颇为不满，可橘子小姐现在的样子太疲惫了，我们只想她宽心，也就没说什么。我拉起她向门外走，被她一把甩开，“我说有人送我，说的不是你。放心吧，我很快就回去，今天去你家睡，别睡太死，要给我开门啊！”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可她也不准备回答我，等到了楼下，我看见她上了一台黑色商务。我想去拦住她，被赵湘北一把拉住，“你干嘛？” “我应该问你要干嘛？”她冷冷地反问道。 “橘子她喝醉了你没看出来啊，那是谁的车啊，我们不能让她走。” 我刚走两步又被赵湘北拉住，而在我们拉搡的同时，黑色商务已经向前驶去。我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赵湘北，她倒也不回避，“橘子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用不着你担心，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别这样瞪着我，装得跟你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你以为她有什么本事，陪人坐了几天船就能拿回这么一大笔投资款吗？别逗了！” “你说什么呢？”我用力推了一把赵湘北，气得心跳加速，而她也狠狠地瞪着我，最后突然笑了起来。 “姚木木，你要是担心她，就打电话给陈凯啊，反正他们的关系你最清楚不过了，他不会不管她的。” 看着一脸笑意的赵湘北，我整个人都傻了，我站在原地，再也不知道该去追橘子小姐，还是该和她解释对她的隐瞒。赵湘北对我失去了耐心，她叫了计程车离开，而我被苏阭拉上了车，“去哪？”他问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几乎咆哮而出，“顺着这条道开，快点，我要去追那台黑色商务，你快点开啊！” 088 逃 （1） 人生中，其实拼尽所有想达成一件事的激情与勇气谁都有过，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这股蛮劲往往越来越少，到最后自己都忘了也曾如此性情过。 橘子小姐对这部戏的看重，我比谁都明白。她为的不是钱，生意从来只能让她尽力，却无法让她拼命。可是每一次她的骄傲被死死见她时，所为之人都没能在她身边，不过她一定也不愿意他在，她早就说过，她希望这辈子在罗小浩面前，永远都是春风得意英姿飒爽。 我在苏阭的车里疯狂的飙泪，如果拦不住那辆车，我宁可今天就永远葬送在这条路的尽头。我很害怕，我害怕想象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因为我知道它不可逆转。可是，我找了不到那台黑色商务了，我恨死自己为了可笑的美观从来不戴眼镜，我当时根本没有看清车牌号哪怕其中的任何一位数。 苏阭咬着牙踩下油门，我们变成了今夜街头的无头苍蝇，我比任何时候都悔恨，刚刚为什么要撒开她的手。 （2） 恍惚中，我终于想到了一个人，连忙拿起电话，因为太激动所以手机掉在车里，我俯下身，却怎么也摸不到。苏阭见状减速停在了路边，我的头重重的撞在前面却不知痛，他安慰性地拍拍我的肩膀，之后轻而易举地弯腰捡起我的手机。 我颤抖着拨通了陈凯的电话，然后断断续续地向他哭诉着，而他似乎并没听明白发生了什么，而我已经语无伦次。苏阭从我手中抢过电话，平静地叙述了情况，然后他挂断电话，替我擦干泪水，“陈凯说他知道去哪找他们，让你放心，走吧，我送你回家。” “回家？我不想回家，你带我去你家好不好，就今晚。” （3）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逃避赵湘北的同时，她也在逃避我。人只有当最无知的时候，才知道内心最依赖的那个人，比如苏阭于我，比如田二蛋于她。 我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被苏阭抱上了床，他刚要起身被我反手勾住，我疯狂地亲吻他，好像要把全部力气都使出来。我在他温柔的回应里沉沦着，仿佛只有这一刻是安全的，而外面的世界，好像随时都会战火硝烟。 我睡得很快，不过又被苏阭叫醒，他帮我擦拭额头的汗珠，“你刚刚一直在做恶梦，嘴里叫着橘子。别担心，陈凯已经打电话过来，他找到橘子了，没事的，叫你放心。橘子今晚不回你那儿了，有陈开在照顾她呢。” “不行，”我挣扎着起身，“她需要我在的，她说了让我等她，我要回去给她开门。” “陈凯说她已经睡了，木木，别人不了解橘子你还不了解吗，她宁可捂着伤口对你笑，也绝不希望别人看到她哭。答应我，无论如何，明天起都不要再问起这件事。” （4） 那个晚上，赵湘北同样过得不好。她第一次没有把悲伤和愤怒发泄在食物上，据说田二蛋开着车载着他在马路上压了一夜，第二天带着前一天没有换下来的衣服出现在了办公室里。 橘子小姐也去得很早，她穿了一条我没见过的裙子，我想此刻若是翻过领口，一定可以看到陈凯自创品牌的标志。 开机在即，我们没时间矫情自己那点儿爱恨与悲欢，行走于办公区内，我们都很默契地在明面儿上表现得好像昨天的一切都未曾发生。从早上开始，公司账上已经陆续接到了转款，通过财务又将部分首期款转了出去。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同志们热情高涨。 我以前很喜欢兰晓龙老师的一部小说叫《我的团长我的团》，后来又改成了同名电视剧。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成功路上会有一个炮灰团，尽管残酷却不可避免。而我们三个的友谊，也在首战告捷的喜悦中，被碾压得毫无痕迹。 前期的演职人员都已经确定完毕，程刚老师那边的电影也已经杀青，就等着进我们的组了。我担任跟组编剧，苏阭是有意而为之，他明明知道我最讨厌跟组，摆明了为难我。很可惜，我只能忍气吞声，谁让官大一级压死人呢。 陈凯成了我们服装的助力商，这当然也得益于橘子小姐，但消息一传到网上，就演变成了陈先生投资影视剧全为扶持儿子的服装品牌了，流言本身如此，事实上这事还跟陈先生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4） 陈凯与父亲感情紧张，这点和他的发小田二蛋倒是如出一辙。不过虽然我只见过陈先生一次，但却觉得他并不像田爸爸那样专横，相反是个很儒雅幽默的成功人士。 橘子小姐告诉我，他们父子紧张的主要原因，其实是因为严菲菲。 陈凯的母亲家世显赫，结婚前是一名大提琴手，当时陈先生只是个普通的公务员。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几乎遭到了全家的反对，但陈凯的母亲还是由着性子嫁给了他，并且在婚后的第二年就生下了陈凯。 当父母的终究见不得女儿吃苦，于是责令陈先生辞了职，给了他第一桶金，让他下海经商。没想到这陈先生倒也争气，没几年就打下了自己的家业，把老丈人借给他的钱连本带利的还了回去。后来陈凯的母亲就辞职做了全职太太，一心的相夫教子。 陈凯父亲作为成功的中年商人，身边一直莺飞燕舞，可他始终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直到有了严菲菲。 其实这种事在圈子里大家早已习以为常，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多金的男人总是拥有更多的选择权。在一个生日party上，陈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哥们正在搭讪的女孩子上了自己父亲的车，那天他一气之下砸碎了那天玛莎拉蒂的车窗。 从此，父子关系再无缓和。 089 拼酒 （1） 我和苏阭和好了，或许是因为惧怕回家所以委屈求全想要蜗居在他这里的权宜之计，或许是因为此刻的孤独无助让我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其他人可以依赖，但是无论原因如何，我更希望是我爱他。我想去爱某人，如果不知道他是谁，此刻我应该最希望是他。 公司的气氛空前忙碌，或许说这半年多来，我们一直都在忙碌。亚视负责下了整部剧的营销，并取得了电视同步播放的版权。一切进展顺利，好像所有的艰难都在之前度过了，所有人都等着开机的那一天。表面上的欣欣向荣，实则暗流劲涌，赵湘北在广告案上故意为难橘子小姐，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为数不多的推广经费，却要求达到最大效果，这事谁都知道玩不成，在会议室里，赵湘北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那么能干，哪有你想不来的办法啊？” 我很想上去给她一巴掌，问问她为了一个男人和自己姐们翻脸值得吗，可橘子小姐却抓住我的手对着我轻轻摇了摇头。 （2） 那晚过后，田二蛋再次和赵湘北失联，他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我把电话送进赵湘北的办公室，却被她决绝地挂断。 “你不该这么对他，他很担心你！” “那你们该这么对我？”她挑起眉冷笑，“明明知道她和陈凯的勾当，还眼睁睁看着我每天瑜伽减肥瞎折腾，我特可笑是吧，你们拿我当猴耍啊？” “湘北，这事是我的错，可是她和罗小浩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我必须保密，换你怎么做？” 赵湘北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她认真地看着我，“那你还真问对人了，我会告诉罗小浩，因为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就因为橘子是你的好闺蜜，她就可以背着罗小浩做那些，就因为橘子她漂亮，她只要不择手段就能成功。我努力得不到的东西我认，可是我没想到你会隐瞒我，如果我不是自己知道了这件事，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她站起身用手撑在办公桌上，继续说道：“你以为她干得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天不知地不知吗？别逗了，否则我是怎么知道的？还有，我告诉你件事，罗小浩已经被换掉了，新的剧组组成名单今天早晨已经到了我手里。” 我不可置信地摇着头，“这是不可能的，他是制片人啊？” “从头至尾，制片人只有monica一个，他是联合制片，我们所有的合约都是和monica一个人签订的。现在投资商坚持换掉罗小浩，如果不照做就撤掉后续资金，没有后续资金我们这部戏完不成。而且不拍下去，你知不知道我们要赔多少钱？” “我们可以另寻投资商？” “延期，不是撤资！这就是游戏规则，踢掉谁都正常，具体原因，你该去问你的闺蜜。” 她的话的确太令我意外，可是临走之前，我还是对她说了抱歉，她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之后叹了口气，“告诉橘子，别为了罗小浩再去做傻事了，我没怪她，真的！” 转过头，我已然泪流满面，我知道她也哭了。我们都不是坏人，只是在各种各样的是非曲直中难以顾全所有人，她没怪橘子小姐，但她怪我，只是因为彼此的重要性，所以难以割舍。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还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3） 橘子小姐不无意外地站起身，狠狠地在牙缝里骂了句娘。 我们向苏阭请了假并且提出要借他的车，可他不放心我们自己过去，非要跟着。 “别担心，姓赵的不敢怎么样我们的，你就留在公司忙你的吧。”我拉着他的手面露娇羞。 “我才不担心你们，”他说这话拉起椅子上的西装外套，“我是担心你们得罪了赵总，我们后天如果不能如约开机，知道要赔多少钱吗？” 我酸溜溜地转过头，拉着橘子小姐大步向外走去。 苏阭开车，我和橘子小姐坐在后排，他透过倒车镜看了一眼橘子小姐，“你究竟要干嘛？” “我能干嘛，让他把罗小浩换回去呗。” “对方不肯呢？” “用酒瓶子砸到他肯为止。”橘子小姐耸耸肩。 赵老板在我们上次见面的会所，与他同在的还有陈先生以及两位投资商，他们也在讨论后天开机的事。赵老板心知肚明，橘子小姐是去兴师问罪的，可我们实在没底气耀武扬威，而我下示意地把桌上的酒瓶都尽量挪得离橘子小姐远一些。 “罗小浩为什么被换掉，这部戏他是执行制片！” 赵老板把手里的西瓜皮仍在桌上，用手擦了擦嘴角，没有正眼看我们，“好啊，他继续制他的片，导演的事是我们共同决定的。” 橘子小姐抿着嘴唇，望向一边的陈先生，她知道那是她最后一丝幻想。 陈先生当然知道她的期待，可仍然摇头，“小罗太年轻了，这部剧还是换有经验的导演吧，让他安心做他的制片人，我们都不是过河拆桥的主儿！” 好一个不是过河拆桥的主儿，这事就跟在赌场上给别人下套最后输得对方就差卖血了，自己还拍着胸脯说自己不是坏人是一回事。橘子小姐眼里的光渐渐熄灭了，她吸了口气，对着那几位投资商深深鞠了一躬，这举动把我和苏阭都吓了一跳。但那位赵老板似乎并不感兴趣，他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请求各位，不要换掉罗导，他有这个才华，绝对可以胜任。而且，他需要这个机会！” “哎呦，鞠小姐说笑了，我们又不是中国梦想秀，难道要为他的伟大宏图转身吗？这次要换的是和吴朔岩先生合作了很多次的导演，有经验有威望，那个姓罗的小子有什么？骄傲如鞠小姐，何必为了个小白脸跟着我们低三下四呢？”赵老板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橘子小姐瞥了一眼桌角，弯腰拿过一瓶之前被我挪开的啤酒，我吓得几乎尖叫，心想着她不会今天真要和这个赵老板同归于尽吧。正要夺她手上的瓶子，却只见她沉默着起开瓶盖，仰头一饮而尽。她这一举动终于引起了赵老板的注意，他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下嘴，眯着眼睛审视着脸色已经有些微红的橘子小姐。“好啊，那我给你个机会，四十杯龙舌兰，我考虑一下。” 他简直是要橘子小姐的命。 可橘子小姐想都没想就拿起了第一个杯子，我上前拽她，被她一把推开，她说了一句：“我敬各位老板，请给罗导个机会！” 090 田二蛋的求婚 （1） 我站在橘子小姐的身后，看着她瘦弱的肩膀一次次颤抖，视线渐渐模糊。苏阭走到我身边，把我环在手臂里，我多想这一切快点结束，可是却好像遥遥无期。 此刻，赵湘北正和田二蛋坐在公司对面的咖啡馆里僵持着。 “你这样不对，你不能否定你自己。”田二蛋一脸担忧。 “我tm没否定自己，我tm在否定你！” “你不该总说脏话的宝宝！” “谁tm是你宝宝？”赵湘北拍案而起，周围的人全部停下手里的动作，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的脸唰地红起来，赶紧坐下拿起菜单掩面，小声斥责田二蛋：“你能不能别在公共场合胡说八道，咱俩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朋友关系你睡我？”这次换田二蛋拍桌子了，周围人开始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偷偷拍起了小视频。 “你小点声！” “你睡了我还不让我说，男人不再沉默！” 赵湘北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既而起身离去，她觉得自己的老脸都丢尽了，没想到英明一世居然被这么个家伙给毁了，早知道就选个离公司远点的地方见面了。 身后田二蛋一瘸一拐地追上来，他伸手去拉赵湘北，却被她一把推倒在地，捂着脚踝痛苦地呻吟起来。 赵湘北看不过去，终于停下脚步退回去，“你没事吧？我可不想你就这么残了，我没钱赔给你。要不要去医院？” “不知道啊，我可能骨折了。” “真的假的？”赵湘北终于急了，田二蛋已经被橘子小姐搞骨折一次了，这次总不能再毁在自己的手里，想到这她有些冒冷汗，赶紧俯下身帮着他检查。 “哎呦，哎呦……”田二蛋叫得越大声，赵湘北就越紧张，正当她准备扛起田二蛋的时候，抬头去看见他一脸淫笑，顿时明白自己被耍了。 “你神经啊？”她再次将田二蛋推倒在地，这次田二蛋的痛苦的呻吟是发自肺腑的了。 “你就不能不能对我温柔点？” “那好，”赵湘北立刻变成笑脸一张，“我很温柔的麻烦你，可不可以立刻消失？” “我不，我不消失，我跟米雪说了，我要娶你！” 赵湘北瞪大了眼睛，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此刻觉得对面的男人就好像一只怪物，在对她说着不着边际的外星语言。缓过神来，她大步逃离现场，奈何田二蛋像条癞皮狗似的在身后穷追猛赶。她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再次发作：“我拜托你不要再跟着我啦！” “可是，我要娶你，我说！我要！娶你！” （2） 我很遗憾，没能亲眼见证赵湘北人生中最夺目的一刻，她终于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被一个男人奉为女神。我也很悲伤，亲眼见证了橘子小姐最狼狈的一刻，我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她喝完最后一杯酒，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赵老板最后脸色都白了，他让我转告橘子小姐，让罗小浩周三正常去片场开工。 苏阭把车开得飞快，甚至连闯了两个红灯，尽管我用尽全力拥着她，可她依然不停地翻涌着。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我眼泪也忍不住啪啪地掉下来。就连苏阭那个理智第一的家伙，都忍不住动容，“罗小浩那孙子上辈子修了什么福分，我这辈子很少服哪个女人，你这闺蜜算一个。她这样的姑娘，谁她都配得起！” 就是这样一个谁都配得起的姑娘，却没站在开机典礼上，和青年才俊的罗小浩导演一起展现风光。她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一周，尽管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输液，可依然不断从床上翻下半个身子，若不是有护栏非一头栽地上不可。翻来覆去的吐，我就一直在医院守着，听着她整夜说胡话。剧组在广州拍摄，罗小浩发来的威信，都是我代替橘子小姐回复的。她唯一清醒的时刻，就是提醒我不要告诉罗小浩这件事，免得他分心。 我和橘子小姐有一个特别相仿的地方，就是声音，尽管我们唱歌技术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每次语音通过通讯设备一传播，竟是惊人的相似。大学时期，我们就经常以此进行各种各样的整蛊，并且百试不爽。甚至，有时候连赵湘北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都分不清谁是谁。可罗小浩却可以，无论我们如何故意搞怪声音，他都听得出来。但是这一次，一连三天，他居然都听不出破绽，我有了种不详的预感，有些什么恐怕要变了。 第四天的早晨，橘子小姐终于可以下地了，当时我还在沉睡，可就是那么一瞬间，我仿佛就听见了她的气息，抬起头，就看见她站在窗前抻着懒腰对我微笑。 我赶紧起身走过去，她的手指冰凉，脸色却好了许多，但仍旧憔悴。“橘子，你总算可以起来了，这几天我很担心你！” “怕什么，虽然我逢喝必醉，可我家里人都是酒仙酒圣，有祖上庇护，嘛事没有！”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心有不甘的是我，难道她会不知道monica的别有用心和虎视眈眈吗？“为什么不告诉罗小浩这些，他该对你感激涕零，现在就跪在你面前掏出戒指求婚！” 橘子小姐的眼皮垂下来，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娶我？八年了，要娶早娶了吧，在我一个人早出晚归努力为我们两个人的生活拼搏的时候就该娶了，在我为了他放弃家里安排好的优渥工作的时候就该娶了，在我上次原谅他当做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就该娶了。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让他为了感激而娶我，我的感情可以坏掉，但是不能贱卖。” 我心如刀绞，“早知道，我当年绝不会介绍你们相识的。” 她坐回到床上，“想什么呢，缘分使然，不管怎么说，还有那么多美好的时候，我感激你都来不及！” “离开他吧，你配得上更好的！”我咬牙切齿。 她没有说话，眼神里透出灰暗，如果那是悲伤，我想她一定寒入骨髓。 我想起前几天热门话题里上传的开机照片，罗小浩站在阳光下，和十几年前站在高中操场上的样子没什么区别。他依然是那个笑起来像阳光一样美好的少年，可是却没能成长为一个可以肩负责任的男人。 091 你妹啊 （1） 橘子小姐出院当天，“散伙饭”出事了。 暴龙一连几个电话催我快过去，说是有个女人在店里闹自杀，我也急得对他嚷嚷：“打给我干嘛呀，我又不是谈判专家，快报警呀！” “报哪门子警，她说她是你妹妹，拿着你们的合影在这白痴白住两三天了。少废话，你来不来，这可是你妹啊！” “你妹！” 放下电话我绞尽脑汁恨不得把从小到大，能叫出来的和叫不出来的远房亲戚都想了个遍，依然想不出我哪来的这号妹妹。我爸妈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上山下乡都赶上了，一心跟着毛主席。不单单计划生育，而且晚婚晚育，我妈生下我的时候都三十三了。所以，我是全家同辈孩子里最小的一个，别说妹妹了，连最小的哥哥都大我两岁。该不会看见“散伙饭”生意好，白白过来蹭吃蹭喝的吧？ 我发信息问暴龙：“你怎么知道是我妹，就凭一张照片？我还有和郭德纲的合影呢，哪会去德云社买票打折了？” 暴龙发回来一张图片，照片上有一个hello kitty造型的生日蛋糕，上面写着大大的“妹妹生快”四个大字。蛋糕后面，站着我和一个满脸婴儿肥的姑娘，正对着镜头露出雪白的牙齿做着鬼脸。那不是我的妹妹，而是孟远的妹妹——孟凌。 孟凌，算一算，我们也有快五年没见过了吧。恍如隔世，回忆如潮涌，我在计程车上已经开始手心冒汗，橘子小姐在我耳边说：“别慌，我在呢！”原来她也看见了我手机里那张照片，不过这也难怪，我已经盯了整整五分钟了。 那是我大四实习那年，孟凌在生日当天坐了八小时火车来找我和孟远，可孟远却把她生日的事忘在了脑后。我翘班去万达新开的手工蛋糕店订了她最喜欢的kitty猫，她开心的说以后改唤我“姐姐”，唤孟远“姐夫”。这些年，我一直祈祷，不要让我再遇见他们兄妹。其实相比于孟远，我更惧怕见到孟凌，对于那些事我永远心怀愧疚，羞于启齿。年少轻狂也不足以为自己洗白，我将自己钉在道德的耻辱架上，我判自己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可是，我还是遇见了苏阭，但上苍饶过谁，孟凌的出现，让我再次提醒自己：“姚木木，你不配得到任何幸福！” （2） 我几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进“散伙饭”的，内心的恐惧让我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刚出院那个人是我。而此刻，橘子小姐却挽着我的手臂，雄赳赳地拖着我大步向前，不忘小声提醒：“把下巴扬起来，怕什么，你对不起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而已！” 正值中午，店里客人不少，服务员告诉我们暴龙在三楼。 我和橘子小姐在“醉生梦死”找到了他们，孟凌坐在窗台上手握刀片，暴龙靠在她对面的墙上给她唱着张学友的老歌，画风颇为匪夷所思。孟凌和五年前一样，白白净净地带着一脸婴儿肥，穿着也还好像个大学生，红色的卫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显得她更加纤细。头发松松垮垮地散到胸前，看见我后立即裂开嘴对着我笑，就好像当年一样。 我叫暴龙先去楼下帮忙，橘子小姐躺在床上静静看着我们，我走过去帮孟凌把头发别过耳后，“这次是专程来看我的？” 她点点头，不过很快又摇摇头，“姐，这么多年你怎么也不找我呀，我好想你啊！”她跳下窗台搂着我，“有人欺负我，你可不能不管我！” “哈哈，谁还欺负得了你这个小魔女？说吧，怎么找到这儿的？” “你们这家店酷毙了，我在网上看到的，没想到居然是你开的。” “所以就来蹭吃蹭喝？”橘子小姐插话，这让我有些尴尬，可她表情却相当自然，“据说还闹起了自杀？你可真行！不过，你手里那小刀片恐怕割不断大动脉吧？” “干什么你？”我打断她，然后转过头对孟凌解释，“她这两天脑子进酒了，你别理她，这里当自己家，喜欢吃什么吃什么，爱住多久住多久！” 橘子小姐又来补刀，“对了我跟你说，割腕一定要有水，必须把伤口插进水里，不然血小板就把血管阻塞了，你就死不了啦！” “你谁呀你？”孟凌被橘子小姐这么一激，反倒把刀片扔在窗台上，看她那样子我强忍着笑，冲橘子小姐眨了眨眼。 橘子小姐坐起身耸耸肩，“我是谁你应该去问问孟远！” 听见孟远的名字，我心里咯噔一下。 孟凌反倒来了兴致，“你认识我哥？” “何止认识？他还抄过我作业，我还帮他传过纸条呢！” （3） 亚视正在进行这个季度的点击率统计整合会议，他眼神凌厉地扫视每一个人，最近他一心放在新剧上，几乎没有注意到点击率的问题。会议气息紧张，几个部门的负责人都在相互推诿，也有人忙着找客观理由。苏阭始终沉默不语，直到他们都说完，他站起身点点头，之后重重地把手里的报表摔在会议桌上。“我还以为，你们能说出什么，让我信服的理由呢？” 运营部的黄总监扶了扶眼镜，“苏总，这话也不能这样说吧？虽然上个月的数据掉了零点四个百分点，可这个月已经回升，并且迎来了亚视有史以来的新高，你怎么能说我们没有成绩？” 苏阭眯起眼看了看这位黄总监，他当然知道此人是亚德森的老人了，被summer选调来亚视。平日里就仗着有summer撑腰不服自己的安排，今天自己当着大家的面，把他的部门否定了一遍，恼火程度可想而知。苏阭重新拾起桌上的报表，认真地阅读了几组数据，余光中看到黄总监颇为得意的嘴角上扬，这个月的数据的确是有史以来最高的。此刻在座的主管们都屏住呼吸注视着苏阭，内心即担忧又期盼，毕竟大多数人都对这个加班狂魔没太大的好感，巴不得有人来锉锉他的锐气。 可是，我们的苏总又怎么能让他们如愿呢？ “可是黄总监，你的努力我当然看到了，我是怕有奸人作祟啊。据我所知，我们这个季度好几部有意向的案子最后都输给了优乐视频的报价，有知情人说，这都是因为我们的策划名单被泄露了。具体是谁，还在追查，最近已经有了一些眉目，所以很快就会真相大白。”苏阭说这话时，故意把目光移开，“另外，在我看来，这么巨大的广告投入，数据平缓上涨的意思就是在退步！平稳正常吗？如果需要平稳，我干脆去请实习生回来帮我做事好了！你们，都是业内的精英，精英就别拿平稳跟我说话！” 黄总监抿抿嘴没在说什么，苏阭再一次给大家下达了高压任务，一个季度内，单日数据翻一番。 092 姑娘，别作！ （1） 我原以为会就算见不到一个鬼哭狼嚎的姑娘，也会见到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庞，可是当孟凌对着我和橘子小姐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时，我几乎完全确信，她压根没想过真的自杀。我不免开始同情暴龙，想起他被这小丫头吓得一愣一愣地，居然真的站在她对面给她唱歌减压，这画面想想都傻的可以。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你要是再不说我可撑不住了，哪有说个书把台下观众等困了的呢。你以为你是当红小花旦啊，我和你木木姐可不是痴心脑残粉！”橘子小姐皱着眉抱怨。 孟凌闻言又看了看我，我则事不关己地别过头，她终于擦擦嘴巴，开始向我们大吐苦水。什么叫怨妇，怨妇和祥林嫂最大的区别就是她可以连续两个小时抱怨一个人的种种罪行不重样，估计鲁迅先生都想跳出来缝上她那不饶人的嘴巴。语毕，她重新一脸无辜，瞪着对大眼睛眨巴眨巴地问我：“姐，你说他是不是不爱我？”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脊背发凉，通常女生这样问你，想听到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但女人生来又是矛盾体，此刻如果我说“他爱你”，孟凌势必心里得意，但是嘴上还会找出无数个事件来否定我，那恐怕又是两个小时了。于是乎，我决定自我牺牲来拯救我和橘子小姐的耳膜。我点点头，掷地有声地回答道：“是！” 孟凌显然也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当场僵住了，这让我有些心慌，心想这妮子不会当场从口袋里抽出一块刀片血洒“散伙饭”吧。没想到她回过神后，掏出刀片却是要去手刃前男友。“这个王八蛋，敢不是真心爱我，我去废了他！” “你入邪教了吧你？”橘子小姐一脸不可思议。 “他道德败坏！” “我看你脑子败坏！” “那我打电话给他，我得问问他，到底爱没爱过我？” 由此可见，全世界犯傻的姑娘都一样，别管十八还是二十八，分手后都爱问这个愚蠢的问题。这问题其实挺俗，但人类本来就不能脱俗，爱是最轻浮的誓言，可大多数女人还是要靠这个活着。孟凌电话打过去，无人接听，她打了三次，最后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电话号码！”橘子小姐说，看她没反应重新强调一遍：“我说，把电话号码给我！”她把孟凌复述的手机号拨过去，然后转身上楼，大概过了五分钟又重新回来。不过，不枉费孟凌这五分钟度秒如年般的折磨，橘子小姐的确带来了好消息，那个叫张峰的男生明天会亲自过来一趟。 （2） 我把孟凌带回了家，赵湘北还没回来，电话关机。 孟凌洗过澡，换上我的睡衣搂着我聊天，周身散发出一种浓郁的作女味。别问我什么是作女味，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讨厌气息，别人觉得刺鼻难忍，自己却美得跟公主似的。她开始给我讲述她和张峰的恋爱史，不是那种慢条斯理式的娓娓道来，而是像一只快乐的山燕子，脸上挂着秘制甜蜜微笑，就好像分手这事压根没有发生。 张峰是她在实习单位认识的学长，身高不错，长得不错，可就是脾气和她一样倔强。张峰家在本地，孟凌就有了免费饭卡，去他家蹭饭如履平地。张妈妈颇为开通，对待孟凌亲密如姐妹，两人没事还一起刷个淘宝看个综艺什么的。可脾气秉性上的事，原本就不能改编，只能是因为更爱一个人而暂时压抑，日积月累还是会重蹈覆辙。可这俩人，明显不需要日积月累，因为他们从来就不会选择为对方压制自己，所以吵架也是家庭便饭。 “你跟他妈妈关系那么好，吵架了怎么不找他妈妈诉苦？”原谅我此刻内心的自私想法，我实在希望把她尽快送回去，别管是张峰身边还是张峰的妈身边。 “我找了啊，我给她打了电话？”她说这话时明显一副自带“你猜怎么着”的表情，好奇心作祟，我也的确问了。于是乎她如愿以偿地向我继续解释，“我问他妈妈，你就是这么教育你儿子的吗，挺大个人了不会说句人话。欺负女生就是没教养，你生了他难道不知道教他怎么做人吗？”语毕，她再次抛给我一个“你猜她怎么说的眼神”。 我的天啊，这种情商是充话费赠的吗？对着一位母亲说她的孩子没有教养，任凭谁都会爆炸的好吗？我终于相信，张峰和她分手绝对没有什么难言之隐，就是因为不爱了。我突然想起一首歌：“爱我你怕了吗”什么什么的。 孟凌继续吐槽：“她居然在电话那边对着我冷笑，说我这么对她说话才是没教养，你说这母子是不是一对奇葩？” 我哑口无言，内心却在咆哮，你才是奇葩好吗？这一刻，我开始庆幸，若不是当初失去了孟远，恐怕今天的我也会成长成这副样子吧。 从几何起，女孩们形成了一个很不好的观点。认为折磨男人是标榜自己魅力的通关勋章，一次次用沾满别人尊严的勋章来炫耀自己的骄傲。可人总要失去，曾经不懂得感恩的我们，注定要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3） 我曾经养过一条叫做oscar的狗，是一条奶茶色的母泰迪，性格跋扈，品相一般。那是孟远送给我的礼物，我叫它闺女，并且拒绝一切人称之为狗。现在想起来，真想给自己一闷棍，这就和你指着一个孩子说他不是人有什么区别？ 那个年纪的我和孟凌差不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把所有的坏脾气都给了身边的人，却把仅有的柔情给了这条狗。当时我很怕它会突然因为某种原因暴毙，于是乎但凡它有个身体不适我就会第一时间送它去医院。尽管，这小王八蛋平时一吃西瓜就会吐，吐完了必然发烧，但当时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条吃西瓜过敏的狗。 那个宠物店主是个长得像白雪公主后妈的姑娘，每次我去，必定要拿出针管给oscar来上一下，美其名曰帮助代谢掉体内的西瓜。你们看那时的我何等天真，居然没有意识到打针其实会给我的闺女造成更大伤害。 孟远的工作地点离我们租住的房子很近，所以尽管每天都要加班，依然保持着每天先回家帮我做好饭再回单位的习惯。那天也是一样，我吃过饭后百无聊赖带着oscar看电视，直到孟远下班回来。我当时有种望断欲穿的感觉，因为就等着他回来陪我去带oscar找后妈量体温了。可孟远却蹲在地上嚷着胃疼，要先吃饭。僵持不下，我走了极端，当着他的面把所有饭菜一股脑地丢进了垃圾桶。 然后，离家出走了。 我走了一夜，孟远找了我一夜，第二天早晨我回到家，勒令他当天搬走。 孟远的确搬走了，三天后我的生日，他偷偷送回来的蛋糕，被我一把丢了出去。 所以说，我不想见孟凌，我不愿意这些回忆排山倒海般地压下来，因为我羞于回首。如果苍天有眼，当时应该收走我这个祸害人家不识好歹的女人吧，我宁愿那样，不会让我后来酿成大错。 093 带我走 （1） 我醒来的时候，孟凌已经开始在厨房叮叮当当地准备早餐了，赵湘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此刻正站在厨房里和她喜笑颜开地聊家常，那熟络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尽管我站在两米开外，依然能够闻到赵湘北身上散发出来的骚气的荷尔蒙味，这真让我伤心。 她转过头也发现了我，故意流露出很欠揍的神奇，用小混混的口气说：“我这才两天没回来，家里就搞得跟狗窝似的，你也算是个女人？” 我知道，她这是在向我主动示好，所以我也懂得见好就收，“都说狗不嫌家贫，可有些人怎么都跑到别人的金窝里去享福了？” 赵湘北娇羞一笑，在此之前，我实在很难把娇羞两个字用在她身上，看来爱情面前，小女人倒是人人做得起。“我恋爱了！”她轻声说， 我点点头，“你早该这样了，田二蛋是个好青年！” “可他真的跟我的理想目标相距甚远！” “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也和你妈怀你时候的理想相距甚远，说吧，那怎么又想开了？” 被我这么一问，她居然脸红了，“他向我求婚了！” 好吧，这是个最有说服力的理由。 （2） 不得不说，张峰和我想象中完全不同，至少和所孟凌描述中折射出来的样子严重不符。之前孟凌所控诉的，完全应该是一个天不服地不服一脸猖狂的嚣张小子，最起码应该带有《余罪》里张一山的气质吧？可最后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带着眼镜背着双肩书包的白面小生，不知道的我甚至觉得他是个从教室偷跑出来的高中生。 “弟弟，你多大呀？”很显然，橘子小姐有和我一样的疑问。 “二十六了，别被他外表骗了！”孟凌抢着回答。 张峰点点头，算是赞同。 橘子小姐也跟着点点头，走过去拍了拍张峰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慰道：“年轻人啊，既然你也来了，没什么事就赶紧把人领回去吧，你看我们收留了好几天了，也够意思了吧？” 没想到张峰闻言，竟然一个飞身以我们都没来得及反应的速度穿越了我们的包围，若不是被暴龙冲过来及时拦下，我想他此刻已经坐在某辆奔向火车站的出租车上了。 “你跑什么呀？”橘子小姐生气了。 “骗子！你昨天让我来是让我说清楚的，你怎么又让我把人带走呢？” “我是让你说清楚啊，只是我希望你们回去说清楚而已啊。” 张峰摇摇头，眼神里尽透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惊恐，我心想这孩子是遭受了怎样的重创啊，不由得开始心生怜悯。不过我这中想法很快就让橘子小姐一个凌厉的白眼逼退了，她似乎在提醒我，不要用一时的怜悯留下这个累赘。我完全理解她对孟凌的厌恶，现在“散伙饭”的生意好得要死，房间不提前三天预约基本上没戏。可孟凌不但每天来蹭吃蹭喝，中午还要霸占一个房间午睡，这无疑是在削弱我们的市场竞争力。于是我只好假装没看见张峰那双可怜兮兮地眼睛，清了清嗓子说：“听姐一句话，孟凌是个好女孩，你们和好算了！” “不！”张峰的怒吼把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反而变得更加歇斯底里起来，“不可能，孟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几年你都快把我折磨疯了，我就是这辈子娶不上媳妇，也绝对不可能再爱你。你……你就是个神经病！” 孟凌闻言随手抄起手边的啤酒瓶，脸上浮现出要同归于尽的壮烈，“你说谁是疯子？谁是神经病？” “你打死我吧，我不怕你！可是，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可能和你和好的！”张峰红着脸，语气却是不可置疑的坚定，说这些话时候他甚至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可是却没有后退半步。 孟凌猛地一抬手，我吓得闭上双眼，心想完了完了，这下出人命了，“散伙饭”要被停业整顿了。不过张开眼时，张峰却好端端地站在我身边，玻璃瓶破碎在我们脚下，孟凌低着头不语。张峰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抬起她的下巴，声音变得略微沙哑起来，“丫头，你很好，可爱而且特别。只是咱们不合适，你还没长大，而我也不够成熟。” “可是，你不能等我长大吗？”孟凌泪流满面。 可是，张峰只是摇头。 （3） 张峰走了，孟凌坐在吧台前面，不说话也不喝酒，那种眼神只能说是麻木。如果说之前她嚷着要割腕是吓唬人的戏码，这一刻我真害怕她来真的。“你们放心，马上会有人来接我的。”她悠悠地说，嘴角挂着一丝我读不懂的微笑。 “你确定？”被甩的姑娘往往都有妄想症。 “当然，我哥明早就到，他现在已经在机场了。” 我惊呆在原地，有一种殃及池鱼的悲伤。我不想见他，一点都不想。 孟远孟远。 （4） 孟远是我这辈子爱过的第一个男人。在此之前，曾经也有人追过我，是我们隔壁学校的学长。当他说他那一米七二的身高和我是情侣个的时候，我彻底被激怒，大骂一声：“你跟一米五二的人是情侣个，你们全家都和一米五二的情侣个”后，彻底将他拉黑了。为此，我们全寝室都断定我的mr right必定身高八尺又余，却不料想我最终爱上了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的男生，这个人就是孟远。 孟远是搞建筑的，每天拿着图纸在工地上晃来晃去，常常晒得皮肤黝黑。一咧嘴，牙齿雪白，跟电视里的非洲人一个效果。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爸以外唯一把我宠到天上的人，这样说对他并不公平，确切地说，他比我爸还要宠我。 可是，对于这样一个人，我还天杀的选择了背叛。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始终不愿意回忆这段时光的原因，三年半的感情断送固然可惜，可我做得那些事回忆起来都担心脑仁会腐烂。这个世界上，烂人横行霸道，可最可怕的就是某个烂人还有一点点残存的羞耻心。那是多么的别扭，又将是何等的矛盾。 和孟远分手后，我始终保持着给他写信的习惯，并且有了一个宏愿。就是等我写到三本的时候，就寄给他。只可惜，两本都没写完，他就传来了婚讯，这不怪他，只怪我的拖延症，那两个本子我写了整整三年。后来我也想过，把这两个本子寄给他，但又觉得矫情于是作罢。他大婚我没有去，我没有赵湘北的勇气，只是发了一千块的红包过去。在强装释怀这件事上，奥斯卡永远欠我一座小金人！ 094 好久不见 （1） 前阵子火了一首歌，我那个公寓楼下天天晚上七点准时放送，dj版的，节奏感倍儿强烈。楼下大妈们每天踩着那个节奏一脸暧昧地扭着胯，常常看得大爷们浮想联翩。但赵湘北不同意我的观点，她说现在的大爷们都盯着十八岁的快手网红呢，好吧，算我跟不上时代。那歌我至今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歌词是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话什么什么的。 我就只记得这么一句完整的歌词，却在我等待孟远的两个小时内，不断在脑海中单句循环从未停歇。这是我的一个毛病，就好像当初分开那会儿，一句“别让昨天在你身上狂妄地撒盐”我唱了半个月，直到最后橘子小姐扬言再唱这句她终生封杀张惠妹，我终于良心发现地停止了对她的折磨。 孟远打电话来说已经下飞机了以后，我开始手脚发凉。橘子小姐在一旁骂我没出息，然后递给我一杯新调的不知名液体，“酒壮熊人胆。”她说。 我想都没想，一口灌进去，呛得眼泪几乎流下来，“这劲儿也太大了！” “大吗？我看你那怂样，还觉得应该直接拿二锅头兑进去实际呢！” （2） 在我和孟远相爱的那些年里，我是一个不为感情耗费一丝一毫心力的人。爱情可遇不可求，但他却曾给我那般笃定。让我轻而易举地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取代我在他心中的位置。那是最好的爱情吗？很多年后的今天，我想不是。爱是应该有危机感的，因为那一份小小的患得患失而把拥有的视作掌上明珠，只可惜我们都理所应当地有恃无恐，却忘了人心自古惧怕薄凉。 我和橘子小姐去大连旅行，当时只有三天的假期，所以行程紧密。我对那座并不算惊艳的城市有着浓郁地向往，都源于那是我和孟远曾计划了无数次的心驰之地。可读书时太穷，工作后太忙，从来都只是遗憾，想着过几个月再提上日程。整个计划不大，但一推就是三年。后来孟远结婚了，我和橘子小姐一起去了一次，买票用的还是孟远的购票账号。当时他一个短信发过来：“我不能陪你抵达的地方，终究你可以一个人去！” 我愕然，久久回不过神来，可当时的自己，已经学会了独自吸收消化那些悸动。 那一次旅行并不算美好的回忆，三天的行程一天耗费在路上，一天下了暴雨。我和橘子小姐沮丧地窝在异地的小旅馆里吃外卖包子，楼下就是星海广场，我们却寸步难行。后来我们在网上看攻略，传说附近一座小岛可以许愿，所以第二天一早我们顶着雨前往。无论如何，做梦要比追梦来得轻松，所以无可奈何之际，人往往喜欢搞一点封建迷信。 小岛人烟稀少，天气的原因游客寥寥无几，我和橘子小姐瑟瑟发抖地站在海边。她全心全意地逗着几只流浪猫，幸福的人不屑于许愿，只有我最贪心。我一时恶毒，希望孟远将来遭遇不测，妻离子散，之后我带着光环出现。可愿望一经出口，还是变成了希望他此生安暖，别无波澜。 说来也巧，前几天四月初八，橘子小姐突然提起要去清真寺看看。我笑说：“你不是一贯的无神论者？” “有个期待总不是坏事，最后悔的就是那年去大连没许个愿，咱们这里有位客人还说那里灵验得很！” （3） 孟远到店里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橘子小姐和孟凌已经在楼上睡得天昏地暗，我窝在大厅看春晚小品集锦，然后就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我走过去开门，没来得及紧张，就看见他对着我很自然地一笑，“嗨，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真俗，俗不可耐！我以为我会哭呢，可是却忍不住跟着笑了。 他只字没提孟凌，估计也是了解他这妹妹，做不出殉情这么勇敢的事，所以跟我拉起了家常。“你这店开得不错啊，我在网上都看到了，据说是最文艺的火锅店！” “是吗？那说明离成功还有点远，什么时候变成最火爆的火锅店，我就可以彻底在家坐等收钱了。” “哈哈，你还是这么贫！” 我心想，你媳妇有我贫有我可爱吗？准没有，因为你都没有和我在一起时候帅了。柴米油盐很烦吧？我都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比和你谈恋爱更有意思。 “怎么样，有娃了没？”我问。 他点点头，“都一岁半了，眼睛大大的，跟你一样任性。” 我不由得鼻子一酸，可又及时忍住，我提醒自己不能哭，我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提醒自己不能哭。这一刻我悲哀地意识到，就算我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承认自己变老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长大了。长大有什么好，自律有什么好？无非是为了自己那点可笑的骄傲，可骄傲不能让我快乐，如今我没有任何办法让自己因为拥有你而再度获得快乐，那我也只能继续抱着这点骄傲过接下来的后半生。 “我上楼去叫孟凌。” 他拦住我，“等她睡醒吧，最早的航班也要明天十点。” （4） 我去二楼开了个空房间，和孟远趴在床上看综艺，一部接着一部，好像要把这些年亏欠彼此的笑容都补回来，还是忍不住斗嘴，还是忍不住吐槽。 再度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橘子小姐坐在床边吃西瓜，她说：“你再不去上班，苏阭就要扣光你这个月奖金了。” “孟远呢？” “早走了！” 我们再度错过，我甚至怀疑昨天的一切都是假象，我好像未曾见过他。我们还是在很多年前就分道扬镳，从此不复相见。他回到了他应有的生活，我们都已经给昨天贴上了封条。而我要做的，就是洗把脸，然后人模狗样地去向苏老板请安。 095 无不散的宴席（一） （1） 我刚到公司就被苏阭传唤，偷偷照了个镜子，自认今天的妆容还算清新可人，于是自信满满地去了。他正坐在办公桌前悠闲地喝着咖啡，看样子心情不错。我关上门合上百叶窗，蹦蹦跳跳地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自认很嗲地撒娇：“苏苏，想我了没？” 他有些嫌弃，“不是说了，在公司要叫苏总吗？” “你还说过嘴甜有糖吃呢！我想要跟你最近盯上的那个ip。” 苏阭笑了，“你不是说不喜欢工作，一心只想自由慵懒吗？” “可我爱钱啊，没钱拿什么慵懒？” 他点点头，站起身抻了个懒腰，“那个ip你就别惦记了，要给亚德森调过来的人，总不能让人家觉得我苏阭培养亲信故意排挤他们吧？广州那边要去拍几个广告小片需要过去跟一下，你和橘子去吧！” “你这是给她的福利？”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或许是目睹了橘子小姐为罗小浩豪饮住院的悲壮，他此刻似乎对她多了几分人情味。或许我本身并不了解苏阭，尽管我习惯于口口声声把他说成现实的资本家，可赵湘北却常说他是个好老板。 “也算给你的福利，你不是爱追星吗？”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娘就是爱追星！ （2） 这是我第一次来广州，我不得不说我挺喜欢这座城市，最起码比北京招人待见。最起码干净，并且没为了彰显自己车多人多而没完没了的雾霾。我和橘子小姐一人戴一副五一在商场里买一赠一来的太阳镜，走哪拍到哪跟度假似的，最后还在恍惚中迷了路。我们两个本来想得挺好，提前坐了一夜高铁过来，这样就比广告部那帮人早到了半天，没想到半天时间全耽搁在迷路上了。到了中午，我们已经筋疲力竭，一人举着一份肠粉坐在烈日下发呆。 当广告部的人开车到我们面前的时候，我整个人的热情已经都在烈日下挥发，只剩下一脸的生无可恋。 “姚主管，怎么样，广州好玩不？”开车的小董嬉皮笑脸。 “玩什么玩，我和鞠小姐是过来踩点的，来看看这边有什么可以让我们进一步发挥灵感的东西。” “踩点？那你们怎么都跨区了？这地儿离咱们拍摄地最起码两个半小时车程！” “废话，在摄制组里能找到什么灵感，灵感都取之荒野！你是不是广告部的，一点不懂行呢？”我气急败坏，恨不得把整盒肠粉都拍在他脸上，完全不理解他怎么有这么多力气求知好学。 小董谦虚点头，却完全不理解我的烦躁，继续发挥求知欲：“那灵感找到了没？” 橘子小姐看不过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还是安心开车吧。” 世界终于回复了沉默，我闭着眼睛在空调风里缓血复活，橘子小姐则一直看着窗外。她的手机时不时震动一下，她短促地回复几个字就继续看窗外的风景。罗小浩应该已经知道她来了，此刻指不定怎么准备接风仪式呢，小别胜新婚，我在想我这个超大瓦数的电灯泡一会该以何种姿态低调地亮起来。 （3） 由于接我们，行程被耽误了两个小时，所以没来得及去酒店，我们直奔片场。一进组我就忍不住感叹：“看见没有，老艺术家聚集的组风就是好，其乐融融又不低俗。你看看，哪有人p游戏啊，到处都是对词儿的。这叫什么，这就叫敬业！” 话音刚落，就看见程刚风风火火地站在摄影机下嚷嚷：“干什么呢？都多少遍了，能不能一条过了，墨迹什么呀嘿？”站在他身边的罗小浩忍不住擦着额头上的汗，尴尬地笑着。 橘子小姐摇摇头，“您倒是看着爽了，可是和这些老戏骨合租，我们家老罗压力山大呀！” “这不派你这个慰安妇来了吗？” “感谢主子体恤！”她装模做样地向我作了揖，表情别提多扭捏了。 我耸了耸肩，没打算让她领情，“别客气，都是为了这部戏嘛。只要罗导需要，别说把你送来，我亲自去东莞给他选两个嘴甜活好的都没问题！” 橘子小姐翻了个白眼，“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样，越来越有苏扒皮的风范了！” 我不理她，对着罗小浩招手，他看见我们应该十分开心，却因为程刚在一旁不好表现出来。程老师是急脾气我早有耳闻，据说他所有的镜头几乎都能一遍过，人生座右铭就是：“早拍完早收工。”因此，很多和他一起飚戏的年轻演员都表示很有压力。程老师是性情中人，最讨厌藏着掖着，发脾气几乎是家常便饭。熟悉的朋友们当然知道他嘴凶心软，久而久之与他合作时都皮糙肉厚，甚至以看他急得跳脚为乐。可年轻演员哪懂这个啊，前几年有个情商略低的姑娘，就因为他几句话哇哇大哭甚至闹着退了组。可即使是耍大牌的传闻不胫而走又能怎样，好演员自然有耍大牌的资本，何况这也不过是场误会。倒是那个年轻演员因为这件事，从此很少再接到新戏了。这年头，做人就得皮实，越是抗摔打的走得越远，你不是公主凭什么玻璃心？ 程刚也看到了我，笑盈盈地走过来，“我还说呢，把我骗进组，人怎么就一次都没来过呢？” 我大笑，“程老师，我可是后期啊，哪能没事往你们前方阵地跑呢？再说哪是骗呀，这组待得不开心？谁惹你了告诉我，我收拾他去！” “免了，能惹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那你今天来是干嘛的呀？” 我把手里的广告剧本递过去，“这不过来拍几个广告宣传片吗？正剧不能在片子里植入广告，就得单拎出来拍，不然哪有人跟咱们投资啊？” 程刚眉毛一竖，冲我摆了摆手，“我最烦这些，你让他们来吧。钱少我可以商量，拍广告就免了。” 我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心想幸亏早就没把他计划在内，否则肯定碰一鼻子灰。一抬头，罗小浩终于忙完了，正向我们走来。 096 无不散的宴席（二） （1） “总算把你们盼来了！”罗小浩分外热情，那架势就跟偏远村民见到党组织了似的。想想可不是嘛，我们是给他们送赞助商的橄榄枝来了。紧接着他就过来牵起了橘子小姐的手，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亲昵贴了一下脸颊，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夸张地翻白眼，相反此刻我恨不得他们在我面前，光天化日地进行一场持久而激烈的肉搏，来证明他们的感情一切如初。 我很矛盾，我比任何时候都矛盾。我即希望他们可以自此放彼此一条生路，我实在害怕看橘子小姐再经受一次那样的委屈，哪怕那一刻她成了苏阭眼中女中豪杰，可任凭多强大的女生，到头来也不过想做一只示弱的猫咪而已。另一方面，我又心有不甘，希望他们永远相爱下去。我替橘子小姐不甘，如果付出了这么多都不能得到一个人相守，那还有什么值得称颂？罗小浩，他凭什么再去拥抱别人，他没有资格！ 我希望，我期盼，我祈祷，亲眼目睹罗小浩手持最大的钻戒，给橘子小姐下半生安稳。说什么白首不分离太文艺，只想着可以死别，莫要生离就够了吧。 我组织安排手下进行拍摄的时候，橘子小姐始终安静地坐在罗小浩身边，她把手放在他的手里，静静地陪他看摄像机。我们要和他间歇拍摄，轮换着用演员，我时不时转过头看看他们，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隐隐不安。橘子小姐的侧脸真美，唇红齿白，瞳仁漆黑。 monica朝我走来，我都差点忘了这段感情世界里还有这么一个bug，她剪了利落的短发，眼里含笑。“上午忙着谈事情，来得有些晚了呢。” “你不来也没关系。”我说的倒是真心话。 她好像没听见我的话，“橘子可真美！” “是的，罗小浩就说，在他心里再没有人比她更好看！”我故意呛她。 monica还是不接我的话茬，她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很意外，她今天全无去打扰他们的心思。如果是这样，我倒是愿意奉陪。小的时候看台湾剧，总会把对小三的怨恨很离谱地现实化，常常会在脑海中幻想如果我老爸哪天出轨了，我要用哪些拳法暴打小三。为此，我在初中体育课上苦练长拳，体育老师都惊叹，我居然把这套目前大多用来强身健体的拳法，打得如此有杀气。现在回忆起来，还不由得为自己擦把冷汗，好在苍天有眼，没听见我胡乱的个人英雄主义期盼。我的父母恩爱，小三从未出现，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monica是我生活中接触到的第一个第三者。 “我猜，晚上他们之间一定会有一次非常精彩的谈话。”monica转过头，略带挑衅地看着我。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别拿话来噎我，谁的心都是肉长的！” 我愣了一下，一时语塞，只想随便拿瓶什么液体泼过去。一个感情的入侵者，现在居然如此高调地和我谈人心，简直可笑！ （2） 拍摄进行到了傍晚，我有些饿了，低头一看表，居然已经八点，不禁感叹起南方的时令来。这么长的白天，真是资本家的天堂。 晚上收工后，组里的人聚在一起吃白水火锅，当然这并不包括那些大咔，他们有自己的饭局。广告部的人急着连夜飞回去交差，投资方都等着看我们的诚意。罗小浩殷勤地介绍几个这边的技术人员，比如被称为全广州最有名的灯光师，比如他从母校请来的美术指导。我频频敬酒，说着一些我压根不知道他们是否具备的优点，可这些虚伪的赞叹，到什么时候都令人受用。 推杯换盏，我感到疲惫。转过头，橘子小姐却是极有耐心地赔笑，她好像已经找到了她作为罗小浩女友的责任。一个胖子已经微醺，凑过来感叹：“罗导还真是年轻才俊，身边这红粉佳人各个都是知己，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众人哄笑，罗小浩也笑，橘子小姐也笑，唯有我笑不出来。 酒足饭饱，司机开车把我送到了我在网上订好的酒店，橘子小姐和罗小浩去住他们组包下的旅馆。躺在床上，我开始和赵湘北视频，贪得无厌地向她打听她和田二蛋的那点私房事。 “怎么样，第一次是不是秒计算的？”呵呵，我的确有点低级趣味，但别管低级高级，总归还是充满了趣味，总比索然无味强。 “还行，两三分钟吧，你怎么什么都喜欢问？”她一脸鄙夷。 “我又没那么好命，遇到处男，可是你得满足我对处男的好奇心啊！”我对着屏幕哈哈大笑，心想这种事橘子小姐讨论起来可是比我露骨得多呢。 我们聊着聊着，我突然感到小腹涨起来，演变到后来开始斯痛。我对着屏幕扯下了内裤，上面殷红一片。赵湘北在电话那段尖叫：“天呀，你来例假了，你可真恶心！” 我烦躁地关闭视频聊天，这有什么恶心的，说得跟你不来似的。 但事实是，我怀孕了。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我就是有一种莫名准确的预感。我就是在看到那团血迹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去超市买卫生棉，而是随便披了件牛仔外套，直奔街对面的药房买了一根十五块钱的验孕棒。然后焦急地坐在马桶上，强忍尿意看盒子上的说明书，操作之前做了个祷告的手势，在心里默念：“别中别中！” 事实证明，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老天也是个明事理的主儿。对于我这种压根不虔诚的小孩，它铁了心要在我有求之时掉链子。两道杠，我心灰意冷。 我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打电话给始作俑者苏阭，而是拨通了橘子小姐的电话。我觉得，只有她才能救我。可是，她关机，我想应该是没电了吧。 而此刻的她，也在经历着人生中的一次重大抉择。 097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三） （1） 因为联系不上橘子小姐，我只好发视频给苏阭，因为我想看他脸上的表情。谎话可以自如，但是眼睛却不能隐瞒，我觉得自己越经历大事，反而越勇敢。他穿着睡衣对着笔记本看邮件，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让我长话短说，“我今天搞不好要通宵，谈情说爱还是等你回来当面来得直接吧！” “不谈情，也不说爱，我要说的是下一代！” 他笑嘻嘻地盯着我看了一下，“怎么，想逼婚呀？” “我怀孕了，没开玩笑，说真的呢！你想想怎么办吧，然后告诉我！”我已经故作平静了，但胸脯还在不自主地起伏。 他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沉默了足足一分钟，而这一分钟对于我来说，好像一小时这么漫长。在这段时间里，我先是充满期待，紧接着又因为他的沉默感到屈辱，想要当机立断。可拍案而起的一瞬间，我又开始了自我游说阶段：“姚木木呀，冲动是魔鬼，你别犯傻了，分手了连手术钱你都拿不到！何况，你做的缺德事已经够多了，现在难道还要杀人吗？南无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积极如意令，别让我打掉，阿门！” 或许是各路神仙里真的有人选择了大发慈悲，我刚刚祷告完，就听见苏阭在那边认真地说：“你回来吧，我带你回去见奶奶。” “啊？”这下换成我愣住了。 “啊什么啊？你难道想要等到肚子大起来再去领证吗，我刚刚看了一下日历，就下个月吧，你生日刚好是周末。就去我朋友的酒店办，他给的优惠力度肯定大。婚纱店你也不用担心，我都有熟人，全都能打折。旅行团我也有个同学，这么多年就他们麻烦我了，这次我得好好麻烦他们一次！” 我再度震惊，没想到他比我还有放大时间的功能，居然在短短一分钟内，安排了这么多事。 “干嘛，不会是兴奋傻了吧？”苏阭把我召回现实，一脸得意的笑，我的小心思被他一览无余，却无力反驳。刚想开口，眼眶就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他看见我这样子却急了，“哭什么，不准哭，你吓到我儿子了！” 可是我泪水已经止不住，以前我只知道伤心会哭，开心会笑。可是在这一刻，我终于相信所谓的喜极而泣并不是那些浮夸的小演员表演出来的。我怀了一个新生命，有人愿意满怀欣喜地接纳他，同时也接纳千疮百孔的我，还有什么比这更能称之为厚赠？从此，我不再是流浪的个体，我要有家了，这是苏阭给我的，我还有什么可不满足？ （2） 一整夜，我兴奋地睡不着，甚至在凌晨还偷偷刷着第二天的机票。我开始自责，刚才为什么没有前瞻性，买一盒保胎的别管什么灵丹妙药回来。对于我来说，肚子里这个小生命太过宝贵，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怕自己也会活不下去了。于是只能平躺，甚至翻身都很谨慎。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电话吵醒，是橘子小姐，她要来找我。 半个小时后，我听见敲门声，我难掩笑意地开门，却差点尖叫出来。橘子小姐拎着早餐站在门口，可她脸色惨白，就好像生了一场大病，眼神涣散甚至难以聚焦。我忙把她拉进来，急着问她究竟怎么了，昨晚我把她交给罗小浩的时候，她还分明好好的。“你们吵架了？”我问得小心翼翼。 “确切地说是分手，不过算不上吵，至少整个过程挺平静的。”她说这话时依然面无表情，就好像一个活死人。 “先吃早餐吧，我们边吃边说，吃完就坐飞机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愿意来广州了！”橘子小姐说着开始摆放她拎来的一次性餐盒，零零散散地摆了一桌子，都是些白粥包子虾饺什么的。 原来，昨天他们一回旅店，果真就开始进行一次极为严肃的谈话。 橘子小姐去游艇的事，罗小浩原本就是知道的，可他并没有预料到那是一种怎样的活动。半个月前一个投资人之一，也是游艇上的一员，带着和橘子小姐同屋的四川姑娘来组里探班。这姑娘本就看橘子小姐不顺眼，恰巧又认识monica，两人变着法地把游艇的性质添油加醋地告诉给了罗小浩。也难怪罗小浩多想，那个活动本来就是为了那些老板找乐子的，橘子小姐其实又何尝不是赵老板当时的乐子？ 但是，当罗小浩问她“你究竟陪那个姓赵的睡了没有”的时候，橘子小姐还是愣住了。她的嘴唇不住地颤抖，却只能说出一句话：“你说什么，罗小浩，你再说一遍给我，你究竟在说什么？” 罗小浩冷笑，“你觉得说得再清楚一些，不会让我们更加难堪吗？橘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就要一句实话，你承认了我还能当一切没发生，我还能像过去对你一样好。” 叙述到这里的时候，橘子小姐的脸色居然有些红润，她开始大笑，笑得要背过气去。“木木，”她抓住我的手，“你说他是不是很可笑，天地良心的事，硬生生地被搞得像场闹剧！” 我一把抱住了她，内心充满了愤怒，我不打算立刻回去了，我要去找罗小浩。“他不能这样，我会替你讨个说法回来！” “什么说法？告诉他我为他喝酒住了一周院？还是去解释我并没有失身？木木，我已经跟他说，我们完了。从他问出那个问题的那一刻，我就觉得我和他再也没有一丝关系了。这些年，我一直觉得无论怎么吵怎么闹，我和罗小浩之间都不会有第二条路走，除了厮守只能厮守。命运能打败我们，但是没人能把我们分开，可是就在昨晚，我觉得我和他就是陌生人了。缘分尽了就是这种感觉吧？我们平静地睡了一夜，谁也没碰谁，今天一早我走的时候他哭了，可他没拦我。缘分尽了，就这样吧！” （3） 我们匆匆收拾东西，叫了车直奔机场，这里成了橘子小姐的伤心地。 我没有告诉她我怀孕的事，免得她还要强颜欢笑。国泰民安，阳光普照，这样好的一个月份里，一个生命的到来，居然纪念了一份感情的结束。按照惯例，我总是觉得赵湘北常被伤，橘子小姐只能伤人。这次调换过来，我反而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一路无言，我想着快点着陆回“散伙饭”吃顿火锅，这次也算实至名归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098 东窗事发 （1） 一转眼到了六月，我和苏阭已经定好了喜宴的场地，婚纱照也是在当地最大的影楼拍的。苏阭的奶奶很喜欢我，送了传家的玉镯给我。我父母对苏阭也颇为满意，在他们看来，我能嫁出去已经是恩赐，何况还嫁了个事业有成的男人，简直是捡了个大宝。我的肚子还很平坦，但体重还是不由控制地长了五斤，我很无奈地预见了自己几个月后的样子，却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猛增的胃口。 赵湘北也忙着谈她的恋爱，但是更多心思还是放在公司里，田二蛋倒像是个女人一样，每天给她做各种美食。一切好像都在步入正轨，我们都没想到平静的生活会出什么意外。 可上天总是喜爱和人类开玩笑，或者说，人类本身就是上天最爱的玩具。 先是田二蛋被电话召回了家里，紧接着是米雪被送到了我们家，然后田二蛋又匆匆离去，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打电话便是关机。 米雪穿着白色带暗花的真丝睡衣在客厅里整日的看韩剧，和我们鲜有交流。 “究竟怎么了？”赵湘北一下班就直冲回家，她一向不是沉得住气的人。 “我就借住几天，一会儿请你们吃宵夜哦。”米雪微笑着。 “我不是问你，我说田家，田家究竟怎么了？”赵湘北有些急，她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再加上陈凯那边和橘子小姐故意遮遮掩掩的样子，她都能感觉到情况不妙。“你说，田家是不是出事了？你为什么到这儿来，你为什么不留下帮忙？” 米雪叹气，“我能帮什么忙？何况，你不是也站在这里，真着急的话，去田家自己问啊，你也不是找不到。” “我怎么去？我又不是田家的人……最起码，现在还不是。” “那我就是吗？”米雪的反问令我和赵湘北都陷入了尴尬，我这才想起来，米雪只是田二蛋名义上的后妈，田爸爸和他妻子仅仅是分居，并没有离婚。可我也记得田二蛋曾经说过，米雪已经代替他母亲在这个家里生活了许多年，甚至他骨子里都觉得，米雪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女主人。 田家的关系如果放在古代，那就是纯粹的一夫多妻制了。或许是因为已经没有爱情，田二蛋的生母对于米雪的存在并不在意，他们甚至可以每个月一次的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分居后，她和丈夫的关系反而融洽起来，两个人坐在饭桌上，谈论的除了经济局势就是合作项目，难怪田二蛋对他们二人的关系表现得极为冷淡。田二蛋深切地觉得，他的母亲并不爱他的父亲，甚至也不爱他。从小到大，每一次家长会都是米雪出席，她甚至安抚他第一次遗精的惊恐。 和大多数年轻太太一样，米雪喜爱名包与珠宝，她穿着时尚地出席各种各样的派对，与其他太太们搓着麻将探讨着八卦。可相比之下，她又和她们不同。她更加淡薄，除了属于她的那份适度的享乐，她从不对田父多要求一分一毫。田二蛋早就发现她常年服用避孕药的事，她其实也并不避讳，那种药常常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下面。有一次米雪过生日，田二蛋送了她一套昂贵的化妆品，酒醉之余趴在她耳边说：“你生个自己的孩子吧，我会好好待他的，我爸爸也会喜欢。”没想到米雪却摇摇头，她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我的孩子不能像我一样活得名不正言不顺，有钱也不行，我不想让他当私生子。”尽管米雪并没有同意田二蛋的建议，却因此对他更多了一分感激，其实在她心里，田二蛋依然是自己的亲人了。 （2） 米雪果然点了很多外卖做夜宵，这时橘子小姐和陈凯也一同来了，更主要的是，陈凯的电话已经快被赵湘北打爆了。他们一进门，赵湘北就冲了过去，她殷切地要寻一个答案，其实我也一样。 果不其然，田家出事了。田二蛋自己都未曾想过，当初为了帮赵湘北而不小心透露出来的那条关于程刚的行踪，居然会把全家陷入如今的境地。程刚当时拍摄的那组牙膏广告所在的日化公司，田父竟占有百分之三十以上的股份，而且其中涉及到的偷税问题很大一部分都是田母亲自着手的。原本为官涉商都是暗箱操作，田家人一向小心，却不想田二蛋在四处打听和帮着赵湘北疏通的过程中走漏了风声，引得别有用心之人趁虚而入。怪也要怪刚好赶上省里的领导班子改组，田二蛋爸爸的引荐人落马，一时间牵连了不少亲信，田父首当其冲。这么多年下来，他再是小心也难逃有些许的不干净，如今被停职双规，田二蛋的妈妈也被停职调查。 陈凯去找过他父亲了，尽管父子二人多年来很有间隙，可这个节骨眼上，他哪顾得了什么面子，毕竟田二蛋是他最好的兄弟。可陈先生是商人，也把局势看得清清楚楚，知道这次田家必然败落，只是提醒陈凯不要插手，就不肯再多说什么了。当然这些都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当时陈凯依然在安慰赵湘北，说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 吃过宵夜，陈凯带着橘子小姐离开，我们也各自回房休息。夜里，我起来去厕所，隐约看见阳台有微弱的火光，走近一看，是米雪在那里抽烟。我倒了杯牛奶递过去，提醒她早点休息，她却摇摇头说睡不着。 “陈凯不是说，事情很快会过去吗？”我安慰她。 米雪微笑，“我在田家快二十年了，什么看不明白？从老田让我出来躲几天开始，我就知道这次田家完了。”她把烟掐掉，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肚子，“你知道吗，我现在突然后悔了，早知道该给他生个孩子，最起码以后我在国外不会孤单。” “你要出国？”我想了想也不觉诧异，毕竟她还年轻。 米雪点点头，“老田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等一切尘埃落地我就走。” 099 好女孩只配幸福 （1）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米雪已经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她把每一个鸡蛋都煎得非常得体，配上土司之后就好像微博上那些加了滤镜的唯美图片。这些于她而言并不是难事，全职太太大都具有这项技能。赵湘北的房门开着，她不在，米雪说她一大早就出去了。 “她一定是去田家了，你该拦住她。”我说。 米雪递给我牛奶，撩了下头发，风情万种，“我如果拦得住就不会让她去了，谁也没办法阻止另外一个人犯傻，除非让她自己碰壁。不过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个朋友在职场上能走到今天，靠的都是努力。如果单纯拼智商，她也就够打杂的。” 我相信米雪的心情也很糟糕，否则不会说出如此刻薄的话来。“你该庆幸赵湘北头脑简单，毕竟她会成为你未来的儿媳妇。” 米雪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或许她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她和田家那千丝万缕的联系即将化为乌有，下次再见田二蛋，她甚至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 我搭乘地铁去公司，到办公室的时候距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苏阭已经坐在了办公室。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他像一台工作机器，永远不知疲惫地高速运转。他发现我来了，跑过来撒娇：“老婆，你亲爱的老公为了给儿子赚奶粉钱做了一夜的企划案，现在急需一个kiss才能重新启动。” 我回以看似香艳的微笑，瞥了眼四下无人，背对着他贴上去然后死命地在他身上蹭起来，直到感觉到臀部被某块硬物顶起。“宝贝儿，让我来给你摩擦起电！” 苏阭低下头在我耳边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狠狠地在我胸上捏了一把，痛得我条件反射式的远离他。然后他一脸得意地笑着说：“姚木木，你现在怎么学得这么风骚呢？” “歌里都唱了，女人不是妖，性感不是骚！苏老板，你怕了呀？” “我怕你吃不消！” 赵湘北冲进来，打破了我们的打情骂俏，她脸上挂着让人堪忧的痛苦，“木木，田二蛋家里被人把守着，我进不去。打电话关机，你说不会出什么事吧？” “放心，把守他家的是我党又不是恐怖组织，搞不出来暗杀那一套。田二蛋应该不在家，这里又没他什么事。” “不在家，那他会在哪儿？” 苏阭摇摇头，“估计是去帮着想办法了呗，他该出现自然会出现，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今天会议要用的报表准备出来。” 这既是我们霸道的苏大总裁，关键时刻总能拐到工作上去。 （2） 但是有一点苏阭说的没错，就是田二蛋的确不在家，他去奔走了。奔走的结果也并没有戏剧性，所有人都愿意帮助田二蛋暂时遇见的经济困难，甚至有人提出要给他一份不错的稳定工作。可是，没人能帮田家，甚至大家唯恐提及田父。这不是自私，更不能被咒骂，因为情况换成别人，田二蛋知道自己的父母也是一样的表现。官场商场都一样，利益同化的时候大家亲如一家爱，有人落水了必定树到猢狲散。不牵连他人，也是久经沙场的老人们的自我修养，只是田二蛋不死心罢了。 我们这边也不好过，日化厂因为偷税被资产冻结，程刚的代言费打了水漂。这时他想起了我们与他签署的合同，仔细阅读发现，多处和我们之前的承诺不符。程刚大怒，退出拍摄，连夜带着妻子乘飞机过来，在亚视的会议室里等着苏阭给他说法。接连着，很多演员发现我们的合同中漏洞百出，不断有经纪公司来催款，要求我们立刻按照之前承诺兑现一半的演出款。 这时已经是距离田二蛋的父亲被双规的第五天了，田二蛋从北京归来，带着疲惫，出现在我们面前。赵湘北一见他就扑过去，我看见人高马大的她跟个小鸟依人似的在田二蛋怀里哭，这几天可把她担心坏了。头一天晚上她还拉着我的手说，她怕的不是田家就此败了，她怕的是田二蛋就此消失。 “你就不怕他没消失，而是被打倒吗？”我问她。 赵湘北一脸坚毅和自信，“只要他人在我身边，被打成什么样我都能帮他站起来！” 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好女孩就只能配上一个“好”字，而漂亮女孩得到一切。赵湘北是我身边最不漂亮的一个，可她在这种时候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足见她是一个多么好的女孩。我只愿田二蛋不辜负她的好，有人可以抱着优渥的财富过貌合神离的婚姻，可她能有情饮水饱，那么上天凭什么让她不幸福？ 田二蛋一脸宠溺，他轻轻拍打赵湘北的肩膀，让她放心。 （3） 米雪见到田二蛋时候长嘘了口气，眼眶瞬间就红了，“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田家的事你别管了，咱们都管不了。等一切结束，你去看看你妈妈，然后跟我一起去澳洲吧。” 这个提议令我们所有人都为之一振，去澳洲？我的第一反应是赵湘北怎么办。田二蛋不置可否，他甚至没接这个话茬，只是让米雪注意身体。“你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他问。 “下个月，北北给我包了个大红包，所以你就不用单给了，够意思吧？”我故作轻松地调侃。 田二蛋笑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告诉你们我家里资产都被没收了，我就变成穷光蛋了呀？我还养得起自己，也养得起北北！”紧接着，他转向赵湘北，“你英文怎么样，在澳洲生活没问题吧？” 我恍然大悟，他走也会带着赵湘北呀，看来面对离别的是我们而已。澳洲，太远了，怎么最近要面临这么多离别？ “就算走，也是等你结完婚。”田二蛋安慰我，“只是可能等不到你儿子出生，不过你以后的婴儿用品我们包了，海外直邮，不错吧？” 我一听忍不住落泪。 100 一手领证，一手拿钱 （1） 当你的人生因为某种意外而陷入低谷的时候，不要绝望，因为还有更不尽人意的事等着你呢。这是我这辈子读过最有前瞻性的毒鸡汤，几乎每次都应验，屡试不爽。米雪的家人找到“散伙饭”来，之前米雪把地址给他们，让他们来此取过一次钱。最近几天，米雪闲来无事都会在这里帮着橘子小姐调酒，她的技术堪称一流。 我白天上班，晚上也会去店里，又到一年毕业季，我们赚分手钱的生意就会格外的好。那天刚好赵湘北也在，正是最忙的时候，一帮男男女女涌进店里来。“姓田的呢？”为首的男人问。 暴龙迎上去，“哥们，你们找谁，这里没有姓田的。” 男人皱起了眉，“那我找米雪，这个人总该有吧？” 米雪从吧台里走过来，眉毛锁得更加紧密，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杯酒就扬在了男人脸上。人群哗然，她却平静，“有什么话咱们出去说，别耽误人家生意，这店跟田家没关系，更跟我没关系！” 男人不肯出去，其他人也是。眼看要闹起来，我提议去三楼找间空房，终于达成共识。暴龙作为我们这边唯一的男士跟着上楼，橘子小姐让我留在楼下，免得出事碰到孩子，可我怎么肯。最后是我和橘子一同跟上去，赵湘北留在楼下通知田二蛋和苏阭过来。 原来，这群人全部都是米雪家的亲戚。 田二蛋的父亲涉足了一个房地产开发项目，由米雪牵头做了一项融资，原本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这么多年来，米雪在田家虽然物质优渥，但极少福泽家人，她是个很守本分的人，知道适可而止。这次也是田二蛋为了帮她的那些穷亲戚脱贫，免得三天两头的来烦米雪，另一面也的确出现了资金漏洞。这笔融资针对的人群极广，涉及金额高达八千万，米雪的家人投入不过凤毛麟角。可是，于这些人来说，却都是几十年的积蓄了。 “投资本来就有风险，我之前也劝你们不要投那么多，你们自己不听还要卖房子入股。现在出了事情找上门来，我去哪里搞钱？”米雪双手环抱胸前，脸色极其难看。 刚刚被泼酒的男人又站起来，“米雪，你这么说话二叔就不答应了！我们投钱，那不都是看中他是丈夫来的？如今出了事，外人的钱不陪也就算了，咱们可是家人。实话跟你说，我和你二婶把给你弟弟结婚的钱都投进去了，你要是不还我们，这是逼着我们去卖骨头呀！” 家人？可笑之极！如果家人就是在你最艰难的时候再踩上一脚的人，那我相信米雪此刻宁愿自己是孤儿。 “我没有钱。”她的回答短促而坚定。 “别逗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面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挑着眉说，“米雪，你当初承诺的收益咱们不提了，你总得把本金交出来。” 米雪大笑，“咱们可是有协定的，协定里有风险说明，要不要我读给你们听？” 又一个年轻男人站出来，他叫米雪姑姑，“姑姑，你也知道我是学法律的。你们的融资协议签署形式其实是借贷形式，这一点我不多说你应该也明白吧？借款人可都是你的名字，就是告上法庭我们也能追讨回来一部分。另外，如果我们举报您和姑父二十年来的非法同居关系，让检查机关追讨你名下的财产，估计你的损失会更大吧？” 我清楚地看到米雪在我身边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的脸颊绯红，牙齿被咬得咯咯直响，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橘子小姐见状打发这群人去楼下吃火锅，我们在楼上商量对策。 （2） “把澳洲账户里的钱提出来，反正还有栋房子，我们过去有地方住就行了。”田二蛋抵达后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赵湘北也点头，大家一致认为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米雪坚决反对，“那笔钱是你爸爸留给你的，何况现在这笔钱根本转不回国内，一旦发现了这个账户，全部都会被没收的。” “那就卖房子，我认识一个现在人在澳洲的叔叔，是我爸过去的战友，他可以把房子买下来，还不会急着过户。等事情尘埃落定了，咱们再去澳洲办理手续就可以了。” 米雪再度摇头，她的态度非常明确，就是不能动澳洲的一切财产，那是田二蛋爸爸留给他们的唯一后路。她可以不为自己打算，毕竟一个女人在哪里都能生存。可她无法高估田二蛋的生存能力，田二蛋是没吃过苦的人，而且没有任何生存技能。离开田家，他将一无所有。有了钱，也只是坐吃山空，所以那幢房子不能卖。 米雪亲戚那边，总共涉及的金额高达三百八十六万。这笔钱，在过去的田家，不值一提。可是如今，去哪里搞这笔钱？米雪叹气，她说如果倒退十年，或许她自己还能去傍个金主。这话当然是玩笑，可却无尽苍凉，我们这才意识到，尽管她看起来皮肤吹弹可破，可实则已经三十九岁了。她第一次进田家的时候，才十九岁，整整二十年。 我想了想，最后提出要变卖“散伙饭”，田二蛋愕然。其实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个店原本赵湘北就是最大的股东，如今那笔漏洞的零头还是值的。兑出去，一了百了。众人陷入沉默，但是也知道这是我们目前手里能拿出的最大资产。田二蛋咬牙，“我不能连累你们！” “不是为你，是为北北，你得娶了她，一手领证一手拿钱。”橘子小姐笑言。 赵湘北感激落泪。 （3） 我们开始四下筹款，三天过去，连一半都没有筹到。不过还有一个惊喜，就是“散伙饭”的迅速出手，对方的出价甚得我心。尤其是看到买家的时候，我几乎尖叫，不是别人，居然是陈凯的合伙人，那个gay气十足的吴严。 他帅气地把合同递过来，“陈凯身边，最具经济实力的那个就是我了，你们居然还要去外面找？” 吴严坦言，他对餐饮并不感兴趣，他只是喜欢我们这家店的立意。人生在世，谁人能够不失恋，庆祝的地点随处可见，沉浸悲伤的地点却只此一处。如果注定要散伙，不如他来做这个承接人。 临了，他凑过来打趣，“要不你来继续做老板娘，我可是难得觉得有人与我合拍。” 我疯狂点头，“好呀，如果你不介意我直接带着未来的小老板一起过去。” 吴严惊掉下巴，陈凯在一旁窃笑。 还在，“散伙饭”以后依然可以是我们的聚点。 102 我们都该幸福 （1） 我婚礼当天，暴龙带了姑娘来，不是别人，居然是那个唱大鼓的罗丹。当初那个被他百般嫌弃的姑娘此刻穿着仙女白纱站在他身边，面色红润微笑得体。暴龙剪掉了好不容易蓄起的长发，脱下了朋克外套，换回纯棉白t，亦如我当初第一次见他一般清爽。他承包了我婚礼上的所有文艺汇演，没有一首摇滚，全是他最初的那些安静的民谣。 他拒绝我唤他暴龙，“还是龙龙吧，思来想去还是过气文青适合我，摇滚青年客串一阵还成，演久了太累。” 我指着台下的罗丹，小声与他耳语：“怎么，浪子回头？” 他苦笑，“我以前最怕收到十年的请柬，你猜怎么着，前阵子听同学说，她tm孩子都满月了，敢情儿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呢。”他叹气，“以前总觉得罗丹俗，可如今一看，她还比我平时撩的那些姑娘强不少呢！看着你们一个个都被婚姻套牢了，怎么我也有点动心呢？” 我忍不住大笑，所以说人都是贱的，谁说爱情一定要是理想的模样？没准身边的那个，就是最好的呢。 （2） 孟远来得很早，四十几桌的烟和喜糖都是他帮忙发的，我老爸甚为感激，递了盒软中华给他，“你是木木的同学吧？真多亏你帮忙了！” 我帮他点燃，扭头笑说：“爸，别跟他客气，当初也差点就管你叫爸了呢！” 老爸被空气呛得直咳，紧接着面露尴尬，我和孟远却仰面大笑，不能自拔。这曾是我幻想过的场景，我以为我们会抱头痛哭，我担心我会冲动地随他而去。 可是没有，全都没有。 我们谈笑寒暄，他和苏阭称兄道弟。我们一起举杯在大学同学那桌畅饮，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如果这是我们的婚礼，也不过就是这样吧？他包了双倍的红包给我，对着我的肚子说：“小小赖哒，别欺负你妈！” 很多年前，恍如隔世。 我和孟远吵架，不可开交，甚至到了分手的地步。他忽然从手机里翻出一张宝宝图片，喃喃自语：“小小赖哒，将来我们一起欺负你妈，两个人的力量比较大。” 我愣住，“谁是小小赖哒？” “你是小赖哒，我们的孩子不就是小小赖哒？你欺负我，将来她帮我欺负你！” 我们分开后，再没人叫我小赖哒。 （3） 那天，我穿着婚纱牵着苏阭的手，感觉自己是女王。 人生在世，弹指一挥间。女人最动人的时刻，为人妻为人母，此刻我都占尽。苏阭出身卑微，没有父母庇护，可他敢闯敢拼目光敏锐，二十年后必定成就一番事业。他时常寡言，不若孟远那般可以妙语连珠，却绝对算是有魅力的人，因为他更懂人心。平日里投怀送抱的小女生比比皆是，他却选择了我。恭送宾客之时，我偷偷问他：“你不怕我是为了你有房有车？” 他不以为然，“有房有车的不止我一个。” “可看上我的只有你一个。” 他笑，“别低估自己，何况如果你是为了物质我会更有安全感，只要我还能赚，我们就不会散！” （4） 会散的人是赵湘北，她马上就要移民了，在国内的日子屈指可数。 宾客散尽，我和橘子小姐拉着赵湘北在包间里畅饮。全世界都知道孕妇不宜喝酒，可是我不在意，我要借着酒劲提前为她壮行。我大骂她没良心，一个男人就让她抛弃了多年姐妹，国内男人有的是，何必非要跟着田二蛋这个落马贪官之子。我语言刻薄地奚落她，泪水和鼻涕混为一谈。 “你骂吧，今天怎么骂我都不还嘴，反正和你斗嘴这件事我从来没赢过。”她也哭了，手死死地攥着我，“你以为我想走吗？田家出事以后，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油田已经把他的档案送了回来，原本就还是培训生而已。我们在国内还能依靠谁呢？他永远别想进入政界了，之前的门路都断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这辈子只有这一个人说了爱我，那我就只能用命来对他好了！” 橘子小姐拍她的肩，转过来又安慰我：“别闹小孩子脾气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我和陈凯也要走了，他在台湾注册了新公司，我们要去那边发展几年。这边的工作室现在是吴严打理，也不需要我们太多了。不过，我们每年都会回来的！” 我忍不住尖叫，“天啊，你们干得真漂亮！如果不是说到这里，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们要月底才走的，你忙着婚礼，就没急着告诉你呀！”橘子小姐忙着解释。 “走吧，你们都走！”我把酒杯摔在地上，“最难的时候你们都在，现在是看见我生活好起来了吗？是啊，我不需要你们了，我谁都不需要了，我有孩子有老公，你们尽管离开就是啦！我就不明白了，如果赵湘北走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赶在这个时候也抛下我呢？” 赵湘北看不下去，一把抱住了我，我呜呜大哭。我不会阻止她们任何一个离开，我知道那是她们该有的人生，我只是在闹情绪。如果要用爱人来换朋友，我始终觉得代价太大。我只是在自我责怪，为什么在一起的时候要动不动吵架，为什么不能珍惜一些呢？ 后来喝到断片，我被苏阭扛回新房。好在苏家没什么亲戚来，可就是我的家人都在责怪我不懂事，怀着孕居然喝得不省人事。我的宝贝估计都醉了吧，可是苏阭一句也没有怪我，他知道我难过。 （5） 广东的项目交给陈先生后，进展异常顺利。令我意外的导演居然进行了更换，据说是罗小浩自己提出的，他要去日本深造了，接替他的是和吴朔言先生多次合作过的资深导演。 罗小浩走之前，我曾接到他的电话，他说想见我一面，我欣然前往。 他剪了个平头，穿灰色西装，看起来成熟了很多。我们约在一家日料店，他说要请我和孩子好好吃一顿正宗生鱼片。我在等他问我橘子小姐的尽快，可他始终只字未提，只是调侃要给我肚子里的宝宝当干爹，将来把他培养成童星帮我捞金。 那顿饭吃得无比奢侈，罗小浩点得极其豪放，有种过完今天就不要明天的错觉。 临分开前，他递给我一个淡蓝色的小盒子，我问他是什么。他淡淡笑了，“钻石耳钉，贵得要命呢！当初欠她的钻戒现在兑现不了，改成耳钉吧！” 他没提橘子小姐的名字，他说她，他说祝她幸福。 我们都该幸福。 我和罗小浩走在街头，抬起头有人在放烟花，绚烂夺目。我们该告别了，下一秒，会有新的故事等着。所以，加油，罗小浩！ 103 关于橘子小姐的特殊说明 （1） 关于“散伙饭”的故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可橘子小姐作为故事的女一号，我必须细致地讲述一下她是如何与男n号陈凯走到一起的。 我们从广州归来，去“散伙饭”吃超辣套餐，算是祭奠她和罗小浩的分道扬镳。吃得正兴起，陈凯就来了，首先我得发誓不是我通风报信，所以至今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行踪的。橘子小姐正在往碗里夹油麦菜，她嘴唇上挂着一层红油，辣得直翻白眼。我则在一边大口大口地和汽水，吃辣这方面，我一向很认怂。 暴龙坐在我身边埋头吃羊肉，他是个典型的肉食动物，无肉不欢。我认识他一年多，他给我的印象始终都是清贫，无论是他当文青的时候，还是当摇滚青年的时候，始终保持着一个穷鬼应有的状态。只有一种时刻，你会觉得他富可敌国，那就是点餐的时候。 同为吃货，他和赵湘北有本质上的区别。 赵湘北重量他重质。赵湘北对于美食，有种英雄不问出处的博爱之心，但凡她觉得好吃的，无论出自多么脏乱差的工厂，哪怕是当着她面儿从福尔马林里捞出来的，她都照吃不误。暴龙不同，他对吃有自己独到的讲究。他虽然穿美特斯邦威，却出入各种高端餐厅，甚至不惜向陈凯借那些不对外开放的餐馆会员卡。他曾带着我去一家越南菜馆，我们两个人点了整整八道菜，原因就是他都想品尝一下。那一顿饭，花掉了他五天的演出费，我都替他肉疼，他却觉得无比值得。 暴龙最喜欢吃的食物就是肉，他的理论是，人类原本就是肉食动物，那些蔬菜不过是帮助消化用的纤维素，属于辅助食品。 所以当时，一整锅的肉几乎都被他一个人吃了。吃得正投入，他突然抬起头，随即上半身僵直地望向门口。我随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陈凯正杀气腾腾地向我们走来。过去我看武侠片的时候，总以为所谓杀气是编剧的噱头，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人生气的时候是可以所有毛孔都炸开的。 可惜的是，橘子小姐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讯号，依然不知死活地涮着她那棵油麦菜。 （2） “不准吃了！”陈凯走到橘子小姐身旁。 橘子小姐一脸无辜地抬起头，当时简直是一脸蒙逼啊。我一看旁边的暴龙表情和她一样一样的，所以猜想我自己肯定也是这种楚楚动人的样子。“你干嘛，要不也坐下来一起吃点？”她问。 陈凯并不领情，他旁若无人地开始发问：“你这两天去哪儿了？” “出差了，广州。”我替她答道。 “我问的是她！”陈凯面色铁青，我被他一吼赶紧低下头，抚着小腹轻轻安慰我儿子别怕。 橘子小姐终于吃光了那根油麦菜，顶着辣得微肿地嘴唇一脸浩然正气地说：“问我也是出差，机票还在包里呢，你要不要看看？关键我凭什么给你看呀，你又不是我领导，能给我报销吗？” “你是不是去找罗小浩了？” 陈凯此话一出，橘子小姐的脸色就阴了下来，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本来橘子小姐就伤心着呢，全靠死撑，此刻一下子撑不住了，把火气全撒了出来。“我找了怎么着，我找他还用跟你打招呼吗？你们陈家人有钱，什么都想管是吧？” “我偏要管！我想过了，你那个房子退了吧，搬到我的房子去！” 橘子小姐冷笑，她站起身走向前台，从电脑旁边拿起一本最新的时尚杂志，翻到lv的最新推广页丢在陈凯面前的桌上。她挑衅式的挑了挑眉，“干嘛，想包养我？早听说陈公子财大气粗，看见那三款限量的包了吗？我喜欢，你买给我呀？” 陈凯点点头，“你等着！” “我说，每一个颜色要一个！”橘子小姐一脸戏谑。她当然知道，买区区三个包，对陈凯来说算不了什么。可是这三款包里，除了一款是三个色系外，其余两款都是五个色系。最要命的是，有两款全东北区都没有货，甚至国内有没有还不一定呢。我的橘子小姐，摆明了就是再难为陈大少，傻子都看得出来。 “一言为定！” （3） 陈凯再度出现是一周后，在橘子小姐家门前。 橘子小姐正在睡回笼觉，就听见有人敲门，问是谁没人响应，走过去就听见门外有些嘈杂。透过猫眼，门外是五六个工人，身上穿着灰色的工作制服。她有些狐疑地打开门，心想这些人一定是走错了，自己并没有预约什么服务。 “鞠小姐，我们是百姓搬家公司的，来帮您搬家。” 还没等橘子小姐反应过来，这几个人就越过她向屋内涌去。“哎，你们搞错了吧？”她拉住其中一个人，“我并没有要搬家啊，你们一定是走错了！” “您不是姓鞠吗？” “是呀，我是。” “那就没错了，就是您家，地址也没错！”那人不由分说，也朝着屋内走去。 橘子小姐整个人懵了，直到这时电话响起，是陈凯。他指挥着橘子小姐站到自家阳台窗前，橘子小姐按他的话向外探出头去，就看见陈凯正穿着雪白衬衫靠在车后备箱上。他看见橘子小姐有些兴奋地招招手，对着电话说：“十三个包，一个都不少，赶快下楼吧，现在就搬去我家！”说着，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两只包，向窗口的方向举着。 自古美女配英雄，现在是和平年代，男人的魅力往往依靠财力来彰显。陈凯作为富二代中难得的有为青年，更是吸粉众多，可偏偏橘子小姐不为所动。但无论感情上有没有占到上风，最起码这场赌注他是赢了，橘子小姐去洗手间换了身衣服，便提包下楼去了。 104 特殊服务人员 （1） 陈凯有两栋房子，一栋是处于市中心的高层，另外一栋就市郊的别墅。高层是他自己赚钱买的，别墅是他成年的时候他老爸送的。之前橘子小姐只去过那栋市中心的房子，陈凯大多时间也都住那里，只要是离公司比较近。这次为了迎接橘子小姐，他特意找人从里到外好好打扫了一遍，还把窗帘都换成了橘子小姐最喜欢的浅色系。 橘子小姐从里到外转了一圈，从小到大她还没住过这么大的房子，比田二蛋那间还要大一倍。整幢房子都是欧式装修，家具也很考究，只是因为少有人住而显得有些清冷。 “还满意吗？”陈凯抱着肩膀微笑。 橘子小姐点点头，“不错啊，比我住的地方强太多了，我一直想住有换衣间的房子，你的换衣间比我之前的客厅还大。” “这里空气也很好，只缺少个女主人。” “别这么说，”橘子小姐抚摸酒架上的红酒，“我顶多算是个服务人员。” 陈凯皱眉，“服务人员，我有要你做什么吗？” 橘子小姐摇头，“可是我总得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是你拿十三个包换来的，所以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推辞。” 这些话足以把陈凯激怒，橘子小姐心知肚明，可她就是想激怒他。有钱人有什么了不起，从赵老板到monica，哪一个不是仗着自己财大气粗就可以羞辱别人？在游艇上的一幕幕浮现眼前，如果没有钱，那些人究竟比寻常人多什么？你当然可以说，那些人里有白手起家的能人义士，可橘子小姐未必服气。她在这个三线小城里，凭借自己的能力，一年前就可以月薪过两万。她不比她所见的任何人差，作为一个谁都不凭借的小白人，她有能力拥有的比寻常人更多。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靠能力吃香的喝辣的，可此刻眼前的男人让她靠脸蛋活。 陈凯默不作声地走到她面前，用右手抬起她的下巴，“那你能提供哪种服务？” “肉偿！” （2） 所谓的肉偿过后，橘子小姐呆呆地望着窗外，他们刚刚甚至没有拉窗帘。 刚毕业的时候，她和罗小浩租住在一栋阁楼里，每个月的租金九百块。她当时在宜家看中了一个四层的鞋柜，想了想最终舍不得买。 橘子小姐的工作是她嫂子帮忙找的，新东方的学科顾问，说白了就是卖课的销售。她每天上班坐车要穿越大半个城市，严重的晕车令她常常刚一下车就开始蹲在树下呕吐，吐完用矿泉水漱漱口，嚼上一块口香糖就直奔单位。她是新人，分不到好的客户资源，每天对着电话一打就是一整天，好不容易来个客户还被老销售抢走了。半个月后，她终于开了第一单生意，当天她高兴地带着罗小浩去吃了一顿烤肉。 那个月的工资只有八百块，她又去偷偷看了那只鞋架，暗自发誓：“一定要买它回来！” 后来，她真的买了那只鞋架回来，是一年以后的事情。罗小浩因为拒拍签好的片子，橘子小姐用了大半年的工资赔偿违约金，那段时间她几乎天天值夜班。一年后，她成了办公室的销售组长，升职当天，她买回了那只鞋架。 当罗小浩和橘子小姐辛辛苦苦把鞋架抬到楼上后，才发现狭小的客厅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安放之处。最后无奈，她只好把鞋架装回箱子放进了仓库，那些鞋子依然杂乱无章地堆在门口狭小的角落里。 随着时光一点点流逝，橘子小姐越来越忙碌，她好像已经再没心思为一栋租来的房子添置哪怕一点点装饰。她有了很多双昂贵的鞋子，却再也没有想要鞋架的冲动。 这次搬家，橘子小姐的鞋架重建天日，她有些暗暗地欣喜。可是，当走进陈凯的试衣间后，看见那足有半面墙大小的鞋柜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她那个小小的鞋架恐怕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 （3） “在想什么？”陈凯翻过身，从背后抱住橘子小姐。 橘子小姐摇摇头，“你知道我最讨厌思考，何况现在已经没什么需要我忧虑的事。” “哦？人生在世，还能没有值得忧虑的事？”陈凯整张脸贴在橘子小姐后颈上，他很满足，从明天开始，每天早晨都有人在自己怀里醒来。这是他有记忆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经历。从小到大，对于情感和婚姻，他有着太多的不安全感。 无数次，他在夜里醒来，去客厅喝水的时候都会看见母亲睡在沙发上。他知道，父亲回来必定是凌晨以后。可是那个傻女人一定要等，每次都会在沙发上沉睡，每当那个时候他都恨自己的父亲。然而第二天早晨，父亲还会向没事人似的坐在餐桌上看着当天的报纸，母亲穿着真丝睡衣慵懒地帮他倒牛奶。陈凯望向沙发，那里被收拾得不着痕迹，就好像母亲作业的等待未曾发生。他厌倦于看父母在他面前表演恩爱，很多次他都想告诉母亲，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父亲的事，他想祈求他们不要在自己面前表演了。所以初中还没毕业，陈凯就主动提出要去国外读书，他厌倦这个家，尽管他心疼自己的母亲，却无力再亲眼目睹她无望地等待。 家人得知他想出国的愿望，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送他去留学早在计划之内。 出国后他很少打电话给家里，但那些血浓于水的牵挂却好像渗入骨髓。或许是惯性，或许是惦念，十几年来，他每天都会在凌晨准时醒来。 回国后他拒绝住家里，也不愿来住父亲给的别墅。他租了一年房子，后来用赚来的钱按揭了市中心的那套房子。事实上，他时常回家看母亲，他习惯于见她一脸的淡然又满足的神情，所以无数次想问的那句“你们为什么不离婚”始终没有问出口过。可是，他从不在家里过夜，他害怕自己那个生物钟又会驱使他看见那令人心酸的一幕。他更愿意回到自己的家，半夜醒来看见空旷的沙发，最起码不会心痛。 在国外的时候，陈凯曾经遇见过一个喜欢的女孩，是个天真烂漫的法国姑娘。她很漂亮，唱歌动听，会煎很嫩的牛排。最重要的是，他们当时一样的热衷于极限运动。陈凯看着她攀岩的样子，觉得迷人极了，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爱上她。直到姑娘有天提出要搬到他租住的公寓，陈凯一下子怂了，他害怕自己骨子里继承父母的基因。即恐惧自己终有一天像父亲一样，流连于婚姻之外，又恐惧自己有天会像懦弱的母亲一样，陷入漫长无望地等待中去。 陈凯提出了分手。 那段时间他整个人瘦了二十斤，每天除了上课就躲在家里，不愿见任何人。大概半年后，他才渐渐恢复，只是从此只字不谈爱情。和他有过亲密接触的姑娘，没有一个能在他身旁过夜，他不想跟任何人有生活在一起的经历，知道橘子小姐出现。 橘子小姐去广州找罗小浩那些天，陈凯彻夜难安。他不禁扪心自问：如果这辈子，终究有一个人牵绊，那那个人会是谁呢？ 105 所有分别，都是为了重逢 （1） 人生来就该有所忧虑吗？橘子小姐此刻找不到答案，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忧虑，罗小浩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被人包养的女孩子，不需要工作，不需要智商，只要抬着头傻笑不就够了吗？” 陈凯坐起身，“我倒是希望你是那样的姑娘，可惜你不是。你可以去做一切你想要的，我会帮助你实现所有梦想，你只要说你想要什么，我都会送给你！” “哦？”橘子小姐也坐起来，“包你也送了，钱我也不缺，真要送的话，我想你送我走才是真的吧？” “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好，身体健壮xing能力强！”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橘子小姐开始穿衣服，“要我说，陈凯你真的弱爆了！你还记得我们在北极村说过什么吗？我们只争一时欢愉，不谈感情，你现在是在干嘛？你和你父亲还真像，都要对一时的偷欢动真情吗？” 父亲两个字想匕首一样插在陈凯的心上，他翻身用力压倒橘子小姐，眼神里有一团因愤怒而升腾起的火焰。“不要拿我和他比！” “我是在拿我自己和严菲菲比，这总行了吧？”橘子小姐无可奈何地说。 陈凯颓然起身，他的心情全被橘子小姐搞没了，也开始烦躁地穿起衣服，“你非要把自己和婊子比，我还真的没办法，那你也要有婊子的觉悟才对！” “你别忘了，我可是从游艇上回来的，什么刺激的我不会呀？”她的眼神变得鬼魅，气得陈凯几乎七窍生烟。 陈凯当然相信橘子小姐的清白，他见过太多风月场上的女子，即使有再多的钱和地位，都无法压制住气质里的心虚。那种察言观色习惯会渗入骨髓，哪怕只有一次出卖身体的人，都会终身带着这份印记。橘子小姐却是刺猬，她敏感而不自知，试图用刺伤别人来保护自己，这一切被陈凯清楚地看在眼里。 （2） 晚上，陈凯提出要带橘子小姐去一家会员制餐厅吃饭，橘子小姐兴趣索然，但也没有拒绝。反正她也不会做菜，有的吃总比没有强。在此之前，她还从未有机会去过这种会员制的餐馆，在她的印象里，大多数餐饮业都是大门敞开，恨不得全程的人都涌进来。 他们吃的是螃蟹，又点了几样特色的小菜，陈凯是这里的常客，和老板娘熟悉得很。老板娘是四十几岁的中年女人，长相一般但很有气质，盯着橘子小姐笑个不停。 陈凯面露尴尬，“梅姨你干嘛？你看得人家姑娘都不好意思了！” 老板娘方才收回目光，忍不住笑答：“你第一次带女孩来，我总要替你妈妈过目吧？” 原来，老板娘是陈凯母亲的朋友。 老板娘走后，陈凯终于长出一口气，“这些叔叔阿姨的，全部都担心我性取向有问题，这次带你来全当辟谣了。” 橘子小姐大笑，“那我要去解释一下，其实我不过是个幌子，你爱的还是田二蛋。” “别，我要爱也去爱吴严！” （3） 回到家里，橘子小姐刚准备去洗澡，陈凯就又粘上来，“我们一起洗呀？”这原本是句调笑，却不想橘子小姐真的答应下来，反而是陈凯红了脸。“你怎么这么不矜持？” 橘子小姐耸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十三个包都送了，你现在让我跟谁洗都行。” 陈凯一愣，他万万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他知道罗小浩的事情对橘子小姐伤害很大，却不想是这样的大，所以他不愤怒，反而心疼，“你如果非把一切当成等量交换，那娶你要多少钱？” “一百万！” “半小时内就到你户头，你回去拿户口本吧！” “好，反正我嫁谁都一样。” 陈凯脸上的笑容瞬间泯灭，她究竟是把他当什么，又把自己当什么？他什么也没说，拎起衣服转身出门。 （4） 当天夜里，我睡得神魂颠倒之际，接到了赵湘北的电话。她好像发现新大陆式的对我大喊：“你快来我发的定位，陈凯那个小兔崽子要晚节不保了！” 他晚节不保关我什么事，我可是孕妇啊。我挂断电话，刚要再度睡着，忽然想起他和橘子小姐已然同居的事。于是赶紧起床，打车直奔赵湘北的定位地点。真是不让人省心呀，陈凯晚节不保与我而言无所谓，可是我得在意橘子小姐的身体健康问题啊。 要不说当人闺蜜有操不完的心呢！ 那是一家本市很有名的酒吧，赵湘北正顶着黑眼圈在门口等我，一见到我就开始发牢骚：“这个陈凯简直是不像话，自己来也就算了，还拉着我们家田田。我们田田多纯啊，坐在那帮陪酒女中间，一脑门子汗！你赶紧给橘子打电话，他们俩吵架别殃及池鱼呀！” 我被她一口一个田田酸出了一地鸡皮疙瘩，“你怎么不打？” “我打了三个了，她现在压根不接了。” 我随赵湘北走进去，巨大的音浪震得我头痛，陈凯正坐在二楼的沙发上左右拥抱。而田二蛋则跟个服务生似的杵在一边，果真像赵湘北说的，不住地擦汗。真是为难他了，四个姑娘身上穿的布料加一起还没赵湘北一个人身上的多。 在赵湘北魁梧身姿的开路之下，我很快抵达陈凯面前，他看见我倒也不意外，反而端起杯搂着我脖子要灌我酒。我回手给了他一肘，痛得他坐回到沙发上，整个腰都直不起来。 田二蛋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木木，你练过呀？” “王八蛋，你要让我儿子喝酒呀？” 此话一出，沙发上那四个姑娘都为之一震，八成是把孩子的父亲当成陈凯了。 陈凯已经神志不清，眼看着劝他是没戏了，我只好举起手机拍了张照。角度和光线都足够淫乱，我非常满意，直接发送给了橘子小姐。发完之后对身边的苦命情侣发号施令：“走，各回各家！” “那他怎么办？” “自生自灭！” （5） 不过后来，陈凯没有自灭。 据说他在那里泡了整整三天，最后还是被橘子小姐拎回家的。他不干别的，就是喝酒，据说一个姑娘都被他喝到医院洗胃了，不得不换鸭子继续陪他喝。大概是橘子小姐担心他性取向真的出了问题，终于亲自来接他。 陈凯坐在车里，眼神混沌，他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较劲，可就是停不下来。“你走吧，别管我，那别墅你爱住多久住多久，我搬回市区。有需要就吱声，我当你哥就成！” “谁tm缺哥呀？你走后我想了，一百万少点，这买卖不能这么做。我要一个亿！” 陈凯大惊，“实话跟你说，我现在一百万流动资金都没有。” “那就慢慢赚，反正没赚够之前我就跟着你了，赶紧回家好好洗漱，明早还得上班呢！” （6） 2016年二月，我的孩子出世。 两位干妈隔空发红包来。 橘子小姐抱怨陈凯赚钱太慢，他们打算年底先把婚礼办了，什么时候赚够一个亿，再补一证。 赵湘北和田二蛋在澳洲开了家餐馆，主要卖水饺，还叫“散伙饭”。 我忍不住吐槽：“怎么都走向世界了，还想赚这失恋的钱啊？” 赵湘北大笑，“才不是呢，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叫‘上车饺子下车面’吗？我这店除了饺子还有面，就是要告诉国际友人，所有分别都是为了重逢！” 说得真好，而我们，也马上要团聚了。 end 罗小浩 鲜衣怒马 翩翩少年 踩在异国的土地上，我常常会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那些课程被排得很满，下午还要去公司里做一些基础性的工作，常常晚上一到家，就累得昏死过去。 昨天下午，公司拍一组化妆品广告，当时我正对着那些瓶瓶罐罐发呆。那刚好是橘子最喜欢的牌子，我记得，都记得。 离开中国的前一天，我偷偷去过“散伙饭”。 可我不敢进去，因为怕看见那双失望的眼睛。毕业后，我时常看见那双眼睛。 我在远处站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见到她从里面走出来，我激动得几乎落泪。可是很快，我发现她并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跟着陈凯，那个田二蛋从小熟识的富二代。 他正宠溺地揉着她的头发。 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狠狠地缩在了一起，那疼痛那么真实，不过很快就没有任何知觉了。我终于知道，我心爱的姑娘，她如今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罗小浩爱橘子，全世界都知道。 我小的时候从来不热爱学习，却以一匹黑马的形式，考入了万人敬仰的zy戏剧学院，颠覆了班主任长此以往对差生的理解，也算为广大爱翘课的难兄难弟争了一口气。可是然后呢？去那里改头换面，做个学霸？别逗了，如果这个世界实现了共产主义，那么我最大的理想就是玩物丧志游手好闲。当然这么说也不对，可能更主要的原因是，学习并不是一件令我感到快乐的事。 开学那几天，基本上全班男生都非常恶趣味地讨论哪个姑娘更漂亮，尤其是军训时期，最能看出一个姑娘本来的面目。我也不例外，表演系的美女最多，看得眼花缭乱的。室友田二蛋凑过来，“嘿，看上哪个了？” “你看上哪个了，咱们先划分好，免得成了情敌！”我笑着。 “我可不像你们那么随便，哥们还一处男呢，得守身如玉！” “谁tm不是处男啊？”我一脚飞过去，踢得田二蛋直咧嘴。 其实当时田二蛋不知道，我不光是处男，还保留着初吻呢，甚至连小姑娘手都没牵过，这事想想还真有点丢人。 初中时代我倒是喜欢过一个女生，当时我刚从男厕所出来，远远地就看见一个梳着马尾的小女生蹲在树底下。走过去一看，那女生正在津津有味地盯着一条毛毛虫，倍儿有当生物学家的潜质。不怕虫的姑娘很特别，我更特别，专喜欢特别这股清流。这原本会是一段唯美的校园爱情故事，只可惜最后柔情便宜了哥们，女生成了哥们的女友，真够狗血的。 在这个防火防盗防哥们的时代，姚木木总算还做了件靠谱事，就是把橘子介绍给我。 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认定，就是妞了。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能保护自己喜欢的女人还值得骄傲呢？ 我几乎毫不犹豫地翘了所有课，因为我知道橘子胃不好，我想我在的话，最起码能保证她一日三餐按时吃。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记得我们第一次分开的时候，橘子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我人生中，第一次有姑娘为我哭，还哭得那么伤心，我心都碎了。当时我就对自己说，去tm的戏剧学院，哥们儿就这儿混了！ 四年下来，我手里的火车票攒了四个扑克牌盒，如果铁道部哪天颁发个最佳贡献奖，我绝对是首当其冲。 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不知道一个好男友应该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全世界，我要用尽全力对她好。尽管她脾气差，可是我能包容她的一切。 “罗小浩，你得一辈子这样照顾我，就好像我的妈妈一样！”橘子撅着小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可我没想到的是，大学毕业，我因为超低的毕业成绩，没有拿到一份就业offer。后来接的那部微电影，剧本傻到让人恨不得骂街。我甚至怀疑那个编剧是不是受过什么创伤，非逼着我拍一个援交少女是如何洗尽铅华爱上一个快递小哥的，最后还为了帮快递小哥开家快递公司，去睡了一个满腹流油的大叔。 我当即和制片人吵翻了，还幼稚地骂了那个肥硕而丑陋的王八蛋，结局就是要赔三万违约金。 我问老爸要了两万，橘子出了一万，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为什么人不能永远活在年少，我用细心的照顾，就可以成为她的英雄。 很长一段时间，我陷入了巨大的抑郁，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这个女孩做些什么。我守在她身边，让她两手不沾烟尘，可她给我的那些失望眼神却越来越多，越来越真实。橘子恐怕永远不知道，那些眼神有多么残忍，我很想告诉她，我妈妈已经在老家帮我安排好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可是我只能拒绝，因为我的橘子说，她喜欢现在的城市。可是每一次，这些话在我脑海里转了一圈，最终我只是笑着听她抱怨。妈妈为此和我吵翻，可是我不在乎，她早晚会明白橘子的可贵。 从那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能发现这个瘦小的姑娘蜕变，这是好事，只是我终于不知道她是不是还需要自己。我甚至常常在夜里惊醒，然后一身冷汗，直到把睡得正酣的橘子拥进怀里。 那段时间，我为了赚钱给哥们的电竞公司做代练。想着攒够一万块就换间大点的房子，到时候就可以把橘子最喜欢的那个鞋架摆出来了。可是，橘子为此勃然大怒，她说尽了狠话，每一句都扎在我心上。 “分手吧！”是我提的。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我觉得从今以后，我的天空，再也不是蓝色的了。我因为惧怕失去，所以惧怕拥有。 离开家以后，我赶紧这个人都被抽空了，我不知该去哪里。我的世界还在楼上，可是她不再需要我了，我早就成了她的累赘。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monica，她在招工的路口捡走了我。 我开始有戏拍，有工资拿，我想告诉橘子，可是我没有勇气，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怯懦。橘子偶尔会打电话给我，每次都是咒骂，她问我怎么不去死呢？我很想告诉她，我不怕死，我怕死后再也没人可以像我一样爱她。 杀青当晚，我喝得酩酊大醉，然后我好像看见了橘子，她一直在对我笑着。第二天我苏醒的时候，看见了身边的monica，她正脸色绯红地看着我。 我起身穿衣服，却看见床单上那一抹艳丽。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什么轰然倒塌，众神灰飞烟灭，世界分崩离析。 我愧疚，我歉意，我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monica从身后抱着我，她眼泪落在我肩头，“罗小浩，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逼你负责。” 我说：“别怕，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自私，我知道monica很喜欢我，她爸爸也是。当时的我只想着，反正已经失去了你，那么身边的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所以，我知道我要付出什么，又能获得什么。 从那天开始，我希望再也不会见到橘子，我不想她知道，我已经变成了另外的人。 可我们还是见面了，在monica安排的会所。我没想到的是，橘子这段时间清瘦了那么多，她看起来，并没有我想象中开心。她把我叫出去，站住马路上问我，要不要回到她身边。我多么想，时间退回到过去，我还是那张只属于他的白纸。可是我不能，楼上的女孩也很无辜，我不想伤害更多的人。然后我居然看见橘子冲向了马路中间，她边跑边说：“我若是死不了，我就死心！” 橘子没死，我冲过去推开了她，被那台出租车撞翻在地。好在，除了衣服破了，我并没受伤。 橘子笑了，她说：“罗小浩，你会遭报应的！” 我此生遭受的最大的报应，就是失去了橘子。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monica并没有想象中单纯，她为了让橘子远离我，居然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和橘子和好了，我多么高兴。 此刻的我，已经有底气站住她身旁了，我在几个电影盛典里都拿了奖，再也不是那个一无所成的拖油瓶。可是，终归是我太天真，和monica分手后，她父亲利用自身的威望，致使我丧失了很多机会，圈内不少人都谢绝与我合作。我想告诉橘子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我却在她眼里看到了无所谓。我们变得小心翼翼，我们不敢畅所欲言，曾经坚固的感情此刻变得岌岌可危。 我知道的是，我必须强大起来，否则早晚有天会旧事重演。 我偶然又遇见了monica，她剪了短发，像变了一个人。我们随意聊了几句，气氛很轻松，她竟然在祝福我和橘子。临近结束，她问我要不要和她合作，我婉拒了，我知道再也不能伤害我爱的人。 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打球回来，远远看见橘子从一台白色宝马上下来。看得出来她很开心，车里坐着的男人我认识，他是二蛋的发笑，和他一样的富二代。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如果不变得强大起来，我爱的女儿迟早也会属于别人。 第二天，我答应了monica的邀请，我们决定一起合作。临行前我们一起去了陈凯的秀场，田二蛋嘱托我去替他捧场，我亲眼目睹了那个男人的优秀，也更加坚定了要出人头地的决心。 可我心里还是犹豫的，所以我当晚告诉橘子我要出差的时候，心想哪怕她拦我一下，我就一定不去了。可是，她没有，尽管我告诉她合作对象是monica，她依然表现得漫不经心。 出差的当天晚上，我打电话给橘子，我想告诉她我明天就会提前回去，可是她电话始终无法接通。第二天我连夜赶回去，可是我打开家门的一刻就傻了，空无一人。我急疯了，以为橘子出事了，拉着田二蛋陪我去找他当警察的亲戚帮忙立案。又过了一天，橘子还是没回来，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依然没有音讯。我央求田二蛋帮我找他爷爷，只要动用了网监大队，我就一定能找到橘子。 田二蛋不肯，他屡次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让我生疑，拗不过我，他说出了令我晴天霹雳的消息。橘子是和陈凯一起走的，五雷轰顶。 我在田二蛋家住了几天，在橘子回家后，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地回去。她以为我刚刚出差归来，却不知道我已经知晓了一切。可是我不敢提，我怕失去她，我怕我捅破窗户纸后我会没有勇气原谅她。 从那天开始，我拼命地努力，想着这部戏拍完就向橘子求婚。 在广州的日子，我时常不安，我很害怕失去橘子。我临行前的那次晚宴当晚，橘子的彻夜不归历历在目。当时我急坏了，她的电话又关机，很不好的预感浮现心头。我向田二蛋要了陈凯家的地址，我在他家楼下守了一整夜，第二天看见橘子从里面走出来。我偷偷地藏在树后，哭得像个孩子。 monica招来的群演里，有一个四川姑娘，她说她认识橘子。我打了她，因为她那些不堪入目的讲述，为此我赔了她十万块，祈求她守口如瓶。 很多事都变了，我无法再当做一切没发生。 我第一次，想要逼她离开我，因为不想她再为了我，变成她不愿意变成的人。我害怕面对她，我宁愿守着回忆过以后的日子。所以，当她来看我的时候，我问出那么多混账话。那一夜，我心如刀割。 前几天，田二蛋告诉我他和赵湘北去澳洲了，还开了家特别文艺的饺子馆。 大家都有新生活了吧？ 过去的总会过去，未来的都会来临。 橘子，祝你幸福！ Monica 两个傻瓜 “我还在贪恋什么？”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我一次次问自己。 一个小时前，罗小浩登上了去日本的飞机。如果换做一周前，或许我会毫不犹豫地和他同去，别说日本，天涯海角都没关系。 我从小就是家里优秀的独女，吃惯了山珍海味，听惯了阿谀称赞。我甚至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通过努力得不到的。小的时候，我爸爸最喜欢把我顶在脖颈上，他说：“乖女儿，老爸这辈子这么拼命赚钱，就是要让你有资本不要低头，你要什么老爸都会买给你！” 可我现在有钱有事业，却终究还是低头了。 这世上，唯有爱情面前，人人平等。可有人是再来一瓶，有人是谢谢惠顾。 从小到大，算过命的师父都说我命好，我现在终于相信那些人都是瞎掰的了。如果我真的命好，为什么偏偏还要遇见罗小浩？ 我拿出手机，开始一张张地删除里面的照片。里面有罗小浩拍每一部戏时专注的样子，有他开心时大笑的样子，还有他悲伤时紧锁眉头的样子。 删着删着我就泪流满面，上天知道我有多么舍不得。 一年多以前，他还是那样颓废，就像一条流浪的小狗，找不到出口。我第一次见到一个男孩子，眼神里可以那样绝望，绝望得令人心疼。 当时他一个人拎着行李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所有人都在忙着看招工启事，只有他漫不经心，一脸颓然。带着好奇，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嘿，我们在招群演，要不要跟我走？” 如果时光倒流，或许我真的选择，不要和他说话 罗小浩微微地抬起头，他什么也没说，扛起行李就跟着我走了。 现在想想，捡回来的人，终于还是要还回去了。 我把第一次给了他，这个我人生中第一爱的男孩，我以为完整的给予理应获得全部的回报。当他进入我的身体，我听见他嘴里喊着的名字却是“橘子”。那一刻或许我该恨他，可是完全没有，我甚至庆幸那个姑娘离开了他。我当年多么的意气风发，我信心满满地相信，过去我没参与的生命并不重要，因为来日方长。 可是，那个叫橘子的姑娘似乎并没有罗小浩想象中的开心，她总是在酒醉后打电话来，罗小浩也永远都静静地听着。 我原本以为，我们没机会见面，可是那位橘子小姐居然真的来求复合了。 我们约见在我安排的会所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她。娇小清瘦，一脸固执，我才知道，原来这就是罗小浩所爱的模样。那天我很害怕，所有的自信都在罗小浩看她的眼神里土崩瓦解。我也终于意识到，我不能没有他。 他们出去谈判的时候，我心悬如剑。爸爸告诉我，只管优秀，你配得起最好的。所以从小到大，所有的考试我都要考第一，我以为这就是优秀，可为什么罗小浩看不到？不过好在，他还是回来了，他的状态并不好，看来橘子小姐并不知道珍惜她。 从那天开始，罗小浩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开心。 罗小浩受邀去拍一部亚德森制片的电影，主演是影帝沈乐，这是大好的机会。可再傻也明白，他作为一个新人之所以能得到这个机会，完全是赵湘北她们铺的路。橘子小姐的心思，同为女人我怎么会不懂。我小的时候就是家里公认的懂事，从不与姐姐妹妹争抢，因为爸爸告诉我这是女孩子的涵养。可是，这个男人我非争不可！ 为了不让橘子有可趁之机，我找人偷拍了女一号的不雅照，趁机把她换了下来。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件事早晚会东窗事发，可是当罗小浩指着我的鼻子质问“monica，你怎么是这种人”的时候，我还是非常委屈。 我是哪种人？ 从小到大，我只做过这么一件亏心事，只是为了得到我喜欢的人，那一点点的爱。难道我错了吗？ 他因为这件事情彻底离开了我，他离开的当天，我吞下了半瓶安眠药。 我爸在病床边打电话给圈内很多有头有脸的人，告诫大家不要再启用罗小浩，我看见他在那两天苍凉了许多。可是我怎么忍心，让最爱我的人去伤害我最爱的人呢？我祈求他，不要断了罗小浩的路，可是他心意已决。 我是爸爸唯一的女儿，他视我如命。我也非常后悔，后悔自己的怯懦，居然要为了感情了此一生。 我觉得自己就像夜里的一只小兽，可我找不到出口，没人能帮我。在医院的日子，我开始学习绘画，开始信佛。我甚至搬到庙里去住了一周，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整颗心宁静下来，至少不会在夜里突然惊醒。这些痛苦，我永远不会说给罗小浩听，我不会说给任何人听。 出院的当天我对自己说：“monica，你可是死过一次的人，不可以再软弱！” 可命运弄人，我没想到会和罗小浩再度相遇，可我没有像爸爸说得那样去恨他，看见他的一刻除了微笑我只想大笑。 猛然忆起，青灯之前，有人告诫我，莫要贪恋。好吧，我放弃爱他，从此哀藏心底。我只想帮他，帮他实现他的梦想，帮他出人头地。 为此我再度和爸爸闹翻，我是他最爱的女儿，可是他为什么就不懂我的心呢？他说：“monica，你不该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当然明白，可是我不能回头看。 我拿出从小到大所有的压岁钱，变卖了收藏多年的纪念币，买来了吴朔言叔叔最新的小说，我知道那作品一定能火。当我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罗小浩的时候，我本以为他会和我一样开心，可是我却在他眼里看见了犹豫。他说：“还是算了吧，我不想橘子不开心。” 上苍悲悯，难道我就不是姑娘吗？为什么他永远都只害怕橘子伤心，却伤我如此肆意？ 但是，我只能笑笑和他说：“好。” 昨天晚上，我默默地帮罗小浩收拾行李箱，收拾到一半终于泣不成声。我抓着罗小浩的手臂，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然后我就看见这个自己唯一爱过的男人，终于第一次为自己红了眼眶。 他抱着我，可是，他让我忘了他。 “你告诉我，怎么忘？”这么多年，我只有这件事还没学会。 罗小浩木然地垂下头，眼里尽是痛苦，“可是，我的心里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给你了，傻姑娘！” 我从他怀里挣脱，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我恨不得给眼前这个男人一巴掌，可那又能怎样呢？如果一巴掌能把一个人打醒，那恐怕我最应该先给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你偏偏这么傻呢？和我在一起就好了呀，干嘛要折磨自己？” 罗小浩苦笑，“所以呀，这个世界上，有我这么一个傻瓜就够了，你要好好幸福的走下去啊！” 可是，幸福从来都不容易。 就好像数年前，我老爸曾说：“你要什么我都会买给你！”可我终究，还是得不到。 好了好了，不能再去回忆了，这些都是太痛苦的过去。我已经背负不起，就到这里吧，我需要学会忘记。 孟远 这个梦有点远 “我要结婚了，你会来吗？” 收到姚木木短信的时候，我正在幼儿园门口等着接儿子。这一天早有预料，可是没想到会这样快。我没资格悲伤，我凭什么悲伤，她身边早该有人照顾。 “去，我一定去！” 婚礼当天，我很紧张。怕严肃引人猜忌，怕开心显得虚假，在门口站了二十分钟才终于走了进去。姚木木就站在门口，穿着雪白的婚纱，她真美，和我预想中的一样。 她看见我就咧开嘴笑，我也忍不住笑了。新郎很帅气，据说事业有成，还过来和我称兄道弟。三杯酒下肚，我搂着他脖子说：“哥们，好好待她啊！” 他说：“你放心，向你看齐！” 如果青春注定要被辜负，我很庆幸，这辈子我没有辜负她。 姚木木，我曾经挚爱的女人，今天终于嫁人了！ 五年前，我第一次认识了姚木木，那个口无遮拦任性又可爱的女孩。 说实话我是浪子，之前有过六个女朋友，阅女无数。至于伤过的姑娘嘛，也数不过来，感情的事谁说得清？算是好人，可恐怕不是什么好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极尽温柔，离开的时候绝不回头，这是我做人的准则，心慈手软那套我看不惯。 可姚木木却成了我的克星，我总是对这姑娘狠不起来。我最穷的那段时间，她都跟着，常常坐几小时客车去工地看我，然后再一个人坐车回去。后来我一路努力，薪水飞涨，总是竭尽全力地给她买她喜欢的。 我毕业后一直在外飘着，好在有姚木木跟着，她为了我放弃了家里安排好的工作，这些我都记在心里呢。 我想娶她，毕业就想娶来着，可我得先买栋房子，我不忍心她跟着我受委屈。 姚木木是我见过，最能作最任性也最可爱的姑娘。她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动不动就对我提分手，可我知道这不过是她撒娇的方式而已。我始终觉得，这辈子就算天崩地裂，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句话是在哪部电影里看的来着？我躺在床上嘬着烟屁股，搜肠刮肚地想回忆起这句话的归属，而是徒劳，我没办法集中精神。或许是当年我伤的姑娘太多，所以如今换她来伤害我。 一低头，一地的烟屁股，屋子里空气都浑浊了，我抽了整整一盒半，站起身，竟有几分眩晕。 拿起手机，我又看了一遍那条信息：“对不起，我喜欢上别人了。” 姚木木简直不知道自己有多残忍，如果她此刻站在我面前，我一定会与她同归于尽！ 我病倒了，整整一周，同事们都说，在昏迷的时候我嘴里一直喊着木木的名字。照顾我的人是工地上的会计，比我大三岁，叫白雪。 我白天还要顶着高烧的头颅到工地上巡查和看图纸，晚上回到办公室倒头就睡。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不会就这么活活累死吧？第八天的时候，我请了一天假，我本想出去走走，却又只是在床上昏睡了一整天，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姚木木在干嘛呢？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吗？他们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牵手，接吻，还是上床？ 该死的，我一次次骂自己，怎么就不能有点出息呢！ 失恋伤人，死不了人。 我辞职离开了那座城市，回到了老家，休养了一年。不工作，不出门，没日没夜地打游戏，装备卖了好几套。白雪偶尔给我打电话，我们会聊聊彼此的近况什么的，她总劝我重新出去工作，不能就这么颓废下去。 我颓废吗？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干嘛而已，努力的方向都没了，我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岁。 我时常偷看姚木木的微博，看看她有没有对我的哪怕一丝怀念，如果她说想我，我可能真的会不计前嫌。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过完年，白雪跟我说她也辞职了，要去北漂，问我要不要一起。北京，是座充满各种可能的城市，我突然来了精神，去就去！ 走之前，我决定去见一见姚木木，鬼使神差的，反正要见一面。 姚木木亲自去车站接的我，我远远地看见她，忍不住还是笑了。这丫头，比一年前漂亮了，头发剪短了，干练了不少。我这一年应该是沧桑了不少，可她还和过去一样，笑起来没心没肺的。 “还好吗？”我问。 姚木木点点头，“好得很呢，你看我都胖了！” 她带着我去吃了附近一家不错的面馆，我们两个人聊起了以前的事，竟然都笑出了眼泪。我其实很想问问她有没有后悔，可是想想还是算了，毕竟都回不去了。 我想起两年前，也是这座城市，我结业考试。姚木木要去学校接我，可她一向不辨方向，走出来没多久居然迷了路。我听见她在电话里头无助的声音，瞬间急了，抛下试卷就直奔考场之外。 她让我专心考试，可是我怎么可能安心？ 找到她的时候，开考已经超过半小时了，还好监考老师善解人意，给我开了门。要不然，我如今就是个没有大学毕业证书的人了。现在再来这座城市，我们依然坐在一起，我想拥抱她，却没了权力。 我跟着姚木木回到了她租住的房子，挺破旧的一个阁楼，但是收拾得还算干净。姚木木指着双人床说：“你睡这里，我去橘子家对付一夜。”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拉她的手，“别走行吗？” 我终究还是说了，可是姚木木却只是摇头。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去北京后，我们彻底断了所有联系。 北京的高速运转常常令我眩晕，好在我不怕吃苦，很快买了车，也有了存款。这时候我又想到了姚木木，打开她的微博，却看见照片里她和另外一个男人拥抱在一起。我坐在出租屋里发呆，直到白雪端着她煮的鱼送来。 “你这手艺真不错，谁和你在一起真是有福了。”我赞叹着。 “那你来做那个有福的人好不好？” 我想起五年前，姚木木一脸天真地问我：“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我说好，当年是，这次也是。 我和白雪只交往了半年就结婚了。 那天下午，我坐在客厅写喜帖，老妈端着水果过来。她说：“你写的什么呀？” 我低头，才发现新娘一栏都写成了“姚木木”。 严菲菲 上帝的悲悯 （1） 人生来就该有所忧虑吗？橘子小姐此刻找不到答案，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忧虑，罗小浩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被人包养的女孩子，不需要工作，不需要智商，只要抬着头傻笑不就够了吗？” 陈凯坐起身，“我倒是希望你是那样的姑娘，可惜你不是。你可以去做一切你想要的，我会帮助你实现所有梦想，你只要说你想要什么，我都会送给你！” “哦？”橘子小姐也坐起来，“包你也送了，钱我也不缺，真要送的话，我想你送我走才是真的吧？” “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好，身体健壮xing能力强！”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橘子小姐开始穿衣服，“要我说，陈凯你真的弱爆了！你还记得我们在北极村说过什么吗？我们只争一时欢愉，不谈感情，你现在是在干嘛？你和你父亲还真像，都要对一时的偷欢动真情吗？” 父亲两个字想匕首一样插在陈凯的心上，他翻身用力压倒橘子小姐，眼神里有一团因愤怒而升腾起的火焰。“不要拿我和他比！” “我是在拿我自己和严菲菲比，这总行了吧？”橘子小姐无可奈何地说。 陈凯颓然起身，他的心情全被橘子小姐搞没了，也开始烦躁地穿起衣服，“你非要把自己和婊子比，我还真的没办法，那你也要有婊子的觉悟才对！” “你别忘了，我可是从游艇上回来的，什么刺激的我不会呀？”她的眼神变得鬼魅，气得陈凯几乎七窍生烟。 陈凯当然相信橘子小姐的清白，他见过太多风月场上的女子，即使有再多的钱和地位，都无法压制住气质里的心虚。那种察言观色习惯会渗入骨髓，哪怕只有一次出卖身体的人，都会终身带着这份印记。橘子小姐却是刺猬，她敏感而不自知，试图用刺伤别人来保护自己，这一切被陈凯清楚地看在眼里。 （2） 端午节，严菲菲在家里办party，橘子小姐和陈凯都在宾客名单上。 陈凯和严菲菲的关系一直令人费解，陈凯暗地里骂着严菲菲是婊子，可实则却与她合作开ktv。她是破坏他家庭的女人，他们关系尴尬。party开始前，橘子小姐帮陈凯选衣服，她对他的精心颇为惊讶，“我以为你会与她不共戴天。” 陈凯摇头，“如果非要追根溯源，我恨的人也是老陈，严菲菲只是选择了寄生的生存方式，老陈才是背弃家庭的人。” “你不怕一会儿见到陈先生尴尬？” “你不了解严菲菲，她这个人很知道分寸，既然请了我说明老陈不会去。何况这种大节日，他应该会在家里陪我妈吧。” 橘子小姐转身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礼盒，“这是我买的上好燕窝，送你妈妈当端午礼物的，别太感动，花的都是你的钱！” 陈凯点点头，俯身在橘子小姐额头亲了一口，说：“我们走吧，结束后去我家送你的礼物。” 端午节，我在家里办party，橘子小姐和陈凯都在宾客名单上。 我和陈凯的关系一直令人费解，我知道他暗地里骂我是婊子，可明面上我们合作开ktv。 我是破坏他家庭的女人，我们关系尴尬。 后来橘子小姐告诉我，那天party开始前，她帮陈凯选衣服，她对他的精心颇为惊讶，“我以为你会与她不共戴天。” 陈凯摇头，“如果非要追根溯源，我恨的人也是老陈，严菲菲只是选择了寄生的生存方式，老陈才是背弃家庭的人。” “你不怕一会儿见到陈先生尴尬？” “你不了解严菲菲，她这个人很知道分寸，既然请了我说明老陈不会去。何况这种大节日，他应该会在家里陪我妈吧。” 陈凯低估了我，高估了老陈。 party开在我的洋房里，这栋洋房是老陈送给我最昂贵的礼物，他曾经说过，即使有天他不在了，也不想我吃苦。我觉得他爱我，最起码比我那些姐妹儿的男人强得多。这些年我跟着他，一度是姐几个中最富足的，他给我钱从来不眨眼。我自己也赚钱，我不想当废物，尽管大多数人眼里，我们这种人只是寄生虫。 我当天请了不少人，除了富二代就是些生意伙伴，而那些忙于混圈子的外围女和达官显贵的二奶们，我一个都没请。客厅里摆满了各种水果，这场party我准备得也很精心。 开餐之后，陈凯和橘子小姐被安排在了主宾的位置，这也不稀奇，大家都知道我是陈凯的小妈。尽管陈凯很忌讳这个所谓的“小妈”称呼，却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我就是他爸爸最爱的女人，这么多年过去了，谁都无力回天，谁也别想回天，除非我自己要走。 当基围虾端上来的时候，我眼看着陈凯的脸色突然变了，但仍然强忍着让自己尝了一口。这就是我想要的，他果然对莫师傅的手艺了如指掌。没错，不仅仅是虾，这满桌子摆上来都是莫师傅的拿手菜。 陈凯放下手中的刀叉，眼神凛冽地看着整桌食物，他应该很震惊吧？ 端午这样的日子，陈凯的妈妈是一定会在家里设宴招呼亲戚们的，莫师傅必然会在。可是今天，他在我这儿，不仅仅他，一会儿陈凯会看见他的父亲也出现在这里。端午佳节，他们家里的两个男人是在我严菲菲的客厅里度过的，这就是挑衅！ 橘子小姐感觉到他的异样，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凑到他耳旁，“怎么了，脸色突然这样难看？” 陈凯摇摇头，我了解他，尽管他此刻已经非常愤怒，可绝不会在外人面前失态，这一点和他老爸一样，面子比天大。如果他不懂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恐怕早就和他父亲翻脸了。 “怎么了小凯，不合胃口？就是怕你吃不惯家里阿姨的手艺，今天特别把莫师傅都请来了，你不是最喜欢他做的菜吗？”我故作殷勤地问他，好吧，我承认自己的不怀好意。 陈凯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秒钟我不由得闪现出惊慌。我的确激怒他了，尽管这本并符合我做人的准则，可是我今天就是要放纵一次。这么多年过去了，有谁在意过我的愤怒？ 就在一周前，我的侄女来看我。 那是我表哥家的孩子，只比我小十岁，是重点大学里的高材生，也是现在唯一一个还与我走得亲近的家人。 和老陈在一起之后，我几乎成了众矢之的，家里的亲戚都不屑于与我往来，可是缺钱的时候又都第一个想到我，真是群白眼狼。可是我不在乎，我出生的家庭没得选，那么生活的方式总可以自己选吧？付出能付出的，得到应得到的，我不觉得自己有错。 何况，老陈爱我。至少不发生那天的事，我会一直这样认为。 下午的时候，我向往常一样吃老陈带给我的胶原蛋白，这是老陈托人从泰国帮我代购的，我吃了七八年，效果还不错。侄女接过药瓶把玩了一下，突然诧异地抬起头，“姑姑，你怎么吃这个？” 看我不明所以，她继续问道：“你在避孕？” 避孕？开什么玩笑？这些年我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是由于经期紊乱始终求而不得。中药吃了很多，偏方也试了不少，依然无果。好在老陈从来没有责怪我，他说慢慢来，我们迟早会有自己的小孩。所以当她问及避孕问题的时候，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明明是在备孕。” “可是，这个明明就是避孕药啊！” 不可能，她一定是搞错了。 然而，我的侄女斩钉截铁地拿着药瓶开始帮我翻译：“这种药的确拥有延缓衰老的作用，只要是通过内分泌的调节和排卵的抑制，令皮肤光洁如新。”她还解释说，因为她的毕业作业是一项对泰国经济和政治的研究论文，所以特意修了泰文。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侄女打着马虎眼，可转过身回到房间就开始瑟瑟发抖。 我从来没有想过老陈会这样对我。 我终于明白，所谓的月经失调，其实都是避孕药的副作用而已。太可怕了，我简直不能原谅，那个男人的自私。如果他不想要孩子，可以明确地告诉我，可是为什么要如此玩弄于我？何况七年的服用，估计我早就丧失了为人母的能力了，他明明知道我是何等的喜爱孩子。 “莫师傅？”陈凯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他今天居然有空？” “当然没有，这种日子他怎么会有空呢？还不是你爸爸心疼你平时工作辛苦，非差他过来，不过一会儿你爸爸会亲自接他回去的。反正你家里开饭晚，耽搁不了的，放心吧！”我很得意，我要看你们父子反目。 桌上其他人都在吃喝谈笑，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二人之间，暗藏的这股火药味儿。 这时，客厅的门开了，老陈走进来，众人纷纷举起杯殷勤地打招呼。而我则看着陈凯，他僵在那里，额头青筋暴起，他一定非常意外。 我忍不住上扬，为了增添戏剧效果，我还起身迎了过去，故意娇羞地靠在老陈身上。“来接莫师傅就叫司机来嘛，自己跑一趟干嘛？” “不是也想看看你嘛，还缺少什么，我差人去买？”他温柔的样子真让我难以相信，那件事儿是他干的。 “设宴这种事我最拿手了，还要你操心？” 姜还是老的辣，我怎么可能会输给陈凯？ 他果然愤然起身，这一切都朝着我预料的方向走着。他再也顾及不了众人的眼光，拉起身旁的橘子小姐，朝门外走去。我追出去，老陈也紧随其后，我估计他倒不是想去追他那宝贝儿子，只是不想待在这里了而已。陈凯的举动足够令他尴尬的了，他们父子俩都一样的要面子。 “陈凯！”我在前厅拉住他，又被他一把甩开，他没有丝毫要停留的意思。 可是很快，老陈也追了上来，他中气十足地对他下命令：“你给我站住！” 陈凯转身，“你要说什么，你还想说什么？” “我是来接莫师傅的，你也跟我回家吧，你妈妈等着你呢！” “我妈妈等的恐怕不是我吧？”陈凯瞪大了眼睛，“你如果这么离不开她，就该跟我妈离婚！” “别耍小孩子脾气，我和严菲菲的事情你妈妈比你还清楚，你不要管！”老陈很快注意到橘子小姐，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会和她混在一起，这显然并不符合他对未来儿媳的要求。“倒是你，别忘了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陈凯冷笑着将橘子小姐彻底拉入怀中，“少拿幼儿园时的娃娃亲说事儿，橘子是我的女朋友，你也少管！” “你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你们这群人在游艇上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哪件我不知道？再说，你的严菲菲不也是这种活动的常客吗，你比我看得开多了！” 我不由得胸口紧缩，你凭什么来羞辱我？“天地良心啊，我可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爸爸身边。” “良心？我还以为，严大美女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呢！” “关键良心这东西没办法让人学会将心比心呀！陈凯，你说的话我不在意，反正大家都是为了生存。橘子不也一样要被姓赵的摸大腿吗？” 陈凯抓起我的手腕，钻心的疼痛传来，可我绝不会低头。为了保全你们那个家，难道就要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力？何况，我从来没有想争什么，现在的我，有能力得到一切！ 老陈终于也生气了，他推开陈凯把我护在臂膀下，“好了，不要再闹了，有话我们回家去说！” 他们走了，我身心俱疲。 我回到大厅，推杯换盏，纸醉金迷。我拒绝振作，不想再振作，我恨老陈，也恨自己。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退学。上苍悲悯，却无法帮我回头，酒醒过后，生活如旧。 米雪 如果余生是你，我有什么好害怕？ 此刻的我，正躺在澳洲的新家里，阳光透过窗子洒下来，跌落在我的皮肤上，我仿佛能够看见上面折射出来的花纹。有人会问我，皮肤上怎么会有花纹呢，可是我想说有。你的所有经历，都会跃然于上，就好像基因，驻扎在你每一个细胞里。 老田的案子还没有宣判，国内不断传来进展，可是我清楚，他必定要在里面待上些日子了。不过没什么，日子总是人过的，我总会等得到他。 这次出国前，我回去看了我的父母，父亲全程没有和我说一句话，可是我走时仍然看见他偷偷抹眼泪。快二十年了，我几乎没怎么回过那个家。我还记得高中毕业之前，我始终都是他们的骄傲，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外人面前炫耀我的好成绩。 我出生于一个普通家庭，父母都是公务员，他们希望我继承他们的一搏，将来也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可什么算有用呢？进入体制内的人就一定有用吗？我的父母比价耿直，所以升官的机会很少会落到他们头上，我高一的时候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无助。那个时侯老科长刚好退休，我父亲在副科长的位置上坐了五年，所以那个科长他当之无愧。只可惜，最后职位被他一个刚来两年的下属顶包了，我还记得那一晚他一个人喝闷酒到不省人事。 可他们终归是中规中矩的人，当然也希望我能中规中矩，复制他们的老路。 我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也不想给他么丢脸，所以每次考试我都要名列前茅。有的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老田没有选择把我当成扶持对象，会不会一切的结果都不一样？ 我的留学经历实在不光彩，我承认当时在新的环境中迷失了自己。我还记得刚到学校时，班里一个新加坡的女生带着我出去逛街，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金钱的可贵。我对着她买的奢侈品目瞪口呆，那任意一样都要超过我一整年的生活费。在那所贵族学校里，我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了自己和和那些出身好的孩子的差距。 很快我退学了，还花光了老田资助给我的学费，我突然失去了对读书的一切兴趣。我看见了另外一种人生，而不是像父母一样循规蹈矩，如果今天就能看见未来四十年甚至更加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可是在过去，所有人都在告诉我这样做是对的，如今我尝试了一次错的，但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我用剩下的钱买了一张机票去了澳门，成为了一名发牌员。那里日夜颠倒，金钱如流水，我兴奋地发现，原来我是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开始有男人来向我示好，他们说我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看来我在大众眼中，我还算是个美女。可是我都拒绝了，尽管我选择了另外一种人生，可还不至于靠脸蛋和身体赚钱。如果谈到爱情，这些人还少了些什么。 然后我就再次遇见了老田，那一刻我知道，我该走了，他会带我走。 从那以后，我像所有二奶一样，不在工作。每天打打牌，和阔太们一样逛街，也开始习惯挥金如土。 一次从夜店出来，我画着夸张的妆，从跑车上下来时却意外地见到了我的父母。他们不由分说地上前给了我一巴掌，紧接着又是一巴掌，到最后我数不清挨了多少巴掌，他们好像把这一辈子对我的残暴都在那一天用光了。我只记得我妈妈疯狂地哭喊，歇斯底里。原来他们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屡次在这个高档小区看见我走出来，我邻居家的儿子在这个小区物业上班。 打够骂够，他们开始等我的解释，可我又什么可解释的呢，我既不想认错，又不想说谎，他们听说的传言全部都是事实。 最后老田到场，才控制住了局面，否则我真怀疑那天会被他们打死。 我拒绝回家，他们扬言要与我断绝关系，可我居然一点都不害怕。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刻我妈妈失望的眼神，我想他们从此以后会恨我，可我不会回头。 我问老田要了三十万，我说：“我要把父母的付出还给他们，从此不会再离开你。”老田给了我五十万，我打进了父亲的卡上，从此我们再无往来。 那天晚上，老田带着我去了他家，说实话我太意外了。可是他说以后我都可以住在家里，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除了结婚证我什么都能给你，可是不结婚不代表我当你和严菲菲她们一样，所以你千万别把自己当成二奶，你记住你是我的家人！” 是的，我记住了，这句话我记一辈子。 从那天开始，我断绝了和那些二奶们的往来。我开始每天起早为老田和他儿子做早餐，亲手洗他们的贴身衣物，甚至给田二蛋开家长会。为了能辅导他读书，我白天无事开始翻看他的练习册，我甚至开始复习英文。就因为老田的那声“家人”，我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真正的后妈，尽管我只比田二蛋大十岁。 值得一说的是，尽管田二蛋初期很羞涩，但始终没有为难我。有一次他做阑尾炎手术，我在医院陪了他三天，中间他出现感染发高烧，我打电话给他妈妈，可是她只是摆脱我照顾好她儿子。我去拉田二蛋的手，我不敢告诉他这一切，他的亲妈的确是成功女性，可是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未免有些残忍。 我没想到的是，田二蛋居然猜到了结果，免去了我之前准备好的一切谎话。他甚至还笑着安慰我：“反正我已经习惯没有她了，你就别说她去出差了，她肯定就在本市，不过就是忙着应酬来着。米雪，你说谎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这一点还比较像我妈！” 不知道是烧糊涂了还是有意为之，当天夜里，他真的拉着我的手说梦话叫着我妈妈。那一刻，我心疼得几乎落泪。 从医院出来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不是圣人，怎么会伟大到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可是我真的背着老田放弃了那个生命。无论他们对我多好，我始终明白这个不光彩的身份，我不能把它强加给另外一个生命，就好像我父母也不能把他们的人生强加给我。 老田出事当天，我整个人都懵了，我第一次有了天塌地陷的感觉。原本以为要过一辈子的生活，即将不复存在。虽然我不涉政，也不问生意场上的事，可是我什么都懂，我一直看新闻。这一次在劫难逃，从老田淡定的目光中，我更坚信了这一点。 “把能推的罪都推到我身上。”我哭着对他说。 “好，那我就把二蛋交给你了，你要带着他，好好生活，然后等我。”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的话。 他把国外的账户和房产，都落在了我的名下，而我对此竟然浑然不知。这个男人，真的除了没有给我那张证书以外，早就替我打算好了一切。 所以，从那一天那一刻开始，我没有再掉一滴眼泪。如果过去我米雪还不算田二蛋真正意义上的母亲，那么从那天开始就是了，我必须比任何人都坚强。 好在，二蛋这孩子还算争气，来澳洲以后非常努力，把餐馆经营得井井有条。我想，老田以后看到，一定也会夸我这个后妈教子有方吧？ 我不急，日子还长着呢！如果余生是你，我有什么好害怕？ 后记 这是我第一部长篇小说，在此之前，我从未写过超过一万字的作品。所以整个过程更像是摸索，我第一次了解什么叫大纲，也第一次明白一个完整作品的节奏混乱意味着什么。我愿意承认，这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作品，所以我更愿意从故事本身来谈谈。 橘子小姐恐怕是读者们最喜欢的人物了，其实我也很爱她，因为她真实存在。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好到穿一条裤子那种，好到我真的多次与她和罗小浩同睡一张大床，吃一桌饭菜。读过这本小说的人都会认为，橘子小姐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事实上好姑娘所要承受的往往更多。在罗小浩处于人生谷底的三年里，她一直一个人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未来所有的希望。 我们在大学校园里，可以因为爱肆意的哭喊，可以为了一句话逃课拒考，伤害对方甚至自我伤害，只为证明我爱你比你爱我多一些。但是现在不行了，即使失恋也要工作，也要去见客户，没人能等你好起来。 在小说里，橘子小姐和罗小浩的分离顺理成章。但是在现实里，痛苦只会比我的文字放大一百倍一千倍。 有的时候我们自己都无法理解，明明很相爱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去背弃这段情感，可是为什么走着走着就不合适了呢？可现实就是这样，两个的成长无法同步，所以有爱也是不够的。橘子小姐和罗小浩的分开，令两个人都有褪了一层皮般的痛楚，可是又不得不开始新的生活。 赵湘北也的确是我的发小，我们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个从小就被众星捧月的女孩无法理解一个胖女孩的悲哀，甚至但凡有过人爱的姑娘都不会理解，那种青春期荒芜中绽放小小期待都要偷偷摸摸的无助感。这样的姑娘对于人生中第一份感情往往比任何人都炙热，而我也相信这样的姑娘该在人生中，遇到一个像田二蛋一样单纯又赤诚的少年。所有之前吃过的苦，都该被另一颗心偿还。 我在这个故事里写了很多个失恋的故事，这没有什么可回避的，人都要经历这些。当然生活中还有很多幸运的人，他们第一次心动就能修成正果，可惜我不是，我身边的大多数人也不是。我曾经因为失恋而暴瘦厌食，也曾经以为失去了某人就没有能力再爱，甚至想到要牵别人的手都会觉得恶心。当时很多人安慰我，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我的第一反应都是敷衍。不过现在时过境迁云淡风轻，发现这真的是至理名言。 我之所以写下这么多关于分离的故事，就想告诉所有人，失恋是人生中最平常不过的事。有很多人，比我们爱得更加刻骨铭心，最后依然要面对离别。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们要在这些过程中学会成长。 我是90后，我们这一代人曾经遭受过无数非议，可我们却是无比认真的一代。我们认真地生活，认真地争吵，认真地悲伤，认真地热爱，认真地放弃。因为太过认真，所以常常忘记里如何停下来。直到失去了太多东西，才明白，有时候人需要学会和自己握手言和。 每个人或许都会在年少轻狂的时候，去伤害一颗赤诚的心，并非有意，只是幼稚到把那些碰在手心里的呵护当做心安理得。我不知道有多人看过这个故事，会记得里面的孟远。这是我不愿意多言的一个角色，他承载这我们所有遗憾的青春。只可惜，我们都是错过了才会发现，那些默默守候在原地的人有多么珍贵。 我曾经也是一个作女，或许如今在很多人眼中如是。很多年前，我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认为把喜爱自己的男孩子耍得团团转是值得庆祝的事。那种幼稚如今回忆起来甚为可悲，可是我的的确确那样可悲地做过。明明很在意，却非要用不在意的形式，来证明对方比自己更在意。 所以我才说出了那句话，所谓青春，就是辜负与被辜负的过程。 年少时候，我以为被辜负才是痛苦，可经过岁月的沉淀，我忽然惊醒。不愧对任何一份感情，在爱的时候淋漓尽致，伤的时候没有遗憾，这样才不愧对嫣然人生。苍天饶过谁，我们放肆地伤人之后，只是获得了短暂的释然。可是，一切回忆都会在某一天猛然地被唤醒，或许那一刻我们才明白，一切不过是岁月迟来的审判。 爱与恨都会随着时间泯灭，原本以为一辈子都要在一起的人，往往在很多年后早已遗落天涯。谁都没有能力重新来过，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过了的就不要后悔。没什么永垂不朽，我们只能缅怀，却无法回头。 写完这部小说的时候，有朋友问我，故事里的谁更加贴近真实的我。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是姚木木， 我也是橘子小姐， 我也是赵湘北…… 可离开了罗小浩，伤害过孟远，我们终将遇到干净的田二蛋，遇见成熟的苏阭，遇见霸道男友力陈凯。 好在每一段旅程，最后都会有一个好结局。 关于往事，你释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