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锵锵留德记》 1. 引子 本故事及书中人名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 坑道内一片漆黑,刚才的塌方让董锵锵连洞口仅有的一点光亮都看不见了。身后背着的煤筐显得格外的沉重。因为塌方扬起的煤尘把坑道内弄得乌烟瘴气。董锵锵觉得自己就快窒息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刚才塌方的地方又发生了余震,董锵锵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气浪冲了过来,虽然他在坑道内只是匍匐着身体,但是气浪的冲击力似乎生生把他推后了几米,气浪卷起的煤渣扎到脸上显得格外的疼,同时由于身体向后不自觉的移动也让董锵锵觉得自己快被震飞了。 “这是在井下,我怎么能飞呢?”董锵锵觉得很疑惑。 他正在想着,脸上突然有一股冰凉的感觉。这下董锵锵彻底醒了,原来刚才只是个梦。突然发现前排座位上一个金发的小女孩趴在椅背上冲着他笑,他才注意到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空塑料杯。董锵锵伸手摸了摸脸,明白了为什么刚才有冰凉的感觉。 还没等他回过神,座位又是一阵晃动。同时头顶传来一个低沉的德语男中音:“旅客们请注意,我们正在通过一个气流层,机身可能会产生剧烈的颠簸,请所有旅客坐在座位上并记好安全带。请不要站在走廊上,也不要停留在厕所内。您的机长沃夫冈先生感谢您的配合。” 因为刚从睡梦中惊醒,董锵锵只断断续续地听懂个大概,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安全带的搭扣,系得很结实。 赶快通过这段气流吧,董锵锵心里想着。毕竟他是第一次坐飞机出国,希望能尽快安全抵达目的地。 董锵锵座位的左边是过道,右边是一位姑娘,她正戴着眼罩蜷缩在座位上,看起来是在睡觉。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轻轻地垂在胸前。 董锵锵伸手轻轻将姑娘身旁的遮光板抬起些许,只见机窗外无尽的云海正反射着太阳光,炫目的强光让他睁不开眼睛。 闭上眼睛的一刹那,他突然想起上飞机前,父母叮嘱的话和他们转身离去时佝偻的背影。 他觉得鼻子一酸,就在这时,身旁座位上的女生突然在座位上换了个姿势,嘴里还嘀咕了句什么,董锵锵怕光太亮晃醒她,连忙放下遮光板。 机身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董锵锵看了看面前小餐板上的德式土豆牛肉饭,盖饭已经有些凉了,他胃里难受,实在没有胃口吃。于是端起果汁,一饮而尽。喝完以后,愣愣地盯着小餐板出神。 “刚才放饭的时候,看你睡了就没叫醒你,我帮你要的。”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董锵锵的耳边响起。 “喔?”董锵锵闻言连忙侧过头,只见刚才熟睡的女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女生看起来20岁左右,鹅蛋脸,浅浅的柳叶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微微鹰钩的鼻子让她看起来隐隐有些凶。 “谢……谢。”董锵锵猛然醒悟自己的举止有些失态,连忙低头道谢。 “第一次飞?”女生一边问一边戴耳机一边弯腰从腿下的书包里翻出一本书放到自己的腿上。 “你……怎么知道的?”董锵锵有些奇怪。 女生莞尔一笑,没说话,抱着书认真地读了起来。 见对方没有聊天的想法,董锵锵尴尬地笑了笑,将目光投到了头顶上方的显示器上,只见显示器上一架白色的小飞机正稳稳地朝着欧洲的方向飞去。 “还要飞五个小时。”董锵锵有些疲惫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2. 法兰克福机场 由于气流的原因,飞机总在不停地摇晃,这让董锵锵很反胃,除了刚上飞机时做的那个噩梦,后面他就再也睡不着了。虽然汉莎航空的飞行餐很诱人,但他两餐只喝了些胡萝卜汁。 倒是他旁边的女生看起来很老练,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颠簸对她似乎没有任何影响,董锵锵不禁暗暗称奇。 “各位旅客,飞机预计在三十分钟后就要到达德国法兰克福机场。现在法兰克福的地面温度为17摄氏度。请您酌情增减衣物。沃夫冈机长及全体空乘人员祝你旅途愉快。欢迎你下次继续选择德国汉莎航空。” 透过机窗,董锵锵向地面望去,只见地面上不同颜色的大块农田好像拼图一样错落有致,蜘蛛网一样密集的道路旁,是一排排整齐的红红绿绿的小房子,这让董锵锵想起小时候玩的强手棋。 降落的那一刻,不知什么原因,飞机猛地颠了几下,要不是有安全带绑着,人高马大的董锵锵就磕到了头顶的行李舱。 德国人的降落技术看样子也很一般嘛,董锵锵心里想着,不免有几分鄙夷。 下飞机时,董锵锵帮旁边一个身材娇小的外国女生取高处的行李,等他再想和身旁女生说话时,那名女生已经排在商务舱的位置等待下机。看着女生的背影和两人中等待排队下飞机的队伍,董锵锵在心里叹了口气。 出发之前,董锵锵专门和机场人员确认过:由于自己的目的地是德国汉诺威机场,所以他不需要在转机地法兰克福机场取自己的托运行李。 现在是2001年5月11日星期五,德国时间下午15:30,而下一班航班是17:30出发。董锵锵查好下一班登机口的位置,离自己不算太远,虽然法兰克福机场很大,但步行过去估摸着十五分钟也可以到了。时间非常充裕,他打算在机场里好好逛一逛。 第一次出国的董锵锵,虽然不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见什么都新鲜,但走在机场里光滑的大理石路面上,看着平时只在电视上见过的、琳琅满目的各色精美商品和川流不息的各国人士,还是让他生出几分恍惚:一切就好像是做梦一样,几小时前他还在北京,突然之间,他人就到了国外。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朋友,算起来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21:30了,不知道国内的人们都在干什么,是不是也在想他。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他有些惆怅,又有些感慨。不过这些情绪很快就一扫而光,他兴奋地在心里大吼了一声:德国,老子终于来啦! 由于在飞机上没吃东西,所以没逛多久,董锵锵的肚子就向他发出了抗议。董锵锵边走边看机场内的快餐店和餐饮店,但价格着实让他咂舌:同样的汉堡在国内只要18元,而机场里竟然要卖9.99马克,按汇率算差不多是45元。董锵锵不禁有些后悔,没在飞机上多吃一些。 但再饿也不能饿肚子,下一趟飞机两个小时后才飞呢,而且还不一定有飞行餐。 董锵锵走到机场里一个相对人少的地方,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小心翼翼地掏出贴身的钱包,钱包里装的是崭新的钞票,一共是4000德国马克。 董锵锵没有注意到的是,一双俏丽的双眼正在他右前方一处绿色盆栽的后面,紧紧盯着他手中的钱包。 3. 女贼 法兰克福国际机场位于德国的黑森州,是德国重要的交通枢纽,虽然乘客流量不如英国的希斯罗国际机场和法国的戴高乐机场多,但凭借法兰克福金融中心的市场地位,依然是欧洲第三大国际机场。机场的地下是四通八达的地铁网络,乘客可以轻松换乘地铁到达任何一个德国城市。 董锵锵在一家免税店里看上了一副水晶耳环,他扫了一眼价签:699马克。这么贵!他着实吃了一惊。 可是耳环真的很漂亮,他想着,她戴上一定很好看。 董锵锵犹豫了几分钟,还是掏钱买了耳环。看着售货员包好的礼品盒,董锵锵心里盘算着,是现在就寄给她还是等下次回国的时候亲手交给她。 他实在太饿了,就在免税店旁边的快餐店外买了一个热狗,当他从服务员手里接过热狗转身的一刹那,正好撞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热狗里夹的菜一下子飞的到处都是,董锵锵一时没拿稳,热狗也差点脱了手。 “shit!”一声气愤的女音飘入董锵锵的耳朵。 这外国人真没礼貌,明明是她撞我。董锵锵扭头刚要发作,只见眼前站着一名空姐装扮的靓丽女性。她身材高挑,淡施粉黛,模样俏丽。 董锵锵不由得一怔。 空姐的衣服上粘了一些热狗酱汁,看起来很是狼狈,董锵锵刚要道歉,对方柳眉一瞪,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女生和自己中间有一条细细的透明丝线正在反射着微弱的光。 董锵锵一愣,立刻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钱包没了! 空姐还在低头疾走,突然,一个蓝色钱包从她上衣西服的内里“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董锵锵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的钱包。因为随身带的钱较多,出国前,他特意把钱包的一头系上了一根鱼线,另一头系在自己上衣内里的拉链上。 小偷???董锵锵傻眼了,这什么情况? 蓝色钱包安静地躺在地上,空姐迟疑了几秒,立刻拔足狂奔。董锵锵愣了一下,连忙捡起钱包,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机场内狂奔。 空姐的身手非常灵活,而且看得出来,她对机场内的路线非常熟悉。董锵锵有好几次已经快要抓到她的衣襟,都被她在电光火石之间闪开了。 空姐也有些诧异,后面的青年男子虽然有些胖,但背着书包,手拿热狗,跑起来却一点不慢,而且看样子非抓到自己不可。她忽然心念一动,开始朝人多的地方跑去。 人多的地方很容易撞到其他人,其实是不利于逃跑的。董锵锵边追边奇怪空姐的这个举动。果不其然,没跑几步,董锵锵一把就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臂。 “看你还往哪跑?”董锵锵气喘吁吁地质问。 空姐似乎毫不意外,她淡定地用手将汗水抹在了脸上,精致的妆容一下就花了。没等董锵锵说话,她突然身子一低,坐到了地上,一手捂着胸口,一边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一边用生硬的英语喊道:“救命啊!救命啊!离我远点!你他*到底想干嘛?” 董锵锵一愣,手不自然地就松开了。 听到女子的呼喊,人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董锵锵和女子包围起来。有好事者已经抓住了董锵锵的手臂,防止他逃脱。 董锵锵刚要分辩,人群忽然左右分开,一男一女两名全副武装的德国警察牵着一条警犬走进了人群。 4. 误机 德国警察简单问询了一下两人的情况:男的咬定女的偷钱包,女的咬定男方诬陷,要求赔偿她的衣物及精神损失。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德国警察将两人都带回了机场保安部。 热心围观的各国吃瓜群众不情愿地散去,大家纷纷对没有看到进一步的冲突升级而表示不满和遗憾。 保安部里,两名警察分别询问了两名当事人。事情刚发生时,董锵锵着实有些懵。等到了保安部,他的思绪已经稳定下来。他将前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详细告诉了警察。做完笔录,警察又收走了他的护照及入学证明等文件,然后客气地请他耐心等待。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左右,女警和她的男同事一起来到他的面前,将他的护照等东西还给他,然后委婉地告诉他:他的身份确认无误,并且首饰店和快餐店附近的监控内容也证明了他所述不虚。但是,另一名当事人的韩国人身份也已经被核实过了,她没有任何前科。加上事发地点的监控中并没有拍到女方的任何偷窃行为,由于监控摄像头的角度等问题,钱包掉在地上时的画面被很多物体遮挡住了,无法看清,所以对董锵锵描述的女方偷窃行为并没有任何实际证据,所以不能立案处理。建议双方能够私下和解。 女警放慢了语速,所以董锵锵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有些诧异:“韩国人?没拍到?那……白偷了?” 女警抬头看了一眼男警,男警立刻英姿勃发,用见多识广的口吻说道:“年轻人,这只是一个小意外而已。” “意外?”董锵锵有些生气,他眉毛一挑,不自然地提高了自己的音调,“我差点被偷了在你们看来只是意外?”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双方都沉默了几秒。 董锵锵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抄起背包,对女警说道:“调解是吧?那你们让我和那个韩国女的好好聊聊吧。” 女警还没说话,男警抢着说道:“她拒绝调解。已经自行离开了。” “什么?”董锵锵吃了一惊。 “她已经离开了。”男警没好气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们让她走了?”董锵锵有些沮丧。 “她不是嫌疑人,我们不能扣留她。”女警没好气地说,看得出来,她对董锵锵的态度有些不爽。 “真新鲜。”董锵锵用中文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由于双方之前一直用德语沟通,董锵锵突然冒出来的中文使男警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往前凑近一步,“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男警身高约一米八,体型魁梧,他的靠近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董锵锵比男警还要高一些,见对方几乎快要贴在了自己的身上,董锵锵苦笑着摇摇头,没再说话。 “如果你没有其他问题,你可以走了。”女警铁青着脸,“不过你最好抓紧时间。”一边说着,她一边抬头望向墙壁上的电子钟。 顺着她的目光,董锵锵扭头看去,已经快17点了。 “你的机票上写着下一班飞机的时间是17:30。”女警补充了一句。 董锵锵暗叫一声:糟了,差点忘了转机的事。他顾不得说话,抄起背包拔腿就往外跑,身后传来男警的冷笑声。 机场保安部距离登机口的距离很远,董锵锵不敢怠慢,一边玩命跑一边留神有没有大厅通勤车。 很多时候,当你需要一件东西时,它经常不在你身边;但当你不需要时,它又会经常在你眼前乱晃。 董锵锵跑了十分钟,一辆大厅通勤车都没看到。 等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登机口,递了机票就要迈步往廊桥走时,漂亮的北欧空姐伸手拦住了他,微笑着用英语说道:“先生,你的机票不能登机。” 董锵锵一愣:“为……为什么?” 空姐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这里是t2航站楼的e06。你的登机口在t1航站楼的e06。”说完,她用手指了一下机票上的位置。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机票上e06的最上方果然写着t1的字样,刚才董锵锵光顾着看登机口而没留意航站楼的变化。 董锵锵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他并不知道t1航站楼的位置。 空姐礼貌地冲他笑了笑,示意他不要挡着后面的乘客。 董锵锵失魂落魄地看了一眼登机口上方的表,时间已经是17:12了。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突然扫到一个黑影在他身后一闪而过,他连忙扭头,只见一辆大厅通勤车正飞速向一个方向驶去。 董锵锵顾不得向空姐道谢,立刻朝着通勤车飞奔而去,同时用德语大喊:“停一下!停一下!” 听到他异样的喊叫声,通勤车立刻停了下来。 董锵锵气喘吁吁地坐上车,喘着粗气说:“请带我去t1,快!我赶飞机。谢谢!” 通勤车司机是个有着棕色头发的年轻女性,修身的蓝色制服让她看起来有几分英气。看到董锵锵惨白的脸色和手势,她立刻就猜到了几分。等他上车系好安全带,通勤车立刻朝着t1的方向疾驰而去。 坐在车上的董锵锵心急如焚,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果没赶上飞机,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但令他意外的是,女司机在拐了几个大弯后,竟把车停在了一个已经停止的电动扶梯旁。 没等他发问,女司机指着扶梯上面冲他说道:“快从这里上去,直走100米后右拐,继续直走,到第二个路口左拐,再走500米左右差不多就是e50的范围了。快,快。” 董锵锵感激地冲她鞠了一躬,然后大步流星地朝着扶梯上跑去。 17:28分,董锵锵终于跑到了e06登机口,德国空勤这时已经开始收登机口处的易拉宝了,在递交机票后,董锵锵终于顺利走入了廊桥。 透过廊桥的巨大落地窗,他看到一架米白色的中型飞机正安静地停在廊桥的下方,机场的地勤人员正在辛勤地安放行李及其他飞行用物资。 没想到转机过程竟会这么曲折,董锵锵感慨地叹了口气。机舱门口处的德国空嫂冲他点头微笑,他顺手拿起一份德国报纸,大步走入机舱。 17:30,舱门缓缓关闭,廊桥和飞机的接缝处徐徐分开,飞机慢慢地滑入轨道。 坐在座位上的董锵锵,扭头看向窗外,只见明亮的夕阳光从厚厚的云层后一缕缕地漏了出来,好像一副充满绚丽光影的油画,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希望接下来能一切顺利,董锵锵在心里祈祷着。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飞机腾空而起。。 5. 落地汉诺威 一如董锵锵预料得一样,三小时的短途飞行,除了提供少得可怜的饮料,连飞行中的毛毯都没有。如果不是有一个热狗打底,董锵锵猜测自己可能是第一个在飞机上饿晕过去的人。 他抿了一口葡萄汁,从内衬里摸出钱包打开,一张照片立刻映入他的眼帘:只见照片上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正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她对面的男生。女生看起来20岁左右的年纪,带着一个浅粉色的发套,刘海儿轻轻垂在前额上,皮肤白里透红,看起来吹弹可破。瓜子脸,两道弯弯的淡眉,双眼皮,大眼睛,鼻子又直又挺,一排洁白的牙齿正轻轻地咬在樱桃般的小嘴上。而她对面的男生是正在傻笑的董锵锵。 董锵锵情不自禁地用手指轻轻抚摸照片。每次看到照片,他都会想到“明眸皓齿”这个词,但他总是记不起来,自己当时究竟在傻笑什么。很多快乐在自己的回忆中都是不清晰的,有些甚至像从未发生过一样。董锵锵相信,那些不能被记忆的快乐才是真的幸福。 就在他沉迷回忆的时候,飞机落地了,董锵锵在惯性的作用下,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前面座位的后面,“咚”的一声闷响,把坐在他前面的德国老太太吓了一跳。 揉着酸痛的额头,董锵锵发誓,以后再也不坐德国人的飞机了,落地技术严重不熟练啊。 汉诺威机场位于德国下萨克森州首府汉诺威以北10多公里外的朗根哈根镇,是一座规模较小的机场。虽然机场不大,但严谨的德国人按照严格的建筑标准进行了施工,所以在汉诺威机场起落诸如波音737或空客这样的大飞机也完全没有问题。 由于汉诺威工业展览会是世界著名的工业展览会之一,所以每年三月到四月,汉诺威机场都是欧洲最繁忙的机场之一,客流量完全不输法兰克福或慕尼黑这样的大型国际机场。机场的基础设施及设备都是比较先进的,所以提取行李及出入机场都是非常方便的。 顺着指示牌,董锵锵顺利地来到了行李区,三十分钟后,董锵锵拖着两大一小三个行李箱,缓缓走出了闸口。 汉诺威机场的地下也有便利的交通网,董锵锵没出闸口时已看到了机场出口处的自动售票机,但他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走到服务台换了一把硬币,然后疾步走到一个电话亭旁,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有些皱褶的蓝皮小本子,仔细翻找着什么。几秒钟后,他按照本子上的一串数字拨通了电话。 他等了几分钟,直到传来“对方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的语音提示,董锵锵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他皱着眉头想了几分钟,再次拨了同一个电话,依然是长时间的无人接听。就在董锵锵沮丧地想要挂断电话时,电话里忽然传出一个粗嗓子的德语男声:“谁?” 董锵锵反应很快,马上用德语回道:“你好,我找靳远。” 他怕对方听不懂,专门把那个名字的拼音重复了好几遍。 “你是?”对方忽然换成了中文,言语中透着一股警惕。 董锵锵一下听出对方的声音,他激动地说:“老靳,我是董锵锵啊,咱们一起在北外上的语言班,我是二班的,你是三班的,我你还有你老乡金小梅一起在醉仙楼吃的饭,你还记得吗?” “喔,我想起来了,你是董锵锵。”老靳似乎有些意外,“你怎么现在就来了?你不是7月才来吗?” 6. 非恶意逃票 “嘿嘿,”董锵锵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一下,“这不是着急看看德国的月亮有多圆吗?”他顿了顿,“我刚到的汉诺威机场。” “那个,”电话里老靳有些吞吞吐吐,“我正在上班,我晚点给你打过去,你有手机号吗?” “手机号?唔,我还没买。” “那你尽快买一个,你还在机场吧?机场里就有卖手机卡的,记得运营商选o2的,中国人用它家的多。” “嗯,好,我记下了。那个……我之前托你找的房子……”董锵锵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说了出来。 老靳犹豫聊一下,委婉说道:“咳,这事吧,有点麻烦……” “麻烦?”董锵锵吃了一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行李箱,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麻烦?” “电话里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哎,不说了,我头儿来了,那什么,你记一个地址,人先过去,有什么事咱们晚点见面说。” 董锵锵慌忙掏出笔:“好的,你说吧。” “河马大街54号。30059。”说到后面,听筒里传来沙沙的干扰音,董锵锵听得不是真清楚。 董锵锵飞速地写了下来:“是30059吗?那我过去后找谁?” 电话里传出“嘟嘟”的盲音。 “喂?喂?老靳……”董锵锵不死心地又喊了两声。 “砰”的一声挂上电话,董锵锵盯着本子上的地址:事到如今也没其他办法,人先过去再说。 拖着行李来到自动售票机前,董锵锵在液晶屏下方输入了靳远告诉他的地址,结果出来了三四个“河马大街”,董锵锵一时不知道该选哪个,正在犹豫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老妇的声音:“需要帮助吗?” 汉诺威地处北德,人们讲的是标准德语,方言和口音较少,董锵锵扭头一看,是个面容慈祥的德国老太太。 老太太身材瘦小,一身职业装,一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还拿着一个公文包,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好,”董锵锵仿佛看到了救星,“我想去河马大街,但这里有很多的‘河马大街’,我不知道该去哪个?”董锵锵一五一十地说了自己的困境。 “嗯,河马大街,我看看……”老太太一边走近,一边戴上自己的花镜,认真地查看售票机旁张贴的巨型汉诺威市地图。 “54号,”董锵锵又重复了一遍,“我去54号。对了,还有邮编是30059。” 老太太一言不发,边看地图边输入地址,董锵锵看着她的操作,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再给靳远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时,老太太突然高兴地指着液晶屏说:“就是这个。” “嗯?”董锵锵闻言连忙将头凑到机器前,盯着液晶屏幕上的地址问道,“为什么是这个?” 老太太笑呵呵地说:“因为其他几个地址或者没有54号,或者邮编不同。” “真的太感谢你了!”董锵锵深深一揖。 老太太指着液晶屏说:“记住,你要去的地方在三区。祝你一切顺利。” 目送着热心的德国老妇人远去,董锵锵的心里充满了感激。 液晶屏上的数字显示,公交天票的价格是10马克,而地铁+公共汽车的合体票价接近18马克,董锵锵刚要购买天票,忽然看到天票的旁边还有一个“学生票”,价格竟然只要7.5马克,董锵锵喜出望外,立刻付款出票。 坐在火车上,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树木和农田,董锵锵忍不住猜想靳远说的麻烦是什么。 火车有规律地晃动着,突然车门一开,一个穿着制服的列车员背着检票机走了进来。 董锵锵没留意到对方的走近,还在愣愣地看着窗外发呆,直到对方第二次叫他,他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请出示你的车票。”列车员是个年轻的金发德国小伙子,他礼貌地说道。 董锵锵将车票递了过去,列车员用手里的机器检查了一下,然后对着肩膀上的通话器说了几句,没等董锵锵反应过来,列车员又对他说道:“请出示证件。” 董锵锵有些费解,难道坐火车还需要带护照?虽然如此,他还是顺从地把护照也递了过去。 列车员摇摇头:“学生证。我要看你的学生证。” 董锵锵连忙从随身背包里翻出汉诺威大学的《入学通知书》递给对方,列车员看完摇了摇头:“这不是学生证。” “可这上面说了我9月份就可以入学成为德国大学生了呀?”董锵锵辩解道。 列车员拿出一本红白相间的手册,翻到其中一页,耐心说道:“按照规定,你的车票必须配合学生证同时使用才有效,否则视为逃票。” 董锵锵猛然想起,自己在买票时确实在屏幕下方看到两行德语提示,但由于着急出发自己就没有细看,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规则,难怪自己买的车票比天票还便宜。 “那怎么办?”他问道。 “首先你要补票,然后接受罚款。” “补什么票?” “你可以选择购买天票,或者购买火车票+公交车票的合体票。” “那我还是买天票吧。”董锵锵不情愿地递了100马克给对方,紧张又关切地问道,“那罚款呢?” 列车员一边开具收据,一边头也不抬地说:“罚款是60马克。” 董锵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钱?” 列车员没说话,而是直接将已经开好的罚单收据递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罚单,董锵锵打了个激灵,心疼的不得了:真贵呀。 “请记住,如果你再次被发现试图逃票,除了会被罚款,也会影响你在这里上大学。”列车员提醒道。 “不会了,肯定不会了。”董锵锵嘟哝道,“我哪有那么多钱老交罚款啊。”他用中文抱怨了一句。 列车员耸耸肩,继续向下一节车厢走去。 汉诺威的城际列车、地铁及地面公交的交通系统很发达,虽然拿着很多行李,但董锵锵在换乘时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下了公交车,董锵锵拖着行李箱边走边留意街道两旁的名称,同时观察有没有临街的手机商店。 走着走着,董锵锵忽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7. 误入红灯区 街道很干净,地面上少有垃圾,但建筑却显得陈旧。 董锵锵并不知道,德国有很多城市都是这样:长年累月的修缮旧建筑却不热衷建设新楼宇。虽说是旧建筑,但大部分也是二战后才重新修建的。毕竟二战时,除了海德堡,大部分的德国城市都被盟军炸得差不多了。 董锵锵边走边留意街道两旁的门牌号,墙壁上不时出现各式风格的涂鸦,远处一些楼的旁边还树立着高高的脚手架。 在街道两旁的广告筒和公交车站的玻璃上,随处可见有着各式肤色、花枝招展的女郎海报,她们或搔首弄姿,或妩媚妖娆。街上还有一些在白天也点着粉灯的商店,宽大的白色纱幔垂在落地窗前,让商店显得格外神秘。 但作为一名成年男性,董锵锵也能猜到里面有什么。 走了大约有半个小时,有些疲惫的董锵锵终于走到了河马大街54号。 这是一幢三层的、有着典型德式风格的小楼:铺着青色瓦片的斜屋顶上突兀出一间很小很小的房子,房子上还留着一扇小窗户。外墙壁本来是米黄色的,但年头太久,加上很久没有粉刷过,米黄色已经和小楼窗户外框的浅灰色接近了。楼门旁的两扇窗户中间还被贴了一张和某种特殊服务有关的海报,海报盖住了墙壁上一个黑色涂鸦。 董锵锵仔细看了看门铃处的姓名栏,意外地发现了“靳远”名字的拼音,他按下了门铃,但等了几分钟,并无人应答。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先找地方吃饭,再给靳远打电话问问情况,大门突然打开,一个浓妆艳抹的外国女人拎着垃圾袋站在楼门口。 她看起来四十多岁,一绺金色的头发垂在额前,一头棕发可能有日子没打理过,显得凌乱和油腻。熊猫一样的黑眼圈烟熏妆显得有些惊悚,不停抖动的长睫毛仿佛随时会掉下来一样,眼角的皱纹像一根根鱼线紧紧勒在皮肤里,一颗嘴钉翘在夸张的大红嘴唇上。浓重的妆容掩盖不住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 她的体型纤瘦,很随意地穿着一件黑色吊带卫衣,露出肩膀和前胸的一片古铜色皮肤。她趿拉着拖鞋,迈步走了出来。 董锵锵只觉得一股浓重的风尘感扑面而来,他连忙下意识地低头并让开自己的身体,不经意看到女人胳膊上的纹身:一只斑斓的长蛇缠绕在一朵盛开的玫瑰花的藤蔓上。 女人扔完垃圾并没有急于进楼,而是站在楼门口抽烟。她一连抽了两根,边抽边上下打量董锵锵和他的行李。 董锵锵让她瞅得很不自在。想张嘴问又不好意思,犹豫了几秒钟,转身准备离开。 他刚一转身,女人就在他身后操着浓重的东欧口音问道:“找人么?” “我找靳远。”董锵锵听到对方发问,连忙转身回应。 “你找zhen?我认识他,他之前是我的房客,”她的发音不太标准,把“靳”念成了“zhen”。 “他是你的房客?”董锵锵简直难以置信,“之前他住这儿?” “当然。不过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东欧女轻轻吐了个烟圈,烟圈缓缓地放大,几秒后,烟圈消失在空气中。 “靳远介绍我来的。”董锵锵看着烟圈慢慢消失,小声说了出来。 听到是靳远介绍来的人,女人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了几下,转身朝楼门里走去。 董锵锵不知对方什么意思,站在原地没动,东欧女走到门口见他没有跟上,头朝门的方向歪了歪:“进来吧。” 董锵锵心里有些打鼓,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上的人却越来越多,竟有一些半大小子上来摸拽他的行李,这让他也顾不了许多,连忙拎着箱子进了楼。 刚一进楼,董锵锵就闻到一股混杂着物体发霉和水果腐烂的味道,他不禁用手捂住鼻子。 借着壁灯发出的昏暗亮光,他看到了走廊里的布局:他的左手边是报纸箱和木楼梯,右手边有一间虚掩着门的房间,走廊再往前摆着一口座钟,看起来像是一件有些年头的老古董。脚下的木制地板由于长久未打理,有些地方已经翘起来了,有些地方的木板还少了几块。 他往前又走了几步,发现木制楼梯扶手上的红漆已经掉了不少,表面看起来斑驳不平的,楼梯扶手下的栏杆也少了几根。 就在他仔细观察的时候,女人的声音从虚掩的屋门后传了出来:“来这儿。” 董锵锵缓步走入房间,只见女子背对着他,赤裸上身,一边扎头发一边用手指着旁边一个房间说道:“那有浴室,你可以……” 董锵锵脸一红,立刻转过身,大声说道:“你……你干嘛?” 东欧女疑惑地转过身:“你不是‘zhen’介绍来的吗?价格不变。” 董锵锵连忙大声说:“可我是来租房子的,不是来……你快点把衣服穿上……” 东欧女恍然大悟:“唔,租房子的?ok,ok,不过你确定不需要……” 董锵锵大步走出房间,站在走廊里大声说道:“不需要!” 过了几分钟,女人穿好之前的衣服,拿着一串钥匙盈盈袅袅地走了出来,嗔怪道:“你要租房子应该早说。” 董锵锵心说:我哪知道你是干这个的。 女人缓步上了楼梯:“‘zhen’的房间在三层。” 董锵锵想了想,把三个行李箱都留在了一层楼梯旁。 两人一前一后迈步上了楼梯,楼梯顿时咯吱咯吱一顿响,仿佛随时会塌一样。 女人在一个房间前点着一根烟,然后倚在门口猛抽了一口,用夹烟的手冲着刚走上楼的董锵锵一摆手,示意他进屋看看。 董锵锵走进房间,只见里面黑黢黢的,女人叼着烟,几步走到窗户旁,伸手拉开厚重的窗帘,灰尘立刻扑梭梭地掉落,房间里顿时尘土飞扬,女人骂了一句,又退回到门口。 董锵锵打量了一下:屋子大约有15平米左右,屋顶一半是平的一半是斜的,斜面上有一扇小窗户,旁边墙上还有扇大一些的窗户。斜面下摆放着一张木桌,木桌表面看起来坑坑洼洼的。木桌旁边的地板上扔着一个双人床垫,床垫的一角已经破了,露出里面的钢丝和破棉絮。床尾立着一个衣柜,董锵锵走过去打开衣柜想看一下里面,谁知衣柜里的垃圾立刻都滚落出来。墙壁上挂着一幅字,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四个字:天道酬勤,却没有落款。 靳远比董锵锵早半年出国,他在靳远的网络空间里见过这幅字。看起来这确实是靳远曾经住过的屋子。 “怎么样?”女人冷眼瞅着董锵锵,突然问道,“住不住?” 董锵锵心里盘算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多少钱一个月?” 东欧女面无表情地把烟头掐灭:“500马克一个月,不包水电,暖气和电视。” 董锵锵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数和靳远说的对不上啊。 “卫生间和厨房在哪?”他耐着性子问道。 女人伸手指了一下外面,嘟哝道:“厨房在那边,卫生间在隔壁。” 董锵锵走到门口,正准备去看卫生间的环境,只见对面一扇门忽然打开,一个身高近一米九的光头花臂壮汉低头弯腰走了出来。由于对方没穿上衣,所以董锵锵立刻看到他胸前一撮暗金色的长毛。他摇晃着走向走廊的卫生间,地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董锵锵连忙侧过头,直到听见“砰”的关门声后才重新扭过头来。 “还有其他人住这?”董锵锵一脸诧异。 女人耸了耸肩,一副“董锵锵大惊小怪见识少”的表情。 董锵锵心意已定,没有再去看厨房,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成四方形的纸条,展开后交给东欧女:“我先住四个月,四个月后住不住会提前一个月告诉你。另外,我之前托靳远替我转交过四个月的房租,这是你写给他的收据。” 女人接过纸条,认真地看了一会,然后扔还给董锵锵:“这不是我写的收据。” 董锵锵一怔,收据从他的手中轻轻飘落。 8. 冲突 后厨里烟雾缭绕,一个五十岁左右、身材矮小的白衣男厨正上下翻炒着锅里的菜,黄色火苗不时从锅下呼地窜起,然后又凭空消失。男厨在烟雾中努力看了几眼墙上的表,他的面色铁青,嘴里叨叨个不停。 突然,他侧身冲着后门大吼了两句,几秒后,从门口处晃晃悠悠地跑进一个身穿白色厨师服上衣的青年男子,男子手里还拎着一筐没完全剥好的洋葱。 青年男子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留着精干的寸头,发际线稍稍靠后,画出一个清晰的美人尖。两道浓剑眉高高挑起,丹凤眼,单眼皮,眼睛周围有一圈红肿。鼻梁微微有些塌,薄嘴唇,一些青胡茬还留在下巴和脸颊上,左脸颊的下方露出一道狭长的伤疤,右脸颊上贴着一块创可贴,创可贴的中间已经变成了暗褐色,创可贴下方的皮肤上还可以看到殷红的血痂。 他叫靳远,目前在汉诺威大学读计算机系的预科。 老厨低头看了一眼筐里的洋葱,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没等靳远解释,他开始操着靳远听不懂的外语骂靳远,骂着骂着突然手一扬,创可贴被他打飞了出去,靳远的右脸上立刻留下五个清晰的手印。 这一巴掌打得靳远有些懵,他的眼睛开始充血,拳头渐渐攥紧,他盯着老厨的脸,仿佛要生吃了他一样。老厨不屑一顾地瞥了他一眼,手一指门口,用蹩脚的英语说道:“滚出去。” 靳远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层寒霜,他恶狠狠地盯着老厨的眼睛,往地上啐了口痰,转身走向后门。 老厨在他身后冷笑了几声,重新开始翻炒锅里的菜。 临出门前,靳远从旁边的洗碗池里抽出一把三十厘米长的双立人尖刀,藏在怀里,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后厨。 * 看着东欧女,董锵锵皱了皱眉:“你是房东吗?” 东欧女从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一副爱信不信的表情,叼着烟消失在门口。 董锵锵站在屋中,又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内心百感交集:因为靳远和他在同一个学校的语言班,都在汉诺威上大学,来得又比自己早,所以他委托靳远帮他找房子。靳远的效率很高,很快找到了房子,但来汉诺威上大学的学生很多,狼多肉少,如果想占住房子,得先付四个月的房租,是为“预付款”。董锵锵不太情愿早付钱,靳远倒也没说什么,就在董锵锵来之前一个月,靳远突然说房子马上要被租出去了,这让董锵锵有些措手不及,汉诺威大学的学生宿舍他还没有申请下来,所以无论如何他都需要一个临时住所。思来想去,他最后还是咬了牙付了四个月的房租,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说没收到钱。 他正在努力回忆付款的细节,女人叼着烟从他身后走到他面前,“啪”的一声把一本厚厚的记事夹子扔到了他面前的桌上。 董锵锵看了一眼对方,对方冷笑了一声,朝夹子努了努嘴。 董锵锵将信将疑地翻开夹子,只见里面是各种式样的收据。 他一边翻看,一边问道:“这是?” 东欧女凑到他身边,单手夹烟,在夹子里翻找,不多时抽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纸递给董锵锵。 董锵锵接过收据,借着窗边昏暗的亮光仔细观察,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用德语写着:河马大街54号315#房间。2001年1-4月(冷)房租,共计2000马克。落款是jinyuan。旁边还有一个手写的德文签名,字迹很潦草,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名字。 “这是?”董锵锵指着德文签名问道。 东欧女把烟叼在嘴上,随手又从夹子里抽出几张收据,董锵锵看到,所有收据的下面都有同样的手写签名。 董锵锵捡起地上的纸条,发现靳远给他的纸上并没有德文签名。 “我怎么知道这个签名是你的,而不是其他人的?”董锵锵不甘心地质疑道。 东欧女显得有些恼怒,讥笑道:“你爱信不信。” 烟气在屋里一点点氤氲开,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变得很尴尬。 董锵锵心里清楚:东欧女说得十有八九是真的,靳远拿了自己的钱却并没有帮自己租房。事到如今抱怨是没有用的,今晚住哪里才是关键。可是如果住在红灯区一个从事那个行业的人的房子里,他心里又很膈应,接受传统教育多年的他虽然不鄙视这些人,但真要长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的内心还是很抵触的。 “如果我住在这,那我之前交的钱怎么算?”董锵锵还想再挣扎一下。 东欧女闻言显得很不耐烦,她的音调不自觉地变高了一些:“你们这些外国人真麻烦,我又没收你那些钱,谁拿了你的钱你找谁去。不住就滚蛋!” 对方突然骂骂咧咧地变得愤怒,让董锵锵有些意外,他刚要再说话,就听见走廊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接着门口出现一个巨大的身影,原来是对门住的秃顶巨汉。 “喂,你!”他边说边用食指指着董锵锵的脸,激动地说,“出去!这里不欢迎外国人!” 他的体型本就高大,加上说话时很用力,身体好像一个大音箱一样,把声音放大了很多倍。董锵锵只觉得自己的耳膜一阵嗡嗡作响。 董锵锵本就不情愿住在这里,眼见东欧女和巨汉都变得很狂躁,他耸了耸肩,从巨汉身旁侧身走出了房间。 当他推着行李走出楼门时,就见三层窗户一开,一堆破衣物顺着窗户扔了出来,差点砸在董锵锵的身上,董锵锵连忙闪身避让,就在这时,他听到头顶传来一阵笑声,他抬头望去,只见东欧女将大半个身体探出窗外,冲他做了一个不雅手势后又猛地缩身回去,“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这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道两旁的路灯也慢慢亮起。董锵锵又饿又累,推着行李箱漫无边际地走着,当他路过一个电话亭时,他猛地想起什么,连忙扑过去将一把硬币都塞入电话机的投币口,他想质问靳远,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 靳远的手机在他的背包里发出嗡嗡的振动声,而背包正安静地躺在储物柜里,此时的靳远正在后厨后门外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恶狠狠地磨着手中的刀。 就在这时,后厨后门一开,老厨一边高声打着电话,一边嬉皮笑脸地从门里走了出来。 角落里的靳远悄悄站起身,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后,他一步一步地悄声靠近老厨。 刀在他的手上,闪烁着瘆人的寒光。 9. 夜遇 直到董锵锵用完身上所有的硬币,靳远也没有接电话。 董锵锵愤然地扣上电话,拖着行李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汉诺威地处德国北部平原和中部山地的交汇处,紧挨着中部运河。凭借独特的地理环境和下萨克森州首府的地位,它一直是德国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同时,它也是一个工业制造业高度发达的综合型城市,德国汽车三巨头之一的大众就将自己的总部设立在汉诺威市东部约70公里外的狼堡,除了大众公司,很多德国的中小型汽车、机械及电子企业也都在汉诺威或其周边城市设立了生产或制造厂房,这进一步促进了汉诺威的电子科技展会业及旅游业的发展,比如每年三到四月在这里举行的全世界最大的信息技术博览会cebit。因此,每年到汉诺威大学求学数理化的全球学子络绎不绝。 一路上,董锵锵不时能看到中国人的面孔,但董锵锵脸皮薄,不好意思主动和别人搭讪。而这些面孔似乎也有同样的顾虑,竟也无一人主动和他搭话。 双方在腼腆和矜持中擦肩而过。 天色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董锵锵拖着行李箱竟然走回到火车站附近。 夜色里,他远远望见一个硕大的金色m的标志,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被勾起食欲的他实在没力气再拖着行李箱继续暴走,一走进火车站,董锵锵立刻寻找车站的行李寄存处。 汉诺威火车站的各项设施都很完备,董锵锵很容易就找到了地方。可是当他读完寄存须知,着实吃了一惊:三个箱子存一天竟然要60马克! 他奶奶的,果然是资本主义国家,等于又被罚了一次!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行李箱手柄勒出血槽的手掌,既心疼又不甘,站在柜台前望着车站里来来往往的旅客,他突然感到一阵迷茫。 最后他还是牙一咬,交钱存放了行李。装好收据,他大踏步地直奔火车站里的麦当劳而去。 拐过一个转角后,他远远望见麦当劳的大门,这时他的余光突然看到了什么,他停住脚步,定睛观瞧。 * 隔着货架,靳远清楚地看着老厨的一举一动,他的心跳变得很快,手心里也都是汗。 他既犹豫又害怕,拿刀的手情不自禁地抖动,他用左手使劲握紧拿刀的右手,同时试着让自己深呼吸平静下来。 老厨将电话塞进裤兜里,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从外面锁上了后门,然后俯身在身旁货架下方的纸箱里寻找着什么。 靳远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迈出一只脚。 突然,老厨从纸箱里扒拉出一包用报纸包裹得很严实的东西,他拿在手上掂了掂,看起来沉甸甸的,很有些分量,老厨脸上露出邪魅般的笑容。 看到纸包,靳远微微一愣,悄悄把脚又收了回来。 老厨熟练地打开纸包,从里面抽出几包小塑料袋,放在厨师服内里,然后把纸包重新包好并放回到货架下方。确认安置妥当后,老厨拍了拍自己肥硕的大手,打开后门,高声吆喝着走了进去。 靳远在货架后又呆了约莫有十分钟,见无人出来,他悄悄靠近并锁上后门,然后迅速翻出纸包,又将纸箱摆放整齐。 他的心跳得很快,他顾不得查看纸包里有什么,立刻在纸包外套上一个黑色垃圾袋,然后把垃圾袋扎上口,迅速扔到院里的金属垃圾箱里。 他做完这一切用了不到一分钟,他重新拧开门锁,返回到黑暗处,耐心地等待。 过不多时,几名厨师三三两两地走出后门抽烟,等到他们抽完烟返回时,靳远立刻从黑暗处窜出,若无其事地跟在最后一名厨师的后面,假装自己也刚抽完烟。 当他走进后厨时,老厨正把一盘炒好的菜放到取菜柜台上。当老厨敲完取菜铃转过身时,正好看到靳远充满仇恨的目光。 四目相对,老厨把手里的毛巾“啪”的一声扔在了身旁的不锈钢案板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恶狠狠地盯着他。 靳远移开自己的视线,面无表情地弯腰搬起一箱土豆,蹲到角落里削皮去了。 老厨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后门的方向,又看了看他的背影,缓缓朝后门走去。 * 董锵锵看到一家手机店,墙壁上贴着各种手机套餐的宣传海报。他没有犹豫,立刻推门走了进去。 “我要买一张手机卡,能打国际长途的,”董锵锵对店主说道,他突然想起靳远和他说过的话,连忙补充说,“要o2的。” 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德国大叔,见董锵锵要买东西,立刻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热情地招呼说:“我有很多o2的卡,你来选个号。” 董锵锵仔细端详了一下本子上的所有号码,沉思片刻,指着一组“176”的手机号说道:“就它吧。” “要不要来一个最新款的手机,这款三星手机很不错。”店主边热情地推荐边拿出一款银色手机,外形看起来果然十分时尚。 董锵锵没接茬儿,而是直接问他:“有没有100马克以下的手机?” 见对方看都没看新手机,店主微微有些失望,他俯身翻看了一下柜台下方的存货,嘟哝道:“那只有一些老机型,比如摩托罗拉的……” “那就来个摩托罗拉。”董锵锵很干脆,“你直接把卡装到手机里,我马上就用。” 一个巨无霸和一杯热牛奶下肚后,董锵锵才觉得自己又缓了过来。在国内时,他从来没觉得巨无霸套餐是如此美味,看来之前还是饿得轻。 他掏出手机,一边用手指轻轻地在按键上摩挲一边在心里盘算:这时候国内已经是后半夜了,父母应该都睡了,还是明天再打比较好。 他忽然犹豫起来:要不要现在给她打一个呢? 思来想去,算了,还是发个短信吧。 写短信时董锵锵才发现:自己刚才光顾着买卡,忘了选一个有中文输入法的手机了。 董锵锵最后只得发了一串英文给她,在结尾处,他还用字符打了个心形。 发完短信,董锵锵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他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再一次拨通了靳远的手机。 * 虽然此时正是餐馆里客人最多的时候,但靳远却到了下班时间。他换好衣服,拎起背包,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就准备下班了。 下班的人一般都会从餐馆的后门走,靳远因为心里有事,所以走得速度并不快。 就在他打开后门的一刹那,忽然有人从他身后猛推了他一把,他被推得一下摔出门外,右脸颊“啪”的一声摔在了水泥地上,登时眼冒金星,晕了过去。 10. 虎穴 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董锵锵生气地合上电话,又买了一杯可乐,疾步走出了麦当劳。 最早的汉诺威火车站始建于1845—1847年间,历经几次翻修和扩建后,成为德意志铁路系统的重要枢纽之一。二战期间,在盟军坚持不懈地对汉诺威市实施轰炸后,火车站变成一片废墟。但对热爱搞建筑的德意志人民来说,重建火车站并没有什么难度。 从1945年6月开始,汉诺威火车站的重建工作就拉开了帷幕。60—90年代,随着德国工业制造业的全面复苏,汉诺威火车站的改建工作就一直没有完全停下来过。 为了迎接2000年六月在汉诺威市举办的世界博览会,汉诺威火车站进行了新世纪第一次重要的全面改造。改建完成后的汉诺威火车站不仅有书店、玩具店、饮料店、服装店、快餐店等各式娱乐休闲场所,甚至在火车站的一角还有间小型电影院。 董锵锵一边看着墙上关于汉诺威火车站的历史,一边在心里盘算:今晚自己能去哪里过夜。 他不知不觉地走进一家书店,这家店大约有50平米左右,书店门口的显著位置摆放的是德国的主流报纸,以及德国与欧美的各类畅销书籍。稍微再往里走几步,各行各业的专业和商业书籍摆满了几面墙的书架,让人目不暇接。 董锵锵意外地在书架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套熟悉的日本漫画,这套漫画他在国内找了很久都没有买到,没想到竟会在异国他乡的书店里有所发现。他激动地拿起其中一本,兴奋地寻找着记忆中的故事。 * 靳远是疼醒的。 他觉得自己的额头和脸上都火辣辣的。他努力想睁开眼睛,但左眼只能微微睁开一条缝,而他的右眉和右眼上被一些黏糊糊的液体覆盖住,虽然能睁开眼睛,但他看不清面前的情况。 他的鼻梁已经断了,两个鼻孔处都是湿的,嘴里被塞了一团毛巾,他挣扎着想在地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左侧肋骨地方在一动之下立刻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他扭了几下身子,把自己尽量靠在身旁的木箱上,一点点蹭着坐了起来,然后低头在旁边的纸箱上使劲蹭了蹭额头和脸上的血,让自己能尽可能看清周围的环境。 昏暗的白光从门板的缝隙处一点点漏了进来,洒在他的腿前。虽然还不是看得很清楚,但他已经认出自己目前正在餐馆后院的木屋里。 他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下来,一边竖着耳朵听木屋外的动静,一边仔细观察木屋里的摆设。偶尔他会听见一两声后门开合和人走动的声音,但并没有人来找他。 他的目光在木屋里四处巡视,突然,他看到摆放纸箱的金属货架。他立刻伏低身体,像蛇一样扭动身躯爬了过去,背靠着金属货架一点点蹭着坐了起来,肋骨处越来越疼,自己的肋骨好像钳子一样向外夹拽自己的肉,眼泪和汗珠混在一起,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最后混着血渍一起流进了嘴里。 他不敢耽搁,立刻把捆住自己双手的绳子靠在金属货架上有棱角的地方来回蹭,一开始由于怕发出声音,他不敢太过于使劲,但蹭的幅度太小似乎对绳子并没有什么影响,木屋外依然安静,可能餐馆里人还比较多,老厨腾不出身来审问自己。想到这里,他把心一横,用力地摩擦起来,摩擦使他的手被勒得更紧,手腕处的绳子深深地陷进肉里,慢慢渗出了血。 * 由于心神不宁,董锵锵随意地翻了十几页就把书又放回了书架。 他又在书店里转了两圈,买了一包烟和火机,然后缓步走出书店。 他刚要点烟,突然看见旁边墙壁上张贴的一张超大海报,海报上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面对一个正要抽烟的男士(可能是他的父亲),交叉双手做出一个禁止的动作。海报下方一行大红字显得分外醒目:公众场所禁止吸烟!违者罚款! 董锵锵信步走出火车站的侧门,拿出手机正准备再给靳远拨电话时,就听见不远处一个女声用中文说道:“我已经到火车站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猛然听到乡音,董锵锵一下子觉得很亲切。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自己左前方十几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一名正在打手机的女孩。 她留着利落的齐肩卷发,刘海儿轻轻垂在额头的一侧,细弯长柔的柳叶眉下闪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圆片眼镜。微微的婴儿肥让她的长脸看起来显得柔和了一些。一身卡其色的长款风衣,衬托出她修长窈窕的身材。肩膀上挎着一个棕色小坤包,身旁还立着一个小巧的金色行李箱。 对方看起来像是和董锵锵一样初来乍到的新同学。 董锵锵边抽烟边观察着女孩,同时又打了一遍靳远的手机。但直到他抽完烟,靳远的手机都无人接听。 这小子不会是拿钱跑路了吧?董锵锵心里琢磨着:因为都是一个语言班的同学,年龄又相仿,所以两人走得比较近。当初他和自己报的房价是900马克一个月,自己给他汇了3600马克作为四个月房租,同时还付了他100马克的辛苦费,一共是3700马克,按1:3.8的汇率算,自己里外里付了他14000多元钱呢。 难不成是个骗子?董锵锵心里有些没底。 他正在想着,那名女生突然冲着手机高声喊道:“陈大虎!你就是个混蛋!” 两人站立的地方位于火车站的东北侧门,除了抽烟的董锵锵和女生外,没有其他人经过。她猛的一喊着实吓了董锵锵一跳,只见女生愤怒地把手机塞到坤包里,焦急地向马路的另一边望了望,然后猛地拉起行李箱,疾步穿过马路,向着黑暗处的街道走去。 董锵锵把烟头熄灭后扔进垃圾箱,刚要转身走入火车站,忽见远处一辆汽车上蹿下一高一矮两个黑影,借着月色和火车站附近的光亮,董锵锵看到两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闪进了刚才那名女生走入的街道。 董锵锵的手在玻璃门的把手上停了一会,他犹豫了一下,突然转过身,悄悄地向黑暗中走去。 11. 近战(上) 靳远能感觉到,捆手的绳子已经被他磨断了几根,但剩下的几根似乎很结实。他越来越焦虑,动作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后门一开,他并未在意,继续进行着手上的动作。 但这次的脚步声并没有去往别处,而是径直走到了木屋前。 听到门板上锁链碰撞的声音,靳远吃了一惊,他一边慢慢躺倒,一边更玩命地磨着绳子,血水顺着他的小拇指一点点地滴到地板上。 “咣”的一声,木门被一把推开,惨白的月光下,老厨凶神恶煞般的大步走进木屋,反手关上了木屋的门。 在门开的一刻,靳远立刻装出一副刚被惊醒、从地面上浑浑噩噩醒来的样子。不过,虽然他人躺在地上,但正暗地使劲让自己的右手从绳索中挣脱出来。 木屋里的光线很暗,老厨似乎并未注意到靳远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看着躺在地上不住喘着粗气的靳远,用脚尖狠踹了一下靳远的肩膀,靳远顿时感到肩膀上一阵剧痛,看来刚才肩膀也受了伤,只不过在精神高度紧张和肋骨痛感的共同作用之下他并未察觉到。 老厨从背后拿出靳远的背包,一手抓住背包底部,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手机,钱包,纸巾,学生证,课本,布口袋等东西纷纷掉落,有的还砸在靳远的脸上。 靳远痛苦地呻吟着,身体不断扭动,借着夸张的动作,他又狠狠地磨了几下绳索。 “你把东西藏哪了?”老厨阴沉着脸,操着蹩脚的英语问道,同时用脚狠踢靳远肋骨处的伤口,伤口处立刻迸发出鲜血。 靳远打工的餐馆虽然对外宣称是中餐馆,但其实餐馆的老板并不是中国人,而是越南人。靳远进来后才知道,餐馆里从炒锅、切配工、上什、水台、面点,到打荷没有一个中国人。炒的菜也根本不是中国菜的味道,完全是挂羊头卖狗肉,可德国人并不知道这点,他们经常吃得津津有味,同时还觉得很正宗。 餐馆里的厨师大都没受过什么教育,文化水平也不高,有些还是难民身份到的德国。德语不会讲,英语也只能讲几句简单的,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在餐馆里干活,偶尔放假一天也还是泡在餐馆里聊天。空虚的时候,难免会接触到一些不好的东西,比如毒品。 老厨是这些厨师里最早到德国的,所以社会关系最复杂。 靳远觉得自己的肋骨好像碎成了无数片扎进自己的肉里,疼得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他一边扭动身体一边装糊涂:“藏……什么………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没有……藏……” 他有气无力地说着,一半因为疼,一半是表演。 老厨又踢了几脚,靳远光吭叽但是不再说话。 见他不说话,老厨抄起挂在旁边墙上的一根粗绳,准备套在靳远的脖子上。 “啪”的一声,捆住双手的最后一根绳索也被磨断了。但老厨并未听见,靳远心里咯噔了一下。 就在老厨弯腰,要蹲未蹲之际,靳远突然飞起一脚,狠命地踹向老厨的脚踝。 老厨没料到靳远会偷袭自己,连忙闪身躲避,身形有些踉跄。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躺在地上的靳远突然飞身扑向老厨。老厨没想到对方竟然挣脱了绳索,惊得目瞪口呆,两只手下意识地挡在了胸前。 * 女生在黑暗里走着,董锵锵距离她较远,他的视线不时被停在路旁的车辆遮挡住,只能听见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上拖动时发出的声音。 夜空中不时飘过大块的云朵,借着时有时无的月光,董锵锵发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分别跟随在女生后方的一左一右。 董锵锵加快脚步,慢慢跟在了矮个子黑影的身后。他边走边留意地上有没有砖头之类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但让他失望的是,街道的路面上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两个黑影慢慢地靠近女生,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女生似乎还在打电话,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两人。 董锵锵刚要再靠近对方一些,突然,一声清脆急促的短信铃声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铃声是从董锵锵的上衣口袋里传出来的。 董锵锵暗叫一声:糟糕。连忙俯身躲进了路旁的草丛,迅速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一阵手忙脚乱地关了机。 女生并没有回头,还在自顾自地朝前走着。 听到铃声,两个身影同时回头,但此时他们都站在月光下,而董锵锵反而隐藏在阴影里。 什么都没看到使得一高一矮两人更加狐疑,矮个子冲高个子努了下嘴,高个子会意,立刻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慢慢朝董锵锵的方向走来。 看见高个子拿着匕首走来,董锵锵叫苦不迭。他环视四周,突然发现身后草丛里似乎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扒开杂草,只见草丛里竟然倒着一辆没有前后轱辘的旧自行车。他用手使劲掰了掰,想在车上找找有没有可以当做护具的零件。 听到身后有声音,女孩连忙转头,只见身后不远处一个高个的外国人正拿着匕首向黑暗处走去,而另一个矮个子的外国男人离自己也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她吓得呆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见对方越走越近,董锵锵用左手使劲抓了一大把草丛下的土,然后猛地跳出草丛,冲着远处的女孩大喊了一声:“快跑!” 女生被这一嗓子惊醒,立刻扔下箱子拔腿就向前跑去,边跑边大声地用中文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看着女孩的背影,董锵锵无奈地叹了口气。 高矮两人都没有预料到董锵锵这一声暴喝,等到反应过来时,矮个子连忙转身,只见女孩已经跑出很远,他顾不得说话,连忙纵身追了上去。 高个男子手拿匕首,一边慢慢走近董锵锵,一边挑衅地冲董锵锵招手,示意他过来。 对方越走越近,董锵锵攥了攥左手里的土,把右手藏在身后,同时小心地盯着他手里的匕首。 高个子比董锵锵还略高一些,他留着一头短棕发,深眼窝,高鼻梁,看起来不像是德国人。他右手反握着匕首,匕首不时地反射出阴森的银光,看起来好像一条银色毒蛇一下一下地吐着蛇信子。 董锵锵的额头渗出了两排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的耳朵里这时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仿佛随时都要跳出自己的身体一样。 高个子的脚微微一动,董锵锵立刻敏锐地感到,对方要进攻了。 他不等对方动手,立刻把左手的土朝对方的脸上扬了过去。 高个男子刚要进攻,突然被迎面撒过来的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吓了一跳,他用手在面前挡了一下,然后立刻朝董锵锵刺来。 12. 近战(下) 见对方朝自己刺来,董锵锵不敢怠慢,慌忙闪身避让,同时用目光快速扫了圈自己四周的地面,防止自己摔倒。 高个男子一击未中,立刻侧身刺出第二下,董锵锵已料到对方会连刺,他没有再往两旁闪躲,而是快速向后退了两步。 高个男子见两下都没有碰到董锵锵的衣服,很是恼怒,他低吼一声,伏低身体,朝董锵锵猛地冲了过来。 董锵锵没料到对方的速度会这么快,眨眼间就到了他的面前,他来不及多想,连忙向右侧闪身,但还是晚了一步,“刺啦”一声,匕首划开了他的左臂上衣和里面的衬衣,鲜血一下子染红了衣服。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董锵锵的右手从下往上猛地抡起,一个泛着金属光芒的东西带着风声实实在在地敲在了高个男子握着匕首的右手腕关节处,这一下打得他措手不及,匕首立刻脱手,旋转着飞了出去,掉落在远处汽车旁的地面上。 高个男子痛得接连倒退了几步,他握住自己的右手,愤怒地看着董锵锵。没等董锵锵反应过来,他立刻嚎叫着冲董锵锵扑了过来。 董锵锵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穷凶极恶,他顾不得左臂的疼痛,抡起右手的武器砸向对方的头部。 他的手刚一挥起,高个男子立刻刹住了脚步,定睛观瞧他手里的东西。 * 看到靳远饿狼扑食般的扑向自己,老厨立刻伸手想推开他。 靳远虽比老厨高了将近一头,但看起来比老厨显得孱弱。 虽然是老年人,但常年的后厨工作将老厨的上肢锻炼得非常强壮,他很自信可以轻而易举地制服靳远。尽管不知道这名年轻人是如何挣脱绳索的,但他毕竟身上带伤,而且就算不带伤,那么单薄的体格也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让老厨没想到的是,在疼痛和恐惧的刺激下,靳远超水平地发挥了自己的优势。 年轻和体重。 在近身搏斗时,如果双方都不懂任何技巧也没有任何武器,那么质量大(体重沉)的一方会占有优势。 如果搏斗双方的体重差距过大,那么质量小的一方即使再有技巧,获胜的概率也不大。 靳远虽然看起来单薄,但也仅仅是看起来,毕竟很多肉是长在看不见的地方。 当老厨用力推靳远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在推一个比他想象中更沉的麻袋。 这个麻袋其实也不算很沉,也就一百八十斤吧。 当人的预期和现实有差别时,这个差别会被人的情绪放大很多倍后再传递给大脑。 老厨没有读过书,所以并不知道这一点。 靳远把老厨压在自己身下,疯狂挥拳击打老厨的面部。老厨一边用左手格挡他的进攻,一边用右手还击。 靳远的脸颊、下巴,还有肩膀受伤的部位挨了老厨不少拳,老厨的拳头很沉,像打桩机一样一下一下实实在在地打在靳远的身上。 一开始的时候,靳远凭借一股气势压制住了老厨,但老厨在渐渐适应了靳远的进攻后,开始绝地反击。 老厨一边还击,一边剧烈地扭动身体,坐在他身上的靳远,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靳远喘着粗气,目光无意中看到落在老厨身旁的那根粗绳:刚刚老厨就是想用这跟绳子干掉自己的,如果被他翻盘了,可能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猛地一倒,用自己的身体砸向对方,同时伸手去抓那根粗绳。 老厨没预料到靳远会倒下来,连忙伸手推他,就在这时,靳远的手摸到了绳子。 老厨突然改变战术,不再推他,而是用双臂夹紧他的脖子,两只臂膀就像两只钢钳一样,夹得靳远喘不过气来。他试图用手拉开老厨的胳膊,但老厨仿佛发现了制胜法宝,越夹越紧。 靳远的脸渐渐胀得通红,他的视线有些模糊,抓着绳子的手渐渐松开。 * 矮个子很郁闷,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本来自己和高个子已经十拿九稳了,结果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搅和了好事。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女人竟能跑得那么快,五十米的距离他竟然没有追上。眼看着她在前方的街道转角处闪了一下,等到他跑过去时,却没了对方的身影。 矮个子掏出一个手电筒,沿着马路不甘心地找了起来。他相信,她应该还在这附近。 路旁停放着五六个大型的金属垃圾桶,这些垃圾桶交错着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圈。就在这个圈子的阴影里,躲藏着浑身战栗的吴小溪,她的牙齿哆嗦地很厉害,手心里也都是汗。脚上的鞋不知道丢到了哪里,脚底和丝袜都已经磨破,但她浑然不觉,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 矮个男子的影子渐渐靠近了垃圾桶这边,她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 董锵锵的手里举着一个只有半截脚蹬子的山地自行车的曲柄,曲柄上还带着金属齿轮。 高个男子的眼睛里冒着火,他揉了一下手腕,慢慢走近董锵锵。 对方没了匕首让董锵锵心里踏实了不少,他注视着对方的脚步,自己也跟着缓缓移动,他的左臂有些沉,还有些麻,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当两人之间只有一米五左右的距离时,高个男子突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同时挥起右拳朝董锵锵的面门打来。 董锵锵这次没有闪躲(左臂受伤让他的移动变差),而是迎着拳头冲了上去,同时抡起曲柄砸向对方的头部。 看你的拳头硬还是德国制造的曲柄硬。 高个男子没料到董锵锵会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他想躲开曲柄,但惯性让他无法刹住脚步,他偏了下头,躲开了曲柄,但自己的拳头也没有完全击中董锵锵,两人的肩膀“砰”的撞了一下,一起倒在了地上。 两人几乎同时起身,高个男子的动作似乎更快一些,他扑到董锵锵的身上,一把抓住董锵锵的头发使劲地把他的头往地上磕。 董锵锵一边扭动身体,想把对方弄下来,一边挥舞曲柄想打对方,但他的手臂刚抡起就被高个男子一把按住,动弹不得。 只磕了两下,董锵锵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他咬紧牙关,用左手抓住对方抓着自己头发的右手大拇指,狠命地反向掰了下去。 高个男子手上一疼,右手一松,左手也不自觉地放松了对董锵锵右臂的压制。 曲柄带着风声狠狠地砸中了高个男子太阳穴的下方,血立刻飞溅了出来,高个男子应声倒在了董锵锵的身上。 董锵锵把他推到一边,自己躺在地上,一边急促地喘着粗气,一边抑制不住地浑身抖动,脑子里是各种后怕。 月亮慢慢从云层后露了出来,望着皎洁的月光,死里逃生的董锵锵觉得恍若隔世。。 13. 第一夜 一些白色和青蓝色的混合液体从靳远的嘴里一点点地流了出来,液体顺着嘴角吧嗒吧嗒地掉落在老厨的脸上。 靳远的两只手在老厨的脸上胡乱抓着,老厨不停地闪躲,但双臂依然死命地交叉卡住他的脖子。 乱抓中,靳远的右手突然摸到一个带着温度的柔软物体,紧接着,左手也摸到一个。 他的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抓到的可能是老厨的耳朵。 靳远凭借本能进行了简单有效的进攻:他用尽全力,双手朝两侧撕扯对方的耳朵。 用尽全力换一个说法是已经没什么保留了。 老厨登时感到右侧耳根子一热,他犹豫了一下,试图用双臂让靳远彻底放弃反抗,但两秒后,他的左侧耳朵比右侧更疼,他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正在被扯离自己的头。 “啊!”他痛得喊了出来,紧接着双臂一松,用左右手使劲去掰靳远的两只手。 靳远觉得呼吸一下子顺畅了,他的脑子也清醒了一些。 他仍然保持着压在老厨身上的姿势,手依然牢牢地抓住对方的两只耳朵。 老厨见掰不开靳远的手,疯狂地用拳头击打靳远的脸和肩膀,试图让他松开双手,靳远虽然脸上全都是血,但他对老厨疾风暴雨般的进攻仿佛视而不见,似乎进入到一种忘我的境地。他的手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变得更加使劲。 * 吴小溪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和对方的距离近在咫尺,手电筒的光有几次扫过她的腿,她仿佛一尊石像一样,安坐在一堆垃圾的中间一动不动。 她倒不是镇定,而是因为惊吓,腿软得站不起来。 刚才由于时间紧迫,她根本来不及打量就钻进了垃圾桶围成的圈子,等钻进来后才发现,自己倒在了有机垃圾桶旁,非常多的厨余垃圾已经从桶里溢了出来,散落了一地。 德国人的环保理念让他们将日常垃圾分为四个大类:第一种是复合材料垃圾,比如塑料制品,或者其他带有可回收标志的材料。第二种是有机垃圾,比如厨余垃圾,或者是肉类产品,或者是动植物残骸等等。第三种是纸制品垃圾,一般这种垃圾都可以被回收后循环再利用。最后一种是不可回收垃圾,比如不带回收标志的制品,或者一次性使用的日用品,或者是很难被定义的特殊材料等等。 吴小溪此时正坐在一堆已经有些腐烂的厨余垃圾旁,她忽然听到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想转过身子去看,但身体却僵住了,一动都不能动。 她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也许这就是她的命运吧,她在心里想着,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在脑海里刷刷地回忆着过去。 就在这时,一团黑白相间的东西忽然窜到她的前方,撞上垃圾桶的一角,发出“砰”的一声,如果不是一直用手捂着嘴,吴小溪肯定会吓得叫出声来。她边哭边看,却发现是一只肥硕的野猫。野猫用手掌轻轻扒拉散落在地上的垃圾,似乎在寻找食物。 声响引起了矮个子的注意,他用手电边照垃圾桶边走了过来。 吴小溪紧张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的手指突然碰到一团黏糊糊的东西,她低头看去,发现是一株已经蔫了的仙人掌盆栽,花盆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根茎处还带着一坨土块。 吴小溪用颤抖的手抓起土块,用尽力气丢向野猫,野猫刚叼起残渣中一块沾了土的蛋糕,忽见一个黑影飞来,连忙纵身往旁边一跳,三下两下地跳出了垃圾堆,一溜烟地跑向远方。 跟着它一起跑出去的还有在垃圾堆旁寻找食物的另外两只野猫,只不过它们都是黑色的,吴小溪刚才没有注意到。 快要走近垃圾桶群的矮个子被突然窜出的几个黑影吓了一跳,望着野猫跑去的方向,矮个子拿着手电筒又照了照围成一圈的垃圾桶,刚要仔细端详阴暗处,忽然闻见一股腐臭味,他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皱着眉头,一边走动一边观察。 他刚转到一个垃圾桶的背面,忽听见身后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狗吠,他立刻转过身,一边定睛观瞧一边用手电筒照过去。 远处拐角处似乎有个黑影闪了一下,狗吠声突然停止,街道两旁突然又变得寂静无声。 矮个子狐疑地又侧头看了一眼围成一圈的垃圾桶群,皱了皱眉头,快速跑向前方的拐角。 目睹着矮个子越跑越远,和他一桶之隔的吴小溪强忍住内心的恐惧,手脚并用地从垃圾桶的阴影里爬了出来,一边爬一边观察身后的情况,她哆嗦着爬到旁边墙角的黑暗处,靠在墙壁上不敢出声,既怕矮个子杀个回马枪,也怕高个子会突然出现。 她躺了大约有五分钟,确定四周无人后,颤巍巍地扶着墙壁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 董锵锵缓了好半天,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半坐着靠在一辆废旧的汽车旁,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高个子,觉得胸闷和气短。 他想抽根烟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但拿着火机的手总是抑制不住地抖动,点了十分钟,才勉强点上。 他狠命地嘬了两口,感觉烟气顺着鼻孔慢慢地进到了呼吸道里,然后又慢慢地飘进了肺里,最后又慢慢扩散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 他有些恍惚,不记得自己上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出国前在井下遇到危险的那次,还是在网吧刷夜遇到火灾的那次。 一根烟抽完,董锵锵觉得脑子清醒了一些,他掏出手机,习惯性地按下了110,按完才想起来自己在德国。他刚要重拨,电话里却传出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你好,这里是报警中心。” 这一下出乎董锵锵的预料,没想到德国的匪警电话竟然和国内一样,真是万幸。 他慌忙说道:“我……我要报警。” “请说明你遇到了什么危险?” “有人持刀抢劫,但他被我打倒了。” “告诉我你的地址。” 地址?董锵锵有些懵,他四下张望了一下,但并没有看到路牌或者楼牌,他撑着车身站了起来,前后走了几步,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他沮丧地对着电话说道:“我不知道我在哪里。” “我需要你的地址或者方位。”接线员显得很有经验,“你能看到旁边有什么高大建筑或特殊标志之类的东西吗?比如教堂顶或者铁塔尖之类的。” “唔,我找找看。”董锵锵话没说完,就见躺在地上的高个子的身体似乎动了一下。。 14. 天涯沦落人 董锵锵一下变得警惕,他立刻弯腰抄起曲柄,轻轻绕到高个男子的身后。但高个男子只是哼了一声便不再动了。 董锵锵有些不放心,他把电话放到地上,快速地解下自己的腰带,麻利地缠在了高个男子的脚踝上,打了几个死扣后,又把对方两只鞋的鞋带系到了一起。 电话里传来接线员的呼声:“喂喂……” 董锵锵迅速拿起电话:“我看不到什么标志性建筑。但我记得我是从火车站那边跑过来的。” 接线员沉思了几秒钟:“地图显示你在科林博格街区附近,但我们需要更具体的位置。” “等一下,”董锵锵忽然注意到自己侧前方的远处山峰上有一点红光正在闪烁,“我能看到远处山上有一个红色的航空示警灯。” “你能试着判断一下示警灯在你的什么方向么?”接线员边问边迅速在地图上寻找灯塔类的建筑,他很快发现,科林博格街区可以看到两个方向的灯塔。 “我猜它应该是在我的西南方。”董锵锵估计了一下自己从火车站跑出来时的方向。 接线员一边迅速在地图上标注出董锵锵的位置,一边说道:“我们会立刻派警车过去。如果看到可疑人士,请不要轻举妄动。请注意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挂了电话,董锵锵长吁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到德国的第一夜竟然会过得这么惊险。 他这时又感到左臂一阵疼痛,他低头看了看,刀伤地方的血迹已经有干涸的迹象,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远处草丛里有不知名的虫儿开始叫了起来,夜色显得那么的宁静祥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靳远趴着一动不动,他身下的老厨已经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过了一会,他的意识慢慢恢复了一些,他费力地翻身躺倒,仰面朝天地望着天花板,怔怔地发愣。 突然,他觉得右手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他艰难地抬起手臂,却赫然发现手里拿着一只耳朵。 老厨的耳朵。 靳远大吃一惊,连忙侧头看向老厨,只见老厨右耳地方一片血肉模糊。 他连忙把耳朵扔到一旁,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事不宜迟,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他慌忙爬起,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把被老厨丢弃在地上的自己的钱包和手机等物品扔回背包里,一边仔细听门外的动静。 门外没有任何声音,似乎没有人关心老厨的去向。 靳远迅速地把背包背到身后,他扭头又看了一眼老厨,他的目光突然被老厨手上的金戒指吸引。 他犹豫了一下,扑到老厨身边,三下两下撸下了老厨的戒指,又翻了翻老厨的口袋,只有一把零钱,他也没有数,一把塞进自己兜里。 他用衣服擦了擦自己额头和脸上的血迹和汗水,站在门边又听了一会,确认没有人后,他轻轻地拉开了木门。 他蹑手蹑脚地走出木屋,轻轻将门掩上,正准备从后院溜到大街上,突然想起金属垃圾桶里的那包东西。 他忍着痛,迅速跑向垃圾桶,翻出那个用黑色垃圾袋包裹的纸包,放到自己的背包里,然后一溜烟地跑出了餐馆后院,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几分钟后,老厨从木屋里冰凉的地板上疼醒,发出刺耳的一声尖叫,他一边用拳头砸着地板一边咆哮:“我会找到你的。” 靳远的学生证安静地躺在金属货架下的阴影里,学生证的照片上,他的笑容阳光般灿烂。 * 吴小溪跌跌撞撞地跑着,她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和疑问,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哪里。 她本来以为男友陈大虎会到火车站接自己回两人的小家,却没想到陈大虎会在电话里和她说分手。 两人好了快两年的时间,为什么自己只是回国呆了一个月,再回来就变成了这样?她想不通。 虽然还是有些六神无主,但吴小溪渐渐想到:如果这样漫无目的地乱跑很有可能会出问题,她需要去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好好想想。 她停住脚步,仔细看了一下四周,忽然发现远处影影绰绰的地方有一块蓝色路牌,她欣喜地跑近观察,辨清了方向后,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跑去。 * 董锵锵没料到对方的速度会这么快,眨眼间就到了他的面前,他来不及多想,连忙向右侧闪身,但还是晚了一步,匕首扎进了他的胸膛。 董锵锵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低头看着暗红色的血液从自己的胸膛一股一股地涌出,眨眼间染红了他的衣服。 看着高个男子狰狞的笑容,他踉跄着向后倒去,身体撞在身后停着的汽车上。 他的身体慢慢倒下,看着眼前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地面,他慢慢阖上了眼睛。 “啊!”董锵锵吓得大声喊了出来,同时挥舞起手臂。 只见一个身穿藏蓝色制服的人连忙撤回搭在董锵锵肩膀上的手,同时快速向后退了一步。 原来是噩梦,董锵锵慌乱地喘着气,出了一身冷汗。 “是你报的警吗?”一个男声问道。 董锵锵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斜戴贝雷帽、身穿制服的德国男人站在他的面前。他的左侧腰间别着一根黑色警棍,右侧腰间挎着枪包,胸前左侧绣着一排字母“polizei”(警察的德语),字母下面还有一排数字。 “嗯,对,对。”董锵锵边说边扶着车门站了起来。 “你说的持刀抢劫者是他吗?”男警指了指旁边趴坐在地上的高个男子。 “嗯,对,他的刀被我打到了那边。”董锵锵指着一个方向说。 “嗯,我们已经找到刀了。我们需要你跟我们回警局做一个笔录,说一下事件的经过。” “没,没问题。” “上车吧。”男警冲董锵锵摆了下头,示意他坐警车。 一名身材壮硕的女警押着高个男子上了另一辆警车。 警车呼啸着驶向火车站的警察局,坐在车里的董锵锵昏昏欲睡,他把头轻轻靠在车窗上,这一天对他来说太累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睡个好觉,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15. 飞来横财 下车的时候,董锵锵睡得正香,虽然只有十分钟左右车程,但他却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他先去了医务室,由一名花白头发的警医帮他处理了伤口。这一刀划得有些深,以防万一,警医给他上了麻药,开始缝针。 看着警医娴熟的针法,董锵锵本来想问一句:以后拆线怎么办?但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直到警医缝完,他都没想起来‘拆线’的德语或英语应该怎么说。 他忧心忡忡地冲着警医比划了几下,警医瞬间明白了他的担心,摘下口罩,边洗手边说:“你不用担心,你的身体能够快速吸收这种线,以后也不需要拆线,但安全起见,你最好三个星期内不要洗澡。” 警医又观察了十几分钟,才放心让他去做笔录。 做笔录的流程他也很清楚,毕竟不到一天他已经做过两次笔录了。 做完笔录的他在走廊里百无聊赖地等着警察的下一步指示,他有些口渴,看到走廊的尽头有一台饮水机,他懒洋洋地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 当一杯热水下肚后,他感觉全身都暖和了起来,手似乎也不再抖了。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走廊门一开,一个俏丽的身影跟着一名警察走了进来,董锵锵微微一瞥,不禁一愣,没想到她也来了。 那身卡其色的风衣已经变得又脏又破,下摆处沾满了污渍,袖子也破了。 在女警的带领下,吴小溪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旁边的一间警察办公室。 董锵锵疾步跟了上去,刚想打招呼,忽然从前方办公室里走出一名男警,正是接他回警局的那个。 “董锵锵。”男警的发音听起来有些怪异。 董锵锵连忙迎了上去:“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男警温和地说道:“不需要了。如果有其他事情,我们会再联系你。你的联系方式就是这个手机号吗?有住址吗?” 董锵锵讪笑了一下:“今天是我第一天到德国,还没有住址呢。” 男警愣了一下:“第一天?” “嗯,我的护照上有入境时间。”董锵锵边说边要掏护照。 男警微微一笑,友好地伸出右手:“欢迎你来德国。” “唔,”董锵锵连忙伸出右手,轻握了一下对方。 男警示意他不用再拿护照了,同时诚恳地建议道:“以后尽量避免在夜间到治安没那么好的地方,德国的街头虽然比法国的要好一些,但危险还是存在的。” 董锵锵心里惦记着吴小溪,他用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那我可以走了吧?” “当然。”男警挥了挥手,转身进屋。 董锵锵一溜烟地跑向另一间警察办公室外,透过玻璃窗,他看到吴小溪红肿着双眼,正坐在椅子上边比划边说着什么。 也许她知道这里怎么找房子,一会可以问问她。董锵锵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一屁股坐到门外的长椅上,他看着吴小溪不停比划的手,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没一会的功夫,他的头就靠在了旁边的墙上,轻轻地打起了呼噜。 * 由于心里害怕,靳远没敢乘坐公交车,而是一路跑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自从离开了河马大街,他又搬过几次家,最后在距离市区较远的汉诺威医学院的附近找到一处房租相对便宜的房子,算是安顿了下来。 他轻轻地用钥匙拧开门锁,再用极其缓慢的动作将门推开一条缝,然后一手轻扶门板,一手攥着门把手轻轻地向上提,边提边推门,防止开门时的声响惊醒与自己合租的德国室友。 他蹑手蹑脚地进了屋,穿过客厅,当他看到茶几上的披萨盒里还留着一块室友没吃完的披萨时,顺手拿起来咬了一口,又从冰箱里取出一听冰镇啤酒,然后悄无声息地溜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屋子大概有12平米左右,一进门的右手边摆放了一张单人床,床上的被子叠得很整齐,床旁边是一张长条书桌,木桌旁是一个宜家的衣架栏,上面挂满了不同季节的衣服,再旁边是两个竖立摆放的旧行李箱。一张布沙发紧挨着行李箱,布沙发已经看不太出来开始的颜色,不少地方都露出了布面下的棉絮,有的地方甚至还露出了里面的钢丝。布沙发的前面,也就是屋子的中间摆放着一张米白色的方桌。 任何人都能看出来,这个房间的主人没什么钱。 靳远小心翼翼地拉上窗帘,扭开书桌上的小台灯,但台灯怎么都不亮,他熟练地轻拍了两下灯罩,灯泡在闪了几下后,射出微弱的黄光,房间里稍微变得亮了一些。 靳远从背包里掏出沉甸甸的纸包,放到方桌上,然后回身锁上屋门。 他取下最外面套着的黑色塑料袋,里面露出一个黄色的牛皮纸包,他小心地从上面拆开一角,看到里面有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透明小塑料包。 他曾听餐馆里的其他打工者在闲聊时提及,老厨是餐馆里的“庄家”,他一直以为老厨是个资深赌客,却没想到竟然是毒贩。 靳远鄙夷地把塑料包扔进了桌脚的垃圾桶里,低头继续拆牛皮纸包。 但让他意外的是,牛皮纸包里一包毒品都没有了,只有一个用透明胶带绑得异常结实的、不透明的塑料膜包。 靳远抿了一口啤酒,用剪子小心利索地割开了塑料膜包外的胶带,随着塑料膜一点点被撕开,一捆捆扎着白纸条的崭新钞票露了出来。 靳远愣住了,手有些轻微地颤抖,他克制着激动的心情,快速清点了其中一捆:面值100的德国马克一共有100张,总计1万马克。 包里有12捆,总共12万马克。 靳远呆坐在椅子上,看着黯淡灯光下一摞摞紫绿相间颜色的钞票,半晌说不出话来。 * “醒醒,醒醒……”就在董锵锵正准备吃一碗热气腾腾的炸酱面时,他突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晃醒。 “唔,”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这里不让睡觉。”女警厉声说道。 董锵锵揉了揉还有些迷糊的双眼,嘴里有些拌蒜:“我,我在哪?” 女警低头看了看他:“这是警察局。你有什么事?你要报案吗?” “报案?”董锵锵疑惑地挠挠头,口齿不清地说道,“不,我不报案。我等人。” “等人?”女警疑惑地看了看四周,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你等什么人?” “一个女士,刚才她在这里……”董锵锵边说边用手指向办公室里。 女警回头看了看办公室,又回头看着董锵锵,董锵锵连忙站起身,这才发现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刚才就在这里。”董锵锵解释道。 “她已经走了。如果没事也请你尽快离开。”女警用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出口在那边。” 董锵锵背上背包,转身朝大门外跑去。 墙壁上的钟表里,指针指向了凌晨3点30。 16. 宫殿?大学? 不知道是因为左臂受了伤,还是刚睡了三个小时,跑出警察局的董锵锵一点儿都不困了,反而感觉非常饿。 他在火车站里张望了一下,除了一两家咖啡馆外,就只有麦当劳还在营业。 董锵锵无奈地又回到了麦当劳里。 让他意外的是,这时虽然还不到早上四点,但在麦当劳里休息和吃东西的人却并不少,董锵锵估计了一下,可能比他第一次来时的人还多了一些。 他们或衣着褴褛,或仪表邋遢,明显有别于普通的就餐者。 这些人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流浪汉或无家可归者吧。董锵锵小心地打量着他们,边往点餐台走去。 他们每个人或坐在椅子上,或坐在地上。既没有人乞讨,也没有人高声喧哗,更没有人骚扰其他就餐者。每个人都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个别人甚至还在看书。 麦当劳并没有赶走这些人,甚至还给他们提供了部分食物。 董锵锵来之前曾听同学说过:德国社会非常宽容,允许人们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但他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选择流浪。 日耳曼民族的思维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 董锵锵站在点餐台前抬头望着菜单,发现早餐还没有开始供应,于是点了份双人套餐。 一个巨无霸三口两口就被他囫囵吞枣地吃了下去,他一边用薯条蘸着番茄酱,一边摸出手机,现在国内已经快上午十点了,父母应该都起来了。 听到熟悉的座机铃音,董锵锵的心里有些微微激动,忽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 董锵锵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尽量平和的声音说道:“爸,我是锵儿,我到德国了。” “喔,是锵儿,锵儿来电话了,你等着哈,我去叫你妈来……”董父激动地扔下了听筒,转身去叫自己的老伴儿。 过了几秒,一个慈祥的女声从手机里传出:“是锵儿吗?”。 “妈,是我。我到德国了。一切都好。你们不用担心。” “喔,你平安就好,就好。”董母的声调不高,显得很淡定,“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找好了。”董锵锵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出门在外,报喜不报忧是每个留学生的基本家庭礼仪要求。 “那房子条件怎么样?”董母关心地问道。 “房间挺大的,热水天然气什么的也都有,不用担心。”董锵锵编得很快。 “回头你把你的住址和电话都写一封电子邮件里发给你爸,省得他老唠叨我。”董母突然小声抱怨道,“他昨晚一宿没睡,一直等你电话呢。” “你说这个干什么,说点儿有用的,真是……国际长途多贵呢。”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董父的声音,似乎对董母泄露了他的秘密感到不满。看来老两口此刻都在电话旁边听着呢。 有些晶莹的东西在董锵锵的眼眶里闪烁,他突然有些哽咽。 他捂着自己的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那你说……”董母对董父的‘指责’似乎有所不满。 “我说什么?真是……你赶紧说吧……”董父一边埋怨着一边慢慢走远。 “这个老头子,真是越老越讨厌。”董母嗔怪道,“锵儿啊,妈妈再说一句: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注意保护好自己。该花的钱不要心疼。要多交朋友,如果有合适的女生……” “妈,我知道了,你不要担心,我来的是德国,不是非洲,一切都好。”董锵锵怕董母又提起他的伤心事,赶紧拦住了她继续往下说。 “有时间多给家里打电话,几点都可以。”董母不放心地嘱咐道。 “好。你和爸也要保重身体。不要老吃剩饭。”董锵锵也有很多担心。 双方互相又叮嘱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留洋亲人间的电话总是这样:以互相思念开始,再以更多的思念结束。 董锵锵查了一下自己的短信箱,除了昨晚那个暴露自己行踪的短信外,并没有收到任何其他的短信,而那个短信只是普通的‘欢迎使用德国o2’的例行短信。 收起电话,他有些蔫地看着眼前的第二份巨无霸套餐,胃口全无,转手把它递给了身旁一名坐着看书的流浪汉。 流浪汉对此竟显得毫不意外,微微颔首表示了一下感谢后,继续阅读自己手里的书,这让董锵锵有些惊奇。 他站在麦当劳外面的空场上,一边抽烟,一边盘算着白天该去哪里找房子。 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先去汉诺威大学看看,说不定在那里能有些发现。 董锵锵并没有注意到,此时麦当劳的一个角落里,吴小溪正歪着脑袋靠在墙上安静地睡着,她的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珠。 由于时间太早,加上又是周末,所以城市轻轨和公交车的首班车都还没有发。董锵锵仔细地研究了一下车站处张贴的城市地图,发现汉诺威大学离火车站的距离不算太远,如果步行并不会花太多时间,想到这,他搓了搓手,迈开大步,朝着大学的方向出发了。 5月的早晨,气温还有些低,董锵锵还穿着坐飞机时的冲锋衣,加上走路出汗,所以也没有感到冷。 整个城市刚刚苏醒,董锵锵不时看到早起的人们。对他来说,这份体验显得独特又新奇。 走了近四十分钟,透过树林间枝叶的缝隙,董锵锵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大学的建筑群。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从小步慢走变成了疾步快跑。 当他绕过一片一人多高的绿植后,眼前突然一亮,一座近代德式宫殿豁然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是大学?他简直难以置信。 在他的印象里,大学应该是那种现代化的建筑群才对,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既像城堡又像宫殿的建筑呢?而且大学建筑群的外面应该还有围墙和保安才对,为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看到? 难道自己走错了? 就在这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薄雾一样的云层后射了出来,宫殿外墙的圆拱形玻璃窗立刻反射出一片金光,董锵锵只觉得眼前一花,情不自禁地用手挡在面前。 17. 晨 不管是不是大学,既然自己已经来了,索性进去看一看,就算不是大学,看看德国宫殿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想到这儿,董锵锵一边大口呼吸着早晨的新鲜空气,一边顺着脚下青灰色的石板路,缓缓走向宫殿的正门口。 宫殿前是一片地势开阔的浅草绿地,董锵锵目测了一下,估计能有小几千平。但更吸引他目光的,是绿地中间的一尊奔马造型的雕像。 雕像不知是何时立起来的,马的全身覆盖了一层介乎于青蓝和绿色之间的氧化物。马的头部高高昂起,仿佛正在嘶鸣,脖颈处的马鬃随风飘舞,两只强劲有力的前蹄高举腾空,两条后腿牢牢地扎进坑洼不平的土地里。 董锵锵走近观瞧,只见马的头部、颈部、背部和腿部的肌肉纹理呼之欲出,雕像栩栩如生,一股野性力量的原始美油然而生。 看完雕像,董锵锵侧头望了望宫殿。他不太懂建筑,感觉宫殿的整体造型像是早期的哥特式风格,楼身是是对称造型的建筑布局,中间的高塔楼是六角顶的,而左侧塔楼的楼顶虽然也是六角顶,但高度只有中间塔楼高度的三分之一,而右侧塔楼跟另外两个塔楼都不一样,带了一个小小的尖顶。 董锵锵迈步朝着椭圆形的宫殿大门走去,当他来到门口下方的台阶时,他看到门口的左右两侧各卧着一只雄狮的雕像,雕像表面的颜色和奔马的颜色很近似。两只柱子般粗壮的前爪趴在地上,圆睁双眼,钢针一样的胡须贴在鼻子下方两侧,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口尖牙,它神情冷酷地注视前方,仿佛随时会纵身扑出去一样。 董锵锵想起在国内上语言班的时候,德语老师曾在文化课上给他们讲过:欧洲有崇拜狮子的文化传统,特别是英国人,德国人和法国人。他们认为狮子是真正的百兽之王。 不知道这和国内很多机构门口摆放的石狮子是不是一个意思。董锵锵边想着边准备伸手摸铜狮子。突然,他心念一动:万一这不让随便摸,自己岂不是给中国留学生丢脸了吗?想到这里,他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他继续往台阶上走,只见铜狮身后米黄色的墙砖上挂着很多不同颜色的牌匾,其中一块牌子上写着一排黑色字母:汉诺威大学。 原来真是大学,董锵锵有些意外,他准备推门进去看看,但两扇宽大的玻璃门从里面被锁上了,董锵锵没有推动。 他正在向里面张望,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模样的人从里面朝他走了过来,这个人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对董锵锵说道:“太早了,过一会再来吧。” 董锵锵看了一眼手表,可不是吗,刚早上6:12。 他溜溜达达地走下台阶,顺着石板路来到了大学旁边图书馆的门前,这里自然也没有开门,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只见不远处一间商店外,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人正在摆放门口的桌子,他信步走了过去。 原来是一家面包店。这间面包店的面积并不大,看起来也就是10平米左右,但橱柜里摆放的面包种类可真不少,董锵锵粗略地点了一下,有34种不同口味和形状的面包。 有一种小圆面包,看起来和国内的馒头很像,不过德国面包是烤的,而且面包上方还留着个咧着嘴的口子。 董锵锵正在仔细欣赏,橱柜后突然有人说道:“这种面包夹香肠和果酱最好吃。” 董锵锵抬头一看,一个面容和蔼、体态壮实的德国大妈正冲着他微笑,他立刻礼貌地用德语回应道:“早上好。我想再挑一下。” “当然可以。”德国大妈依旧面带笑容,“你是来这里旅游的吗?” “哦,不,我是学生。”董锵锵继续一边挑着面包,一边回答道。 “韩国人?日本人?”店里这时还没有客人,大妈一边收拾收银台附近的东西一边和董锵锵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 “我是中国人。”董锵锵站直了身体,看着德国大妈认真地说道。 “喔,中国人。”大妈的兴致一下高涨起来,“我去过中国北京,嗯,对了,北京的长城,非常雄伟。哦,还有故宫,太美丽了,简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故宫确实非常不错。”董锵锵建议道,“你应该多去几次。”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北京烤鸭,嗯,简直太好吃了。”大妈一边把新出炉的面包摆放到玻璃橱柜里,一边回味着,“真的太美味了!我还想再吃几次。” 看着大妈的表情,董锵锵不禁在心里暗笑:这可能和她的职业有关。 一老一少随意地聊着,店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董锵锵发现,在店里买柏林人面包和法式长棍这两种面包的人非常多,而且不分男女老幼。 所谓的柏林人面包,就是在油炸过的汉堡型面包上撒上厚厚一层白糖,面包里再填上奶油或巧克力酱等不同口味的馅。 而法式长棍顾名思义就是一种长条状的法国面包,或者德国的应该叫德式长棍,一般的吃法就是面包切片后配上香肠片、果酱、黄油、青蒜等调料,进烤箱加热一分钟后再吃,色香味俱佳。 董锵锵最后挑了一根法棍和一个原味羊角面包,又要了一杯牛奶和两根德国香肠。 他坐在街边,边吃早餐边看着路口来来往往、行色从容的人们,听着头顶不知名的鸟叫,看着腿边不停叨着面包屑的胖鸽子,闻着混合着花香和面包香气的空气,觉得生活特别的美好。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收到一条短信。 董锵锵吃完最后一根香肠,将牛奶一饮而尽。他一边擦嘴,一边掏出手机。 短信内容只有一行英语:takecareofyourself!(照顾好你自己!) 当他的视线落到发信人上时,不禁一愣。 落款是她! 董锵锵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他看了眼手表,已经快8点了。 他站起身,拎起背包,大步朝着大学走去。 18. 节外生枝 一走进大学的大厅,董锵锵立刻感觉豁然开朗。 整个大厅面积约有大几百平,挑高在12-15米之间,天花板是由半透明的玻璃和米白色的正方形板子构成,早晨的阳光从天花板上倾泻而下,光线显得非常柔和,大厅里显得既宽敞又明亮。 大厅的主色调以米白色为主,在天花板和地面的中间,矗立着九根米白色的立柱。一层走廊和二层走廊扶手处都设计成圆形高拱门。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些拱门既有凹凸的层次感,又有优美的圆曲弧线,非常大气。同时,这些高拱门也让大厅变得更有纵深感。 董锵锵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这他*就是宫殿啊! 大厅中间和两侧摆满了不同内容的展板,董锵锵边走边看着展板上的信息。但让他失望的是,当他看完一遍后,并没有在展板上发现任何关于租房方面的信息。 他想了想,还是应该先去大学招生办公室看看。 顺着楼内地图的指引,董锵锵很容易就找到了位于二层一角的大学招生办公室。和他预想的一样,办公室今天没有开门。 走廊很宽,靠着墙壁零星地摆放了几张方桌,桌上放着不同的材料。董锵锵随手拿起一册翻了翻,是语言班的材料,再看看其他的,有国际课程的,还有课外社团活动的,种类繁多,不一而足。 就在他认真翻看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神色匆匆的外国男生斜背着挎包,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朝他的方向走来。 他留着一头短棕发,上身穿着一件阿迪达斯的运动卫衣,下身穿着一条水磨蓝的牛仔裤。看起来像是个德国人。 看见董锵锵,他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掏出一大串钥匙开办公室的门。 董锵锵心里一动,连忙走上前:“早上好。” 德国男生一边开门锁一边回应道:“早上好。” “唔,我想问一下申请学生宿舍的事,我有汉诺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董锵锵边说边拿下背包,准备拿出来给对方看。 “嗯,今天不办公。”男生一面拒绝一面走进办公室,董锵锵立刻也跟了进去。 “我知道,但我住得很远,怕周一交材料带不齐。我之前打过办公室的电话,但老是占线打不通。所以才……”董锵锵做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 男生耸了耸肩,表示理解,他放下背包和咖啡杯:“您想问什么事?” “我想知道申请学生宿舍时需要提交哪些材料。” 男生伸手打开桌上的电脑,又喝了一口咖啡:“首先您必须是汉诺威大学的注册学生,其次需要看您申请哪片宿舍区,因为大学有五个不同的宿舍区,您可以申请其中任何一个,但每个宿舍区的排队人数不同,等待时间也不同。如果是外国学生,还需要在交材料时提交护照复印件,大概就是这样。” “那我周一可以提交申请吗?” “门口桌子上有宿舍申请表,您可以先填好。”男生抿了一口咖啡,冲着门口指了指,他又补充道,“不过您必须是注册后才能申请,现在是五月,您需要等到九月才可以申请。” “可那样我还需要等差不多四个月,我可以现在申请,然后排队等位置吗?” 男生摇了摇头。 “好的,谢谢。”董锵锵心里有了数,转身朝门外走去,他刚走到门口,男生突然在他身后问道,“您是中国学生吗?” 董锵锵听到他发问,立刻转身回答:“是的。” 男生又冲着门口方向指了指:“有个对中国学生的新规定会在今年九月份生效,如果您那时入学,最好先看一下,嗯,就在外面墙壁上贴着,蓝色的那张纸。” 董锵锵听了一愣,连忙问道:“什么新规定?” 男生没有回答他,又用手指了指门口墙壁。 董锵锵连忙闪出办公室,只见墙壁上花花绿绿地贴了一堆通知,他找了一会才看到男生说的那张蓝纸。 “自2001年9月起,凡申请汉诺威大学和在汉诺威大学办理注册的中国学生必须提交由德国驻华使馆文化处留德人员审核部颁发的aps证书。汉诺威大学不予受理无证书者的申请和注册。特此通知。”落款是汉诺威大学招生办公室。 虽然蓝纸上只有短短几行字,但透着一股杀气,董锵锵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完全没有听给自己申请大学的留学中介说起过啊。 他疾步又走回了办公室,男生正在看电脑,看到他进来,倒显得不是很意外。 “请问,”董锵锵措辞了一下,“这个通知是这周刚贴出来的吗?” “唔,是的,我们昨天贴的。” 董锵锵不甘心地问:“如果没有那个证书呢?” 男生摊了一下手:“通知上说的很清楚了,没有证书就不能申请。” 董锵锵想了想,急忙掏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边看边说:“可这上面说我是可以直接入学的,而且也没有提到什么‘aps’证书啊?” 说完,他把证书递给了男生。 男生接过纸,读了大约有十秒,笑出声来,董锵锵被他笑得心里有些发毛,他困惑道:“您笑什么?” 男生把纸还给他:“您这个不是录取通知书。” 董锵锵大吃一惊:“不是?那是……那是什么?” 男生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您这个是参加汉诺威大学入学德语考试的通知书。” 董锵锵一愣:“入学德语考试?” “德国大学大部分课程是德语授课,每个即将在大学上课的外国留学生都需要证明自己的语言能力,入学德语考试就是检测大学申请者的德语水平是否达标的考试。” 听到他这么说,董锵锵急忙分辩道:“我有德语语言学习证书的。”边说边从背包里拿出几张证书,交给了男生。 男生接过看了看:“您的这些证书我都没见过,我也不确定您是否可以直接入学。您最好下周一带着证书再来一次,问问办公室的米勒女士,她比较了解这方面的政策。”他笑了笑,“我是负责it的。” 听到他这么说,董锵锵心里变得七上八下起来,没想到自己手里的通知书和留学中介告诉自己的完全不一样。不过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只能周一再过来问一次了。 他向男生道了谢,转身走出了办公室。他拿出笔和纸,认真地把通知上的话一字不落地抄了下来。 如果真像it小哥说的那样,肯定不会就我一个人碰到这个问题,其他中国学生一定也会遇到类似情况,先去网上看看别人是怎么处理的再说。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但心里却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19. 四处找房 董锵锵沿着二层走廊向大厅走去,边走边看墙上的各类通知,大部分通知都和学校的教学内容有关,并没有任何和租房有关的内容。他又转了几圈,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但依然没有任何发现,他失望地走出大学。 当他缓步走下台阶时,忽听到自己左前方传来两个中国人的声音。 一个清脆的女声说:“呦,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只听一个公鸭嗓的男声说道:“咳,别提了,第二次了。不说了,我赶紧进去占座去了。” “那晚上的工你还去不去啊?” “哎,回头再说吧……我先进去了。”男声显得很不耐烦。 董锵锵循声望去,只见前方几十米外,一个短发女生正站在一幢深咖啡色的玻璃建筑前锁着自行车。 她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留着齐耳短发,头发微微泛黄,圆脸,鼻头看起来肉肉的。上身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冲锋衣,下身是深蓝色的牛仔裤,脚踩一双白色的旅游鞋。斜挎着一个单肩背的书包,看起来也要进玻璃楼。 董锵锵犹豫了一下,立刻飞奔了过去。 短发女生的一只脚刚迈进自动门里,就听见身后远处有人用中文大声喊道:“同学……” 她微一迟疑,扭过头来,只见一个高个男子正朝她飞奔过来。 她迟疑地从门里退了出来,站在门前侧头看着跑到面前的男生。 董锵锵缓了一口气,主动伸出手:“同学你好。” 女生用手将鬓角的头发轻轻别到耳后,看着他,轻声道:“你好。” 见对方没有握手的意思,董锵锵一点没尴尬,立刻伸出左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同时笑着说:“美女好,我叫董锵锵。初来乍到,需要找房。刚才我在楼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租房信息,我人生地不熟的,能不能请教你一下,在这里该怎么找房?” 董锵锵说得很诚恳,脸上还带着几许疲惫的神色。 听他说完,女生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过了半晌,问道:“来之前没找吗?” 董锵锵刚想说自己找房被骗的事,忽然想起不知道对方是否认识靳远,而且这事自己还没和靳远沟通过,贸然下结论不太合适。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找了,但没找到。”他顿了顿,“不瞒你说,昨天晚上我就睡得火车站,现在行李还在火车站里存着呢。” 女生指了指董锵锵身后的方向:“主楼里是不会有人贴(租房子的)条子的,你应该去那边的学生宿舍管理处找找,那外面墙壁上贴着很多租房信息。”她缓了口气,“你也可以上汉诺威的城市综合网站,那上面有各种信息。难道你来之前没在网上找找吗?” 董锵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说话。 女生又指了指身后的玻璃楼:“这是大学图书馆,里面有公共网口,可以免费上网。不过需要有学生证和笔记本电脑。” 董锵锵迫切地问道:“还有其他地方吗?” 女生同情地看了看他:“那你只能去跳蚤市场碰碰运气了。” 董锵锵眼睛一亮:“跳蚤市场?在哪?能免费上网?德国果然不一样。” 女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跳蚤市场是卖二手货的地方,不能上网。只不过很多人离开前都会把带不走的东西搬过去卖。如果碰上这种情况,你可以接他们的房子,可能连家具什么的也一起接了。” 女生话没说完,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女生接电话时立刻自然地切换到德语对话模式。 两人说话的功夫,偶尔有中国人经过两人的身边,进入图书馆,有的人认识女生,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同时好奇地打量着董锵锵。 放下电话,女生笑着指了指图书馆:“我得进去了。” 董锵锵立刻道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有用的信息。那个跳蚤市场在?” “俾斯麦大街,你到了那就能看到了,很醒目。”女生边说边转身往图书馆里走去,刚走到自动门,她突然停住脚步,扭过头来问还站在原地的董锵锵:“对了,你叫什么?” “董锵锵。金字边,将军的将。”董锵锵笑嘻嘻地大声说,“你呢?” “陆苇。”女生挥了下手,身影消失在自动门里。 顺着女生手指的方向,董锵锵很轻松就找到了学生宿舍管理处,果然如女生说的一样,外墙上张贴着各种各样的租房信息。 董锵锵一边看房屋信息,一边在地图上查找房子的位置。但无一例外,市区里或靠近大学的房子都很贵,而远离市区的房子都会相对便宜很多。 如果有车的话,距离就不是问题,也许自己应该去学车。他心里想着。 董锵锵一边挑着房子一边查信息,最后从花花绿绿的一堆纸中间挑出几个他能接受的房源。但等他打电话过去后才发现,或者房子已经被租出去了,或者房主只想租给女生,或者房主要求同租人必须是德国人,诸如此类的各种信息让董锵锵在电话里听得头晕眼花。他打了一上午电话,连一个能约看房子的出租者都没有找到。 由于没有本地的开户银行和学生证,所以买手机卡时,董锵锵无法选择每月固定费用的手机套餐合同,而只能采取给手机卡充值的形式。 在他一个电话还没打完时,电话却突然断了,再拨出去,电话里传来了他需要给手机卡充值的语音提示。 董锵锵觉得自己嘴里好像要冒火一样,他沮丧地走到旁边教学楼外的自动售贩机旁,买了一瓶苏打水,咕咚咚地喝了起来。 忽然,手机在他的裤兜里响了起来。 他连忙掏出手机,只见屏幕上的电话号码看起来有些眼熟,他迟疑了一下,按了接听键(即使余额不足,德国手机也可以免费接听),同时用德语说道:“你好?” “董锵锵吗?”电话里传来一句中文。 20. 跳蚤市场 “你是?”董锵锵没听出来对方的声音。他暗自奇怪:自己还没来得及把手机号告诉在其他城市上学的语言班同学,怎么会有人给他用中文打电话呢? “我是靳远。你在哪?”电话里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靳远?”董锵锵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我在大学这边。你在哪?” “主楼前那匹马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你……” “中午12点整。马下面见。”靳远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董锵锵拿着电话,一头雾水,不知道靳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低头看了看表,已经11:25了。早饭吃的那些东西不知不觉中已经消化完了,现在他的肚子饿得直叫唤。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两百米外的一条街上似乎有家手机店,他连忙跑了过去,迅速给手机卡里重新充上钱,顺手又在旁边的土耳其烤肉店里买了份大号的肉夹馍套餐。 11:55,董锵锵坐在距离奔马雕像不远处的长椅上,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肉夹馍,一边留心靳远的身影。 肉夹馍里的牛筋多了一些,董锵锵吃得有些塞牙。 让他意外的是,直到12:15,靳远都没有出现。 这家伙真不靠谱。董锵锵一边想着一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打算把手里的垃圾扔到路旁的垃圾箱里。 当他经过石板路旁的一棵树时,树后突然有人小声喊他:“嘿!” 董锵锵猛一回头,只见一个头戴鸭舌帽,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墨镜,脸上还贴了两片创可贴的青年男子背着背包,斜靠在树上冲他招手。 “靳远?”董锵锵吃了一惊,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树旁,走近后他才发现,靳远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巴下面还有块血痂,脖子上也都是淤痕。 “你?你怎么搞成这样了?”董锵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打架了?” 靳远哼了一声,没说话,点上一根烟。 见对方没有回答,董锵锵马上换了个话题:“你帮我找的房子我去过了,但房东说没收到钱。”他顿了一下,盯着靳远的墨镜,似乎想看到对方在想什么,“这怎么回事?” 靳远把烟叼在嘴里,低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董锵锵。 董锵锵狐疑地接过信封,边拆边问:“这是什么?” 靳远吐了口烟,仿佛在下决心。 董锵锵从信封里抽出一摞钞票:“这是?” 靳远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使劲碾了碾,看着地面缓缓说道:“里面是4000马克,算是补偿吧。”话音刚落,转身就走。 董锵锵感觉自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靳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靳远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青灰色石板路的尽头。 对方拿了自己3700马克,说租房用却没租上,害自己没房子住,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还给他4000马克。这到底算什么? 董锵锵不知道靳远在这段时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事实是他也没时间关心太多,他心里清楚:如果再不抓紧时间,他今晚还要露宿街头,但他实在不想再睡一次火车站了(虽然他第一夜也没有真正在火车站里睡觉)。 * 陆苇说的没错,俾斯麦大街确实很好找,好找到隔着四五条街就能知道。 还离着很远,董锵锵就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各种声音。伴随着嘈杂声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缓慢朝着前方行驶的车流。 随着人流,董锵锵走到一处广场上临时设置的小门前,映入他眼帘的首先是不同肤色的人种,以及各种各样的水果蔬菜。 不是二手货市场吗?怎么感觉和农贸市场似的。董锵锵有些诧异,他信步走进了市场。 跳蚤市场占了广场的很大一部分,董锵锵走了一会,渐渐走出了农贸区,进入了日用品交易区。 他以为外国人只会在这里交易一些普通旧货,没想到什么二手货都有:除了各种旧瓷器,旧电器,旧自行车,旧衣服,旧酿酒桶以外,甚至还有旧马车和旧汽车这样的大件物品。和农贸区简直就是两个世界。他走马观花地看着,不时地伸手摸摸,再和卖家攀谈几句,越逛越觉得有趣。 在一个拐角摊位,董锵锵突然看到一台机盖上落满了浮土的四四方方的机器。他的眼前一亮,立刻走上前去,轻轻用手擦拭掉浮土,透过深灰色的半透明机盖,能看到里面有一个圆盘状的物体,旁边还有个长方形的小盒子。 看到机器下方刻着的黑色字母“revox”,董锵锵立刻认出这是台黑胶唱机。 “这个还能用吗?”他没有贸然掀开机盖,只是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机身,“多少钱?” 摊主是个秃顶大爷,长着一张典型的德国人的面孔。他用手扶了扶自己厚厚的镜片,瞥了一眼董锵锵,像蚊子一样哼了一声:“500马克。” 看着唱机,他忍不住想起那些和国内朋友聚在一起听黑胶的幸福时光。真是个好东西,董锵锵心里想着。 “能再便宜些么?”他试探着问道。 德国大爷仿佛没听见他说话,傲娇地侧过身去,不再理他。 讨了个没趣,董锵锵悻悻地转过身,继续寻找可能会出租房子的人。 转到下午差不多快17点的时候,跳蚤市场里的摊主们开始收摊,游客们也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外走,活动看起来就要结束了。 董锵锵垂头丧气地随着人群向广场外走去,看来今晚自己又要在麦当劳里凑活一晚了。 当他路过一个书摊时,忽然听到左侧远处一个女子用中文厉声说道:“陈大虎!你为了这个女的跟我分手,你还有良心吗?” 听到声音,董锵锵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女子的脸,他循声向旁边望去,视线却被另一个摊位外裹着的一块绿色帆布遮住。 他好奇地向绿色帆布走去,耳边突然响起两声“啪啪”的耳光声,声音干净又清脆。 当董锵锵站在绿色帆布旁时,他又看到了吴小溪。 21. 吉屋出租 吴小溪头戴一顶黑色棒球帽,身着浅棕色的运动卫衣套装,正站在一个比她高半头的男生面前。男生身后几米处还侧站着一个人,看身高可能是个女生。 男生看起来又高又胖,留着圆寸头,脸有些浮肿,眉毛又浅又短,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两颊堆满了肉,看起来和下巴浑然一体。脖子上带着一条手指粗细的金链子,随意的套着一件polo衫,脖领子很时尚地立着,胸前的两颗扣子都没有系,能看到隐约露出的纹身。 吴小溪伸手推了一把陈大虎,但陈大虎纹丝不动。吴小溪有些发急,挥拳便打,打了两下,细胳膊被陈大虎抓住,她使劲挣了几下,一时动弹不得。 “你放手!”她皱着眉头高声喊道。 “你别喊!”陈大虎心虚地看了一圈周围,见并没有什么人围观,放心了不少,语调也缓和下来,“吴小溪,咱们已经分手了。你不要再闹了。” “放手!”吴小溪提高声调又喊了一句。 陈大虎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臂:“那你别喊……” “喊”字还没说完,董锵锵不仅又听见了一声清脆的耳光,还亲眼看见了陈大虎脸上一个清晰的手印。 “你有完没完?”陈大虎看起来很生气,嗓门也大了起来,“差不多得了。” “没完!”吴小溪边说边扑了上去,一边厮打一边啃咬陈大虎,“我就是没完。” 陈大虎被她弄得很狼狈,左右手交替格挡着对方的进攻。他无意中伸手推了一下,手上的力道没有拿捏好,吴小溪踉跄着倒退了几步,一屁股摔在地上,帽子飞了出去,脸也磕在了水泥地上。 一时没人说话,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 吴小溪用手撑着地,慢慢支起身子,她的一边脸上都是土,另一边脸擦破了皮,红通通的血道子看起来有些吓人。 她半坐在地上,眼圈有些红肿。 “咱俩不合适,分手了对大家都好。”陈大虎降低了语调,好像在求吴小溪一样。 “怎么就不合适了?”吴小溪边说边哭了起来。 陈大虎犹豫了一下,刚要伸手去扶吴小溪,突然一只白皙的手从后面拉住了他的手,同时响起一个女声:“他不爱你了。” 陈大虎连忙回头,吴小溪朝声音方向望过去,只见一名长发披肩的女生静静地站在陈大虎的身后,冷眼看着吴小溪。 吴小溪好像被这句话激怒了,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对女孩怒目而视。女孩根本不惧怕吴小溪的目光,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不要脸!”吴小溪朝长发女生狠啐了一口。 长发女生轻巧地闪过了对方的痰击,不屑一顾地说:“随地吐痰真没素质。难怪大虎不喜欢你。想想也是,又老又丑还没素质,我要是男人我也不喜欢。算了,不跟老女人一般见识。大虎,咱们走,我想吃西餐了。” 说完,女生甩了一下头发,一扭一扭地走出摊位。刚一走出,立刻看到旁边窥视的董锵锵,她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一下董锵锵,董锵锵尴尬地笑了笑,冲她摆了摆手,女生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大虎顾不得再和吴小溪说什么,手忙脚乱地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扒拉到两个蓝色的大手提袋里,一手拎一个跑出摊位,看到董锵锵也是一愣,然后立刻追赶已经走远的女生。 吴小溪既没有流泪也没有喊叫,她失魂落魄地站在摊位中间,仿佛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董锵锵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他悄悄后退了几步,转身朝着广场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感慨。 董锵锵站在广场外,正在合计去哪里解决晚饭,忽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董锵锵!”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周围都是行人,但并没有他认识的。他正在奇怪时,有人在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扭过头来,发现眼前站着的竟然是陆苇。此刻的陆苇已经换了一套看起来像是工作服的衣物,她的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看起来好像是跑过来的。 “陆苇?”董锵锵有些意外,“你来晚了,跳蚤市场已经关了。” 陆苇匀了口气:“别打岔,有个事和你说。你不是找房吗?我一个朋友要去其他城市打工,他的房子可以短期出租几个月,你有没有兴趣接?” 董锵锵眼睛一亮:“可以呀。多少钱一个月?房子在哪?” 陆苇摆了摆手,示意董锵锵跟上:“我一会还要打工,咱们边走边说。” 两人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陆苇把房主的信息和房子的地址都告诉了董锵锵。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地铁口,董锵锵感激地说:“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帮了我大忙了。” “快点联系吧,晚了房子就没有了。”陆苇一边在手机里存董锵锵的手机号一边叮嘱道,“如果租到了请我吃饭。” “一定一定,没租上也请。”董锵锵认真地说。 陆苇冲他挥了下手,转身进了地铁站。 董锵锵没敢耽误,立刻拨了房主的手机。 一个小时后,董锵锵站在了一栋现代化的大楼旁。他抬头望去,楼大约有八、九层高,向阳一面除了少许的水泥外,几乎是由玻璃构成的幕墙,看起来采光很好。楼的侧面和背阴面都刷成了米黄色。 董锵锵边观察边顺着护栏向大楼的门口走去,没走几步,就看见前方的护栏上挂着一块木牌,几行印刷体的黑字写着:汉诺威-费舍国际学生公寓。 等了一根烟的功夫,董锵锵就看见一男一女从正门里走了出来。 男子个头不高,显得有些瘦弱,稀疏的头发已经有了地中海的趋势,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苍老。 女生看起来像是个学生,扎着一个马尾辫,背着一个宽大的双肩背书包,手里还拿着一本地图册。 两人寒暄了几句就挥手告别,见女生走远,董锵锵忙把烟头熄灭扔进了垃圾桶,向男子跑了过去。 “你好。”他在男子身后喊道。 谢顶男子转过身,看着董锵锵:“你好。” “我是董锵锵。陆苇介绍的。刚才咱们打过电话,我想看房。”董锵锵开门见山地说道。 男子迟疑了一下,小声说:“进去说吧。” 两人前后脚走进了大门。 “请问怎么称呼?”董锵锵客气地问道。 “我叫余姜海。你叫我老余吧。” 22. 意外 门一开,董锵锵跟着余姜海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走廊的地面是淡蓝色的硬塑胶地板,仔细看能发现并不是纯蓝色,里面杂乱无章地嵌入了很多三角形、四边形和不规则形状的,或大或小的浅米色颗粒。 董锵锵看了眼手表,18:40,他想起以前国内的学生宿舍,如果是这个时间段,走廊上都是人来人往的。但这条狭长的走廊里一个人影都没有,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吓人,只有墙壁上的橘色灯发出的暖人黄光。 老余不紧不慢地沉默走着,微微有些驼背。董锵锵几次挑起话头,他都像是没听见一样。 两人走到走廊一侧几乎尽头的位置,老余伸手轻轻推开一扇天蓝色的门,迈步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大约40平左右,从进门的左手开始,依次是橱柜1、洗碗池1、操作台、灶台1、大烤箱、单开门冰箱、橱柜2、双开门冰箱、灶台2、洗碗池2、操作台、洗碗机和消毒柜。橱柜1上摆放的是小烤箱,橱柜2上摆放的是微波炉。双开门冰箱上放着一台球面电视机。 屋子正中间由几张桌子拼成了个长方形,旁边整齐地码放着椅子,窗台上还摆放着几盆绿色植物的盆栽。 “厨房就这样。”老余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一边看厨房里的布置,董锵锵心里犯起了嘀咕:看老余的态度不像是着急找房客呀,怎么一点都不热心给租客介绍情况。 “咱们去看卫生间。”不等董锵锵回答,老余转身径直向门外走去。 卫生间和厨房隔的并不远。 “公共厕所和浴室间是在一起的,浴室间在里面。”不等老余说完,董锵锵迈步就往浴室走去。 就在这时,浴室的小门一开,一个金发男子裹着浴袍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在浴室和厕所之间的过道上撞了个满怀,由于毫无防备,他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金发男子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张嘴骂了一句,董锵锵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去扶他,男子没搭理他,骂骂咧咧地走了。 “洗衣房在楼下,一会你走时可以看。咱们先去看房间吧。”老余建议道。 老余的房间并不大,看起来都不到他说的12平米,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烟气。让董锵锵惊奇的是,进门后竟然先是一平米见方的玄关。卧室同时也是书房和客厅,往多了说也就10平米。书桌前的三层壁架上,一本书都没有,除了一个日本手办外,摆满了各种空红酒瓶。书桌上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是一个玻璃烟灰缸,里面堆着七八个烟头。书桌旁是一个正方形的餐桌,餐桌旁是一张单人床。窗户下整齐地码放着一排还没有开瓶的红酒。 看到董锵锵微微惊诧的目光,老余大概猜到了几分。他把床上的被子扒拉了一下,一屁股坐了下来。 “房子是暖租,包水电和暖气。网线是我自己拉的。洗衣服在楼下洗衣房,每次单独投币。”不等董锵锵发问,老余一股脑地都报了出来。 “房租多少钱?”董锵锵关心地问。 老余的眼睛转了转,望着窗外,答非所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嗯?”董锵锵一愣,“这和租房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而且是大有关系。”老余神秘地说,“你是新来的,不懂住学生宿舍,特别是住国际学生宿舍是讲很多规矩的。” “规矩?什么规矩?”董锵锵有些不耐烦,“和国内不一样么?你就直说多少钱吧。” 见董锵锵不上套,老余撇了撇嘴:“每个月700马克。押金1500马克。如果这四个月里你延签需要开地址证明,我还要另收费。” 董锵锵倒吸了口凉气:“这么贵?我看这的条件和大学的学生宿舍差不多嘛,那边才450马克。” 董锵锵并不知道大学学生宿舍的实际情况,450马克也是他从陆苇那听说的。他想看看有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老余将窗子打开,给自己点着一根烟,吸了一口后幽幽地说:“这是国际学生宿舍,不像大学宿舍能拿到州的财政补助。虽然租金高,但设备齐全,交通便利,你从地铁走过来不也就两分钟吗?去大学也方便。而且住在这的各个国家的学生都有,对你提高语言也是有好处的。另外我还可以开地址证明,方便你延签。很多地方是不给你开地址证明的。” 最后一句老余说了瞎话,他在试探董锵锵。 董锵锵很犹豫:一方面,房租着实不低,一个月700马克,四个月房租加上押金就是4300马克。为了他出国,家里还和亲戚借了不少钱。虽然靳远刚还了钱,但如果一次让他花几千马克,他不仅心疼,还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但是,从下飞机到现在,他几乎没怎么睡觉,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快到达极限了,他希望能尽快解决房子的问题,哪怕只有几个月都行。 “只能租四个月?” 老余点点头。 董锵锵刚要说话,忽然想起红灯区的事,连忙改口道:“你是房东吗?我和你签租房合同?” “当然不是。”老余挑了下眉毛,耸了耸肩膀,“没有合同。” 这一下大出董锵锵的预料,自己又碰到一个“靳远”? “房东是国际学生宿舍管理处,他们把房子租给我,我再临时租给你。我们之间怎么可能有合同?” “那你要拿钱跑了呢?”董锵锵质疑道,“我找谁去?” 老余噗嗤一乐,露出一嘴黄牙:“我不可能跑的。” “为什么你不会跑?” 老余打量了一下董锵锵,突然问道:“你和陆苇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董锵锵没听懂这句话的含义,“我们上午在大学图书馆前面认识的。” 听到董锵锵的回答,老余的神情又恢复到开始时的样子。他掐灭烟头,摆了下手,示意董锵锵可以离开了:“你走吧。我不租你了。” 董锵锵一愣:自己还没还价就谈崩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老余漠然地把他推到了门外。 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董锵锵只觉得头晕眼花,心力憔悴。 23. 好马也吃回头草 走廊里很安静,董锵锵似乎听到门里传来老余说话的声音。 他有些懊恼自己说话太快,即便是有怀疑,也不该问得太直白,除了显得自己情商很低,还会让对方不快。 看来会聊天真是门学问啊。 被拒后,董锵锵心里有些许的失落。他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向电梯走去。 就在他等电梯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陆苇打来的。 “你不租房子了?”陆苇开门见山地问。 “当然租啊。”董锵锵苦笑了一下。 “那你是嫌贵?” 董锵锵实话实说:“四个月房租加押金,确实……不便宜。” “老余的房子是贵一些,但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市区里的房价本来就不便宜,加上国际学生宿舍的条件好,所以很多人都在抢。老余也是等了两年多才拿到的,他是汉诺威的老人,人很好,平时大家找工什么的都是他帮忙最多。”她顿了顿,“你要想找便宜房,就只能去郊区了。” 陆苇言简意赅地向董锵锵解释了“房租贵”和“老余不会跑”这两个问题。 董锵锵耳朵里听着,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红灯区里东欧女的房子是500马克一个月,但不包水电和暖气。老余的房子虽然全包,但一个月要700马克。自己平时应该就是上课和打工,一个月的水电费应该用不了200马克。两边的地理位置差不多,说起来东欧女的房子离市区和大学似乎还更近一些。只是东欧女那没有网络,练习口语估计也不太可能。 董锵锵过不去的心坎其实是住在红灯区里,房东还是从事特种服务行业的人,对一个从小接受传统文化教育的人来说,心里难免会膈应。但大学学生宿舍要注册后才能申请,还要等几个月时间,私人学生宿舍贵还只能短租,思来想去,东欧女的房子即便不是最好的选择,也是目前看来相对便宜的住所。 他想起离家前父母的话:生活总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永远需要你去承受,向一切暂时无法改变的事妥协。 “喂?你还在吗?”电话里传来陆苇的声音,“我马上得回去工作了,你自己考虑考虑吧。如果你想通了,现在去和老余说也没问题。” “好的,谢谢你,陆苇。”董锵锵客气道,心里已经做出了选择。 * 再次站到河马大街54号的董锵锵,心境已和昨天大不一样。 在心里想好见到东欧女要说的话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指轻敲了两下楼门,然后又是两下。 过了大约十几秒,一个细嗓子的男声在门里用不利索的德语应道:“谁?” “我找……”董锵锵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东欧女的姓名,他灵机一动,“jinyuan。” 楼门嘎吱吱地打开,一个带眼镜、穿睡衣的矮瘦白人男子站在董锵锵的面前。 “找谁?”他的德语听起来也带着东欧味。 对方刚一张口,董锵锵就觉得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大声说道:“我是租房的。”见白人男子露出怀疑的神色,他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女房东让我来的。” 听到“女房东”几个字,白人男子没再说什么,向里面挥了下手,示意董锵锵进门,董锵锵一眼看到他右手攥着的酒瓶,瓶底只有一点酒了,看来对方没少喝。 一层还是熟悉的味道,董锵锵不想和酒鬼纠缠,连忙说道:“她让我在三层等。” 白人男子看着董锵锵,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他咬着嘴唇含糊地说道:“我……我带你……去……三层……吧……” 话音未落,没等董锵锵接茬,他转身就往楼梯上走。 董锵锵刚要拦他,就见他脚下一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董锵锵连忙伸手去扶,却没有扶住,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白人男子躺在楼梯脚,打了个酒嗝,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喃喃自语着睡着了。 董锵锵不放心地用手试了试他的鼻息,还算正常。他轻手轻脚地绕过瘫在地上的酒鬼,顺着楼梯走了上去。 三层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对门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可能人出去了。 董锵锵试着推了下靳远房间的门,门是开着的,他走进去,顺手又关上了门。 借着屋外路灯的余光,董锵锵看到屋内的陈设和昨天他看到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董锵锵顺手按下墙壁上的开关,顶灯并没有亮,他又试了几次才确信灯是坏的。 他在椅子上坐了大约有三十多分钟,没有听到楼下有开锁和走动的声音,他百无聊赖地站起身,拨开虚掩的柜门,在里面随便翻了翻,竟然找到一个枕头,他把枕头扔在床垫上,和衣而卧,由于连日劳累,不一会他就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是被楼下摩托车的声音吵醒的。董锵锵迷迷糊糊地从床垫上爬起来,看了眼手表,已经是凌晨3:45了。他趴在窗户上向下望了望,只见一辆黑色哈雷从街上缓缓驶向楼的后方,不多时,就听见楼下传来开锁的声音,紧接着是一男一女调笑的声音。 董锵锵连忙正了正衣服,正要开门走出去,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董锵锵一愣,旋即想到可能是醉鬼吓到了来人。 他轻轻地转动门把手,将门虚掩成一条缝,仔细倾听门外的情况。 一层传来移动东西的声音和咒骂声,紧接着传来上楼的脚步声。董锵锵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要说的话,然后打开屋门。 三层走廊的灯也是坏的,光线昏暗,借着一丝微光,董锵锵看到一身皮衣短裙的东欧女第一个从三层楼梯口走了上来,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一身皮衣皮裤的秃顶巨汉。东欧女风情万种地牵着巨汉的手,两人边走边说边笑。 董锵锵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出屋门,大声说道:“晚上好!” 走廊里的两个人完全没想到三层竟然还有埋伏,东欧女嗷的一声,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24. 额外条件 巨汉看到东欧女倒地,慌忙俯身呼唤对方的名字,见东欧女没反应,巨汉怒睁双眼,抬头寻找董锵锵。 董锵锵站在门口处的阴影里,巨汉一时看不清楚。他站起身,迈步朝董锵锵这边走来,木板在他的脚下立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见东欧女倒地,董锵锵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这一声会这么惊悚。他刚想走近看看东欧女的情况,就见巨汉杀气腾腾地朝他扑了过来。 受对方气势所迫,董锵锵不自觉地从门口向旁边退了几步,身后墙壁的高处有扇透气用的小窗,小窗处漏进一缕月光,董锵锵一步一步退到月光后的阴影里,巨汉估摸了一下,突然一拳朝他打了过来。 董锵锵已有所防备,巨汉的拳头被他轻巧地躲开。但左臂的伤痛让他无法反击,他边躲边喊:“我是来租房的。我是来租房的。” 巨汉似乎没听懂他的话,猛地转过身体,又是一拳冲他打来。 躲了四五拳后,董锵锵的心渐渐放了下来:对方的拳虽然看起来很猛,但因为皮衣和皮裤的关系,动作并不快,很容易就可以躲开。而且在皮衣的束缚下,挥拳的动作甚至有几分滑稽。 几次进攻都没有碰到对方,巨汉有些着急。他不再挥拳击打,而是一边拉开皮衣拉链,一边张开双臂,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想要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抓住董锵锵。 董锵锵如果想摆脱他的纠缠,可以很轻易就从三层楼梯离开。但因为想租房,所以并没有逃走,而是反复地大声解释。 晕过去的东欧女在两人绕圈的喊叫声中苏醒过来,她一手扶着旁边的楼梯围栏,一手撑着地板,晃了晃脑袋:“麦克斯……” 还在绕着圈的巨汉麦克斯猛听到东欧女的呼唤,立刻收起身形,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嗡声瓮气地问道:“萨沙,你还好吧?” “嗯,刚才吓了一跳,有些不舒服……”东欧女萨沙揉着太阳穴说道。 “等我抓着这只跑来跑去的……狐狸。”麦克斯恨恨地说。 “狐狸?”萨沙不解。 “就是这个窜来窜去的家伙,他和‘zhen’一样……都很狡猾。” 萨沙听到这,抬头望去,董锵锵怕麦克斯又跳起攻击,不敢走得太近,他站在月光旁,诚恳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吓你的。我想租房,但你不在,我在屋里睡着了,结果起来和你们打招呼时又吓到了你。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你这个混……”麦克斯站起身,又要扑过来。 “麦克斯……”萨沙喊道。 “看我把这小子从窗户扔出去让你开心开心。”麦克斯扭头看了一眼萨沙。 萨沙摇了摇头:“扶我进屋。” “可是……”麦克斯显得很不理解,伸手一指董锵锵,“那他……怎么办?” “扶我进屋。”萨沙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麦克斯狠狠地瞪了一眼董锵锵,扶着萨沙慢慢走进自己的屋子。“砰”的一声,重重地摔上了门。 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事到如今,董锵锵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靠着墙壁慢慢坐了下来。月光柔和地洒在他面前的地板上,甚至能看清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小颗粒。他静静地坐着发呆,脑海里不自觉地回想着到德国后发生的每一件事,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睡得迷迷糊糊时,董锵锵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碰自己的手,他睁开眼睛,只见一只四蹄踏雪猫在舔他的手背。 猫看见董锵锵醒来,一点也不害怕,他用手轻轻挠了下猫的下巴,猫显得很高兴,把头凑得更近了,董锵锵索性给它挠了个痛快。 他抬手看了眼表,已经早上7:36了,楼里却异常安静。昨晚由于着急租房,董锵锵没吃晚饭,却没想到扑了个空,生生饿了一晚。 他轻轻站起身,悄悄走到三层的厨房,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吃的。但走进厨房的他却瞠目结舌,只见厨房里一片狼藉:四眼灶台上积满了做饭时洒落的油渍和各种颜色的酱汁,灶台盖子的内侧全是黑红色的硬痂,极像一副后现代的抽象画;餐柜上各种调料瓶东倒西歪杂乱无章地放着;洗碗池里堆满了各种用过的餐具;用过的锅由于长期没有刷,里面的东西已经变得像石膏一样结实;餐桌上的面包篮里爬满了不知名的虫子;橱柜里的香肠上甚至长出了浅绿色的绒毛;此外还有碗池里、冰箱后和地上随处可见的空酒瓶。 只有冰箱旁边的咖啡壶看起来干净一些。 这种景象让董锵锵变得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他准备出门随便吃点什么打发一下再回来和女房东谈租房的事。 他刚一转身,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萨沙站在了厨房门外。她的头发乱蓬蓬地支棱着,眼圈儿处黑黑的,不知道是昨晚没睡好还是没卸妆,脸上的皮肤看起来很干,好像一张随时都会破的纸。她随意的披着一件有些脏的粉睡衣,里面似乎没有穿内衣,露出胸口的一片皮肤。 董锵锵有些尴尬,连忙将视线转向其他地方,嘴里小声打了声招呼。 萨沙瞄了他一眼,端着空杯子一扭一扭地走进厨房,用看起来干净的咖啡壶给自己做了杯咖啡。 看着咖啡带着热汽从出水口缓缓流入杯子,董锵锵想好的话突然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萨沙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伸手递给董锵锵一根:“你还想租房?” 董锵锵接过烟,点了点头。 “房租是一个月500马克,水电、暖气和电视费另算。如果搬走需要提前一个月告诉我。第一次交房租要交两个月。” “所以押金……是一个月房租?”董锵锵反应很快。 萨沙点点头,吐出口烟,又轻轻喝了口咖啡:“不过想在这里租房还有个条件。” 这让董锵锵很意外,他有些紧张:“什么条件?” 25. 第一个家 “你要负责每周收拾厨房。”萨沙翻出一个有水的碗,朝里面掸了掸烟灰。 “什么?”董锵锵愣住了。 “收拾厕所也可以。”萨沙平静地说。 每周收拾这种垃圾堆?这算什么鬼条件?摆明了是欺负人。董锵锵愤愤不平,转身走出了厨房。 萨沙慢吞吞地抽着烟,看都没看他一眼,好像早预料到他的反应一样。 董锵锵大步向着楼梯口走去,边走边想:这已经是他到德国的第三天了,他还在为住的地方奔波。如果这样继续找下去,即使可以找到更便宜的房,势必也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与其把时间花在找房上,不如花在学习和打工上更有收获,找房的事还是骑驴找马最好,否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想到这儿,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站在楼梯口犹豫起来。 萨沙端着咖啡杯走出厨房,看到董锵锵好像雕像一样站在那里,不禁心里一乐,边走边说:“‘zhen’以前把厨房收拾得很干净,我相信你也可以。” 她盈盈袅袅地走向麦克斯的房间,临进门前,她手扶门框,莞尔一笑:“打扫干净了就可以来交钱了,记得要快,晚上我还要和麦克斯去看球赛呢。” 门“咣”的一声关上,只留下董锵锵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走廊里。 又想了一会,董锵锵牙一咬:干! 他脱下冲锋衣,从靳远屋里的衣柜中翻出一件旧衣服穿上当清扫服,又找到两只橡胶手套,挽起袖子就开始干起来。打扫卫生对董锵锵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虽然厨房很脏,但只要愿意花时间,还是可以收拾出来的。 临近中午12点,董锵锵终于把厨房收拾干净了,要扔的东西整整装了八个垃圾袋,安静地码放在厨房门口的地板上。 董锵锵靠在冰箱上,喝着不知从哪个角落找到的啤酒,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喔,很有效率嘛!”萨沙称赞着从门外走了进来。麦克斯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地也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魔法一样。 “你叫什么来着?”萨沙拿出一张纸,放到餐桌上。 酒鬼这时也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还穿着昨晚的衣服,看样子是在楼底下睡了一晚。 “董锵锵。”董锵锵边说边低头看纸。 “房租只收现金,不接受其他方式。每月1号交钱,3天不交扣押金,次月必须搬走。扔垃圾要分类,扔大件物品有固定时间,不能随便扔,要爱护公共环境和公共卫生。” 说最后这几句话时,萨沙看着麦克斯和酒鬼的脸,麦克斯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酒鬼的脸上始终是红通通的。 “记住了。” “没问题就签字交钱。” 董锵锵熟练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萨沙在两份合同上也都签了字。 “交钱的时候给你收据。”她补充道。 “我靠。”董锵锵突然爆了一句中文粗口,他想起自己的行李还在火车站。 其他人都奇怪地看着他。 “你有问题吗?”萨沙用手指敲了敲房屋合同。 “没问题,”董锵锵飞快地把一份合同叠好放进上衣内兜里,“下午回来给你钱。” 萨沙耸了下肩膀:“ok。记得不要太晚。” 董锵锵一溜烟地跑下楼,买了车票后,直奔火车站。 他已经饿得走路发飘了,所以先去麦当劳买了一份巨无霸套餐,吃完又缓了好一会,才去取行李。 由于超时存放,行李处让董锵锵又补了120马克。他一边心疼,一边手忙脚乱地把几个箱子搬上城市轻轨,马不停蹄地折腾回了新家。 虽然房间不大,但靳远屋子里残留的垃圾却并不少。从中午收拾到傍晚,董锵锵才把屋子收拾个大概出来,满满五个黄垃圾袋整齐地码放在墙边。 干了一下午体力活,董锵锵又觉得饿了,他看了看表,已经快下午五点了。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和陆苇说过的话:找到房子后要请她吃个饭。他本来计划是自己下厨做一顿大餐,但现在自己住的地方实在是好说不好听,想了想,还是请她在外面吃一顿表示感谢吧,毕竟她也是自己在汉诺威认识的第一个人。 陆苇的手机响了一会但没人接,董锵锵刚要挂,听筒里突然传来陆苇急促的声音:“喂?” “陆苇,我,董锵锵,想请你吃个饭,表示感谢。” “感谢?”陆苇有些奇怪,“你不是没接老余的房子吗?” “嗯,那个……我找到房子了。” “是吗?在哪儿?” “唔,这个……见面说吧。我想今晚请你吃饭,感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顺便也想和你请教一些大学的事。不知道你今晚有没有空?” “今晚?”陆苇犹豫了一下,她不太想和董锵锵一起吃饭,毕竟两人不太熟,“但我现在还在打工,估计下班得20点多了。”陆苇的客气中带着委婉。 “晚饭晚点没关系,”董锵锵说得很诚恳,“可以在你打工的附近找地方。”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陆苇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她想了想,说:“城西有个中餐馆最近很火,你有没有兴趣?”说完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又补了一句,“价格也不贵。” 董锵锵初来乍到,对德国的中餐馆没有概念,以为和国内的餐馆都差不多,连忙高兴地说:“没问题,你把地址发我,晚上咱们直接在餐馆外见。” 挂了电话,董锵锵的心情好了很多:一方面,他解决了困扰自己的住宿问题。另一方面,他开始认识新同学,可以尽快熟悉在这里上学和打工的事。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小雨,董锵锵突然心念一动,在桌上铺开了纸:小雨同学,你好!我现在坐在德国的家里给你写我到德国后的第一封信。现在天空正在下雨,这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你时的情景,感觉我们好像还和大学时一样。此时此刻,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不知道你的托福和gre考试都顺利吗?是不是已经拿到了美国大学的全奖?如果有任何喜讯,请第一个告诉我,让我成为第一个祝贺你的人,好吗?希望你一切都好。dqq! 董锵锵把信收好,然后轻轻锁上房门,走出小楼。 按照陆苇给的地址,董锵锵很快找到了那家中餐馆。 26. 中餐馆(上) 看到建筑的第一眼,董锵锵很难相信这会是个餐馆,更别提是一家中餐馆了。 餐馆位于街角,是一栋上下两层的独立建筑,有着传统德式建筑的人字形斜屋顶。一二层都是灰黑色的外立面,矩形的窄条银色玻璃窗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一二两层。正门上方高挂着一块黑色金字牌匾,上面写着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一品芙蓉。 董锵锵推门走了进去,一进玄关,一股浓郁的东南亚风情扑面而来。董锵锵环视了一圈,发现餐馆里不管是装潢装饰,还是家具陈设,没有一点和中国有关的元素。 他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看什么都新鲜,就在他驻足观瞧时,大堂经理满面堆笑地迎了上来:“先生,晚上好!里面请。”边说边引着董锵锵往座位走去。 虽然普通话说得还可以,但咬字发音还是能听出来是外国人,也许是华裔吧,董锵锵一边想着一边坐了下来。 他刚一落座,经理已倒好茶水,同时很自然地把餐单放到了他的面前:“请问有几位客人?” “两位。我等她来了再点。” “没问题。你可以先看看餐单,我们的推荐菜上都标注了星号。”经理介绍完就微笑着退下忙着招呼其他客人了。 董锵锵一边看餐单,一边观察餐馆里的情况。这时已过了20点,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除了经理外,跑堂有3人,吧台有1人,收银台里坐着一名看起来50多岁的老者,穿戴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脖子上挂着一根手指般粗细的金链子,左右手的手指上各戴着一枚金戒指,金戒指的个头还不小。 就在董锵锵认真观察时,忽然有人走到他的桌旁,笑着问道:“看什么呢那么专心?” 原来是陆苇到了。她上身穿了一件阿迪达斯的粉色运动t恤,下身穿了一条深蓝色的修身牛仔裤,牛仔裤将陆苇臀部和腿部的曲线完美的勾勒出来,洋溢着一股青春气息。她今天画了淡妆,只是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董锵锵刚要说话,忽然从陆苇身后走出一名身材高挑的女生。 她的身高在一米七左右,头上别着一副太阳镜,一头长披肩发又黑又密地半垂在身前。脸上抹着浓妆,粘着夸张的长睫毛,涂着大红嘴唇,脸颊上还有一些金银粉样的东西在闪烁。一件米色薄衫配了一条白西裤,脚踩一双红高跟鞋。 “介绍一下,这位美女叫……”陆苇还没说完,高个女生主动向董锵锵伸出右手:“冬一晴。” “你好,我是董锵锵。”董锵锵连忙起身,两只手碰了一下立刻就分开,他只觉得冬一晴的手又凉又滑。 “不请自到没问题吧?”冬一晴边说边把背包放到董锵锵对面的椅子上,然后大喇喇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给陆苇倒了一杯。 “美女赏光肯定欢迎啊!”董锵锵笑着说,“两位美女肯定举双手欢迎!” 陆苇微微一笑:“没看出来你还挺……”话到嘴边她忽然发现不太礼貌,马上又咽了回去。 “挺什么?”董锵锵好奇道。 “挺……客气的。”陆苇边说边把手里拿着的外衣搭在椅背上,“我那天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别这么说,你帮了我大忙了。”董锵锵边说边把餐单推到陆苇面前,“你来吧。别客气。” 冬一晴看了一眼陆苇,又瞄了一眼董锵锵,忽然坏笑了一下,站起身往外走去:“我去下洗手间,你帮我点个宫保鸡丁,再来碗米饭就可以了。” 陆苇把餐单又推回给董锵锵:“你是主人,我们客随主便。” 董锵锵翻了翻餐单:“我第一次到德国,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还是你点吧。我不能吃辣,其他都好。” 陆苇见他说得真诚,和他客气了一下,点了份宫保鸡丁和三个素菜,又在董锵锵的要求下,点了一整只烤鸭。 董锵锵的社交理念是:如果打算请客吃饭,就不能扣扣索索太小家子气,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能少,否则钱也没少花,人还不领情,里外都没落下什么,太亏。况且来之前董锵锵也已经做好花钱的准备了。 陆苇推说自己要减肥,这些菜就够了,见她坚持,董锵锵也不好再说什么。 菜点完没多久,冬一晴就回到餐桌上:只见她脸上的浓妆已经擦拭干净,露出本来俏丽的瓜子脸和杏仁眼,肤如凝脂,双目流光,神态中有一股英气。头发扎成马尾辫甩在身后,换了件淡蓝色的针织衫披在身上,整个人和刚进来时判若两人。 董锵锵看得不禁一愣,她眉宇间的神情和小雨真像。 三人寒暄了没多久,菜就开始上了。 冬一晴比较健谈,属于自来熟的那种,和她一比,陆苇显得很沉默。董锵锵虽然大条,但也看出陆苇好像有什么心事,趁着陆苇去卫生间,他试探着问冬一晴:“你们打工这么辛苦,可我看陆苇吃得很少呀。” 冬一晴假装生气地放下筷子:“喏,那就是嫌我吃得多了呗?我走还不行么?” 董锵锵哭笑不得,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冬一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人还真是……”她想了想,“耿直。” 董锵锵连忙补充:“主要还是中文容易有歧义。” 冬一晴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她最近有心事。总之你别问她个人的事就好。” 董锵锵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奇怪:谁没事会去打听别人的感情,这个冬一晴说话真怪。 说话之间,陆苇又回到餐桌上,董锵锵刚想开口问汉诺威大学收aps证书的事,就见一个跑堂走到他们这一桌,轻声道:“抱歉打扰各位一下,请问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只见他手一翻,一个学生证摆在了餐桌的白布上。 “这个学生证是上次一位客人吃饭时落下的,看样子是一名中国学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认识,如果认识的话,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有空来餐馆拿一下。”服务员客气地说道。 陆苇和冬一晴拿起学生证看了一会,都摇了摇头。 董锵锵只看了一眼,立刻认出学生证上照片里的人是靳远。他刚要说自己可以给靳远打电话,脑海里忽然想起上次见靳远时他脸上的伤。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可以把这个学生证转交给他。” 服务员轻声说:“稍等,我请示一下。” 几分钟后,服务员小跑着回来,高兴地说:“那就麻烦你了。” 董锵锵小心翼翼地收起学生证。 取餐台后,一双眼神阴鸷的眼睛看着董锵锵这一桌的一男二女。 27. 中餐馆(下) 就在董锵锵收学生证的时候,冬一晴的手机响了起来,她顺手从包里掏出一包烟和打火机,边接电话边向外走去。 “对了,想和你请教个事。”董锵锵喝了口茶。 “说吧。”陆苇好像比刚进门时高兴了一些。 “aps证书听说过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董锵锵就看到陆苇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她侧过头去,没说话,肩膀似乎有些抖。 董锵锵发觉气氛不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没敢继续追问,连忙低头猛扒了两口米饭。 过了好一会,陆苇才小声说:“你是中介办过来的吧?” “对,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那家中介是不是告诉你,他们运作了很多中国学生成功到了德国?” “是啊。”董锵锵越发奇怪。 陆苇轻叹了一声:“就因为来德国留学的门槛比去美国或其他英联邦国家宽松,所以国内的留学中介把很多想在德国上公立大学的人都办过来了。这中间有些人的学历是假的,德国大学收了很多这种学生后,吃了亏,就想出来这么个政策,其实也是迫不得已。” “政策?” “之前申请德国公立大学只要提交国内学历和其他相应证件的德文或英文公证件就可以了。现在申请德国大学,除了以前要的那些文件外,最重要的就是aps证书了。没有证书,大学根本不受理申请材料。” “确实,”董锵锵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我在招生办公室外面也看到了。” “发aps证书的机构叫德国驻华使馆文化处留德人员审核部,他们负责审核那些希望来德国留学的学生提交的申请材料。如果申请者通过审核部的所有审核,就会得到一张aps证书。” “那万一审核没过呢?” 陆苇没回答这个问题,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那审什么内容你听说过吗?”董锵锵马上换了一个问题,他忽然发现陆苇懂得确实很多。 陆苇摇了摇头:“我身边还没人去审过,听说要今年暑假才开始受理。我猜可能是学历证书,德语学时证明,托福、gre成绩这类证书吧。” 董锵锵不由得倒吸一口气:“那,如果人已经在德国了,像我,难道还要回去参加考试吗?” “对已经在德国的申请者,好像把相关材料准备好寄回去也可以,但我也是听说,你最好打电话直接问审核部比较好,毕竟他们是发证机构。” 陆苇的建议和董锵锵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不仅需要打电话,明天还得去大学走一遭问问清楚,看看这个证书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不能让它耽误了自己读大学。 打完电话抽完烟的冬一晴又回到了餐桌上,三人有一搭无一搭地又聊了一会天。 时间慢慢接近21:15,用完餐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餐馆。董锵锵自觉地付了账,算上小费一共是150马克,比他预期的要少了很多。他和跑堂要了两个餐盒,熟练地把没有吃完的菜和鸭子都打了包。 餐馆离车站还有段距离,三个人溜溜达达边说着话边朝着车站走去。 五月中旬,正值春夏之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汽和野草混合的气味。董锵锵觉得很像是他记忆中夏天特有的味道,不自觉地多吸了几口。 看着和陆苇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冬一晴,他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他的小雨。 三人到了车站,轻轨还有几分钟才来。 “你去哪?”冬一晴突然侧头问董锵锵。 “嗯,我去一个同学那拿点学习资料。”董锵锵没好意思说自己去河马大街,随便编了一个理由。 由于和女生们的方向相反,董锵锵坚持等两位女生先上车后他再离开。 轻轨从远处缓缓驶来,车灯闪了几下,大家下意识地都往后退了一步。 “谢谢你今晚的招待。”陆苇轻声说。 “也谢谢你。”董锵锵真诚地说,“以后大家多联系。” 临上车前,董锵锵看到冬一晴和陆苇咬着耳朵说着什么,陆苇半低着头,脸色绯红,听到后面,突然伸手打了一下冬一晴,冬一晴发出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躲开了她的进攻。 三人挥手告别,看着轻轨远去,董锵锵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过不多时,又一辆轻轨驶来,车门一开,董锵锵灵活地跳上车。 他在心里盘算着:明天一早,自己先去大学招生办公室问aps证书的事。等大学的事确定清楚,就马上去找工,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尽快赚钱把家里的债还了。 他的身体随着轻轨的晃动而晃动着,在他身后的一节车厢里,一个东南亚面孔的人正透过两节车厢中的车窗紧紧地盯着他。 望着窗外如酒的夜色,董锵锵忽然想走路回家。他提前一站下了车,沿着光线昏暗的街道向家的方向走去。 一条黑影若隐若现地跟在他的身后。 走过三个路口,董锵锵隐约感觉到自己身后似乎有人,他灵机一动,闪进街旁一个土耳其烤肉店,要了一份土耳其肉夹馍,一边吃薯条一边假装看电视,同时用余光观察窗外的情况。 但他看了半天,窗外一片安静,一个人影都没有。难道是自己的错觉?他有些含糊。 他在店里又停了一会,才又走回到街上。他刚点着一根烟,忽然发现斜对面马路一辆停着的车后面似乎有黑影晃了一下,他心里一动,一面假装低头系鞋带,一面偷瞄那辆车。 车后果然有人。 董锵锵活动了一下腰腿,又转了转肩膀,左臂虽然还不灵活但已经没有第一天那么疼了。他慢慢地在街上走着,身后的黑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当走到一个路口时,董锵锵突然一个转身,拐进旁边一条暗巷里。 黑影大吃一惊,连忙加速跑到路口,就见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拔足狂奔。 黑影连忙掏出手机,不多时,一辆银灰色的宝马突然急停到黑影身旁,黑影往董锵锵的方向比划了一下,宝马车突然加速,朝着董锵锵的方向冲了过去。 董锵锵在狂奔时才发现,他似乎在河马大街里迷了路,就在他想停下来辨别方向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他回头望去,一辆宝马正朝他驶来。 董锵锵只得重新奔跑起来,但路况越来越差,照明越来越少,他的速度越来越慢。他已经感觉到汽车带起的气浪正在冲击他的后背,他不敢回头。 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前方不远处一栋挂着粉灯的商店门闪了一下,他顾不得多想,疾跑了几步,一头扎了进去。 夜色依然如酒。 28. 夜店 前台站着一个妖娆的异国女子,看样子也就20岁左右的年纪,衣着谈不上暴露,但充满了魅惑感,见董锵锵闯进门来,连忙迎上来导客。 董锵锵慌不择路地跑进来,只见店内墙壁的海报上,各种肤色的年轻女郎衣着暴露,或风情万种,或打情骂俏,或含情脉脉,或搔首弄姿,他一时有些懵。面对女子的询问,还没来得及回绝,女子就挽着他的胳臂,引他向后走去。 两人走入一条狭长的走廊,两边银灰色的玻璃壁上,挂满了和前台差不多的海报。董锵锵这时心情平复了一些,他忽然站住,看着女子好奇地问:“我们去哪儿?” 女子冲他莞尔一笑,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向前走到两扇门前,伸手用力一推,门打开的时候,只见里面劲歌热舞,一片炫目光彩。 董锵锵顿时呆若木鸡,脚步不自觉地向门里走去。 店门被推开,一名身材矮小、一身黑衣的老者迈步走了进来,正是老厨。他站定身形,用目光在店内巡视着什么。就在这时,门“咣当”一声又被推开,一个身材瘦高的东南亚男子也闯了进来。 瘦高男子看起来神色慌张,他不住地喘着粗气。老厨看了看店内的布置,信步向后面走去。当他推开两扇门时,只见里面一群青年男女正伴随着狂躁的音乐疯狂地扭动身体,他们有的赤膊,有的只穿着很少的内衣,高举双臂,摇头晃脑。 老厨扭头和瘦高男子耳语了几句,随即分开,像两条鳗鱼一样钻进摩肩接踵的人群里,寻找董锵锵的身影。 一进入拥挤的人群,董锵锵再回头时,已看不到前台的影子。他轻轻推开自己身前的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舞池里的人很多,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人群的外沿,顺着舞池边磕磕绊绊地往前走去,当他走到舞池的另一侧时,看到旁边垂着一块巨大的棕红色天鹅绒垂帘,他顿时好奇心起,用手轻轻拨开帘子,迈步走了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大的银色t型台,t型台上树立着若干根3米多高、腕子粗细的钢管。 董锵锵顿时感觉豁然开朗,除了空间比外面更大,人相对少一些外,播放的蓝调音乐也让他觉得舒缓了许多。 如果说外面的音乐是火,那里面的音乐就像水一样柔和。 几名身着传统舞蹈服装的女舞者正在钢管上做出各种动作,有的是空中倒一字马,有的是单手单腿勾转,还有的是倒蝎子。 这几名舞者的动作难度并不小,但观众似乎并不感兴趣,男人们吹着尖利的口哨,口哨声中,一个空酒瓶子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砸中舞台后方的支架,酒瓶子“啪”的一声爆碎,玻璃碴子四处飞溅。 几名舞者视若无睹,依然机械地完成着各自的动作。 董锵锵第一次看见钢管舞,心下好奇,脚步不自觉地也慢了下来,走到其中一名舞者下方的座椅旁,目不转睛地看着。 口哨声越来越多,酒瓶子也多了起来。一个妖艳的女主持人慌忙上台指挥女舞者们下台,同时换上一批身着比基尼泳装的舞者。 董锵锵注意到,新上来的这批舞者除了衣着暴露以外,看起来也更年轻。 年轻女舞者的技术明显不达标,只能做出一些简单的钢管舞动作,但在追光灯的视觉效果下,观众们的热情似乎高涨了许多,口哨声也慢慢减少了。 董锵锵苦笑了一下,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天鹅绒帘一闪,一高一矮两个男人走了进来。 这两人都是东南亚面孔,虽然之前从未见过,但董锵锵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他小心地侧过身,伏低身体,慢慢朝着前方的阴影处走去。 刚一走进阴影,董锵锵立刻站起身,朝着旁边的厕所跑去,就在他跑到厕所前的一个拐角处时,忽然和一个突然出现在拐角的女舞者撞到了一起,女舞者被他一下撞翻在地,手里的东西也掉到了地上。 董锵锵心下愧疚,连忙伸手去扶对方。 女舞者趴在地上,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检查身体,确定无恙后,她抬起头,刚要骂董锵锵,突然,两个人都愣住了。 董锵锵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怎么在这?”萨沙惊奇地问。 “你做这个?”董锵锵更惊奇。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有人追我,但我也不能确定是谁和为什么追我。”董锵锵急忙解释说。 萨沙显得很老道,她起身探头看了眼外面,挥了下手,低声说:“跟我来。” 董锵锵跟在萨沙身后,走进一条黝黑的通道。看着萨沙的背影,董锵锵心里充满了愧疚。 萨沙把董锵锵领到了后台更衣室,更衣室里还有其他女舞者,有的在化妆,有的在换衣服,董锵锵蓦然看到年轻异性的胴体,连忙害羞地侧过头,跟着萨沙走到一个角落里。 萨沙递给董锵锵一杯水:“谁在追你?” 董锵锵皱着眉头喝了一口水:“我也不知道。我晚上回来,就有人跟着我。” “你得罪什么人了?”萨沙提醒他。 “我才来三天啊。”董锵锵感到委屈,突然,他想到袭击吴小溪的那两个人,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是跑掉的那个矮个子?可高个子也不是东南亚人啊?那天警察也没说东南亚和东欧的犯罪组织搅和到一起,难道警察没发现他们是跨国犯罪组织?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后怕。 见他不说话,萨沙安慰道:“东南亚的客人很少来这。你还是小心点好。一会儿你走后门吧。” 萨沙给董锵锵画了一张简易地图,告诉他怎么回家。董锵锵感激地谢过萨沙,悄悄溜出了后门。 躲过追击的董锵锵虽然还有点不踏实,但心里更多的是一份意外:没想到自己的房东竟然还是个热心肠。看来老话讲的“仗义每从屠狗辈”果然有些道理,希望自己以后不要成为“负心读书人”。 他迈着轻快的脚步向家的方向走去,皎洁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29. 飞来横“证” 第二天一早不到九点,董锵锵就到了大学招生办公室外的走廊。让他吃惊的是,这时的走廊上已经人满为患,其中中国学生的面孔最多。 董锵锵粗粗数了一下,竟然有三十多人,如果不是还有外国人也在排队,他还以为自己到了国内大学的校务处。 由于来得晚,董锵锵排得比较靠后,眼见着前面的人兴高采烈地进去,垂头丧气地出来,他的心也一点点地往下沉。 等到他进屋的时候,已经快12点了,上午的工作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 进门左手的套间里,一张宽大的书桌后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她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带着一副棕色的粗边方框眼镜,镜框后面是一双看起来有些严厉的眼睛,眼角周围分布着密集的鱼尾纹,两道法令纹从鼻子左右垂到嘴边。整个人看起来很威严。 她看了一眼董锵锵,伸手示意他坐下。 董锵锵一边坐下,一边从背包里掏出自己带来的材料。 “您好,我是大学负责学生事务的米勒女士。”她一开口,董锵锵被她男性化的音调吓了一跳。 “哦,您好,我是董锵锵,来自中国。我之前申请过汉诺威大学国民经济学专业的硕士课程,也已经收到了大学发的通知书。”董锵锵边说边把材料放到了她的面前,“但我看到门外贴的通知,上面说今年9月份注册学籍的中国学生需要提供aps证书。我想问一下,像我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谢谢。” 米勒女士看了看他的通知书,又拿起他的其他材料看了看,对董锵锵说道:“您的通知书不是入学注册通知书,而是参加大学入学考试的通知书,并且这份通知书是之前大学发给您的。从现在开始,所有中国学生都必须提供aps证书,才能申请大学或者在大学注册。您如果想参加大学的入学考试,也必须提交aps证书。另外我注意到,您之前是专科学历,按照汉诺威大学的相关规定,即使您通过了大学的入学考试,也不能直接上大学。” 董锵锵听到说无论如何都要提供aps证书时,心里有些吃惊,一分神没有听懂她后面的话。他含糊地问道:“您的意思是……即使我有aps证书,并且也通过了大学的入学考试,我也不能上大学?” “是这样的。”米勒女士扶了扶镜框,把材料叠在一起还给了董锵锵。 董锵锵有些慌乱,这个情况他从来没有想过,怎么咨询还咨询出来更差的结果了?不仅要提供aps证书,还不能上大学?这,这都什么事儿啊? “那……那我通过大学入学考试了能读什么啊?”董锵锵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大学预科。”米勒女士目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脸,“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董锵锵追问道。 “您也可以直接报名参加大学的预科考试,当然,报名预科也是要提交aps证书的。如果通过预科考试,您就可以直接上大学的预科,预科毕业后再根据毕业成绩报汉诺威大学的相关专业。” “那我现在已经在德国了,怎么申请aps证书呢?” “这个您就要问颁发证书的机构了。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那预科考试什么时候开始报名?什么时候截止?”董锵锵觉得头都要大了,他感觉自己的问题越来越多。 “6月初就可以报名了,截止时间一般是7月中旬。” “那,那大学预科考试是在什么时候?” “今年的预科考试预计在8月初到8月中旬之间,但具体时间需要到7月下旬才能确定。如果您通过考试,9月份就开学了。” 回答完董锵锵最后一个问题,桌上的钟表发出一声清脆的铃响,12点整了。 米勒女士看了他一眼:“无论您想参加什么考试,都需要提供aps证书,这是很重要的。” 董锵锵事后回想起来,自己当时应该是失魂落魄地走出招生办的。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静的出奇。 他茫然地走下楼梯,脑中一片空白,还以为美好的留学生活马上就要丰富多彩地展开,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兜头一盆凉水。 事到如今,着急也没有用。还是先打电话问问那个发证书的机构才是正事。 由于夏令时,德国和中国有6个小时的时差,国内这时正是18点,刚好下班时间,他只能明天打电话问了。想到这,他把刚才问到的答复都写在随身的本子上,一边写一边想,明天自己要问哪些问题。 就在他写完收起本子时,突然“啪”的一声,从本子的夹页中掉出一个东西摔在地上,他低头一看,正是靳远的学生证。 董锵锵这才想起昨晚吃饭时候的事,他连忙拨打靳远的手机,但手机的语音提示确是:对方已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也许他在地铁里。董锵锵想着一会再拨,信步走出主楼大厅。 走下台阶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上次在图书馆门口认识陆苇的事,图书馆里的中国学生应该很多,去打听打听,也许能得到有用的信息也说不定。 想到这,他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大学图书馆。 图书馆是座两层的玻璃楼建筑,一进门左手边是存包处,右手边是一扇转门,通过转门后就可以进入图书馆的大厅了。 董锵锵存好包,通过转门后信步就往里走。 图书馆的大厅摆放了装有各种期刊杂志的书架,旁边还有沙发和桌子,三三两两的学生正在看报纸或杂志,大厅里很安静。 董锵锵看了看,没有发现中国学生的身影,于是又往机房走去。当他轻轻推开机房门时,只见几十台计算机一排排地整齐摆放在白色书桌上。 他环视了一圈,看到右前方的角落里,有个中国女生正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在电脑上写着什么,他悄悄走了过去。 “同学,”董锵锵走近后,小声说道,“你好。” 那名女生听到有人用中文打招呼,连忙抬起头,只见她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很文静的样子。 “你好。”她同样小声地回道。 30. 找工遇挫 董锵锵边说边坐了下来:“我是新来的,不太熟悉大学,有几个小问题,能占用你几分钟时间么?” 女生看了眼屏幕,轻声说:“去外面说吧。” 两人从机房里出来,互相做了自我介绍,董锵锵知道女生叫丁燕,在汉诺威大学读数学系。 “请问你听过aps证书的事吗?”简单寒暄后,董锵锵直入主题。 丁燕想了想,摇了摇头。 董锵锵略感失望,只好换了一个问题:“那如果想在这里打工,有没有什么学生打工中介之类的地方?” 丁燕想了想,轻声说:“你可以去市中心看看,那里有几家中介,最大的一家好像叫arbeitzeit,听说很多学生都是通过那里找的工。” 董锵锵有些好奇,脱口而出:“你也在那里找过工吗?” 丁燕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骄傲的光芒:“我有奖学金。” 董锵锵一愣,旋即羡慕地说:“你真厉害!好佩服!” 丁燕笑着摇了摇头:“还有事吗?” “哦,还有个小问题:如果想在这里上网,我应该去哪里申请账号和密码?” “你学生证上字母后的那串数字就是账号,数字的后四位就是密码。同时绑定的还有你的打印账户。你没看学生手册吗?” “哦,我还没来得及看。”董锵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丁燕点了下头,缓缓走回机房。 董锵锵回到存包处,翻出靳远的学生证,拿到机房里试着用丁燕说的方法登陆,竟然真的可以上网,看来靳远之前没有改过密码。 他用搜索引擎在网上查找和aps有关的内容。但让他意外的是,aps的官网还没有上线,所以并没有找到任何联系电话。 他不死心地继续搜寻,最后终于在某个留学论坛上翻出一条重要信息:发帖的人应该也是一个德国留学生,目前也是人在德国,他申请的德国大学也需要提交aps证书。但由于aps尚未成立,所以他最后联系的是国内的德国大使馆,同时还联系了位于北京的德意志学术交流中心daad,然后把自己的公证材料同时寄到了这两处,目前还在等审核结果。发帖人还说,他查到的信息是aps将于7月份成立完毕,正式接收申请材料,但具体是哪天并没有查到。 董锵锵一边把网上的办法抄到本子上,一边合计:看样子不单单是自己,这个证书把所有申请人都搞得很狼狈。而且aps目前还未成立,即使自己回国也没用,倒不如仿效这个同学,先邮寄两份大学申请材料回国。如果真如他所说是7月份成立,自己提前再邮寄一份材料给aps,这样做等于双保险,也更稳妥一些。就是不知道审核材料需要多久,是不是能来得及参加预科考试。 他心里忐忑不安,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纠结,到最后觉得心烦意乱,索性离开图书馆,跑到了市中心找打工中介。 汉诺威市中心位于汉诺威火车站的正前方,一般来说,每个城市的市中心都会很繁华,汉诺威自然也不例外。 董锵锵先是在市中心的服装店和冰淇淋店晃了晃,然后远远看到一块立着的白底绿字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母:a&z。 推开暗蓝色的玻璃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摆满了各种颜色小卡片的宽大木桌,但前台处并没有人,董锵锵扭头看到旁边一侧的墙上,贴满了整整一面墙的工作信息,他喜出望外,边看边抄觉得适合的工作。 就在他奋笔疾书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磁性的男中音:“你好。请问你是找工作吗?” 董锵锵连忙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名身着白衬衣,打着蓝领带的光头大胡子,大胡子笑容慈祥地望着他。 “是的,我找工作。” “请先登记,然后我会给你介绍。”大胡子将董锵锵引到了木桌旁,递给他几份表格。 不一会的功夫,董锵锵就把填好的表格递还给大胡子,大胡子微笑着接过材料看了看,抬头说道:“你的证件。” 董锵锵慌忙把护照递了过去,同时还不忘说明一句:“我是大学生。” 大胡子的神色凝重起来,好像在犹豫什么,他边看护照边问:“你带学生证了吗?” “学生证?”董锵锵暗叫一声‘不好’,“那个……我马上就有了。” 大胡子把护照还给了董锵锵:“这上面是三个月的短途旅游签证,按规定是不能在这里打工的。” “那我……” 董锵锵还没说完,大胡子就拦住了他的话头:“等你注册后,换成学生签证才可以打工。否则我们这里的雇主都不会考虑的。”他又专门强调了一句,“这是法律规定。” 董锵锵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眯起眼睛盯着大胡子看了一会,什么都没说,推门走出了劳动中介。 他郁闷地站在中介前门十几米外一根广告柱的旁边,边抽烟边看上面的各类小广告。隐约可以看到一些工作的信息,但关键信息被新贴上的广告盖住了,董锵锵情不自禁地上手去撕,就在这时,余光处忽然晃过一个人影,然后传来一声低沉的蹩脚德语:“找工吗?” 董锵锵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又黑又瘦又矮的东欧男正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有心拒绝,但心底有个蚊子一样的声音对自己说:问问又不吃亏。 “有什么工啊?”他还是继续看着广告柱上的残缺广告。 “我这里都是好工。”东欧男嘴一咧,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指了指旁边一个长座椅,示意去那里看。 董锵锵点了点头,东欧男乐呵呵地先走了过去。 等到董锵锵靠近,他瞅了瞅四周无人,小心翼翼地扯开自己上衣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大摞蓝色卡片。董锵锵顺手接过卡片,只见上面写满了招工信息。 董锵锵越看越奇怪:“你这个都是德国公司啊?” “当然是德国公司,所以说都是好工嘛。”东欧男得意洋洋地说道。 “可是……我没学生签证啊。”董锵锵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说了出来。 东欧男靠近他的耳朵,生怕他听不清楚,一字一句地说::“没有也没问题。” 董锵锵看着他神秘的笑容,不禁低头犹豫起来。 31. 万事开头难 “你再看看,”东欧男生怕董锵锵不信,连忙抽出其中一张卡片,“都是德国公司。” 董锵锵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卡片上写着:xxxxx饼干厂,汉诺威周边地区……工作内容,车间装配员……白班时间,夜班时间……时薪等信息。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个工……没学生签证也可以吗?”董锵锵试探着问。 “当然可以,完全没问题。不过……”东欧男见董锵锵动了心思,话锋一转,“钱可能就没这么多了。” 董锵锵看了他一眼:“你卡上写着白天时薪是8马克,夜间时薪是15马克。” “这……这钱是有劳动许可才能拿的。你没学生签证就拿不到劳动许可。” “那如果没有劳动许可,白天能拿多少,夜里能拿多少?”董锵锵关心地问。 东欧男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好几圈:“大概……少一半吧。”他小心说道,边说边看董锵锵的脸色,好像怕他一下子急眼,连忙又解释了一句,“没劳动许可的话,我们中介的风险很高呀,万一被劳动局和税务局抓到会狠罚的。” “嗯,那我考虑一下。”听到钱少了一半,董锵锵的兴致一下子淡了下去。他扭过头,向广告柱的方向看去。 “这个工特别轻松,很多人都感兴趣。”东欧男知他嫌钱少,连忙加紧游说,“晚了可能就没有了。” “钱太少了。”董锵锵扔下一句,转身欲走。 “你等等,这样吧……”东欧男彷佛下了很大决心,“我再问问我老板。” 董锵锵示意他现在就问,东欧男二话不说掏出手机,用董锵锵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呱啦猛说了一阵,然后挂了电话,兴奋地说:“老板说,工厂那边要的急,要求今晚就上班,你行吗?” “钱呢?”董锵锵更关心这个问题。 “夜班一小时11.5马克,必须干够8小时。不能更多了。” “成,我干。”董锵锵一点儿没有犹豫。 “告诉我你的手机号。”东欧男边说边递给他一个卡片,“今晚你到这个地方坐车。” “还要坐车?”董锵锵微微有些诧异。 “工厂在郊区。当然你要自己开车去也没问题。对了,我们只管送,不管接。” 董锵锵手里攥着卡片,心里有些兴奋。 “记得晚上别迟到哈!”东欧男叮嘱道,“德国人最讨厌迟到了。” 董锵锵挥了挥手,向市中心走去。没想到找工比找房还容易,他边走边想。 他刚经过一个玻璃橱窗的店面,忽然从一个竖立的易拉宝后跳出一个身穿红蓝相间制服的金发美女:“嘿!” “你好!”董锵锵不知对方要干什么,警惕地望着她。 “你好,我们是trb银行。”金发美女边说边递给董锵锵一张小册子:“现在在我们行开一个学生账户会得到很多福利。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董锵锵翻看着手册:“都有哪些福利呀?” 金发美女指了指玻璃门,示意他进去,董锵锵推门走了进去。刚一进门,一个高大的穿着同样制服的金发男士立刻迎了上来:“你好,先生。请问你想办理什么业务?” “嗯,你的同事说学生开户有福利,我想了解一下。” “里面请吧。”男士示意他坐到一张椅子上。 “你之前在我们行开过账户吗?”他边说边打开桌上的电脑,输入自己的账号和密码。 “没开过。我现在只在巴登符腾堡州银行有个人账户。” “你是大学生还是技校生?我们现在针对各类学生提供不同的福利。” “是……大学生。”董锵锵想先听听对方都有哪些福利。 “针对大学生,我们提供为期一年的免费纸质账单服务,同时免收户主一年年费。其他服务还有为期一年的免费与其他行的联网服务,比如用我们行的银行卡也可以免手续费地从其他行的atm机器上取钱。另外,如果你一次性在我行存入5万马克,还可以免费得到一款手机。当然,我们最厉害的服务就是,储户可以在我们行的网络平台进行全球股票的在线交易,开户的前三个月,储户在德国股市交易股票一律不收取任何手续费和租金,注意哈,这个是不限制交易额度的喔。” 他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董锵锵听得云里雾里:“你最后几句……什么意思?” 见董锵锵一脸困惑,金发男士放慢了语速:“是这样,如果你通过我们的平台交易德国几大交易所的股票,不管你的交易额是1000马克,还是100000马克,我们在前三个月内都不会向你收取任何交易手续费。如果你交易其他国家的股票,比如美国或法国的股票,那我们要收取固定的交易费用,目前的规定是不限制交易额度的情况下,买一次收20马克,卖一次也收20马克。” “那三个月后呢?” “三个月后,储户交易德国几大交易所的股票一律都是每次买卖各收取20马克手续费,同时交易不限额。如果交易亏损,不收税。如果交易盈利,你需要交纳盈利税和统一税等税费,但那都是每次交易成功后自动扣除的,不需要你再额外缴纳。如果一个财务年度内,你有大额盈利,你可能还需要自己去报税。” “你说的那个……统一税是什么?”董锵锵一脸懵逼。 “那个等你收到交易账单时自然就明白了。”金发男士似乎不太想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那赠送的手机是什么样的?”他有些好奇。 金发男士从抽屉里拿出一款三星手机,董锵锵看了看,比自己现在用的好了很多。他点点头,假装惋惜地说:“我很想在你们银行开一个学生账户。但我的学生证要9月份才可以拿到。” 听董锵锵说想开户,金发男士好像兴致高了一些,他连忙说道:“这没问题,我们可以先给你开一个学生账户,如果9月底之前你的学生证还没有拿过来,那你的账户就会自动变为普通账户,那些福利可能就没有了。如果你得到了一些赠品,比如手机,就要再拿回来了。” 董锵锵心想,自己9月份怎么也能上大学了,他点点头:“对了,还有件事。我可以每月从巴登符腾堡州银行固定往这个账户汇款吗?” “当然。你只要给巴登符腾堡州银行写一封转账委托授权书就可以了。” “那就开吧。” 男士收走了他的证件,过了一会又拿出一堆文件,董锵锵签了近20张纸,才算搞定。 他又等了十多分钟,金发男士拿着一摞纸走了出来:“恭喜你,董先生。现在你有一个trb的银行账户了。不过请保持耐心,我们还要给你做一份严格的投资者测试,才能完成你股票交易账户的设立。” “投资者测试?那是什么?” “是一个让你更清楚地了解自己的投资偏好和风险承受能力的小测试。不用紧张,很容易。”金发男士解释说。 金发男士在电脑里打开了一份电子问卷,没用几分钟,董锵锵就被里面五花八门的金融问题搞得头晕眼花。20分钟后,他终于做完了测试。 男士再次走到银行后方的办公区处理董锵锵的信息,就在这时,董锵锵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以为是靳远的电话,连忙接通,才发现是冬一晴打来的。 “你好。” “你干嘛呢?”冬一晴问得有些愣。 “我在市中心找工作呢。” “找到了吗?” “还没。”董锵锵犹豫了一下,没说自己去饼干厂打黑工的事。 “那……你现在有时间吗?” “嗯。”董锵锵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没把话说死。 “我有点事想麻烦你。”电话里,她的声音很小,几乎快要听不见了,“见面说吧。” 32. 仗义 董锵锵坐在市中心一家露天咖啡馆的室外座椅上,一边翻看手里新拿到的银行卡,一边想着银行男开户时说过的话。 他从97年就开始交易国内沪市和深市的股票,几年下来略有小成,对股票交易一点都不陌生,所以对银行男的话颇有兴趣。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德国股市是个什么情况。但如果自己想进行在线交易,无论如何都需要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个网络环境,但现在住的地方两者都没有,自己需要尽快去搞定这两件事。 他刚盘算着买个什么笔记本好,就听见一个女声在他身后说道:“董锵锵?” 他没有回头也知道是冬一晴到了自己身后,连忙起身,拉开身旁的椅子:“你来啦?” 冬一晴这次穿了一套浅绿色的冲锋衣系列,显得青春活泼,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她一边摘丝巾,一边坐到董锵锵的旁边。 “喝点什么?”董锵锵客气地问道。 “不,不喝了。”冬一晴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人,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地严肃说道:“有事想请你帮忙。” “嗯,你说吧。”董锵锵没想到她这么直接。 “我……想和你……借一些钱。”冬一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董锵锵心里微微有些吃惊:两人就见过一次面,连朋友都说不上,点头之交而已,她怎么会想到和自己借钱呢? 见董锵锵沉默不语,冬一晴似乎也预料到他的这个反应,像解释又像恳求地说道:“你别误会,我借钱主要是延签用。”她一边说着,眼圈有些微红。 董锵锵这个人脸皮薄,见不得女生在自己面前哭,连忙阻拦道:“你别哭,慢慢说。” 冬一晴叹了口气:“在这里延签需要几方面的材料:每学期的大学注册证明,长期的个人保险证明,租房合同,银行账户里有一定额度的钱。按照一般情况,账户上有个1万马克差不多就可以延一年左右的时间。” 董锵锵听她说完,心知她说的和自己之前了解的差不多,于是试探着问:“那你想借多少?” 冬一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低垂着脸,看着脚尖,好像没听到董锵锵的话。 “你需要多少钱?”董锵锵看着她,真诚地问道。 “嗯,越多越好吧。”冬一晴抬起头,“我知道大家都没什么钱,我……我也是……没办法了。” 董锵锵有些犹豫:他手边虽然有钱,但自己并不知对方根底,贸然出借,万一收不回来怎么办?自己都不知道去哪里找冬一晴。 不过看她的样子,估计也是碰了不少钉子,不然谁也不会和刚见过一面的人借钱。 “那你没和……家里说吗?”董锵锵还想多了解一些。 冬一晴苦笑了一下:“我父母年初突然离婚了,本来他们答应每年各支持我一部分,但现在两边突然都不管了。我之前打工没……没那么多,所以……” 董锵锵一下明白了:原来是个千金大小姐,难怪…… 如果在国内,董锵锵对这种女生一般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但是出了国,大家都是中华儿女,虽然她有自己的问题,但董锵锵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但是借多少合适呢?他心里盘算着。 见董锵锵没说话,冬一晴立刻就明白了,她站起身,主动伸出手:“不打扰你了。祝你找工顺利!” 没想到冬一晴的脾气这么烈,董锵锵愣了一下,连忙也跟着站起身:“你等一下。” 冬一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董锵锵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纸和笔,递给她:“借钱可以,写个借条没问题吧?” “借条?”冬一晴眨了眨眼睛,“当然没问题。”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愿意借给对方钱,也许是因为她很好看?或者是因为她有些地方像自己的前女友? 董锵锵心里也明白,所谓借条就是个心理作用,如果以后冬一晴赖账不还,凭借条也不能十拿九稳保证她还钱。 算了,就当做善事,或者靳远从没还过我钱吧。董锵锵心里想着。 冬一晴飞快地写好了借条,只是在金额上迟迟没有落笔,她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出借多少。 “就写4000马克吧。”董锵锵轻声说道。 这次轮到冬一晴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董锵锵愿意借这么多给她。因为意外,她写字的手有些抖。 “嗯,写成这样就可以了。”董锵锵看了一眼借条,满意地折好收到上衣内兜里。一边说一边从钱包里数出了崭新的钞票,交给冬一晴。 冬一晴收好钞票,突然想起来什么,伸出手对董锵锵说:“把借条再给我一下。” 董锵锵不知她要做什么,开玩笑说:“你不会想撕了它吧?” 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把借条又递给了她。 只见冬一晴在借条里飞快地又写上一句话:借款时间为期一年,年利息10%,不足一年按一年计,超过一年不足两年按两年计。 看着她写的字,董锵锵笑笑没说话,冬一晴又掏出自己的口红,在自己的大拇指上认真地涂满了红色,然后使劲在借条上自己名字的下方按了下去。 “我会尽快还你钱的。”她再次伸出右手,“谢谢你拔刀相助。” 说话时,她的眼里似乎有泪光在闪烁。 董锵锵笑着伸出右手握了一下她的手,这次,他觉得她的手似乎变得温热起来。 晚上20:30,董锵锵按照卡片上要求的时间准时来到了火车站旁的22路车站。 由于担心夜班的后半夜会饿,董锵锵利用下午的时间,去亚洲超市买了锅碗瓢盆和一堆熟悉的家常菜调料,又在家附近的德国aldi超市里买了一些蔬菜和时令水果。他给自己炒了一荤一素两个菜,随便扒拉了两口后,就把剩下的饭菜分装到不同的便当盒里,准备当做夜宵。 车站上还站着高矮胖瘦不同的几个男人,穿着都很朴素,但董锵锵没看见其他中国人。就在他四下观察时,身后突然传来两声喇叭的鸣笛声。 董锵锵回头望去,只见一辆银灰色的小型面包车停靠在车站旁,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戴着黑线帽子的男人从驾驶座上探出头,冲等车众人猛地挥了挥手,高喊道:“快上车!” 虽然光线不是很好,但董锵锵还是认出来,司机正是白天给他介绍工作的东欧男。 车门刷地一下被拉开,男人们低着头,背着包,沉默地走上车,车门再关上后,面包车摇摇晃晃的像个醉汉一样驶离了车站。 董锵锵蜷缩在车的后座上,在一颠一颠中渐渐睡着了。 33. 络腮胡 “醒醒!”一只粗糙的大手使劲拍了两下董锵锵的脸,董锵锵一下被打醒了。 “别磨蹭了!快点!”东欧男用手指着车门外,对着董锵锵厉声说道。 董锵锵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拎着背包走下了车。 四周除了厂房外一片空旷,空气中带着一丝寒意,董锵锵情不自禁地裹紧了一下衣服。 “都跟我走!”东欧男叼着一根烟,领着打工队伍朝西侧的一个厂房走去。 董锵锵边走边观察这间工厂:目之所及是一排排蓝顶白墙的厂房,他粗粗数了一下,大约有七八排的样子。厂房的外圈竖立着高耸的铁丝网,铁丝网的最上端架着大小不一的摄像头。队伍右手边、厂房前的空地上,整齐地停放着七八排黑色中型客车,客车一侧印着一排硕大的德文字母,董锵锵认出字母是“物流”的意思。 他又环顾了一下厂房的四周,发现厂房一侧的尽头处,似乎还码放着很多集装箱,因为距离太远,董锵锵看得并不是很清楚。他努力想看清时,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啊!”董锵锵觉得自己的屁股被狠狠踢了一脚,他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 东欧男恶狠狠地把烟头摔到他的面前,伸出中指指着董锵锵的鼻子:“你他妈看什么看?你是来旅游的吗?” 董锵锵的火腾地蹿了起来,他把背包扔到地上,伸手准备去抓东欧男的脖领子。忽然,他的右臂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董锵锵回头一看,一个身穿帽衫的络腮胡男子伸手抓住了他。 他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浓眉大眼,皮肤白暂。虽比董锵锵矮了半头,但身材很壮硕。董锵锵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力量。 “别冲动。”络腮胡轻声说了句中文。 董锵锵一愣:“中国人?” 络腮胡点点头,松开他的手臂,从地上捡起他的背包,塞回到董锵锵的手里,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董锵锵狠狠瞪了一眼东欧男,揉着屁股跟了上去。 “妈的!这些外国人就是不听话。”董锵锵听到身后传来东欧男愤愤不平的骂声。 不一会儿,一行人陆陆续续都走到厂房的小门前,东欧男按响了小门上的门禁,门禁里传来一声德语询问。 东欧男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数字,小门从里面咻地一下打开,一个戴着安全帽的高大棕发男子拿着一块记事板走了出来。 东欧男连忙笑脸迎了上去,董锵锵下意识地凑了上去,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棕发男士清点了一下人数,然后挥了挥手,打工队伍开始一个接一个走向小门里。原来门里还有一个头戴安全帽的人,他给每个进入小门的人都发了一顶安全帽和一副手套。 董锵锵向小门里使劲张望,并没有看到任何饼干的迹象,他越发的怀疑,几步走到东欧男的身后,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询问道:“这是饼干厂?” “你喊什么!?”东欧男被他猛地一拉吓了一跳,一边挣脱他的手臂一边怒斥道:“你还想不想干了?” 董锵锵越发坚信自己的怀疑,他大声说道:“这不是饼干厂!” 听到他这么说,东欧男反而乐了,他冷笑道:“你一个没有打工许可的人还想去饼干厂?简直是笑话!有的做就不错了。” 董锵锵咬着牙说道:“你骗我?” 东欧男用手指着董锵锵训斥道:“愿意就干,不愿意就滚蛋。老子有的是人。” 董锵锵愤怒地转过身,刚要离开,就听到背后传来讥笑声:“不跟着我干就饿死你!看以后谁敢用你!” 络腮胡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董锵锵的旁边,低声说道:“干嘛走?” “这?这不是饼干厂啊。”董锵锵委屈地说。 络腮胡奇道:“你打工还挑地方?” “那……那到没有。”董锵锵被他问得一时语塞。 “那不得了。物流厂和饼干厂都一样,都是搬箱子,这里还轻松呢。”络腮胡笑着说。 “这里轻松?”董锵锵有些难以置信,“你打过?” 络腮胡冲他神秘一笑,把他拉到东欧男的面前,一拽他的衣角,用中文小声说:“道歉!” “什么!”董锵锵看着络腮胡的脸,惊讶地问,“我道歉?” “他说对不起!”络腮胡笑呵呵地看着东欧男,用流利地德语说道。 东欧男狐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董锵锵,用手比划了一下,“你们?认识啊?” “这是我表弟,刚到汉诺威,不了解情况。”络腮胡一边笑呵呵地说着,一边递给东欧男一包烟,然后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头,又使了个眼色,和东欧男示意董锵锵的脑子不太正常。 看到这一幕,董锵锵气得都快晕过去了,他刚要质问络腮胡,棕发男突然高喊了一句,东欧男连忙回头笑着说了一句话,然后快速地转过身,冲着络腮胡和董锵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看好了他,别给我惹事。” 董锵锵还想再说什么,被络腮胡连拉带拽弄进了小门里。没等他反应过来,头上就被扣上一顶安全帽,手里还多了一副硬帆布手套。 虽然知道络腮胡是为他好,但董锵锵还是很不爽,他气哼哼地正了正安全帽的头盔,一边戴手套一边问道:“你怎么和他说我脑子有问题?” “你是来打工的,不是来打架的。”络腮胡的口气突然变得冷漠,“都成年人了,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你……”董锵锵让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实在不想干,你现在也能从大门口走出去,德国人肯定不拦你。”络腮胡边说边向前走去,看都没看董锵锵一眼。董锵锵愣了两秒,连忙追了上去。 高大的棕发男将打工者们领到一个巨大的、长条状的“o”型传送带的下方,传送带看起来有3-4米高,每隔十几米,传送带就分出一条滑梯直达地面,滑梯底部的旁边停满了一辆辆空架子车,看样子是要把什么东西放到里面再推走。 棕发男大概讲了下工作要求,又给打工者们指了指厕所和休息区的位置,就先行离开了。 董锵锵看到大家三三两两地开始准备工作,他环视了一圈,见络腮胡正站在另一侧的拐角处,连忙朝他跑了过去。 就在这时,巨大的嗡嗡声在董锵锵的耳边响了起来。 34. 打工的人 “请各位站到滑梯旁,不要乱跑。小心滑梯上的包裹。”就在董锵锵跑向络腮胡的时候,他的头顶传来一阵浑厚的德语男中音。 董锵锵离络腮胡只有几米的距离了,他刚要喊对方,就听身旁的滑梯上突然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董锵锵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用彩色胶带捆绑结实的方盒从传送带滚到了滑梯上。纸盒看起来有些分量,在滑梯上稍一停留,马上就顺着滑梯加速滚了下来。 董锵锵连忙站住身形,张开双臂,朝着方盒迎了上去。 方盒带着加速度冲了下来,虽然滑梯只有几米,董锵锵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下落时的冲击力还是将他向后推出去几米,如果不是纸盒的一角被滑梯的外沿卡了一下,可能会直接砸落在董锵锵的脚面上。 董锵锵被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看起来不起眼的事竟然会这么危险。他不敢大意,不再想着去认识络腮胡,而是调整好自己的动作,全神贯注地守在滑梯旁,等待着下一个包裹。 传送带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越来越多不规则形状的包裹顺着滑梯滚落下来。董锵锵看着旁边的同事怎么做,自己就有样学样地照猫画虎,干了两小时后,就变得熟门熟路起来:从传送带上取得包裹-按收件人的不同区域分装到不同的小推车里-推车满载后再推到指定地点装入货车。 这是一份实实在在的体力活,需要把包裹按区域在天亮前分好。虽然当时很多德国物流公司已经实现了机械化分类,但仍有很多非标包裹需要人工进行再分拆。这间物流中心夜间要处理的包裹数量之多超过了董锵锵的想象,董锵锵和他的工友们几乎没有聊天的时间。 董锵锵之前从没接触过这类工作,他出国前曾天真的以为出国打工就是刷刷盘子帮老外遛遛宠物什么的。等到了德国才发现,想刷盘子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在他投入得搬包裹和分包裹时,车间墙壁上硕大的灰色时钟发出了一声长鸣,传送带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完全停止。 董锵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转头看向其他工友,只见所有人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稀稀拉拉地四散开去。 “怎么停了?”董锵锵冲络腮胡喊道,“机器坏了?” “第一个工休,15分钟,可以吃饭抽烟上厕所打电话。”络腮胡说着,拎起背包向休息区走去。董锵锵连忙背上背包追上他的步伐。 “哥们儿,你叫什么名字?”董锵锵好奇地问道。 络腮胡侧头瞥了他一眼,笑笑没说话。 董锵锵马上识趣地主动伸出手:“刚才谢谢哈。我叫董锵锵。新来的。” 络腮胡伸出手握了一下:“我叫雷兰亭。”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休息区,只见沙发,圆桌,座椅,微波炉,电视机,冰箱,甚至游戏机等各种家电分布在休息区的各个角落。 “我看你和那个男的挺熟的啊?”董锵锵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还行吧。”络腮胡雷兰亭边说边从包里掏出自己带的夜宵,董锵锵偷瞄了一眼,只是几片面包夹着生菜和培根。 看到对方吃得很香,董锵锵也觉得很饿。他掏出饭盒,朝着微波炉摇摇晃晃地走去。 “来,一起吃。”董锵锵把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饭盒和新买的两杯咖啡一块放到了雷兰亭的面前。 雷兰亭看了一眼饭盒:“你媳妇儿做的?” “什么媳妇儿?”董锵锵乐了,“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呢。我自己做的。来,筷子。”董锵锵说着话递给他一副木筷。 饭盒盖被掀开的一刹那,一股中国菜的香气顿时从盒里扑面而来,雷兰亭觉得自己的鼻子打了个激灵。 他低头看去,只见两个饭盒里一个装的是土豆烧牛肉,另一个装的是宫保鸡丁。 “可以啊。”雷兰亭一边夸,一边不客气地夹起一大块连筋带皮的牛肉塞进嘴里,边嚼边又夹起一大块肥肉,“没看出来哥们儿手艺可以啊。” “嘿嘿,凑合吃。”见雷兰亭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董锵锵觉得心里很满足,被人欣赏总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而且,他一直认为饭就要一起吃才热闹。 雷兰亭又放进嘴里几块牛肉,然后闭上眼睛,大口嚼着,享受着肉汁在嘴里迸发时带来的快感:“嗯,香!这时候要有酒就好了。”他有些遗憾地说道。 董锵锵指着远处自动售贩机里的酒精饮品:“这里只有那个。” 雷兰亭摇了摇头:“德国佬如果看见有人上班时喝酒会把人开掉的。” 董锵锵奇道:“那他们干吗还在售货机里放酒?” 雷兰亭笑了:“他们自己也会偶尔馋一下。” “原来是这样。那回头找一天我请你去我家……”董锵锵话一出口,猛然想起自己住的地方的那些人,立刻把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 雷兰亭看着他,高兴地一拍他的肩膀:“那感情好。我再带几瓶白酒过去,都是我从国内背来的。” 董锵锵连忙岔开话题:“一会上工了,抽一根去?” “走!”雷兰亭没注意他的变化,高兴地接过烟,大步向门外走去。 两人在休息区还没抽完一根,就听见一声电铃的长响,休息时间结束了。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各自的滑梯走去,雷兰亭一拍董锵锵的肩膀,递给他一副耳塞:“旧的,先戴着,保护耳膜。” 董锵锵感激地点点头。 熟能生巧。董锵锵上手很快,边干边总结提高效率和节省体力的办法,所以第二次工休的时候,他觉得反而没有第一次工休时那么累。 雷兰亭的烟瘾看起来比他更大一些,招呼都没打就跑出去抽烟了。 董锵锵看着墙上的表已经快到3:30了,国内这时已经是上班时间。他掏出手机,却发现车间里没有信号,只能无奈地走到厂房外。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董锵锵的手机终于有了一格信号。他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国内德国大使馆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嘟嘟”声,他焦急地等待着。 一颗流星在他头顶的夜空中一闪而过,它也许听到了董锵锵的愿望。 电话接通了。 35. 计谋 “你好!这里是德国驻北京大使馆。”电话里突然传出一个脆若银铃的女声,听声音女生的年龄应该不大。 “你好!我是一名在德国留学的中国学生。德国汉诺威大学要求我在今年9月份注册时提交一份aps证书,但目前aps机构还没成立。我想问问,德国驻华使馆是不是知道这方面的情况?或者可以告诉我应该去找哪个机构了解这个证书的事?谢谢!”董锵锵生怕电话断线,气都没喘一口,一股脑地说完。 电话那头的女生耐心地听董锵锵说完,轻声说道:“稍等一下。别挂电话。”话音刚落,电话里立刻没了声音。 董锵锵焦急地等待着,室外的气温很低,虽然只呆了短短几分钟,但他能感觉到一阵寒意正从脚下冒起来。他使劲地用脚跺了跺地,又快步走了几个来回,就在这时,电话里忽然传来女生的声音。 “这位同学,aps将由德国大使馆文化处及德国学术交流中心daad联合负责。但目前还在筹备中。你最好六月下旬再打电话问一下。” “那,那我现在只能等着了?我能把申请大学的材料寄给你们,由你们转交给aps机构吗?”董锵锵急问道。 “不,我们不接收申请大学的材料。”女生语速很快地拒绝了董锵锵的要求。 “那aps具体什么时候能成立?如果我六月份打电话和寄材料,还来得及拿证吗?” “这个问题我无法答复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董锵锵内心很沮丧:“没有了。谢谢。” 他不甘心地又拨通了德国学术交流中心北京办公室的电话,过了很长时间才有人接,说的内容和大使馆的人说得差不多,都是让董锵锵耐心等待aps成立。 挂上电话,董锵锵仰天叹了口气,悻悻地走回到滑梯旁。 董锵锵愁眉不展,手底下的速度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他这一慢,他下游几个滑梯上的包裹一下就多了起来。 挨着他站的是一个中东面孔的年轻人,面黄肌瘦,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看到包裹突然变多,他立刻察觉到自己的上游出了情况,他扭头看了一眼董锵锵,发现他的速度慢了很多。趁着传送带上新包裹的间歇,他冲董锵锵喊道:“嘿,那个新来的。” 董锵锵不知他在喊自己,还在慢吞吞地弄着。 矮个男见他不搭理自己,一个猛子蹿到他的面前,冲他喊道:“你动作快点!别磨蹭!” 董锵锵没说话,仍然慢条斯理地在小推车上码放包裹,矮个男见他故意不看自己,冲远处挥了挥手,又吹了声长哨。一个身着跨栏背心、肌肉发达、身材壮硕的浓眉大汉从远处走到两人身边,瓮声瓮气地对着董锵锵一字一字地说:“你手脚快点。” 董锵锵心情不好,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继续摆弄着自己推车里的包裹。 几人的头顶上方忽然传来德国佬的呵斥:“不要扎堆!都赶紧站回去!包裹马上要出来了!” 矮个子用手指着董锵锵的脸,脸色发青。 董锵锵根本没拿正眼看他。 矮个子见状,冲肌肉男使了个眼色。 肌肉男即刻朝董锵锵走去,俩人擦肩之际,肌肉男故意用自己的肩膀“不经意”地撞了董锵锵的肩膀一下。 董锵锵立刻倒地,手捂着肩膀,面露痛苦之色,不住地哀嚎。 旁边几个滑梯的工人见到这边一阵躁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往这边看过来,传送带的包裹已经开始掉落到滑梯上,由于众人分神,有几个落得快的包裹已经从滑梯上摔到了地上。 雷兰亭在另一侧专心地码着包裹,忽听得对面一阵吵闹声。趁着滑梯上没有包裹,他探头往这边扫了一眼,却赫然发现矮个子冲着董锵锵激动地说着什么。他正要再看,一个大包裹带着风声冲下传送带,他连忙专心接住包裹,等到码放好后再回头,董锵锵已没了踪迹,只听到有人在地上发出喊声。 他不知董锵锵发生了什么,有心去看个究竟又不敢贸然离开岗位,正在着急,忽听得传送带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紧接着,像个巨兽一样吐了一晚上包裹的传送带停了下来。 雷兰亭连忙走到另一侧,只见董锵锵倒在地上,脸上都是痛苦之色。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他的身边,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董锵锵痛苦地用手指了指肌肉男,雷兰亭狐疑地抬起头,盯着肌肉男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肌肉男假装无辜地摊了摊手:“他撞到我以后自己就倒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你们中国男人都太娇气了,像个姑娘,哈哈哈哈……”说完,他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笑声。 听到这话,雷兰亭缓缓站起身,两步走到肌肉男的面前,虽然他比对方矮了一头,但他全无畏惧之色,目光如炬地盯着肌肉男的眼睛,用德语一字一字地说道:“你他妈才像个姑娘,屁*!” 雷兰亭并没有用国际标准的粗口问候对方,而是入乡随俗地选择了德国标准的国骂。 肌肉男脸上一阵抽搐,他一把揪住雷兰亭的脖领子,刚要挥拳,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住手!” 只见棕发男领着之前发手套的男子疾步走入人圈,看了一眼肌肉男,语气严肃地说:“放开!” 肌肉男不甘心地松开了手,暗戳戳地冲雷兰亭竖了一下中指,雷兰亭看着他的眼睛往地上啐了一口痰。 棕发男看了一圈众人,面带愠色地看着地上的董锵锵:“谁把你打倒的?” 董锵锵无力地用手指了一下肌肉男。 棕发男面沉似水,看着肌肉男的脸:“你可以结账走人了。” 肌肉男还想分辩两句,棕发男已经转过头去,看着董锵锵:“你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董锵锵有气无力地说:“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肌肉男愤愤不平地把手套摔在地上,扒拉开围观的人群,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矮个男不知形势竟会演变成这样,连忙高喊着追了出去。 雷兰亭把董锵锵扶到一旁的座椅上,安慰了他几句,见他没什么事,正要转身回到岗位上,董锵锵忽然说道:“哥们儿你真猛啊,你刚才是打算揍他么?” 雷兰亭嘿嘿一笑,忽然看到董锵锵露出诡谲的笑容,他心里突然有了怀疑:“难道你……” 36. 人不犯我 董锵锵笑着眨了眨眼,扭头望向左边的高处。 顺着他的视线,雷兰亭看到传送带上方一整面墙都是玻璃窗的房间,房间里,棕色发正和另一个男人说着什么。 他看着董锵锵,一脸不解。 董锵锵笑着解释道:“那个大壮走过来的时候,棕发男就站在那里看着我。 “所以你……你刚才是演戏?都是假的?你没受伤?”雷兰亭疑惑地看着他的肩膀。 董锵锵揉着肩膀冷笑一声:“那人一看就想下黑手,我顺坡下驴,他其实还没碰到我我就已经开始倒了。不过摔得时候我可是真摔,就是没想到这地板这么硬。” “你……”雷兰亭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嘿嘿,想揍我,没那么容易。”董锵锵揉着肩膀说道,“走吧,再干几小时就可以下班拿钱了。” 雷兰亭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头顶传来德国佬雄厚的声音:“我再重复一次,这里只接受劳动者。禁止打架!违规者会被要求立刻离开车间。” 董锵锵站在自己的滑梯前,望着重新运转起来的传送带,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看到身旁一个矮小的身影渐渐走近,他转过头,轻蔑地看着矮个男,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矮个男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伸出右手中指,恶狠狠地撂了一句:“这事没完。” 董锵锵被他的举动逗笑了,他想起小时候自己每次打架输了以后总是爱扔给胜利者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的。 对方真的是等着,但通常不是等来董锵锵带人报复,而是等到董锵锵自己忘记了这件事。 长大以后董锵锵才渐渐明白:如果当时干不赢,即使事后带再多人干翻了对方,也无法改变曾经失败的事实。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让自己在一次失败后变得更强,在未来不再失败,而不是让自己习惯失败。 一旦熟悉了传送带的速度以及正确做事的方法后,董锵锵的效率一下子体现了出来。别人弄完一辆推车的时间里,他可以弄完近一辆半车。不仅手快,包裹分类也清晰,码放还合理。董锵锵把这个归结为自己的强迫症以及多年玩乐高的成效。 车间墙壁上的指针慢慢接近早上6点,董锵锵推着一车包裹走出车间,清冽的晨风吹得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看到远处天边浮现出的一片鱼肚白颜色,董锵锵不禁苦笑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到德国的第一周里竟然就干了一个通宵。 他把手推车推到一辆货车的后方,刚要拆开固定包裹的绳子,忽然脚下一崴,身子顿时失去重心向前倒去,情急之下,他想伸手抓住推车的扶手,不料却抓到了绳子,一拽之下,绳子竟被他扯开,推车最上方的包裹被绳子缠住,摇晃了几下,猛地掉落下来。 眼看包裹就要砸下来,董锵锵却根本来不及起身,他连忙朝着包裹掉落的方向滚了过去,同时仰面朝天,张开手臂。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包裹结结实实地砸中了董锵锵的下巴、脸颊、手臂、前胸和肚子。董锵锵只觉得眼前一花,顿时看见一排闪亮的星星。 他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躺了几分钟,就见雷兰亭慢悠悠地推着车走出车间。 雷兰亭远远看见一个黑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还有一辆推车,他努力分辨了一下,发现竟然是董锵锵,大吃一惊,连忙跑了过来。 “你什么情况?饿的还是困的?” 董锵锵躺在地上,看着他求援道:“这东西挺沉的,你帮我搬开。我没劲了。” 见董锵锵没事,雷兰亭才放下心来,他小心翼翼地把包裹搬到货车上,低头看着不住喘粗气的董锵锵,挖苦道:“小伙子可以啊,干一晚上还这么有力气,这是打算练卧推还是胸口碎大石啊?” “你别逗我了,我的肋骨可能……”董锵锵气短地说。 雷兰亭扶着他慢慢站起来:“真骨折了?那赶紧申请工伤,能白拿钱,还能再讹德国佬一笔呢。” “别逗我笑,疼……” “慢点。” “哎,老雷,没看出来,你挺贫的啊……” 6:30,大家排队从小门离开,同时从门外的东欧男手里接过一晚上的劳务费。 轮到董锵锵时,东欧男看着他的脸,一脸阴沉地递过来几张钞票。 董锵锵看了一眼钱,突然发现不对劲:“怎么才80马克?” 东欧男眼一翻:“下一个。” “21点到6点,一共9个小时,每小时11.5,一共应该是103.5马克才对。”董锵锵据理力争。 “你让我损失了两个工人,所以要罚你。” “两个工人?什么意思?”董锵锵没听懂。 “因为你,有两个人昨晚被德国人赶走了。我少赚了,自然要扣你的当做补偿。他们每个人我收你10马克的补偿费,一共收你20马克。没错。” “按劳取酬。给钱!”董锵锵目光炯炯地盯着东欧男。 东欧男一脸奸笑:“你要是明晚还想在这儿打工,就不要惹事,懂吗?滚蛋!” 董锵锵刚要跟他争辩,站在他身边的雷兰亭一把把他拉出队伍,往车站走去。 “你拉我干嘛?”董锵锵让他拉得有些踉跄,甩手挣脱了雷兰亭,不满地说,“他赖我钱了。我得拿回来。” “他手里工作多,你以后会经常碰到他的。这次就当是花钱买经验了。算了吧。”雷兰亭边安慰他边递给董锵锵一根烟。 董锵锵顺手接过烟,虽然认为雷兰亭说得有道理,但仍然有些忿忿不平:“扣钱算什么经验啊?” 雷兰亭还没开口,就听见前方突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总算滚出来了,我他妈的等了你一个晚上呢。”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从车站候车亭的另一侧闪出两个人来,正是矮个男和肌肉男。矮个男站在肌肉男的身后,两人目光中都带着一股杀气。 雷兰亭显得有些意外,声调微微有些颤音:“你们要干什么?” 矮个男不怀好意地冷笑了一声,冲着肌肉男努了下嘴。 肌肉男杀气腾腾地冲着董锵锵就冲了过来。 雷兰亭还没来得及说“小心”,肌肉男的拳头已经带着风声砸向了董锵锵。 董锵锵连忙一个侧身,闪过肌肉男的第一次进攻。 雷兰亭还没喊出声,就觉得前方寒光一闪,矮个男的手里亮出了一把水果刀,迈步朝他走了过来。 雷兰亭一个激灵,汗珠从脸颊旁悄然滑落。 37. 2 VS 2 肌肉男一击未中,活动了一下手腕,再度接近董锵锵。 董锵锵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步伐,心下合计:这个大块头看起来是用惯拳头的,只要看清他移动的规律就有机会反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薄云层后一点一点漏了出来,天渐渐亮了。 肌肉男又挥出一拳,被董锵锵轻易地躲开,对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两个人兜着圈子游走,董锵锵并没有着急进攻,还是继续观察。 他无意中看了一眼身旁不远处的雷兰亭,只见他不停地左右躲闪着矮个男的水果刀,显得颇为狼狈。 就在他扭头之际,肌肉男发起了第三次攻击。他的攻击虽然看起来威猛和霸道,但全无技巧,只是挥霍蛮力进攻,董锵锵不由得松了口气。 借着躲闪,董锵锵凑到肌肉男的身边,在对方又挥出一拳之际,闪到他的身旁一侧,然后伸出双手,用力向前猛推肌肉男的身体,肌肉男完全没预料到他的这个动作,脚下一个拌蒜,身体一下失去重心,踉跄着向后急着倒退了几步,“咣”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董锵锵的左臂由于受伤无法使出力气,也不灵活,所以没有办法完全发挥实力,只能借助对方的体重来消耗对方。 肌肉男摔倒的一刹那,董锵锵就听得耳畔传来一声惊呼:“啊!” 他连忙转头,只见雷兰亭的上衣被划开一道大口子,他捂着手臂,鲜血顺着手臂流了下来,脸上满是愤怒之色。 “老雷!”董锵锵喊了一嗓子,“快跑啊。” 老雷没说话,眼睛慢慢变得通红,他放下手臂,把手上的血抹到脸上,又放到嘴里舔了舔,再把血水吐到地上,迅速解下皮带,一圈圈地绕在没受伤的那只手上。 董锵锵刚要再喊,耳畔传来一声怒喝,只见肌肉男从地上爬了起来,凶神恶煞地朝他扑了过来。 董锵锵心里担心雷兰亭的安危,他顾不得再和肌肉男纠缠,朝着矮个男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雷兰亭也发动了。 矮个男没料到两个人同时进攻自己,他有些慌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防守,乱了几秒后,才想起来防备离自己近的雷兰亭。 董锵锵离得远,但他的手没闲着。 他把自己的背包朝矮个男扔了过去,同时用德语大喊了一声:“炸弹!” 矮个男刚要再刺向雷兰亭,忽然听见一个单词,他愣了一秒,只见一个黑影带着风声朝他砸来。 他连忙向旁躲闪,只见一个破破烂烂的背包落在了地上,他气得咬牙切齿,再一回头,雷兰亭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他还来不及挥舞水果刀,雷兰亭的拳头已经冲他的脸打了过来。 他连忙侧身闪过,忽然觉得屁股上挨了一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飞了出去。 董锵锵带着惯性猛踹出了这一脚。 雷兰亭由于惯性又冲出去一米远,见矮个男被踢飞,他一时愣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董锵锵只觉身后一阵风袭来,他下意识地转身后退并举起手臂护住自己的头,但还是晚了一步,一个粗糙坚硬的拳头击中了他的脸颊,他的身体一歪,倒了下去。 肌肉男一击得手,马上想要使出连击技,彻底将董锵锵干倒。就在他刚要采取进一步行动时,就觉得眼前一花,一个满脸血迹的大胡子恶狠狠地朝他冲来。 他连忙出拳,拳头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大胡子的脸,但对方浑然不觉,冲进他的怀里,将他扑倒在地。 肌肉男和雷兰亭双双倒地,肌肉男的头磕在了旁边的马路牙子上。没等他喊疼,雷兰亭已经从他身上撑了起来。 肌肉男连忙伸手抓住雷兰亭的衣服,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掀翻。 雷兰亭一把揪住他的右手大拇指,朝着反向使劲掰了下去。 肌肉男疼得咧开嘴,马上用左手击打雷兰亭的面部和胸口,同时使劲挣脱自己被控制的右手拇指。 但雷兰亭依然死死的掰着拇指没有放松,即使自己的脸上都是被肌肉男拳头打出的血。 肌肉男的拳头越发猛烈,雷兰亭终于支持不住,手一松,人倒了下去。 董锵锵被这一拳打得懵了几分钟,等他能看清时,才发现雷兰亭倒在了肌肉男的身上。 他又看了一眼矮个男,只见他还趴在地上,一蠕一蠕的像个蚯蚓。 董锵锵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向肌肉男走去。 肌肉男一把推开身上的雷兰亭,看到董锵锵朝自己走来,他连忙站起身。 董锵锵看了看地上满脸是血的雷兰亭,心里充满了歉意,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肌肉男。 肌肉男的脸上溅满了血点,看起来很是狰狞。他用左手托着自己的右手,裂开嘴笑着说:“你们中国男人的拳头没有力气,像个女人一样。” 董锵锵知道这是激将法,他一边思考,一边走近肌肉男。 看到董锵锵走近,肌肉男挑衅地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脸,示意自己很结实,对方的拳头完全不能伤害自己。 董锵锵估计了一下两人间的距离,突然飞起一脚,踹向肌肉男的小腿。 肌肉男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进攻下盘,连忙闪开,嘴里不住地说道:“再来!再来!” 董锵锵没有着急,他已经看出来肌肉男的下盘力量比上盘要弱很多,一看就是健身时没练过腿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了主意。 他假装又踢了几脚,都被肌肉男轻易闪过,肌肉男得意地手舞足蹈。 就在这时,董锵锵的余光看到矮个男慢慢站了起来,这让他突然有些紧张:如果被两个人同时攻击就麻烦了。而且地上的雷兰亭不知道伤得怎么样。 必须速战速决! 他的目光突然注意到肌肉男的身后。 肌肉男也看到矮个男站了起来,他笑得更嚣张了。见董锵锵不进攻,他突然挥拳打了过来。 董锵锵侧身让过他的拳头,猛地伸出右脚别在肌肉男的右脚后跟处,然后扶着他挥拳的手臂用力向后推去。 肌肉男的身后两米处就是等车亭,他的身体直接撞到了车站的玻璃上。由于冲力巨大,一整面玻璃立刻被他撞碎。但钢化玻璃只是变成了一地的圆形小碎块,并没有划伤肌肉男的身体。 虽然玻璃并没有伤到肌肉男,但他的腿被玻璃下方的硬塑料座椅绊了一下,整个人立刻斜着后倒了下去。 38. 风波再起 董锵锵片刻都没犹豫,一个箭步冲到候车亭外,准备等肌肉男站起后继续搏斗。 但肌肉男并没有站起来,而是躺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呻吟,似乎头部受了伤。 董锵锵看了看肌肉男的表情,觉得他不像是装的。 他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雷兰亭已经坐了起来,摇晃着脑袋,好像刚睡醒一样。 他又看了眼远处的矮个男,只见矮个男手拿着水果刀,惊恐地看着董锵锵和躺在一堆碎玻璃里的肌肉男,又转头看了看满脸是血、缓缓站起来的雷兰亭。 突然,他发出“嗷”的一声,一溜烟地朝着公路的另一头跑去。 董锵锵走到雷兰亭的身边:“怎么样?伤得重吗?” 雷兰亭已经清醒了很多,他咧着嘴苦笑了一下,摇摇头:“皮外伤而已。” “能走吗?” “应该可以。” “那咱们走吧。” 雷兰亭点点头,董锵锵捡起地上的背包,扶着他走进了车站。 躺在地上的肌肉男还在呻吟,望着他,雷兰亭忽然担心地问董锵锵:“你说他不会死了吧?” 董锵锵虽然不担心肌肉男会死掉,但也怕他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烦。他想了想,蹲下身子,用手拍打了两下肌肉男的脸:“喂喂!” 肌肉男以为董锵锵还要打他,惊恐地抱住头,痛哭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董锵锵问他:“你有手机吗?需要给你叫救护车吗?” 肌肉男狐疑地看着他,仿佛不敢相信他的话。 “听不懂算了。”董锵锵不耐烦地站起身。 肌肉男连忙哆嗦着从裤兜里摸出一个手机,但手机屏已经被摔烂了,看到这一幕,肌肉男难过地哭了。 “我帮你叫救护车,这是救你,懂吗?别乱说话。”董锵锵一边掏自己的手机,一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真像个姑娘。” 肌肉男捂着脸,默不作声,痛哭流涕。 雷兰亭颤颤巍巍地从衣服里摸出两根烟,点上一根后,递给了董锵锵,然后又给自己点了一根。 这时太阳刚从天边探出半个脑袋,耀眼的光芒将地平线都染成了金黄色。碧蓝如洗的天空上挂着一轮浅浅的弯钩白月,一架拉着白线的飞机从天空中缓缓飞过。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 董锵锵合上电话:“救护车说过十分钟就能来,他死不了。” “今晚你还来吗?”雷兰亭看着地上的肌肉男问董锵锵。 “干嘛不来?”董锵锵抽了一口烟,反问道。 “没看出来你还挺能打的。以前练过啊?”雷兰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嗯,初中和高中时学校外的环境不好,老被人欺负,挨打挨得多了,就有经验了。”董锵锵吐了口烟圈。 “人家都说想打人之前得先练习挨打,你这个就算练过了。比我强。靠!”雷兰亭看着自己身上的血,又看了看被划破的衣服,自嘲地说,“刚才看见那孙子拿出刀来,我真有些慌了。要不是看你在这里,说不定我就……嘿嘿……” “你那个是正常人的反应,没什么的,你不要想太多。” “可我看你就不是很害怕啊?” “别逗了,我也怕啊,我他妈现在手还抖呢。”董锵锵安慰道。 “真没看出来,哥们,你真牛逼。佩服!” 董锵锵嘿嘿一乐,看着他的手臂:“那你晚上还能来吗?就我自己来怪没意思的。” “肯定得来,得挣钱吃饭啊!”雷兰亭甩了甩胳臂,“这点皮外伤没啥事。对了,你这个工准备打多久?” “我也不知道,东欧男没说干多久。”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能还需要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问问中介。” “好啊,可我……现在还没打工许可。” “嗯,没事,中介能解决。” “那是什么工?” “啤酒厂。” “啤酒厂?刷啤酒瓶吗?” “嗯,我其实也不知道具体干什么。” “你来了多久了?” “来德国3年了。之前在东德。到汉诺威差不多一年了。” “你没买车吗?” “嗯,想过。就是在这学车贵啊。” “多少钱?” “我还没见过中国人学呢,听说要一千马克。” 董锵锵心里盘算着,下午去找家驾校问问。 两人边抽烟边等车,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只见公路的尽头慢慢悠悠地开过来一辆红黑色的公共汽车。两人刚站起身,突然,一辆红白相间的急救车闪着红灯飞快地从公路的另一头驶了过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候车亭前。 车门一开,一身白衣的驾驶员和副驾驶员跳下车,熟练地打开后车门,从里面抬出一副金属担架,轻轻放在肌肉男的身旁,其中一人专业地检查了一下肌肉男的外伤,又问了他一些问题,用器材保护好他的脖子后,两人才小心翼翼地将他抬到担架上。 董锵锵和雷兰亭站在一旁,看着肌肉男一脸泪痕地被抬上了车。 安顿好肌肉男后,驾驶员快速跑到雷兰亭的身边,帮他检查和处理了一下外伤。 “你的伤口虽然不深,但很长。我给你处理了一下,但你最好也去医院检查一下。”驾驶员说道。 “这个……”雷兰亭用手指了指手臂,“保险能负责吗?” “这个就要问你的保险了。你现在要跟我们一块去医院吗?” 雷兰亭有些犹豫,董锵锵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全第一,还是去看看医生好。” 雷兰亭点点头,跟着驾驶员走向急救车,就在他上车前,他忽然回头冲着董锵锵喊道:“哥们晚上见哈!” 董锵锵冲他挥了挥手。 公交车已经停在候车亭外等了一会,这时司机鸣了一下笛,董锵锵连忙跳上车。 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田野和树木,董锵锵觉得又累又乏。 回到家的董锵锵人困马乏,饭都没吃就钻进了被窝。当他睡得正香时,忽然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他睡眼迷离地看了眼来电,是陆苇打来的。 “喂,陆苇,有事吗?” “你在哪儿呢?”陆苇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很焦急。 39. 目标人物 “我?”董锵锵一脸迷惑,“我在家呀。” “在家?哦,你没看电视吗?” “我家没电视。”董锵锵揉了揉眼,“电视里说什么了?” “刚才本地新闻里,有人报警说自己的公寓被偷,还说家里的很多东西都被打烂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董锵锵听得越发糊涂,他打了个呵欠,准备躺下再睡一会儿。 “那个报警的人怀疑是自己的室友造成的事故,他还说他的室友叫‘jinyuan’。” “靳远?”董锵锵一下醒了,“那靳远在不在现场?警察怎么说?” “警察说已经开始寻找靳远了,但一直没找到。还有件事也挺奇怪的,最近很多中国同学在大学,或火车站,或亚洲超市都被人问见没见过靳远。” “是警察吗?” “好像不是警察,听其他人说,好像是东南亚人。对了,我想起上次咱们一起吃饭时好像也有人问过。” 听陆苇这么一说,董锵锵的脑海里马上想起那次吃饭时的情况,然后马上又想到自己回家被人跟踪的事。难道说,跟踪自己的人是餐馆的人? 他又想起上次见靳远时他脸上的伤。难道他和那些东南亚人有什么恩怨吗?可从没听他说起过呀。 董锵锵正在想着,听筒里传来陆苇犹豫的声音:“听说……好像还有人问你来着。” “问我?”董锵锵一愣,“问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听说的,说有人打听你的情况。” “别开玩笑了,我来了都不到一周时间,谁认识我啊?他们一定是搞错了。”董锵锵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道。 “嗯,认识你的人确实不多,但你个子高啊,人家说要找一个大高个。中国学生里,我没见过比你更高的了。” 董锵锵猛地想起自己还拿着靳远的学生证,连忙从裤兜里把证翻出来拿在手上,仔细地看了看。 “你是不是惹什么事了?”陆苇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怎么可能?”董锵锵有些心虚,他也拿不准。 “我就是想提醒你小心些……”陆苇关心道,“这些事……都很奇怪。” “嗯,谢谢。”董锵锵客气道,“就这事吗?” “哦,对了,上次吃饭时我记得你提过一件事,aps证书那个。我后来又问过几个朋友,但他们都没听说过。” “哦,谢谢你。”董锵锵的口气里有些应付,显得心不在焉。 陆苇的情绪一下弱了下去,她委婉地说道:“那好吧,有什么消息我再告诉你。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洗漱完毕,董锵锵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直奔saturn电脑城。 说是电脑城,但只是占据了一家大型商场的三四层,规模比中关村的海龙和硅谷小了很多。 董锵锵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会儿,能选择的电脑品牌很有限,价格感觉也比国内高了很多。他盘算了一下:自己不打游戏,主要就是上网看新闻,看股票,学习,再有就是看看国内的综艺节目,不需要什么高配置。没用几分钟,他就挑中了一款599马克的老款ibm笔记本,笔记本配置并不高,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挑完电脑,董锵锵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市中心的几家宽带网络服务运营商。 他记得自己出国前,北京已经有了每秒1m的宽带,但看了几家德国网络运营商后,发现德国主流的上网模式还是拨号上网,这让他微感诧异。和国内相比,唯一的优点是不限流量。 由于经费有限,董锵锵没什么挑选的余地,最终他挑了一个每秒512k、包月不限流量的网络商,并且约好了第二天上午十点上门安装。 离打工时间还很远,董锵锵想起早上和老雷聊起的学车的事。他一时兴起,在市中心边逛边寻找驾校的门店。 汉诺威的市中心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就像所有发达城市的步行街一样,各种店铺应有尽有,驾校也不例外。 走着走着,董锵锵忽然看到路前方的尽头拐角处立着一块醒目的易拉宝,上面用硕大的红色数字写着一行大字:零基础包会只要999马克。这比他看到的其他驾校便宜了近200马克。他不禁喜出望外,正要推开门往里走,忽然,上衣兜里的手机快速振动了起来。 电话号码显示是靳远。董锵锵心里一动,推门的手又缩了回来。 他快步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靳远?” “你在哪儿呢?”电话里传来靳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和疲惫。 董锵锵心想怎么这的中国同学都喜欢问别人在哪儿呢? “我在市中心的步行街里……”董锵锵抬头看了眼驾校的名字,马上补了一句,“鞋匠驾校的门口。” “鞋匠驾校?”靳远的口气听起来有些意外,但马上又恢复了之前的语调,“我有事……求你帮忙。” 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上一个这么说的人和他借走了4000马克,虽然这里也有他的原因。 他一时有些气短:“那个……什么事?” “见面说吧。步行街里有个感恩泉,你知道么?” “嗯,就是银行斜对面那个吧?” “对。一会见。你等我电话。”没等董锵锵细问,靳远就挂了电话。 合上电话,董锵锵越琢磨越不太对劲:靳远每次都这么神神秘秘的,好像有什么秘密。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他推门走进了驾校的报名处。 “你好!”一个中年德国妇女见董锵锵走进门,连忙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你好。我想学车。”董锵锵开门见山地说。 “没问题。非常欢迎。请坐吧。”德国大妈边说边站起身去给董锵锵倒水。 趁着她倒水的功夫,董锵锵观察了一下这家门店:屋子大约有20平米左右,除了临街的大玻璃窗外,一面墙上挂满了各种营业执照,一面墙上挂满了各种学员的照片和一些奖状,还有一面墙上挂了一幅版画。 中年妇女把水杯放到桌上,看到董锵锵专注地看着版画,笑着问道:“第一次学车吗?” 40. 驾校 一列城市轻轨从火车站前的喷泉处经过,车停下的时候,从后车厢处跳下一个戴着棒球帽和黑色墨镜的年轻人。 他斜跨着一个墨绿色挎包,一只手攥着一张城市地图,另一只手拖着一个黑色小行李箱,像一名普通的旅游者。 他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然后机警地向着步行街里的感恩喷泉走去。 “是,第一次在德国学。” 听他这么说,中年妇女笑了:“你有其他国家的驾照吗?” “嗯,我有中国驾照。” “我建议你最好在我们这里重新学,毕竟每个国家的交通法规是不一样的。德国驾照在全欧洲都是被承认的。更不用说我们这里有非常好的老师。” “你知道,我不是零基础的,所以我想……嗯,快一些通过考试。”董锵锵的真实想法其实是想省一些钱,“我的工作需要我尽快有驾照。” “我非常明白你的心情,”中年妇女边说边掏出一大摞印满各种表格的纸,“但开车不仅仅是你要对你的生命负责,也需要对别人的生命负责。” “可我看你们的易拉宝上写着……” “我们只是在价格上便宜一些,我们的考核并不简单。”中年妇女正色道,“如果想要通过考试,熟记各种规则是最有效的,也是最简单的方法。否则你就是在浪费你自己的时间。你需要考虑清楚。”她把一摞纸竖立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董锵锵的眼睛。 让董锵锵感到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眼前的中年妇女在对他说教。他报以同样严肃的眼神看着对方:“我希望对我自己的生命和他人的生命都负责。” “非常好!”中年妇女再次露出微笑,把一摞纸放到了董锵锵的面前,“请你先把这些表格填好,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 董锵锵刚填了一页纸,裤兜里的手机就嗡嗡地振动起来。 他拿起电话,走到屋子的一角,低声说:“喂?” “我到了,你在哪?”是靳远的声音。 董锵锵完全没认出来靳远,对方每次的造型都让他意外:“你这是?要出去旅游吗?” 靳远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拿下墨镜,把手提箱交给董锵锵:“你现在有地方住吗?” “这是什么?”董锵锵接箱子的同时疑惑地问道,“有地方住。” “你住哪?”靳远边说边四下张望,仿佛在害怕什么。 “河马大街54号。”受他影响,董锵锵也边说边环视起来。 靳远一愣,几秒后马上反应过来:“唔,那不错,我住过一段时间。” 董锵锵惦记那些还没有填写完的表格:“你说需要帮忙,是指?” 靳远仿佛看到了什么,重新戴上了墨镜:“帮我保管一个箱子。” 董锵锵看看箱子,突然想起陆苇的话,他怀疑地问道:“这个箱子……是你……室友的吗?”他本来想说‘偷’,又觉得太难听,但又有很多疑问,所以大着胆子直接问了出来。 “不!”靳远并没有生气,而是用一种淡定的口气说道,“是我自己的。但我的室友可能想偷它,所以我需要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所以让我保管?” “是的。我在这里不认识什么人,但我信任你。就像你信任我一样。” 董锵锵确实不好说什么,他掂量了一下箱子:“不是偷的。也不是其他什么东西吧?” 靳远冷笑道:“你放心,没有毒品。就是帮我保管几天。过几天我再找你拿回去。我现在到处搬家带着这个很不方便。” 他的口气好像是自己帮了董锵锵一个大忙似的。这让董锵锵有些不爽。 “成吧,那我就帮你管几天。你知道吗?”董锵锵小声说,“有人在找你。” 靳远仿佛一点都不意外:“如果有人和你打听我,你就说不认识。” “嗯,懂。我没见过你!”董锵锵突然想起来什么,摸出一个东西递给靳远,“你的学生证,落在‘一品芙蓉’里了。” 听到‘一品芙蓉’几个字,靳远愣了一下:“哪?” “‘一品芙蓉’啊。就那个东南亚人开的中餐馆。他们说你去那吃饭,把学生证落在那了。正好我也去那吃饭,就帮你带回来了。”董锵锵不以为然地说道。 靳远看起来有些紧张:“你,你还和他们说什么了?” “没了。” 看到靳远怀疑的眼神,董锵锵气恼地说:“真没了。我骗你干嘛?”。 “没有就好。你自己也小心一些。”靳远说完,挥挥手,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喂,你的学生证。”董锵锵冲着靳远的背影喊道。 “你留着用吧。”靳远头也不回。 “你是不是惹什么事了?” 没人回答。靳远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路尽头的拐角处。 “真是个怪人!”董锵锵嘀咕了一句,低头看了看行李箱。这是一个黑色的行李箱,上面带着一个密码锁。 董锵锵试着想打开,但没有成功。他使劲晃了晃行李箱,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来晃去。 董锵锵拎着箱子向鞋匠驾校走去,刚推开门,就听见远处一阵骚乱声,他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向声音的方向望去。 大约过了几秒钟,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风似的跑过,正是靳远。还没等董锵锵反应过来,就看见几个穿着牛仔服的人拎着东西朝着靳远跑过的方向追去,边跑还边喊着什么。 董锵锵心里一动,刚要过去看个究竟。门一开,中年妇女从里面探出头来:“你还想报名吗?” “哦,报名。” “那请尽快填写表格。”她解释道,“我一会儿就要出去了。” 董锵锵跟在她的身后走进办公室:“你去送报名材料吗?” “不,我一会要去上课。”中年妇女莞尔一笑,“我也是一名教练,我叫卡丽娜。” 看到近1000马克的费用,董锵锵摸着自己有些干瘪的钱包,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急需第二份工,他想到雷兰亭提起的啤酒厂的活。趁着卡丽娜进到另一间屋复印他的护照时,他拨通了雷兰亭的手机。 41. 题海战术 过了很久,电话那头才想起雷兰亭的声音。 “老雷,我董锵锵。你手臂咋样了?好点没?” “医生给打了破伤风(针)。已经没啥事了。” “那个……你早上说的啤酒厂的事……”董锵锵第一次开口求还不太熟悉的人,脸皮有些薄。但他心里已经把老雷划到了可信任的朋友那一栏下。 “哦,那事啊。我刚才给中介打电话了,但中介的负责人这几天休假了,所以可能得下周才能有回信。一旦我拿到答复了就马上告诉你,放心吧,我想着这事呢。” “好啊,那多谢了。”听到有戏,董锵锵心里高兴了很多,“周末我请你吃饭。” “嘿嘿,请饭那是必须的。不过到时再说,周末我可能有个大活,等确定了我再告诉你。”雷兰亭突然变得很神秘。 “大活?是什么?”董锵锵不禁很好奇。 “我马上换乘了,回头聊。” 董锵锵对这种吞吞吐吐欲扬先抑的聊天风格很不习惯,就好像一根肉骨头卡在了嘴里,明明是好东西,却弄得自己很难受。 他脑子里还在想着雷兰亭的话时,卡丽娜拿着一堆文件从隔壁屋里走了出来,把其中的一些文件挑出来交给董锵锵,一边落座一边问道:“那你想什么时候开始学呢?” “嗯,交钱以后越快越好吧。” “之前有人和你介绍过在德国学车的流程吗?” “没有。” “那我先简单说一下前期你要做的准备工作。首先,你要去参加一个急救培训班。市内的很多急救机构都能提供这种课程,一般是8课时,费用大概在50到60马克左右,主要是学习人工呼吸和心脏复苏等司机必须掌握的急救知识。通过考核后,你会取得一个急救证书,同时,在这些地方你还可以完成学车所需要的视力检测和驾照照片的拍摄,还会有几十马克的费用,但都不贵。取得急救证书、视力检测结果和照片后,你在交通车辆管理局提交学车申请,缴纳登记费和驾驶工本费后,就可以选一家驾校正式开始学习了。如果你选择了我们,我们可以帮你完成这套手续。” 董锵锵抓过一张纸,迅速在上面写下卡丽娜提到的要点。 “你刚才提到你有本中国驾照,如果你想在德国继续使用就必须先公证,但还需要交驾照公证费和资料审核费,但具体费用我确实不太了解,需要再去问一下。” 董锵锵摇摇头,语气坚定:“我重新学。” “在交管局提交材料后,你就可以交报名费了。我们驾校的报名费一直是80马克。”她莞尔一笑,“这个价格可比很多同行都要便宜。” 董锵锵笑着附和着点点头。 “然后是交通法规的学习。在我们驾校,你需要完成至少18课时的理论课。”她边说边从桌上摆放的一摞书中拎出一本像砖头一样厚的黄皮书,又从他面前的一摞文件里翻出一个厚文件夹,她轻轻掀开文件夹的第一页,“这里有交通法规理论考试中涉及到的题目,大约60套,你在上课学习后可以自行检查,主要是交通规则、信号辨别,交通常识,以及应急避险措施等。当然,我们建议你全部掌握。” 董锵锵快速扫了一眼,只见上面一页纸上印着8-9道题,每道题共有三个答案,有单选,有多选。他小声用中文嘀咕了一句:难道德国人也讲题海战术?不是一直说德国人是素质教育吗? “这么多?”他假装抱怨道。 卡丽娜笑了一下,又翻出两本文件夹:“那是第一册,还有两册呢。” 原来德国人也玩题海战术。 “如果你觉得自己掌握得非常熟练了,驾校会提供1-2次的模拟笔试,每次都可以通过考试的话,你就可以交钱参加正式的理论考试了。” 听她介绍完笔试,董锵锵急不可待地问:“那通过笔试后呢?” “当你通过笔试,接下来就是路考学习了。我们规定学员必须完成13课时以上的驾驶课,驾驶课的课时费也会根据不同道路而不同,其中包括夜路驾驶和白日驾驶,两者中都包含高速公路,普通公路,联邦公路等不同道路。当你顺利完成所有驾驶课后,就可以参加正式路考了。” 董锵锵飞快地在纸上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 “真正的路考一般在45-50分钟左右,会考到你在理论学习和驾驶课中学过的所有内容,所以是非常严格的。”卡丽娜顿了顿,“很多人笔试很好,但路考能一次通过的却并不多。这就是学习时不够重视理论联系实际。” 听到她讲到“理论联系实际”这句时,董锵锵突然有种在国内上课的感觉,他连忙低头假装写字,努力不让卡丽娜看到他脸上的笑容。 “上面提到的所有费用一般在1000马克内,当然如果需要重考,费用肯定会超的。我们的广告语里虽然写的是999马克包会,但只针对那些认真学习理论和驾驶课的学员,对那些想要蒙混过关的人来说,我们驾校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她停顿了一下,看着董锵锵的眼睛,“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董锵锵点点头:“我会非常认真的。” “很好。上面提到的笔试考试费,路考费和驾驶课时费中的一部分会由驾校转给德国技术监督协会的,你不用再交。另外,还会有一些特殊驾驶费用,不过这个很少,我们一般也不会提供太多课程来讲解和练习。” “那如果我第一次没通过路考呢?” “如果你第一次考试失败,第二次考试的费用不能超过一次正常驾驶的5倍,所以你不需要太担心。最重要的是认真!现在很多人嫌德国学车的考试难,都跑到旁边的荷兰,比利时去学,哎,连学车都要偷懒……” 董锵锵想了想:“那学习时间呢?” “我们这里比较灵活,早9点到晚18点都可以学。另外,我们还会组织一些驾驶技术提高班,学习处理考试中的突发情况,当然那个费用比普通的驾驶课会更高一些,也不包括在999马克内。” 卡丽娜喝了口水:“最后,还有一种极端情况。” “极端?” “如果一个学员第二次还没有通过路考,会在第三次路考前被要求去指定机构进行智力、视力、逻辑以及判断力的综合测试,看是否适合学习驾驶。如果被认为不适合,那我们会酌情退学员一部分费用。” “那为什么不先测试这些呢?”董锵锵好奇地问。 “因为很多人在学车之前都是非常正常的,”卡丽娜笑着解释道,“特别是有些男性,他们相信自己能处理好一切事情,但经常在碰到问题后变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见董锵锵听得有些懵,卡丽娜笑着伸出手:“希望你一次通过考试。加油!” 42. 宫保鸡丁 董锵锵是那种说干就干雷厉风行的人,一旦认准的事情,马上就会开始着手进行。 在卡丽娜的帮助下,他先是预约了一个第二天下午一点在火车站附近举办的急救培训班,同时提交了视力检测的申请。 卡丽娜告诉他,如果一切顺利,急救证书和视力检测结果都会在周末前拿到,到时他就可以来驾校正式交钱上课了。 一般情况下,德国大部分公司在周六日是不营业的,但她的驾校是个例外,为了方便顾客,他们在周六也正常营业。 董锵锵把要点记在了纸上,又核对了一遍,才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出了办公室。 想起昨天夜里打工时的困劲,董锵锵赶回家又补了一觉,等他再醒来时已是下午六点。他在厨房里给自己炒了两个肉菜,想起雷兰亭狼吞虎咽的样子,顺手又补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 “嘿,什么那么香?”厨房门外传来一声惊呼,萨沙端着咖啡杯,披着一件已经秃噜毛的粉色浴袍晃着走了进来。 “来尝尝我的手艺。”董锵锵客气道。 “看起来很不错,这叫什么?”萨沙流着口水,指着其中一盘菜问道。 “宫保鸡丁。”董锵锵知道很多人德国人很喜欢这道菜。 “嗯,这菜我在中餐馆里吃过。没想到你也会做。难道这不是很难做的一道菜吗?”萨沙疑惑地问道。 “这是我们的家常菜,”董锵锵一时想不到更好的比喻,无意中扫到厨房垃圾桶里团成一团的空薯条包装袋,补充了一句,“就好像你们的炸薯条一样。” “不会,不会。”萨沙否定地摇着头,“炸薯条很简单,把薯条扔到烧热的油里炸几分钟就可以了,但是宫保……这道菜,不会这么简单。” 董锵锵给萨沙盛了一小碗,端到她面前,微笑着说:“感谢你上次帮我回家。” 萨沙想了一秒,立刻想起那次两人碰面时的境遇,也笑了起来。 “有点辣,试试。”董锵锵手脚麻利地又给萨沙盛了一小碗土豆炖牛肉,递到她的手里。 “喔,看起来今晚有一顿丰盛的大餐了。”萨沙端着两个小碗,夸奖道。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厨房门一开,大壮麦克斯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 董锵锵看到他,刚要也客气一番,只见他皱着眉头,指着一桌子的饭菜说:“你们中国人每次都把这里搞得一团油烟,让我怎么吃饭?哼!” 董锵锵没料到他是这个态度,一时有些语塞,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刚要解释,就见萨沙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在厨房吃过晚饭?哪次不是去老娘那蹭快餐?” 麦克斯没料到萨沙突然发难,愣了一下,脸色涨得通红:“总,总之,这么大油烟就是不行,我,我会咳嗽和晕厥。” 他说话的语速一快,立刻变得结巴起来,和他凶猛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董锵锵一时觉得他很萌。 董锵锵想毕竟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真要搞得特别僵也是有弊无利的,他妥协道:“下次我尽量避免油烟,厨房我每次用完也会收拾干净,不影响大家后续使用。” 这几句话说得言辞诚恳,麦克斯瞄了一眼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宫保鸡丁和土豆炖牛肉的萨沙,酸溜溜地说:“别乱吃,小心吃坏了拉肚子。” “老娘乐意。”萨沙头都没抬地说。 麦克斯气得脸色通红,跺了一下脚:“你,你跟我出去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有事这里说吧,我不方便停止用餐。哎,董,你再给我加一些宫保鸡丁,这个好吃。” “这个宫保鸡丁微微辣对皮肤也很好。是美容菜。”董锵锵干脆把整盘都给了她,然后转身准备再炒一盘新的。 看到两人聊得火热,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麦克斯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重重地摔了一下门,大步走了出去,地板被他的体重压得嘎嘎作响。 “你,要不要去听他说什么?他也许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说。”董锵锵不想搅和到两人的私事里去,善意劝道。 “不用听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晚交房租呗。那么大一个人了,每个月老是赖在家里吃救济金和啃老,也不知道出去干活。”萨沙摇着头,叹了口气,“没出息。” 董锵锵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他有工作。” “以前他家有一个祖传的摩托修理铺,后来由于他酗酒不用心经营,慢慢就倒闭了。”萨沙专心挑着宫保鸡丁里的鸡丁和花生,漫不经心地说着。 董锵锵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得埋头又炒了一盘新的。 “不错,你的厨艺真好。看来我把房子租给你还真是赚到了。”萨沙抹了抹嘴,“如果以后你天天这么做饭,我可以考虑减少你的房租。” “哈哈,那感情好。”董锵锵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明天上午有人来给我装宽带。” “嗯,那时我在睡觉。你让那些工人轻一点就好。”萨沙端着咖啡杯飘出厨房。 董锵锵收拾了一下盒饭,正要出门去火车站,忽听见有人敲门,一开门,只见萨沙站在门口小声道:“今天我在楼下倒垃圾时看见一些东南亚人,不知道是不是找你的,你最近最好小心一些。” “东南亚人?”董锵锵心里一惊,他想起靳远的事。 临出门前,董锵锵看了看靳远的箱子,不知怎么忽然生出一种担心。他在黑色行李箱外套了一个黑色塑料袋,然后拎着箱子走到三层走廊的尽头。走廊尽头处有一个一人宽的窄楼梯,通向楼顶的阁楼。 董锵锵拎着箱子,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梯,打开头顶阁楼的隔板,把行李箱举过头顶推了进去,又探头进去看了看箱子的位置,确认无误后,才把隔板重新装好。 晚上19点30,董锵锵背着背包走出小楼,夜色中不时拂过一阵暖风,吹得人心里痒痒的,伴着皎洁的月光,董锵锵走向车站。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街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宝马车里,一双阴鸷的眼睛正盯着他的背影。 43. 不速之客 让董锵锵意外的是,雷兰亭当晚并没有出现在车间。 出现在传送带下、雷兰亭工作位置上的是另一个人。 余姜海。 之前和余姜海接触时,余姜海的面相和阴晴不定的态度让董锵锵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个心机多的人。他不太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简单客套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了。 趁着第一个工休,董锵锵走到休息区里一个没人的地方,拨通了雷兰亭的手机:“老雷,你怎么没来?” “咳,一言难尽,回头说吧。”让董锵锵奇怪的是,老雷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或不满。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早点恢复。周末记得来我家吃饭。” “哦,对了,这个周末不行。” “没事,”董锵锵以为他还是因为受伤的原因,“你哪天方便都行,反正我就在汉诺威。” “嗯,估计这个周末你也不能在家吃了。” “为什么?”董锵锵感到奇怪,自己又没有受伤,“为什么我也不能在家吃饭了?” “今天我意外得到一份帮德国人收拾屋子的活。我以为就是那种小公寓什么的。到了那一看,好家伙,你猜怎么着?是一座别墅。这活我一个人肯定干不了啊。我就想到你这膀子力气肯定能帮我分担分担,而且那地方还能做饭,你带着东西过去,收拾完了屋子再给我做一顿大餐,多美好啊。” “你手里的活儿真多啊。”董锵锵发自内心地佩服这种能源源不断拿到工作的人,“难怪你看不上搬包裹了。” “嘿嘿,这个工可一点儿都不轻松,但报酬确实可观。”雷兰亭得意地说,“一小时80马克。” “这么多?”董锵锵吃了一惊。 “嘿嘿,傻了吧?物流公司周末不上班,你在家呆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出来自食其力。怎么样?干不干?” “一小时80肯定没问题啊。不过这么好的工你是怎么找的?”话一出口,董锵锵立刻觉得自己失言。他知道,很多人只喜欢秀结果,但不喜欢暴露得到结果的过程,而很多过程,其实都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诸如那些上课从来不听讲,下课使劲玩,但是次次考试得第一的天才们。这种人如果不是晚上不睡觉补课,就是老师是亲妈。当然例外也总是有的,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他连忙换了个话题:“你周末想吃什么?我早点准备。” “嗯,回头周五我告诉你时间和地点,我肯定要吃顿好的。” 董锵锵马上醒悟过来,立刻上道地说:“你帮我介绍工作,我应该给你介绍费。不过我刚来,不懂规矩,你报个数就成。吃什么你定,中西餐都没问题。” 听到董锵锵这么急赤白脸地表白,雷兰亭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老董啊,你想多了,咱老雷可跟汉诺威的某些小人不一样,咱交的是你这个朋友。不用中餐馆,你的手艺我尝过,没问题,周五等我电话吧。” 挂了电话,董锵锵心里热乎乎的。心情一好,手里速度就快了上去,干活的时候分外麻利儿,惹得站在他下游的中东弟兄一个劲儿地看他,还以为他精神不正常。 第二次工休的时候,董锵锵又给德国驻华大使馆和德意志学术交流中心北京办公室分别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人和第一次都不一样,但得到的答复却如出一辙:让他六月下旬再打电话问。 董锵锵这下彻底放心了:既然着急也没用,只能干等,倒不如把这段时间好好利用起来。退一万步说,如果到了7月真不能参加大学考试,多打一些工多挣些钱再回国也比空手回去要强得多。 第三次工开始前,董锵锵戴好手套站在滑梯前,耐心地等待着开工。突然,棕发男急匆匆地朝他走来。 “你跟我来一下。”棕发男冲董锵锵侧头示意了一下,朝着旁边一个角落走去。董锵锵不知有什么问题,连忙几步跟了上去。 “是这样,我们注意到你工作时的效率很高,想问问你有没有长期在这里工作的想法?”棕发男开门见山地问道。 “长期工作?”董锵锵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是这样。8月中左右,我们有一批工人要转去其他地区的工厂,而暑期的工作量一般都不小,加上会有不少人在8月休假,所以我们需要多储备一些能在这里长期干活的熟练工人。短期工很不稳定。”棕发男说得很快,董锵锵只听得个囫囵吞枣。 “长期工也都是夜班吗?”董锵锵担心地问。 “这倒不一定,有可能是白班,有可能是夜班,还有可能是周末加班,这取决于有多少包裹会寄到这个物流中心。” “嗯,我能考虑一下吗?”董锵锵想到自己还没拿到打工许可证,连忙追问了一句,“长期工都需要工作许可证吧?” “当然可以考虑。”棕发男挑了一下眉毛,“肯定是需要工作许可证的。” “那长期工什么时候开始打?” “可能7月底吧,我们现在还在统计人数。具体时间肯定会提前通知你的。” “嗯,我会尽快回复你的。”董锵锵用力点点头。 “你以后叫我奥托就可以。”棕发男奥托用手指了一下滑梯的方向:“加油干!小伙子!” 下班走出小门的时候,东欧男塞了108马克到他手里。 董锵锵心里一愣:钱多了? 东欧男小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是12马克一小时了。 董锵锵刚要再多问一句,东欧男没好气地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消失。 回到家的董锵锵感觉累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比第一天的夜班疲劳了很多。他顾不得脱衣服,扑到床垫上就进入了梦乡。 刚过十点,他还在睡梦中,就听见楼下门铃一阵狂响。他挣扎着爬了起来,从窗户探头向下看去,只见一个白色面包车停在楼前的马路上,车顶上还印着一排蓝色字母:inte。 董锵锵连忙把对方迎进楼,工人们拎着工具箱忙上忙下地布置着走线,俄罗斯帅哥拎着酒瓶从房间里晃了出来。 “嘿,jin,早上好。”他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酒瓶。 董锵锵从住进来的第一天就教他念对自己的名字,但对方总是晕晕乎乎的,每次都念错,时间长了,董锵锵也就懒得理他,随他去了。 “jin,昨天晚上你的同学找你。”酒鬼哥吐着酒气醉醺醺地说道。 44. 急救课 董锵锵正专心地看着工人们忙碌,听到这一句,立刻回头追问道:“我的同学?” “对啊。他说是你的同学。我看你们样子都差不多,就让他进来了。”酒鬼哥高兴地拍着董锵锵的肩膀说,“听萨沙说你的厨艺很棒呀。什么时候让我也尝尝?” “你让他进来了?”听到这里,董锵锵眉头紧锁,紧张地问道,“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回屋喝酒去了呀。”酒鬼哥满不在乎地答道。 “那他呢?”董锵锵对这种挤牙膏式的问答方式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我给他指了你的房间,他就自己找你去了。后来你们见着了吗?”酒鬼哥一脸醉态。 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昨晚自己的屋子里还有别人?为什么自己今天早上一点都没察觉到呢?难道昨晚那人见我不在家就走了吗?究竟是谁呢?和我长得差不多,难道说……是东南亚的那些人吗?他们……如果能找到我住的地方?那……靳远呢? 董锵锵不敢再想下去,连忙跑回自己的房间拨打靳远的电话,但他的手机一直没人接。 董锵锵有些急了,他不敢猜测靳远可能会遇到什么麻烦。他举着电话,环顾了一下自己屋内的摆设,没发现有任何异常之处。由于每天他都随身携带护照、银行卡和钱,所以他并不担心金钱方面的损失,但现在,他对自己的安全忽然产生了一种恐惧。 他猛然想起自己放在阁楼里、靳远托付给他的行李箱,连忙跑出房间,却不料和网络安装工人撞了个满怀。 “网已经装好了,你现在可以上网了。”安装员把一个签字本递到董锵锵的面前,指着右下角,“如果没问题就在这里签字。” 董锵锵把网线的一头插进路由器的端口,刚一接通,就看到路由器上面的小灯欢快地闪烁起来。过不多时,笔记本上浮现出亚马逊的官网界面。 “好。”董锵锵大笔一挥签好了字。 “如果有问题可以随时拨打这个热线电话。”安装员递给董锵锵一张白色卡片后,离开了小楼。 送走了工人,董锵锵迅速返回三层,小心翼翼地打开阁楼的隔板,探头向里面望去。只见靳远给他的黑色行李箱正安静地躺在远处一个角落里。 董锵锵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好隔板,回到屋里后,他又再次拨打靳远的手机,但靳远的手机突然变成了空号,这让董锵锵分外惊讶。 难道靳远出事了? 正在胡思乱想时,手机突然响声大作,原来是他昨天设置的今天下午上急救课程的闹铃。 由于心里有事,董锵锵只匆忙扒拉了几口昨晚的剩饭,便急匆匆地赶往急救培训班。 手捧着地图一顿暴走,董锵锵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上课地点。急救课被安排在一栋外观看起来非常老旧的德式大楼里,大楼的正门口台阶外立着一尊青绿色的铜像。铜像看起来是个诗人,手捧一本厚重的书籍,做振臂高呼状。 他轻轻走上台阶,推开虚掩的门,合页处立刻发出吱吱的响声,他走进大厅,提气高声问了一句:“你好!有人在吗?” “谁啊?”随着一声询问,一个面容俏丽、身穿白色制服的年轻德国女子从一间屋里快步走了出来。只见她淡施粉黛,娥眉轻扫,留着一头齐腰的金色长发,看起来非常与众不同。 “你找谁?”她看着董锵锵的眼睛,轻声问道。 “你好,我叫董锵锵,昨天报的名,参加今天的急救课。”董锵锵连忙解释道。 “先在这签字。然后直走到头,左手的第二间屋子就是。”金发女子边说边递给他一个签字簿。 董锵锵一边往房间走去,一边仔细观察着走廊里的陈设。 走廊里所有的装潢和装饰都说明了这是一个有历史背景的场所,墙壁上挂着董锵锵不认识的历史人物画像,画像下还写着人物的生平。董锵锵嗅了嗅鼻子,只觉得楼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枯木头混着消毒水的味儿,也许这就是岁月在建筑里留下的痕迹吧。他在心里想着。 推开门,一个五十平米左右的房间出现在他的面前: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天花板上挂着的一个古朴的水晶吊灯,房间内从窗棱到地板都是褐色的木头,房间的正前方有块长方形的黑板,黑板的右前方立着一个乳白色的木制旧讲台。 黑板前的书桌和座椅已经被归置到房间的另外一个角落,空出的一大片地板上,围着圈坐着一批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有的看起来像中学生,有的看起来似乎是家庭妇女,还有谢顶的中年人,留着朋克发型的怪异人士,以及穿着打扮非常另类的异装人士。 董锵锵冲所有人点点头,主动问了声好,然后从旁边拽过把椅子,坐在家庭妇女的身后。 13点整,一个面容慈祥,白白胖胖,体型高大的德国大叔抱着一摞教材走进了房间。 做完简短的自我介绍,德国大叔立刻直奔主题,所有人全都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解,屋子里只能听见大叔洪钟般的嗓音和不时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回声。 上课之前,董锵锵本以为德国人讲这种课会非常严肃,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德国大叔根本没碰教材,讲起课来滔滔不绝,刚说完一个要点,马上抛出三到五个实际案例进行分例讲解,等到每个分例都被讲解清楚后,再立刻提出五个问题。这么一通讲下来,董锵锵竟然听得津津有味,好像听段子一样,就把心脏复苏、止血和人工呼吸等重要的急救措施记了下来。 一小时很快过去了,大家正在气氛热烈地讨论着如何处理一起交通事故中的伤者时,房间的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撞开,一个女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看到闯入者的脸时,董锵锵不禁一愣。 进来的正是他没怎么说过话的“老熟人”---吴小溪。 45. 人工呼吸 吴小溪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根本没打理过,她的眼圈儿微微有些红肿,似乎刚哭过的样子。 她斜背着背包,进门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德国大叔点了点头,然后随便搬了把凳子,坐到谢顶男的身后、董锵锵的对面。 德国大叔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只是点了下头,也没多说什么,继续讲自己的课。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董锵锵中间几次偷瞄吴小溪,发现她眼神有些呆滞,好像没有睡好,又像是心事重重。 董锵锵报的这个急救培训班一共上两次课,每次四小时。16:30的时候,德国大叔宣布进行今天的最后一项课堂内容检测考试---心脏复苏术。 跟前面进行的自愿测试不同,最后进行的这项考试需要每个参加课程的人认真完成,并将得到的成绩记录在案。 来听课的人们三三两两地组成了课业小组,搭伙扮演施救者和被救者。 董锵锵扫了一眼吴小溪,她显得有些慌乱,看得出来她对这个要求准备不足。 董锵锵看在眼里,悄悄绕到她的身旁,目视前方,低声说:“嘿,咱俩一组吧?” 吴小溪还在发呆,没防备身边突然有人说话,吓了一跳:“啊?” “我说,咱俩一组完成测试吧。”董锵锵指了指正跪在地上完成任务的其他学员,“或者你想老师给你指定一个?” 吴小溪上下打量了一下董锵锵,见他说得严肃,又见其他人已陆续完成测试,轻点头道:“那……好吧。” “dong……jiangjiang。”德国大叔叫到董锵锵的名字,因为德语的发音习惯,他叫得并不准确,“你和谁一起完成任务?” “她。”董锵锵用手指了一下吴小溪。 吴小溪连忙怯弱地举了下手,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好的。开始吧。”德国大叔挥了下手。 董锵锵看到吴小溪露出茫然的表情,用手拽了下她的衣袖:“你先躺下,我先做。然后再换你。” 吴小溪看了眼地板,没有挪动脚步,显得很不情愿。 德国大叔不解地看着两人,双手一摊,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怎么回事? 董锵锵疑惑地看着吴小溪:“你看什么呢?” 吴小溪扭过头,小声说:“地上……脏。” 听到这句,董锵锵瞬间懵了,他看了一眼德国大叔脸上的表情,无奈地说:“那我先来。” 说完,他迅速蹲下并侧卧在地上。 吴小溪有些手足无措地蹲到他的身边,按照德国大叔教的方法,先是简单查看了一下倒在地上的董锵锵是否失去知觉,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后,假装拨打112急救电话进行医疗救援的求助。 求助后,她笨拙地用右手托着董锵锵的颈部,再用左手扶着他的肩膀,吃力地将他的身体翻转为仰卧的姿势,但由于对董锵锵的体重估计不足,翻转他的身体时有些用力过猛,使得董锵锵的肩膀摔在了地板上。 董锵锵疼得抽搐了一下鼻子,吴小溪立刻用蚊子似的声音说了一句:“抱歉。” 德国大叔单手托着腮帮子,支在讲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吴小溪的表演。 吴小溪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将董锵锵的两只手臂轻放在他身体的两侧。做完这一切,她小声问倒在地上的董锵锵:“接下来呢?” 董锵锵还没答话,就听见讲台上的德国大叔高声说道:“这时,你忽然发现伤者的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他可能在急救车到来之前有生命危险。你需要立刻为他打开气道做人工呼吸,同时完成人工循环。” 吴小溪在德国大叔说完后没有做出任何动作,董锵锵偷偷瞄了一眼她,发现她目光呆愣,手和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董锵锵立刻猜到她可能没听懂说明,连忙轻抬起右手的食指,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小圈。 吴小溪在恍惚中注意到他手的动作,疑惑地看向他的脸,董锵锵连忙用嘴做了一个小鱼吐泡泡的动作,提醒她下一步的动作。 但吴小溪好像忘记了刚才学过的内容,她的身体一动不动,好像僵住了一样。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躺在地上的董锵锵也不知道自己这时该不该起来。他正在犹豫之际,就听到耳旁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德国大叔已经走到吴小溪的身旁。 “如果在真的事故中你也像现在这样,伤者……”德国大叔用手指了指躺在地上假装伤者的董锵锵,“可能会因为你的犹豫和不熟练的急救措施而耽误救治。” 说这话时,德国大叔不再慈祥,而是一脸严肃。 房间里鸦雀无声,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你如果什么都不做,我无法相信你已经正确掌握了急救知识和措施。也就不能给你颁发急救证书。”德国大叔看了一眼地上的董锵锵,又补充了一句,“你如果不做,就换他做了。” 听到德国大叔的最后一句话,吴小溪仿佛从梦中惊醒,她急忙说道:“我可以。我可以。” 德国大叔盯着她的脸又看了一会,突然说道:“那就赶快吧。他已经躺了很久了。我看他好像有些僵了。” 所有人被德国大叔突然的幽默逗笑了,就连吴小溪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房间里紧张的气氛顿时舒缓了一些。 吴小溪跪在董锵锵的右侧,伸手将他的前额轻轻向后压,另一只手将他的下巴轻轻抬起,她观察了一下董锵锵的前胸是否起伏,又侧耳听了听董锵锵的呼吸。 董锵锵连忙紧闭鼻口,假装没有呼吸。 吴小溪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董锵锵的鼻孔,董锵锵只觉得她手指的冰凉通过鼻子传到自己全身,他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吴小溪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的董锵锵,猛地深吸一口气,对着董锵锵的嘴贴了上去。 两张嘴碰到一起的时候,吴小溪也闭上了眼睛,她的眼泪从脸颊处轻轻滑落。 董锵锵只觉得一个温软的东西贴到自己的嘴上,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紧接着感到脸上一凉,他心里一惊,连忙睁开眼睛。 46. 疑神疑鬼 看到吴小溪带着泪痕的脸,董锵锵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回事,又怕对方忽然睁开眼看见自己尴尬,连忙又闭上眼睛。 吴小溪睁眼的同时,开始向董锵锵的嘴里吹气,董锵锵只觉一股气扑鼻而来,忍不住小声咳嗽了一下。 看到他难受,吴小溪捏住董锵锵鼻孔的手马上松开。 没等德国大叔再说话,吴小溪将左手五指分开,轻轻放在董锵锵胸口稍稍偏下的位置上,再将右手稍稍握紧放在左手上,右手手指放在左手手指的缝隙间,并让左手手指稍稍离开胸膛几公分。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头发从耳旁垂了下来,当她的肩膀位于董锵锵正上方时,她用力将手掌向下按压下去,停了一两秒后再度抬起手掌,然后又向下,如此有规律地重复了七八次后,董锵锵模仿的伤者终于做出了恢复呼吸的样子。 吴小溪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头望了望德国大叔。 看到吴小溪基本完成了规定内容,德国大叔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记得下去以后再多练练基本动作。” 吴小溪用手背挡着自己的嘴,脸色绯红地站起来,刚要转身回到座位上,德国大叔指着董锵锵问吴小溪:“你去哪儿?他还没练呢。” 吴小溪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完成“伤者”的角色,她既不安又百般不情愿地慢慢侧卧在地上,等待董锵锵的“救援”。 看到吴小溪的脸色,董锵锵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吴小溪在担心什么。 他没说话,半蹲在地板上,将她的手臂放于两侧。然后一手轻轻捏住她精致小巧的鼻子,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去亲她的嘴。 他刚凑近吴小溪的面部,就立刻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能看出来她此时有多紧张。但董锵锵并没有真的去碰她的嘴,而是做出一个嘴对嘴的样子后,隔着几厘米就立刻大口向她嘴里吹起气来。 察觉到董锵锵没有碰到自己的嘴,吴小溪很是诧异。她偷偷瞄了一眼,只见董锵锵正一脸严肃又略带尴尬地看着她。 吴小溪的脸变得更红了,禁不住猛烈咳嗽起来。 看到她的反应,董锵锵连忙停止按压,将她慢慢从地上扶起。 看着董锵锵的动作,德国大叔时而点头时而摇头。等到他结束救助后,大叔用犀利的眼神扫了一遍房间里的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是今天最后一个完成测验的人。我观察了一下,他身上出现的问题,在你们每个人身上也都出现过。首先你们要知道,对一个突然停止心跳的人来说,如果没有专业医生在旁边,那ta的最佳急救时间就是心脏停止后的前三分钟,这是黄金三分钟,也是救命的三分钟。如果以后你们碰到这种情况,不要一味干等医生。另外,我看到男性施救者在面对女性施救者时,会有尴尬和不好意思,但我要说的是,你们的尴尬是没有必要和意义的。因为正确的心脏复苏时的按压位置并不是你们理解的部位。” 大叔伸手示意离他最近的朋克男站起来,让他把双手放到自己胸前,抬手比划道:“正确的按压位置应该是这里,一般不会碰到女性的敏感部位。当然,如果不小心碰到了也不要在意,在正确位置按压,全力争取每一秒的时间,这才是对伤者生命最大的尊重。你们要记住:救人永远是第一位的。另外,不管男性还是女性,在做心脏复苏时,手能直接接触皮肤是最好的。” 所有人都认真地听着,每个人的脸上都一脸凝重。 离下课还有几分钟,德国大叔又和学员们分享了自己年轻时学车的经历,勉励大家认真学习急救知识,以便在碰到危险之时,既能自救,也能救人。 董锵锵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吴小溪,发现她的脸色变得比刚才更红了。 17点整,德国大叔宣布今天的四小时课正式结束。 董锵锵刚要走过去和吴小溪打招呼,就发现吴小溪已经背上背包,一骑绝尘跑出了教室。 董锵锵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想认识“老熟人”还真难。 告别老师和同学,董锵锵在回家前又跑到家附近的超市逛了逛,他考虑着晚上换点花样,老吃那几种菜未免乏味和无聊。另外他也在考虑,周末能做点什么不一样的菜好好感谢一下雷兰亭。 当他在蔬菜区专心地挑着叶菜时,余光隐约感到似乎有人在看他。他连忙抬头观瞧,只见偌大的超市里除了零星几个顾客,就只有穿着蓝灰色制服的售货员在忙碌地走来走去。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董锵锵怀疑地又转到货架的另一侧看了看,确实没有人。他推着车,朝着收款台走去。 从超市回家的路上,董锵锵依然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他不时地突然回头,但并没有发现任何人惊慌失措的身影,反复了几次后,他都觉得自己疑神疑鬼的很可笑。 回到家已经快18点了,他一边准备晚饭和夜宵,一边利用空闲时间见缝插针地阅读德文报纸。这些免费报纸,都是每天早上准时塞到楼门口的信箱里的。报纸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形形色色,既有本地综合类报纸,也有明星艺人的八卦小报,偶尔还能看到印刷精美的宗教报纸。 董锵锵觉得来德后,自己听、说德语的机会比在国内多了许多,但阅读时间反而比在国内时少了,有几次说德语时,有些单词他怎么都想不起来。他不禁想起德语老师说过的话:外语学习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由于打算炒股,董锵锵挑出一份印有较多德国经济信息的报纸,但他一篇还没读完,酒鬼哥忽然如鬼魅般闪进了厨房。 “嘿,jin。”酒鬼哥每次看到董锵锵都非常热情,和冷漠的大壮麦克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你要做饭了吗?” “嗯。”董锵锵正看到一篇讲德国上半年经济状况和德国股市关系的文章,他低着头含糊应了一声,只觉得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那个……能不能让我尝尝你的手艺?”酒鬼哥喝了一口手里的伏特加酒,大着胆子直接问道。 董锵锵刚要同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放下报纸,笑呵呵地看着酒鬼哥:“没问题。不过,我有个事要请你帮忙。” 47. 螳螂捕蝉 一个矮个男子急匆匆地从河马大街54号的小楼里跑了出来,飞快地钻进路旁的一辆车里。车发动起来,一溜烟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楼门外、街对面的一处阴影里,一阵短促的手机铃响了起来,电话接通,里面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看清了吗?”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 听说能吃中国菜,酒鬼哥的眼睛刷刷放出了蓝光,他一屁股坐到董锵锵的对面,拍着胸脯说道:“帮什么都没问题。” 话音未落,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开了,锅盖儿被蒸汽顶得掀起又落下,锅盖儿边碰到锅沿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跟很多国家不同,德国家庭的厨房里通常都不是使用天然气的火灶,而是四眼或双眼的电灶。 董锵锵把择好的西蓝花从盘里扒到锅里,用炒勺轻轻在锅里推了两把,然后盖上锅盖,把锅放到旁边没开火的灶眼上,再将炒锅放到热灶上,在锅里倒入些许的植物油,一边等油热,一边开始切肉片。 几分钟的功夫,薄肉片就切好了,董锵锵这才把西蓝花从锅里盛到一旁滤水的网篮里。 炒锅里的油渐渐热了,肉眼可见的轻烟不时浮现在炒锅上方。董锵锵把切好的肉片轻推进炒锅,生肉和热油碰撞的一刹那,立刻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翻炒了几下,眼见得生肉渐渐变了颜色,董锵锵才把炒好的肉片盛到另一个准备好的碗里。 趁着董锵锵刷锅的空档,在一旁等着听要求的酒鬼哥灌了一大口酒,显得很不耐烦:“jin,你到底要我帮什么啊?快点说啊。” 用纸巾擦干锅里的水后,炒锅里又被倒入少许植物油,重新放到灶台上。 酒鬼哥一口酒进肚,晕晕地晃了晃脑袋,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董锵锵已经迅速切好了葱姜蒜,然后把葱姜放到锅铲里备好。 等锅上又开始冒烟的时候,董锵锵把葱姜顺着炒锅的边沿轻轻放了下去。 屋里一下充满了葱姜的香气。 他把滤掉水的西蓝花小心地倒入炒锅,只见锅的上方突然升起一片白色的云烟。 轻轻扒拉了几下西蓝花后,董锵锵把炒熟的肉片也丢进锅,又加了生抽、盐、蒜和少许的鸡精,翻炒了几下后,才关了灶,顺手盖上锅盖。 酒鬼哥这时已经闻到了菜的香气,他禁不住走近炒锅,用难以置信的口气说道:“这就做好了?这么快?简直像魔术一样。” “米饭?”董锵锵给自己盛了一碗饭,转身问酒鬼哥。 酒鬼哥留着口水使劲地点了点头,眼睛里都是兴奋。 董锵锵拿起一个小碗,刚要盛,想了想,又放下,伸手又拿起一个盘子,结结实实地盛了两大勺米饭,递给酒鬼哥。 “快点吧,我都等不及了。”酒鬼哥说着又灌了一口酒。 董锵锵轻轻掀开锅盖,酒鬼哥的眼睛有些发直。 “这叫什么?”酒鬼哥好奇地问。 “你尝尝。”董锵锵说完,把菜盛到盘里放在餐桌上。 酒鬼哥侩了几勺肉片,放到嘴里使劲嚼着,又连吃了几个西蓝花,一边咂摸一边放下勺子,满脸失望地说:“jin,这不是你昨天做的那个啊。” 董锵锵夹起一片肉放入口中,好奇地问道:“你知道我昨天做了什么?” 酒鬼哥点点头:“萨沙说你做的是土豆牛肉什么的,特别好吃。那道菜我奶奶在我小时候也经常做给我吃,所以我今天才来问你的。” “你想吃土豆炖牛肉?”董锵锵没想到对方会指定,“那改天吧。” “说定了哈。改天一定做。”酒鬼哥说完站起身就要走。 “有件事……”董锵锵放下筷子,“想请你帮忙。” 酒鬼哥回头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挥了挥酒瓶:“我的老朋友在召唤我了,有事改天再说吧。” “其实很简单,如果我的同学再来找我,你还让他进来就好。如果方便,再帮我问问他的姓名,那就更谢谢你了。” 酒鬼哥用手指比划了一个“ok”后,悄无声息地闪出了厨房。 董锵锵心里琢磨着: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到底行不行? 晚上19点15分,董锵锵背着书包走出了大门。他看起来一脸轻松,悠闲地朝着街角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后,一个矮个男子从路旁一辆停着的车里钻了出来,又从车里拿出一个挎包斜背在背上,带上一副墨镜,几步走到54号的楼门前,按响了门铃。 “谁?”门里传出一个口齿不清的声音。 “我找jin。”矮个男子看着门铃下方姓名栏里的人名说道。 门嘎吱一声开了,酒鬼哥穿着睡衣,拎着酒瓶站在门口,眼神迷离地打量门外的人。 “你好,我是jinyuan的同学。”矮个男子客气地问道,“他在家吗?” 酒鬼哥认出还是那天来找董锵锵的同一个人后,把对方让了进来。矮个男子走进门后,笑着指了指楼上,做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酒鬼哥没说话,晃悠着回了屋,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矮个男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由于天色已晚,老房子里又都是深色家具和装饰,墙上唯一的一盏壁灯还灭了,使得楼内的光线很暗,看清了楼梯的位置后,他缓步走上楼梯。 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听楼上的声音。但楼内非常安静,只有楼梯木板不时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响声。 矮个男子走到董锵锵的房间外,侧耳在门上听了听,屋内没有一点声音,他又谨慎地听了听旁边几间屋子,也都没有什么动静。 三层厕所里的灯也坏了,看起来漆黑一片。厨房里看起来刚做过饭,还有一些余味。 矮个男子走到董锵锵的门前,伸手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他用手转了一下门把手,让他意外的是,门竟然没有锁。 他轻轻推开门,朝里面望去,隐约可以看到床垫上有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 他打开手电,走到床垫前,一把掀开罩在最外面的床单,只见里面叠放着一摞摞的衣服。 就在他诧异的时候,屋里突然亮起了灯,一个声音在他身后问道:“你是谁?你在这干嘛?” 矮个男子匆忙转身,只见房间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正疑惑地打量着他。 他连忙收起手电,边朝女子走来边解释说:“我是jinyuan的同学,我来找他。但他不在家。我以为他在和我玩找和藏的游戏。” 女子一脸怀疑:“jinyuan的同学?”这次她终于把音念对了。 “对啊。”矮个男子边说边走出房间,朝着楼梯口走去,“既然他不在,我改天再来找他好了。晚安。” 说完,他急匆匆地从小楼里跑了出来,飞快地钻进自己的车里,汽车一溜烟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楼门外、街对面的一处阴影里,一阵短促的手机铃响了起来,电话接通,里面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看清了吗?” “看得很清楚。谢谢你,萨沙。” 放下电话,董锵锵向着车站走去,看来今晚他得先去一趟警察局了。 48. 报案 坐在颠簸的后车座,看着车窗外夜色和灯光交织的景色,董锵锵心乱如麻:不知道这些破事什么时候才能过去?不知道靳远现在怎么样了?如果他真的身陷危险之中,为什么他不去报警呢?如果他不相信德国警察,也可以求助大使馆或者干脆回国,为什么还一定要呆在这里?无数的问题萦绕在他的脑子里。他和靳远虽然并不熟,但毕竟都是留学生,又曾是同学,他不希望对方出什么差错。 他点着一根烟,慢慢嘬了一口,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他用手轻轻将车窗推开一条缝,清冽的风顺着车缝一下子吹了进来,他觉得整个人清醒了很多。 他想起晚上在警察局里报案的经过。 “所以,你报警是因为有人进你的房间偷东西?”一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胖警察坐在桌子里看着董锵锵问道。胖警察的嘴里好像塞了一团袜子,说起话来呜噜呜噜的,董锵锵听得很头疼。 “是的。”董锵锵迟疑了一下,“我的房东可以帮我证明。” “那你有没有丢什么东西?钱?或其他东西?”胖警察边问边在一张纸上找着什么。 “应该是没有,因为他刚进我的房间就被房东发现了。”董锵锵想了想,“而且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所以你没有丢任何东西?”胖警察指着纸上的一个位置说道,“所以你在这里什么都没填?” “是的。” 胖警察眯缝着眼睛盯着董锵锵,好像要确认他说得是不是真话:“那房东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嗯,房东说那个小偷大概1米7左右,短头发,黑色,没胡子,”董锵锵用手比划了一下,“皮肤有些黑,穿着蓝色的运动服和牛仔裤,背着一个黑色挎包,戴着一副墨镜。车牌我写在下面的表格里了。” “这个人说是你的同学,那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和房东描述的人长得像的?”胖警察启发道。 “没有。”董锵锵语气坚定。 “那房东有没有丢东西?”胖警察把玩着圆珠笔,有些心不在焉。 董锵锵摇了摇头:“房东说他只去了我的房间。” “你最近和什么人有过冲突吗?或者矛盾之类的?”胖警察喝了一口咖啡。 董锵锵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靳远的样子,又想起了那次跟踪:“嗯,之前有一次我在街上被人跟踪过。我还逃到了一个歌舞厅里。”董锵锵没好意思说得更详细,用“歌舞厅”含糊地代了过去。 “跟踪?什么人跟踪你?你那次受伤了吗?” “没有受伤。跟踪我的好像是两个人,看起来像是东南亚人。但晚上太黑,我看得不是很清楚。” “唔……跟踪……东南亚人……歌舞厅……”胖警察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董锵锵瞄了一眼,字迹很潦草,他认不出来对方写得是什么。 “后来呢?” “后来我从后门跑了。再后来就没人跟踪我了。” “还有吗?”胖警察好像突然来了兴趣。 “还有?还有什么?”董锵锵没听懂。 胖警察指着电脑说道:“电脑系统里的记录显示,上周六凌晨你曾经报过一次警,那次是有人袭击你,对吗?” 董锵锵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吴小溪的样子,他点点头:“是的。当时是另一位警官给我做的笔录。” 胖警察沉思了一会,站起身:“你在这里等一下。”说完他转身走进了身后的办公室。 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董锵锵看到胖警察和一个身着灰色西装、看起来干练的中年男警察交谈着什么,胖警察边说还边比划着手势,中年男警察不时地看一眼董锵锵,表情镇定而安详。 两人说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胖警察从屋里走了出来。 “嗯,你说的情况我们已经清楚了。你再看一下你的笔录,如果没有问题,就在这里签字。”胖警察伸出一根胖手指,指了指纸的右下角。 “你们会出警吗?”董锵锵没有动笔,反问道。 “当然。”胖警察耸了耸肩,“我们会上门采集指纹或脚印,也会和你的房东沟通。” “那太好了。”董锵锵愉快地签了字,突然,他又想起来什么,追问道:“你们是今晚就去吗?” 胖警察点点头。 “那我还有个问题:我今晚不在家。” “哦,一晚上都不在家吗?”胖警察有些迷惑。 董锵锵刚要说自己晚上要打工,猛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工作许可证,连忙改口道,“七月份我要参加大学的考试,现在要看书复习。” 胖警察点点头:“那我们联系你的房东也可以进屋搜集证据。” “这就算立案了吧?” “当然。当然。”胖警察忙不迭地说,“一旦我们有了什么发现,会立刻跟你沟通的,也希望你保持手机畅通。不过……”胖警察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董锵锵好奇道。 “现在这种案件太多了,”胖警察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你上次报的那个案子我们还在侦破中呢。” 董锵锵一下听明白了胖警察的言外之意:这种事破案的可能性不大。他点点头,告别了胖警察。 蜷缩在他身旁座椅上的土耳其小弟睡得正香,可能是感觉到有风吹过,他咕哝了一句,翻了个身。 连抽了两根儿后,董锵锵远远望见了熟悉的厂房。 让他感到高兴的是,刚一下车,就看到雷兰亭从远处朝他疾步走来。 等到他走近,董锵锵开玩笑地轻轻打了一拳在雷兰亭的肩膀上:“你胳膊没事啦?” “我根本没事,可德国医生非让我静养一天,嘿嘿……”雷兰亭的脸上还有些浮肿,有些地方还能看到淤血,下巴上贴着一块蓝色创可贴,“以后叫我雷老虎。”他哈哈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那天不知是谁在车站里说……”董锵锵故意逗他,学着他的语调说道,“‘要不我还是去看看医生吧?’” 雷兰亭哈哈大笑了两声:“老董啊,我算看出来了,你这人深藏不露啊。” “看出什么了?” “蔫儿坏!”雷兰亭学着董锵锵的儿化音。 两人哈哈大笑,肩并肩朝着厂房的小门走去。 雷兰亭见董锵锵边走边在人群里张望,奇道:“你看什么呢?” “找个人。” “什么人?” “你没来那天站在你位置上干活的人。” “不用看了。他来不了。”雷兰亭的脸色一沉,音调也降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的?”董锵锵不免有些好奇。 “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没来吗?” “你不是手臂受伤了,医生让你休息吗?” 雷兰亭哼了一声:“其实我是能来的。不过有人在背后阴我,对了,他也想阴你。” “有人?你说的是余姜海?”董锵锵的脑中立刻浮现出余姜海那张阴晴不定的脸,“想阴我?那我怎么还在这儿?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我在这儿干了也不是一天了,”雷兰亭看了看四周,小声说,“没谱的事我能和你说吗?至于你嘛,具体我也不知道更多。不过这里很多人都是老油条,出工不出力,德国人一点儿都不傻。谁能干,谁不能干,他们心里一清二楚的。” 董锵锵想起那天棕发男和自己说过的话,明白雷兰亭分析的可能是对的。 “那你今天怎么又来了?”董锵锵狐疑道,“这又是为什么?” “你就好好打工,别操心那么多没用的事,今天有空就来帮帮我。”雷兰亭向小门守卫出示了证件,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手套,“咱们在这儿先干到周末,然后去干一票大的。” 董锵锵也从守卫手里接过了手套:“嗯,你详细和我说说,我好准备,对了,你那天到底想吃什么啊?” 雷兰亭回头冲董锵锵眨了眨眼睛:“嘿嘿,一会儿告诉你。” 49. 外管局 董锵锵并没觉得在汉诺威很难找工作,事实也是他确实没费太大的力气。但比他找工更难的大有人在。 这里面就有冬一晴。 冬一晴是99年到的德国,在2001年之前是没有打过工的,她每年的打工许可证都非常干净,从没有报税方面的烦扰。靠着父母的支持,她刚刚完成了基础阶段的所有课程,正式迈进了专业课的阶段。 德国学制和美国学制不太一样的:美国高中毕业生进入大学后一般会先完成本科阶段的学习,毕业后拿本科学历,然后学生会自主选择是否需要进一步深造读研究生。而德国学制在2001年时还是本土化的教育体制,它的传统教育学位是diplom,按字面翻译是硕士学历,并没有单独的本科学历,所以很多国人都把德国学历理解为本硕连读。在教育部的学历认证证书上,写的也都是本科加研究生的双认证。 汉诺威大学属于综合大学,冬一晴读的是数学专业的diplom,虽然她并不喜欢数学,但因为相对其他专业来说数学更容易申请,所以她最后还是无奈选了这个专业。 虽然之前她在国内学的是理科,但数学成绩很一般。到德国以后,在语言阶段和基础阶段花了不少精力和时间,走了一些冤枉路,刚摸到一些学习规律,没想到突然遇到父母离婚,一下没了生活来源,生存顿时成了她的首要难题。 金主撤资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来德国后从没打过工的人,更更何况还是一个女生。 万幸的是她通过了基础课程的所有考试,顺利进入了专业课程阶段,不需要像很多学生一样为补考发愁。 所以从考试一结束,她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忙碌地找工。 但她不像其他同学一样有丰富的打工经验和渠道,走了很多弯路后,才明白应该先去打工中介那里报名挂靠。 由于错过了招工高峰期,中介虽然还有不少工,但大多是别人挑剩下的体力活,比如酒店清洁工,或工厂小工,或像董锵锵一样的搬运工,或快餐店临时工等,偶尔挣得还不错的工,也大多辛苦、需要早起和位置偏远,与冬一晴的自我定位不符合。 她的目标是每年一度的汉诺威电子展cebit。她之前听其他人说过,在cebit打工很容易赚钱。 她原本以为,凭着自己良好的外在形象和优秀的口语能力,只要穿上一套修身的职业装,再化上精致的红妆,踩上精美细高跟鞋,在展台冲着各国老板或采购们露出迷人的微笑,每天就可以轻松赚到几百马克。 但让她意外的是,当她兴冲冲地赶到cebit招工办公室的时候,惊讶地得知很多与cebit有关的工在电子展开始前一个月就已经分配完了。同时,很多德国公司今年不招聘外籍形象小姐,这让她的如意算盘一下落了空。等她重新再去联系中介手里的工作时,那些工作已经被瓜分殆尽。 最终,她只得到一些有一搭无一搭的单日散工,比如在街上发发传单,或者穿着大型玩偶服装站在商场门口拉客的活。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她焦头烂额之际,赫然发现自己的签证还有不到一周就过期,手忙脚乱之际才想起延签是需要存款证明的,而她的账户里只剩下不到500马克。 她这时彻底慌了神。 无奈之下,她只有厚着脸皮和同学们借钱。但她平时很少和其他中国同学来往,不要说借钱,就连其他同学的联系方式她都没有。 更何况中国人最怕的就是别人和自己借钱,更别提穷学生了。大家花钱都是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分花,自己都不够,怎么还可能外借呢。 所以当本来就没什么朋友的冬一晴求爷爷告奶奶拜了一圈后,也只凑到了252马克。其实也不是中国同学小气,而是大家手里的钱都不多。 关键时刻,她为数不多的女性朋友、学数学工程的陆苇介绍了一份为期一周的化妆品店的工作给她,才让她勉强又攒了些钱。 但这点钱距延签成功还差了很远,除了每学期的注册证明、长期的保险证明和租房合同外,最重要的就是账户里还有多少存款。冬一晴很清楚,外管局一般会根据账户上钱的多少来决定发放签证的时间,如果只有1000马克,那意味着她很可能在三个月后还要再去延一次签证。 认识的不认识的求了个遍,她最终也没凑到想要的数,反而还碰到一些不怀好意的暗示。 眼看着马上就要延签,冬一晴心里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让她完全没想到的是,通过陆苇认识的、初来乍到的董锵锵,竟意外地会借给她钱。 而且出手就是4000马克。除了借条,也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条件。 这让董锵锵的形象在她心里瞬间高大起来(虽然董锵锵本来身材就很高大),非亲非故,愿意借钱给一个陌生人。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信任啊! 冬一晴心里对董锵锵充满了感激。 星期四延签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外管局早上八点半开门,离开门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冬一晴就站到了外管局的门口外。她打开皮包,又检查了一下带的材料。就在这时,一辆亮黄色的保时捷跑车猛地停到了她面前的马路上,一声尖利的急刹车,把低头检查材料的冬一晴吓了一跳。 “嘿,美女!”跑车里一个带着墨镜的男生笑着看着冬一晴。 他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留着中分发型,微微泛黄的头发烫着蓬松小卷,精致的面庞,白皙的皮肤,金灿灿的耳钉,看起来有些像韩国艺人。 冬一晴认识他,他叫张硕,家里做工程的,是冬一晴语言班的同学。 两年过去了,冬一晴已经读到了专业阶段,他还在读语言班。 “这么巧?”张硕边说边从车里晃了出来。 “嗯。”冬一晴没想到会碰到他,含糊着应了一声,脸看向别处。 “嘿嘿。”张硕见她没说话,嘴角带着坏笑,慢慢晃到她的身旁,突然伸手朝她屁股摸了过去。 50. 三个月 冬一晴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本能地往旁边一闪,同时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见偷袭没得逞,张硕悻悻地把手在裤子上抹了抹,然后一边拿掉墨镜,一边嬉皮笑脸地看着冬一晴:“怎么每次看你都这么漂亮呢?跟你一比我那些女朋友就像丑八怪一样。” 冬一晴不想跟他说话,她向旁边走开了几步。就在这时,外管局的大门一开,她连忙闪进门。 张硕撇了撇嘴,迈步跟了进去。 * 董锵锵睡眼迷离地站在市政厅的门口,手里拿着一堆材料。 如果不是昨晚雷兰亭提醒他,他彻底忘了自己应该到市政厅登记的事。不过好在他到德国还不到一周,时间上还绰绰有余。 德国政府规定,到德国留学的外国学生,必须尽快到所在城市的市政厅报到,以便政府及时了解当地的人口情况。 市政厅八点就开门了,董锵锵还没睡醒,他晕乎乎地走进了市政厅,在排号机上随便扯了个号,转身猫到一张椅子上等着叫号。 * 冬一晴领到的是1号,她拿着号牌边走边看签证办公室门上张贴的纸,德国很多机构都是这样:按照申请人的姓氏来划分业务负责人。 冬一晴走到门上贴着“a-e”的办公室的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几秒后,听见门里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请进。” 她推开门,只见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德国中年妇人,她留着花白的短发,戴着一副浅棕色的眼镜,脸庞瘦削,看起来有几分苍老。藏蓝色的修身长袖衬衣衬托出她苗条的身材,一枚金色胸针别在胸口的领子旁。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材料,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好,请坐吧。” “你好。我办延签。”冬一晴边说边从皮包里小心地拿出一个大牛皮信封,又从信封里取出材料,一样一样地摆在对方的面前。 签证官伸出纤瘦的手臂,将冬一晴的材料挨个拿起查看,不时地与她电脑里的信息核对,办公室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墙上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 时间慢慢过去,她终于拿起了最后一份文件--冬一晴的银行存款流水单。 “这笔钱是怎么回事?”签证官比对了几张账单后,用手点指着最近的一笔存款记录问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冬一晴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这个……是我父母托人从国内给我带过来的生活费。”冬一晴连忙解释。 “托人带过来的?”她面露疑色,“一个人吗?” “不不,几个同学,正好他们都回国探亲。”冬一晴补充了一句。 “除了这笔钱,我看到这一年你都没有其他的稳定收入?”签证官的表情变得越发严肃,“你完全依靠父母的生活费在这里生活吗?” “是的,每年都是我的父母给我学习和生活上的支持。”冬一晴小声说,“他们不想让我在学习上分心。” 签证官板着脸,一句话都没说,不知在想什么,屋子里的气氛好像凝固了一样。冬一晴的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起来,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不能给你一年的签证。”签证官冷冰冰地说道。 “为什么……不能给?”冬一晴感到费解,“我有注册证明,保险证明,租房合同,账户里还有存款。” “你只有这笔存款而没有其他收入,这是很不稳定的。”签证官严肃地说道,“而且这笔钱没有转账记录。我无法确认它的来源。如果这钱是你借来的,那它很快被转走也是可能的。” “可这明明是我的钱啊。”冬一晴委屈地说,“去年阿思乐先生就给了我一年的签证啊。” “现在政策有所调整。我们会严格审核每一名留学生是否具备在德国学习和生活的能力,而且,”她顿了顿,“阿思乐先生已经退休了。” 冬一晴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两眼呆呆地望向窗外,一声不吭。 签证官飞快地在冬一晴的签证申请表格上盖了章,然后又在她的护照上盖了一个戳,在她马上要将护照塞到机器里打印新签证时,冬一晴忽然灵光一现。 “那个……如果这笔钱在我的账上呆一年呢?你能给我一年签证吗?” 签证官摇摇头:“我已经说了,你的存款只是一方面,你如果想延更长时间,就需要提供一份稳定的收入证明。” “那每个月400马克那种迷你工可以吗?” “当然可以,但只是一个月的收入是不行的,需要连续的收入。”签证官开动机器,新签证缓缓被激光打印在护照的一页上。 “三个月后再来一次吧。”签证官把护照还给了冬一晴。 “那如果我在三个月之内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呢?”冬一晴咬着嘴唇。 “那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改签。”签证官把护照放到桌上,又低下头继续审查其它的材料。 冬一晴拿起护照,郁闷地走出外管局的大门。刚一出门,就看到那张让她厌恶的脸。 “走啊,大美女,天气这么好,咱们喝咖啡去?”张硕笑嘻嘻地邀请道。 冬一晴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朝着车站走去。看来这笔钱留在她账户里的时间要比她想的更长一些,她心里盘算着应该怎么和董锵锵说这件事。 她在前面走着,保时捷缓缓跟在她的身边。车里的人高声喊着:“走吧?别装了,多累啊!” 冬一晴心里正烦,她站住身形,转过身,没好气地怼了回去:“有钱了不起啊?还不是你家里的。有本事自己挣去!” “呦,”张硕咧开嘴一乐,露出一口的黄板牙,“美女终于肯赏脸跟我说话啦?” “离我远点!”冬一晴不耐烦地吼了一句。她心底一直看不起张硕这种富家公子哥,又不会读书又不能挣钱,像寄生虫一样扒在父母的身上吸食着血液。虽然她也是从自己父母那里拿生活费,但她认为自己和张硕这种人本质还是不一样的。 “急了急了……”张硕嬉笑着回应着,似乎习惯了冬一晴对他的态度。 冬一晴加快了脚步,但在汽车面前没有任何意义。 “我听说你平时也不打工,那你不也是啃老吗?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吗?”张硕一边开车,一边阴阳怪气地嘲笑说,“装什么女神啊……” “你……”冬一晴刚想反驳,突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不禁愣在了原地。 * 董锵锵睡得正香,忽然觉得有人推自己。 “醒醒。”市政厅里的一名工作人员推了他肩膀一下,“这里不能睡觉。” “哦,我……是……来登记的。”董锵锵还没睡醒,说话有些结巴。 “你是多少号?”工作人员看到他手里还攥着号卡。 “嗯?9号。”董锵锵翻看了一下号码。 “早过了,现在是17号了。” “那怎么办?” “重新拿号,再过一会上午就不办公了。” 董锵锵站起身,懒洋洋地走到号机旁,无意中往旁边看了一眼。 一个皮肤黝黑的欧裔男子看到董锵锵朝自己这边看过来,连忙侧过头欣赏市政厅里的文物古迹。 汉诺威的市政厅始建于1900-1910年之间,在二战中曾经受到炮火的“热情招待”,战后经过重新修缮,重新对外开放。 在一层大厅里,除了有介绍汉诺威及其市政厅历史的文字、画作和雕像外,还有三组分别模拟了汉诺威在二战前、二战后以及当前最新的城市建筑风貌的大型沙盘,沙盘上还有行人,车辆和动物的微缩模型,惟妙惟肖。 通过楼内的旋梯或电梯还可以直达市政厅的顶楼,凭栏眺望整个汉诺威市的风景,特别是马狮湖的景致。也因为如此,每天都有很多远道来的游客会专门到市政厅参观浏览。 董锵锵取了新号,一步三晃地走向长椅。他似乎见过那个欧裔男子,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具体在哪见过。 忽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他想起自己曾在传送带下见过对方。可当他再次回头时,男子已经从座位上消失了。 51. 馅饼还是陷阱 “上车!”张硕看着发愣的冬一晴,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有事和你说。” “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回过神的冬一晴冷冰冰地拽下一句,头也不回地向车站走去。 张硕在她身后悠悠地喊了一句:“我有工作给你。” 冬一晴站住身形,轻蔑地笑了笑,侧过身子,露出轮廓完美的侧脸:“哼,你给我介绍?简直笑话。你自己有工作吗还给我介绍?” 张硕冷笑一声:“首先,我有没有工作你并不知道。其次,就算我没有,难道我家里也介绍不了吗?” 冬一晴被他呛了一句,一时竟无话可说。 “上车吧,找个地方边吃边聊。”张硕把车缓缓开到她身旁,伸手推开副驾驶的车门,“市中心又开了一家好吃的牛排馆子,老地道了。” * 董锵锵本来想和工友打个招呼,但看不见对方的踪影也只得作罢。 登记办得很顺利。办公人员熟练地把董锵锵的短途旅游签证换成了三个月的学生签证。看着签证上银灰色的德国鹰标图案,董锵锵心里清楚:目前对自己最重要的就是7月份的考试,不管是大学入学考试或是预科考试,都必须拿下。 眼见离下午上急救课的时间尚早,回家又有些浪费时间,董锵锵索性在市政厅里逛了起来。他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就顺着旋梯到了三层。 在三层的一角,董锵锵突然看到主电梯旁还有一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电梯。 看了电梯旁的介绍,他才知道原来主电梯只到三层,如果想去市政厅的塔顶楼,需要在三层换乘号称是德国唯一一座的倾斜直电梯才能到达。一般直梯都是直上直下移动的,但这座电梯是沿着屋顶有些弧度的斜面上下斜行的。 董锵锵第一次听说倾斜直梯这个概念,这不禁引起他的好奇心。交了5马克后,他兴致勃勃地走进电梯。 倾斜电梯内的空间很小,站进去四个人就没什么活动空间了。随着电梯缓缓向上,董锵锵能感觉到自己正沿着拱顶慢慢爬升。 董锵锵一边惊异于德国人的想象力和技术,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电梯里的文字介绍。 大约三分钟后,电梯到达了终点。 当董锵锵推开塔顶的门后,发现自己站在一个五十平米左右的露台中间,身旁高高耸立的塔顶约有五米多高,露台四周是齐胸高的围墙,西南角有一个投币望远镜,可以360度俯瞰汉诺威的风景。 楼顶的风很大,在他耳边呼呼作响,同时将他的冲锋衣吹得鼓鼓囊囊,好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董锵锵小心翼翼地走到露台旁的围墙边,放眼望去,目之所及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整个城市好像一座巨大的森林公园。体育场,游乐场等建筑在丰盛、高大、茂密的绿植包围下好像躲在草丛里的昆虫。 整座城市除了充沛的绿植外还有大小不一的湖泊,除了市政厅的花园湖外,远处还有一片更大的绿色水域,那是汉诺威最大的人工湖—马狮湖。湖面上空不时飞过一群群肥鸽子,水面上泛着一闪一闪的波光。 简直就是德国版的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 望着眼前的美景,董锵锵情不自禁地掏出相机,取好角度后连拍几张。 * 冬一晴不知道自己怎么上得车,怎么跟着张硕走进的餐馆。 餐馆藏在市中心的老城里,名字很有意思:大牛骨头。 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造型精致的金色镂空水晶吊灯,吊灯射出暖人的黄光,映在旁边米黄色的墙壁上,让人觉得温暖惬意。长方形空间两侧的墙壁上,挂着壁毯,插花、微型雕塑等不同特点的手工制品。餐厅中间,摆放的是一张张棕红色的圆木桌。 张硕熟门熟路地领着冬一晴走到一个角落里,两人刚一落座,一个金发美女侍者就凑了上来。 “两位中午好。想点些什么吗?”她边说边把两份菜单轻轻摆到两人面前。 “招牌牛排。七分熟。”张硕看都没看菜单一眼,就把菜单又推了回来,“把我放在这里的酒拿出来。73号。张先生。” 侍者飞快地在小本子上记了下来,低头微笑着看着冬一晴:“这位小姐呢?” 冬一晴抢着说:“我喝水就可以。谢谢。” “只要一杯水?”女侍者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谢谢。”冬一晴把菜单也推了回来。 “干嘛?又开始减肥啊?”张硕皮笑肉不笑地上下打量着冬一晴,眼睛咕噜噜地乱转,目光从她的胸部转到了臀部,又从臀部转到了腿部,“你这身材不用减,我给99分。” 张硕的嘴脸让冬一晴感到一阵恶心,站起身就要走,张硕一把拉住她,抬头对女侍者说道:“她和我要一样的。” 看着女侍者的背影,冬一晴低声呵斥道:“松开。” 张硕嘿嘿一笑,松开手:“你现在怎么开不起玩笑了?我记得你以前读语言班时不这样啊。” 冬一晴没说话,但也没走。 “下周我家要去法兰克福参加一个展会,需要翻译兼商务。一共五天。每天八小时。我们之前找的学生是120马克一天。但如果是你,我可以给你240马克一天。”张硕盯着冬一晴的脸,仿佛在等她雀跃着扎到自己的怀里。 冬一晴之前做过展会的商务翻译,知道张硕报的价确实不低。她想了想,又坐了下来。 她这一坐,张硕心里立刻明白了七八分,他笑呵呵地看着冬一晴,刚想伸手去摸她的手,冬一晴早有防备,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我猜没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吧?”冬一晴冷笑一声,“说吧,什么条件?” “嘿嘿,痛快。”张硕刚要再说,女侍者端上了红酒和牛排。 一个大白瓷盘里,摆着一块手掌大的、热气腾腾的牛排,牛排旁边摆着几个西蓝花,胡萝卜片和切成丝的紫甘蓝,蔬菜和牛排上都浇着棕色汤汁。整道菜色彩艳丽,荤素搭配有秩,张硕不禁贪婪地咽了口口水:“咱们先喝一个?” “你开车还敢喝酒?德国警察可不是吃素的。” “怕什么?”张硕满不在乎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刚要给冬一晴也满上,冬一晴脸望向另一侧,用手捂上了自己的杯口。 张硕也没坚持,放下酒瓶,一边切牛排一边说道:“这次是我家老头儿亲自到德国来参展,家族上下都很重视,所以不能出任何纰漏。另外……”他环视四周,压低了嗓子,“还有件事要你帮忙,做好了有额外奖励。” 冬一晴本来以为张硕要趁机提一些龌龊的要求,没想到他突然变得严肃,她禁不住好奇地问“:额外奖励?” 52. 同盟 董锵锵走进教室的时候,吴小溪正坐在座位上低头看教材。 她又穿上了卡其色的风衣,里面是浅白色衬衣,领口还戴了一朵施华洛世奇的粉色水晶花。 他溜到她身边,把背包放在她身后的椅子上,轻轻打了声招呼:“嘿。” 听见有人问好,吴小溪抬头的同时用手把垂在眼前的头发别到耳后,见是董锵锵,不禁脸色一红,小声道:“嘿。” “今天可能还会……”董锵锵看着她的风衣,指了指地上,“你穿得这么正式……” 吴小溪浅笑了一下:“没问题的。” 董锵锵突然想起什么,连忙伸出右手:“忘了做自我介绍,我叫董锵锵,金字旁,将军的将。很高兴认识中国美女。” “你好,我叫吴小溪。溪流的溪。”吴小溪也伸出手。 董锵锵的大手温暖而有力,吴小溪害羞地把手缩了回来。 13点整,德国大叔西装革履地准时走进教室,洪亮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走廊上。 * 餐馆里,张硕把切好的牛肉塞进嘴里,边嚼边露出享受的神情:“他家的鲤鱼管真是绝了。我在国内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牛肉。” “我不饿。”冬一晴看了一眼牛排,“除了翻译还有什么额外任务?” “你急什么?”张硕见对方着急问,知她起了念头,心里得意,故意卖了个关子。 冬一晴见他顾左右而言他,猜想他嘴里可能没实话,站起身就要走。 张硕见状忙说:“这可是1000多马克的大活,你不干可有很多姑娘抢着干呢。” 冬一晴两眼目视前方,咬着嘴唇,站着没动。 张硕用餐巾擦了擦嘴上的肉汁,又抿了一口红酒,边切牛肉边慢悠悠地说:“我家情况比较复杂,以前给老头儿做翻译的人是我二叔找的,但后来我们发现那人吃里扒外,就给处理了。这次老头儿要和德国人、法国人谈笔大买卖,我二叔又弄了一个翻译过来。我爸和其他几个叔叔的意思一样,这次绝对不能只有一个翻译,而且必须是家里人。” 冬一晴把身子转向张硕,看着他的脸:“家里人?” 张硕努了努嘴,示意冬一晴坐到位置上。 冬一晴没好气地坐下,看着张硕:“你什么意思?” “家里人嘛,比如我老婆就算我们家里人。”张硕又吃了一口牛肉,看到冬一晴吃惊的表情,他连忙又补了一句,“当然我的女朋友也可以算家里人。” “你让我装你的女朋友?”冬一晴感到一阵恶心。 “当然不是装。”张硕放下刀叉,从上衣内兜掏出一个藏蓝色的小盒子,轻轻放到桌上,推到冬一晴的面前,“我正式通知你,你现在就是我张硕正式对外承认的合法女朋友了。”说完,啪啪拍了两下手掌。 冬一晴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身旁一名侍者突然走上前,将一束红玫瑰款款放到冬一晴的面前,紧接着,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德国男子拎着一把小提琴走到两人桌旁,微微颔首后,立刻开始演奏。 当舒缓的小提琴声优雅地在耳边响起时,冬一晴惊得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培训课结束时,董锵锵和吴小溪都从德国大叔手里拿到了急救证书。 又问了德国大叔一些关于急救方面的措施后,董锵锵才走出大楼,向驾校走去。他想立刻报名拿到教材,尽快开始熟悉考题。 他刚走到市中心的步行街里,忽然远远看到吴小溪正站在一家冰淇淋百年老店的外面百无聊赖地发呆。 他朝着她跑了过去,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冰淇淋店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两个大冰淇淋,每个冰淇淋上面都有四种颜色的冰淇淋球。 让他意外的是,拿着冰淇淋的人竟然是雷兰亭。 他们俩认识? 董锵锵的脚步一下就定住了。他远远望着,只见两人有说有笑地朝着市中心电影院的方向走去。 董锵锵的心里突然说不出来是种什么感觉,他的脑海里忽然闪出一个奇怪的想法:难道自己已经喜欢吴小溪了吗?是因为那个吻吗?还是她接吻时的眼泪?才和小雨分手了几个月,难道他就爱上其他女性了吗?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忽然有股冲动,想给小雨打电话,但攥着手机的手,却始终没有按下键。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梢的缝隙撒到他的身上和身后的墙壁上,他看着脚下地面上的狭长身影,愣了一分钟,才慢慢转过身,朝着驾校走去。 晚上20:30,董锵锵准时出现在火车站旁的车站。 就在他要走进候车亭的时候,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两辆闪着红蓝光的救火车呼啸着从他身旁飞驰了过去。 又过了好一会,东欧男的面包车才摇摇晃晃地从街的另一个方向开了过来。 到了厂房,雷兰亭还没到,在一盏亮灯下,董锵锵从背包里掏出下午才买的驾校模拟试卷,边抽烟边认真地看了起来。 一辆银色面包车徐徐开进工厂,车停下时,一群工人从车里走了出来。 董锵锵还在专心看着试卷,并没有留意车上下来的人。 忽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董锵锵心里一动,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头戴黑色棒球帽,身着一套浅灰色工作服的男子正和另一个人热情打着招呼。 借着灯光,董锵锵认出戴棒球帽的正是余姜海,而和他说话的正是东欧男。 两人寒暄了几句,一同朝一个偏僻的角落走去。 董锵锵想起雷兰亭说过的话,忽然起了好奇心,他悄悄跟了过去。 走到距两人十米左右的地方,他将身形藏到一辆车的后面,竖起耳朵听两人的对话。 两人说话的声音极小,董锵锵听得不是很清楚,只能依稀听见几个单词。 就在这时,又有两辆白色面包车驶进了厂房。 东欧男看到又有车开了进来,主动中断了谈话,向着厂房小门走去。 董锵锵通过车辆的反光镜,看到余姜海正了正头上的帽子,缓步走向另一个方向。 董锵锵小心地闪进旁边竖立的货架堆,慢慢向人群走去。 21点钟,传送带准时开动,一件件包裹滚到了滑梯上,董锵锵看了眼站在远处的余姜海,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机械地搬运着货物,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正看着,忽然余光看到雷兰亭冲他挥舞手臂,好像还在说着什么。 他连忙转过头,一边摘手套和耳塞,一边冲雷兰亭喊道:“我听不见,你大点声说。” “周末我想吃烤鸭!”雷兰亭大声喊道。 53. 抽佣金的人 烤鸭?董锵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老雷没搞错吧? 雷兰亭见他一脸懵逼的样子,知他没听懂,趁着滑梯上没新包裹,又朝他喊了两声,最后一嗓门喊得大了些,引得玻璃房里的棕发男都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趁着工休,董锵锵把雷兰亭拉到休息区的一个角落。 “你想吃烤鸭?”董锵锵面露难色,“我给你直接买两只行不行?一品芙蓉里肯定有,人家做得指定比我好吃。” “买两只?”雷兰亭翻了个白眼,“那还用你干嘛?我自己直接去吃不就完了?” “可,可我不会做啊。”董锵锵不知道雷兰亭为啥非让他做。 “不会可以练习嘛,”雷兰亭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吃着董锵锵带的夜宵。 “练习?”董锵锵感到不解,“练它干嘛?” “艺不压身。多一项本领总是好的。保不齐哪天你就需要呢。” “那,那我也没工具啊,挂炉烤鸭可是大炉子烧木头的。就是电烤也需要个烤箱吧。”董锵锵分辩道。 “这你放心,那别墅里啥都有,烤箱特别大,我估计把你放进去都没问题。炉子嘛,也可以用壁炉,效果都差不多。哎,你不知道吧?烤鸭据说还是德国人发明的呢。” “真的假的?”董锵锵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感到很新鲜,“我只听说过北京烤鸭,四川烤鸭。还从没听说过德国烤鸭呢。而且他们自己的德国大菜里也没有这道菜啊。” “嗯,我也是听一个喜欢美食的德国教授说的。据说是清朝末年,德国鬼子带到青岛的。德国鬼子一直有打野鸭子的传统,结果到了青岛一看,没有野鸭子,只能凑合打家鸭了。打完了也不会做,直接就扔在烧烤架上烤着吃了。对了,就是他们经常说的babiq。”看雷兰亭说得有鼻子有眼,董锵锵心里暗暗好笑。 “成吧,不就是烤鸭么,回头我带两只生鸭子过去。”董锵锵从来不惧怕尝试新事物,既然雷兰亭都不怕,他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那周六咱俩在哪儿碰面,几点,我要带打扫卫生的工具吗?” “不用,东西都是现成的,你只要带上鸭子就成了。”雷兰亭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扭捏,“不过,有件事得和你说一下。” “嗯?” “我,”雷兰亭停顿了一下,“想多带一个人。” 听他这么说,董锵锵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吴小溪的身影,他微微一怔。 见董锵锵没说话,雷兰亭以为他在算钱,连忙说道:“虽然多一个人,但你的钱一分不少。” 董锵锵知道他想错了,连忙解释说:“你介绍的工作,一切都听你的。我刚才想,三个男生吃两只鸭子可能不够。” 雷兰亭搓着双手,眉宇间是掩盖不住的兴奋之情:“我,我想带一个女生过去。” 董锵锵心里一动,嘴里喃喃道:“女生?” “嗯,是一个追了很久的女生……”雷兰亭突然变得有些腼腆。 “碰见喜欢的女生就要追,不要想太多,不过……”他顿了顿,“人家泡妞都是请女生逛公园看电影,没有请女生帮忙打扫卫生的吧?” “嘿嘿,那,那肯定不能。”雷兰亭突然变得吞吞吐吐。 看着他的表情,董锵锵恍然大悟,这才明白雷兰亭的想法:自己是过去干活的,但雷兰亭是过去泡妞的。 不过他一转念就释然了:他需要钱,雷兰亭肯介绍工作给自己又表态不要提成,自己没什么好抱怨的。 想到这儿,他连忙岔开话头:“那碰头的时间和地点……” “星期六中午12点,火车站前面的3路车站见。记得穿暖和点,咱们要走一段山路。” 董锵锵站起身想去再打杯水,身后忽然传来东欧男阴阳怪气的声音:“嘿,你们俩。” 董锵锵和雷兰亭同时看过去,只见两人的身后站着东欧男和余姜海。 东欧男吸溜了一下鼻子,走到两人旁边,用右手食指在空气中划了个半圆:“通知你们一下,以后你们的工钱从余先生那领,就不要再找我了。”他用手指了指余姜海,余姜海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一句话都没有说。 “为什么?”董锵锵按捺不住地问道。 “因为以后由他负责管理你们,”东欧男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你们自己沟通吧。” 雷兰亭还没说话,董锵锵转头看向余姜海:“这怎么回事?” 余姜海瞥了一眼董锵锵:“他刚才说了,以后我负责你们俩。” “负责是什么意思?管理又是什么意思?”董锵锵追问道,“这里不是奥托先生管吗?” 奥托就是棕发男的名字。 余姜海从鼻孔里发出轻蔑的一声鼻音,用讥讽的口气说道:“奥托先生只负责那些有打工纸的人。” 董锵锵秒懂了余姜海的潜台词,他马上望向玻璃房,但里面空无一人。 坐在位上半天没说话的雷兰亭看着桌面忽然冷笑一声:“瞅这意思你是要当包工头了?说吧,什么数?” “20%。”余姜海阴沉着脸,伸出两根手指,“从今天开始。不愿意可以马上走。” 董锵锵刚要说话,雷兰亭忽然伸手拉了他一把。董锵锵狐疑地望着雷兰亭,不知他什么意思。 雷兰亭把饭盒扣好,放回董锵锵的包里,看都没看余姜海一眼,轻轻撞开余姜海的肩膀,朝自己的工位走去。董锵锵又看了一眼余姜海,连忙追了上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余姜海的脸上浮现出阴险的笑。 董锵锵几步追上雷兰亭:“老雷,他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董锵锵说话的时候,墙壁上的电视里突然出现一条插播新闻,浓烟滚滚中,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主持人正在声嘶力竭地播报着一场突发火灾。消防队员们在她身后不远处忙进忙出,不时抬出受伤的人。 董锵锵的视线突然被火情吸引,他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忽然觉得浓烟中的建筑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就在他努力回想的时候,女主持人身后一米左右的地方猛然砸落一块木板,女主持人立刻被吓得瘫倒在地,她的助理和摄影一拥而上,场面立刻变得混乱不堪。 在摇晃不定的镜头中,牌匾上的四个烫金大字赫然出现在董锵锵的视线中。 一品芙蓉。 董锵锵惊得目瞪口呆。 54. 忍耐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火势很猛,火苗呼呼地向上撩着,吞噬着建筑物,不时有烧坏的物体突然掉下。警戒线外,不少人正驻足观瞧。 董锵锵专心地看着新闻,耳边猛然响起上工的铃声,雷兰亭一拉他的衣袖:“走了。” 董锵锵边往工位走边回头看电视,忽然,在一闪而过的镜头里,他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好像是和陆苇冬一晴她们吃饭那晚跟踪他去夜店的人。 为什么一品芙蓉的人要跟踪自己呢?难道因为自己拿了靳远的学生证吗?自从靳远给了自己一个行李箱后,他的电话后来再也没有打通过,难道他出事了?今晚一品芙蓉的火灾是偶然的吗?那个箱子里会不会有关于靳远这些问题的答案呢?想到这,他的心里就好像有无数的蚂蚁爬过,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家立刻打开那个黑色行李箱,好好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因为有心事,董锵锵干活时变得心不在焉。好容易熬到第二个工休,董锵锵把雷兰亭拉到厂房外,俩人一边抽烟一边商量对策。 “嘿嘿,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没想到在一个小小的汉诺威,还有人收保护费。”董锵锵咂摸着嘴,感叹道。 雷兰亭看着远方的夜空,叼着烟一动没动,抽完的烟灰虚挂在烟卷前端,夜风吹过,扑梭梭地飘散在风里。 “老雷?”董锵锵提高了嗓门。 “嗯,听见了。”雷兰亭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咱们干活,余姜海为什么能抽成啊?”董锵锵假装挖苦道,“你之前不是找过人了吗?就管一天?” “我不知道。”雷兰亭没留神被烟头烫了一下,连忙扔到地上踩灭,然后立刻又点上一根,狠嘬了一口,烟头立刻变成橘红色的亮点,“以前没碰到过。” “我倒要看看他能怎么着。”董锵锵说完转身向厂房走去,同时用双手抱紧了双臂,“别说这夜里还真有点冷。” 次日早上五点半,当雷兰亭把他最后一辆推车推到货车旁后,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填好包裹单后,他看到董锵锵已经收拾好背包,正站在小门附近看着他。 他连忙奔了过去:“我去打点热水,等我两分钟。” 董锵锵看着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雷兰亭快步往后边的休息区走去,他刚走到休息区的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他连忙回头望去,声音似乎是从门口传来的。他不知怎么回事,连忙返身跑向小门。 远远望见董锵锵站在人群中,正大声说着什么。他连忙拨开人群,向董锵锵靠近。 “钱数不对。”董锵锵的嗓门非常有特点:声音洪亮,发音清晰,穿透力强。 “就这些。”是余姜海的声音,“没错。” “我一小时12马克,从昨晚九点到今天早上五点半,一共八个半小时,应该是102马克。为什么现在只有81块6了?” “扣的钱是管理费。”余姜海看起来一点都不慌。 “管理费?哼哼,”董锵锵绕着余姜海走了半圈,“你是管理员吗?” 余姜海没说话,眼皮子似乎都没动。 “我要找奥托先生投诉,”董锵锵瞪着眼睛看着余姜海,一字一字地说,“有人偷我的钱!” “随你。”余姜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董锵锵大步朝着奥托的玻璃房办公室走去,他心里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完全不怕,难道他有什么其他把戏? 余姜海站在他身后,发出一阵冷笑。 “简直是笑话。”董锵锵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到奥托办公室的门前,抬手就是一阵急速敲门。 但办公室里并无人应答,董锵锵错开一步,透过门旁边的百叶窗往门里看去,只见里面空无一人。他正在犹豫,忽然看到门上贴着的一张a4纸的通知,他小声读了出来:奥托于本周四开始至五月底放假,放假期间,车间工作由斯蒂芬博士负责,运输工作由卡恩先生负责,其他工作由人力资源部的吉娜女士负责。 奥托……放假了?董锵锵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结果。他靠在门旁边的扶手上,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奥托放假也没关系,就把这件事告诉他同事,那个叫斯蒂芬的,看看他管不管。如果不行,就再告诉吉娜女士。 他大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雷兰亭站在楼梯角静静地看着他:“他不在这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董锵锵感到奇怪,“你看过告示了?” “其他人说他放假了。” “那就把这事告诉奥托的同事,”董锵锵气道,“总不能白干吧?说扣钱就扣钱,他以为自己是汉诺威扛把子么?” “那你要在这里等么?现在离他们上班还有三个多小时。” “我等。”董锵锵说完,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这事必须有个说法。” “我上午还有课,就不陪你在这等了。”雷兰亭打了个呵欠,转身要走。 董锵锵一把拉住他,质问道:“你不跟我一起在这里等吗?” 雷兰亭摇摇头:“我又不投诉。” “他也扣你的钱了,为什么你不投诉?”董锵锵感到奇怪,“你就让人这么欺负你吗?” “欺负?”雷兰亭摇摇头,“没人能欺负我。” “他们都扣你钱了你还打算跟我玩文字游戏么?”董锵锵感到费解。 “那我问你,你投诉后最好的结果是什么?是余姜海把扣你的钱还给你,对么?” “当然。”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余姜海揪出你现在没有打工纸这件事,你打算和对方怎么解释?” “我……”董锵锵一时语塞。 “这是有可能的,对吧?你现在确实被扣了20多马克,但你还得到了80马克。如果被辞退,你以后连这80马克也没了。” “可钱少了啊。”董锵锵急道,“你难道打算就这么认头了吗?” “奥托的同事并不了解咱们的情况,采用一刀切的解决办法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德国人很烦这种事,他们不愿意惹这种麻烦。就算你真的咽不下这口气,最好也等拿到打工许可再说,毕竟那样对你更有利。” 雷兰亭分析得合情合理,董锵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他。憋了一会,他不甘心地说:“那就这么让余姜海剥削咱们么?” “既然你拿到了临时学生签证,理论上就已经可以在德国打工了。你为什么不去劳动局问问呢?” 55. 示好 董锵锵回家只囫囵睡了两个小时,就带着材料“杀”到了汉诺威劳动局。 雷兰亭说得没错,临时学生签证就可以申请正式的打工许可证了。申请过程非常顺利,在等了十多分钟后,董锵锵顺利拿到了自己的打工纸。 看着手里薄薄的一张蓝纸,董锵锵想:早知道这么简单,自己就不会被姓余的敲诈20多马克了。想到这,董锵锵气得牙痒痒的,今晚一定得跟余姜海好好说道说道,把被讹的钱要回来。 但董锵锵想不明白的是,雷兰亭比他注册的时间更早,为什么会没有打工许可呢?老雷不会不知道怎么拿到打工纸,可能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虽然两人关系还可以,但董锵锵清楚,很多事到了国外就是隐私,朋友之间最好也不要多打听。 拿到了打工许可证,就是有身份的人了。董锵锵心里很高兴,在家附近的超市里挑了两只又大又肥的冻鸭子,又采购了一堆调料,准备回家先腌制好,周六带到别墅直接烤。 德国超市里卖的冻鸭已经提前把内脏之类的东西处理干净了,稍微清洗一下就可以做。一回到家,董锵锵马上按照网上找的教程照猫画虎。 他左手拎着鸭子,右手拎着壶把温水浇在鸭子身上,不时转动左手,浇了差不多有十分钟,他把鸭子放在锅里,倒了一些水进去,又去调制腌料。 他将德国蜂蜜轻轻倒入一个大瓶里,然后在里面加入几勺盐,又倒进去一些从亚洲店买的生抽、白醋和料酒,又撒了几粒德国烤鸡用的调味料,用筷子轻轻搅匀后,盖上了瓶盖。 确保自己没有遗漏后,他又将水果、锡纸、剪刀等第二天烤鸭需要用的东西依次放入书包里。 就在他准备东西时,他的视线无意中瞄到了餐桌上的报纸。报纸上的标题竟然是:午夜餐馆突起神秘大火,神秘人士透露内幕消息。文字的下面还配了几张熊熊大火的照片。 董锵锵立刻被标题吸引,他迫不及待地读完全篇报道,却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内幕消息。德国的八卦小报最爱用这种惊悚的标题吸引读者,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读者看了标题就想买报纸。等读者看完发现内容和标题完全不符后,最多是骂一句街,但买报纸的钱已经花了。这种事虽然让人不爽,但过两天通常读者也就忘了。以后再看见类似的新闻,依然还会继续买。 董锵锵忽然想起阁楼里的行李箱。他用抹布擦了擦手,走出厨房,轻轻走到阁楼下方的楼梯上,抬起隔板,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拎了出来。 几天的时间已经让箱子上积了一层土,董锵锵把箱子拿进屋,顺手锁上了门。 他此刻的心情是既担心又犹豫还好奇:担心的是不知道靳远现在安危如何,箱子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犹豫的是自己该不该偷偷打开箱子看里面的东西;好奇的是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好奇心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在工具的帮助下,箱子被轻易打开。董锵锵翻了翻,除了一些衣服外,还有一些文件夹,文件夹里装订的是上课的学习材料。就在董锵锵要把文件夹放回箱子里的时候,一个绑着皮筋的牛皮纸信封从文件夹里漏了出来,扑通一声掉在箱子里,听声音好像很沉。 董锵锵拿起信封,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感觉沉甸甸的。他打开信封,只往里面瞄了一眼,就立刻被惊呆。 信封里是一厚摞整整齐齐的钱。 他把钱小心地倒进箱子,清点了一下,一共是8万马克。 看着这么多钱,董锵锵有些慌乱:靳远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为什么他不把这些钱存到银行里而要放在他这?难道这钱不是他的?难道是……一品芙蓉的?董锵锵不敢再想下去。 打开箱子后,他变得比之前更烦。 他把钱重新放进信封里,但没有再放回行李箱,而是放到大衣柜中一块已经松动的隔板下。放好后,又在上面铺了层纸,扔了几只袜子和几条裤子。 他一边收拾箱子一边又尝试拨了一遍靳远的手机号,但和上次一样,依然是空号。看来靳远已经不再用这个手机号了。 他看着窗外,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 一品芙蓉外拉着几条黄色警戒线,门前草地上还立着一块“小心危险!”的纸牌。董锵锵站在警戒线外,看着已经被烧成一座废墟的餐馆,心里充满了疑问。 不到一周前他还在这里吃饭,一周后就只剩下一片瓦砾了。 就在他观察废墟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个不认识的号。 “hello?”他用外语打了个招呼。 电话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我是余姜海。” 董锵锵一愣。 “我想和你谈谈,你现在有空吗?” “有什么好谈的?”董锵锵讽刺道,“这也是你‘管理’的一部分么?” “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余姜海似乎没听懂他的挖苦,声音里没有一丝不快。 “你先把钱还我,然后咱们再谈。” “没问题。12点。火车站麦当劳。”余姜海说完就挂断电话。 董锵锵不知道余姜海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但如果能拿回钱,对自己肯定是好事。他看了看表,时间有些紧,他连忙朝车站跑去。 * 12点8分,董锵锵推开麦当劳的大门时,就看见角落里一个人伸手示意他,正是余姜海。 董锵锵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咣的一声坐到他的对面,大声问道:“钱呢?” “20块5。一分不少。”余姜海好像早有准备,把钱推到董锵锵的面前。 董锵锵没料到余姜海真的会还钱,这和他预期的情景不太一样,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一会,才说:“应该是20块4,多给了一毛我找给你。”边说边摸口袋。 余姜海拦住他的动作:“那一毛就算了。我有事和你说。” 56. 山路难走 董锵锵坐在3路车站的候车亭里,专心致志地看着从驾校买的笔试模拟卷。 他之前在国内学过车,属于一个月拿本儿的速成司机,油离配合虽然没问题,但对汽车的结构和工作原理却一点都不了解。 虽然还没有在驾校上课,但他已经能够从模拟卷子里可以看出:德国考驾照的笔试中,会有大量针对汽车不同部件结构和工作原理的知识点的考核。 董锵锵本来想着靠死记硬背混过笔试,结果几套卷子看下来,满篇的专业名词先让他沮丧了好一阵。 本着一次考过、省钱省力的原则,他拿出了准备高考的精神头准备笨鸟先飞,在正式上课前先自己预习一遍:晚上脑子不好使的时候,就拿着字典吭哧吭哧地查生词;白天精神相对集中、记忆力在线的时候,主要就背各种题目。 他正在认真地背着题,3路车从街道拐角处晃晃悠悠地开了过来。 车刚停稳,董锵锵就听见耳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老董!上车。” 董锵锵看到坐在车里的雷兰亭,冲他点了下头,背好背包,拎着两只鸭子就蹦上了车。 让董锵锵意外的是,坐在雷兰亭身边的并不是吴小溪。 只见这名女生约莫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小麦色的皮肤,一个大马尾辫搭在肩膀上,瓜子脸,两道若有若无、浅浅弯弯柳叶眉,一双大眼睛,清澈明净,好像两颗紫瞳瞳的葡萄,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排整洁的牙齿。 她上身穿了一件浅粉色的流苏花纹衬衣,下身穿了一条牛仔短款,露出两条又长又直的大白腿,分外夺目。 董锵锵的目光顿时被大白腿吸引住,他情不自禁地偷瞄了两眼。 “嘿,看什么呢?”雷兰亭用手在他面前划拉了一下,“看一眼5马克哈。” 董锵锵被雷兰亭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腼腆地冲女孩笑了笑。 女孩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你好,我叫佟乐乐。很高兴认识你。” 董锵锵连忙将右手里的鸭子交到了左手里,在身上轻轻抹了一下后,握住女生的手:“你好,我叫董锵锵。我也很高兴。” 佟乐乐笑眯眯地看着董锵锵,却没有松开手:“咱俩的名字都是叠字哈” 董锵锵怕女生难堪,不好意思主动抽回手,只能也继续握着:“是哈,缘分。” 两人还是没有松手。 雷兰亭狐疑地看了看佟乐乐,又看了看董锵锵,阴阳怪气地对他说:“你手上有胶水吗?” “没,没有哇。”董锵锵看着雷兰亭,奇怪地问道,“哪来的胶水?” “没胶水你还不……”雷兰亭佯装用力去打两人握着的手,“赶紧松开!” 董锵锵怕他打到佟乐乐的手,连忙缩了回来。 雷兰亭假装生气地说道:“你欠我15马克哈。” “什么15马克?”董锵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多看了好几眼大腿,5马克;又握着不松手,10马克。一共是15马克,赶紧给钱。不给钱让乐乐告你性骚扰。” 董锵锵让他说得脸一下变得通红:“你别乱说。我哪有握着不松手。” 佟乐乐对董锵锵好像很有兴趣:“哎,你多高啊?” “嗯,186~188吧,高中后就没量过了。” “嘿,真飒!” 董锵锵心里一动,脱口而出:“你是北京人么?” “那必须啊。正宗的北京大妞!是吧?乐乐。”雷兰亭讨好地看着对方。 佟乐乐笑了笑,没说话,两眼望向窗外。 董锵锵看着佟乐乐,也没说话。 “哎,老董,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是哪的?”雷兰亭忽然问道。 “祖籍山西。” “没看出来啊,原来是个老西。”雷兰亭看着董锵锵,“可你说话怎么没有山西口音呢?反而儿化音那么重,我还以为你是北京的。” “嗯,很小和父母到的北京,算是个资深北漂吧。”董锵锵不太想谈论自己,反问道,“你是哪儿的?” “对啊,你是哪儿的?”一直看着窗外的佟乐乐忽然扭头看着雷兰亭,“咱们认识那么久了,我都不知道你是哪儿的人?” “我是乐乐家的。”雷兰亭严肃地说道。 “哪儿的?”董锵锵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整天油嘴滑舌的,”佟乐乐叹了口气,又看向窗外,“一点儿正型都没有。” “东西带了吗?”雷兰亭问道。 董锵锵举起手中的袋子:“我还带了一瓶60度的伏特加酒。” 雷兰亭拍了两下巴掌,对董锵锵的安排表示赞赏。 车窗外的阳光明媚,街道整洁,宽敞,绿树如茵,他们看到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三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四十分钟后,汽车开到了终点站。 汽车缓缓开走,董锵锵背着背包看了看四周:“雷总,你说的那个别墅在哪儿?” 雷兰亭把背包背好,又拎起一个宜家的蓝色大塑料袋,指着另一个方向说道:“一直往下走2公里有一个287路,如果坐那辆车,还需要两个半小时。或者……”他扭头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山坡,“咱们走山路,虽然不太好走,但是五十分钟差不多就可以到。你俩觉得呢?” 佟乐乐用脚踢着路面上的小石子:“我都可以。” “你走过这条路吗?”董锵锵指着山坡问道。 “嗯,我上次回来时一个猎人带我走过,我大概记住了怎么走。” “那走山路?”董锵锵询问似的看了眼佟乐乐,佟乐乐耸了下肩膀,表示她没问题。 “那走吧,早点到早点休息,我还想吃烤鸭呢。”雷兰亭紧了紧肩膀上的背包,迈开大步,率先朝着山坡走去。 一开始时,路还是比较好走的,石阶,甬路,能看出明显的人工修整的痕迹。随着他们渐渐深入,水泥路面渐渐消失,树林也从稀疏变得浓密起来。 三人慢慢走着,雷兰亭走在最前面,佟乐乐居中,董锵锵走在最后面。 走了大约有二十五分钟,众人眼前出现了一片白杨树林,每棵树约莫都有五六米高的样子,树上端的枝叶茂盛繁多,树枝和树枝交错在一起,正午的阳光斑驳地从树叶间的缝隙洒了下来,三人的头顶还不时响起不知名的鸟叫声。 “哎,老雷,是这条路吗?我看这地上怎么都没有什么路啊?”董锵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嗯,就是这条路没错,不过上次那个老猎人跟我说,这片森林好像属于一个什么伯爵的私人领地,不要久留。” “久留?谁会在这久留?”董锵锵嘟哝了一句。 就在三人缓慢前行时,不知哪里突然出现一声枪响,紧接着,一群鸟扑梭梭地急速从众人头顶飞过,几片树叶和羽毛缓缓从天上落了下来。 三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57. 小插曲 枪声的回音飘荡在树林上空,过了好长时间,树林里才重新恢复了宁静。 “怎么会有枪声?你确认咱们没走错吗?”佟乐乐紧张地看着雷兰亭,声音里带着一丝焦虑。 雷兰亭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简易指南针:“咱们一直在朝着东北走,方向肯定没错。”他勉强挤出微笑,安慰佟乐乐道,“可能是有人在这里打猎。咱们快点走,早点到了就踏实了。” 董锵锵向路的前方望了望:“穿过树林后是什么?你估计大概还有多远?” “咱们走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按照我上次的路途,”雷兰亭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张有些皱巴巴的纸,打开看了看,“前面应该是一条河流,穿过河流后就会好走很多。距离我确实说不太好。”他的语气听起来还算正常。 董锵锵从地上捡起一根长粗树枝,掰去一些多余的枝杈,递给佟乐乐:“你用这个,走得会轻松些。” 佟乐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点点头,伸手接过了树杖。 三人继续前行,树林里不时传来咕咕的鸟叫声,以及动物轻声叫的声音。大家各怀心事,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凝重,只听见三人的脚步声和鞋子踩到地上树枝时发出的咔嚓咔嚓声。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一大片云彩,将太阳光遮了起来。林间的光线骤然暗下来,好像是傍晚一样。 绕过一棵树后,佟乐乐正准备小心走下面前的土坡,忽然听到身后的董锵锵“咦”了一声,她刚要回头问,忽然脚下一歪,眼看着人就要从土坡上摔下去。她立刻发出一声惊呼,走在她前面的雷兰亭不知后面怎么回事,连忙回头,她身后的董锵锵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她的右臂,将她死死拉住,她才没有完全摔到土坡下面,但身子还是重重地滑倒在土坡上。 树杖上的木刺立刻划破了她的手掌,鲜血一绺绺地流了出来。雷兰亭见状连忙掏出纸巾,董锵锵也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创可贴给她敷上。 “你出门还带着创可贴?”雷兰亭显得很惊异。 “嗯,我经常会把手弄伤,所以习惯随身带着。”董锵锵解释道。 “好习惯。”雷兰亭点点头,转过头看了一眼佟乐乐:“你脚怎么样?还能走吗?” “你领得这是什么破路啊?”佟乐乐没好气地瞥了雷兰亭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董锵锵,幽怨地说,“我脚都摔疼了。” 雷兰亭知她心里委屈,半蹲在她面前,抱歉地说:“对不住对不住,都怪我没挑一条好走的路。让乐乐受伤了。我该罚。”说完,他轻轻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老雷,”董锵锵站在土坡上,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咱们好像在转圈。” “什么?”另外两个人同时惊地抬起头,异口同声地问道。 “嗯,这片林子刚才咱们好像走过。”董锵锵看了看四周。 “你别逗了,怎么可能?”雷兰亭边说边看手表上的指南针,“你看这针还指着东北呢,没变过。” 董锵锵没说话,抬手指着前方的一棵树道:“你们看那儿。” 佟乐乐和雷兰亭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四周都是树。雷兰亭狐疑地问:“你让我们看哪儿啊?” 董锵锵没说话,紧跑了两步,站在一棵树下,抬手指着树干上说:“这里。” 两人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只见树上粗糙地刻着一个看起来似乎是个箭头的图案。 雷兰亭慢慢走到树下,抬头望着箭头:“这是什么?” “我刚才做的路标。”董锵锵看了两人一眼,“我以为回来时还可能走这条路,所以想着做个记号,等回来时好走一些。” 听到这句话,佟乐乐紧张地用手撑着树杖也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雷兰亭。 雷兰亭沉默了一会,看着手表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这手表上的指针……从没变过啊……” 董锵锵抬起雷兰亭的手臂,左右改变了一下手表的朝向,但不管他怎么变,指针都牢牢地锁定着东北方向。 “我靠。”雷兰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用手指抓紧自己的头发,“我太蠢了。” 佟乐乐此时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她颤声问道:“我们……迷路了吗?” 董锵锵摇摇头:“我们可能走错了一段路,但还说不上迷路。” 听到这话,雷兰亭连忙抬起头:“你身上还带着多余的指南针吗?” 就在几人说话之际,太阳又从云层后跑了出来,阳光一下子又洒进林间。 “那倒没有,不过,”董锵锵边说边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一块头顶树叶稀疏的地方,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德国在北半球,白天12点时,太阳一般在正南方向。而现在是中午一点多,太阳的位置应该开始偏西南了。我们只要看好太阳的位置,反着走,应该就可以走到别墅了。” “对啊。”雷兰亭一下蹦了起来,“还是你懂得多。那你干嘛不早说?” “我也是才想起来。而且,太阳刚才也在云层里嘛。” 听到没迷路,佟乐乐长舒了一口气,没好气地说:“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走吧。我可不想再耗在这里了。” “是是,赶紧走,赶紧走。”雷兰亭边说边去搀佟乐乐的胳膊。佟乐乐打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一点地理知识都没有。” “这明明是自然知识,”雷兰亭小声嘀咕道,“关地理什么事儿啊?” “还顶嘴。”佟乐乐作势要打雷兰亭。雷兰亭想跑又怕佟乐乐摔倒,只得闭眼皱眉站在地上一动不动。佟乐乐瞟了他一眼,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雷兰亭还在等那一巴掌,但半天都没动静,他闭着眼喊道:“要打快打,否则过时不候。” 身后传来董锵锵的声音:“老雷,快点儿跟上。” 雷兰亭连忙回头,见两人已走出好远,急忙追了上去。 经历了一次小插曲,三个人重新有说有笑起来。 又走了几分钟,佟乐乐忽然兴奋地大喊:“哎,你们听你们听,前面好像有水声。” 58. 暴雨之前 董锵锵侧耳听了听,果然,从前方五十米外的一片矮植灌木丛后隐约传出流水的声音。 三人加快脚步,鱼贯绕过灌木丛,又向前走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约十五米的长河横在众人面前。 董锵锵身后的几百米外,一个矮灌木丛剧烈地摇晃起来。突然,一个黑影从灌木丛后一闪而过。 青绿色的河水虽然说不上湍急但流速却也不慢,不时地撞到河道中的石头,溅起小水花,透过河水隐约可见从脸盆到手掌大小的鹅卵石躺在河道底部,河水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深。 “你俩过河都小心点,表面看不出来,但水面下的水流其实很快,”雷兰亭叮嘱道,“另外还要小心河底的石头。” 董锵锵顺手又做了两根树杖,递给雷兰亭一根,自己也留了一根。 抓着裸露在外的白杨树根,三人小心翼翼地从陡峭的山坡上依次下到了河岸边。岸边坑坑洼洼的泥地里布满了褐色和赭色的石头,一些枯树枝横七竖八地散落在石头旁。 三人靠在一块大石上,各自脱下鞋袜,雷兰亭顺手把佟乐乐的鞋袜放进了自己的包里,然后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面。 他把手里的树杖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探入水中,确认插到底后又拔了出来,给另外两人看了一下水的深度。 就在大家准备过河之际,董锵锵忽然侧过耳朵:“你们听,好像那边……有什么声音?” “声音?”雷兰亭再次把树杖插入水中,“什么声音?”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跑……”董锵锵怀疑地回头看着山坡上的方向,全神贯注地巡视着四周的动静。 雷兰亭满不在乎地说道:“你幻听了吧?这哪有什么声音。赶快走吧。” 三人撑着树杖踏进河流,虽然是白天,但脚进入河水的一刹那,大家都感觉到了一阵浸骨的凉意。 “没想到这水还挺凉的。”佟乐乐一边感慨,一边谨慎而又缓慢地向前移动脚步,河水一点点地没过了她的膝盖,最后淹到她大腿的位置,“哎,董锵锵,你扶着点我。”她侧身伸手去抓董锵锵的胳膊。 没等董锵锵接话,雷兰亭一把抄住了她的左臂:“来,我扶着你走。小心石头滑。” 董锵锵早就看出来雷兰亭的小算盘,微笑着慢慢从两人身旁超了过去。 又走了几步,佟乐乐忽然大叫一声:“啊?”一边喊一边就要坐进水里,雷兰亭立刻一把搀住了她:“怎么了?” “刚才有……有东西……碰了我腿一下……”佟乐乐用手指着脚下的位置,惊魂未定,声音里带着哭腔。 “什么东西?”顺着她的手指,董锵锵和雷兰亭同时低头往水里观瞧,只见一道银光在水中一闪。 “鱼!”雷兰亭先喊了出来,“看起来还挺肥的。”他遗憾地摇了摇头,“只可惜这次咱们没带渔网。” 听到是鱼碰了自己,佟乐乐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扶着雷兰亭向对岸走去。 就在他俩快要抵达河对岸的时候,董锵锵忽然看到了什么,他拄着树杖,缓缓向河中的一片石头区走去。 “哎,你干嘛去?”雷兰亭一回头,发现董锵锵的奇怪举动,急忙喊道,“小心有的地方水深。” “深”字还没有喊完,就见董锵锵的身体一晃,上半身扎进了水里。 雷兰亭和佟乐乐同时发出一声惊呼:“董锵锵!你干嘛那?!” 董锵锵一动不动地面朝下趴在水里,雷兰亭不知他遇到了什么,急忙快步朝他踉跄着走去。 就在他快要靠近董锵锵的时候,董锵锵忽然从水中猛地站起,手里还攥着一条一尺来长的银鱼。 鱼在他的手中左右乱摆,甩得两人满身满脸都是水,董锵锵手忙脚乱地一顿猛抓,最后把鱼裹到了自己的外衣里。 “这儿的鱼可真多,”他指着远处一个地方对雷兰亭说道,“我看那边还有个更大的水坑,里面可能也有鱼。既然衣服都湿了,我再去抓几条回来,晚上大家也好开开荤。” 雷兰亭看了看远处,又看了看董锵锵:“你行吗?要不就算了吧?这河的情况咱们也不了解。” “这儿离别墅还远吗?”董锵锵擦了一把脸上的水。 “我印象里应该是不远了。”雷兰亭显得很有把握的样子。 “那就成,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先把东西放下。”两人边说边走向岸边。 佟乐乐这时已在岸边的一块大石上坐好了晒太阳,见两人走来,她伸了个懒腰:“这里的阳光真好。简直像世外桃源一样。我来了这么久从来不知道汉诺威还有这种地方。” 她话音未落,刚走上岸的董锵锵忽然冲她毫无征兆地大喊了一声:“啊?” 佟乐乐和雷兰亭顿时吓了一跳。 “你咋了?”雷兰亭狐疑地看着他,“你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董锵锵哭丧着脸:“刚才……刚才有蚂蚁碰我的脚。” 雷兰亭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蹲下身子,一边抚摸董锵锵的脚一边说道:“蚂蚁咬得疼不疼啊?快让叔叔看看。” 佟乐乐先是吓了一跳,以为董锵锵又看到了什么,当她看到雷兰亭和他一唱一和时,马上明白两个人在讽刺自己,她嗔怪道:“哎,我跟你俩说哈,这事就咱们三知道,如果有第四个人知道,小心你俩……”她作势要打两个人,董锵锵哈哈一乐,把外衣裹着的鱼突然抛向她,佟乐乐连忙闪身,鱼摔在地上,激烈地甩着尾巴蹦跶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蹦回到河里,雷兰亭连忙扑上去手忙脚乱地去捉鱼。 董锵锵放下背包,整理了一下衣服,又下到河里去摸鱼。不一会儿的功夫,又摸回来三四条。 见董锵锵抓鱼抓得如此轻松,雷兰亭既眼馋又不甘,也撸起袖子下了河,吭哧吭哧有样学样地捞了起来,不多时竟也抓到一条。他兴奋地举着鱼冲佟乐乐喊道:“乐乐,乐乐,你看,我也抓到一条。怎么样啊?” 佟乐乐刚要夸他,只见河对岸山坡上的矮树丛一阵摇曳,她疑心重重地从大石上站了起来,眼睛牢牢盯着树丛,就在这时,忽见树丛中闪出一张黝黑的脸。 “啊?!”佟乐乐只觉得自己腿一软,一屁股又坐回到大石上。 59. 雨困野猪林 只见那张脸夹杂着灰黑和浅棕两种颜色的鬃毛,鬃毛又浓又密,一只黑里透红的长鼻子长而突出,正四处嗅着旁边的树叶,沿着鼻梁依稀可以看到一条浅色花纹,一对铜铃般的黑眼珠滴溜溜地四处乱转,两只又尖又小的耳朵紧贴头顶。虽然看不出来它是站着还是坐着,但目测个头看起来并不是很大。 雷兰亭刚品尝到捕鱼的喜悦,正开心得像个傻子一样在河中欢脱地捞着鱼。 董锵锵虽然离佟乐乐距离较远,但还是听到了她的喊声。他回头望去,只见佟乐乐正一脸惊恐瞠目结舌地看着对岸。顺着她的目光,董锵锵也看到了那张黑乎乎的脸。 他怔了两秒,立刻反应过来。一边急忙往岸边走,一边冲雷兰亭挥手喊道:“老雷,快走!” 雷兰亭刚又抓起一条鱼,被董锵锵一喊,惊得手一抖,被鱼尾抽了一下脸,鱼挣脱了他的手,扑通一声又钻入水中。 他沮丧地看了一眼水中的鱼,不满地飞起一脚。鱼灵巧地闪过他的腿击,身子一扭,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我这煮熟的鸭子……”他没好气地冲走近的董锵锵甩了甩手,“飞了。” 董锵锵没理会他的抱怨,边走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然后加快脚步朝岸边走去。 雷兰亭不以为然地转过头朝董锵锵看的方向望了一眼,表情立刻凝固住,他紧追两步,小声追问已经走过去的董锵锵:“那,那是什么玩意?” “野猪。”董锵锵小声说道,“别看它。快走。” “哦哦,好。”雷兰亭赶紧跟上董锵锵的步伐,一起朝岸边走去,边走边朝佟乐乐喊话边用手指着佟乐乐腿边的背包:“快穿鞋,在我包里。” 佟乐乐这时也看出不太对劲,立刻按他说的,手忙脚乱地穿上鞋。 趁这个功夫,董锵锵和雷兰亭都上了岸,董锵锵一边穿鞋一边回头望向对岸,只见野猪已经摇摇晃晃地从山坡上跑向河岸边。 它的高度约在四十到五十厘米,长度约为六十厘米,体型看起来并不大,身上长满了浅棕色的毛,四个蹄子黝黑发亮,屁股上挂着一截很短的小尾巴。 只见它快跑几步,一个猛子扎进岸边的泥地里,一边打滚,一边靠着身旁的大石不停摩擦它的身体。 雷兰亭这时也看到了野猪,他顿时松了一口气:“这野猪不大啊,要不我们再捞会儿?” 董锵锵看了他一眼:“野猪通常都是以群为单位活动的,这只虽然不大,可你能保证就一只吗?” “可……你怎么知道野猪怎么活动的?”雷兰亭好奇地问。 “你难道从来没看过动物世界吗?” 两人这边说着话,那边佟乐乐已经穿好了鞋袜。看着两个男生还不紧不慢地聊着,她焦急地说道:“你俩别说相声了,要走赶紧走,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了。” 听佟乐乐这么说,雷兰亭和董锵锵连忙抬头观瞧,只见空中不知何时飘过来几大片乌云,黑压压地聚在头顶,低得仿佛伸手就能够到一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腥气,紧接着远处又传来了隐隐的雷声。 “咱们得快点。”董锵锵低头把捕到的鱼一股脑地扔进一个大口袋里,用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刚才出太阳的时候我看好了,咱们走这边。” 三人不敢耽搁,立刻向着别墅的方向进发。就在这时,雷兰亭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奇怪的声音,他回头望去,只见小野猪已经跌跌撞撞从泥地里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入水中,到最后竟然浮在了水面上。 “哎,董锵锵,你快看,这野猪……该不是要泡澡吧?” 董锵锵回头看了一眼后又继续赶路:“野猪本来就会游泳,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雷兰亭连忙紧走几步,追上董锵锵:“你说它……不会是跟上咱们了吧?” “不好说。不过咱们肯定是离它越远越安全。希望它不会跟着咱们,否则就麻烦大了。” 他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稀稀拉拉地从天上飘落,几秒后,风也刮得猛烈了起来。刚才还是浅黑色的乌云此刻变得好像浓墨点染的水墨画一样,在天空中弥漫开来。刹那之间,风声雨声雷声交织在一起。 “咱们得先找个地方避雨。”佟乐乐边走边大声喊着,但她的建议淹没在四周嘈杂的声音里,另外两个人都没有听到。 “这雨太大了,得先避雨。”董锵锵看了一眼雷兰亭,“否则咱们的衣服就该湿透了。” “哎,你们看那边……”雷兰亭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那里好像有个地方能避雨。”他边说边朝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另外两人连忙跟在他的身后,三人踉踉跄跄地前后跑着。 雨水把土地变得泥泞又凹凸不平,佟乐乐忽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雷兰亭听见身后有倒地声,连忙回头,只见佟乐乐坐在地上捂着脚踝,他连忙朝她跑了过去。 “疼吗?”雷兰亭关心地问。 佟乐乐表情痛苦地点点头,慢慢挪开手,只见她雪白的脚踝处肿起个鹌鹑蛋大小的包。 “前面那个山洞应该能避雨。”雷兰亭指着前方说道,“你还能走吗?” 董锵锵这时也来到两人身旁,他看了一眼佟乐乐的脚踝,很有经验地说:“应该是脚崴了,估计走不了了。老雷你背着她。我来拿你的东西。” 雷兰亭闻言,利索地把东西交到董锵锵的手上,然后蹲下身子。董锵锵扶着佟乐乐,一点点趴到雷兰亭的背上,跟着董锵锵朝着山洞跑去。 佟乐乐在他背上一颠一颠的,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心底升起。 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急,一道闪电划破天空。 三人终于进到了山洞里。说是山洞,其实就是由几块巨石堆积在一起而形成的狭小空间,三人带着东西往里面一站,几乎就没有什么活动的地方了。 “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应该快。咱们休息一会再走。”雷兰亭看了一眼站在身旁湿漉漉的董锵锵,问道,“哎,你带红花油了吗?” “没有红花油。”董锵锵看了一眼洞外的雨势,反问道,“风油精可以吗?” 雷兰亭大手一伸:“江湖救急。凑合用了。” 董锵锵被他逗笑了:“我怎么会有风油精呢?你当我是行走的药铺吗?” 雷兰亭瞪大眼睛:“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董锵锵没好气地说:“谁出门搞卫生带那么多东西啊?” “你这人……” 佟乐乐蹙眉道:“你俩别吵了。让我安静会。” 董锵锵和雷兰亭立刻都闭上了嘴,洞里一下变得异常安静。 过了一会,洞外的雨势和风声都渐渐小了,瓢泼大雨先变成了中雨又变成了小雨,最后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点。 董锵锵给自己点上一根烟,雷兰亭见状,也想来一根,但他的烟都被雨水淋湿,怎么点都点不着。 董锵锵瞥了一眼狼狈的雷兰亭,没说话,把自己的烟递给他。 雷兰亭也不客气,伸手就接过烟,哪知刚抽了一口,坐在地上的佟乐乐忽然拽了他的裤子一下:“你们快看那边。” 顺着她的手指方向,只见远处一片灌木丛在风雨中左右摇晃着,看不出来到底是被风吹得,还是被雨打得。 亦或者是后面有什么东西? 董锵锵心头一沉,不自觉地扔了烟,顺手抄起了树杖。看到董锵锵的动作,雷兰亭也不敢大意,连忙也抄起树杖,守在佟乐乐的身前。 这时雨竟然停了,乌云慢慢散去,暖人的阳光又从云层后射了出来。 树林里静悄悄的,只有树叶、树枝和树干上雨水掉落的声音。 60. 被野猪亲吻过后脚跟的男人 树林间雨后的空气分外清新,鸟儿在枝头欢快地唱着歌,宛如一幅山清水秀的美画卷。 山洞里的三个人一言不发地盯着不远处摇晃的灌木丛,大气都不敢出。 最后还是雷兰亭先忍不住了,他正要说话,就见灌木丛忽然左右分开,一张黑猪脸凶神恶煞似的从灌木丛后露了出来。 虽然三人心里都有准备,但看到野猪真的出现,三人还是吃了一惊。佟乐乐毕竟是女生,没经历过这种情况,禁不住小声娇喝道:“啊!” “别出声!”董锵锵急忙压低声音阻止。 这只野猪左右摆了摆头,大模大样地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只见它一身又黑又亮的猪鬃,两只尖耳朵支棱在头顶两侧,小眼睛眯缝着,东闻闻,西嗅嗅,四只蹄子显得粗壮有力,整个猪看起来约莫有两百多斤,一看就是成年野猪。 雷兰亭小声问董锵锵:“万事通,现在怎么办?这可是个大家伙,是跑还是打?你拿个主意。” “先别动。野猪视力不好,不一定能看见我们。”董锵锵顿了顿,“再说佟乐乐脚都受伤了,你让她怎么跑?” “那就只有咱俩再次联手了。”雷兰亭悄悄举起手中的树杖,“你攻头,我攻尾?” 董锵锵又气又无奈,连忙低声阻止:“你好歹也是个大学生,有点常识行吗?这他妈是成年野猪。咱俩联手?就是成年老虎联手都不一定能打赢一只成年野猪呢。你能徒手打赢老虎吗?你武松啊?” “那,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这么傻等着吧?”雷兰亭忽然感到从自己腿部传来一阵抖动,他低头一看,只见抓着他裤腿的佟乐乐正抑制不住地颤抖。 由于惊恐和疼痛,佟乐乐的眼里噙着泪水,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董锵锵看着佟乐乐轻声问道:“你的脚能走吗?” 佟乐乐哭着点了点头。 董锵锵想了想,伸手冲雷兰亭说道:“拿一条鱼给我。” 雷兰亭不知他要做什么,赶紧从他的背包里取出一条还在不断扭动的鱼交到他的手上。 “老雷,现在太阳出来了。你能看清东北方向吗?”董锵锵一边说着,一边牢牢盯着野猪的一举一动。 野猪正在一棵碗口粗细的树上来回蹭着痒痒。 听董锵锵这么说,雷兰亭将身体探出洞外,抬头左右看了看,旋即又缩了回来:“能看到,那边就是。” “好。你俩听我说,我有个想法。” 雷兰亭和佟乐乐两人根本没什么主意,听到董锵锵说有办法,两人立刻聚精会神地支起了耳朵。 “如果咱们三个同时撤,没有引起野猪的注意,自然是万事大吉,但万一……”董锵锵看了一眼佟乐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口气,“我是说万一被野猪看到了,三个人不一定好跑。” 看着佟乐乐那即将决堤的泪水,雷兰亭连忙问道:“那怎么办?” “咱们分批走。你带着乐乐先走,越快越好。我负责殿后,如果一切顺利,我很快就能追上你们。”他看着野猪,故作轻松地说道。 佟乐乐没说话,毕竟她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了。 “这,这可这是野猪啊,老董!”雷兰亭满面愁容,“你徒手肯定打不过它的。” 董锵锵没好气地说道:“这还用你说?我疯了才会去主动攻击一头野猪。你俩听好,我先把鱼扔出去,吸引它的注意力。你们就趁机往东北方向跑,记住了吗?” 雷兰亭和佟乐乐互相看了一眼,都点点头。 佟乐乐扶着雷兰亭,摇晃着站了起来,试着用脚踩了踩地,又抬头看了眼董锵锵,轻声说:“谢谢你。”说完眼圈一红。 雷兰亭的眼圈也有些红,他轻轻拍了拍董锵锵的胳膊,声音有些哽咽:“英雄救美的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做了。” “那你来殿后,我带着乐乐先走也可以。”董锵锵揶揄道,他能看出来雷兰亭很感激自己的这个决定,毕竟带着一个伤员走还是相对安全很多。 “还是我来照顾乐乐吧。”雷兰亭看了一眼佟乐乐,“你就放心地去引开野猪吧。” 董锵锵被他弄得又尴尬又好笑,他低声道:“你俩别搞得生离死别似的行吗?我是殿后,不是去单挑野猪。等安全了我马上就去找你俩。” 就在三人说话的功夫,野猪又换了一棵树,离他们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近得可以看清楚它外翻的獠牙上粘的绿叶。 董锵锵估摸了一下距离,瞅准了一把将鱼扔到野猪身旁一米左右的位置。 鱼在泥地上使劲地扭动着身体,不停扇动鱼尾,溅起一片泥点。 野猪本来在啃树旁边的绿叶,忽然见到地上多了一个不停乱动的东西。它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眼睛牢牢地盯着鱼一动不动。 “快走。”董锵锵小声说。 雷兰亭扶着佟乐乐,蹑手蹑脚、一瘸一拐地从山洞里走了出来,在离开洞口五六米后,两人立刻拔足快走。 野猪没注意到那边有人离开,它一边观察一边慢慢接近鱼,忽然一嘴咬了下去。鱼骤然受到攻击,鱼尾立刻一顿乱抽,被扇到脸的野猪吃了痛,立刻把鱼扔出去几米远,刚一扔出,立刻又追了上去,再次咬住鱼身,大口嚼了起来。 见野猪投入地吃着鱼,董锵锵连忙轻步走出洞口,立刻向雷兰亭他们前进的方向跑去。 但董锵锵失策了,他扔出去的鱼有些小。野猪几口就囫囵地连撕带咬吞下了整条鱼,它抬头观瞧,想找到第二条鱼,就在这时,它忽看到前方一个颜色鲜艳的物体正在快速移动。它低声咆哮了一声,朝着目标飞奔了过去。 董锵锵正在奔跑,忽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他连忙回头,只见一团黑影迅猛地朝他冲了过来。 他暗叫一声:不好。 但时间已容不得他多想,更何况他还背着东西。他连忙飞身朝身旁的草丛里扑去,几乎就在同时,一个黑影擦着他的裤脚飞了过去。 董锵锵摔进草丛,就地打了一个滚翻身又站了起来,手中多了一块石头。 野猪撞到一棵小树上,小树干立刻崩裂,树叶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看到落叶,董锵锵忽然灵光一现,连忙环视四周,见不远处有棵大树看起来比较好爬,连忙跑了过去。 野猪一击未中,稍作停顿,立刻折返,重新向他冲来。 人和野猪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野猪鼻离董锵锵的后脚跟只有几厘米的时候,董锵锵腾空而起。 多年以后,当董锵锵想起自己的这段经历,总是忍不住后怕。而雷兰亭在这件事后,也总是亲昵地称他为“被野猪亲吻过后脚跟的男人”。 在德国,猪代表一种幸运和福祉,如果说一个德国人“和猪一样”或者“有很多猪”,那代表着这个人很幸福或幸运。 董锵锵并不知道德国的这些习俗,但自从被野猪追过后,他似乎真的幸运了起来。 61. 计醉野猪 人们常说,人在情急之下的潜力是无穷的。在被野猪吃掉的恐惧刺激下,董锵锵手脚并用,扒着长满苔藓的树干,两下就窜了上去。连他自己都吃惊,没想到背着那么多东西竟然还能这么灵活,看来自己也是真急了。 他一边庆幸自己在年幼时练就的登高踩低在二十多年后救了自己一命,一边扒着树干寻找更高更安稳的地方。 野猪本以为这次能十拿九稳,哪知董锵锵好似长了翅膀一样“飞”上了树。它无法控制速度,好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咚”的一声撞在树上。其实脱缰的野马不一定比失控的野猪跑得更快,只是野马跑起来更加飘逸和俊朗,野猪和野马一比,意境上高下立判。 树被野猪撞得晃了晃,几片树叶从枝头悠然飘落。 董锵锵不敢掉以轻心,双手牢牢地抓住树干。野猪又不甘心地撞了几下,但树只是晃动,并未倒塌,野猪气哼哼地绕着树转起了圈子,似乎在琢磨上树的方法。 董锵锵休息了一会儿,见树下的野猪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轻叹了口气,看来事到如今只能求助德国警察了。 他从怀里掏出手机,却惊讶得发现手机没有信号,可能是距离基站太远的缘故。 董锵锵拿着手机在树上换了几个不同的位置,当他把手机放到树干上一个凸起的鼓包旁时,手机突然发出“哔哔”两声,竟然有了一格信号。 董锵锵喜出望外,刚要拨打报警电话,忽听到身下传来沉闷的“咚”的一声,紧接着他身子一晃,向前倒去,他连忙平衡身体,去抓离自己最近的一根树枝,就在这时,野猪发起了连续撞击。 慌乱中的董锵锵手一抖,没拿稳,手机直直地掉了下去。 董锵锵趴在树干上,望着泥地里的手机,发出一声叹息。 野猪见董锵锵没掉下来,却掉下来一个奇怪的东西。它立刻扑上去,先是闻了闻,又用牙咬了几口,发现咬不动时,不满地低吼了一声,气哼哼地走了。 太阳这时又钻进了云层里,四周变得非常安静和祥和。 董锵锵这时才觉得有些饿,他打开背包,翻找着带来的食物。 他看到伏特加酒瓶下压着的一罐椒盐花生,刚要伸手去拿,脑子里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动画片,片子里的老人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帽子,骗一群猴子喝了自己带的酒,等猴子们醉酒后,他顺利地拿回货物,过了猴山。 他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虽然野猪不是猴子,不能自己主动拿酒喝,但自己能不能依葫芦画瓢,骗野猪喝酒呢? 他不确定野猪还在不在附近,于是先故意大声唱了一首歌,吸引野猪的注意力。果不其然,一首歌还没唱完,就看到树附近的草丛里一阵悉悉索索。 野猪果然埋伏在附近,还真是狡猾! 董锵锵事后才知道,猪其实一点都不蠢,野猪的智商据说比家猪还要高。 他从背包里掏出伏特加,仔细看了看徽标,只见上面写着一个硕大的60%。他拧开酒瓶盖,将酒小心地倒在一块面包上,然后把面包掰成了两半,先扔了半个到树下,又扔了半个到草丛附近。 第二个面包刚扔到草丛旁,就见野猪蹭地一声蹿了出来,一口叼起面包,一扬脖,半个面包就不见了踪影。 可能是闻到了酒的气味,它晃晃悠悠地绕着树又转了半圈,把第一个面包也给吃了。 董锵锵估摸了一下,即使把面包都泡了酒扔下去,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发挥作用。 他又翻了翻自己的背包,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三条一尺长和一条巴掌大的银鱼,可能是刚才佟乐乐怕董锵锵一人拿不了太多,分了雷兰亭一些,又留了几条给他。 董锵锵很高兴,有鱼这事就好办多了。 他坐在树干交错的一个树凹处,先用钥匙在鱼身的两面各划了几道一厘米深的口子,再将酒倒进手里,小心地抹到鱼身上,到后来他嫌麻烦,干脆直接把酒倒在鱼身上。再确认鱼身涂满伏特加后,由于担心酒太少,他又往鱼嘴里灌了不少酒。 做完这一切,他猛吹了声口哨,把鱼扔到了泥地上。 野猪本来想伏击董锵锵,忽然发现从天而降的美食,它从草丛里一个猛子冲了出来,使劲嗅了嗅鱼,它一边嗅一边不时地偷看董锵锵,见他正专注地盯着自己,并没有趁机逃跑,这才放心吃了起来。 趁它吃的时候,董锵锵又把剩下的鱼按同样的方法处理好,陆续抛到了地上。由于担心四条鱼的酒劲不够,董锵锵又用酒泡了半袋面包,也一起扔到了地上。 鱼和面包很快就被干掉了,野猪看起来好像比吃之前更精神了。董锵锵捧着酒瓶犯起了嘀咕,别是老毛子这酒的度数不够吧。万一这猪是个酒腻子呢?早知道还不如多带几条鱼呢。 他索性把背包里装的所有食物和水果都用伏特加酒泡了个遍,看到酒瓶里只剩下四分之一的酒时,他才略微感到踏实。 他把所有食物都扔到了树下,看着野猪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了所有东西。 树上的董锵锵祈祷着野猪能尽快倒下,树下的野猪祈祷着树上的人能再多扔些食物下来。 董锵锵躲在树凹处,感到一丝丝困意。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又轻轻用头磕了磕树干。 在树上熬了半个小时后,董锵锵探头向下看去,树下很安静,没有一点动静。 董锵锵把湿漉漉的外衣扔了下去,但野猪并没有出现。他又把自己的皮带也扔了下去,等了一会,野猪还是没有出现。 他好奇地在树上左看右看,忽然看到一个黑黝黝的东西躺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动不动。 董锵锵心生疑虑,折断一根树枝使劲扔了过去,但树枝太轻,还没飞到草丛就掉了下来。 他脱下一只鞋子,朝野猪使劲砸了过去,鞋子落到野猪身旁,但野猪还是没醒,他又扔了另一只,野猪还是纹丝不动。 董锵锵顺着树干小心地爬了下来,他先是捡起地上的手机,甩了甩手机上的泥巴和脏水,然后又观察了几分钟,才壮着胆子朝野猪走去。 雨后的阳光变得更好了,水汽在董锵锵的四周弥漫,好像突然起了雾一样。 草丛里的野猪似乎轻轻动了一下,但董锵锵的视线被杂草遮蔽,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离野猪越来越近了。 62. 巧遇汉斯 让董锵锵奇怪的是,阳光并不炽热,但地上的雨水蒸发得却很快。他只向前走了十几米,就感觉雾气已经笼罩了他的全身。 阳光透过树林和雾气照在他的身上,他好像身处在一个巨大的肥皂泡中,一切显得既梦幻又真实。 董锵锵走进草丛,看到了自己扔过来的两只鞋子,他一边穿鞋一边谨慎地看着四周,心里感到一阵奇怪,刚才明明是把鞋子扔到野猪身旁的呀。 几秒后,他突然惊恐地发现一个事实:原本躺在地上的野猪不见了! 难道……难道野猪是装醉? 想到这儿,他的心头一阵恐惧,连忙站起身,雾气混着汗珠顺着他的脸颊大滴大滴地流了下来,他的喉结上下抖动,同时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快速的跳动声。 他伸手从背包中取出酒瓶,紧紧握在手中。难道真让雷兰亭说中了,自己要正面单挑野猪吗? 他一步步向后退去,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应该先逃跑,可雾气那么大,哪里才是东北方向呢?转念又一想,管不了那么多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小命要紧啊! 想到这儿,他转身就跑,没跑两步,忽然被脚下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绊倒在地。 这一下摔得他猝不及防,下巴重重地磕在地上的一个土堆上,顿时眼冒金星,他顾不得疼痛,连忙翻身向脚下望去,赫然发现野猪躺在地上。 这是什么情况? 董锵锵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伏下腰,手握酒瓶,防备野猪的突然袭击,但他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野猪有起来的迹象。 董锵锵大着胆子一步步地走近野猪,发现野猪侧躺在草丛里,露出肚子上的一片浅褐色鬃毛,让他惊奇的是,伴随着肚子的一起一伏,他竟然听到了野猪轻微的呼噜声。 董锵锵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休息了几分钟,董锵锵才缓过神来。为了以防万一,他把剩下的伏特加酒都灌进了野猪嘴里,又用皮带和外衣把野猪的四个蹄子绑了个结实。 确定野猪不会轻易挣脱捆绑后,他又找来两根长树枝,以及一些树藤和杂草,做成一个简易担架,把野猪绑在担架的一头后,他抓着担架的另一头,朝着东北方向追了过去。 太阳好像顽皮的孩子一样,一会藏到云层里,一会又跑了出来。忽明忽暗之间,树林里泛起一层薄纱般的、浅黄色的空濛。 虽然董锵锵的背包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但他在早饭后几乎没吃过东西,加上又折腾了一个中午,人又累又乏,身后又多了一只野猪。一路上走走停停,速度并不是很快。走了半个多小时后,竟然还没看到雷兰亭和佟乐乐的影子。 他又饿又渴,坐在一块大石上,一面寻思怎么走,一面想着去哪里弄点水喝。 就在他刚要再出发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些轻微的、好像脚步一样的声音。他顿时一个激灵:自己不会又碰到一头野猪吧?他已经没有酒和食物了,这可怎么办?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前方十几米外有一棵粗壮的大树,他连忙跑过去,将野猪和担架扔在树下,两下就爬了上去,藏在树凹处,小心地观察着四周。 又过了几分钟,一处灌木丛的叶子猛地晃动了几下,董锵锵立刻警觉地藏好身体,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方向。 灌木丛哗哗响了几声,忽然,一只手轻轻拨开绿叶,一个人从灌木丛后面轻步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长着一副典型的德国常见脸,带着一顶墨绿色的毡帽,毡帽上还粘了一根长白羽毛。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比董锵锵矮了一些,身材看起来也有些单薄。身着迷彩服,肩上背着一杆猎枪,腿上还扎着棕布绑腿,一副猎人的装扮。 当他看到树下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时,仿佛吃了一惊。他小心地从肩膀上取下猎枪,打开枪的保险,把枪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迂回着接近目标。 等走到更近的地方时,他惊讶地发现黑物竟然是一头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野猪。 就在他观察野猪时,董锵锵在树上轻声打了个招呼:“嘿,你好。” 下面这个人猛然间听到头顶有人说话,吓了一跳,噔噔噔噔往后连着倒退了好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帽子也掉到了身旁。 他举起枪,但胳膊却不住地颤抖。他把枪头对准树的方向,却不知道自己应该瞄准哪里。他冲着树大声喊道:“谁?谁在说话?” “别开枪。”董锵锵见他举起枪,连忙缩回到树凹处。 “你是谁?”青年猎人露出慌张的神情,“你在哪?” “我在树上。”董锵锵也大声喊道,“我是学生。你别开枪。” “学生?”青年猎人的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那我为什么看不见你?” “我怕你用枪打我。” 青年猎人关上枪的保险,把枪重新背到肩上,右手轻轻搭在大腿右侧的匕首上,高声说道:“我收起枪了,你出来吧。” 董锵锵小心地露出半个脑袋,看到猎人真的收起枪,这才放心地下了树。 青年猎人见从树上跳下来一个高个外国年轻人,这才放下心来,他边朝董锵锵走过去边打招呼:“你好。” “你好。”董锵锵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你是日本人?韩国人?”青年猎人问道。 “我是中国人。我叫董锵锵。在这上学。”董锵锵骄傲地说,他打量了一下猎人,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汉斯。我是德国人。” “你是猎人吗?” “算是吧。”看到董锵锵露出困惑的表情,青年猎人汉斯笑了,“我爷爷和我父亲才是真正的猎人。” “狩猎世家?”董锵锵奇道:“难道在德国当猎人也讲继承吗?” “当然不是了。”汉斯大笑道:“在德国打猎需要先通过考试。” “考试?”董锵锵头一次听说当猎人还需要考试,“都考什么?” “在德国当猎人之前,必须先经过培训再通过考试。只有通过考试的人才能获得狩猎证和持枪者,才有资格当猎人。” 董锵锵吐了下舌头:“你们这里当猎人好麻烦呀。还好我不用当猎人。汉斯,很高兴认识你,但我必须马上去找我的朋友们,就不和你聊了。祝你打猎愉快哈。拜拜。”说完,董锵锵抓起担架就要走。 汉斯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等等,你先别走!” 63. 踏破铁鞋无觅处 董锵锵不明所以,瞪大眼睛看着汉斯:“你还有事?” 汉斯指了指担架上的野猪:“这猪真是你打的?” “对呀。如假包换。” “嘿嘿,”汉斯看了一眼野猪,“那你打野猪有持枪证和狩猎证吗?” 董锵锵一怔,心说坏了,嘴里含糊地说道:“嗯,我又不是打猎的为什么需要那两个证?” “如果你没有两证,那按德国法律来说你打野猪就属于非法捕猎。”汉斯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道。 “可我没用枪啊,再说我也是自卫,我又不是进山来专门打野猪的。”董锵锵辩解道。 “那你也没有狩猎证啊。”汉斯意识到董锵锵说得也有道理,立刻换了一个说法。 “我已经说了,我根本不是打猎。我是自卫:野猪进攻我和我的朋友们,我们逃跑,但是它紧追着我不放,最后把我逼到了树上。我的背包不小心掉到树下,野猪拱开我的背包,误喝了我带的酒,这才自己倒下的。对,是它自己倒下的。我虽然捆着它,但可不是为了打猎好玩,而是为了防止它再伤害其他进山的旅游观光客的。”董锵锵义正言辞地说道,“而且我有人证和物证啊。再说了,如果我是为了打猎,你见过徒手进山打野猪的人吗?就是警察也不敢断定我的动机就是为了打猎吧?”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逻辑上滴水不漏,除了一些德语动词说得有些张冠李戴外,基本意思表达得还算到位。 听说野猪是被酒放倒的,汉斯吃了一惊,连忙蹲下身扒开野猪的嘴,当他闻到猪嘴里扑鼻的酒气时,这才信了董锵锵的话。 “所以……”汉斯似乎还是有些怀疑董锵锵的解释,“它真是自己误喝的酒吗?” “当然,”董锵锵从背包里掏出了空酒瓶,假装气愤地说道,“而且它把我的午餐和水果全都给吃了。” 他本来还想说野猪吃了鱼,但话到嘴边忽然担心起来:万一在德国捕鱼也要什么捕鱼证的怎么办? “你说得也有道理,”汉斯顿了顿,“但你不能拖着野猪这么走,万一碰到警察,你是有非法捕猎嫌疑的。” “嗯,那你觉得怎么办合适?”董锵锵也觉得汉斯说得不无道理,他虽然不怕和警察打交道,但也不想耽误自己去做清洁挣外快。 “你可以把猪卖给我。”汉斯看着躺在地上的野猪,突然说道。 听汉斯这么说,董锵锵吓了一跳,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卖给……你?”他本来以为,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德国小伙子会趁机敲他一笔竹杠,没想到对方却提出了这样一条建议,一时之间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我是合法猎人,持有德国狩猎协会颁发的中级狩猎证,今年是我作为猎手独自行动的第一年。同时我也拥有持枪证,可以合法捕猎。而且这片野猪林也属于我所在的狩猎俱乐部的狩猎范围。而且这附近也没有农庄和田地,所以也不会涉及到赔偿农户的问题。最关键的是,你抓到的是一只公野猪,不属于违禁的母野猪,所以我可以购买。否则的话,我也帮不了你。” 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董锵锵听得似懂非懂,他疑惑地看着汉斯:“狩猎协会?中级狩猎证?野猪林?赔偿农户?母野猪不让打?我……” 汉斯知道董锵锵没听懂他的话,他摆了摆手,说道:“算了,我其实有另外一个问题。” “你说。” 汉斯面露难色:“虽然我愿意买下来这只野猪,但我今天没带钱。” 如果换做平时,董锵锵肯定会一个耳光扇上去,这种人摆明了就是来占便宜的。但现在,他相信这个同龄人是真诚的。 “嗯,没关系,我可以把这只野猪送给你。毕竟我不是为了打猎。”董锵锵特别又强调了一遍。 汉斯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不,我买这只野猪。” 董锵锵不想和他纠缠,也不想说服他,于是点点头:“没问题,就按你说的办,你开个价吧。” “那500马克可以吗?”汉斯试探着问。 董锵锵大吃一惊:“多,多少钱?” “我确实不知道你打到的这头猪能卖多少钱。”汉斯露出为难的神色:“我平时打工不多,所以没多少积蓄。你看……500马克行吗?” 董锵锵仍是一脸惊讶:“所以在德国一头野猪能卖500马克?” 汉斯点点头:“像我们俱乐部里水平高的猎手打到的野猪,每次都会被餐馆一抢而空,但那种野猪非常讲究子弹的入射位和死亡时间的长短,所以价格非常昂贵。但像你这种醉猪,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嘿嘿。”看着汉斯的表情,董锵锵咧嘴一乐,心说:别说你没听说过,就连我自己都没听说过呢。 “成,就按你说的,就500马克。”董锵锵手一挥,“就这么定了。” 汉斯见他同意,掏出纸和笔,刷刷点写,给董锵锵写了一个收据,然后交到他的手上,叮嘱道:“现在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然后下周二你打收据上的这个电话,咱们约一个地方,我把钱给你。” “没问题。”董锵锵把自己的手机号迅速写在了一张纸上,递给汉斯,真诚地说,“谢谢你帮忙,要不然我还真不小心违反了你们的法律呢。那肯定不是我的本意。” “可以理解,毕竟你是外国人。不过既然你选择到德国学习和生活,肯定必须遵守我们的法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对对,你说得很对,我一定汲取这次的教训,下次……”董锵锵挠了挠头,“一定争取躲开野猪。” 听他这么表白,汉斯也笑了,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他忽然问道:“你很厉害啊。你在你们国家也经常这么打野猪吗?” “没有。”董锵锵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其实和家猪打交道的时间更长。” 汉斯忽然眼睛一亮:“家猪?” “是的,”董锵锵解释道,“家里有亲戚开了个养猪厂,经常需要过去帮忙。” “那你经常抓猪喽?” “抓……猪?”董锵锵没太听懂汉斯的问题,“为什么要抓猪?” “嗯,没什么,下次见面时再说吧,也许……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份工作。”汉斯犹豫了一下。 董锵锵不太喜欢刨根问底,他忽然想起件事:“汉斯,你经常在这片山里跑,你知道这片有一个别墅吗?大概位置在一条河的东北方向。” “河的东北方向?嗯……”汉斯想了想,“你说的是穆勒先生的房子?那栋藏宝楼?” “可能是吧,我的朋友现在那里等着我。”董锵锵眨了眨眼睛,“你能带我去吗?我怕再碰上野猪,毕竟我没有狩猎证和持枪证啊。” 64. 穆勒大叔的别墅 汉斯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头说道:“好吧,不过我也只是知道大概位置,如果没找到,我还有其他事。” 董锵锵点点头:“非常感谢。如果是我,肯定就迷路了。” * 雷兰亭带着佟乐乐一瘸一拐地向着东北方跑去,一开始两人还担心野猪会追上来,跑了十来分钟,不见野猪追上来,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又走了几分钟,靠在树上等董锵锵,但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两人的手机也都没有信号,根本联系不上董锵锵。 佟乐乐焦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催促雷兰亭往回走一段看看,雷兰亭既担心董锵锵的安危,又担心扔下佟乐乐一个人不安全,急得出了一头汗,最后他一跺脚,对佟乐乐说道:“咱俩往回走,如果没有遇见董锵锵,而是碰上了其他野猪,怎么办呢?” 佟乐乐也没了主意,喃喃道:“那……那你说怎么办?” 雷兰亭想了想:“咱们尽快往别墅方向走,途中随时看手机有没有信号,如果有信号,立刻给董锵锵打手机,如果他的手机没人接,咱们就报警,怎么样?” 佟乐乐也想不出来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太阳像和他俩捉迷藏似的,不时闪躲到云层后,佟乐丹的脚崴了,本来就走不快,一路走走停停,手机却一直没有信号。 “到底还有多远啊?”佟乐乐有些支持不住了,她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 “我觉得应该就在这附近了,你坐在这儿等我一下哈。”雷兰亭将佟乐乐安顿在一块大石头上,自己拿着树杖,沿着稀疏的灌木丛走着。 “哎,雷兰亭,别走远了,我看不见你了。”佟乐乐在雷兰亭身后喊道。 “好。”雷兰亭用树杖轻轻拨开一条树叶茂盛的长树枝,只见右前方一片影影绰绰的似有什么东西,他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当他绕过一棵粗树后,一栋灰色黑的三层别墅躲在满眼的绿植后映入他的眼帘。 他兴奋地大声喊道:“乐乐,乐乐,快来呀。” 听到他的喊声,佟乐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他又碰到了什么动物,慌忙朝他跑来,结果一不留神,被盘亘在地上的树根绊倒。 雷兰亭见半天没有人来,立刻返身去找佟乐乐,却见她匍匐在地上。他连忙蹲下身搀起佟乐乐坐在一旁的小土堆上,只见佟乐乐眼里噙着泪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起来非常委屈的样子。 “乐乐,咱们……到地方了。”雷兰亭结结巴巴地说道,他想安慰她,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笨拙地先告诉她找到小楼了,希望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那楼里有药水吗?”佟乐乐带着哭腔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顺着她的目光,雷兰亭看到她的手掌、胳膊、肘部,大腿和小腿的不同地方都擦破了皮,暗红色的血顺着她白净的皮肤缓缓流下,看起来很是可怜。 “嗯,我觉得应该有,咱们快去看看。”雷兰亭扶着她,两人步履蹒跚地走向别墅。 别墅外是一片荒草丛,草丛中间栽种着的是一些中型绿植。但由于长年缺乏养护,中型绿植看起来长势萎靡,而四周的杂草却更加疯狂和茂盛。 两人踩着没膝的杂草越走越近,别墅的全貌渐渐清晰:这是一栋三层的德式建筑,三层楼之上还有一个带小窗的尖塔顶阁楼。别墅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很多地方的外墙皮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的灰砖和椽木。几面外墙上布满了爬山虎,此时正值春夏之交,爬山虎的顶端已经爬到了塔顶阁楼,个别没有被爬山虎覆盖的地方,露出不同的外墙颜色。 台阶前,一个木制邮箱倒在杂草从里,邮箱门不知去了哪里,里面的信件零七八碎地散落在周边的土里。雷兰亭弯腰拾起其中的一封,掸掉上面的浮土,依稀可见藏蓝色邮戳上的日期:1995年5月23日。 6年前的信?雷兰亭心里咯噔一下:这看起来似乎和中介说得不太一样啊。 两人拾阶而上,雷兰亭让佟乐乐坐在正门外廊亭里的长椅上,自己则先绕着别墅转了几圈。这栋别墅的楼后一左一右还有两间人字顶的尖顶大房,雷兰亭猜测这两间可能是车库和主人放农具之类杂物的储藏室。他看了看门锁,都是锈迹斑斑的模样,看起来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佟乐乐坐在长椅上,低头查看手臂和腿上的伤势,四周不时有鸟扑棱棱地飞过。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跑过,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抬起头,紧张地盯着杂草的方向。一阵风从廊亭吹过,佟乐乐身后挂着一把大铁锁的、虚掩着一条门缝的两扇正门忽然紧闭,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佟乐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杂草,听到响声,以为有人从门里走了出来,吓得立刻大喊了一声:“啊!” 响声回荡在林间,一群鸟立刻从别墅旁的树顶惊起,盘旋着飞向远处。 听到喊声,雷兰亭快步小跑着赶了回来,看着花容失色的佟乐乐,急问道:“怎么了?” 佟乐乐没说话,用手指了指正门的方向。 雷兰亭走上台阶,掏出钥匙,打开拴在木门上的金属锁,轻轻用手一拉,两扇木门打开的同时,门的合页立刻发出吱扭扭的响声。一阵混着湿寒潮气的冷风从门里扑面而来,雷兰亭连忙捂住口鼻,冷风还在吹着,一群蝙蝠黑压压地呼啸着从他的头顶掠过,吓得他身后的佟乐乐一边倒退一边又喊了出来。 “雷兰亭,咱们……回去吧。”佟乐乐本来是抱着散心的目的跟他出来玩的,一方面见识一下德国别墅,另一方面也是换换脑子再准备学习和考试,可没想到看似简单的打扫卫生竟然会这么凶险,又是野猪又是古楼的,她毕竟是女生,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就是走也要告诉董锵锵一声啊,你的手机有信号吗?”雷兰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但手机没有一点信号。 “没有。”佟乐乐叹了口气,把手机举高过头顶,前后左右走了几步,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的也没有。”雷兰亭把手机揣进兜里,把树杖立在胸前,安慰道,“我上次和中介的人来过一次,里面挺干净的,没那么吓人。如果你实在害怕,咱们打完报警电话就走。行吗?” “这楼这么旧,能有电话吗?”佟乐乐怀疑道。 “我记得一层好像有电话,再说了,你这样也没法走啊。咱们找找看,也许有酒精和纱布之类的东西也说不定呢。你跟我一起进去还是在门口等我。”雷兰亭问道。 佟乐乐看了看四周,除了树就是树:“如果再有野猪怎么办?我……”她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我还是跟你进去一起找吧。” 雷兰亭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了正门。佟乐乐忙不迭地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进去。 太阳的余晖被茂密的树林遮蔽得严严实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65. 奇怪的声音 一走进门,佟乐乐立刻感到一阵阴冷,她身上衣服少,又淋了雨,还受了伤,她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抱紧了双臂,紧紧贴在雷兰亭的身后。 虽然是白天,但由于房子的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所以一层走廊的光线很暗,雷兰亭扭头看到身旁墙壁上的一排开关,他一股脑地把开关都推了上去,天花板上一阵刺刺拉拉的轻微响声,不一会儿,微弱的橘光在头顶亮了起来,虽然照明还是很有限,但好歹可以看清脚下的路和几个房间的位置。 雷兰亭看了一眼佟乐乐,发现她正在瑟瑟发抖,他立刻脱下自己的冲锋衣,轻轻披到她身上,然后扶着她走进左手边离正门最近的一个房间。 “你先坐下,我先看看能不能让壁炉热起来。”雷兰亭一走进来,立刻打开房间里的照明,一副很熟悉的样子,“如果不生火,晚上就会很冷。等屋子暖和了,我马上就给你找药。” 房间里的灯光比走廊里要亮堂一些,佟乐乐边走边环视了一下房间内的布置:房间看起来大约四十平左右,三面墙上挂着不同风景的油画,一张宽大的咖啡色写字桌置于巨大的窗棱下,窗户两旁垂着看起来厚重的墨绿色窗帘和帷幕。书桌上立着一盏有着亮绿色灯罩的台灯,佟乐乐随手拉了一下台灯的开关,台灯竟然亮了起来,映着灯罩发出淡绿色的光,屋里变得更亮了。 书桌旁放着一张长条布面沙发和一张单人布面小沙发,沙发的布面是暗色花纹,看不出来是很久没清洗过,还是本来就是这种花色。沙发前摆着一张木制茶几,茶几上空空如也。 雷兰亭站在房间内的壁炉里,这个壁炉的造型并无特别之处,但它的位置很巧妙,它并不像其他壁炉一样立在一面整墙旁,而是利用房间角落的九十度角设计的,壁炉紧贴着窗户。 他抬手摸壁炉的上端:“嗯,这里有烟道,烟应该直接就会冒出去。不过咱们还是小心些,我先给窗户开一条缝。” 佟乐乐有些疲倦,轻轻坐在单人小沙发上,看着雷兰亭搬过椅子跳上书桌,忽然问道:“这活儿你是怎么找的?怎么从来没听别人讲起来有过这种活儿。” 雷兰亭站在书桌上,将高处的两扇窗户轻轻斜开了两条缝隙,又用手试了试,确定窗户不会被风力给合上:“这就是机缘巧合,本来这是我的波兰室友接到的活儿,是他注册的劳动中介推荐给他的,但这个波兰哥们突然有一门挂科了,临时来不了,就转给了我。” “那他怎么不转给别人呢?” “咳,这种打扫卫生的活比较辛苦,很多本国人都不愿意干。如果找职业打扫卫生的人来收拾,这一栋别墅弄不好得干一周,也得大几千马克吧。中介不愿意花那么多钱。波兰哥们拿到手是100马克一小时,介绍给我是80马克一小时,他什么都不干一小时白挣20马克。” “啧啧,那他对你可真不错。” “他知道我不会坑他,所以放心包给我,当然我肯定不能撂挑子,毕竟这种活儿还是挺挣钱的。不过你们女孩子干不了,确实太累了。”雷兰亭说着话,跳下桌子,跪到壁炉旁,开始码放引火物。 “上次我就捡了一些柴火进来,应该很快就可以生起火的。”雷兰亭小心翼翼地点燃了一张报纸,把报纸送到柴堆最下面,试着引燃摆放在里面的干草、小树枝等引火物,一边轻轻吹着气。 “我还不知道你会生火呢?可以啊。从没听你说过。”佟乐乐佩服地看着雷兰亭,夸奖道,“生火不容易。” “行家啊。”雷兰亭把火种换了个方向,尝试点燃其他的易燃品,“我老家在农村,做饭烧炕什么的都需要生火。” “哦,我不是故意打听的。”佟乐乐脸一红,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没事,这没啥好避讳的,哈哈,反正以后你跟我回家也会看到的,哈哈哈哈。”雷兰亭一边笑,一边嘟嘴吹着气,他看到一些小树枝已经着了起来。 “跟你回家?”佟乐乐一愣,几秒后立即反应过来雷兰亭在占自己便宜,暗示以后两人要结婚,那女方自然少不得要跟男方回家看看的,“讨厌。”她白了他一眼。 女生说讨厌的时候,大部分是口是心非的。如果真讨厌一个男生,通常会说“恶心”。 最下端的引火物都着了起来,树枝发出噼啪的响声。雷兰亭又调整了一些树枝的摆放,确定火不会熄灭后,在屋里翻找起来。 屋内的家具除了书桌,还有矮柜和立柜,但所有地方都被找了遍后,并没发现任何药品。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再去其他屋里找找。”雷兰亭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佟乐乐,轻声说道。 “我觉得好多了,伤口没那么疼了,脚好像也不难受了。我,我跟你一起找吧。”佟乐乐不想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等着,那样让她感觉很不安,跟在一个男人旁边,总是更安全一些。 “那好吧。” 两人走出房间,顺着走廊慢慢前行。由于进来了一段时间,两人的眼睛都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佟乐乐这时才注意到,走廊的两侧都挂着一些人物肖像的油画,她瞅了两眼油画里的人,画的好像都是军官的模样。 离客厅最近的一间屋子是厨房,看起来比客厅更宽敞,大概在六十到七十平之间,雷兰亭走到电灶台旁,试着拧开开关,随着“砰”的一声充满金属质感的闷响,一个大肚灶眼开始慢慢红了起来。 雷兰亭顺手又试了其他三个灶眼,全都可以正常工作,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过来看看这个。”佟乐乐冲他一招手,雷兰亭快步走到烤箱旁,轻轻拉下烤箱门,探头往里面看了看,感叹道:“这烤箱真大啊,别说烤鸭了,就是烤只野猪我看都没问题。” 两人左右观瞧,烤箱旁的橱柜里码放着一摞摞精致的瓷器,瓷器看起来都很陈旧,不像是新物。 烤箱另一层是操作台,它下方的柜橱里,摆满了烹饪用的各种刀具,厨具和餐具。这些工具看起来油光程亮,没有一丝锈迹。雷兰亭顺手从里面取出一把剪子,放进自己的包里。 “哎,你拿它干嘛?”佟乐乐奇怪道,“你不是打扫卫生么?” “一会儿找到纱布得用剪子啊,笨。”雷兰亭嗤鼻道。 但两人翻了个遍,也没在厨房里发现纱布。 坐在厨房的椅子上,佟乐乐扭头问道:“哎,你和董锵锵来打扫卫生,到底需要打扫什么呀?我看这房子里客厅和厨房里都挺干净的,没什么需要你们收拾的呀。” 雷兰亭刚要回答,就听见两人头顶的天花板忽然发出“咚”的一响,似乎楼上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立刻左右摇摆起来,吊灯上的水晶玻璃坠儿轻轻碰在一起,发出干净清脆的悦耳声。 余音还在厨房回荡,但佟乐乐的脸已经变得煞白,显得嘴唇异常的红艳。雷兰亭看了眼佟乐乐,慢慢打开柜橱,顺手拿起一把长刀递给了她。自己右手拿起一把剔骨刀,左手抄起旁边一口大锅的锅盖,小心翼翼地走出厨房,朝一层的楼梯走去。 走廊里异常的安静,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雷兰亭竖着耳朵又仔细听了听,似乎听不到楼上有什么声音。 佟乐乐跟在雷兰亭的身后,握着刀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她想问问题又不敢张嘴,她的目光无意中瞥到墙上的油画,只觉得油画里的人正在盯着自己。 她吓得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雷兰亭的后背,雷兰亭轻轻转过头,刚要问她,就在这时,大门“咣”的一声关上了,走廊里刹那间就暗了下来,只有微弱的橘光在一闪一闪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没说话,静得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这时,楼上又传来了一声轻响,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66. 去而复返 雷兰亭一边侧耳听着楼上声音一边轻轻向楼上走去,佟乐乐却慢慢向大门口退去。 虽然他尽可能轻地落步在楼梯上,但木制楼梯还是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一样。而等到他走到一二层之间的楼梯拐角时,再一回头,佟乐乐已不在身后。 “乐乐。”雷兰亭轻喊了一声,“人呢?” “我在门口呢。”一个更轻的声音从一层飘来,声音听起来空旷悠远。 雷兰亭心想:看来她腿脚恢复得很快,而且躲到门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万一这楼上真有什么古怪,她肯定跑得了。不用自己再去搭救。 想到这,他深吸了一口气,顺着楼梯快步地向二楼走去。 刚走到楼梯口,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忽然从阴影里滚了出来,他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把刀立在自己的胸前。 只见那个东西从他眼前缓缓滚到墙边,撞了一下墙壁后,又滚到更远处的阴影里。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耐心等着什么,攥着刀的手里布满了汗水。但五分钟过去了,走廊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雷兰亭朝阴影里望了望,只见一个球状物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不禁哑然失笑:他还以为这一层有什么古怪,原来只是一个球而已。看来自己的胆子是越来越小了。他叹了口气,走上二层,摸索着打开二层走廊里的灯。二层的灯比一层的更多一些,虽然还是一样的昏暗,但能见度也好了一些,借着灯光,雷兰亭看到走廊里的房间也比一层多了几间。 他走到楼梯口,冲着楼下大声喊道:“上来吧,乐乐,已经没事了。” 听到喊声,佟乐乐缓步踱到一层楼梯口,边搭着扶手往上走边仰头问道:“刚才那是什么?” “一个球而已,”雷兰亭顿了顿,“掉到地上发出了响声。” “一个球?”佟乐乐感到奇怪,她停下脚步,歪着头问道,“球会有那么大的动静吗?” 雷兰亭被她问得一愣:是呀,水晶吊灯都晃成了那样,按说不太像一颗球闹的。但他转念又一想:也许球是从高处掉下来的,落地时的加速度大了一些,也许木地板薄一些,也许球是实心的,很多种原因都有可能让地板振动和吊灯晃动。 “你上来,球就在走廊里,我拿给你看。”雷兰亭说着话,向球走去。 当他弯腰捡球的一瞬间,走廊尽头一扇本来开着的门忽然“砰”的一声关上,吓了刚走到楼梯口的佟乐乐一跳,雷兰亭不慌不忙地捡起球,交到佟乐乐的手上,然后移步走向那扇门。 “小心点。”佟乐乐在他身后轻声嘱咐道。 雷兰亭走到那扇门前,转了一下手里的刀柄,轻轻用左手转了一下门把,猛地用力一推,门嘎吱一声开了,他的目光立刻被里面一扇不停摇曳的窗户吸引,看来刚才是风把门撞上的。 “这里没人。”他扭身冲着佟乐乐喊道,“不用怕。” 听他这么说,佟乐乐才放下心来。她掂了掂手里的球,发觉球很轻,不像是实心球,刚才的晃动真是手里的这个球造成的吗? 她转头看了看,二层走廊的墙壁上一张油画都没挂,只刷了一层蓝灰色的油漆,由于年头太久,很多地方的油漆已经掉落,露出里面的砖头。 雷兰亭这时从那间屋里转了出来,沮丧地说:“那个房间里也没有纱布和酒精。” “算了,我看这楼里不会有了。”佟乐乐叹了口气,“来的时候你说这附近有车站,我想回家,你能送我去车站吗?” 雷兰亭看了眼手表:“没问题,不过咱们走过去可能需要二十多分钟,你的脚能坚持吗?” 佟乐乐一分钟都不想呆在这里,她用力点了点头。 雷兰亭扶着她走下楼梯,临出门前,他看了眼壁炉,炉火已经被风吹灭了,他收拾了一下壁炉,锁上大门,陪着佟乐乐走向车站。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走走停停,等到了车站,已经是三十分钟后了,远远看见一辆公共汽车的背影。 佟乐乐慢慢坐到候车亭的椅子上,说是候车亭,其实就是几块木头和木板搭的一个简陋的木头棚子。 雷兰亭看了一眼钉在其中一块木头上的发车时刻表,扭头说道:“下一班车要19点呢,你确定要等吗?” “19点?”佟乐乐还以为雷兰亭在开玩笑,等她自己看到时间时,也傻了眼,“怎么……这么晚啊?” “今天是周末,本来车就少,这里位置偏,公共汽车能开过来就已经很不错了。”雷兰亭指着时刻表说道,“而且这班车最远只到咱们来时下车的地方,你在那里还需要等回市中心火车站的公共汽车。” 佟乐乐看了看四周,除了树林就是灌木丛和荒草,一派人迹罕至的景象。她想了想,摇了摇头:“如果19点走还要再倒车,那我还是跟你回去吧,明早我再走。” 佟乐乐看好了次日早上的发车时间,又和雷兰亭按原路返回别墅。 虽然才下午四点多,但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加上树林附近没什么照明,茂盛的绿色植被看起来也都是黑黢黢的。这让佟乐乐有些紧张,两人加快步伐,不到二十分钟就回到了别墅。 这么一来一回,时间就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雷兰亭刚打开门锁,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喊:“大雷。” 雷兰亭闻声连忙回头,只见董锵锵和一个中等身材的德国人鱼贯从树后的灌木丛里走出来,董锵锵的手上还抓着两根木棍。 他连忙激动地跑下台阶,抓着董锵锵的手臂大声说道:“你的手机怎么都打不通,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董锵锵眨了眨眼,笑着指了指身旁露出腼腆笑容的汉斯:“我有人工智能导航系统。” 雷兰亭这时赫然看到董锵锵身后担架上的野猪,他一愣,情不自禁地蹲下身子,用手使劲戳了戳野猪的鬃毛,隔了几秒,发出一声惊叹:“我靠,真野猪啊!” “你以为呢?”董锵锵得意地笑了笑,他的目光自然地落到走上前来的佟乐乐的脸上,以及她修长的大白腿上。看到佟乐乐腿上的伤,董锵锵的笑容顿时凝固,他走到她身旁,轻声问道:“这是……怎么搞的?” “没什么,不小心……摔得。”佟乐乐轻描淡写地边说边把头发轻轻捋到耳后。不知怎么,面对董锵锵,她忽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心跳好像也快了许多。 雷兰亭围着野猪东瞧瞧西摸摸,不住地感叹:“真牛逼……啧啧,真牛逼!我真服了你了。你赶快给我们讲讲,你到底是怎么打的野猪啊?你不会真是徒手吧?” 就在三人寒暄的时候,汉斯走上前,对董锵锵说道:“既然你找到了你的朋友,那我也要走了。记得下周二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你,汉斯。”董锵锵友好地伸出手,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对了,汉斯,你身上有什么治疗擦伤的药膏或酒精吗?我女朋友刚才受了伤。” 汉斯这时也看到了佟乐乐腿上和手上的伤痕,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卷纱布和一小瓶酒精,递给董锵锵:“给,一共是15马克。” 听到钱,三人都是一愣。汉斯看董锵锵没接茬,准备把东西再放回包里,董锵锵连忙伸手拦住他:“好,我都要了。” 看着汉斯拖着担架远去的背影,雷兰亭问道:“你让他把你的野猪就这么拿走了?” “现在是他的野猪了。”董锵锵拍了下口袋,“我把野猪卖给他了。” “卖给他了?多少钱卖的?” “500马克……”董锵锵顿了一下,补充道,“……的白条。” “你可真行,”雷兰亭砸吧了下嘴,“这德国佬你从哪捡的?” “路上偶遇的。” “那你……”雷兰亭还想再问。 “咱们先进屋再说。”董锵锵转身上了台阶。 客厅里,雷兰亭负责生火,佟乐乐负责给自己消毒,董锵锵则简短地把三人分开后的事给两人讲了一遍:包括自己怎么被野猪追,怎么上了树,又怎么想起用伏特加醉猪,又怎么拖着野猪遇到汉斯,又怎么通过他找到了别墅。 听他说完,雷兰亭半晌没说话,佟乐乐这时已经把伤口处理干净了。她冲董锵锵一挑大拇哥:“遇事临危不乱,心理素质过硬。你以后必定前途无量。”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雷兰亭。 雷兰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抢白道:“咱们明天回去时再走一次野猪林,这次换我殿后就是了。” 见天色已晚,几人决定先做饭,再安排明天收拾房子的事。 厨房里的工具齐备,董锵锵从雷兰亭的背包里取出了生鸭子和鱼,刚要给鸭子刷上自己在家调好的蜂蜜汁,就听到头顶似乎传来一阵脚步声。 佟乐乐和雷兰亭很明显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同时抄起了家伙。 67. 音乐室 “又来了?”佟乐乐看着雷兰亭小声说道。 “什么‘又来了’?”见另外两人同时抄起刀具,董锵锵感到奇怪。 “奇怪的声音。刚才我俩进来的时候也有,老雷上去看过,说是一个球掉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你俩刚才进来过?” 佟乐乐脸一红,没好意思再继续说。 “我俩很早就到了,后来乐乐……身上不舒服,我送她去车站,结果错过了公共汽车,只能又走回来,正巧碰见你和那德国人。”雷兰亭还好有急智,没有说出佟乐乐害怕的事,佟乐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这房子里……还有其他人吗?”董锵锵见雷兰亭也是一副紧张的样子,感到更奇怪了,“中介没告诉你?” 雷兰亭摇了摇头:“中介上次只是带我简单地看了下环境,给了我一堆钥匙,说了打扫卫生的要求,其他什么都没说。” “嗯,那咱们一会儿上去看看,这样大家心里都踏实些,说不定中介还叫了其他人来收拾卫生呢,人多收拾得快。不过上去之前,你俩得先等我把鸭子和鱼都收拾好。”说完,董锵锵动手给鸭子刷自己调配好的秘制蜂蜜汁。 雷兰亭经历过和董锵锵联手抗暴,今天又亲眼见他醉擒野猪,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听他这么说,雷兰亭也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他和佟乐乐纷纷放下手里的刀具,过来帮董锵锵。 因为鸭子已经在家收拾干净了,所以蜂蜜刷起来很快,董锵锵在烤箱旁卖力地刷着鸭子,雷兰亭在水池旁收拾鱼。佟乐乐看着劳作的两个男人,忽然产生一种幸福的感觉。 两只鸭子很快就刷好了,董锵锵用手臂擦了擦头顶的汗,一抬头,见佟乐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打趣道:“等着急了吧?” 被董锵锵看到自己在偷窥,佟乐乐脸一红,将脸扭向别处,嘴里嘟囔道:“北京人可不像你们这么馋鸭子。”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反驳,一旁的雷兰亭搭话道:“不要搞地域言论,烤鸭可是好东西,就是外国人他们也馋咱们的烤鸭。” 董锵锵把两只鸭子挂到烤箱的吊杆上,建议道:“鸭子和鱼分开烤吧,否则串了味儿,吃起来就不香了。” 对这个建议,佟乐乐和雷兰亭一致表示同意。 董锵锵设置好烘烤时间和温度后,转动开关,烤箱“嗡”的一下响了起来。 鸭子进了烤箱,董锵锵就闲了下来。见雷兰亭还有几条鱼没收拾完,董锵锵伸手就想拿起一条帮他处理,雷兰亭连忙按住他的手:“你歇会,这些鱼让我来就可以。” “那成,你先慢慢收拾着,我正好去楼上检查一下。”董锵锵边说边朝厨房外走去。 “带着这个。”雷兰亭在他身后说道,董锵锵一扭头,见雷兰亭递给自己一把德国剔骨刀。 “不用吧?这么夸张?”董锵锵笑着说,“我就是去楼上随便看一下,不出去。” “有备无患。”雷兰亭坚持道,“万一碰上了动物也有个防身的。拿着。” 见雷兰亭一副严肃的模样,董锵锵伸手接过了剔骨刀。刀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顺着楼梯,董锵锵来到一层厨房正上方的二楼房间外。只见房门紧闭,他用手敲了敲门,里面并无人应答。他试着转了下门把,哪知门一下就开了,他伸手在门旁边的墙壁上摸索了一下,打开了房间的灯。 随着渐渐亮起的灯光,董锵锵看出这是一间书房,三面墙都立着巨大的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书籍。书柜上还零散地摆放着一些相框和玩偶。另一面墙上开了窗户,窗下也和一层一样摆了一张书桌。 房间里一目了然,藏不了什么人。 董锵锵心里奇怪:自己和其他两人明明听见了脚步声,如果声音不是从这间房里传出来的,那又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走出书房,他把二层的其他房间也都转了个遍。但让他惊讶的是,二层除了有卧室,书房和卫生间外,紧挨着楼梯口的房间竟然是一间音乐室。 音乐室大约有二十五平米左右,室内的木料、家具甚至天花板都和其他房间迥然不同,连董锵锵这样的外行都能看出这间屋子的装潢比其他房间更讲究。 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张人物肖像的油画,油画里的人留着一头白色卷毛,一袭修身的黑色宫廷礼服,目光炯炯地望向别处。 董锵锵仔细看了眼油画下方的木牌,只见上面刻着几个字母:j.s.bach。 原来是大音乐家巴赫。董锵锵虽然不是古典音乐爱好者,但也知道巴赫在德国音乐界的地位。看来这座宅子的主人是一个巴赫的粉丝。 他的目光落在离他最近的一排书架上,书架约有两米高,高低错落地码放着各种和音乐有关的书籍杂志,透过书间的缝隙,董锵锵依稀能看到后面的几排书架也都差不多。 书架最下方一个长方形的、落满了灰尘的大纸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走到纸箱前,缓缓蹲下,把刀放在身旁,用右手往外拉纸箱。 纸箱很沉,董锵锵一拉之下竟然没拉动。 董锵锵伸出两只手,再一使劲,纸箱就被拉到木地板上。纸箱上的灰一下扬了起来,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他掸去纸箱上的浮土,撕开黄色封条,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姜黄色的油皮纸袋。他撕开被胶布封住的纸袋扎口,里面又露出一个半透明的大塑料袋。董锵锵好奇地拆开塑料袋的封口,里面竟然装满了黑唱片。他粗粗数了一下,有近两百张之多。除了大家耳熟能详的音乐家外,还有很多他从未听过的德国音乐家的作品。 他从纸袋里随便掏出了一张,只见唱片上印着几排德语字,董锵锵看了一会,结结巴巴地念了出来:“《勃兰登堡协奏曲》。”再一看唱片的灌制时间,竟然是1943年,这可把董锵锵吓了一跳,没想到竟然是二战前的音乐产品。 他小心翼翼地把唱片放到唱片机里,轻轻搭上唱针,唱片在唱机里慢慢旋转了起来,发出一阵呲呲的声音,董锵锵目不转睛地盯着唱机,约莫过了十几秒,悠扬的旋律从唱针下缓缓流出。 董锵锵正陶醉在古典乐里,雷兰亭忽然跌跌撞撞地从门外跑了进来:“老董,你快来看这边……” 话没说完,他也听到了舒缓悦耳的音乐,看到了地板上一纸箱的唱片。他疑惑道:“这是……” “这些唱片都是在这屋子里找到的,”董锵锵用手指着唱片兴奋地说,“这房子的主人肯定是一个音乐爱好者,说不定还是一个音乐家呢。” “是不是音乐家我不知道,但他肯定是个……”雷兰亭眨了眨眼睛,卖了个关子,“你下来看看,佟乐乐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两人跑着下了楼梯,音乐室的门忽然从里面慢慢地关上了。 68. 红酒和烤鸭不可兼得 董锵锵走进厨房的时候,看到厨房的操作台上摆放着一个浅褐色的长方形木箱,木箱盖子放在一旁。 他扭头看了一眼雷兰亭,雷兰亭笑呵呵地冲着木箱努了努嘴,示意他过去看。董锵锵又看了一眼佟乐乐,佟乐乐正好也在看他。 “这是什么?”他边问边走近操作台。 只见十二只深咖啡色的玻璃酒瓶安静地码放在木箱里。 董锵锵伸手拿起其中一瓶,只见酒瓶顶端用金色薄锡纸做了封口,锡纸上印着一只老鹰的图案,鹰的下方还印着三个字母。他向下看去,只见酒瓶下端的酒标上印着一个镂空的、庄园和田野交织的浅灰色图案,看起来像是酒庄品牌的logo,图案下印着一排金色美术字,董锵锵小声念了出来:“kuhling-gillot,2000oppenheimriesling。” “这是奥本海姆的雷司令啊。”董锵锵转了下瓶身,又看了看瓶后的酒标说明,“这酒你们是在哪找到的?” 没等佟乐乐开口,雷兰亭抢先说道:“地下室是乐乐发现的,酒箱是我从地下室里搬上来的。” “地下室?”董锵锵疑道,“在哪儿?” “喏,就这儿。”佟乐乐一闪身,只见她身后的地板上搁着一块木板,木板旁边是个一人肩宽的洞口。 董锵锵把酒放回木箱,轻步踱到了洞口,往下面瞧了瞧:“这么隐蔽的地下室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雷兰亭这次倒没抢话,他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佟乐乐,佟乐乐脸一红,小声说:“不小心……发现的。” 董锵锵没听懂她的话,追问道:“不小心发现的?” 雷兰亭走近两步,插话道:“哎,这洞口就是……”佟乐乐连忙瞪了雷兰亭一眼,雷兰亭马上改口,“乐乐……凑巧……发现的,恰好你在楼上检查,我就没叫你。里面也不大,好像是个酒窖,还有很多空酒瓶。我见就这箱没开封,就给搬上来了。” “酒窖?在这儿?”董锵锵感到奇怪,“可这房子看起来像是很久没人住过的样子啊,为什么会有年份这么新的红酒呢?” 这一问倒把雷兰亭和佟乐乐都给问住了,雷兰亭挠了挠头:“对哈。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门口的邮箱都倒在草丛里了,邮箱里的信还都是95年和96年的呢。谁会把酒放这呢?”他边问边扭头看佟乐乐,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也许……也许是房子的主人忘在这的吧,这酒窖这么隐蔽。或者,是其他过来打扫卫生的人喜欢喝酒带过来的也说不定。”佟乐乐分析道。 董锵锵没说话,盯着洞口发呆。 “要我说你俩管那么多干嘛?”雷兰亭满不在乎地说道,“咱们直接喝红酒,吃烤鸭,多好。对了,刚才老董在楼上还找到了很多唱片。咱们可以一边听音乐一边喝红酒一边品烤鸭,多滋润啊。哎,老董,你上去挑一首好听点的曲子,等烤鸭熟……” 董锵锵没好气地说:“这房子里的东西都是房主的,就算是他忘在这的,你也不能随便喝。万一人家投诉你偷东西,你不仅没工钱,说不定还要坐牢呢。这是德国。我劝你最好别动这个歪脑筋。” “就喝两瓶酒怎么能叫歪脑筋啊?”雷兰亭摇了摇头,“再说这事就咱仨知道,就算事后房主说丢了酒,我也可以说没看见啊,他能把我怎么着?” “举头三尺有神明。有些事没必要乱尝试。”董锵锵发自肺腑地说,“你要真喜欢喝酒,等回到市中心我给你买几瓶好的,让你一次喝个够。别人的酒就算了吧,得不偿失。” 佟乐乐本来对酒就不是很感兴趣,也觉得董锵锵分析得很有道理,她劝道:“我觉得老董说的对。你还是别喝了。” “哎,”雷兰亭长叹一声,“好好的一箱酒不能喝,真没见过你们俩这么死心眼儿的。哎……那什么,这酒是我搬上来的,但我可没劲儿再给搬下去了,那小梯子多陡啊,搬上来就已经累死了。” 董锵锵苦笑着摇了摇头:“得,雷大爷,您好好休息,一会儿等着吃烤鸭。我把酒搬回去。” 地下室的洞口很窄,董锵锵人先站到了地下室的梯子上,然后把木箱挪到洞口,在佟乐乐的帮助下,把木箱放在头顶,一只手扶着箱子,一点点地倒退着下了楼梯。 骤然下到地下室里,董锵锵只觉得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在梯子上站了几分钟,眼睛才渐渐适应地下室里的光线。 这个酒窖果真如雷兰亭说的一样,面积不大,也就十几平的样子,地上随意散落着一些废旧木箱和空酒瓶,有三面都是整面墙的木制红酒储藏酒架,一个格挨着一个格那种,好似蜂巢一样。唯独一面墙没有设计成酒架,而是挂了一副红酒的油画。 董锵锵把酒箱轻轻放到地上,转身回到厨房里。 “哎,老董,你这鸭子还要多久才能烤好啊?我这肚子可都前胸贴后背了。”雷兰亭略带不满地说。 董锵锵隔着烤箱的玻璃往里瞧了瞧,又看了看温度,沉吟道:“再过十分钟是肯定色香味最佳之时。” “还有十分钟啊。哎……”雷兰亭沮丧地用手扒拉了一下收拾干净也涂上蜂蜜汁的鱼,“早知道还不如先烤鱼呢,现在都吃上了……” “对了,大雷,我看这房子里的房间还都挺干净的,咱们收拾什么啊?总不是扫地擦玻璃吧?” “嗯,其实我也纳闷。我看这一层和二层虽然旧,但并不乱,难道三层特别脏吗?你刚才去三层看了吗?” “我刚看完二层就被你抓下来了,还没来得及看呢。不过二层并没什么特别脏的房间。” 话音未落,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咣咣”的敲钟声,听起来声音像是从三层传来的。 雷兰亭和董锵锵对视了一眼,董锵锵大步朝着一层楼梯口走去,临出门前扔下一句话:“烤鸭再有十分钟就可以出炉了。” 雷兰亭看了一眼佟乐乐,小声说道:“我也上去看看。鸭子就拜托你了。”话没说完就一溜烟跑出了厨房。 见两人前后脚都离开了房间,佟乐乐先是一愣,然后大喊道:“你们俩把我扔在这算怎么回事啊?” 她转身关了烤箱,又从里面锁好了一层大门,扶着楼梯晃晃悠悠地也走了上去。 三个人都没想到的是,三层是真乱。 所有房间都大敞着屋门,旧家具,旧衣服,旧电器,旧书随意地扔在走廊里,到处都是,好像每间屋子都刚经历过龙卷风一样。 走廊一侧的尽头,一座深棕色的欧式落地钟还在“咣咣”地敲着,声音在走廊里不停地回荡。 董锵锵走过去,在大钟上按了几下,钟声戛然而止。 “真奇怪,”董锵锵看了眼手表,“现在又不是整点,它怎么会报时呢?” “时间久了走得不准了呗。”雷兰亭耸了耸肩,“既然大家都上来了,那咱们就每间房都检查一下吧。” 三个人简单巡视了一遍所有房间,走进其中任何一间屋子,都没有下脚的地方。 “老雷,这情况你见过吗?” “我到德国才几天啊?”董锵锵反问道,他拉开堵在一间屋子门口的木椅,信步走了进去。 佟乐乐从另外一间房里走了出来,雷兰亭看了她一眼:“乱吗?”佟乐乐点点头。 “哼,这倒也好,好歹干点活,省得回头中介说我干了和没干一样。”雷兰亭拍了拍巴掌,“今晚大家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干活。这层也就一上午就搞完了。下午咱们就回家吃大餐去。” 佟乐乐走进董锵锵呆着的屋子,见他正站在窗边发呆,好奇地问:“看什么呢?” “那里,”董锵锵用手指着窗外,“简直太美了!” 佟乐乐凑到他身边,向窗外望去。只见夕阳的一大半已经落在地平线下,地平线上剩下的一小部分仍射出明亮又温暖的光芒,光线穿过一层层的火烧云,形成笔直的光柱,天空显现出一种紫里透红,红里掺黄的混合色彩,一只鸟翱翔在天地之间,久久不动,画面仿佛一副写意的油画卷。 两人肩并肩站在窗前,心里都有一种不想打破这份宁静的默契,谁都没说话。 “看什么呢?看什么呢?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雷兰亭从后面硬生生地挤到了董锵锵和佟乐乐的中间,董锵锵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嘿,这景真好看,简直绝了。”雷兰亭拍着巴掌说道。 佟乐乐眼珠一转:“咱们学过一篇古文,里面有一句经典名句就是描绘这种风景的。你们俩来猜,没猜到的下去拿鸭子,怎么样” 雷兰亭刚要拒绝,董锵锵已经说出了答案:“唐朝,王勃,《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你?这?哪有孤鹜和秋水啊?”隔了半晌,雷兰亭不甘心地说,“再说了,就会一句不算。”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董锵锵竟然张口就背出来《滕王阁序》的第一段。 看着瞠目结舌的雷兰亭,董锵锵笑盈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愿赌服输。下去拿鸭子吧。我的雷大爷。” “哼,你们俩……”雷兰亭用手点指了一下佟乐乐和董锵锵,转身气哼哼地下了楼。 两人继续欣赏窗外的景色,董锵锵忽然问道:“你刚才怎么猜到我会说那句呢?” 佟乐乐微微一笑:“你猜呢?” 董锵锵刚要说话,就听见楼下传来雷兰亭的一声惊呼。 董锵锵脸色一变,拉着佟乐乐的手就往楼下跑去。 被他抓住手的一刹那,佟乐乐的脸变得通红,但董锵锵根本没注意到她脸上的变化。 别墅外不远处的一棵树后,几条黑影一闪而过。 69. 烤熟的鸭子 董锵锵和佟乐乐走进厨房的时候,雷兰亭正站在烤箱旁直愣愣地发呆。 “你刚才在喊什么?”董锵锵边走近边问道。 “烤鸭……”雷兰亭一脸迷茫,用手指着烤箱,语气里带着困惑和恐惧,“就……一只了……” “不会吧?”董锵锵往烤箱里看了一眼,果然吊杆上就挂了一只,他扭头看了一眼佟乐乐,打趣道,“不会是你一个人干掉了一只吧?” 佟乐乐轻推了一下董锵锵的手臂,小声说:“不,不是我。”声音里也带着颤音。 “不是你也不是他,难道是我吃的?”董锵锵疑惑地看着另外两人,“最后离开厨房的不是你俩吗?” 佟乐乐和雷兰亭表情严峻,谁都没说话。三个人心里都清楚:这房子里肯定还有人。 问题是:有几个人呢?他们为什么不出来呢? 雷兰亭和佟乐乐心里想得更多:或者,对方根本不是人类? 相比另外两人,董锵锵反倒没特别慌。他打开烤箱,一股烤鸭香气扑鼻而来,他往里又看了看,烤箱里虽然空间很大,但确实没有其他东西了。 合上烤箱门,他又打开烤箱旁的几处橱柜,翻找起来。 “你找什么呢?”看着他的举动,雷兰亭忍不住问道。 “第二只烤鸭啊。”董锵锵关上一扇柜门,然后又打开旁边的一扇,往里观瞧,“难道还能飞了不成?” “甭找了,肯定不在这了。”雷兰亭垂头丧气地说着,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要不,咱们还是走吧?”佟乐乐看了看表,“19点还有一趟公共汽车,咱们马上跑过去,可能还来得及。你们如果还想打扫,明天早上再过来就是了。” 雷兰亭一拍大腿,拔腿就向大门走去:“那赶紧的,晚了就赶不上车了。” 得到雷兰亭的响应,佟乐乐连忙跑了过去。两人走出厨房,听到身后没有脚步声,一起回头看董锵锵。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打开烤箱门,把烤鸭轻巧地从里面取了出来,放到操作台上一个提前备好的铁盘里,然后把腌好的鱼又放入烤箱,再设置好温度和时间,转身用刀熟练地片起烤鸭来。 董锵锵这个举动让另外两人大为诧异,雷兰亭疑惑地看着董锵锵:“老董,你还不走啊?再晚可就没车了。” “嗯,你俩回去吧,我不走。”董锵锵嘴上说着,手里没有停下来。 “你什么意思啊?”雷兰亭看了一眼身旁佟乐乐焦急的表情,往回走了两步,急问道,“什么叫‘你不走’?” “不走就是不走呗,”董锵锵停下刀,看了一眼雷兰亭,“我为什么要走?” “因为……”雷兰亭顿了一下,“莫名其妙的拍球声,脚步声,敲钟声,嗯,还有不翼而飞的烤鸭。” “这说明什么?”董锵锵手上恢复了片鸭子的动作。 “说明什么?”雷兰亭急道,“说明有鬼啊。” “你错了。”董锵锵摇了摇头,“一开始我还真有些含糊,但鸭子丢了我反倒不担心了。这别墅里肯定没鬼。至少偷鸭子的肯定不是鬼。” 听他这么一说,雷兰亭也二糊起来。佟乐乐插话道:“那……那你说没鬼,烤鸭去哪儿了?” “烤鸭我也没找到。”董锵锵耸了耸肩,看着雷兰亭的脸,“但如果真有鬼,为什么不把两只鸭子都拿走呢?为什么还要给我们留一只呢?为什么不把鱼也吃了呢?为什么不直接干掉我们呢?” “我又不是大百科,你问那么多为什么我哪知道啊?你就说你走不走吧?”雷兰亭气呼呼地问。 “我不走。”董锵锵压低了声音,“要走你们走吧。” “你……”佟乐乐一时语塞,瞪了一眼雷兰亭。 雷兰亭会意,立刻和佟乐乐走上前,一左一右去拉董锵锵的胳膊,董锵锵一边用手扒着操作台的边角,一边喊道:“雷兰亭,你俩要走干嘛拉我?” “废话,把你一个人扔这儿爷不放心。”雷兰亭很有膀子力气,眼看着董锵锵就要被他从椅子上架起来了。 “你慌啥?”董锵锵忽然柔声说道,“我不走是有原因的。” “你能有啥原因?”雷兰亭抬头问道。 “我们可以设计一个局来捉‘鬼’。” “捉‘鬼’?”另外两人同时停止架董锵锵胳膊的动作,异口同声地问,“怎么捉?” “你俩要不要先吃点烤鸭?”董锵锵边说边把一盘片好的连皮带肉的鸭肉推到操作台的前方,“我包里还有些调好的酱汁可以凑合当烤鸭酱用,只是准备好的鸭饼都进了野猪的肚子,现在没有鸭饼了。” “那你先给我们讲讲,你打算怎么做局?”雷兰亭放开董锵锵的胳膊,打开自己的背包,边往外掏边说,“咱们边吃边讲。没鸭饼没关系,我还有面包,就当吃肉夹馍了。来,乐乐,你也赶紧吃点。” 佟乐乐见两个男生都不走,她一个人也不好走,看来今晚注定是难熬的一晚。她叹了口气,松开董锵锵的手臂,闷闷不乐地坐到操作台前。 虽然是第一次做烤鸭,但董锵锵的水平还真不赖。他没把温度设置的太高,而是用中温烤了近四十分钟。鸭皮外焦里嫩,色泽橘中泛黄,鸭肉虽然有些肥,但肥而不腻,董锵锵和雷兰亭两人吃得嘴巴上都是油光,看起来很喜兴。 “乐乐,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吃啊?”雷兰亭用嘴吮了吮几个手指上的油,意犹未尽地拿起一条鸭腿。 佟乐乐愁眉不展:“我没什么胃口。” “哎,这就是没口福。要说老董这手艺还真不错。”雷兰亭夸奖道,“可惜只有一只,要是那只还在就好了。” “你心可真大。”佟乐乐叹了口气。 就在烤鸭将要吃完时,董锵锵把烤箱门打开,取出烤鱼放在两人面前:“你们再尝尝这个。乐乐,你要是一点儿不吃,晚上可跑不动。” “啊?我还需要跑?”佟乐乐吓了一跳。 “先吃了再告诉你。可惜这里没有葱姜蒜调料,这次就凑合吃吧,下次给你们露一手。” 佟乐乐用叉子轻挑起一大块鱼肉,先吹了吹,再放进嘴里,嚼下鱼肉的同时,一股鱼腥气立刻窜入她的鼻腔,她忍了一下,才勉强把鱼咽了下去,但她实在受不了这股味,说什么也不吃第二口了。 雷兰亭就没佟乐乐那么斯文了,他刀叉并用,熟练地把鱼刺剔除,然后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一条鱼。他一边砸吧嘴,一边遗憾地说:“可惜不能一边喝红酒一边吃鱼,哎,遗憾啊……” “你在国内还当过厨子吗?”佟乐乐好奇道。 “出国前我什么菜都不会做,家里怕我到德国饿死,给我找了一个大厨,教了我一个月,好歹会做一些家常菜。不过我学得不认真,现在也就是饿不死的水平。” “哎,老董,先别说厨子的事了,赶紧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想的?”雷兰亭打着饱嗝,一边剔牙一边问道。 “对对,赶紧说说。”佟乐乐也催问道。 董锵锵关上厨房门,压低声音说道:“我是这么想的,你们听听行不行?” 70. 声东击西 “咣”的一声,雷兰亭将一层大门重重地关上,上好铁锁,转身走下台阶,边走边对着台阶下的董锵锵和佟乐乐大声嚷道:“走啦走啦,明天再来,咱们~明天~再来!” 周围一片寂静,甚至连鸟叫声都没有,只有微风吹过林间,抚弄树枝时发出的轻柔的呜呜声。他的声音在林间飘了一会儿,渐渐散去。 夜色下的树林只能依稀看到树影,浓密的枝叶遮蔽了仅存的光线。虽然还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却也黑得吓人。尽管走在两个男生的中间,但佟乐乐仍觉得害怕。 就在董锵锵和佟乐乐欣赏落日美景的窗户旁,一个带眼镜的白人男子漠然地向下望着,看着三个小伙伴拄着树杖走过没膝的杂草,最后消失在树林间。 别墅里一片漆黑,一点光亮都没有。忽然,楼里传出一阵小提琴、双簧管和中提琴交织的曲声,正是《勃兰登堡协奏曲》。 听到音乐声,一条黑影从三层的楼梯上慢慢走了下来,他的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似的。 他站在二层音乐室的门外,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门吱拗一声开了,屋里漆黑一片。让他意外的是,轻柔舒缓的古典乐并不是从这里发出的。他站在走廊里又仔细听了听,才发现音乐竟然是从一层传出来的。 他顺着楼梯又来到了一层,一层走廊也是一片漆黑。他站在走廊里又听了一会儿,才借着夜色透过窗户洒到走廊地板上的一团朦胧的光缓步走向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 他站在屋外一动不动,清晰地听到从虚掩的门缝中传出的优雅乐声。 他用手轻推了一下门,门倏地一下打开。他伸手扳了一下墙壁上的开关,但灯并没有亮起,他又来回扳了几次,才确信灯真的坏了。 屋内拉着厚重的窗帘,什么都看不清。他紧走两步,一把拉开窗帘,再一转身,只见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摆放着正在工作的唱机。 他朝唱机疾步走了过去,就在这时,忽然脚下猛地一滑,身体顿时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他用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地板又粘又滑,他刚勉强站起身,屋里的灯忽然亮了,虽然光线并不好,但他还是看到屋门口站着一个手拿刀具、一脸惊恐的东方女孩。 他心里一惊,刚要朝她走过去,一个人忽然从他后面抱住他,和他一起摔倒在地。 被摔得晕头转向的白人眼镜男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东方男子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刚要喊,嘴巴忽然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一把冰冷的剔骨刀好像一条蛇,不知何时缠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登时吓得晕了过去。 壁炉里的火噼噼啪啪烧得正旺,屋子里暖洋洋的。 佟乐乐在其他房间里找到几套旧睡衣,每个人都换上后,把换下来的湿衣服搭在椅子上,凑在炉火边烘干。 “要说还是你狡猾啊!”雷兰亭靠在窗户旁长叹一声,“要我肯定想不到。” 佟乐乐歪着头,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是呀,你是怎么想到他会去找唱机的?” 董锵锵穿着一套皱巴巴的睡衣,晃着两条大长腿朝壁炉走了过去,睡裤只到他的小腿,好像七分裤一样。 他蹲下身子,用三根手指捏着两根烟,伸到一块烧红的木头上,烟的前端刚触到木头,立刻窜起两个黄色小火苗,火苗马上又熄灭,化成两缕青烟。 董锵锵把烟递给雷兰亭一根,自己走到另一扇窗户旁,深吸了一口,同时打开窗户,把嘴里的烟朝窗外缓缓吐了出去。 “你们俩小时候有没有玩过捉迷藏?”他忽然问道。 “肯定玩过啊。”雷兰亭奇道,“可这和今天这事有关系吗?” “一般玩捉迷藏,藏的人一旦躲好就不会轻易再换地方了。如果没藏好,那被找到的几率就变大了,但如果藏的人懂声东击西,那躲藏的安全系数就会提高很多。” “声东击西?”佟乐乐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 “就是故意给找人的人提供一些错误的提示,比如在树底下放一个玩具,在柜门上夹一块方巾。如果是夜里玩捉迷藏,就在躲藏地的反方向扔一个打开的手电筒,诸如此类的都是误导。然后……”他嘿嘿一笑,又抽了口烟。 “所以你故意让我在门口大声喊,故意让他看见咱们仨从房子里离开,又故意在房间里打开唱机放唱片,都是为了误导他。”雷兰亭恍然大悟。 “如果你亲眼看到三个人离开了房子,然后楼下又出现了音乐声,你肯定也会好奇。”董锵锵看着窗外的夜色幽幽地说道,“正常人都会好奇。” “所以唱片机就是‘夜里玩捉迷藏时放在地上的手电筒’了?”佟乐乐问道。 “举一反三嘛,真放一个手电筒他也看不见啊。”董锵锵苦笑了一下。 “所以你算到他找到唱机后会关了它,才让雷兰亭把油洒到地上的,是吗?”佟乐乐追问道。 董锵锵点点头:“我也是赌一把。” “可你怎么知道正好是那间屋的窗户没关呢?”雷兰亭疑道,“万一窗户是关着的,我们怎么进来埋伏他呢?” “那扇窗户是我离开之前专门打开的。”董锵锵笑着眨了眨眼。 “老奸巨猾啊。”雷兰亭感叹道,“乐乐,这就是我一直跟你说的那种男生:外表忠厚老实,内心阴险狡诈。你一定要离这种人远点。” 话音未落,眼镜男渐渐苏醒过来,看到身旁的两男一女,他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却突然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一动都不能动。 “别挣巴了,我……”雷兰亭忽然扭头问佟乐乐,“德语的捆怎么说来着?” 佟乐乐小声告诉了他一个词,雷兰亭得意地冲着眼镜男打了个响指:“说吧,你偷了多少东西了?” “偷东西?”眼镜男愣了,“我怎么会偷东西?你们才是小偷。快放开我。你们这些野蛮人。”他边说边剧烈扭动起来,椅子腿不停地在地板上发出“咄咄”声,好像啄木鸟一样。 “我们是小偷?哼哼……我们是德国公司请来打扫卫生的。你呢?你是谁请来的?”雷兰亭看了一眼董锵锵,扭头继续质问道,“如果你不是小偷?那我们的烤鸭去哪儿了?” 一听到烤鸭,眼镜男顿时愣住了,他慢慢垂下头,变得一言不发。 “心虚了吧?”雷兰亭见对方哑口无言,变得更有信心,他站到眼镜男的面前,凶巴巴地说道,“说,你还偷过什么?三层那么乱是不是你干的?” 听到这儿,眼镜男猛地抬起头,转头看着三个人,神情激动地吼道:“不不,我不是小偷!你们快放了我!我是这间房子的主人!” “主人?”三人都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 “主人干嘛这么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还他妈的偷我们的烤鸭?”雷兰亭越说越气,“德国人都你这样吗?” “我,我有证明!”眼镜男越说越激动,身体不停晃动,带着椅子也剧烈晃动起来,他的眼镜也摔到了地上。 “证你大爷,你个小……”雷兰亭也激动起来,挥拳就要打。 “大雷,先听他说。”董锵锵连忙制止道。 眼镜男喘着粗气对董锵锵说道:“我的身份证在我的内兜里。你拿出来一看就知道了。” “老董,小心有诈。”雷兰亭在一旁提醒道。 董锵锵小心地把手伸进他的内兜,眼镜男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的手从自己的内兜中掏出一个黑色皮夹。 董锵锵打开皮夹,另外两人也凑到他的身旁,只见皮夹里果真有一张德国人的身份证,身份证上面的照片就是眼镜男,只是照片里的男人看着更中年更慈祥。 看到身份证上的名字,董锵锵呆了一下:“所以你的名字叫?” “安德烈亚斯?穆勒。”眼镜男终于恢复了平静。 71. 穆勒的故事 看到对方也叫穆勒,董锵锵想起汉斯的话,伸手就要给他松绑,雷兰亭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手:“你要干嘛?” “还能干嘛?给他解开绳子。总不能一直捆着他吧?回头人家告咱们非法拘禁怎么办?” “你先等等,”雷兰亭把董锵锵拉到一旁,回头看了一眼眼镜男穆勒,“如果他真是主人,为什么鬼鬼祟祟的?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直接轰咱们走?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吓唬人?万一他是冒牌的?这些你想过吗?” “冒牌的?”董锵锵狐疑道,“谁会假冒他?图什么?” “德国人肯定也有重名啊。”雷兰亭撇了撇嘴,“咱们再问问,确认没问题再放也不迟。” 董锵锵想了想,点点头。 “这样,我当白脸,你来红脸。”雷兰亭又叮了一句。 “你说你是这房子的主人?”雷兰亭拿出皮夹里的身份证,对了对照片和穆勒本人,“那我俩进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 “我那时在楼上,”穆勒一扬脖子,“没听见。” “后来我们三进来了你这个当主人的也没听见?”雷兰亭声色俱厉地一拍桌子,“那你怎么知道偷吃我们的烤鸭?依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主人,你就是个小偷!应该被送到警察局去。” 董锵锵心里暗笑:看来没吃到第二只鸭子太打击雷兰亭了。 “这是我自己的家,我吃什么是我自己的事。”穆勒的声音有些沙哑,“而且我,我没吃你们的烤鸭。” “那我们的烤鸭呢?”董锵锵追问道。 “扔了。”穆勒看着窗外说道。 “你扔哪了?扔窗户外头了?”雷兰亭一个箭步奔到了窗边,扒着窗台向外看。 穆勒一阵沉默。 “看什么?甭看了。”董锵锵也有点生气了,“他就是真扔到窗外也是扔到厨房的窗外,也不能是这间屋的啊。” “对对,”雷兰亭一拍脑门,转身就往屋外走。刚走两步,忽然又折返,边撸袖子边朝穆勒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看样子是要打人。 穆勒吓得脸色变得苍白,忙不迭地看着他说道:“不在窗外,不在窗外。在地下室!鸭子在地下室!” “我靠,那么好的鸭子,你给扔地下室了?雷兰亭怒气勃发,“我今天非打你……” 没等他出拳,董锵锵一把抓住他:“你冷静点。” “别拦我,我今天一定要揍这个浪费粮食的兔崽子。”雷兰亭挥舞着手臂,愤怒地喊着。 董锵锵心想:这个雷兰亭如果演戏应该是个好演员。 “你为什么把鸭子扔到地下室?”一直没说话的佟乐乐忽然问道。 穆勒叹了口气,用下巴朝董锵锵努了一下:“我看到你们没有偷喝我的红酒,所以……临时变了主意。” “如果不想让别人烦你,你为什么还要通过劳动中介找清洁工呢?这房子除了第三层都很干净呀。”佟乐乐看着穆勒的脸,柔声问道。 “你们说是中介介绍你们来的,”穆勒转头看了看三人,“你们有证据吗?” “喏,好好看看。”雷兰亭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好的a4纸,在穆勒的眼前展开。同时大声说道:“这是劳动合同。而且这周我和中介的人还来过一次这,这些钥匙还是中介亲手交给我的。” 穆勒盯着纸看了一会,又沉默了几秒,摇头道:“我没有……找过劳动中介。” “你没找?”雷兰亭越发糊涂,“可明明是劳动中介介绍这个活儿给我的呀。” “可能是我姐姐米歇尔找的。” “你姐姐?”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是的。我姐姐,米歇尔?穆勒。”穆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她上周心梗去世了。” 没等雷兰亭说话,董锵锵走到穆勒身边,利索地解开他身上的绳子。 “穆勒先生,很抱歉捆住你,这是个误会。请你谅解。我们不是有意这样对你的。”董锵锵诚恳地说道。 “哎,你,你怎么给他解开了?”见董锵锵解开绳子,雷兰亭才反应过来。 穆勒苦笑着摇了摇头,摆了一下手,佟乐乐递给穆勒一杯水,穆勒喝了一口,长舒了一口气,脸色看起来稍微红润了一些。 “既然是你姐姐找的中介,你也可以跟我们好好说嘛,你这样吓唬我们算怎么回事?”雷兰亭愤愤然地说道,“万一我有心脏病让你吓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找了清洁工,我以为……”穆勒欲言又止,“你们也是来偷钱的。” “也是?偷钱?”雷兰亭看了一眼佟乐乐和董锵锵。 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他忽然想起汉斯和他说过的话:你要去穆勒先生的那栋藏宝楼? “这栋别墅是我家的祖宅,之前村里一直传我父亲在这栋楼里藏了一大笔钱。” “那为什么他不直接把钱留给你和你姐呢?”佟乐乐大着胆子问道。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母就离婚了。我被判给了母亲,而米歇尔,也就是我姐姐,则被判给了父亲。但离婚后他很少来看我和母亲,直到他去世,我们之间都没什么很深的感情。”穆勒的声音低沉又缓慢,还带着一些口音,三个人听得都不是很明白。 “没过几年,我母亲也去世了。去世前她突然告诉我,父亲临终前把祖宅留给了我和米歇尔两个人。我去找米歇尔要求看遗嘱,但被她拒绝了。”穆勒苦笑了一下,“后来有人告诉我,除了房子以外,楼里的某个地方可能还藏着一大笔钱。我和米歇尔说:如果楼里真藏着钱,我俩应该平分。但她说这个房子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们不是法治国家吗?你们可以打官司呀?你这属于典型的子女争夺父母遗房产嘛?”雷兰亭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不以为然地说道。佟乐乐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 “我把她告到了法院,但她出示了一份遗嘱,在这份遗嘱里面,并没有提到房子归我们俩的事。所以法院一审判我败诉。后来我又上诉,要求二审,但我的律师建议我和米歇尔协商解决。如果协商不成,我很有可能还会输。我想,如果房子归她也就算了,但钱也有我的一半,所以我一定要找到那些钱。” “所以你来这是要找回你父亲留给你的钱?”董锵锵试探着问道。 穆勒点点头,神情有些伤感:“我来过几次,但没有任何发现。后来米歇尔就和法院申请了禁止令,禁止我再进入这栋别墅。”他眼睛有些发直地看着地板:“结果没想到官司还没打完,她就突发心梗……” “节哀顺变。”董锵锵和佟乐乐异口同声地小声说道。 “那你后来找到钱了吗?”雷兰亭按捺不住小声问道。 穆勒摇了摇头:“一到三层我都找遍了,地下室和车库也都找了。只有一些我父亲收集的我们小时候的玩具和照片,还有一些唱片,其他什么……都没有……”他发出一声长叹,同时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那,”雷兰亭看了一眼董锵锵和佟乐乐,顿了顿,突然问道,“如果……我们能帮你找到钱呢?” “你们?”穆勒身躯一震,放下手,怀疑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你们怎么找?” “找东西不是瞎找的,是有方法的。”雷兰亭从椅子上站起身,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在我们东方,找东西那也是有秘诀的。” 穆勒眼睛一亮:“你们有什么方法?快告诉我。” 雷兰亭见他听进去了,赶紧卖了个关子:“我就是告诉你了,你能懂其中的精髓吗?你懂东方文化吗?” 穆勒人到中年,脑子有些迟钝,没听懂雷兰亭的暗示:“那,那怎么办?” 雷兰亭诡秘一笑:“好办啊,我们帮你找。如果找到钱了,你一半,我们一半。怎么样?” “这……”穆勒没想到雷兰亭会狮子大开口,顿时说不出话来。 见他沉默,雷兰亭不疾不徐地劝道:“你之前如果找到了,也是要分你姐姐一半的。现在虽然钱都归你,但你不是到现在都没找到么?你是不是已经找过很久了?与其那样,还不如让我们帮你找,找到了皆大欢喜,找不到你也没有损失。你说呢?” 穆勒的眉头拧在一起,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似乎很难接受雷兰亭的建议。 “你也不用为难,我就是提个建议。”雷兰亭拍了下巴掌,“我们也不是非要赖在你这里,等明早打扫完三层,我们就回去交差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 三个人鱼贯朝屋门口走去,雷兰亭走在最后面,他伸了个懒腰,无限惋惜地说道:“可惜我的鸭子啊,哎……” 一直不说话的穆勒突然站起来,大声说道:“好,我答应你们。如果能找到钱,我分你们一半。” 72. 寻宝联盟 三人里佟乐乐的德语最好,所以由她来起草分钱协议。 看着奋笔疾书的佟乐乐,董锵锵轻轻拽了下雷兰亭的衣袖:“这房子这么大,你打算怎么找啊?” “咳,一层一层找呗。”雷兰亭压低嗓子小声说道,同时盯着佟乐乐的手,生怕她写错了字。 “合着你忽悠他呢?”董锵锵恍然大悟,“我还说呢,之前从没听你说起过有这本事。” “你看他这个样子,估计能找的地方肯定也都找过了。所以咱们主要的目标应该是找暗层或暗格。” “那怎么找?”董锵锵一脸懵逼,“我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啊。” “你今天之前还没打过野猪呢,不是也让你得手了?凡事总有第一次。你看欧美那些电视剧里的寻宝者都是用手敲敲天花板,墙砖,地板什么的,再用耳朵听听声音是不是瓷实。没事再翻翻书架上的书,多抽几本出来看看,万一哪本书是机关呢?咔咔就开启一道暗门,里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金条,金砖,金……” “财迷心窍。”董锵锵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人说话的功夫,佟乐乐已经写好了内容,一式两份交到雷兰亭和穆勒的手里。 接过协议,雷兰亭朗声道:“受安德烈亚斯?穆勒先生的邀请和委托,佟乐乐女士,雷兰亭先生和董锵锵先生于本周末帮穆勒先生寻找穆勒先生祖宅内的财物。若找到财物,则双方按财物的等值市值均分。若未找到财物,则佟乐乐女士,雷兰亭先生和董锵锵先生不收取任何劳务费用。双方就以上合作内容达成一致。甲方:安德烈亚斯?穆勒先生,乙方:佟乐乐女士,雷兰亭先生和董锵锵先生。”协议的最下方是双方的签字处和签署时间。 看罢内容,雷兰亭满意地点了点头。众人愉快地在协议的最下方签好了各自的名字。 “那现在就开始吧?”穆勒迫不及待地双掌一合,,“咱们先从哪层开始找?第一层还是第二层?” “等等,”雷兰亭说完,一溜烟跑出了房间,不一会的功夫又跑了回来,手里还多了一块木炭。 “你们用这个找?”穆勒着实吃了一惊,“东方文化……果然神奇。” 雷兰亭笑而不语,伸出大拇指在木炭上按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把大拇指压在自己的签名上,然后冲穆勒比划了下手指。 众人无语。 几秒后,协议上多了四个黑乎乎的指印。 “现在可以了吗?”穆勒没好气地问道。 雷兰亭小心翼翼地叠好协议放进内兜,大手一挥道:“先去厨房。咱们需要先完成一件事才能正式开始寻宝。” 众人鱼贯进入厨房,站在厨房中央,环视厨房内的陈设,佟乐乐忍不住问道:“你是在厨房里发现了什么吗?” 雷兰亭揉着肚子,回味道:“老董先去地下室。” “地下室?那里什么都没有,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了。”穆勒还以为雷兰亭真有什么特殊的办法,脸上浮现出一丝失望,“我们不用在那浪费时间了。” “谁说在地下室找了,我让他先把鸭子拿回来,顺道再带两瓶红酒上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穆勒越发疑惑,“鸭子和红酒能帮助我们找到财物吗?” 董锵锵知道雷兰亭的心思,也不多话,打开地下室的小门,一猫腰就钻了进去,不多时就把鸭子和红酒都带了出来。 烤鸭上沾满了木屑和浮土,看起来又脏又丑,惨不忍睹。 “你把鸭子冲洗干净,再挂回到烤炉里,用高温加热,五分钟后要用。”雷兰亭对董锵锵吩咐道。 “乐乐,你把这瓶红酒开了,再找四个酒杯出来。” 虽然不知道雷兰亭的打算,但看意思也猜到他要吃烤鸭品红酒,董锵锵和佟乐乐憋着笑,各自去干活了。 “你们……为什么不去找财宝?”穆勒一脸茫然地看着三人,“你们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简直不可理喻。”他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表情十分不解。 “穆勒先生,”雷兰亭一拍穆勒的肩膀,“我问您一件事。” 穆勒严肃地看了一眼雷兰亭拍着自己肩膀的手,雷兰亭立刻识趣地拿开。 “我想问您一下,您自己在这房子一共找了多久了?” 穆勒想了想:“大概两周。” “如果我猜的没错,您是不是都找遍了也没什么发现?” 穆勒没好气地扭过头,看着窗外,半晌后,点了点头。 “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雷兰亭故作神秘。 “为什么?”穆勒忍不住问道。 “因为您的心……”雷兰亭本想说“不真诚”,但他的德语不如另外两个人,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好在他有急智,立刻换了个说法,“不诚实。” “不诚实?”穆勒皱了皱眉,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在我们老家,找宝藏之前一般会求祖先保佑。”雷兰亭煞有介事地说道。 “祖先?保佑?”穆勒越听越糊涂。 “对,你要找你父亲老穆勒留给你的财宝,就必须寻求他的指点。” “可他已经去世了呀。”穆勒完全懵了,“还怎么指点我啊?” 雷兰亭莞尔一笑:“所以你需要仪式。” “仪式?” 佟乐乐这时洗干净了四个高脚杯,分别倒入红酒,摆在操作台上。 “他们这是?”穆勒看着雷兰亭,不知几人搞什么名堂。 “来。”雷兰亭递给穆勒一杯红酒,然后自己又端起一杯,对目瞪口呆的穆勒小声说道:“我说一句你说一句,我做什么你做什么,听明白了吗?” 穆勒机械地看了看董锵锵,董锵锵严肃地点了点头。 “请穆勒老爷子在天之灵保佑我们找到您留给您儿子安德烈亚斯?穆勒和女儿米歇尔?穆勒的财宝。我们发誓会正确使用这些财宝,决不滥用。” 说完,雷兰亭神情肃穆地把手中的红酒杯高举过头呆了几秒,然后俯身把酒倒在了地上。 穆勒从未经历过这种事,他完全看傻了。在雷兰亭的提醒下,才机械地跟着董锵锵和佟乐乐又依样画葫芦地做了一遍。 等他做完,雷兰亭给穆勒和自己又各倒了一杯红酒,然后轻轻一碰穆勒的酒杯:“预祝我们寻宝顺利。干杯!”说完,他将红酒一饮而尽。 穆勒呆呆地看着他,也将红酒一饮而尽,急迫地问道:“那接下来做什么?” “做完了。”雷兰亭耸了耸肩。 “完了?”穆勒惊了,“这么简单?” “这是个祈福的仪式。我们更注重效率。”雷兰亭清了清嗓子,“我宣布,寻宝……现在……正式开始!” 由于穆勒之前已经把一层和二层找了个遍,所以四人直接从三层开始地毯式搜索。 让穆勒大跌眼镜的是,雷兰亭的寻宝和他的做法并无很大区别,如果硬要找不同之处,就是雷兰亭几乎不去翻什么柜子和抽屉,而更专注在地板、墙角、天花板和书架处。 但几个小时过去了,眼看着时间慢慢到了凌晨12点,众人依然是什么都没找到。 董锵锵盘腿坐在地板上,靠在一个原木色的、两米高的衣柜旁,揉着肩膀说道:“我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就是有座金山也明天再说吧。” 佟乐乐的情况也差不多,她靠在墙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唯一保持旺盛斗志的只有穆勒和雷兰亭两个人。 穆勒的外套不知道扔到了哪里,衬衣上都是汗渍和灰渍。雷兰亭的情况也差不多,他还在头顶绑了一个布条。两人风风火火地从一间屋翻找到另一间屋,不时还站在走廊里激烈地交谈着什么。 佟乐乐疑惑地看着雷兰亭和穆勒,诧异地问董锵锵:“这俩人什么时候这样的?” 董锵锵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挥了下手,躺倒在地,望着天花板,慢慢闭上眼睛。 “哎,你怎么睡了?赶紧起来找金条啊。”就在董锵锵将要睡着时,雷兰亭快步走进屋子,大声喊醒了他。 “这屋子里哪有金条啊?明天再说吧。”董锵锵不满地随手拿起身旁的一件衣服,蒙在了自己脸上。 “刚才穆勒在另一间屋的衣柜里,一块活动的木板下找到一盒他小时候的照片。”雷兰亭兴奋地搓着手,“说不定这间屋里也有宝贝。” 听到这句话,董锵锵的脑海里猛然想起自己住的房间里也有这么一块会活动的木板。他一把拿掉蒙在脸上的衣服,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你赶紧闪开,我看看你旁边这衣柜里是不是也藏着什么好东西。”雷兰亭边说边走上前,轰赶董锵锵。 董锵锵怕他踩着自己,连忙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但人还躺在地上。 雷兰亭一把拉开柜门,速度太快差点打着董锵锵的腿,董锵锵连忙又往旁边闪避,看着翻箱倒柜、打了鸡血一般的雷兰亭,董锵锵不禁发自内心地感叹: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雷兰亭一边翻着一边哼着小曲,他们呆的房间是一间带斜屋顶的阁楼,衣柜顶部就是斜屋顶的最高点,然后坡度下降。董锵锵这时就躺在斜屋顶的正下方,由于衣柜门遮挡了他的视线,他能看到的就只有头顶一栏一栏的内装木条了。 “可惜,这里什么都没有。”雷兰亭悻悻说道,神情颇为失望。 就在雷兰亭合上柜门的一刹那,董锵锵忽然发现头顶有一段木条的颜色看着比周围的木条颜色要浅的多,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那段木条。当手碰到木条时,董锵锵感觉木条似乎是可以活动的,他试着上下左右移动木条,但木条并不能活动。 董锵锵心念一动,又往里按了按,但木条还是纹丝不动。 董锵锵用力一拉,木条倏地被拉出一段,木条的另一面还连着一根绳子。 董锵锵就听见坐在床边的佟乐乐发出一声惊呼。 床陷进了地板里。 73. 付出就有收获,虽然有时回报不是钱 佟乐乐发出一声惊叫后,惊魂未定地立在床尾,一手捂着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 董锵锵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两步走到佟乐乐的身旁。 雷兰亭目不转睛地盯着床头,一边用手指着一边喊道:“看那儿!” 只见床头板的上方,露出一个四块砖大小的暗格,暗格里垂着一条金黄色的绳索,绳索的底端系着一个暗金色的方型金属环。 “原来暗格是在床头板的后面,难怪之前咱们平拉这张床时什么都没发现,敢情是让它给挡严实了。”雷兰亭赞许地拍了拍床头板,“真牛。” “别夸了,赶快叫穆勒先生过来。”董锵锵吩咐道。 不多时,穆勒大踏步地走了进来。看到暗格,他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拉一下那个拉手。”雷兰亭建议道。 穆勒吸了口气,疾步上前,用手抓住金属环,用力向下一拽。 屋里的几个人既兴奋又紧张地期待着下一个机关的出现,但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穆勒又往下拽了几下金属环,屋里仍然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坏的?”雷兰亭疑惑地看了一眼董锵锵,董锵锵还没说话,就听走廊里忽然发出“咔咔”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移动发出的声音。 四人闻声连忙奔出房间,只见走廊尽头的欧式落地钟竟然向右侧移动了几十厘米,它后面的墙上立刻出现一个黝黑的洞,洞口约有几十厘米宽,大约一米左右高。 站在走廊里,众人似乎都感受到了从洞中吹出来的冷风。佟乐乐情不自禁地站到董锵锵的身后,雷兰亭找来一个手电筒,往洞里上下左右地照着。 “一开始我就觉得这落地钟很可疑,果然这后面有猫腻。”雷兰亭边照边叹气,“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 “刚才我们也搬它了,但太沉,实在搬不动啊。”董锵锵感慨道。 “穆勒,你对这个有印象吗?”雷兰亭好奇地问。 穆勒用手扒着洞口,轻声说道:“这可能是战争时期留下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雷兰亭一拍他肩膀:“甭管什么时候留下的,咱们赶紧进去拿金砖吧。” 佟乐乐讽刺道:“三句话不离钱,简直就是个雷朗台。” 雷兰亭刚想反驳她,就见穆勒一猫腰,钻进了洞,他连忙也跟了进去:“哎,等等我。” 董锵锵见他俩都钻了进去,也一猫腰,正要往里钻,佟乐乐从后面拉住了他:“别去了。有他俩就可以了。” “我也想去见识一下,万一,万一真有金砖呢?”董锵锵开玩笑说,他能看出来佟乐乐的紧张。 “我不想进去了。”佟乐乐轻声说道,“太累了。” 董锵锵四处看了看,见旁边木柜上放着一把工具锤,他把锤子交到佟乐乐的手里:“你用这个防身,我们很快就回来。” 佟乐乐刚要再劝他几句,就听见洞里传来一声穆勒的尖叫,两人同时一惊,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就听见洞里又传出一声雷兰亭的叫声,而且雷兰亭的叫声感觉更惊恐。 董锵锵顾不得多想,转身钻进了洞里,佟乐乐在他身后高喊了一声:“还是你拿着锤子吧?”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呜呜的冷风从洞里吹出,吹乱了她的头发。 佟乐乐腿一软,坐到了地板上。 董锵锵刚一进洞,就觉得里面黑乎乎的,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他立刻停住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几分钟,他的双眼渐渐适应了洞内黑暗的光线。他这才发现,虽然洞口很小,但洞内很高,饶是他的身高也没有碰到顶。 他不敢走得太快,一边摸着旁边的墙壁缓步前行,一边喊着:“雷兰亭,穆勒先生,你们在哪?” 没人回答。 突然,他看到前方地上似乎有团朦胧的暗光。 他一边叫着两人的名字,一边朝着那团暗光走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摸着的已经不再是石头,而是阴冷的木头,脚下的石板也变成了木板。 他离那团光越来越近,当他走到离光还有几十厘米的地方,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掉进地板里。 他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身旁最近的东西,但触手可及的地方都是光滑的塑料,根本没有能抓或借力的地方。他的身体撞到了塑料上,然后旋转着飞速向下滑去。 董锵锵立刻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滑筒,同时他猜到这也是穆勒和雷兰亭掉落的地方,他应该马上就能看到他们。 想到这儿,董锵锵立刻把自己的手臂和腿全都撑开,尽可能地撑在滑筒内壁上,尝试给自己减速,但筒壁比他想的还要光滑,降速的效果似乎并不大。 他刚想调整下姿势,就觉得眼前一亮,人从筒里斜着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还没等他喊疼,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旁杀猪般地嚎了起来:“啊,疼死我了!” 光线很暗,董锵锵看不太清楚雷兰亭的具体位置,他忍痛问道:“你没事吧?穆勒先生呢?” “他没事,躺着呢。”雷兰亭哼唧着说,“我有事。” “你摔哪了?”董锵锵趴在地上,关切地问,“疼吗?” “没摔疼,让你撞疼了,哎呦呦,疼死我了。”雷兰亭越说越起劲。 “还有劲儿喊应该就没事。”董锵锵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望着头顶天花板上的滑筒出口,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观察四周的情况。 这看起来是一间四面墙壁的密室,密室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大木箱,木箱旁边坐着喘粗气的穆勒,看样子他也摔得不轻。 董锵锵扶着旁边的墙慢慢站了起来,同时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和脚。可能由于撞到了雷兰亭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他稍微活动了一下就没什么事了。 他扶起雷兰亭,帮他也检查了一下,见他没受伤,又朝穆勒先生走去。 穆勒的头上擦破了一块皮,衬衣上留下了斑斑血迹。董锵锵蹲下身:“你还好吧,穆勒先生?” 穆勒点点头,强撑着木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董锵锵连忙一把扶住他。他深吸一口气,用两只手用力去掀木箱的盖子,但木箱盖似乎很沉,董锵锵和雷兰亭见状连忙搭手,三人同时用力,木箱盖“砰”的一声被掀开,盖子上的浮尘立刻飞散在空气中。 只见木箱里满坑满谷地叠落着大小不等的米黄色纸盒,纸盒看起来都很破旧。 董锵锵看了一眼雷兰亭,雷兰亭吐了下舌头,拧开手电,手电筒射出一道柔和的黄光,照在他们近前的几个纸盒上。 穆勒激动地用颤抖的手去开启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纸盒,盒盖掀开的一刹那,雷兰亭忍不住喊了出来:“金砖?!” 但盒子里装的并不是金砖,也不是钱,而是一大摞又黄又卷的照片。穆勒伸手拿起了其中的几张。 他看到父母抱着小时候自己的照片,照片上的自己肆无忌惮地笑着,跑着,吃着,姐姐在一旁跳舞,父亲在扮着鬼脸,母亲高高跳起去摸头顶的气球,一家人看起来是那么幸福。 他用手摩挲着照片上的人,眼眶有些微微发红,过了良久才放下照片,又打开旁边的一个纸盒。 让雷兰亭失望的是,这个纸盒里装的也不是金子和钱,而是一摞摞信封,看起来应该是穆勒家的家书。 雷兰亭沮丧地骂了一句:“他妈的白忙一场。”说完,伸手就要去掀另外的纸盒。 董锵锵连忙制止他:“算了吧,这些纸盒还是留着让穆勒先生自己看吧。咱俩去旁边想办法。” “想办法?”雷兰亭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人家老穆勒一块金砖都没留下来,你能想什么办法?难道你还能变出来不成?” “你还想金子呢?”董锵锵指了指四周,“你看看这房间,不想办法,你出得去吗?” 雷兰亭看了看四周密不透风的墙壁,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滑筒出口,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就原路返回呗。” “原路返回?”董锵锵指了指头顶,“你够得着吗?就算够着洞口,筒壁那么滑,你能爬上去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雷兰亭摆了摆手,示意董锵锵蹲下,“你来驮着我试试。” 雷兰亭身子沉,董锵锵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雷兰亭使劲够了够,手指尖刚碰到滑筒出口:“哎,老董,你使劲垫脚尖啊,还差得远呢。” “我还垫脚尖?”董锵锵鼻子差点气歪了,“要不要我腾空一下?” 两人正斗嘴,就听穆勒惊喜地喊道:“钱!好多的钱!” 董锵锵刚要转身去看,就听见肩膀上的雷兰亭大喊一声:“别动!” 董锵锵一愣:“为什么不动?” 雷兰亭着急地喊道:“我让他别动,你快放我下来。” 近二十个纸盒里,装满了各种面值的德国马克,还有一些董锵锵和雷兰亭从未见过的、不知道哪个国家的大额钞票。 三个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看着五颜六色的钞票,雷兰亭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喃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董锵锵也狠狠掐了一把雷兰亭的手臂,坚定地说:“你不是在做梦!恭喜你找到了穆勒家的宝藏!” 74. 密室该怎么逃 所有纸盒都被从木箱里拿出来,整齐地码放在地上。 三人从纸盒里一共清点出18万马克,以及36810瑞典克朗,60720丹麦克朗和1620挪威克朗。 “哈哈,老董,这回咱们真发了。”雷兰亭用手一拍董锵锵的胸脯,“总算没白忙。” 穆勒激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纸盒。 “哎,穆勒先生,现在钱找到了,你看咱们的合同……”雷兰亭边说边掏出了分钱协议,“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执行了?” “先不忙,先不忙……”穆勒连声说道。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钱,看都没看雷兰亭一眼。 雷兰亭看了一眼董锵锵,那意思这德国鬼子看起来想赖账,你赶紧说点什么。 董锵锵会意,朗声说道:“既然我们已经帮您找到您父亲留给您的财物,那您也应该现在就执行咱们之间的协议。我听说德国人是最有契约精神的,您不会是反悔了吧?” 穆勒抬起头,目光森森地盯着董锵锵,又看了一眼雷兰亭。 董锵锵和雷兰亭不卑不亢、义正言辞地盯着穆勒的脸,毫无畏惧。 房间里很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穆勒用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嗽了一下嗓子,森然道:“我当然会遵守,不过你们……”他用手指了指地上的盒子,“要先帮我把钱和东西都拿出去再说。” “合同上并没有要求我们帮你把这些东西拿出去。”董锵锵看到雷兰亭有些生气,连忙抢着说道,“应该先分钱。” “还跟他啰嗦什么?我有合同,他不想分也得分……”雷兰亭边撸袖子边走上前。 穆勒约莫四十多岁,虽人到中年,但他一米八多的身高,既不瘦弱也不肥胖的身材,看起来比雷兰亭还是要壮一些的。他拦在纸盒前,好像护住小鸡的母鸡一样,目光咄咄地低头看着走到面前的雷兰亭。但雷兰亭毫无惧色,看样子是想硬拿属于自己的那份。 董锵锵并不害怕打架,但他实在不想引起不必要的争执和打斗,更何况他们并无缺理之处。见双方剑拔弩张,他连忙把雷兰亭拉到一旁,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转身对穆勒说道:“穆勒先生,我们已经顺利完成了你的任务,这个过程是惊险和美好的。现在你和我俩……”董锵锵把“你和我俩”这几个字的德语发音咬得很重,“都希望我们能有一个美好圆满的结局,然后再一起想办法出去。如果大家一直困在这里,可能就不安全了。你说对么?” 董锵锵这番话说得绵里藏针,既给了穆勒一个台阶下,又暗含着威胁:你是一个人,我们是两个人,咱们现在都困在这里,万一发生点什么…… 穆勒马上听懂了董锵锵的意思,他的眼珠子转了转,语气柔和了下来:“我们德国人是最注重契约精神的民族,既然和你们签了协议,我肯定是能说到做到的。这一点你们绝对可以放心。” “那还磨蹭什么?赶紧分钱啊。”雷兰亭显得很不耐烦,“我有合同有道理想拿回自己的钱还要这么费劲?”他一步迈到纸盒前,用手在纸盒上方比划了一下,“所有钞票均分,这边归穆勒,其余的归我们。” 穆勒还没来得及再说话,雷兰亭已经蹲到了地上开始分盒子,装马克的盒子最容易分,北欧几个国家的货币数起来稍微花了些时间,但很快也都分清楚了。 分完钱,雷兰亭麻利儿地脱掉自己的睡衣,把所有钞票一股脑地倒在睡衣里,又将睡衣的腰带取了下来,然后捏住睡衣的几个角,像包包子一样把钞票裹到了睡衣里,最后用腰带打了个结,又拎起来左右看了看,确保睡衣没有漏口,才满意地拍了拍手。 雷兰亭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略显尴尬的穆勒:“这不就完事了?啰里啰嗦的,还想跟我赖账?走,老董,出去找乐乐。” 董锵锵看了一眼穆勒,只见穆勒面无表情地脱下睡衣,照猫画虎地也去旁边打包自己的东西了。 雷兰亭抬头看了看滑筒出口,估摸了一下:“我们可能需要那个木箱,才能叠罗汉一样够到那个洞口,但筒壁太滑,我可能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头顶忽然传出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 三个人同时抬起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脚步声似乎很急,在众人头顶一趟趟地跑着,好像是每个房间里都跑了一遍,隐约还能听到人的喊声。 “是乐乐的声音。”雷兰亭看了一眼董锵锵,“只有她在外面。但她跑什么?又喊什么?” 董锵锵立刻跟着头顶的脚步声在密室里同步走着,边走边抬头倾听,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计算着什么。 听了几分钟的脚步,雷兰亭突然按捺不住地在密室里大喊道:“佟乐乐!我们在这里!佟乐乐!你听到了吗?佟乐乐!” 他的喊声很大,声音在密室里回响,震得密室里每个人都是一阵嗡嗡的耳鸣。 奇怪的是,雷兰亭喊完后,头顶的脚步声却消失了。 “她怎么不跑了?也不喊了?”雷兰亭问道,“是不是她听见我的声音了?”说完,他又再次喊了起来。 但当他喊完后,脚步声依然没有出现,佟乐乐的声音好像也从头顶消失了。 雷兰亭正要喊第三遍,董锵锵转头对他说道:“你先别喊了,咱们可能不用从原路返回了。” “什么意思?”雷兰亭知道董锵锵的主意最多,连忙凑了过来,“你发现什么了?” 穆勒这时也打完了睡衣的包裹,走到两人身后,认真地听着董锵锵要说的话。 见穆勒也站到一旁,董锵锵用德语说道:“刚才脚步声主要出现在这儿,这儿,还有这儿,这几个地方,”他边说边指向密室里几个不同位置,“但很快就消失了。如果佟乐乐不是边跳边跑,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最大。” “什么意思?”雷兰亭没太听懂,董锵锵又用中文说了一遍。 “这些地方是墙壁。”穆勒忽然说道。 董锵锵赞许地点了点头,雷兰亭没好气地白了穆勒一眼,然后又扭头看着董锵锵:“老董你快点接着说。” “刚才滑下来的时候我数了一下秒,按时间来看,我猜测咱们现在在地下一层。” “嗯,这个不用数秒也能知道,要不然咱们也不可能听到乐乐在屋里来回跑呀。”雷兰亭挥了挥手,沉声道,“可这和咱们逃出去有什么关系?” “如果咱们在地下一层,咱们的上面就是一层,而这些地方又是墙。你好好想想一层房间的布局,还猜不到吗?”董锵锵神秘地说道。 雷兰亭困惑地摇了摇头:“我哪记得住那么多东西啊?” 听完董锵锵的分析,穆勒往旁边走了几步,伸手比划了几下,又左右移动了两步,摸了摸墙壁,然后抬头看了看屋顶,忽然问道:“咱们是不是在厨房下面?” 董锵锵笑着拍了拍巴掌:“我也是这么想的。” “厨房?”雷兰亭疑道,“不能吧?厨房下面难道不是应该有很多的管道吗?” “你忘了厨房下面有什么了?”董锵锵提醒他。 “有什么?”雷兰亭露出一脸迷茫的神色,董锵锵做出一个喝酒的动作,雷兰亭忽然想起来什么,脱口而出道:“有地下室。” “对喽。你总算反应过来了。”董锵锵夸奖道。 “可有地下室又怎么样呢?”雷兰亭不解地问,“咱们还是不能出去呀。” “如果我猜得没错,厨房的地下室和这间密室很有可能是连在一起的。”董锵锵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面墙旁,伸手敲了敲墙壁,墙壁发出沉闷的声音,听起来是实心的,“应该就是这面墙了。” 雷兰亭怀疑地走上前,伸手敲了敲:“可,这是实心墙啊。怎么可能是通着的呢?” “不能光听声音,”穆勒忽然在两人身后说道,两人一起转身,看着他在墙上东敲敲西敲敲,“我记得这楼里用的是空心砖,里面加了隔音垫,所以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实心的,但其实不一定。” “隔音垫?”董锵锵心念一动,脱口道,“音乐室?” 穆勒点点头:“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古典乐,所以家里有音乐室,里面放了隔音材料。” “你父亲喜欢巴赫吧?”董锵锵大着胆子猜道,同时用手继续敲着墙面不同的位置。 “这块墙的声音听起来和旁边不太一样。”穆勒似乎没听到董锵锵的问题。 董锵锵使劲敲了敲穆勒指出的位置,声音听起来果然和旁边墙的敲击声不同。 “可惜手边没什么东西能砸墙啊?”董锵锵扭头看了看四周,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大木箱上。 “来,大雷,过来帮我一下。”董锵锵嚷道。 两人将木箱推到墙壁前几米处,一左一右同时抬起,但木箱很沉,两人抬得有些吃力,只得又放回到地上。 “赶紧搭把手。”雷兰亭冲穆勒嚷道,穆勒犹豫了一下,把睡衣包袱扔到了地上,过来帮忙。 董锵锵在墙壁上用钥匙划了一个大大的叉,三人瞄准好记号的位置,同时抬起木箱,加速撞向墙壁。 75. 一波三折 木箱虽然沉,但确实有效果。撞到第四次的时候,墙壁上裂了一道很小的口子。 董锵锵挥手拨掉墙上的碎屑,尽量让裂缝变得更大一些。 “再来几下咱们就能出去了!”雷兰亭兴奋地喊着,“哈哈,爷们这回真发财啦!” 三人一鼓作气又撞了几下,墙上赫然出现一条十厘米宽的裂缝,没过多久,裂缝变成了二十厘米宽,三十厘米宽……最后彻底变成了一个洞。 在董锵锵和雷兰亭连扒带拽加踢等连击技的作用下,小洞变成了大洞,几乎可以钻进去一个人。 雷兰亭迫不及待地探头朝洞里张望,忽然察觉到异样,他回头看了一眼董锵锵,“不对啊,你不是说这边是厨房的地下室吗?这,这也不是地下室啊?这是一条隧道啊。” “隧道?”董锵锵吃了一惊,连忙扒在洞口向里望去,“难道方向错了?” 雷兰亭说得没错,墙壁的背后竟真是一条漆黑的隧道,隧道的内壁直径看起来约有七十厘米左右,董锵锵伸手摸了下,感觉和刚才的滑筒很像,触感光滑,可能和滑筒是同一种产品。 就在这时,隧道里忽然吹出一阵风,似乎隧道的另一头是通向外面的。 “穆勒,你家这条暗道又是通到哪的?”雷兰亭抬头看了眼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穆勒。 穆勒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董锵锵用手电往隧道里照了照:“这条路很有可能是老穆勒运财宝进密室时走的路,或者咱们走走这条路看看?” “哎,走这?安全吗?”雷兰亭看了眼董锵锵,反对道,“我觉得咱们还是从地下室出去安全。要不你再想想?” 穆勒看着隧道,一言不发地抱紧了自己裹着钞票的睡衣包袱。 “你这人……”董锵锵话没说完,忽然感到身体一阵剧烈的晃动。 “我靠,”雷兰亭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不会这时候地震吧?” “别慌,”董锵锵沉声道,“汉诺威不在地震带上。德国本土的地震也很少,主要还在南德。肯定不是地震。” “那怎么办?”雷兰亭焦急地说道,“咱们赶……” 话音未落,三人同时听到身后方依稀传来一个女子的喊声:“董锵锵,雷兰亭,你们都在这儿吗?” 听到佟乐乐的声音,两人连忙回头,但谁都没看见佟乐乐在哪儿说话。 “我们都在这。你在哪?”雷兰亭喊道,“为什么我看不见你。” 雷兰亭询问地看了眼董锵锵,董锵锵也摇了摇头。 佟乐乐的声音消失了,董锵锵听她的声音似乎是从面前的墙壁处传来的,他一边走近墙壁一边喊道:“佟乐乐,你在哪儿?” “哈哈,我看到你们了。”三人耳边传来佟乐乐高兴的声音,尽管声音听上去仍有些模糊。 “你看到我们了?”雷兰亭狐疑地转了转头,“可我们怎么都看不到你?” “你们退后。”佟乐乐喊道,“董锵锵离墙再远一些。” 董锵锵和雷兰亭一样,根本看不到佟乐乐在哪里,只能依照她的要求,渐渐后退。 他刚退了几米,就听到面前“墙壁”的另一面响起“咣咣”的敲击声。就在他诧异的功夫,就看到眼前的“墙壁”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痕。随着敲击声越来越密,裂痕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最后竟变得像蛛网一样。 忽然,一把榔头从蛛网的中心破茧而出,董锵锵脱口高喊道:“通了!” 榔头又缩了回去,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敲击。不多时,蛛网左上角也被榔头砸开了,“墙壁”像张纸一样,斜挂在墙壁上。 雷兰亭焦急地对墙壁那边喊道:“乐乐是你吗?你没事吧?” “你俩快帮我一把,”佟乐乐探头道,“把这玩意弄下去。” 董锵锵和雷兰亭连忙把破损的“墙壁”从墙上拽了下来,这才发现,“墙壁”竟然是一个单面透视玻璃,难怪佟乐乐能看到他们。 “别看那玻璃了,赶快接我一下。”佟乐乐伏低身体,从墙壁上的玻璃框中硬钻进密室。 “你怎么进来了?我们还打算出去呢。”雷兰亭边扶她边说道。 “出不去了。”佟乐乐跳进密室,撇了撇嘴,“外面着火呢。” “着火?”董锵锵和雷兰亭异口同声地问道,脸上都是一副吃惊的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们。”董锵锵急道。 “你们进去以后,我睡着了几分钟。迷迷糊糊听到楼下好像有声音,我就拎着锤子下楼去看,结果就发现房子着火了。我想灭火,但火势太大,我就到处找出口,但不知道为什么大门打不开了。四周都是火,还有烧着的木头不停往下掉。我想跳窗户跑,但窗户上也都是火,而且……”佟乐乐喘了口气,“我发现窗户外好像有人,我就更不敢跳了。这时我听到地下室好像有声音,我就下来了。然后就听见墙那边有很大的动静。墙上的画被震歪了,露出后面的玻璃,这时我就看到你们三了,但你们好像都看不到我。” “是不是壁炉里的火把窗帘点着的?”董锵锵忽然问道。 佟乐乐摇了摇头:“先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看壁炉里的木头都离窗户都很远,应该不是。” 董锵锵和雷兰亭倒吸了一口凉气,两人面面相觑,董锵锵喃喃自语道:“失火?门打不开?窗外还有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穆勒,是不是你姐……”雷兰亭突然回头问道,这时,他突然发现密室里没有了穆勒的踪影,连他的睡衣包袱也消失了。 “我靠,鬼子跑了!”雷兰亭大惊,“咱们得快点,不然被他堵住了通道就一个都跑不了了。” 三人连忙钻进隧道,鱼贯向前爬行。隧道的筒壁又湿又滑,大家爬得都不快,但爬了几分钟,竟没看到穆勒的踪影。 爬在第一位的雷兰亭奇道:“真没看出来这鬼子爬得还挺快。” “你老想打架,人家能不跑吗?”排在最后的董锵锵分析道。 “老董,”雷兰亭忽然感慨道,“我想起我初中,哦,94年那会儿,看过的那部美国人拍的讲越狱的电影了,那男主不就是这么爬出监狱的吗?” “人家那爬得可是排污管道,你这个根本比不了。”董锵锵没好气地说,“再说了,你说话就说话,别借着说话偷摸放屁,你后面还有俩人呢。” “我一紧张就放屁,”雷兰亭哈哈大笑道,“说不定是你那个鸭子闹得。” “真缺德!熏死我了。”佟乐乐一手捂嘴,骂道,“赶紧爬,别停!” 爬着爬着,雷兰亭忽然停住不动了。 “怎么不爬了?”差点撞到雷兰亭屁股的佟乐乐不满地问道,“你不会又在憋屁吧?” 雷兰亭侧头说道:“前面……出现岔路了。” “岔路?”佟乐乐和董锵锵同时一愣,董锵锵疑道,“十字路口啊?” “不,不是十字路口。一左一右两条道。咱们走哪个?” 董锵锵想了想:“咱们别都走一边。大雷你带着乐乐走左边,我走右边。” 佟乐乐皱眉道:“不,我也走右边,他老放屁我可受不了。” 董锵锵看了她一眼:“咱们分开行动,谁如果出去了就先躲起来。大雷记着,如果碰到人,不要正面冲突,注意保护自己。” “你们也是。”雷兰亭没敢耽搁,径直爬进了左边隧道。 进了右边隧道后,董锵锵换到了前面,他一边匍匐往前爬,一边注意观察前方的情况。 “你刚才看到几个人?”董锵锵边爬边问道。 “太黑了,看不清楚,好像有三四个吧。我害怕所以没敢跳窗跑。” 董锵锵脑子里飞快地转着:难道是一品芙蓉的那些人跟踪他到这儿故意放的火?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靳远?他的思绪很乱,想了半天也没有理出一点头绪来。 隧道里什么障碍都没有,两人爬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隧道尽头。董锵锵从隧道中探出头,上下看了看,发现自己正在一口枯井的内壁上。他估摸了一下,自己距井底大概有两米左右的高度,于是小心地跳到井底,又指挥佟乐乐也从隧道里跳了出来。 枯井的内壁上有铁梯扶手,看样子是通向上面。 “我先上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董锵锵吩咐道,佟乐乐乖巧地点了点头。 董锵锵蹑手蹑脚地爬到顶,轻轻转动井盖上的把手,把手很沉,他转了很久,井盖才发出吱扭扭的声音,听到一声沉闷的咔嗒声后,董锵锵松开手,试着举起井盖。 井盖离开地面一条缝,董锵锵露出两只眼睛,仔细观察周遭的环境。透过屋子里的窗户,他看到屋外一片火光。而屋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工具,似乎是一间工具房。 他把手伸出井盖,捡起旁边的一颗螺丝帽,扔到旁边的桌角下,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但屋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他想从井里钻出来时,忽然听到房间外有开锁的声音,他立刻屏住呼吸,放低井盖,让自己能勉强看到左前方大门的情况。 门忽然被从外面打开,一个胖硕的身影灵巧地钻了进来,背后还挂着一个大包袱,他一进屋就把门顺手从里面给锁上了。 只见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小声喊道:“董锵锵,佟乐乐,你们在吗?” 看到进来的是雷兰亭,董锵锵连忙举起井盖:“我们在这儿。” 雷兰亭一愣,连忙小跑了过来,急问道:“乐乐呢?” “我在下面呢。”佟乐乐在井下喊道。 “快上来。”雷兰亭一挥手,佟乐乐三下两下就爬了出来。 “你怎么进来的?”董锵锵问道。 “我有钥匙啊。” “你那间屋应该也是从外面锁上的,你是怎么出来的?穆勒呢?”董锵锵张望了一下。 “我爬出来的时候,我那屋的井盖和房门都是开着的。我没看到他,应该是跑远了。” “这火太大了。”董锵锵一边观察窗外的情况一边问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雷兰亭显得一筹莫展。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佟乐乐急问道。 “还能怎么办?跑啊。发财了还不跑?”雷兰亭一拍自己的睡衣大包袱,“这次咱们三发财了。” “发财?”佟乐乐感觉莫名其妙,“发什么财?” “回头再说,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个鬼地方。”雷兰亭边说边往门口走去。 “万一穆勒没跑出来怎么办?”佟乐乐忽然担心地问。 “他一个德国人,你不用担心他。”雷兰亭不屑一顾地说。 就在雷兰亭的手马上要碰到门把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屋里的三个人立刻闭嘴竖起了耳朵。 屋门忽然“哐啷”一声被从外面拉了一下,紧接着董锵锵他们听到屋外有人嗡声瓮气地说话:“这屋子你们刚才检查过吗?” “还没来得及。”一个尖细的男声回答道。 “咦,这锁怎么在地上?打开门看看。”另一个声音说道,从声音里听不出是男是女。 “这门好像从里面锁住了。”尖细男声又道。 “砸开。”嗡声男命令道。 他的话音刚落,屋内三人就听到了撞击声,他们三连忙藏好身形。 佟乐乐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感觉心脏随时都会跳出胸膛,她的手心里都是汗,身体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咣”的一声,屋门打开了。 76. 焖炉烤鸭 董锵锵和佟乐乐藏在屋中摆放的工具架后,而雷兰亭则躲到了宽大的工具桌下,三人屏住了呼吸。 董锵锵察觉到佟乐乐的紧张,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捂上嘴,佟乐乐连忙照做。 借着工具架处的缝隙,董锵锵偷偷向门口小心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矮小,体型瘦弱的外国青年男子手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第一个冲进屋里。他目光如炬地扫视了一遍屋内的陈设,立刻发现地上的井盖,连忙回头喊道:“这屋也有口井。”他的声音听起来尖细,虽然说的是德语,但听着怪异,似乎不像是德国人。 一个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的大汉紧随其后,迈步走了进来,他的样子看起来既像是德国人又好像不太一样,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人都不是东南亚人。 董锵锵不禁一愣:自己从未见过他们,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一品芙蓉那帮人。难道这些人不是来追自己的?那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难道是穆勒吗?他又谨慎地看了看两人,发现尖细男手里握着的似乎是把手枪,不禁大吃一惊。 两人在屋内翻了一会,只听黝黑大汉嗡声瓮气道:“把井盖打开。” 董锵锵的视线被屋里的其他家具挡住,看不到对方的动作,只听到一阵金属碰撞地板的声音,然后就听见尖细声说:“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的。” “空的?”嗡声男似乎不太相信,“你下去看看。” 尖细男依言钻了进去,嗡声男慢慢踱步到工具桌前,一边扭头看工具桌旁的沙发和柜子后有没有藏人,一边拉开桌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拉开了工具桌的抽屉,在里面胡乱地翻着。两条腿垂在桌下,但并不安稳,而是来回地在桌下变换位置,雷兰亭只得利用有限的空间不停地腾挪,好几次差点被对方的腿风撩到脸。 看到嗡声男坐到了桌前,董锵锵和佟乐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佟乐乐,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尖叫出来。 董锵锵悄悄把工具架上的一个金属扳手握在手里,心里不停地盘算:如果雷兰亭被发现,自己应该怎么上去救援。井里的人手里有枪,不知道嗡声男手里是不是也有枪。另外他也不知道屋外还有多少人。想到这,他不禁心乱如麻。 雷兰亭躲在桌下,心里也做好了随时冲出去的准备。他唯一焦虑的是:躲之前没给自己准备件武器,赤手空拳可不是他的强项啊。 嗡声男的目光忽然被沙发后的睡衣包袱吸引,刚才雷兰亭来不及藏好,只能就近把它扔到沙发后,没想到被嗡声男一眼就看到了。 嗡声男站起身,慢慢走到睡衣包袱前,踢了两脚,然后蹲下身开始动手解包袱上的扣。但雷兰亭刚才连打了几个死扣,嗡声男一时解不开,正准备去拿放在旁边柜子上的剪子,尖细男忽然从井里探出脑袋:“老大,里面没人,都是空的。” 尖细男话音未落,屋外忽然有人急急忙忙地跑进屋,用不男不女的声音高喊道:“老大,那边刚跑过去一个人,要不要追?” “快追!”嗡声男顾不得再解包袱,纵身朝门口跑去。尖细男见状,立刻也从井下爬了出来,他刚跑到门口,就听到嗡声男冲他喊道:“我们去追人。你把这两间房子烧了。” 尖细男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关门。 见两人离开,董锵锵和佟乐乐略微松了口气,但不知对方是否走远,他俩都不敢从躲藏处走出来观瞧。 董锵锵耳朵尖,听到门外有挂锁的声音,他微微侧身,朝外看去,但什么都看不见。他大着胆子轻步走到窗户旁向外看去,只见尖细男手里拎着一个大桶,跑前跑后地在地上洒着什么。 董锵锵让佟乐乐站到窗旁观察外面的动静,他跑到桌前,俯身边看边问:“老雷,你还好吧?” 雷兰亭浑身被汗水打湿,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脸朝下趴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抬手挥了挥,示意自己没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样子他刚才吓得不轻。 董锵锵一边警惕地听着门外的动静,一边小心地把雷兰亭从桌下扶了出来,让他靠在沙发旁缓缓。 佟乐乐忽然朝他挥了挥手,董锵锵连忙小跑到她身旁。佟乐乐捂着嘴,紧张地用手指着窗外,颤声道:“他好像要放火。” “火”字刚说完,就见一大团火苗从地面腾地窜起,不到一秒的功夫,一排炙热的火墙围着房屋熊熊地烧了起来。 透过窗户,董锵锵看到尖细男跑到另一间房子外,依样画葫芦。董锵锵连忙奔到门前,用手使劲拽了拽门,但门只是摇晃了几下,并没有打开。 董锵锵看了一眼佟乐乐,沉声道:“门从外面卡住了。” “那怎么办?”佟乐乐看起来六神无主。 雷兰亭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顺手抄起一把椅子,用手一指窗户:“把它砸了不就完了吗?” “这间屋只有前面这两扇窗户,如果砸了肯定就会被发现的。”董锵锵否定道。 “发现就发现呗,大不了和他们死磕。我肯定不怕。”雷兰亭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两下,脸上浮现出一股杀气,“你都不怕野猪,难道还怕这几个小矮人吗?” 和董锵锵共同经历了一些事情后,雷兰亭的胆子大了很多,一方面是他的实战经验得到了丰富,另一方面他对董锵锵也越来越有信心。 “死磕对我们不利,”董锵锵摇了摇头,“他们手上有枪。” “枪?”佟乐乐吓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你确定他拿的是枪吗?”雷兰亭有些不相信地问道,“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董锵锵看了会儿窗外,又扭头看了看屋里,低声道:“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去赌他手里拿的是不是枪。一定有其他办法可以离开这。” 火越烧越旺,门框,窗框,甚至屋顶都可以看到火焰在跳动。 “快想办法啊。房子就快烧起来了。”佟乐乐带着哭腔说道。 雷兰亭看着四周:“老董,这间屋就一个出口还被他锁住了,如果不砸窗,你说咱们还能怎么跑?” 这时,一块着了火的木头忽然砸落在屋内,顿时火星四溅,吓得佟乐乐大喊一声,雷兰亭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嘴。 董锵锵忽然眼前一亮,小声说道:“咱们不用往外跑,只要都躲进井里,盖上盖儿就不怕了。” 雷兰亭愣了一秒:“对啊,这招好!” 雷兰亭把自己的睡衣包袱扔进井里,然后先爬了下去,接着是佟乐乐,最后是董锵锵。当他轻轻合上井盖的一刹那,又一块着了火的木头砸落在他的眼前。 三人在井里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佟乐乐掏出手机查看有没有信号,但手机就好像睡着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变得更加烦躁,在井里来回转圈走着。 董锵锵安慰道:“乐乐,既来之则安之。你能不能先坐下歇会?” “我有幽闭空间恐惧症。”佟乐乐撇了撇嘴,“坐不住。” “那你能不能停几分钟再转?”董锵锵恳求道,“你再这么转下去,我头都晕了。” “那咱们还得在这儿呆多久啊?”佟乐乐幽怨地问道。 “应该快了。”董锵锵看了眼手表。 虽然是在地下,但井里的温度也渐渐高了起来。雷兰亭忽然长叹一声:“哎……” “你叹什么气?”董锵锵转头问道。 “我在想,咱们三个现在都变烤鸭了,”雷兰亭擦了擦脸上的汗,“还是焖炉烤鸭。”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佟乐乐没好气地踢了一脚扔在地上的睡衣包袱,“都什么时候了?” “哎,说吃怎么了?你别踢我的包袱啊。”雷兰亭连忙制止道,但佟乐乐好像上了瘾,又连踢了包袱几脚,雷兰亭扭头冲董锵锵喊道,“老董你帮着管管她。” 董锵锵忽然嘿嘿一笑:“我想到个方法能让乐乐安静下来。” “什么方法你快说啊?”雷兰亭觉得自己快要招架不住了。 “分钱。”董锵锵笑眯眯地指着包袱,“这是咱三的钱,现在反正也没事,正好分钱。” “分什么钱?”佟乐乐停止了脚上的动作,用手指着包袱,不相信地问道:“这里面有钱?” “嘿嘿,你让老雷打开给你看看。” 雷兰亭本来还想出去再分,但转念一想,还是先让佟乐乐安静下来更重要,万一她把外面的人引来就不好了。想到这,他小声说道:“分钱没问题,但是你别喊了。” 佟乐乐忽闪忽闪地眨了眨眼,点点头。 五颜六色的钞票在睡衣里裹成了一团,看着满满一大包钞票,佟乐乐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她慢慢蹲下身,用手将一张被团成一团儿的钞票轻轻展开,不停地摩挲着。 董锵锵看了一眼雷兰亭,笑着点点头,做了个口型:我说得没错吧? 雷兰亭一挑大拇指,也回了一个口型:佩服! “这一共……是多少钱啊?”佟乐乐轻声问道。 “应该是九万马克,一万八千多的瑞典克朗,三万多的丹麦克朗和不到一千的挪威克朗。”雷兰亭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刚才时间紧,可能钱数和货币单位我搞混了也说不定,就是个大概数吧。” 佟乐乐倒吸了一口凉气,正要说话,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好像什么东西砸到了井盖上,一阵巨大的嗡鸣声立刻从头顶袭来,三人同时用手捂住耳朵,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77. 劫后余生 虽然嗡鸣声几分钟后就渐渐消退了,但井下的三个人着实懵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我靠,太他妈响了。”雷兰亭第一个松开捂着耳朵的手,长吐了一口气,“我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见雷兰亭松了手,佟乐乐也缓缓放下手臂,她一边揉太阳穴一边担忧地抬头看着头顶:“你们说这里不会塌了吧?” 这话一出口,雷兰亭连忙转头看向董锵锵,只见董锵锵也是一脸沉重,他试探着问道:“老董你觉得呢?” 董锵锵指着地上的钱说道:“就算现在马上出去,咱们也不能把钱这么扔着吧?” “对对,还是先把钱分好再说,老让我一个人背着这么多钱确实风险太大,也不安全。”雷兰亭边说边蹲了下来,他用手比划了一下,“你俩别干站着啊,都过来帮忙。” 董锵锵和佟乐乐也蹲到地上,开始动手整理地上的钱。没一会功夫,所有的钞票就被清点清楚,整齐地码放在地上。 “这就是所有的钱了。”雷兰亭欣慰地看着五颜六色的钞票说道。 “别看了,赶紧分吧,一人一份。”董锵锵边说边动手去拿钱,雷兰亭一下拉住他的手:“等一下。” “还等什么?”董锵锵疑惑地看着雷兰亭,“赶紧分完走人了,你还真要等这里塌了啊?” “不是,你刚才说怎么分?”雷兰亭摸着胡子问道。 “一人一份啊,咱们不是三个人吗?”董锵锵看了看雷兰亭,“有什么问题吗?” “一人一份?不对,不对,”雷兰亭摇头道,“这么分不合理。” “不合理?”董锵锵越听越糊涂,“那你说怎么分?” “要我说,”雷兰亭嘿嘿一笑,伸出两根手指,“这个数。” 董锵锵看了一眼佟乐乐,歪头问雷兰亭道:“你什么意思啊?分两份?没谁的啊?” “虽然我很喜欢乐乐,但是吧,自古就有按劳取酬这么个道理。这钱是我和你拼命挣回来的,所以,应该我一份,你一份。如果乐乐跟我结婚,那这钱自然也有她的那份。”雷兰亭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说什么?”董锵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佟乐乐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样不合适。”回过味的董锵锵义正言辞地说道。 “哪不合适?” “乐乐虽然没进洞帮着找财宝,但她今晚发挥了很多作用。你想啊,如果没有她,你就不会发现那个地下室。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她是怎么发现的,但你心里很清楚。当你需要和穆勒签协议时,她马上就帮你拟,难道不是吗?而且合同上也有她的手印。她把床压进了地板里,露出床头的机关,帮助我们找到洞口。最后她破窗而入,告诉我们大楼着火和可能有人纵火的事,为我们逃离火场和躲避袭击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否则,你我葬身火海或被伏击也是说不定的。”董锵锵一口气举了一串例子,雷兰亭一时语塞,无话可说。 董锵锵微微侧头,见佟乐乐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他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要我说,不光要给她一份,你我还都要感谢她,因为万一咱们都中了机关,最后来救咱们的,一定是拿着锤子的佟乐乐小姐。” “好吧,我承认乐乐很辛苦,可那,那也不用分三份吧?”雷兰亭不情不愿道,“给乐乐一些辛苦钱就好了。” 董锵锵心里不禁有些奇怪,雷兰亭似乎不是个贪财的人,为什么现在会变得如此小肚鸡肠? 董锵锵当时并不知道,有些人是不能用钱去试的。 佟乐乐在一旁咬牙切齿:“雷兰亭你个王八蛋,忘恩负义。” “你要是这样,那还是给我一些辛苦钱吧,把我的那份给她。”董锵锵假装生气道,这其实是以退为进,以他对雷兰亭的判断,他觉得雷兰亭不会得罪自己。 “那……”雷兰亭无奈地挥了挥手,“既然你没意见,三份就三份吧。” 三人各自装好自己的一份,雷兰亭一马当先,率先爬了上去。他用力撑了撑井盖,但井盖竟纹丝不动。雷兰亭心里一惊,手抓着梯子扶手又往上走了一节,手举背顶,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井盖稍微活动了一下,但并没有挪开多少。 他脚下的董锵锵抬头问道:“怎么回事?” “这玩意儿,好像卡死了,一……点……都……动……不……了……啊……”雷兰亭嘴里说着,手上和身上同时使劲,他的脸憋得通红,看样子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董锵锵抓着铁扶手的侧边,小心地爬到雷兰亭身旁的位置,扎稳下盘后,高举双手拖住井盖,沉声道:“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使劲。” 雷兰亭点点头。 “一二三,起!”嘴里喊着口号,两人同时发力,董锵锵的脸渐渐也变得通红,好像蒸熟的龙虾一样,而他旁边的雷兰亭不仅变成了红脸大汉,豆大的汗滴顺着脸颊刷刷地流了下来。 在两人合力之下,井盖和边沿处露出一条约莫五厘米左右的缝隙,雷兰亭和董锵锵都把手伸出缝隙,咬着牙,使劲把井盖朝反方向推去。井盖又往旁边挪了几厘米,但两人已经没了力气。 歇歇停停,两人折腾了约莫有十来分钟,井口才挪出将够一个人爬出的宽度。 董锵锵小心翼翼地听了听井外的动静,只听得不时响起的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同时一股浓郁的焦味窜入他的鼻腔。 他探出头,才发现井盖上压着一块还在着着火的粗木头,难怪他们一开始从下面打不开井盖。 董锵锵伏低身体爬出井外,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紧接着雷兰亭猫着腰,也从井下爬了上来。 趁着雷兰亭拉佟乐乐上来的功夫,董锵锵认真地看了看四周,只见屋子的门框和窗框兀自竖立着,但玻璃已碎,屋子的另外三面墙或塌或破,放眼望去,只见满目狼藉,一片焦土,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余烬在黑夜中一闪一闪。 78. 囹圄 雷兰亭沮丧地用手抓在铁栅栏上,冲栅栏外喊道:“警官,什么时候给午饭啊?再不给我们都饿死了啊。” 栅栏外不远处,一个坐在桌前、身着制服的女警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表格,同时指了下墙上的钟表:“12点整我们会准时提供午饭。你不用喊。” 雷兰亭马上冲女警敬了个礼:“谢谢警察女士。”然后咧开嘴笑呵呵地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吃完了我们就可以走了?” 女警没有再看他也没有说话,在表上认真地写着什么。 雷兰亭百无聊赖地扒在铁栅栏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墙上的钟表,好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12点03分,警察从铁栅栏上的送饭口里塞进来一个卡其色的纸口袋:“午饭到了。抓紧吃。” 雷兰亭一把抓过纸袋,在里面翻了几下,从里面掏出一个汉堡举到董锵锵和佟乐乐的面前,惊讶道:“他们只让我们吃这个?” 看着他因为惊讶而有些涨红的面孔,董锵锵不动声色地从他手里接过汉堡,低头咬了一大口,又顺手从纸袋里翻出一袋番茄酱和一张纸巾,然后晃晃悠悠地走回到拘留室墙角的座位上。 佟乐乐也和董锵锵一样,悄无声息地坐到董锵锵的身边,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见他俩都没说话,雷兰亭不满地狠狠咬了一口汉堡,郁闷地说:“就一个汉堡也太少了,根本吃不饱啊。” 另外两人好像没听到他的抱怨一样,依然安静无声。 雷兰亭看着拘留室铁栅栏外的女警,喃喃自语道:“早知道还不如不报警,早点跑了呢。哎……” 周日凌晨三点左右。 不知何时,雷兰亭和佟乐乐也都站在了董锵锵的身后,望着四周的残垣断壁,佟乐乐抱紧双臂,哆嗦着问道:“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别愣着了,赶紧走啊。”雷兰亭边说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屋”外走去,边走边打量面前的别墅。 之前茂盛盘绕在别墅墙壁上的爬山虎早没了踪影,楼身的很多地方还有火苗在燃烧,不时有小块的木头掉落,一到三层的窗户大部分已经碎了,火苗蹭蹭地从窗框中凶猛地向外蹿出,透过窗户,能看到房间里已是一片火海。 三人小心地绕过别墅,高处不时落下一些砖块和瓦片,“砰”的一声砸到地上,扬起大片的火星,而不到一秒,这些火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烧焦味,让人无法走得更近。 雷兰亭只瞄了一眼别墅,就步履蹒跚地朝着树林走去。 董锵锵看着别墅,无限惋惜地说道:“可惜了那些老唱片和红酒……” 佟乐乐看了一眼董锵锵,从后面轻推了他一下,小声道:“还是赶紧走吧。” 两人跟在雷兰亭的身后,在杂草中缓步走着,董锵锵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忽然问他前面的佟乐乐:“乐乐你手机有信号吗?” 佟乐乐掏出手机,只看了一眼,忽然惊喜道:“一格!” “赶快打电话报警。”董锵锵立刻说道。 走在最前面的雷兰亭听到他俩的对话,立刻停住脚步,转头说道:“不能打!” “为什么?”另外两个人同时问道。 “你一报警,警察就会有咱们的手机号。咱三就变成犯罪嫌疑人了啊!”雷兰亭一脸焦急,“肯定不能报。” “你又没放火,你怕什么?”董锵锵苦笑道,“再说你不报警难道就能逃脱嫌疑吗?中介雇你来打扫卫生,结果还没来得及验收结果呢楼就烧没了。你如果不报警,说不定警察会认为是你放的火。到时候你怎么办?” 雷兰亭想了想,道:“这好办,我就说我打扫完卫生后锁上门走了。至于楼怎么烧着的我不知道。况且既然已经烧了,那中介也无法验证。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就过去了。咱们何必再多此一举?” 董锵锵摇了摇头:“你以为你不说就能躲过去吗?你可别忘了,那个跑了的穆勒身上还有带着咱三签名的合同呢。如果……我是说万一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咱三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们相信我,现在报警对咱们最有利。” 雷兰亭还想再分辩,董锵锵不由分说,一把从佟乐乐手中抢过手机,飞快地拨通了火警和匪警的报警电话。 看到董锵锵这么坚决,雷兰亭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盯着远处的树木小声说道:“那钱怎么办?” “什么意思?”董锵锵被他问得一愣。 “咱们身上带着那么多钱,如果回去的路上碰到警察怎么办?如果警察搜身检查又该怎么办?”雷兰亭担心地问。 “那,你的意思是,咱们把钱藏起来?”佟乐乐小声道。 “这荒郊野外的,你俩打算把钱藏哪儿?”董锵锵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你俩现在藏好了以后还能找到吗?别担心那些没用的事了,咱们现在赶快往车站走,警察和救火车来不了那么快呢,肯定碰不到警察。” 三个人摸黑朝车站走去,离别墅越来越远,只觉得周围的温度下降得很快。树林间密不透光,树影婆娑,影影绰绰,风不时从林间刮过,发出一阵呜呜声,加上突然响起的野兽尖叫,佟乐乐只觉得身上冷汗和热汗一起涌出,仿佛开着空调洗热水澡一般。 不得不说,雷兰亭的方向感很好,这么黑的环境下,竟然只用了四十分钟就走到了车站。 这时还不到早上四点,董锵锵刚要坐到候车亭的木头椅上打个盹儿,忽然觉得道路尽头似有蓝光闪过,他一惊,连忙站到椅子上向远方眺望。 雷兰亭正靠在另外一棵木头上睡觉,董锵锵的动静有些大,他不耐烦地转了个身,正要再睡。忽听到董锵锵小声说道:“有车!” 另外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辆交替闪着红蓝光的汽车出现在道路的尽头,它的后面还跟着两辆顶端闪着红光的消防车。 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警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虽然离得还有些距离,但警车的远光灯忽然连续闪了两下,董锵锵连忙用手挡脸,他立刻意识到,对方已经看到他们了。 雷兰亭和佟乐乐这时也都走到他身边,雷兰亭小声道:“怎么警察会来得这么快?” 警车缓缓停到路边,救火车里的人探出头和警车里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救火车就继续向前驶去。 警车门左右打开,两名身着蓝色制服的警察从车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晃着手电,照向手足无措的董锵锵三人,另一人高声道:“我们是警察。请出示你们的证件。” 三人将各自护照交到拿手电的年轻警察手中,年轻警察转身又进了警车。 另一名警察看起来岁数在四十岁上下,身宽体胖,他看着面前衣衫不整、满面灰渍的两男一女,怀疑地问道:“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佟乐乐没说话,看了一眼董锵锵,董锵锵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们是大学生,在附近打工,结果碰到有人纵火,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到了这里。” “纵火?”中年胖警察警惕地绕着他们转了半圈,“你们怎么知道有人纵火?你们看见放火的人了么?” “看到了,”董锵锵用手指了指佟乐乐和雷兰亭,“我们三个都看到了,其中一人好像还拿着枪。” “枪?”中年胖警察吃了一惊,连忙追问道,“你们还看到什么了?” 这时,核实身份的年轻警察从车里探出头来,冲外面的胖警察点了点头,然后把三本护照递给了他。 董锵锵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他们碰到穆勒又帮他寻找遗产这件事。 就在这时,警车里的通讯器里突然传出一阵喧哗声,年轻男警立刻喊了一声:“他们已经到了。” 胖警察见三人都没回答他的问题,以为他们都没听懂,又重复了一遍,但三人全都沉默着,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胖警察一边把护照还给三人,一边注意观察三人的神态和动作。当他把护照交到佟乐乐手上时,他注意到佟乐乐的手似乎有些颤抖,穿的衣服似乎也是男装,显得很不合身。他用手指暗暗捏住护照的一角,佟乐乐不知有诈,伸手去接护照却没拿过来,等她第二下使劲拿时,胖警察忽然手一松,佟乐乐没料到这一下,站立不稳,身体往后晃了一下,一摞钞票忽的从她的衣服里掉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胖警察立刻拔出手枪:“都不许动!举起手来!” 79. 早饭在哪里 星期天早上四点三十八分,疲惫三人组被带到了最近的一所警察局。 说是警察局,但警察局的规模却并不大。汉诺威市郊外的很多小城基本都属于它的卫星城市,小几万人的常住人口,民风淳朴,所以执法机构的规模也很有限。 在上交了所有随身物品后,三人忐忑不安地被关进了拘留室。过了十几分钟,他们又被带出拘留室分别做笔录。 一个脸庞棱角分明的,梳着金发马尾辫的女警坐在佟乐乐的对面,由于时间尚早,审人的和被审的看起来都有些蔫。 “姓名?”女警翻看着佟乐乐的护照。 “佟乐乐。” “游客还是学生?” “学生。汉诺威音乐学院,古典音乐专业,高级课程阶段。” “你身上为什么会带那么多钱?这钱是怎么来的?”女警把一摞钞票放到桌上,直勾勾地盯着佟乐乐的眼睛,开门见山地问道。 佟乐乐的脑子里想起坐在警车后座时,董锵锵小声说过的话:除了野猪和捕鱼两件事不需要提,其他的事都如实和警察说。 于是她一五一十地把他们怎么坐车到了野猪林外,如何遭遇野猪,如何通过野猪林,如何到达穆勒的别墅,如何打扫卫生,又如何碰到了装神弄鬼的穆勒,双方又是如何消除误会,进而达成一致,共同寻宝的事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女警。由于她对董锵锵如何摆脱野猪,董锵锵,雷兰亭和穆勒进洞后的遭遇,以及密室中三人分钱等事一无所知,也就直接一语带过。 她的语言朴实,讲话时前后连贯,逻辑通顺。等讲到有人堵住大门、故意放火,她逃到地下室意外发现被困的另外三人,穆勒突然离开,他们如何隧道逃生,如何碰到有人持枪烧房,他们又如何被迫躲到井下避火时,女警的嘴巴张成了圆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笔尖在纸上飞快地书写时发出的沙沙声。 “所以,”女警用笔杆一下一下轻敲着桌面,“在你们逃出密室前,穆勒就已经通过隧道离开房间了。而你们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是这样的。”说完一切的佟乐乐长舒了一口气,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当你们从井里爬出来,准备离开屋子时,恰好又碰到放火的人过来烧房子,所以你们只能又回到井下,直到房子烧毁后才离开别墅报警的?” 佟乐乐点点头,补充道:“报警用的是我的手机,然后我们在车站就遇到了菲舍尔警长和他的同事,最后就到了这里。” “你之前见过穆勒么?” “昨天是第一次见。” “那雷兰亭呢?他提到过吗?” “提到过什么?”佟乐乐没懂女警的意思。 “雷兰亭之前和你提过自己曾见过穆勒吗?” “他从没有和我提过,事实上我认为他昨天应该也是第一次见穆勒。” “你们认识或者见过那些放火的人吗?” “从没见过。”佟乐乐语气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和你在一起的两个人有可能认识那些放火的人吗?”女警追问道。 “我们都是学生,平时主要是学习和打工,我认为他们俩也不认识对方。” “也不一定是认识,”女警仍不放弃,继续启发道,“他们有没有和你说起过他们和谁有过矛盾或者得罪过什么人之类的话?” 佟乐乐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身上的钱是酬金的一部分?嗯?” “是的,根据协议,我们双方各取找到财宝的一半。” “协议在哪里?” “在雷兰亭手上。”佟乐乐咬着嘴唇,轻声说道。 另一间屋里,菲舍尔警长看着纸上几个黢黑的手印,怀疑地问道:“所以这就是你刚才说的协议?”。 “没错。”雷兰亭从椅子上微微探起身子,用手指着其中一个指印说道,“这个最黑的就是穆勒的大拇指印。” 菲舍尔警长看了他一眼,雷兰亭马上识趣地坐下,然后正义凛然地说道:“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就是这些事。我们三个可都是好人。” 菲舍尔警长攥着协议,严肃地说道:“我们会核实你说的话。现在你看一下笔录,如果确认没问题就在下面签字。但如果我们发现你说假话,你会受到法律的惩罚。” “我说的肯定都是真话,绝没有半句假话。你们放心去查吧。”雷兰亭边说边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名字。 那边董锵锵的情况也差不多,三个人前后脚的回到拘留室,互相问了问对方的情况,才发现都没有从警察那里得到下一步该干什么的明确提示,正在大家都惴惴不安时,菲舍尔警长挺着微微有些凸起的啤酒肚晃了过来。 “我们需要核对你们三人说的信息,但现在时间太早,又是星期天,所以你们需要在这里多呆一会配合我们的工作。一旦我们查清楚你们确实是无罪的,会立刻放你们走。如果你们又想起来什么信息,也希望你们能尽快告诉我们。现在就先这样吧。”说完,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雷兰亭马上高举起手臂:“警官。” 菲舍尔连忙回头:“你又想起来什么了?” “这里……几点给早饭啊?”雷兰亭大着胆子问道。 菲舍尔没说话,瞥了一眼铁栅栏后的另外两个人。 见对方没直接拒绝,雷兰亭胆子更大了:“我们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又折腾了一个晚上,现在天马上就亮了,实在……实在是太饿了。” 雷兰亭一边说一边冲佟乐乐和董锵锵使眼色,那意思你俩也赶紧配合一下,别光让我一个人说。 又累又饿的佟乐乐,本来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听着雷兰亭在前面说话,忽听到雷兰亭喊饿,再一看他正冲自己挤眉弄眼示意着什么,她马上明白雷兰亭的意思,但她毕竟是女孩子,脸皮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饥饿,只能笨拙地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缓慢地揉着。 关键时刻还是董锵锵有急智,就见他眼一闭,身子一歪,扑通一声倒在旁边的墙壁上,身子顺着墙壁缓缓地滑到地板。 菲舍尔不知道董锵锵到底什么情况,狐疑地站在铁栅栏外看着。 雷兰亭连忙蹲下身,又是手掐董锵锵的人中,又是拍打他的脸颊,但董锵锵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菲舍尔连忙打开铁栅栏,疾步走了进来,他弯腰翻了一下董锵锵的眼皮,又听了听他的呼吸,连忙站起身,朝门外跑去,边跑边喊着什么。 看着菲舍尔远去的背影,雷兰亭小声说道:“还是你狠,演得可真像,这回咱们肯定有早饭了。” 但董锵锵仍然紧闭双眼,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佟乐乐看了一眼雷兰亭,紧张地喊道:“董锵锵!” 董锵锵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雷兰亭这时也发觉到不对劲,他连忙抱起董锵锵的脑袋,放在自己的怀里,使劲喊道:“老董,醒醒!醒醒!” 董锵锵神态安详,好像睡着了一样。 80. 恶人先告状 一分钟后,栅栏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白衣女医生拿着诊疗箱快步跑了进来。跟在她后面的,是满头大汗的菲舍尔警长。 医生迅速检查了一下董锵锵有无外伤,然后熟练地打开他的嘴巴,又看了看他的眼睛,听了听脉搏,回头对菲舍尔警长说道:“先帮我把他弄到医务室。”菲舍尔警长连忙抱起董锵锵,飞快地朝门外跑去。 雷兰亭见医生也往外走,连忙拉住她的右臂,同时急迫地问道:“医生,他没事吧?” 女医生看了一眼雷兰亭的手,雷兰亭连忙把手缩了回来,同时脸上露出抱歉的神色:“对不起。” “我们需要先给他抽血化验才能知道他有没有事。”她边说边往外走,声音从铁栅栏外飘了进来。 女医生离开后没多久,女警给佟乐乐和雷兰亭拿来了两份面包和牛奶的简易早餐。 雷兰亭啃着精致的白面包说道:“这一看就是加油站里卖的面包,又白又薄,既吃不饱,又不是全麦的,真是……” “星期天德国超市都不开门,你想让他们去哪买?有的吃就不错了,别挑肥拣瘦了。”佟乐乐喝了一口牛奶,担心道,“也不知道董锵锵现在怎么样了。” “他可是跟野猪搏斗过的人,你放心吧,肯定没事。他刚才就是演戏演得太投入了,”虽然嘴里开着玩笑,但雷兰亭的脸上也隐隐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就在佟乐乐和雷兰亭愁眉苦脸坐在拘留室里担心的时候,董锵锵已经抽完血,正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女医生在一旁认真地查看他的各项数据。 看完数据,女医生抬头对站在一旁等待的菲舍尔警长说道:“他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可能是太疲劳了,现在有些低血糖。我刚才给他打了一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就好了。” 菲舍尔警长点点头:“辛苦了,我这就让妮蔻儿给他拿点吃的过来。”说完,他迈步走出了医务室。 女警刚把面包和牛奶拿进医务室,躺在病床上的董锵锵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女医生和蔼地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我在哪?”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医院吗?我记得我刚才在拘留室里。” “这是医务室。你刚才犯低血糖,所以晕倒了。这里有面包和牛奶,你需要立刻吃了他们。” 董锵锵确实太饿了,他三口两口就吃完了一份,不好意思地问道:“还有吗?” 女医生看了他一眼,从抽屉里取出一盒饼干递给他:“昨晚上没吃饭?” “嗯。”董锵锵点点头,心想昨晚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耗完了。 “你在这里再呆一会,没问题了还是要回去的。” 董锵锵知道她指的是拘留室,他快速吃完盒里的饼干,抹了抹嘴:“谢谢你的饼干。” 等董锵锵再回到拘留室里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三个伙伴重新聚在一起,雷兰亭和佟乐乐都很高兴。 “你刚才吓死我们了,”佟乐乐用手一指,“他都快哭了。” 雷兰亭让她说得有些不自在,分辩道:“胡说,谁快哭了?” 董锵锵连忙岔开话题:“菲舍尔警长后来又来了吗?他说咱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了吗?” 佟乐乐和雷兰亭都摇了摇头。 董锵锵的心情顿时变得低落,他闷闷不乐地走到墙角坐了下来,沉默不语。 墙壁上的电子表一圈圈地转着,时间渐渐到了上午九点五十五分。菲舍尔警长和另一名中年男警察走到拘留室外,一边开栅栏门一边说道:“你们三个出来吧。” 听到这句,坐在墙角里的董锵锵惊喜地抬起头:“我们可以走了?” 雷兰亭一下扑到铁栅栏上,双手扒着栏杆,表情激动地说道:“这么快就查清了?那我们的钱也能还给我们了吗?” 菲舍尔警长表情严峻地看着雷兰亭,摇了摇头:“不,你们现在要去另外一间警察局。” 雷兰亭一呆:“什么?另一间警察局?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要跟我去汉诺威市警察局。”另一名中年警察表情严肃地说道,“现在就去。” “可我们是无罪的啊。为什么让我们去那?”董锵锵焦急地问道,“我们需要律师。” 中年男警冷笑一声:“有人报警说你们三个人故意袭击、抢劫财物和蓄意纵火。现在需要带你们过去协助调查。赶快走吧。” 三人同时一愣,异口同声道:“报警?我们抢劫财物?蓄意纵火?” 中年男警走在最前面,三人垂头丧气地走在中间,菲舍尔警长跟在后面。警察局大门一开,三人鱼贯上了一辆中型警用面包车。坐在车里,三人心头沉重,谁都没有说话。 警车一路飞驰,四十多分钟后就开进了汉诺威市警察局。虽然是休息日,但警局里仍旧人来人往,不时有面相凶悍的社会人士从大厅里招摇而过。 董锵锵三人又重复了一遍早上的流程,由三名警察分别对三人各做了一份笔录,大家这才知道,原来控告他们的人正是安德烈亚斯?穆勒。 录完口供,时间已近中午,三人暂时都被关在一间更大的拘留室里。 雷兰亭沮丧地用手抓在铁栅栏上,冲栅栏外喊道:“警官,什么时候给午饭啊?再不给我们都饿死了啊。” 12点03分,警察从铁栅栏上的送饭口里塞进来一个卡其色的纸口袋:“午饭到了。抓紧吃。一会还要问你们。” 雷兰亭一把抓过纸袋,在里面翻了几下,从里面掏出一个汉堡举到董锵锵和佟乐乐的面前,惊讶道:“他们只让我们吃这个?” 董锵锵不动声色地从雷兰亭手里接过汉堡,低头咬了一大口,又顺手从纸袋里翻出一袋番茄酱和一张纸巾,然后晃晃悠悠地走回到拘留室墙角的座位上。 佟乐乐也和董锵锵一样,悄无声息地坐到董锵锵的身边,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雷兰亭不满地狠狠咬了一口汉堡,郁闷地说:“就一个汉堡也太少了,根本吃不饱啊。” 吃完汉堡后没十分钟,又有警察过来带三人去问询,但警察这次却将他们三人一起带入了一间墙上装着玻璃的审讯室,而不像第一次给他们录口供时的审讯室一样四面都是墙。等他们落座后,警察转身离开了房间。 三个人坐在桌前,董锵锵和佟乐乐的脸上都是一副平静的表情,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东张西望。只有雷兰亭好奇地盯着玻璃窗看。 玻璃窗的后面站着一个浅褐色头发,面容威严,身材高大的中年男警,他的目光不停地在三人身上扫来扫去,好像在寻找什么破绽。 雷兰亭盯着玻璃窗看了一会,转过头去,背对着玻璃窗,脸看着天花板,嘴里小声说道:“这玻璃应该就是电影里老出现的那种玻璃吧,我们看不见他,但他能看见我们。” 董锵锵假装咳嗽了一下,小声回道:“不用猜,肯定是,你别盯着看了。” 但让三人意外的是,隔了十多分钟,并没有警察走进来。 雷兰亭伸了个懒腰:“你说他们不会是把咱们给忘了吧?” 董锵锵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玻璃窗,一句话都没说。 中年男警身后的门一开,一个年轻的女警员手拿一摞资料走进审讯室的外间。 她站在中年男警的身后,轻声道:“托马斯,你交待的事有反馈了。” “讲!”中年男警托马斯的目光仍然盯着审讯室里的三个人。 “我们和劳动中介的负责人沟通过,他证实确实雇佣了雷兰亭去打扫卫生,但另外两个人,也就是……”女警翻看了一下手中的材料,“董锵锵和佟乐乐,和劳动中介均没有雇佣关系。而笔录里三个人都承认,那两个人是去帮忙的。” “继续。” “中介的负责人也证实中介也不知道有安德烈亚斯?穆勒这个人,所以雷兰亭他们在这件事上没有撒谎,这和对三人进行的测谎结果是吻合的。” 托马斯没有说话,女警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穆勒报警说他遭到了三人的捆绑和殴打,但我们在他身上只发现了轻微的绑痕,而他身上的伤痕主要是擦伤和磕伤,不存在殴打的迹象。” “嗯?”听到这条信息,托马斯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没有打断女警,她继续说道:“别墅的火灾应该是由汽油造成的,别墅外的地上共收集到六组不同的脚印,除了里面这三个人的,还有三个男性的脚印,但另外三人的脚印和局里的数据没有吻合的。” “你有没有把这六组脚印和一品芙蓉餐馆火灾现场的脚印进行比对?”托马斯忽然问道。 女警连忙应道:“数据专家还在比对中,目前还没有发现匹配的足印。” 托马斯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字迹鉴定科刚才对比了合同上穆勒的字迹,初步判断他在合同上写字时的状态是稳定的,但还需要做进一步详细鉴定。而且……”女警顿了一下,“穆勒刚才没有通过测谎仪的测试。” 托马斯轻哼了一声。 “三人的手机通话记录从昨天上午到现在,只出现过一个报警电话。报警中心也证实了确实有人在凌晨三点到四点间打电话报警,报警电话是用佟乐乐的手机打的。” “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话?”托马斯怀疑地看着玻璃窗里的三个人,自言自语道。 “警长说现在证据不充分,不能再继续扣留他们了,应该马上释放。”女警补充道。 托马斯伸手示意她不用说了,女警转身走出门外。 托马斯吸了一口气,伸手打开审讯室的门,迈步走了进去。 81. 一面之词 见有人走进来,董锵锵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德国人没有忘了他们。 托马斯并没坐,而是目光如炬地盯着三个人看了好一会,才用带着南德口音的德语说道:“我叫托马斯?海德里希,穆勒控告你们三人的案件由我负责,现在……” 没等他说完,雷兰亭立刻迫不及待地跳了起来:“穆勒在撒谎,他是恶人先告状,我们是冤枉的……” 托马斯竖起右掌,示意雷兰亭闭嘴。 “劳动中介说他们只雇佣了雷兰亭一个人。为什么你们三个人去别墅做清洁?” “他俩是过去给我帮忙的,”雷兰亭连忙解释,“我怕一个人干不完。” “根据你们的口供,”托马斯一边翻看笔录一边说道,“你们第一次进入房子时,穆勒并没有马上出来,所以当你们抓住他时才会误以为他是小偷所以才用绳子绑住他,而当你们知道他的身份后就马上放了他。” “我们一根毛都没有动他的。”雷兰亭不屑一顾道,“谁知碰到个青皮。” “这中间你们对他做过什么其他事吗?比如殴打他?或者用言语侮辱他?” 这个问题让雷兰亭觉得莫名的搞笑,他忍不住噗嗤一乐,刚要反驳对方。佟乐乐赶紧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托马斯一挑眉毛,面沉似水,语带不悦:“你觉得很好笑吗?” 不等雷兰亭回答,董锵锵连忙语气坚定地抢话道:“绝对没有!我们肯定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托马斯警官。” “但穆勒说你们绑住并殴打他,然后强迫他签了协议,最后还偷了他的钱,找人烧了他的房子。”托马斯看了看佟乐乐,又看了看董锵锵,话锋一转。 “这孙子……”雷兰亭眉毛都立了起来,他拍案而起,忍不住用中文骂道,“简直是一派胡言!胡说八道!” “你说什么?”托马斯一头雾水,虽然听不懂雷兰亭说的是什么,但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他用手指着座位,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不要说中文!在这里说德语!或者我给你找一个翻译?” 雷兰亭悻悻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一脸的不甘心。 佟乐乐小声道:“我们没有威胁他签协议,是他主动说他一个人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他父亲留给他的财宝。我们提出帮他找财宝,他最后也是自愿和我们签的,这里面不存在威胁。” “但穆勒说那是他违心签的,出于对你们的恐惧。”托马斯的眼里泛着精光,还提高了音调,显得咄咄逼人。 “警官,你不能只听穆勒的一面之词啊,”雷兰亭强压着怒气,不满地说道,“讲话要有证据。穆勒说我们威胁他,他有证据吗?他一开始那么吓唬我们,应该是我们恐惧他才对啊。” “托马斯警官,我们确实之前不知道穆勒的身份,所以才会误会他是小偷,才用绳子捆住他。但如果他是小偷或强盗,在楼里埋伏了人,人又很多,那我们很可能就会陷入危险之中。如果穆勒后来不主动告诉我们,我们也根本不会知道楼里有钱的事。我们去那就是为了打扫卫生的,现场应该还有我们来不及带走的保洁用具。至于说我们烧房子就更可笑了,我们怎么可能会做这种违法的蠢事呢?换做是您,您会这么做吗?而且我们最后也是靠躲在井下才逃过火灾的。”董锵锵一口气说完一大串话,心里很诧异自己竟然会这么冷静。 托马斯盯着三人的脸端详了好一会儿,看到的是三张面无惧色,不卑不亢的脸,尤其是雷兰亭,似乎根本没把他这个副警长放在眼里。他忽然挥了下手,低声道:“你们可以走了。” 三人闻言吃了一惊,仿佛不敢相信。 “可以走了?是说我们都无罪了吗?托马斯警官。”董锵锵一脸担心,“这件事会影响我们在这里上大学吗?” 托马斯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你们目前仍然都是嫌疑人,虽然你们可以离开警察局,但不能离开汉诺威市。如果我们需要,你们随时都要过来配合我们调查案情。至于会不会影响你们上大学,那取决于你们有没有犯罪行为。” “肯定没有。”董锵锵重申道,“我们肯定都没有。” “那我们的钱呢?”雷兰亭更关心钱的去留,“是不是也可以拿回来了?” “你是说穆勒父亲留给他的遗产吗?”托马斯翻了个白眼。 “对啊。现在有一半是我们的啊。”雷兰亭一脸焦虑。 托马斯摇了摇头:“那些钱暂时由我们保管,等我们确认清楚了才能做下一步决定。” 雷兰亭一愣,他刚想表达自己的不满,董锵锵一拉他的衣角,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先离开这再说。” 雷兰亭恨恨地看了一眼托马斯,郁闷地走出了审讯室的大门。 就在董锵锵的脚要跨出大门的一刹那,托马斯忽然在他身后问道:“董锵锵,你听说过一品芙蓉吗?” 董锵锵心头一凛,回过头问道:“你说什么?” “一品芙蓉。一家中餐馆的名字。你听说过吗?”托马斯眯起眼睛。 董锵锵点点头:“听说过,很有名的一家餐馆。” “这家餐馆这周忽然失火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报纸上登了。”董锵锵面露疑色,“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汉诺威最近火灾很多,都是些不寻常的火灾,”托马斯话中有话地说道,“你们最好注意安全,小心一点。” 董锵锵点点头,转身走出审讯室。 等三人拿回随身物品,走出警察局大门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警局大门的斜对面开着一家土耳其烤肉店,三人一夜没休息,又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晃晃悠悠地飘进了烤肉店。 托马斯站在玻璃窗前,若有所思地看着走进烤肉店的三个背影,一名女警走进他的办公室,轻轻将资料放到他的桌上后又转身离去,托马斯仍然站在窗前,脑子里想着刚才审讯室里的事。 “哎,这么多钱还没捂热就被收回去了,可惜啊,成了过手财神。”雷兰亭长叹一声,郁闷地咬了一大口土耳其肉夹馍,肉夹馍里的酱汁一下子溅到他的衣服上,他连忙扯过一张纸巾擦拭。 “接下来咱们怎么办?”佟乐乐呷了一口咖啡,望向董锵锵。 董锵锵点了一大份牛肉咖喱饭,正用勺子一下一下地搅拌着,听到佟乐乐问他,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咱们得先找律师问问,以后说不定要打官司。你们谁认识律师吗?” 雷兰亭把纸巾扔到一边,猛灌了一口冰可乐,然后惬意地打了个凉嗝,摇头说道:“你可真逗,普通学生谁会认识律师啊?” “如果不认识律师,认识学法律的同学也可以啊?哎,有中国同学在大学学法律吧?”董锵锵说完把一大口咖啡饭塞进嘴里。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佟乐乐放下咖啡杯,“我忘了听谁说的来着,音乐学院里有法律顾问,好像咨询都不要钱的。” “你是音乐学院的?”董锵锵和雷兰亭异口同声地问道。 佟乐乐还没回答,董锵锵诧异看着雷兰亭:“原来你都不知道乐乐是音乐学院的啊?” “我,我以为她也是读汉大的呢,哎,别打岔,听乐乐继续往下说。” 董锵锵的手机忽然在兜里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是冬一晴打来的,他连忙站起身,走到烤肉馆外。 “喂?” “董锵锵吗?我是冬一晴。”电话里她的语速很快。 “你好,有什么事吗?”董锵锵客气道。 “你还好吗?还在警察局里?”冬一晴关心地问。 “你,你怎么知道的?这消息也传得太快了吧?”董锵锵愣了一下,“我,我没事。” “警察中午给我打电话问你的情况,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没事就好。” “嗯,谢谢你的关心。就这事吗?”董锵锵看到雷兰亭在餐馆里冲他招手。 “嗯,还有个事……”冬一晴忽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董锵锵心里一下就明白了,他主动说道:“没事,那钱我不着急用,再说我还有你的欠条呢。” “哦,不,我不是说钱的事。”冬一晴分辩道。 “那是什么?”董锵锵好奇道。 “我下周可能要去法兰克福参加一个展会,”冬一晴顿了顿,“估计需要两周,做翻译。” “好事啊。看来我的钱很快就有着落了。”董锵锵开玩笑道。 “嗯,如果你有事找我……”冬一晴的声音忽然变得细不可闻,“可以打我电话。” “有事?”董锵锵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说道,“我现在还真有事找你帮忙。你认识律师吗?” “律师?不认识。你,你现在需要找律师吗?”冬一晴好奇地问。 “哦,不,我就是随便问问。” “我可以去问问我的朋友,不过需要一些时间。”冬一晴轻声道。 “好的,好的。”董锵锵看到雷兰亭正要走出烤肉馆,连忙说道,“我现在有事,回头再打给你哈,再见。” 没等冬一晴说话,他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老董,乐乐说她可能有办法。” “走,咱们进去说。”董锵锵大手一挥,拉着雷兰亭走入烤肉馆。 82. 雨天的回忆 董锵锵坐回到饭桌前:“刚才咱们说哪了?” 雷兰亭充满期待地看着佟乐乐:“你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和他说一遍。” 佟乐乐放下咖啡杯:“我有个……同学,他女朋友好像是在汉大读法律的,我可以去问问。” “好啊,”董锵锵高兴地说,“多问问对咱们有好处。”他兴奋地吞了一大口混着牛肉的咖喱饭,一边吃一边连声夸道:“嘿,这牛筋真有嚼头,要是再有二两小酒就好了。” 雷兰亭忽然想起什么:“乐乐,你和这个同学的关系好吗?方便让他知道咱们的事吗?” “你什么意思?”董锵锵让他说得有些糊涂。 “汉诺威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人虽然热心肠,但爱帮忙的人有的也爱嚼舌头,有会说的就有不会听的,我可不想让咱们这事变成新闻。当然我不是说乐乐的同学爱传小话,我就是问一嘴,看看乐乐是不是了解对方。嗯,乐乐你说对吗?”雷兰亭表情严峻地盯着佟乐乐。 “之前比较了解,”佟乐乐脸色微红,顿了顿,细声道:“分手后不太了解。” 雷兰亭对这个答复毫无准备,表情一愣,喃喃道:“分……分手?你有……男朋友啊?”但雷兰亭不知道的是,佟乐乐脸红并不是因为他。 佟乐乐站起身,冲董锵锵点点头:“没事我先走了,如果问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董锵锵点点头,叮嘱道:“回去注意安全。咱们电话联系。” 佟乐乐的身影消失在餐馆外,雷兰亭还坐在椅子上捏呆呆地发愣,一句话都没说,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恢复出来。 董锵锵又吃了一大口牛肉筋,看都没看雷兰亭:“你要是真打算追人家,先得好好学学怎么管理你的情绪。另外还得学点儿撩妹话术,哪有你那样跟审犯人一样和姑娘说话的,下午那个托马斯说话都比你温柔。” 雷兰亭沮丧地用手抓着头发,幽怨道:“哎,我一直以为她单身呢。” “你是人家什么人啊?谈恋爱还用和你汇报啊?”董锵锵风卷残云般地干掉了一大盘咖喱饭,意犹未尽地抹了把嘴,“还有你分钱那时候的态度,”话一出口,董锵锵猛然意识到自己开始说教了,立刻改口,“太那啥了。” 雷兰亭失神地望着窗外,懊悔道:“奖金没了,打扫卫生的钱估计也没了,我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董锵锵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同情。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快四点了,董锵锵麻利儿地换下脏衣服,冲了个痛快的热水澡后,坐在房间里给自己点了根烟。 德国的天气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吃饭时还是艳阳高照,现在的空中却布满了像被打翻的墨水瓶染黑的乌云,层层叠叠的云层中不时亮起一道闪电,细密的雨滴被风吹斜,看着溅落在窗户上的雨点,董锵锵忽然变得有些想家。 他的手放在手机按键上,不停地摩挲,但却迟迟没有按下去。自己来德国已经一周多了,但学业上还没有任何进展,自己能和父母说什么呢?难道说自己打工的事吗?那不是让父母难过和担心吗?思来想去,还是算了。 飘渺的青烟笼罩在他的四周,他忽然想起出国前的那天,也是一个下着雨的天气,他站在她的大学门口等她,等来的却是她托室友捎来的一封信。 信里简单地写着两行娟秀的字,第一行是:恭喜你拿到签证。第二行是:我们分手吧。 虽然只是几个月前的事,但董锵锵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看到信后的反应。他本来计划和她分享成功的喜悦并向她求婚,但三年多的感情都在那个雨天里一下就结束了。 他的伞掉在地上,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他甚至记不清自己当时哭没哭。 雨水是咸的,泪水好像也是。 烟头烫了一下他的手,他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轻轻斜开窗户,一阵凉风立刻妖魅般地从外面窜进房间,房间里忽然出现一股小小的气流,就像充满气的气球突然破了个洞一样。 董锵锵放平身子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后来,他得知她也在准备出国,开始上托福和gre的辅导班,目标是美国常青藤学校。他托人带了很多考试书给她,却被她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他给她打电话,但她从来都不接,却也没有换电话号码。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想找她当面问个明白,却从此再也没见过她,就好像两人从未认识过一样。 董锵锵忽然看到手旁的zippo打火机,那是两人刚好没多久时她送他的生日礼物。现在人不在一起了,但情物还在,在看到它的瞬间,记忆就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线一下子都带了出来。 董锵锵忽然产生一股强烈的冲动,想给她打电话,他刚要拨手机,谁知手机却先响了起来。 是陆苇打来的。 “喂,我是陆苇。”千年不变的开场白就像白开水一样平淡。 “你好。”董锵锵坐了起来,将身子靠在墙壁上。 “我昨天就开始给你打电话,但你的手机怎么都打不通。你没事吧?”陆苇快言快语地说道。 “手机没电了。”董锵锵不想说自己这两天的遭遇,直接遮了过去。 “没电?”陆苇有些怀疑这个说法,没电的语音提示一般都是“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从来不是“您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但她并没有讲出自己的疑问。 “有事吗?”董锵锵还想着给国内打电话的事,口气隐隐有些急躁。 “是这样,最近汉大来了很多像你一样的新同学,所以今天晚上有个中国同学间的欢迎会,主要是让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以后不管在学业上还是找工方面都能彼此有个照应什么的。你能来吗?”陆苇的语气里充满了期待。 董锵锵冲完澡有些懒,打算在家看看驾校的材料,准备明天上课的事,不打算再出门了。想到这儿,他用带着歉意的口气说道:“今天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等下次有机会吧。谢谢你告诉我。”他又补充了一句,“抱歉哈。” “不舒服?你感冒了吗?”看得出来陆苇很关心董锵锵。 “可能昨晚没关窗有些着凉,今天早点睡就好了。” “那好吧。”陆苇惋惜地说,“本来还想介绍几个去年参加过预科考试的同学给你认识呢。既然你生病了,那就等你病好了再说吧。” 听到预科考试几个字,董锵锵眼前一亮,他想了想,改口道:“聚餐是几点,在哪里?” “你知道大学主楼斜对面的那栋学生宿舍吗?” “知道大概位置。” “欢迎会在学生宿舍的多功能房,18:30开始,先交流半个小时,然后19点聚餐,大家边吃边聊。” “好,我争取去。”董锵锵没把话说死。 挂上电话,之前那阵伤感的情绪不知道被风带到哪里去了。董锵锵看了下表,离聚餐的时间还早,他打开从驾校买的书和模拟卷,一边看书一边刷题,笨鸟先飞总是没错的。 每到看书和读报的时候,董锵锵就发现自己的德语在退步。看来除了看报纸以外,还是要和德国人多说话才行。可自己每天的时间主要就是打工和看书,能去哪儿找人说话练德语呢?女房东萨沙虽然人很好,但一般都是中午或者下午才起床,而且和她又实在没什么能聊的。酒鬼哥每天抱着酒瓶,一口乌克兰腔的德语,即使董锵锵能练出来估计也是乌克兰语说得更溜。思来想去,楼里真正的德国人就是大壮麦克斯了。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和他练德语口语呢? 董锵锵正在屋里胡思乱想,门上响起了两下敲门声。他打开门,见萨沙正一手端着咖啡,一手夹着烟站在门口。 “下午好。”自从上次萨沙在夜店里仗义出手后,董锵锵就改变了对萨沙的看法,言语上也变得很客气,“有事吗?” “今天上午有警察找过我。”萨沙叼着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董锵锵本不想让她进屋,怕引起误会,但又不便直接阻拦,只得闪开半个身子把她让了进来,“我还以为是上次的事,结果这次他们说你涉嫌烧了人家一栋楼。” “我没有烧别人的楼。”董锵锵连忙严肃地否认,“是其他人干的,不是我。我也是受害者。” “是上次那些想抓你和想偷东西的人吗?”萨沙眯缝着眼睛,吸了一口烟。 “我也不知道。”董锵锵摇摇头,“警察都问你什么了?” “没问什么特别的,就是打听你的情况。我说你是学生,在这里读书,住进来没多久,但是讲卫生爱做饭,总之夸了你一顿。” “谢谢你。”董锵锵松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会搞成这样。我本来是去打扫卫生的。结果……” “我看楼下最近有很多陌生面孔。”萨沙边说边晃悠到董锵锵的面前,缓缓朝他脸上吐了一口烟,“董,你最好多注意安全,不要像jin一样。” “jin?”董锵锵一愣,“靳远怎么了?他回来了吗?” “那倒没有,就是他在搬家前也出现过和你现在差不多的情况,我之前也没想到,也是今天上午警察给我打电话时才突然想起的。” “唔,‘差不多的情况’是什么意思?”董锵锵诘问道。 “我看到过他和一些奇怪的人在一起。”萨沙神秘地说道。 “奇怪的人?你什么意思?” “他和一些我们店里的客人在一起,”萨沙吐了个烟圈,“当然不是喝酒聊天,而是……打架。” “打架?” 83. 迎新会 萨沙表情暧昧地看着董锵锵的脸:“总之你不要学他就好了,我还是很希望你能在这里多住一些时间的。你做饭那么好吃……人也长得……” 她边说边举起手臂,似乎想搂住董锵锵的脖子。董锵锵没料到她会突然有这个举动,顿时面红耳赤,脚却像被施了法一样一动不动。 门口忽然闪过一条人影,董锵锵一惊,本能地往后一躲,嘴里连忙说道:“我感冒了,不想传染给你。”说完立刻大声咳嗽了两下,示意自己真的病得很严重。 萨沙莞尔一笑,对他的反应不以为然。 董锵锵的心砰砰直跳,他两步奔出门外,却见酒鬼哥抱着酒瓶冲他嘿嘿一笑,摇曳着走下楼梯。 难道他刚才都看见了? 萨沙右手夹着烟,扭着腰肢从他身后走出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驾校的教材看得久了人有些疲劳,董锵锵翻开一张星期五的《法兰克福汇报》打算练练阅读。 《法兰克福汇报》的德语全称是frankfurterallgemeinezeitung,缩写是f.a.z,创刊于二战后,是一份严肃的综合性报刊,在德语区乃至欧洲都具有非常强的影响力。它的不同版面涵盖了以德国为主的政治、经济、社会、科学、文化、体育、医学等各方面的事件及分析,其中关于国际金融和德国经济的长篇报道经常能占到8-10个版面,有时甚至更多,同时它的德语措辞严谨,非常适合作为德语阅读的教材。 虽然在银行开了股票交易账户,但董锵锵对德国的二级市场一无所知。《法兰克福汇报》上不仅有最新的金融和经济报道,还有整版的股票分析和主要指数的行情一览,一下变成了他的金融扫盲教材。 有关德国的经济形势和金融新闻很快就读完了,虽然生词多,但并不妨碍董锵锵理解文章的主要意思,越读越有信心的他把注意力转到股票分析的版面上。 一开始他还担心自己读不懂德国人写的东西,但读了一个版面后,他发现德国人写的分析文章似乎和他在国内读过的那些股票分析大同小异:先针对某家上市公司进行基本面分析,然后再对股价进行技术分析,技术分析的最后一般会给出分析师的预测结果。成熟、谨慎的分析师一般会给出中性,悲观和乐观三种不同的预测,而新人分析师为了博出位,通常只给出一种最乐观的判断,从而引起话题,形成争议,引发业内对自己的关注。 虽然分析师们拿到手的基本材料都差不多,但时至今日,股票技术分析已经衍生出成千上万种不同的方法,其中有非常多的大师级人物,各种流派理论的分析看得董锵锵头昏脑涨。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用一根直线将同一只股票的两个股价最高点连在一起就能成为预测股价第三个最高点的方法,这难道不是一厢情愿吗? 各类股票分析的文章并没有让他释疑,反而让他的疑惑变得更多。放下报纸,他感觉到脑中有无数的数字和信息窜来窜去,似乎比读之前更迷茫了。 董锵锵心下核计:既然股票分析生涩难懂,那就索性直接看看股市里都有哪些股票,毕竟不管看了多少文章,最后还是要落实到股票买卖上的。 德国二级市场中存在不少股票指数,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由德意志交易所集团推出的dax指数,这是一个和英国伦敦金融时报指数并驾齐驱的重要金融股指。指数中包含了30家全球知名的德国公司,比如保险业的慕尼黑再保险公司,电器制造业的龙头之一西门子公司,以及大众、宝马和奔驰三大德国汽车制造商,另外还包括德国邮政,德国电信,能源,医疗,半导体制造,化工等行业的知名德国公司。 除了dax指数股外,德国股市中还有不少其他类型的股票指数,比如纳入更多德国上市公司的mdax指数,专注科技公司的tecdax科技股指数等。董锵锵大概翻了翻,很多指数里的德国公司他从未听过,他想起一个著名的美国股票分析师的建议:不要投资自己从没听过的公司和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如果按照这个标准,那董锵锵能考虑的大概就只有dax指数里面的那些大公司了。 距2000年第一波互联网科技浪潮刚过去不久,dax指数在2000年达到一个历史高点后正位于一波震荡下行的行情中。董锵锵本以为这时的股价会比较便宜,但等他大概浏览了一遍dax指数股里的公司股价后,却不禁大吃一惊。这些大公司的股价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便宜:像慕尼黑再保险这种巨头的每股股价竟在600马克之上,西门子公司的股价在每股90-96马克附近,医药行业的龙头公司拜耳的股价则在每股66-70马克之间徘徊,汽车股中,大众优先股的股价则在每股60-64马克之间游弋,德交所的股价相对便宜些,但每股也要32-34马克。 如果把这些股价换算成等值的人民币,差不多需要几百元甚至上千元才能买一股。虽然这些德国大企业的股票价格在震荡中忽高忽低,但董锵锵还是深刻的理解了一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一路看下来,董锵锵不禁苦笑:自己那点儿可怜巴巴的留学金估计连100股都买不起,还是先学习炒股技术,等有机会再说吧。 他看了看表,不知不觉已经是18点8分了。打开窗户向外望去,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夕阳的余晖藏在厚厚的淡紫色云层后,云层被勾勒出一道金边,一些金色光柱从云层的缝隙中漏了出来,射向天空。 董锵锵收拾了一下,随便扒拉了两口面包,出门直奔学生宿舍区。 陆苇说的那片学生宿舍区位于大学主楼斜对面的一片广袤的草地上,是离大学主楼最近的宿舍楼群。由于历史规划问题,这里只建了几栋小楼,而且每栋只有两层,所以实际居住在这的学生人数并不是很多。 草地上种植着各种树木和低矮绿植,含氧量极高,天气好时,经常有学生在绿地上读书,或在林间慢跑。 董锵锵下了轻轨,站在路边,等人行道的绿灯亮起后,他轻巧地迈过轨道,快步向宿舍区走去。 夕阳将最后一抹光亮洒向楼群前的草地,由于刚下过雨,地面有些泥泞湿滑,董锵锵低着头,慢吞吞地走着,生怕一不留神摔倒。 “嘿,瞅什么呢?”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董锵锵的肩膀,“地上有钱吗?” 董锵锵连忙回头,只见一个身着青绿色冲锋衣的女生一边笑呵呵地望着他一边轻喘着气,竟是冬一晴。 她的头上戴着一个白色的阿迪达斯发箍,将长发束成一束马尾,额头上都是绿豆般大小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脖子和胸前也都是汗渍,看来刚才的运动量还不小。 “你怎么跑着来的?”董锵锵打趣道,“怕迟到吗?” “我又不是新生,”冬一晴走到他面前,笑着用手指了指宿舍楼的一个远角:“喏,我住那儿。” “你住的离大学这么近?真好。”董锵锵羡慕地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宿舍的小径上,夕阳光温暖又柔和地照在两人的身上,地面上出现了两条又长又瘦的影子。 “我上课的地方不在主楼,所以并不近。只是去市中心方便而已,所以算是有利有弊吧。”冬一晴侧头问道,“是陆苇叫你来的吧?” “嗯,你怎么知道?”董锵锵有些奇怪,“她告诉你的?” “自从上一个学生会主席毕业去了其他城市,这个位置就出现了空缺。现在很多人,包括陆苇,都想竞选下半年的学生会主席,所以他们积极为大家组织各种活动,算是为竞选预热吧,希望到时能多拉到几张选票。” “这里的学生会?”董锵锵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学生会的人多吗?” “嗯,我其实也不太了解,可能有七八个人吧。” 董锵锵心想:难怪陆苇一直很热心,原来是这样。转念又一想,从他到汉诺威开始,帮自己最多的也就是陆苇了,又是帮着找房又是帮忙问考试的事,不图名不图利。想到这,他暗暗下决心,等到陆苇竞选时,自己一定投她一票。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宿舍楼前,冬一晴刷了一下自己的门禁卡,门“砰”的一声解了锁,董锵锵绅士地拉开宿舍门,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你知道多功能……”董锵锵还没说完,冬一晴已经给他指出了方向。 “一会见。”冬一晴跳跃着上了楼梯。 董锵锵边往多功能房走边打量走廊里的布置,宿舍楼的进门处是一个三十平米见方的空间,空间的中央摆放着一棵绿植,绿植的左侧位置、靠墙立着一排信箱,信箱旁是一个布告栏,上面贴满了各种颜色的纸条,布告栏旁边有一胖一瘦两个自动售贩机,卖一些饮料和零食,机器旁边分别是去往楼上和地下室的楼梯,绿植的右侧是一条通往其他地方的走廊,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一些风景画。 就在董锵锵观察周边的环境时,不时有中国同学从他身旁经过,所有人看起来都是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样子。 走廊尽头似乎忽然传出一阵掌声,亦或者是一阵笑声,董锵锵一时无法分辨,他好奇地走了过去,只见从前方不远处虚掩的两扇门的门缝里,露出一道金黄色的光。 一种异样的情绪忽然弥漫在他的心头,他也说不出来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他迈开大步,朝着那道光走去。 84. 竞争者们 董锵锵轻轻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房间中整齐地放着的八张长条大方桌,满坑满谷的留学生围在方桌旁,他们或坐或站,或低声交谈,或像他一样东张西望。他粗粗数了一下,房间里估摸能有五十多人,这让他有些吃惊。而且就在他数数的时候,仍有人从门外走进来。 多功能房看起来在八十平到一百平之间,三面都挂着墨绿色的窗帘,透过窗帘间的缝隙,能看到后面的白色落地窗。唯一的一面白墙上挂着一条红底白字的宽大横幅:汉诺威大学热烈欢迎新同学! “你好!”一个带眼镜的女生主动和董锵锵打了声招呼,“你是来参加迎新会的吗?” 董锵锵连忙应道:“是的。” “请在这里签字。”女生边说边把一张表格和一只签字笔推到他面前。 董锵锵提笔签字,女生又问道:“你是只参加交流还是也参加后面的聚餐呢?” “唔,我应该是都参加。”董锵锵刚要放下笔,女生接着说道。 “那你在这里打一个勾,”女生指着表格上的一个位置说道,“聚餐请交8马克。谢谢。” “为什么要交钱?”董锵锵质疑道,“陆苇之前说是免费的。” 女生扶了下眼镜:“交流是免费的,因为这是大学的房子,所以租场地不花钱。另外这次活动的会场布置和人工成本也是由学生会承担的,也不和大家收费。但聚餐的食物是从外面采购的,所以费用也是大家aa制。不过聚餐是自愿的,你可以只参加交流。” 对方说得有理有据,董锵锵想想也有道理,于是爽快地付了钱,拿到一张写有自己名字的餐票,他收好餐票,朝看起来没那么拥挤的角落走去。 已经过了18点30分,但交流还没开始。董锵锵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了丁燕,她正和另外一名女生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他还看到了吴小溪的前男友陈大虎,他正在哄看起来好像生气的女友,董锵锵左右张望了一会,却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陆苇的影子。 正当他继续寻找有没有其他认识的人时,耳旁忽然传来一阵麦克风的啸叫声,然后是一个低沉的男声:“请大家注意了,迎新会三分钟后开始。请有座位的同学尽快坐好,刚进来的同学能尽快就坐或靠墙站立,谢谢大家的配合。” 人群顿时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董锵锵也给自己选了一个好位置,如果交流没意思,他能躲出去抽根烟。 屋里的灯光倏地暗了下来,只有横幅上的灯还亮着。一个一身白西服,戴着深蓝领结的男主持人身姿矫健地一个箭步跃上小舞台,几步走到麦克风前。 “各位同学,大家,晚~上~好!”男主持人微笑着拉了个长尾音。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了起来,董锵锵也鼓了两下,饶有兴趣地听他接下来的发言。 “我是迎新会的主持人黎俊峰。今晚,来自五湖四海的莘莘学子、兄弟姐妹们在这里欢聚一堂。我相信对每个初次出国的同学来说,现在的心情都是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终于能亲眼看看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是什么样子了,当然,德国人肯定不会承认他们是资本主义国家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轻微的笑声,黎俊峰话锋一转,“但出了国的人其实心里都清楚,我们只是刚迈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是真正的考验。” 黎俊峰看着观众,边说边从小舞台的左边踱步到右边,人群中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等他接下来的串场词:“在座的各位有的刚从国内飞过来,有的已经在这里打拼了一段时间,但只要没毕业,每位同学都还是会有各式各样的困惑。比如,新来的同学可能会关心如何在大学顺利开展自己的学业?如何认证国内已经修过的课程?如何选择适合自己的专业?如何正确选择同一个专业课的不同老师?而已经进入高等课程阶段的同学的关注点可能就是在假期中如何寻找实习?如何通过所有的专业课考试?如何撰写毕业论文同时拿个高分?到毕业后如何找一个多金称心的工作留在德国?我相信大家一定或多或少对上面提到的问题有困惑。所以今晚,我们专门请到了一些已经通过专业课考试的同学和正在写毕业论文的同学为大家做一些分享。现在,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第一位分享者-端木星浩。” 董锵锵一愣:日本人? 在零零落落的掌声中,一个戴着黑边框眼镜的高个胖男生慢悠悠地走上台,紧张地站在麦克风前,两只手不知所措地一会垂下一会又握在一起,颤声说道:“大,大家好,我叫端木星浩,应,应用数学专业,目前是第,第8学期。我刚通过所有考试,目,目前正在准备毕业论文。我想和大家分享的内容是如何尽快进入高等课程的阶段。虽然我们每个人选择的专业不一样,但有,有些坑其实是一样的,就比如在初级课程阶段,很多同学喜欢选择……”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本来就口吃,端木的开场白有些结巴。他的语速很慢,十分钟过去了,似乎还没有进入正题。主持人在台下向他示意注意控制发言时间,但端木满头大汗,根本没有注意到主持人的提醒。他又讲了五分钟,主持人一个纵身跃上舞台,递给他一瓶水的同时顺手从他手里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筒。 “感谢端木同学的精彩发言,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们后面还有几位分享者等待和大家交流。如果大家对端木的发言内容感兴趣,可以在稍后的自由交流时间里再单独沟通。” 端木动作缓慢地走下舞台,演讲似乎消耗了他很多的体力。台底下一点动静都没有,所有人都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忽然,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响起了掌声,鼓掌的人很用力,几秒钟后,更多的掌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在端木后面上台的女生显然已经被提醒过了,她的发言提纲掣领,简明扼要,六分钟都没到,就走下了舞台。 再后面的分享者一个比一个精炼,一个比一个简洁,但获得的掌声却越来越多。 等到最后一名分享者讲完,已经是19点20分了。 黎俊峰再次走上台,还没等他说话,人群中响起一个稚嫩的男声:“到底什么时候开饭啊?饿死了。” 就像一根火柴扔进了油桶,更多的情绪被点燃。 黎俊峰本想再卖弄一下口才,但他反应很快,连忙改口:“一口气听了这么多精彩的内容,大家是不是觉得意犹未尽?别着急,我们专门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大家可以边吃边聊。现在我宣布,晚餐正式开始。” 就在他高举手臂的同时,一批身着白衬衣棕马甲的侍者将盛着各式家常菜的餐盘端上长桌。而靠墙站立的同学既可以选择拼桌,也可以选择领一份套餐盖饭。 董锵锵把刚才听到的、觉得有价值的内容飞快地写到自己的本子上,等他写完,长桌旁已经挤满了人。 董锵锵本来也不想和其他人挤在一起吃,他要了一份两荤两素的盒饭,菜单上写着有两个鸡翅,一份宫保鸡丁,一份素炒土豆丝和一份素炒大白菜,外加一碗蛋花汤。等他掀开饭盒盖,看到的却是两个又瘦又小的鸡翅膀,宫保鸡丁里葱花比鸡肉多,花生比葱花更多,似乎叫宫保花生更为合适。董锵锵叹了口气,捧着盒饭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地闷头吃着。 还没等他吃完宫保花生,耳旁再次响起黎俊峰充满磁性的男中音。 “可能新来的同学还不太了解,我们学生会的老主席已经在今年年初顺利完成答辩,并获得了一份让人艳羡的金领工作,在此我们对他取得的成绩表示祝贺,同时也对他过去为学生会做出的所有贡献表示感谢。”黎俊峰眼珠一转,“但老话说得好,群龙不能无首。根据学生会的规定,我们计划在6月份进行新一届学生会主席的改选工作。所以趁今天这个机会,我们将学生会主席的候选人介绍给大家认识一下。大家掌声欢迎。” 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有人从桌前站起身,扭头就往外走。 而大部分人也没接他的茬,因为都在忙着吃,所以也没工夫鼓掌。但黎俊峰对冷场似乎毫不在意,他带头叫了个好,然后猛拍了几下巴掌,请出了第一位候选人。 第一位上台的候选人是刚才分享成功经验的一名女生,看得出来她是有备而来。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地亮出了自己的竞选理念和各种数据:她准备按学科组织学习团队,每周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和笔记,以便让考试先过的人带动考试未过的人,从而实现全体顺利通过考试。她已经用这个方法帮助两名女生通过了基础课程的考试,所以很有信心帮助更多的同学。 大家嘴里都有饭,没人起哄也没人鼓掌。女候选人又喊了几句口号,见无人喝彩,只能讪讪地走下台。 董锵锵正在思忖她的话,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女声:“董锵锵。” 85. 借火 董锵锵没回头也能听出来说话的人是陆苇。 他转过头,挤出笑容:“陆老师亲自打电话,我怎么敢不来?” 只见陆苇穿了一件修身的抹胸白色小礼服,黑长直的头发轻垂在左肩头,一袭淡妆,灯光下好像还有金箔似的薄片在脸颊上一闪一闪的,腰间系着一条金色丝带,站在他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 看到陆苇的第一眼,董锵锵忽然有种感觉,如果说上一个女候选人是有备而来,那陆苇这次更像是志在必得。 “你觉得怎么样?”陆苇把目光转向台上的女候选人。 董锵锵掀起窗帘的一角,把饭盒放到窗台上,表情严肃道:“我认为她是一个学习型的竞选者,十分有竞争力。谁不想赶紧通过考试毕业挣钱啊?” 陆苇噗嗤一声笑了:“谁问你对她演讲的感觉了?” “那你问的是?”董锵锵明知故问。 “我这身打扮……你觉得怎么样?”陆苇满怀期待地转头望向董锵锵。 “我记得你是短发啊,这么快就长了这么多?” “假发。接的。” 董锵锵假装认真地端详了一会,赞叹道:“温文尔雅,大气端庄。” 陆苇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她美滋滋地问道:“真的么?我第一次穿,没什么把握。你觉得我会不会露得太多了?”她边说边把抹胸又往上轻拽了一下。 “除非你是我女朋友,否则我不会觉得你露得多。”董锵锵调侃道,说完他立刻醒悟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轻挑,连忙岔开话题,“你也要参加学生会主席的竞选吗?” “你怎么知道的?”还在专心拾掇衣服的陆苇忽然抬头,一脸警惕,“你听谁说的?” “这还用听说啊?这不是虱子头上的和尚,”董锵锵故意把歇后语说得前后颠倒,“明摆着的事吗?” “虱子头上的和尚?”陆苇一脸迷茫。 见她没听懂自己的冷幽默,董锵锵指了指台上,又指了指陆苇一身的行头,尴尬地补了一句:“你都穿得这么正式了……” 陆苇轻叹了口气:“我第一次参加竞选,担心讲不好……” “这只是预演,”董锵锵安慰道,“你不要担心得太多。” “太多?” “你看台下的人谁在认真听了?”董锵锵用手一指。 只扫了人群一眼,陆苇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跟着笑了出来。 “加油!”董锵锵给她打气,“下次改选时我会投你一票的。” “谢谢。”陆苇低下头,“我准备上场了。” 不停地有人从房间里离开,又有人从外面进来,屋子里忽然变得宽敞了许多。董锵锵拽过一把椅子,边吃边听,心里想着如果再没什么干货,就直接回家看驾校的材料去了。 但第二个上台的竞选者并不是陆苇,他个头不高,微微有些谢顶。董锵锵看到他时,差点把嘴里的土豆丝吐了出来。难道他也要参加学生会主席的竞选吗? “大家好,我叫余姜海,在座的很多人可能都认识我,”余姜海不疾不徐地做着自我介绍,看起来十分老道,“我读的是企业经济管理专业,现在是第10学期。刚才听了前面几位的演讲,很受启发。既然大家都在吃饭,我也就长话短说。我的竞选理念很简单,就是帮大家在学习之余找到更多收入高的好工作,让大家自食其力的同时,还能有些积蓄。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余姜海还在台上侃侃而谈,董锵锵的思绪忽然回到了几天前在火车站麦当劳里的那次谈话。 董锵锵摸了半天,才从裤兜里翻出一毛钱的马克硬币,放到桌上,用食指推到余姜海的面前。 余姜海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收起硬币。 “说吧什么事,”董锵锵没好气地说,“我下午还有事呢。” 余姜海看着董锵锵的脸:“我想和你合作。” “合作?合作什么?”董锵锵挖苦道,“你不是在和东欧男合作抽佣吗?”。 余姜海没理会他的嘲讽:“他只是一个渠道而已。但他们太懒了,德国人并不喜欢用他们。现在我有机会把他做的事接过来,但我还需要帮手。” “谢了,没兴趣。”董锵锵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麦当劳。 余姜海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猛喝了一口冰镇可乐。 一个女生缓缓走到董锵锵的身旁,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好吃吗?”她问道。 “嗯,啊,”董锵锵一下从回忆中抽脱出来:“还好……” 来人一笑:“得了吧,好吃才怪……” 董锵锵这才发现说话的人是冬一晴,她这时已经换了一身休闲装,一头黑发柔顺地盘在头顶,脸上粉扑扑的,看起来像个洋娃娃。 “你怎么不来一份?”他问道。 “难吃。而且也没什么胃口。” “是不好吃。”董锵锵把筷子扔进饭盒,抹抹嘴,打算专心听余姜海说什么,哪知余姜海很快结束了发言,疾步走下了台。 “看来是个打工赚钱型的竞选者,估计会有不少人选他吧。”董锵锵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和他熟吗?”冬一晴问道。 董锵锵摇摇头:“只是说过两次话而已。” “他是这儿有名的资深打工者。” “资深打工者?”董锵锵眉毛一挑。 “大部分留学生都需要在学习之余打些零工,但一般不会过分专注打工,大家还是希望能早日毕业,找到一份工作。”这时第三名竞选者走上台,正是陆苇,冬一晴的视线立刻转移到她的身上,“但有些人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学习和毕业,而是为了尽可能多的打工。” 董锵锵想到为了自己出国,家里也是和亲戚借了钱,忽然长叹一声:“这边的物价那么贵,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吧。” “我并不是说打工有问题,像我之前从不打工肯定也不对,”冬一晴自嘲道,“我的意思是,大家千辛万苦来到德国,并不只是为了天天打工的呀。” “毕竟在学习和打工之间找平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董锵锵并不喜欢余姜海,也不想为他的行动做什么正面解读,但他对这个话题确实有些反感,语气里不自觉地带出一丝的不耐烦。 冬一晴的脸上显出尴尬的神情,她沉默着看着在台上演讲的陆苇,忽然问道:“你知道他的前女友是谁吗?” “谁的前女友?”董锵锵反问道。 “呦,这不是我的小晴吗?”一个油腔滑调的男声从两人背后传来,打断了冬一晴的话。 冬一晴立刻听出对方在占她的口头便宜,她的脸色一沉,立刻闭上了嘴。 一个穿着深紫色西服、扎着带有鲜黄色向日葵图案领带的年轻男子迈着滑步,绕到两人的面前。 “你也竞选学生会主席吗?”紫色西服男盯着冬一晴的脸问道,冬一晴扭过头不去看他,把目光投向舞台上的陆苇,陆苇此时正在回答台下观众的提问。 见冬一晴不理会自己,紫色西服男又瞥了一眼她身旁的董锵锵,忽然朝董锵锵伸出手:“你好,张硕,认识一下。” 董锵锵立刻看到他右手戴着的三枚粗金戒指,他礼貌地伸手握了一下。张硕立刻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是我的businesscard,大家多交流,争取以后有机会合作。” 董锵锵客气地点点头,顺手接过了名片,只见名片的一面印着斗大的四个字:张硕博士,名字下面是各种公司的名称。 “小晴,我有事跟你说,你出来一下。”张硕把目光又对准了一言不发的冬一晴。 冬一晴的眼睛望着台上,没好气地说:“有事在这说吧。” “商业机密怎么能在这儿说?”张硕好像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董锵锵,口气忽然严肃起来。 “那明天再说吧,别耽误我现在听演讲。”冬一晴挥手赶他,“别挡着。” “哎,冬一晴,我这可是正事,你要是没兴趣我就找别人去了。这乌央乌央一堆人,扒拉出来两个当翻译的应该不难吧?”张硕阴阳怪气地说道。 没等冬一晴说话,董锵锵哼了一声,站起身走向屋子的另一边。他想让陆苇帮他介绍一下那些参加过汉大预科考试的人,取经学习一下,但陆苇的身旁竟然围着不少人,看样子一时半会还脱不了身。 他忽然觉得屋里闷得难受,于是转身走到屋外,站在吸烟区的一角默默地抽着烟。 就在一根烟快抽完的时候,身后忽然有女声用德语问道:“能借个火吗?” 他没回头,直接把火机递了过去,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后,火机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谢谢。”对方还是说的德语。 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董锵锵一回头,只见女生已经走到吸烟区的另一角,看样子正准备打电话。 虽然已是晚上,但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借着宿舍楼群间的灯光,董锵锵认出和他借火的女生竟是吴小溪。 “吴小溪?”他朝她喊了一嗓子。 吴小溪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也认出了董锵锵,她收起手机,朝他走了过来:“是你?这么巧?” “我来和前辈们取取经,看看怎样能尽快毕业。”董锵锵掐灭了烟,“你呢?不会是来竞选学生会主席的吧?” 吴小溪似乎没听见他的问题,沉默地望着远处的大学主楼发呆。 董锵锵看出她不想说话,也不好意思追问,又想不出来新的话题,想走又觉得哪里不合适,两人就这样沉默着。 吴小溪手里夹着烟,却一口都没抽,烟灰余烬虚挂在烟的前端,被楼间的小风一吹,立刻向四处飘散。 董锵锵刚要“批评”她浪费,却突然发现泪水正无声地从吴小溪的脸颊旁滑落,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吴小溪流泪了。他顿时觉得很尴尬,转身刚要走,吴小溪突然扔掉手里的烟,从后面抱住了他。 董锵锵的身体顿时僵住了,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好像一根电线杆一样。 远处的屋门忽然打开,冬一晴迈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望了望四周,却意外地看到抱着的两个人。 冬一晴盯着两人看了几秒,她的上嘴唇轻咬着下嘴唇,忽然转身走回了房间。 86. 面试通知 等到董锵锵走回多功能房时,屋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 他看到陆苇和一个带眼镜的男生刚交谈完,连忙走了过去。 “今晚你讲得很好啊,”董锵锵恭维道,虽然他没怎么认真听,“像你这样同时兼顾学习和生活两方面的候选人一定很吃香,我相信会有很多人到时候选你的。” “真的吗?我到现在还很紧张,”陆苇腼腆地笑了笑,“我老担心抹胸滑下来,都没怎么看台下。” 董锵锵看人走了不少,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在电话里提到的参加过预科考试的人,能不能麻烦你引荐一下,我好取取经。” 陆苇惊得张大了嘴:“糟了,我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她连忙环视四周,看了一会,抱歉地说道:“他们……好像都走了。” 董锵锵有些意兴阑珊,但脸上还是表现得无所谓,安慰道:“没事,等下回有机会吧。” “你别着急,回头我帮你打个招呼,你直接和他们当面聊吧,今天环境也不是很好,有些吵。” 董锵锵刚要说两句感谢的话再告辞,身后忽然有人说道:“这不是董锵锵吗?” 这是余姜海的声音。 果不其然,余姜海从他身后信步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董锵锵,又瞅了一眼陆苇:“老远就看见你俩聊得热闹,不会是聊学生会主席的事吧?” 陆苇让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把头发捋到耳后:“这是董锵锵,你认识的,新来的同学,我和他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 “拉票就是拉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来,我也拉一下:董锵锵,欢迎你到时投我一票。我们合作愉快。”他边说边伸出右手,准备和董锵锵握手。 董锵锵没理会他的示好,微微一笑:“我是来和陆老师取经的,也许我会投她一票,也许我会自己竞选学生会主席。” 余姜海有些意外,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他哈哈一笑,很自然地伸出左手拍了拍右手,脸看着陆苇,赞叹道:“你看现在的新人多厉害,刚来没多久,人生地不熟什么都不懂呢,就开始想着参加竞选了,了不起,真了不起!” 董锵锵没理会他的嘲讽,转头冲陆苇说道:“我走了。回头电联吧。晚安。”说完,他大步朝门口走去。 余姜海默默注视着董锵锵的背影,脸上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董锵锵边走边看,他本来想和冬一晴打个招呼再走,但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冬一晴的身影。 他刚走出多功能的屋门,迎面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来人头也不抬地甩了一句:“你走路没长眼啊?” 董锵锵刚要发作,正眼一看对方,忽然乐了:“你怎么来了?” “你小子……你怎么来了?”来人却是雷兰亭。 “我来听听学长们的分享。你怎么现在才来?分享已经结束了。” “哎,我睡过头了,醒了就往这边赶,可还是晚了。”雷兰亭一脸沮丧。 “里面还有几个人,你可以进去看看。我先走了。” “哎,董锵锵,你住的远吗?”雷兰亭忽然问道。 “一般远吧。怎么了?” “那个,刚才出门太急我把钥匙落在家里了,能不能……”雷兰亭摸着后脑勺,神色有些尴尬,“去你那里对付一晚?我保证不打呼噜。” 见董锵锵露出犹豫的神色,他连忙补充道:“你别误会哈,我是直男,我对你没其他想法。我真的是忘带钥匙了,得明天找房东去拿备用钥匙。” 董锵锵被他逗乐了:“我没担心你,我知道你喜欢佟乐乐。可问题是我就一个床垫,你要去了就只能睡地板了。” “那没问题。”雷兰亭一脸高兴,“睡地板也比睡街上强啊。你不知道,之前有一次我也没带钥匙,最后只能睡大街上了,那次痛苦死了。” “你来了这么长时间不认识其他人吗?” “那次我什么都没带,手机、钱包、学生证什么的都落在家里了,大半夜的我能去哪里?” 两人边往外走边小声交谈着,身影渐渐消失在楼外小路的尽头。 路边的垃圾桶里扔着很多空饭盒,盒的侧面印着餐馆的红色logo,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刚劲有力的繁体字:一品芙蓉。 * 冬一晴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桌上的台灯射出橘黄色的暖光,照在她面前的一个黑色手提箱上。她想起刚才张硕和自己的谈话。 三十分钟前,多功能房的一个角落。 张硕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伸出两根手指:“两件事跟你说一下。第一个,展会还是在下周五开始,但你需要星期三上午九点到我家在法兰克福的公司接受公司高层,也就是我们家里人的面试。” “周三?”冬一晴倒吸一口凉气,周三上午她有门重要的课需要和德国教授沟通,“既然展会是周五才开始,周四下午到不行吗?我肯定不会耽误周五的事。” 张硕冷笑了两声,用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等你以后当老板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定时间了。”说着,他把一张米白色小卡片扔到了桌上,“这是你的车票。” 看来时间上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冬一晴瞄了一眼车票,问道:“你之前不是说直接就可以工作吗?面试是怎么回事?” “哼,直接就工作?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小作坊吗?”张硕的口气忽然变得盛气凌人,“我们家可是南方有名的民营企业,马上就要上市了,所有的事那都得按规矩来。规矩,懂吗?让你参加面试就已经给你优待了,别不知足。” 冬一晴顿时就明白了:找商务翻译这事张硕根本做不了主,他最大的话语权就是挑选出一些人参加翻译的面试而已。看来在他们家族里他也就是个小喽啰。 “如果我通过面试呢?”冬一晴把车票放进兜里。 “那就要恭喜你星期五可以上班了。”张硕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那报酬呢?”冬一晴担心钱方面也会有变化。 “我们是大公司,一言九鼎,说好的数不会变,还是240马克一天。早上8:30到晚上17:30,中午可以休息,晚上如果超时算加班,加班一小时按50马克算。工资日结。怎么样?”张硕说着忽然伸手去拉冬一晴的手,“如果你表现的好可能还会有红包。” 冬一晴把手闪到身后,避开了对方的偷袭。虽然第一个要求让冬一晴着实有些意外,但她也没什么选择,她现在需要钱,别说是让她竞争翻译的岗位,就是让她现在竞争当酒店清洁工她都可以接受,谁让她欠着别人钱呢。 “第二件事呢?”冬一晴冷冰冰地问道。 张硕把一个黑色手提箱放到了桌上,“啪啪”两声打开了箱子上的锁,掀开箱盖后把手提箱转了个方向。 冬一晴看到箱子里装得是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的文件资料。 “这是面试中可能会问你的内容,别紧张,中文的。”张硕一脸坏笑地站起身,转身朝着门口走去,他挥了挥手,头也没回地说道,“忘了告诉你,面试的时候只能说德语和英语。祝你好运。” 张硕扭着腰肢消失在门口。 冬一晴打开手提箱,把里面的文件一摞摞整齐地码放在桌上。她边码边看材料的内容,发现除了少部分是建材方面的材料,大部分都是与石材有关的内容,文章中夹杂着大量的技术术语和专有名词。 周三就要面试,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了。她决定先从解决生词入手。 她拿起其中一份材料,开始查找起来。 * “你住这?”雷兰亭站在河马大街54号的大门口,看了看街道的左右两侧,吃惊地小声说道:“这是红灯区吧?”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董锵锵掏出钥匙拧开门锁,迈步走了进去。雷兰亭还在门外张望,董锵锵小声喊道:“别瞅了,快点进来吧。” 雷兰亭边上楼边好奇地打量着楼里的一切,嘴里不时发出“啧啧”声。 “我住这间。”董锵锵打开自己的屋门,用手指了指走廊的另一侧,“洗手间在那边,你如果要洗澡就快点,再晚点就没热水了。” “不会吧?你这还限制热水供应的时间啊?”雷兰亭不满地嘟哝了一句,“我那边都是24小时热水的,一拧开水龙头……” 雷兰亭蓦地看见董锵锵的眼神,连忙改口:“算了,我今晚就不洗了。” “如果困了你可以先睡,如果不困你也可以在我这上网。”董锵锵指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说道,“我明天还要上课,去厨房看会书。” 雷兰亭知道董锵锵要参加预科考试的事,他不禁有些奇怪:“你连预科的入学考试都没参加呢,你上什么课?” 董锵锵晃了一下手中的学车教材。 “你要学车?”雷兰亭大吃一惊,“这个……这个我听说很贵的。” “嗯,确实不便宜。” “这得一千多马克吧?” “要看路考情况,如果顺利的话,一千以内差不多了。” “我之前也想学车来着,但总是攒不下钱,打工挣的钱交了生活费就没什么了。偶尔挣一笔钱也经常在假期里旅游花了,所以一直都没学成。”雷兰亭把书还给董锵锵,羡慕地说,“还是你有钱啊。” “你不能光想着学车会花钱,应该换一个角度想:学会了开车,挣钱的机会就变得更多。” “更多?”雷兰亭两眼冒光,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不是有这方面的路子?”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看中介那挂着很多跟开车有关的小时工,每小时的工资可不少钱呢。” “真的?”雷兰亭被董锵锵说得也动了心思,“那你先学,学完了把教材借我看看呗。” 董锵锵拿着教材进了厨房,等他做完模拟卷再回到屋里,发现雷兰亭正打着震天响的呼噜,四仰八叉地躺在他的床垫上。 董锵锵苦笑着在地上铺了些被褥,也躺了下来。透过头顶的斜天窗,他看到月亮从云层后跑了出来。望着皎洁的月亮,伴着忽高忽低的呼噜声,他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87. 磨刀不误砍柴工 董锵锵睡着的时候,冬一晴刚端起一杯速溶咖啡。 虽然她查生词的速度非常快,但架不住张硕给她的文件实在太多。三个小时过去了,她也只是查完几篇。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沉甸甸的,睡意渐浓,望着小山堆一样的资料,那种想睡又不能睡的感觉突然让她有一种高三备考的既视感。 从小到大,她从不畏惧考试。虽然她从来不是学霸,但在学习上却也没有过吃力的感觉。即使是很多人抱怨的又难又累的数学系学期考试,也因为她打工较少又总是泡在图书馆里看书查资料写作业,所以并没有感觉很难。 她一直相信有付出就有收获,虽然有时回报不是钱。 她打开宿舍里唯一一扇在下午会有些夕晒的窗户,午夜的凉风嗖地一下从窗外挤了进来,她不禁打了个冷颤,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薄毛衣披在了身上。 为了防止学生利用宿舍网络做与学业无关的事,汉大的学生宿舍管理处对宿舍的有线网络进行了流量限制,每个月最多可以用2g流量,一旦超过就会立即封掉宿舍的网络端口。 冬一晴大部分时间是在图书馆和学校,在宿舍的时间很少,所以基本没怎么用过宿舍的网络流量。她随手点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两个小电脑的图标,查询了一下自己用掉的流量,还好,只用了269m,绰绰有余。 一杯咖啡喝完,人又精神了不少。她又拿起一份新的材料,埋头翻译起来。 雷兰亭的呼噜既有催眠的功能,也有催醒的效力。 睡到后半夜,董锵锵就被他的呼噜吵醒,躺在地板上的董锵锵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这还是他到德国后第一次失眠,他索性拿着驾校的教材跑到了厨房里,又看了一会,脑袋渐渐趴在了饭桌上。 董锵锵的眼前忽然看到一副熟悉的场景,“我这是在哪?”他不停地问自己。 “这是……家里?”董锵锵突然发现这是自己父母的家,但父母好像都不在家,他想喊他们但却发不出声,他们都退休了,现在又是晚上,他们能去哪呢? 他朝着房门走去,想打开门却怎么都打不开,他着急地掏出身上的钥匙试了个遍,最后一把钥匙终于打开了门。 等到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突然看到的确是自己在河马大街54号的房间。 董锵锵一下就醒了。 “喂!”一双大手用力地推了董锵锵一下,董锵锵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只见一张严肃的脸正恶狠狠地盯着他,正是大壮麦克斯。 “这里是厨房,你不能在这睡觉,你会把这里搞脏的。”麦克斯一屁股坐在董锵锵的对面,一边吃黑麦面包一边瞅着董锵锵。 董锵锵看了眼墙上的表,已经是早上7点35分了,他不想和麦克斯纠缠,拿起东西回到自己的房间。 让他意外的是,房间里空无一人,被叠得像个豆腐块一样的被子整齐地放在床尾。 他把书放在桌上,看到桌上有张纸条,上面画着个大大的笑脸,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字:不好意思。 冬一晴一宿没睡,十几个被撕开的咖啡包装袋散落在桌上,地上和纸篓里。她觉得手里的笔越来越沉,又写了几个字后,她终于坚持不住,把笔扔到了桌上。 虽然有咖啡的帮助,但这么熬了一晚后,她也已经困得快睁不开眼了。 她面前的一大摞材料上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中文。虽然还有不少材料没翻完,但她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她从椅子上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又定了个闹钟,衣服都没顾得上换就一头栽倒在床上,几秒钟后,轻微的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驾校的上课时间是早上9点,董锵锵随便吃了些东西,又读了会报纸,提前10分钟就到了驾校的门外。 一早上课的人并不多,算上他小教室里一共是三女两男五个学员,而像他一样的年轻人一个都没有,看起来都是三十岁以上的德国人。 董锵锵当时并不知道,在德国,很多年轻人在16岁就能上驾校学习并最终考出a类驾照,但拿到a类驾照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开车上路,最多只能选择速度非常慢的摩托,如果想要开汽车,还必须满足其他条件。 之前接待过董锵锵的卡丽娜女士,既是驾校的负责人,同时也是授课老师兼教练。她首先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一句寒暄都没有就直入主题,开始了内容的讲解。 董锵锵由于在国内已经考过驾照,所以对部分理论知识并不陌生,加上又提前预习了一部分内容,所以即使听到了很多生词,但卡丽娜讲的基本意思他还是能懂的。理论知识对善于记忆的中国人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 而同时学车的另外几个人,看起来却对卡丽娜讲的内容并不是很理解。这大出董锵锵所料,有语言优势竟然都没他理解得快,看来学习这种事在全世界哪都一样,主要还是看个人是否努力。第一课时结束的时候,他成为五个学生里学得最快的一个。 课间休息的时候,董锵锵跑到屋外活动身体,突然接到佟乐乐的电话。 “我和我同学说过了,他说他会问一下他女朋友,但可能要晚几天才能回复。” “嗯,没问题。人家愿意帮问就已经很感激了,你代我们谢谢人家吧。”董锵锵想了想,补充道,“你觉得我请他们吃个饭怎么样?” “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不着急请饭,等有了明确答复再说吧。”佟乐乐柔声道,“而且如果真需要请,也是咱们三个一起请,不能让你一个人破费。” 想起她和雷兰亭上次闹得有些不愉快,董锵锵好心帮雷兰亭辩解道:“上次雷兰亭说话有些……你别往心里去。” 电话里的佟乐乐沉默了几秒,说道:“我知道,他那人就那样,狗脾气,改不了。” “成,那回头有消息了你告诉我,我先去上课了。”董锵锵挂了电话,疾步走回教室。 董锵锵报的不是全天的驾校学习班,11点整的时候,他的课就结束了。 他收拾好书包刚要离开教室,就看到另外四名学员呼啦一下围到卡丽娜的旁边,安静地和她说着什么,卡丽娜边听边不时和他们交流,同时在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 董锵锵好奇地贴了上去,在旁边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 一个叫芭芭拉的家庭主妇说道:“卡丽娜,我想今天下午就练车。你能帮我约一个教练吗?” 卡丽娜和蔼地说道:“没问题。你想指定男教练或女教练吗?” “嗯,我……”芭芭拉想了想,“还是约个女教练比较好。或者你下午有时间吗?” “抱歉今天下午我的时间已经排满了,”卡丽娜在本子上迅速查了一下,“明天下午安娜教练有空,你方便吗?14点开始。一个课时是45分钟,你想约几个?” 芭芭拉兴奋地点点头:“我先约一个课时体验一下就好。” “那你去前面的柜台交钱吧。”卡丽娜递给芭芭拉一张纸,芭芭拉手捧着纸兴高采烈地走出了教室。 其他几个学员也都和卡丽娜约了合适的时间及教练,分别选了一到两个课时不等的练车时间。 等大家都走出教室,董锵锵试着问道:“卡丽娜女士,请问没学完理论就能直接开车吗?” “当然,在德国是可以的。”卡丽娜飞快地在本子上写着东西,头都不抬地问道,“你也想约教练吗?” “嗯,我想先问问价格。”董锵锵盘算着。 “一课时是45分钟,教练和你一对一,每课时收费会根据不同道路而有些许的差别,平均算下来一课时差不多在35到40马克之间。” “那,”董锵锵犹豫了一下,“我先约一课时吧。” “驾校规定第一次你只能进行一般驾驶。”卡丽娜快速说道,“你想约男教练还是女教练?” “都行,经验丰富的就好。”董锵锵无所谓道。 “好,那我们来安排。明天上午电话通知你。” “好的。你能现在告诉我练车场的位置吗?” “练车场?”卡丽娜一愣,“什么练车场?” “就是练习驾驶的地方啊。”董锵锵被她问糊涂了,“不然我在哪里练车呢?” 卡丽娜终于听懂了他的问题,她把本子竖起来在讲台上轻轻磕了两下,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刚才说了,第一次你只能进行一般驾驶。一般驾驶的意思就是,你只能先在马路上开,而不能去高速路,乡间公路等其他道路练习驾驶。等你的理论知识更丰富以后,驾驶课的内容才会逐渐展开。这个过程是循序渐进的,你不用着急,后面你就会接触到的。” 董锵锵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驾校规定要完成18课时的理论课后才能报名参加理论考试,但现在一周只安排两次理论课,每次就2小时,一周一共才学4个小时。如果要完成18课时就需要至少5周时间。我想一周能多上几节,这样也能早点参加理论考试。” 卡丽娜盯着董锵锵的眼睛看了一会:“我们认为一周4小时是比较合理的,因为你要吸收和熟练记住这些知识是需要时间的。董,你为什么要追求学习速度呢?如果你没有熟练掌握这些知识,你是无法顺利通过考试的呀。当然,如果你一定要坚持增加课时,我需要和其他老师研究一下才能答复你,但我本人强烈反对你这样做。” “那,那好吧。”董锵锵无奈地接过卡丽娜递过来的收据,准备去另一间屋缴费。 就在董锵锵要走出教室的刹那,卡丽娜忽然在他身后喊道:“董先生,忘了告诉你,驾校的汽车都是手动挡的。” “谢谢提醒,”董锵锵回头微笑道,“我一直开的也是手动挡。” 88. 突发状况 闹钟响起时,冬一晴睡得正香,她用一只手摸索着床头柜上的闹钟,抓住后用力一拍,闹铃戛然而止,虽然还是困得睁不开眼,但她心里清楚,现在的她没资格睡懒觉了。 一个人的效率通常和他/她的意志有关。三十分钟后,她已经洗完澡,吃完早饭同时也是中饭,端坐在大学图书馆的一角。 书桌上整齐地码放着张硕给的材料,经过一夜奋战,她已经搞定了一半的生词,而且在查生词的同时,她也把文章熟读了几遍。 通过阅读,冬一晴发现这些文章的逻辑并不复杂。像她手里正在翻的一篇文章涉及的是石材原料的说明,本身就是英文图示,所以在掌握了专业词汇后,难度下降了不少。 但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她太想拿到这个工作了。她给自己定好了振动闹铃,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下午上课的时间,然后就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材料的翻译工作中了。 从驾校出来后,董锵锵径直回了家,他给自己随便炒了个菜,然后就开始每天的读报时间。特别是报纸的金融版块,他读得比其他版块都更认真。这样既提高了阅读水平,还顺便了解了德国的股市信息,以后如果自己交易股票就不会一脑门子官司了。 报纸读累了,他就换到驾校的模拟卷上。德国驾校的模拟卷很有意思,它的正确答案并不是用1a,2b,3这种形式统一印在某张纸上告诉答题者,而是在每套模拟卷的最后一页附上一张长条状的窄纸条,纸条上有一个红色的小三角形,红三角的上方和下方有一些小正方形的窟窿。同时,在模拟卷的每一页上的某个位置也都印了一个同等大小的红三角。 如果想查看试题的正确答案,只要把窄纸条上红三角的尖头和模拟卷每一页上已经印好的红三角的尖头对齐,这样该页每道题的正确选项就会不偏不倚地出现在那些小正方块的窟窿里,而模拟卷每页上印好的红三角的位置并不相同,答题的人需要动手才能知道每道题的正确答案,而不是随便一抄完事,在这个动手操作的过程中,学习者对试题和答案的印象可能会更深刻。董锵锵觉得这种方式虽然花时间,但增加了学习知识时的趣味性,同时也让他觉得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都花这么多的心思,日耳曼民族似乎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古板。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做晚饭的时候,董锵锵又遇到了大壮麦克斯。 董锵锵知道,阅读可以通过读报纸和看书慢慢提高,但口语除了朗读外,最好的方法就是和母语者交谈。 但他和麦克斯的关系似乎都不如和其他人来得那般融洽,虽然董锵锵并不知道两人的症结在哪,但如果想和对方说话,他就需要想办法了。 他之前曾试过用美食来打动对方,毕竟这招屡试不爽,一举拿下了女房东萨沙,酒鬼哥,甚至雷兰亭,但麦克斯对古老的东方菜肴似乎很冷淡,他总是雷打不动地吃着自己的全麦面包加草莓果酱,外加一瓶德国啤酒,有时也叫外卖披萨。董锵锵甚至有一次在厨房里看见他在兴致勃勃地做着印度咖喱饭,却对他精心烹制的美味视而不见。 老话说得好,上赶着不是买卖。一味的迎合并不会增加对方对自己的好感,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董锵锵一边做饭一边想着能用什么方法拉近他和麦克斯的距离,炒锅里的可乐鸡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泡,香气传遍了整个厨房。 麦克斯打开一瓶啤酒,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锅里的鸡翅,皱着眉头扔下一句:“你每次做饭都要这么大油烟吗?我真不能理解你做饭的方式。”说完他晃着肩膀,慢悠悠地踱出了厨房。 当手机发出嗡嗡的振动声时,冬一晴已经“干掉”了剩余材料中一半的生词,连续作战的好处是,对生词的短期记忆会变得印象很深,所以很多词到后面对她已经变得不算生词了,而且越到后面,她翻译的效率就越高。虽然压力还很大,但至少已经比昨晚进步了很多。 她快速收拾好了东西,疾步走向教学楼。 晚上20:20,董锵锵提前十分钟到了火车站外的22路车站,一根烟还没抽完,他就看到东欧男的银色面包车晃晃悠悠地朝车站驶来。 董锵锵连忙掐灭烟,顺手扔到垃圾桶里。面包车一个急刹车,扎在车站外的马路上。车门被工人们拉开,众人鱼贯上车,董锵锵排在最后一名,就在他抬腿要上车之际,东欧男在驾驶位上看着前方,忽然喊了一嗓子:“你不要上车。” 董锵锵一愣,手扶着车门框问道:“你说什么?” 东欧男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狠嘬了两口烟屁,一边发动汽车,一边示意其他人拉上车门。 董锵锵不明所以,眼睁睁地看着侧车门被徐徐拉上,他连忙伸手拉开副驾驶座旁的车门,大声道:“为什么我不用上车?” “因为你这个笨蛋已经被开除了。”东欧男冲他冷笑了一下,“现在你赶紧他妈的给我关上车门。” “开除?什么时候?”董锵锵变得更加费解,“为什么开除我?” “我让你关门!”东欧男咆哮道,“你他妈听不懂德语吗?”他从驾驶位上蹭地朝董锵锵的方向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车门框。 董锵锵虽然也很生气,但并不想直接和对方发生肢体冲突,他松开手,车门砰的一声关上。 东欧男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董锵锵听不懂的语言。小面包车一骑绝尘,向远方开去。 董锵锵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坐上轻轨。离家还有几站地的时候,他接到了雷兰亭的电话。 “喂,老董,工头刚才跟我说我以后都不用去工厂了,但我看其他人都上班车了。我给工厂里一个保加利亚哥们打电话但没人接,他们可能在工厂里信号不好。你到工厂了吗?到了的话帮我问问什么情况。”电话里的雷兰亭气急败坏地喊道。 “我的工……也没了。”董锵锵低声道。 “什么?你的工也……”电话里的雷兰亭吃了一惊,“你不是有打工许可了吗?这怎么回事?他们不要人了吗?可上周五他们也没通知咱们啊。”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董锵锵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余姜海的脸,他心里一动,“我打算明天上午去工厂那边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你打算明天几点去?”雷兰亭喘了口气,“你要去的话我也去,不过我明天好像有课,你等我查一下哈……”电话里传出一阵翻纸的声音,“嗯,我是明天中午13:30的课,9点到那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问题。”董锵锵心里盘算着。 “那好,明天咱们在市中心的火车站见,在那里坐22路倒一次车就可以了。”雷兰亭忍不住抱怨道,“最近真是太他妈背了,哎……郁闷死我了。” “但我有个问题,”董锵锵犹豫了一下,“我好像之前和东欧男没签过合同。” “我靠,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好像……也没签。” 轻轨从楼宇间徐徐驶过,铁轨上不时迸发出细微的火星。电话里一阵沉默,两人都没有说话。 “那……那还去吗?”雷兰亭迟疑道。 “去!死马当活马医。”董锵锵挂了电话,将视线投向车窗外。他的心情随着颠簸的轻轨上下起伏,他没想到一份小小的临时工作竟会这么不稳定,说没就没。 但让他更担心的则是余姜海。不知道这后面是不是他在捣鬼。 直到闭馆,冬一晴才从图书馆里出来。时间已近午夜,校园里一个人都没有。她背好书包,蹬上自行车,朝学生宿舍的方向骑去。 街上的商铺都已经打烊了,她在路过一家加油站时在便利店里又买了一大包速溶咖啡。 她已经搞定了所有生词和部分内容,再熬一个晚上她就可以拿下全部材料了。虽然这些事做起来并不容易,但她对周三的面试越来越有信心。 轻柔的夜风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就在她准备从林间小路抄近道回宿舍时,忽然看到左前方的小树林里似乎有手电筒晃动的光柱。 她情不自禁地撇了一眼小树林的方向,却没留意到地上一块凸起的石头,就在她扭头重新看路时,自行车准确无误地压到了石头上,车子猛地一颠,有些昏昏沉沉的冬一晴一个没防备,人就从车座上飞了出去。 她的头皮和手全都擦破了,森森血迹看起来有些吓人。万幸的是旁边没什么树枝和石块,所以没有受更重的伤。 她在草丛里躺了一会,刚要爬起来,忽然听到有脚步声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同时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冬一晴猛然想起一年前发生在大学附近的女生被劫事件,一下子警觉起来。她顾不上扶起倒在一旁、车蹬子还在不停转动的自行车,身手敏捷地藏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后。 她刚藏好身形,一道手电筒的光柱忽然朝她的方向射来,冬一晴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透过斑驳的灌木丛,她看到学生宿舍离自己只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句生硬的德语:“这里有自行车,人应该还没走远。” 89. 两个找工作的人 手电筒的光在冬一晴的四周乱晃,她听到从几米外传来拨弄灌木丛及踩踏树枝发出的声音,她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 忽然,所有的声音和手电筒的光在刹那间都消失了。 冬一晴不知发生了什么,既想看又不敢看。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大着胆子微微探出一点头,就在她想再多探出一些看得更多时,忽见不远处的树木和灌木丛之间似乎有两条人影在晃动。 大滴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渗了出来,她又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学生宿舍,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从她的脑海中闪过。 她把身后的背包摘了下来,尽可能轻地放到腿边的灌木丛里,然后悄悄从兜里掏出几块黑巧克力,这本来是她为了补充脑力和体力带着在图书馆里吃的。她的手心里都是汗,她仔细又听了听周围的动静,突然牙一咬,从树后闪了出来,向着学生宿舍的反方向使劲扔出了所有的巧克力,然后立即伏低身体,朝着学生宿舍跑去。 巧克力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后纷纷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扑哧声。听到响声,立刻有脚步声朝着巧克力掉落的方向跑去,手电筒的光也再次闪烁起来。 冬一晴根本不敢停,她猫着腰在矮灌木丛间闪转腾挪,灌木枝上的木刺不时划破她的手臂和小腿,她忍着痛一溜烟跑到平日熟悉的小路上,然后直起身子,加速朝宿舍大门口跑去。 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喊声,然后就看到手电筒的光在她身旁的草地上乱晃。她越跑越快,离门口也越来越近,终于,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速度,“砰”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宿舍的玻璃大门上。 她喘着粗气朝自己跑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黑衣人正朝她飞奔而来。 她连忙伸手去摸裤兜里的门禁卡,由于手抖得实在厉害,门禁卡一下掉在地上,她连忙跪到地上捡起卡片,在门禁器上来回晃动,但门禁器竟没像往常一样发出她熟悉的“哔”的一声,她大惊失色,一边用手使劲拍着玻璃门,希望引起里面人的注意,一面不停地晃动门禁卡。 在黑衣人离她只有二十米的时候,门禁器上的红灯终于变成了绿灯。当她听到“哔”的一声响后,几乎是同时就拉开了玻璃门,然后迅速从里面锁上门,紧接着她穿过第二道玻璃门,向楼上跑去。 草地上的黑衣人站在宿舍外,恨恨地看了看玻璃门,又瞅了瞅四周,在发现一个挂在屋檐下的摄像头后,他们压低了帽檐,迅速跑向树林深处。 冬一晴连跑带跳的来到了二层的走廊,走廊墙壁上亮着盏盏昏暗的橘灯,她用颤抖的手好容易才打开宿舍的门,门刚打开一条缝人就像鲶鱼一样钻了进去。 她背靠在宿舍门上,望着宿舍内熟悉的一切,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里只有不住的后怕。 物流工厂一个角落的木货架后,两个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那两人都不会来了。”是东欧男的声音。 “嗯,我已经给你找好其他人了。”余姜海说道。 “你找来的可比走的那个大个子差远了。说实话,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他,他是我见过的、这些干活的人里手最快的,可惜了……” “你又不是按件计费,手要那么快干嘛?”余姜海面沉似水,“钱什么时候能给我?” “哈哈,”东欧男阴笑了一声,“别急嘛,等德国人付了钱我马上就给你。” 余姜海没说话,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了碾,又拾了起来,扔进旁边的垃圾箱里,转身朝厂房里走去。 东欧男盯着他的背影,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董锵锵和雷兰亭站在物流工厂的大门口。 雷兰亭看着董锵锵的深蓝色西服,又瞧了瞧自己的浅灰色西服,不解地问:“咱俩又不是找他们面试,还需要穿成这样吗?” 董锵锵按了几下大门旁边门禁器上的门铃,小声说道:“咱俩都没和公司签过合同,现在来沟通其实是理亏的。穿西服显得咱们很正式,至少也能说明咱们对他们的尊重。” “可这和……”雷兰亭刚要反驳他,门禁器下方忽然传出一声德语:“早上好。你们有什么事吗?” 雷兰亭连忙闭上嘴,示意董锵锵赶紧回答对方的问题。 “嗯,你好,我们上周在这里工作,现在有些问题想和奥托先生……”董锵锵忽然看到雷兰亭冲他做口型,猛然想起上周奥托已经休假了,连忙改口道,“或者斯蒂芬先生沟通。”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董锵锵看了雷兰亭一眼,还没说话,门禁器旁边的一扇小铁门忽然“啪”的一声从里面开了,一个男声说道:“你们去会客室。” 董锵锵和雷兰亭刚穿过小门,就看到从小铁门后的传达室中走出一名身着蓝黄相间制服的门卫,门卫边打量他俩边问道:“你们是来找斯蒂芬博士的吗?” 董锵锵和雷兰亭连忙点头。 “这边。”门卫引着两人走到十米外的一间屋子里,两人刚一落座,门卫就递给董锵锵一个本子:“请登记你们的身份。” 看着董锵锵和雷兰亭把姓名、护照号和手机号都写在本子上后,门卫收起本子,不发一言地转身出了门。 雷兰亭从窗户中看着他走回到传达室。他一拍大腿:“嘿,这德国人也真够可以的,也不知道给咱们倒点水?” “那就自己来呗。”董锵锵看到墙角立着的饮水机,他站起身准备去倒水。就在这时,一个身材敦厚结实的中年男子推门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在四十五岁上下,头戴安全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穿一套棕黄色的工作服。 他看着董锵锵和雷兰亭,声音洪亮地问道:“我是斯蒂芬博士。是谁找奥托先生?” “斯蒂芬博士,你好。是我们想找奥托先生说一些事。”董锵锵连忙应道。 “你们是谁?”斯蒂芬博士疑惑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外国男生,一脸警惕,“你们有什么事?” 董锵锵简短地介绍了他和雷兰亭的情况,最后补充了一句:“斯蒂芬博士,奥托先生在休假前还亲口问过我一次,是否愿意在这里工作。我当时回复他说我需要考虑几天,他也同意了。但昨天晚上我在这的工作突然被取消了却没人提前通知我,我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另外我还想知道,奥托先生的建议是否还有效?” 斯蒂芬博士眨了眨眼:“抱歉,董先生,你刚才说的这些事不归我管。关于奥托先生之前问你的事,我需要和他核实一下。另外,”斯蒂芬博士看了两人一眼,“你们刚才说在这里上过班,那你们有跟我们公司签的劳动合同吗?我需要看一下。” 董锵锵和雷兰亭面面相觑,谁都没说话。 看到这个情况,斯蒂芬博士心里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转身打开屋门:“很遗憾,如果你们不能提供合同,我只能请你们离开了。” 雷兰亭半天没说话,这时也急道:“斯蒂芬博士,我们……” “先生们!”斯蒂芬博士拦住了他的话,用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董锵锵只得和雷兰亭无奈地走出了房间。 站在大门外,雷兰亭郁闷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头。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说话,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手机号。 “喂?你好。” “是董锵锵吗?我是鞋匠驾校的卡丽娜。” “卡丽娜?”董锵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喔,你好。有事吗?” “你昨天不是说想约车吗?我想问你星期三,也就是明天上午9点有没有时间?” “有有。”董锵锵忙不迭地说。 “那好,上车的地址稍后我发到你的手机上,你注意看一下。”卡丽娜顿了顿,“对了,还有个事要告诉你,我们不能把你每周4课时的理论学习课调成更长时间,请你明白我们这么安排是有它的道理的。” 董锵锵心里其实对增加课时本来也没报太大期望,他礼貌地道谢后,挂了电话。 两人一边站在车站里分析,一边等公共汽车。 “吃一堑长一智,”董锵锵叹了口气,“下回记得打什么工之前都要先签合同,不然工作说没就没。” “你以为你签了合同他们就不黑你了吗?”雷兰亭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我看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有了合同就不能这么随便了吧?”董锵锵反驳道,“德国人不是很尊重契约精神吗?” “那可不一定,1941年,《苏德互不侵犯条约》不是也说撕就撕了吗?”雷兰亭抬杠道。 “你说的那是战争时期,非常的年代,和现在不是一回事。”董锵锵觉得雷兰亭有些偏激,连忙岔开话题,“你觉得这次就咱俩突然丢了工作是因为什么?” 雷兰亭的火被勾得一下子窜了起来:“哼,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干的。等我考完试再找那小子算账。” “算账?无凭无据你怎么算?”董锵锵反问道。 “你不是说他打算拉拢你被你拒绝了吗?这不就是证据吗?”雷兰亭义正言辞地说道。 “这算哪门子证据?”董锵锵失声笑道。 公共汽车从远处稳稳地开了过来。 “你有空还是想想上周你和我提过的那份工作吧。”董锵锵边说边掏车票。 公共汽车停在两人面前,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哎……”雷兰亭叹了口气,“那家中介一直跟我说他们的负责人在休假,我估计这活十有是黄了”。 “有个事我想问你,我之前没有打工许可证是因为不知道怎么申请。可为什么你也没有打工许可证啊?你不是在大学已经注册了吗?”董锵锵好奇地问道。 “谁说我没有的?”雷兰亭望着窗外,幽幽地说道,“我有打工许可证。” “你有?”董锵锵奇道,“那为什么听余姜海那意思,跟你好像没有证似的?” “你可能没注意过,咱们的学生签证上规定了一年的总打工天数。我今年上半年打工比较顺,加上运气不错,一下子干满了总天数。所以不能再用税率最低的一级税卡了。”雷兰亭扭头冲董锵锵小声说道,“如果用也只能用缴税最多的六级税卡。” “签证上规定的天数你都干完了?那你发了啊?”董锵锵戏谑道,“我还以为你一直没工呢。” 雷兰亭苦笑了一下,没说话,又将视线投向窗外,显得心事重重。 董锵锵心里正盘算着明天学车的事,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号码看起来像是汉诺威市的座机。 “你好?”董锵锵礼貌地说道。 “董锵锵吗?我是托马斯。你马上来一趟警察局。有事问你。” “现在吗?” “对,现在。” “我们三需要一起去吗?” “不,就你来。”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只让自己去警察局呢?一种奇怪的感觉弥漫在董锵锵的心头,他忽然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90. 噩梦 夜凉如水。冬一晴安稳地睡在床上。 忽然,她的鼻子猛地吸溜了两下,紧接着眉头就皱了起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赫然发现张硕给的面试材料正在桌上燃烧。 她心里一惊,连忙翻身下床,随手抓过一件衣服扑打桌上的火焰。但火并没有被扑灭,反而越烧越旺,同时她灭火用的衣服也被引燃,衣服在甩动中又将床上和沙发上的其他东西点燃,燃烧的物体越来越多。 冬一晴连忙奔到屋内的洗手池旁拧开水龙头,但水龙头里竟然一滴水都没有。 她想开门呼救,但门似乎从外面被卡住了,然后她发现,唯一的一扇窗户也像被焊住一样怎么都打不开。 屋里的火越烧越旺,似乎要把一切都燃成灰,就在她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地继续灭火时,忽然听到窗外传来消防车的鸣笛声。她循声向外望去,只听窗户突然“哗啦”一声被从外面击碎,紧接着有人在窗外冲她大喊道:“快点!这边!” 她看到窗外穿着连体消防服的消防员正冲她招手,她连忙扔下手中灭火用的大衣,两步走到窗边,同时把手交给对方,消防员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从破碎的窗框中钻了出来。 两人站在云梯上,她正要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消防员忽然一把掀开自己的面罩。她惊愕地发现面罩里是一张只露着两只眼睛和一张嘴的黑色面具,面具后的人正冲着她狞笑,冬一晴就觉得自己腿一软,身子一晃,眼看就要从云梯上掉下来。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面具男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对方,但不管她如何使劲都没有效果,反而被拉回到云梯上。她想呼救却喊不出声,就在她思忖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面具男忽然猛推了她一把,她再次从云梯上跌了下来。 冬一晴变得万分惊恐,眼看着她的头就要撞到地面,就在这一刹那间,她从噩梦中大叫着醒来。 她大汗淋漓地半坐在床上,心有余悸,闹铃在她耳边“铃铃”地响着,过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伸手关了闹铃。 做噩梦的结果通常是人会比睡之前更累。冬一晴晕晕沉沉地站在洗手池前给自己挤好牙膏,当她抬头正要对着镜子刷牙时,突然发现镜子里自己的脸上,脖子上和手臂上都是暗红色的血槽,或长或短,或深或浅。她快速洗漱完毕,又检查了一下全身上下其他的地方,果不其然,腿上也有类似的伤痕。 冬一晴在一些较长的伤口上敷了创可贴,而其余的伤口她就期望能靠着身体的自然恢复来痊愈了。 她随便吃了些东西,看了眼表,时间已经快中午11点了,宿舍外来回进出的学生也渐渐多了起来。 她走出宿舍,朝着昨晚摔倒的地方走去。 随着越走越近,她看到地上不时出现一些凌乱的脚印,以及一些灌木丛被踩踏或折弯的痕迹。 她在一块草地上看到泥土似乎有被翻动过的迹象,土的颜色看起来也比旁边的更深些,她猜测这就是自己昨晚摔倒时被自行车带起来的土,但自行车去了哪里? 她四下转了几圈,但附近除了树和灌木丛外,并没什么大的遮蔽物,自行车不太可能被藏起来而不被发现,十有是被昨晚的黑衣人偷走了。 那辆自行车是她刚到德国时用打工的钱买的,之后她就没打过什么工了。冬一晴叹了口气,心里念着破财免灾,又四处找了一会,才在一片灌木丛中找到自己的背包,背包上有些浮土,但里面的资料还都在。冬一晴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返回宿舍,再次投入到面试的准备中。 董锵锵和雷兰亭两人在市中心的火车站分开,董锵锵赶去警察局,但雷兰亭并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去大学上课,而是直奔劳动中介而去。 给雷兰亭介绍工作的中介名为“新鲜力量”,距离市中心并不远。两人分开不到十五分钟,雷兰亭已经站在了中介的门外。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你好。”雷兰亭冲前台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前台坐着一名中年德国妇女,正在电脑前认真地敲着键盘,见到雷兰亭,连忙扭身笑脸相迎:“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是这样,我上周和你们公司签了一份劳动协议,”雷兰亭把背包放在前台的桌上,边说边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对方,“就是这份,上面写的工作我已经如约完成了。协议上说,工作完成后的三个工作日内我就能收到劳动报酬。我想问一下,最快什么时候我可以拿到钱?谢谢。” 前台笑着点点头,用手指着旁边的布告栏,柔声道:“请您稍等片刻,我去核实一下。您可以在这边的布告栏上看看有没有您感兴趣的工作。”说完,她拿着雷兰亭的合同坐回到电脑前,雷兰亭立刻听到一阵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 董锵锵在晃动的城市轻轨上失神地望着窗外,脑子里猜着托马斯一会儿可能会问什么问题。就在这时,他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在兜里响了起来。 来电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董锵锵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 “您好。请问您是董锵锵先生吗?”女声说的是标准德语,听起来清脆悦耳,而且“锵”字的发音非常标准,董锵锵一下就对对方产生了好感。 “我是董锵锵。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trb银行的客户经理,您可以叫我克里斯蒂娜。我们了解到您在我们trb银行开通了股票交易账户,所以想邀请您参加本周五下午两点在trb银行里举办的股票讲座。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参加呢?” “这个讲座收费吗?”董锵锵好奇道。 “这次讲座是由银行特别邀请知名投资机构的权威股票专家来给所有已开通股票账户的银行客户进行免费讲解的,目的是为了帮助投资人更好地了解和熟悉德国的股票市场以及和交易有关的事项。讲座是不收取任何费用的。”克里斯蒂娜的语速非常快,一口气说完,一个磕巴都没打。 “我愿意参加。周五我直接去就可以吗?” “是的,请您参会时记得出示您的有效证件。讲座开始的时间是周五下午两点。” “好的。谢谢你的邀请。我会准时出席的。”董锵锵在国内时参加过很多次股票投资讲座,但还从来没听过德国人办的讲座。他忽然心生期待,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 雷兰亭正仔细地看着布告栏上有没有合适的工作,耳旁忽然响起前台的声音:“雷先生。” 他连忙回头:“已经办好了吗?” 前台把合同还给雷兰亭,领着他走进了里面的一间办公室,然后又关上门退了出去。雷兰亭不知她什么意思,正在打量屋里的陈设,一个身材高大,体态肥硕的男人昂首走了进来。 “嘿,雷先生,你好啊。”他嗡声瓮气地问候着,一边友好地伸出手。 雷兰亭认识他,他是这家中介的老板之一,大家都叫他克劳斯。他不禁有些奇怪,一般领工钱这种事是很少看到克劳斯出面的。 “克劳斯先生,”雷兰亭把合同放到桌上,“我完成了工作,想问问什么时候能拿到钱?” “唔,”克劳斯撇了一眼桌上的合同,用手轻轻地把合同挪到一边,两手交叉在一起,看着雷兰亭,字斟句酌地说道:“很抱歉,雷先生。我们不能付你钱。” “什么?”雷兰亭一惊,“不能付?可,可我已经干完了啊。” “警察前两天联系过我们,他们问了很多关于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没开窗,温度有些高,克劳斯擦了擦脸上的汗,“当然还有这次工作的事。” 雷兰亭的心往下一沉: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我们已经派人去那栋别墅看过了,”克劳斯叹了口气,“基本烧没了。” “是的,我知道这件事。我也很遗憾。”雷兰亭忽然烦躁起来,“但我的工作确实已经完成了。你们不能因为别墅被烧了就否定我的工作量啊。这,这难道不是不可抗力吗?” “但我们无法验收你的工作成果。”克劳斯伸手把合同推到雷兰亭的面前,用胖胖的食指点着合同说道,“请你读一下第七条。” 雷兰亭疾走上前,一把抄起合同,大声读了出来:“当乙方完成工作内容后应第一时间告知甲方,在甲方委托的第三方专业评测机构出具《工作完成确认书》后的三个工作日内,由甲方向乙方指定的银行账户转账。” “就像我刚才说的,现在我们委托的第三方机构不能判断你是否在那栋楼被烧之前就完成了工作,也就无法认可你的工作成果,不能出具《工作完成确认书》。所以……很遗憾,雷先生。” 雷兰亭抓着合同的手有些颤抖,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道:“那我就白干了吗?” 克劳斯耸了耸肩:“合同上怎么写的就是怎么样的。规则就是规则。我们也无能为力。”说完他站起身,再次伸出肥胖的手掌,“希望下次能一切顺利。” “下次?”雷兰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认为我还会被你们骗第二次吗?”说完,摔门而出。 克劳斯悠然地把腿翘到了办公桌上,从抽屉中取出一根雪茄,不慌不忙地点上抽了起来。 董锵锵这次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坐在审讯室,而是呆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等托马斯。不大功夫,托马斯抱着一摞文件快步走进办公室,董锵锵见状连忙站了起来。 托马斯示意他坐下,同时快速说道:“这次叫你来是想和你核实一些信息的。” “关于穆勒先生的事我已经都和你们说了,”董锵锵一边坐下一边平静地说,“没什么需要再补充的了。” “今天找你来不是因为穆勒的事,”托马斯边说边打开办公室的窗户,“是一品芙蓉的事。” “一品芙蓉?”董锵锵没明白自己怎么和一品芙蓉又扯上了关系,他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话还没说完,兜里的手机再度响了起来。 91. 嫌疑人 但手机只响了一声就没了动静,没等董锵锵做出反应,他的手机忽然又传出一条清脆的短信声。 董锵锵安静地听着铃声响了两遍,,不动声色地看着托马斯。托马斯转身坐回到董锵锵的对面。 “你跟德国警察打过几次交道?”托马斯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好像是两次。”董锵锵想了想,回答道。 “不对,是三次。”托马斯停下手中的动作,纠正道,“第一次是你报警说有人袭击你,第二次是你报警说有人想偷你东西,第三次就是穆勒告你们这次。” 董锵锵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反驳说:“穆勒在撒谎。我们没有强迫他签协议,他是自愿委托我们的。只是他之前也没想到遗产会那么多。” 托马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信封,扔到桌子上:“你看看这个。” 董锵锵将信将疑地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摞照片。照片有夜里拍的,也有白天照的。有人物群像,也有单人像。照片的分辨率很粗糙,看不清人脸等细节,董锵锵猜测这些照片可能是摄像头拍的。 他一张一张慢慢翻看着照片,托马斯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好像在欣赏一个会动的玩具。 突然,董锵锵吃惊地在一张照片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照片是从侧面照的,没有拍到人物的正脸(当然照到正脸也照不清楚),但从身高和衣着,已经能够看出照片上的人正是董锵锵。 “这?”董锵锵疑惑地看着托马斯。 “近半年汉诺威市奇怪的火灾很多,我们猜测火灾之间是不是可能会有某种联系。而一品芙蓉的火灾是市区里近期最严重的一次,所以我们从一品芙蓉餐馆周边几条街的摄像头上采集了照片。而你手里拿着的就是放大了后的照片。” “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刚到德国还不到两个星期。”董锵锵皱着眉头把照片扔到了桌上,“难道警察怀疑是我干的?” 托马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警方已经对外披露了一品芙蓉火灾的初步调查结果,火灾是纵火造成的。” “纵火?”董锵锵大吃了一惊,连忙辩解,“肯定不是我,我当晚还在工厂里搬包裹呢。” “嗯,工厂确实证实了你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警方基本排除了你纵火的可能性。” 听到警察已经排除了自己的嫌疑,董锵锵暗自松了口气,他不解地问道:“既然已经排除了我的嫌疑,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第二天去火灾现场干什么?”托马斯忽然一屁股坐到了桌上,低头盯着董锵锵的眼睛问道。 “就是去看看啊。”董锵锵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们不久前刚去那里吃过饭,没想到几天后那就成了一片废墟。一想到今后没地方吃好吃的食物了,就觉得很伤心,所以去那看一眼。” “你认识jyan吗?”托马斯的眼中忽地射出两道凶光。 “认识。”董锵锵点头道,“很多人都认识他。” “我们把近一年从一品芙蓉离职的人拉了个清单。在这些离职的人里,有几个人在离职前和餐馆的关系很不融洽,jyan就是其中一个,餐馆说他有不好的行为所以被开除了。” “什么‘不好的行为’?”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可以告诉你,当晚有人在一品芙蓉外见过和靳远身高样貌差不多的人。”托马斯瞪圆了眼睛,“而且我们把从jyan住所提取到的脚印和一品芙蓉火灾现场离起火点最近的脚印进行了比对,两者的90是一样的。” “这些摄像头的照片太虚了,我看不出来哪个是靳远。”董锵锵不卑不亢地抬头看着托马斯的脸,面无惧色,“即使……我是说即使真的是靳远的脚印出现在离起火点最近的地方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吧,也许他当晚想去那吃饭但走到门口又临时改了主意,也许是他几天前留下的脚印,而且一品芙蓉是家亚洲餐馆,去那里吃饭和打工的亚洲人本来就多,也许是某个和他身高体重差不多的人留下的脚印也是有可能的。而且你刚才也说了提取到的脚印只是90的重合,而不是100的一样。”他喘了口气,“或者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托马斯警官。” “那你了解他的情况吗?或者听他说起过关于一品芙蓉的什么事吗?”托马斯抬起屁股,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从来没有。”董锵锵沉思片刻,摇摇头,“我们很少见面。”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托马斯穷追不舍地问道,“或者听什么人说起过他可能去了哪里?” “也没有,”董锵锵把头摇得和个拨浪鼓似的,“我刚到汉诺威还不认识太多人。” 托马斯打量了董锵锵几秒,似乎想分辨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隔了几秒,忽然开口道:“如果你看见他了,要马上告诉我。” “恩,好的。警官。” “你现在可以走了。”托马斯挥了下手,示意董锵锵可以离开,但董锵锵坐在椅子上纹丝没动。 “你还有事?”托马斯奇道。 “警官,我们和穆勒的案子现在进展如何了?我们什么时候能拿回我们的钱啊?” “目前还没什么新的进展,”托马斯不耐烦地敷衍道,“我们都很忙。” “那我们就只能这么干等着吗?” “你们可以自行调解,也可以去法院起诉他。” “但我们只想拿回属于我们的钱,我们不想打官司。” 托马斯喝了口水,面无表情地翻着眼前的公文,不再回答董锵锵的问题。 董锵锵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警察局。他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他不敢想象靳远是否真的如托马斯分析的那样。 他朝车站的方向走去,忽然想起刚才收到的短信,连忙掏出手机,恰在此时,有人给他打电话。 冬一晴整理好所有的材料,然后把材料放进行李箱,又检查了一遍才锁上。 她换上了一套黑色修身的职业西服套装,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干练利落。只是脸颊和脖颈上还有些红色的血痂,看起来有些凌乱。 她站在穿衣镜前,给脸和脖子都打上了厚厚的粉底,又抹了些遮瑕霜和增白蜜,那些伤痕就像从没在她脸上出现过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做完这一切的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愣住了。 陆苇的面前摆着一份汉大食堂的午餐:一个大鸡腿端正地压在二两意大利肉酱面上,一碟薯条,一份蔬菜拌沙拉,几个小西红柿,以及一碗蘑菇汤。 午餐很丰盛,但她并没有开动,而在打着电话:“你收到我发给你的短信了吗?” “唔,刚才在开会,还没来得及看。你发的是什么?” “是一些参加过汉诺威大学预科考试的同学的联系方式,不过有的人留的是电话,有的人给的是邮箱。” “太好了。”董锵锵不禁喜出望外,“邮箱也没问题。” “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些了,”陆苇轻声说道,“你抓紧时间联系一下吧。” “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董锵锵连忙感谢道,“我得再请你吃一顿好……”话一出口,他猛然想起一品芙蓉已经被烧毁了,一句话没说完就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陆苇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餐盘就放到了她的对面,紧接着一个矮小的身影就坐了下来:“每次见你都是在打电话,又忙着拉票那?” 阴阳怪气说话的正是余姜海。 陆苇见状,匆匆挂断电话。她既没有接他的话茬,也没有反驳。 “呦,几天没见开始玩高傲了?”余姜海不停地拿话挤兑陆苇,好像故意要激怒她。 陆苇看都没看他一眼,站起身,端起餐盘就要走。余姜海一把拉住她的餐盘的另一端:“坐下。有话跟你说。” 短信里写了5个人的名字和他们的联系方式,董锵锵一眼就看到排在第四位的人名:端木星浩。他的脑海里一下浮现出那天晚上站在台上做分享的青年。 端木星浩留的是手机号,董锵锵拨了过去,刚响了一声,一声德语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喂?” “你好,我叫董锵锵,上个星期天晚上我在学生宿舍听了你的分享,非常受启发。我有些问题想和请教你一下,不知道你是不是方便?”怕对方拒绝自己,董锵锵连忙又补了一句,“是陆苇给我你的联系方式的。” 一听对方说的是中文,又听到他提到迎新会和陆苇的名字,端木星浩马上就明白了:“你要问的是大学预科考试的事吧?” “对对。你方便见面沟通吗?我可以去找你。” 端木星浩想了想:“你知道数学系的主楼吗?” “知道。” “那咱们14:30在数学系的楼门口见吧,不过你要快点,15点我还有课呢。” 陆苇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她心里清楚余姜海要和她说什么。 “有话就快说吧,我下午还有课。”陆苇将脸望向食堂里排队的人群,语气冰冷地催促道。 “那好,我也不转弯抹角了,”余姜海眨了眨眼睛,“你别竞选学生会主席了。放弃吧。” 陆苇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反问道:“是因为你害怕再次竞选失败吗?” “荒谬。我什么时候会害怕竞选?”余姜海轻蔑地笑了,“我是看在大家朋友一场的份上,不想让你输的太难看才好言相劝的,你别往歪处想。”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吗?”陆苇不想再和对方多费口舌,起身要走。哪知她的手刚碰到盘子,一把就被余姜海按在了桌上。这一下按得有些重,陆苇心里一惊。 “余姜海,我们已经不是男女朋友了,请你放尊重点。”陆苇厉声道。 余姜海白了她一眼,把手缩了回来:“别冲动。坐下慢慢说。” “上次你让我放弃竞选,我听你的了,但是这次,”陆苇的下嘴唇上留下了一排齿印,“我不会再犯错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余姜海伸出两根手指,慢条斯理地说道,“5月底或6月初我能拿到一份在银行打扫卫生的工,工作时间是每天早上6点到7点,不用说德语,也不会影响你上课和考试,每个月到手650马克。因为每天就一小时,所以打工天数只按半天算,等于你的一级税卡每年还有一半的打工天数可以用。这是一份非常好的长期工,我可以让给你。” 听到这个消息,陆苇在刹那间竟有些动心。 见她站着没动,余姜海心里明白了几分。他微微一笑:“如果你觉得这个还不够好,我还可以给你第二个选择。” 不到二十分钟,董锵锵就站到了数学系的楼前。和汉大主楼不同,数学系的大楼是一栋现代化的建筑。 92. 第二个选择 陆苇半侧着身体缓缓坐下。余姜海不发一言地拿起刀叉,大口大口地吃起鸡腿来。 陆苇耐着性子看着他吃了十分钟,终于按捺不住:“你如果没有……” 余姜海忽然放下刀叉,用餐巾纸抹了抹嘴:“你跟我联手竞选学生会主席。” 陆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联手竞选是我给你的第二个选择。”余姜海将一碗蘑菇汤一饮而尽,“联手可以发挥我们两个人的优势:你的学习能力和人脉加上我的打工资源,这是任何一个单一竞选者都不具备的优势,同时还可以弥补我们各自的短板。” “我,我不需要和别人联手。”陆苇小声道,“我自己也能竞选成功的。” “学习小组?学习这种事是靠组团完成的吗?一个人要是不努力,你组团就能让他努力了吗?自欺欺人。”余姜海嘲弄般地一笑,“再说你手里的那些学习尖子真能那么听你的话吗?别的不说,我只要给他们漏几个长期工,你看他们谁还有时间参加你的学习小组?都得老老实实去打工。在这儿谁不是靠自己的双手谋生。想留学就得先生存。活都活不下来,你毕得了业吗?” 余姜海的话像针一样扎在陆苇的心头,她心里清楚那些学习尖子对她的态度是怎样的,除了一两个关系好点的人外,对其他的人她确实没有太大的信心。如果余姜海真的用工作拉拢对方,她也没把握那些人还会不会有时间来支持她。 她沉默地坐在位置上,脑子里想着所有交织缠绕在一起的事,忽然变得心烦意乱起来。 “如果不是看在咱俩以前的情分上,我根本不会这么做。”余姜海以退为进,“但如果你不接受我的建议,我就会去找别人联手,我相信总会有明事理的人。” “你为什么非要竞选学生会主席呢?”陆苇疑惑地问道,“这个位置根本不如你手里的那些工赚钱,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想明白了给我个痛快话。”余姜海说着站起身,“对了,忘了告诉你,建议的有效期就到今晚23:59,你好好考虑考虑。”说完,他端起餐盘摇晃着走了出去。 陆苇怔怔地坐在位置上,脑子里想着余姜海的话。 董锵锵从城市轻轨上轻巧地跳下来,朝数学系主楼走来。就在他四处张望时,突然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高个胖男生一手端着一杯咖啡朝他走来,他连忙迎了上去。 “你好,我是董锵锵。” 端木冲他一点头,递给他一杯咖啡:“咱们去那边说。”他径直朝另一边走了过去,董锵锵赶忙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坐在一条长椅上,天气正好,阳光柔和地晒在身上,让人感觉暖洋洋的。 端木扶了下眼镜:“我一会儿还有课,咱们长话短说,你打算考什么专业的预科?” “预科考试还分专业?”董锵锵吃了一惊,“我以为是统一入学考试。” “当然不是了,”端木摇头道,“汉大是综合型大学,所以它的预科分很多种,比如学医药生物专业的就要读医药类预科,像我读的数学专业就是数学理工类预科,此外还有经济类预科,语言及人文类预科等。你以后想读什么专业,就要先读什么预科,随便读以后会出问题的。” 董锵锵挠了挠头:“我在国内读的是经济学,以后也想读这个专业。所以我想我应该是读经济类预科吧。” “经济类预科的入学考主要是考德语和数学。” “这两科具体考什么你知道吗?”董锵锵掏出记事本放在腿上。 “德语一般考语法,听力,阅读和写作,如果你在国内认真学过,就不算很难。”端木抿了口咖啡。 董锵锵在出国前断断续续地学过800小时的德语,他稍微松了口气。 “数学会考国内高中的代数和几何知识,另外还有微积分的内容,”端木努力地回忆着,“我没有考过经济类预科,所以只能和你说我考过什么,你可以再问问其他人。不过即使是数学理工类预科考试中的数学都不是很难,主要还是以基础知识的检查为主。” 听说还要考微积分,董锵锵不禁咂舌:“只可惜我的数学都还给老师了,看来还得好好恶补一下才行。”他忽然灵机一动:为何不请端木来辅导自己的数学呢?他刚想试探着问一下端木的意见,端木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你好。是的,我是端木星浩。嗯……嗯……好。所以是星期五下午两点的讲座吗?” 董锵锵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他敏感地看了端木一眼,只见他迅速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好,我会准时参加。谢谢。”端木合上电话,看了董锵锵一眼,“你刚才想问什么?” “考试方面我没什么问题了,但我听说现在参加预科考试还要提交ap证书?” “嗯,我也听说了,这应该是今年刚出的新规定。我当时考试的时候只要求我提交毕业证原件和公证件原件就可以了,看来大学的要求现在又不一样了。我建议你还是问一下汉大的考试中心或者直接去看看预科学校的规定吧。” “我其实还有个问题,”董锵锵踌躇了一下,“我在国内读的是三年制的专科,像我这样的能申请德国公立大学的预科吗?” 端木微微一笑:“我之前也是三年制专科生。” 董锵锵精神一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端木:“你?也是专科?” “就因为是专科所以才要读预科的嘛。如果是国内的本科毕业生,在德国大学里认证了相应的课程后就能免部分甚至全部基础阶段的课程,直接上高级阶段的课了。” 董锵锵没想到端木竟然也和自己一样,他忽然有了信心:既然端木能行,自己肯定也可以做到。现在看来,只要能搞定那个什么ap证书,就可以直接申请参加预科考试。如果幸运的话,直接参加大学入学考试说不定也是可能的事。 端木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快到时间了,我得回去上课了。” 董锵锵连忙站起身,伸手致谢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现在一点都不担心了。” 端木温厚地笑了笑,董锵锵忽然问道:“你在德国炒股吗?” 端木的笑容忽然凝固,他警惕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董锵锵连忙解释:“抱歉刚才不小心听到你打电话。只是我‘正好’也在trb银行开了股票账户,我的客户经理‘正好’也叫克里斯蒂娜,她‘正好’也通知我周五下午去听讲座,所以才……” 端木恍然大悟:“她也是你的客户经理?那还是真巧。不过我炒股还不到一年,现在还在摸索中。” “那以后咱们多交流,”董锵锵感激地挥了挥手,“周五银行见。” 端木挥手告别,胖胖的身影消失在数学系的楼门口。 董锵锵心里想:看来自己应该和端木搞好关系,不仅是补数学,还有炒股,自己要和他学的东西可真不少呢。 张硕给冬一晴定的是德国ie高速列车的二等座,ie是当时德国速度最快的列车,据说时速最快可达400多公里,从汉诺威到法兰克福单程用不了3个小时。 发车时间是17:30,冬一晴17:10就到了车站。她安静地站在站台上,看着人来人往的旅客,脑子里想的都是明天面试的事。 她从背包里取出一部分翻译稿,一边默读一边试着在心里背诵。忽然,她头顶的广播中传出一个字正腔圆的德语女中音:“亲爱的旅客朋友们,由于技术故障,从汉堡开往法兰克福的ie1170次列车将晚点大约15分钟。对给您造成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感谢您的理解。”女中音紧接着又用英语播报了一遍ie晚点的通知。 冬一晴叹了口气,来德国这几年,她已经遇到过很多次火车晚点的事了。她碰到过的最夸张的一次火车晚点是因为天气原因,火车晚点了整整12个小时,直接从晚上发车变成了早上发车。 她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电子指示牌。果不其然,电子牌上已经开始滚动播放列车晚点的信息了。 由于时间尚早,冬一晴并不是很紧张。她走到站台中间的一条长椅上,安静地复习着材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站台上方大钟的指针走到了17:42。冬一晴抬头向火车应该驶来的方向张望,却发现轨道上空空如也。 她正在诧异,就听头顶的广播中再次传出那个字正腔圆的德语女中音:“亲爱的旅客朋友们,由于技术故障,从汉堡开往法兰克福的ie1170次列车将比预定到达时间晚点约30分钟。对给您造成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感谢您的理解。” 虽然女中音说着很抱歉,但冬一晴从她飞快的语速中听不出来一点歉意。 又晚了15分钟。冬一晴忍不住嘟哝了一句,从长椅上站起身,一边活动身体一边向远处眺望。虽说时间还早,但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结果让她猜对了,也让她失望了。ie1170次列车比预计到达汉诺威的时间整整晚点了一个小时。 万幸的是这趟车是直达法兰克福的,中途不用换车。冬一晴一上车就立刻从箱子中拿出材料放在面前的搁板上,默默背诵起来。 列车一路飞驰。等冬一晴到达法兰克福火车站时,已经是夜里21:28了。 她在火车站的汉堡王里买了个汉堡,一边吃一边看车站里张贴的市区地图。看着看着,忽然发现张硕家的公司就在市中心商业街的外沿区域,从地图上看似乎离火车站并不远。 既然离着并不远,那不如索性先去踩个点儿,这样明天就不用到那里现找了。冬一晴一边想着,一边顺手买了张车票。 二十多分钟后,冬一晴迈步走下公共汽车,她拖着行李边走边留意着道路两旁的路牌,在一栋栋高耸的现代化楼群中穿梭。不一会的功夫,她走到了一栋外立面是通体亮银色玻璃幕墙的写字楼前。 她把装有部分材料的手提箱放到自己的行李箱上,在打印好的纸上查看张硕家公司的楼层号,就在她低头查找时,忽然一个声音在她身旁怯生生地问道:“你好。” 冬一晴闻声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看起来岁左右的外国女孩,女孩梳着一个长马尾,头发有些稀疏,不知是天色的原因还是营养不良,女孩看起来又黑又瘦,她一手举着地图,一手拿着张有些脏的纸,小声地用手指着纸说道:“我,我迷路了,我要去这里,但我不知道怎么走。” 冬一晴接过纸,见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几行字,看起来像是个地址。 “你要去这里吗?”冬一晴用手指着地址和蔼地问道。 女孩咬着嘴唇,使劲地点了点头,同时把地图交到了她的手里。 天色很暗,冬一晴拿着地图往旁边光亮的地方凑了凑,费劲地找了几分钟,才在地图的一角找到女孩要去的地址。 女孩接过地图,既没有向冬一晴道谢,看起来也没有如释重负,她咧了一下嘴,忽然扭头朝街角跑去。 冬一晴在她身后喊道:“喂……” 女孩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路的尽头。 冬一晴转过身,刚想拉着行李走进张硕家公司所在的大楼里看个究竟,忽然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 放在行李箱上面的手提箱突然不见了! 93. 应变 手提箱里并没有钱,钱都在冬一晴的身上。 但手提箱里有明天面试的材料,如果通过面试,这些材料可能在她以后的工作中也会用到。 冬一晴冷汗淋漓地站在原地,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扑到行李箱的旁边寻找手提箱的踪影,但行李箱附近只有甬路以及甬路旁的一排小叶冬青。 甬路被打扫得很干净,即使在夜里也能看得清楚,上面连片纸屑都没有。 冬一晴的内心是崩溃的,她知道自己中了小女孩的调虎离山之计,一定是有人趁着她帮小女孩找地图上的地址、注意力被分散时,拿走了自己的手提箱。 她失魂落魄地又转了几圈,才想起来打电话报警,但她心里也明白,找回手提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等警察来的时候,冬一晴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使她再懊恼再悔恨也于事无补。为了明天的面试,她必须尽快想到可能的解决办法。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她想起在列车上复习时,把部分材料装到了行李箱里,她的网络邮箱里还有一部分在图书馆整理出来的电子文件可以打印出来用,剩下的内容就要靠她的记忆力了。 虽然张硕家的公司在法兰克福的市区内,但张硕给冬一晴定的却是一家靠近展会的酒店。如果从市中心过去,路途上的时间并不短。 为了面试方便,冬一晴原计划是找一家离张硕家公司更近的旅馆或国际青年旅社随便凑合一晚,那样她的成本会更低一些。但现在丢了手提箱,她也不打算去找什么旅馆或青年旅社了,她朝身旁的写字楼里望去,脑子里忽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就在她朝写字楼里张望的时候,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停靠在马路的另一侧。车门一开,一男一女两名警察走下车,小心翼翼地穿过马路,朝她走来。 冬一晴的心情已经比刚才又平静了一些,她尽可能地回忆并描述了十多分钟前发生的一切。警察记录完她的口供,又看了下她的护照,留了她的手机号,然后礼貌地提醒了她几句,才开车离去。 冬一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拖着行李箱走进了写字楼的大堂。 陆苇拨通了余姜海的手机。 “我想好了,我可以接受你的建议。”她轻声说道,“但我也有条件。” “嗯,我在听。” “第一,你要把银行的工先介绍给我,我才会考虑和你联手。” 余姜海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没问题。它肯定是你的。” “第二,如果一起竞选,我们必须有明确的分工,不能混在一起。”陆苇斩钉截铁地说道,她对余姜海仍然保持着高度的戒备感,“你是你,我是我。” 余姜海心想:这算哪门子联合竞选?合着好处你也想占,亏还一点都不吃。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虽然心里很不情愿,但余姜海还是老练地回复说:“你说的这两条都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你看这样怎么样?周六或周日我们再碰一次,聊一下细节。” “我周末要打工,等我有时间了会提前约你。”陆苇说完迅速挂断了电话,根本没给余姜海更多的说话机会。 余姜海拿着手机,心里盘算着应该怎么实施自己的计划。 见有人进来,坐在大堂前台处的两名保安中的一名立刻站起身,面带微笑又警惕地说道:“你好。现在这里已经下班了。” “我知道。”冬一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同时把护照放在前台的桌上,“是这样,我是这楼里一家公司的员工,”她报了张硕家公司的名字,“我们公司这周要参加法兰克福的一个重要展会,我老板刚才突然通知我回来准备一份关键材料,但我因为出来的太急没带公司卡,能不能把我的护照放这儿,麻烦你帮我刷一下卡,让我进去呢?” 冬一晴猜测张硕家公司里可能会有华人面孔的雇员,而且她穿着一身职业装,踩着高跟鞋,又主动把护照交给对方,还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保安拿过冬一晴的护照,比对了一下她和护照上的照片是不是同一个人,然后低头看了一眼坐着的保安,坐着的保安冲他点点头,挥了下手,站着的保安从抽屉中拿出一本登记簿递给冬一晴:“你先填一下这个。” 保安用自己的卡刷了一下自动闸机,闸口的玻璃门立刻左右分开,冬一晴拖着箱子朝电梯走去。 “老雷,我,董锵锵。”手机里传出董锵锵的声音。 雷兰亭正要洗澡,一听是董锵锵赶紧关上了水龙头:“这么晚你还没睡呢?” “刚才佟乐乐给我打电话,说她朋友这周四中午有时间,可以跟咱们聊聊穆勒的事。” “好啊,周四中午我没问题,咱们就大学见吗?” “那她倒没说,回头有确定消息了我再告诉你。” “成。”雷兰亭琢磨了一下,忽然道,“哎,老董……” “啊?”董锵锵刚要挂电话,“还有事?” “当初是我介绍你和乐乐认识的,怎么现在有事她都不直接和我联系,而是和你说呢?”雷兰亭想不明白。 董锵锵心想:还不是你那张嘴老乱说话。但他正急着去查一只股票的数据,不想和雷兰亭解释太多,随口应付了一句:“可能她怕你睡了打扰你休息。” “嗯,”雷兰亭越想越觉得似乎哪不对,他顾不得洗澡,“哎,那她怎么不怕打扰你休息啊?” 董锵锵担心自己越说越错,连忙改口:“那个,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洗澡了,不然一会儿该没热水了。” 高速电梯悄无声息地快速升起,冬一晴感觉只过了几秒钟,只见电梯门一开,19层就已经到了。 她拖着箱子走出电梯,箱子的滚轮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走廊里的灯都黑着,只有她头顶几盏应急灯发出幽闭的绿光。 这一层比冬一晴想象的要大,她一边看着墙壁上公司的铭牌,一边缓步向前走着。忽然,她的视野内出现了一片巨型的落地窗,映入她眼帘的是夜色中的法兰克福。 离她比较近的是几栋高耸的、有着现代化玻璃幕墙的大楼,它们好像巨人一样矗立在她的面前,俯视着身旁好像模型一样“躺”在地面上的一排排中型建筑。她依稀可以看到远处几个淡绿色和白色相间的巨型扇形屋顶,那应该就是法兰克福火车站的顶棚了。虽然已是晚上22点多,但很多建筑中依然亮着各种颜色的灯。斑斑点点的灯光交相辉映,汇聚成一片光的海洋。在她的脚下,几条泛着橘色光芒的街道好像光带一般通向遥远的灰黑色的天际线。 冬一晴顾不得欣赏法兰克福的醉人夜景,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地方把脑子里还记着的内容迅速誊写出来。 走廊和玻璃窗前的光亮根本无法照明,冬一晴的视线忽然停到了这一层的女卫生间的门上。她紧走两步,一把拉开卫生间的门,只见里面一片光亮。 她松了口气,迅速从箱子里拿出纸笔和剩余的材料,趴在马桶盖上,一边复习,一边回忆,一边默写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头渐渐垂在了马桶盖上,睡着了。 等冬一晴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听到走廊里传来车轱辘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她一下警觉起来,连忙从马桶旁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后,从容地走出了隔间。 她从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略显憔悴和疲惫的面容,于是用温水洗了洗脸,又补了点妆,收拾妥当后才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女卫生间。 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中年女性正操作着一台机器清扫着走廊的地面,蓦然看到一个东方女性从女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她顿时一愣。冬一晴在她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缓缓走到电梯旁,又从容地进了电梯。 冬一晴一边找早餐店,一边在街边寻找网吧,一般德国的网吧里也都会提供打印服务。但让她抓狂的是,她走了几条街竟都没找到一家网吧。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却不是24小时营业的那种,要等到早上8:30才能开门。 冬一晴又累又饿,只得在网吧对面的面包铺里边吃边等。好容易熬到对方的开门时间,她立刻飞奔了进去。不到十分钟,她就拿着厚厚一摞纸走了出来,朝着面试的地方一路急行。 董锵锵提前十分钟到了卡丽娜要求他到达的位置,那是靠近郊区的一所大型建材超市的停车场外的一条马路,虽然距离马路几百米的地方有三座居民楼,但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却并不多。 今天的天气很好,虽然还不到9点,但空中并没有什么云,阳光和煦地照在大地上,董锵锵沐浴着晨光,心情也变得十分的愉悦。 他看到一辆红色小汽车朝自己驶来,司机正是他的教练卡丽娜女士。他赶紧冲她挥了挥手,并且朝车驶来的方向走去。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以为是陆苇又介绍了什么人给他,刚想按掉,却突然发现是个陌生的手机号。 “喂,你好?”董锵锵疑惑地接通了电话。 “你好,我是汉斯。”对方说道。 九点整时,冬一晴站在了张硕家公司的玻璃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昂首走了进去。 94. 冬一晴的窘境 “喔,汉斯。你好你好。”董锵锵忙不迭地回道,“抱歉我马上要练车了,你有事吗?” “练车?你现在是在学开车?”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路。”董锵锵兴奋地说。 “k,那我长话短说,你还记得上周你卖我的那头野猪吗?” “当然没忘,500马克,你还给我写了收据呢。” “昨天你没给我打电话,我再给你打的时候,你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董锵锵这才想起来昨天自己因为看股票睡着了,忘记看手机:“不好意思,昨天事情多,我忘了。” “我问了几家餐馆的老板,那头野猪最后卖了1200马克。”汉斯说价格的时候,董锵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刚才是说……1200马克吗?”董锵锵吃惊地问道,“就一头野猪?” “没错。”汉斯的口气里带着一丝得意,“那个餐馆老板说他之前还从没有碰到过醉酒的野猪呢,所以也不太确定怎么做。但活野猪对餐馆来说是非常难得的,所以他才愿意付一个高价。” “真是……没想到啊。”董锵锵感叹道。 卡丽娜的车稳稳地停在董锵锵的面前,看到董锵锵正在电话,卡丽娜用右手食指轻轻点了两下自己的手表,示意董锵锵学车时间已经开始计时,董锵锵一边点头称是,一边走到车尾。 “之前咱俩说好的价格是500马克,现在卖了1200马克,按道理应该都给你,但我也在这个过程中做了不少工作,所以理论上我也应该分一些。”汉斯一本正经地说道,“根据我的劳动量,我认为这1200马克里应该给我400马克,剩下的800马克才是你的。” 董锵锵没料到汉斯会这么说,他完全可以独吞了这笔钱而不让董锵锵知晓,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老老实实地告诉了董锵锵。 董锵锵想了两秒,拒绝道:“我不同意你的分配方案。我认为应该……” “为什么?”汉斯恼怒地截住了董锵锵的话头,他本来以为董锵锵会很愉快地接受自己的建议,“难道你认为我的工作不值这么多钱吗?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可能已经被警察抓走了。”他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 董锵锵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我认为你的工作很重要,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平分这笔钱。” “平……分?”这下轮到汉斯傻了眼,他完全没想到董锵锵的“不同意”竟然是这个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一人一半?600马克?” “是的,我认为这样才合理。”董锵锵平静地说道。 虽然董锵锵也很需要钱,但他做人的一个优点就是:他愿意和他认为值得的人一起分享胜利果实,而不是选择自己独占利益。 “嗯,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咱们就按你说的办。”汉斯立刻顺坡下驴,他的语气里透着开心,“不过我要提前告诉你,这1200马克是要缴税的,税后就没有这么多了。” “我愿意缴税。”董锵锵实话实说,“但我完全没做过,不知道该怎么缴啊?” “缴税的事我问明白了就会告诉你。但现在我有件着急的事要问你,你愿意捉猪吗?” “捉猪?那是什么?”董锵锵听得一头雾水,他的第一反应是对方说的是扑克牌里的“拱猪”游戏,“你是说打扑克牌吗?” “扑克牌?什么乱七八糟的?”汉斯被董锵锵说糊涂了,连忙说道,“这个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你今天下午有时间吗?” 卡丽娜不耐烦地用手指敲了敲车窗,又指了指手表,示意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董锵锵抱歉地冲她弯了下腰,表示自己的电话马上就打完了。 “有。” “你知道电器超市ediaarkt对面那个肯德基吗?” “知道。” “那咱们下午14点在肯德基门口见。”汉斯挂断电话前又补了一句,“别忘了带我给你写的收据。” 冬一晴一走进门,立刻看到面前墙上挂着的蓝白相间的lg,lg下用中文写着公司名称:德国美特熊鲸国际贸易有限公司,中文下还写着一排德文。 冬一晴还在观察,前台的德国姑娘面带微笑朝她走来,同时用德语问道:“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你好。”冬一晴不假思索地也用德语回道,“我来面试展会翻译的职位。” “请您跟我到这边来。”前台姑娘把冬一晴引到一间小会议室里,给了她一张表格和一份试卷,“您一共有30分钟的答题时间,时间到了我会过来叫您。”前台姑娘说完走出了房间。 冬一晴迅速从包里拿出纸笔,三两下就填写完表格,然后马上投入到笔试答题中。 笔试内容的难度不小,个别题还需要画图说明。但俗话说得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很多内容冬一晴刚在马桶上复习过,脑子里还有印象,她边想边写,做了差不多22分钟就完成了笔试答卷。 她坐在会议室里小心地向外望去,只见办公区里都是一个一个的小格子间,有的格子间的位置上坐着中国人,有的则是德国人,看起来是个国际化的公司。 就在她观察之际,会议室前方十几米外的一道门忽然打开,一个烫着大波浪卷的中国女生皱着眉头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女生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冬一晴正在打量她,忽然看到门里窜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张硕。 他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女生,想去拽女生的手臂却被女生甩开,他又尝试了一下才拉住女生。他似乎在解释着什么,女生红着眼睛和他说了两句就哭着走了,张硕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见张硕朝会议室走来,冬一晴连忙低头假装看试卷。张硕也没敲门,径直走进了会议室。 “怎么样?”他瞄了一眼桌上的试卷,“难吗?” “嗯。”冬一晴应了一句,仍旧低头检查试卷。 “这次就看你了。”张硕看起来很紧张,“我找的人除了你以外都被淘汰了。”没等冬一晴问他就自己解释道,“昨天淘汰的,刚才这个我估计也没戏了。” 冬一晴本来挺有信心的,让他一说,也变得忐忑起来。 见冬一晴没搭理自己,张硕以为她还在做试卷,连忙挥了下手,沉声道:“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做吧。一会儿会有人来叫你。记得面试的时候别紧张,千万别说‘我不会’或‘我不懂’。重点是中间位置坐着的那一男一女,那是我叔和姑姑。祝你好运。” 冬一晴看到远处的门忽然又开了,张硕飞也似地跑出了会议室。 前台姑娘果然是30分钟收了卷子。冬一晴又等了10多分钟,才被领进了面试的房间。 董锵锵接完电话上了车,卡丽娜这时已经换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她表情严肃地看着董锵锵,用严厉的口气说道:“董锵锵先生,我需要和你说明:你约的练车时间是9点到10点。如果我们约好了是9点开始练车,那就必须是9点开始。如果因为你打电话或其他什么原因造成你驾驶汽车的实际时间不满45分钟,也就是不满一课时,那我们就不能算你完成一课时的练习,你还需要继续交钱学习,直到你学够一课时的时间。我希望你记住我的话。” 董锵锵带着歉意说道:“很抱歉,卡丽娜女士。我记住你说的话了,以后我会注意。” 卡丽娜盯着董锵锵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道:“希望你能认真对待学车这件事。”她把目光投向仪表盘:“现在你好好想想咱们第一节课都讲过什么,然后就可以开始了。” 董锵锵几个月没摸车了,手有些生。他关好车门,系好安全带,检查了一下汽车的仪表盘,然后发动汽车,打左转向灯,同时扭头观察了一下左侧有无来车,正准备放下手刹后踩离合器,卡丽娜忽然大喊一声:“停。” 董锵锵被她喊得心里一毛,紧张地问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先把火熄了。”卡丽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再好好想想。” 董锵锵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究竟忘了什么,他印象中自己在国内就是这么学的,那天上课时卡丽娜讲的内容里似乎也没讲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 见董锵锵一脸茫然,卡丽娜表情严肃地说道:“你忘了检查副驾驶有没有系安全带。” 董锵锵低头一看,卡丽娜果然没系。 他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道:“请您系好安全带,我要发车了。” 卡丽娜顺从地系上了安全带,董锵锵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轻轻踩了脚油门,小红车稳稳当当地驶入了主道。 房间约莫有50多平米,一面是落地窗,三面是墙。一张宽大的白色方桌摆在房间的中央。 金色的晨光透过窗子直射进房间,照在桌上,也照在地板上,又反射到米白色的天花板上。房间里一片明亮,明晃晃的光线甚至有些刺眼,冬一晴一时没看清自己对面的情况。 隔了几秒,她才看到自己前面的方桌后,并排坐着两男三女一共五名考官。 在她正对面坐着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留着一头花白短发,让人一时无法判断她的年纪。她的发际线微微靠后,显得额头有些高。眉毛又短又淡,带有浅褐色斑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浅棕色的眼镜,看起来眼睛似乎也不是很大。脸颊两侧的肉很少,衬得颧骨有些高,两道法令纹从鼻翼两侧向下延伸到薄嘴唇附近,嘴角微微向下。 冬一晴对她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中年女人放下手中拿着的冬一晴的简历,扭头看了坐在方桌边上一个30多岁的男人一眼,男人立刻对冬一晴用中文说道:“欢迎你来参加今天的面试。首先请你用英语做一个5分钟的自我介绍。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冬一晴之前已经料到对方可能会让她说英语,她刚要开始作自我介绍。坐在中年女人身旁的一名看起来差不多岁数的中年男人忽然说道:“我们既然是跟德国人做生意,那首先还是应该考察候选人的德语水平才对。老问英语算怎么回事?德国人难道说英语吗?小吴,让她用德语做自我介绍。” 被称为“小吴”的30多岁男子的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没等他开口,就听中年女人冷笑一声:“我们参加的是全球展会,哪个国家的客人都有,光说德语你卖的出去产品吗?卖不出去产品,拿什么付你那么高的工资?用英语。” “我说用德语。”中年男人恼羞成怒,用接近咆哮的声音吼道,“必须用德语!” 屋子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很诡异,没有人再说话。 冬一晴孤零零地站在他们的对面,感觉自己仿佛是大海中的一叶孤舟。 95. 矛盾 虽然考官之间有争议,但面试的人老站着不说话也不是个事。 冬一晴思来想去,如果自己现在就用一种外语应答,肯定会当场得罪另外一名考官。索性用英语和德语各说一遍,这样两边即使不满意也都照顾到了。她最后决定,按照考官要求的先后顺序,先用英语说一遍,再说一遍德语。 “各位好,我叫冬一晴。我来自中国的浙江省杭州市,我的中学和大学时光都是在风景秀丽的杭州度过的……”冬一晴用英语流利地介绍着自己。她不太敢看中年男人的目光,而是目视着中年女和她另一侧的考官。 等到快说完英语时,她才敢看中年男一眼,却发现中年男很不满意地低头看着桌子,脸色有些难看。她心里一阵紧张,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在说完英语后马上给考官们轻轻鞠了一躬。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嘴里已经开始了德语的自我介绍。 在她讲德语时,她忽然注意到中年男并没有在看她,而是洋洋自得地看着中年女的侧脸,反而是中年女仔细地聆听着她的德语,而且也没有打断她。 一口气说完两种语言的自我介绍,冬一晴的心情似乎比说之前更紧张了。她手足无措地看着对面的一男一女,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谁的问题。 虽然董锵锵的德语已经比较熟练了,但毕竟还是外国人。卡丽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话虽不多,但语速明显比讲课时更快。有时突然蹦出来一个指令,等董锵锵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已经错过了路口。 汉诺威并不大,整座城市只有200多平方公里,还不到北京市海淀区面积的一半,人口常年在48万左右,马路很宽,路上的车也不多,没有堵车,开起来很舒服。 唯一让董锵锵不习惯的,就是街道上有很多的斑马线,而且这些斑马线的两侧都没有红绿灯。按照德国交规的要求,如果斑马线两侧有人准备过马路,那司机必须停在斑马线前耐心等待行人通过后才能继续行驶,有时人行道上会过一些残障人士,这时就需要非常大的耐心。 最让董锵锵抓狂的,是那些在马路中间骑自行车的人。虽然马路旁就是专门被划出来的自行车道,但很多热爱运动的德国人偏偏就在马路上骑。董锵锵几次想超自行车时,都被坐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卡丽娜严厉地提醒:汽车超自行车时,两车之间必须间隔超过15米,否则不允许超车,更不能摁喇叭催促骑行者,以免造成骑车人的惊吓。 在一个弯道后,董锵锵的汽车被迫跟在了一个体型壮硕的德国大妈的自行车后。看着大妈奋力地蹬着自行车但自行车只能缓慢前进时,董锵锵无奈地降低了车速,结果一不小心车就熄了火,被卡丽娜教育了半天。 中年女拿起简历,刚要说话,中年男见状连忙大声抢话道:“你用德语说一下你在德国的经历。” 自己刚才明明已经介绍了自己在德国学习和实习的情况,为什么还要再说一遍?冬一晴心里十分不解。她瞄了一眼中年女,但中年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顿了顿,朗声用德语说道:“我目前在汉诺威大学读数学专业,现在是第五学期。我之前做过一些展会翻译的工作,除了口译外,还翻译过一些书籍和画册。” 中年男拿起桌上的一份简历,用手指着简历问道:“这个汉诺威大学,是德国的重点大学吗?世界排名多少?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是这样,德国的教育体制跟英美国家有所区别,它们没有所谓的精英大学,也从来没有参与过排名,但每所大学都有自己独特的历史和出众的学科。比如汉诺威大学,它的数学系,物理系和化学系等自然学科的教学及科研实力非常强,历史上曾获得过诺贝尔奖和莱布尼兹奖等国际知名的科学奖项,在欧洲院校中具有很高的评价。”冬一晴边说边看着眼睛牢牢盯着简历的中年男,怀疑对方到底有没有在听自己的回答。 “你刚才说你做过展会翻译的工作,具体是什么类型的展会?什么样的翻译工作?”中年女忽然开口问道,但她并没有指定冬一晴用什么语言回答。 冬一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英语答道:“我每年都会在假期中为参加汉诺威ebit电子展的国内电子科技厂商做展会翻译,大部分工作以口译为主,但也有少部分的笔译工作。我还利用课余时间,参与了我的专业课老师的德语数学著作的中文翻译工作,以及其他书籍和画册的笔译。所以对翻译工作比较有经验。” 中年女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用笔在冬一晴的简历上写着什么。 中年男耐着性子听中年女和其他考官又问了冬一晴几个问题后,趁着中年女写字的空档,他忽然用手指轻轻点着简历,用一种轻蔑的口气说道:“我看到你在国内读的大学了,但在我的印象里,这学校不是211和985吧?” “虽然我的母校不是211和985,但它依然是一所非常好的大学。”冬一晴用德语答道,“它教给了我很多重要的知识,这些知识帮助我有机会到德国来继续深造,所以我非常感谢我的母校。” 冬一晴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雇主挑剔第一学历的问题了,但她既没有表现出失落,也没有变得难堪,而是呈现出一种从容和淡定。 她心里很清楚,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的,再怎么掩饰也改变不了。 “你的母校太普通了,不适合我们……”中年男把简历往桌上一扔,“我告诉你,之前来我们这种大公司面试的学生,那都是从国内211和985院校毕业的,像你这种……”他没有说完,但眉宇间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冬一晴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道:“虽然我的母校不是211或985,但那只代表着过去。现在的我依然在不断学习,追求进步。” “小吴,可以看下一个了。”中年男撇了撇嘴,端起自己面前泡着茶的保温杯,轻轻呷了一口。 “我还没问完。”中年女边说边瞥了中年男一眼,“张英飞总如果累了可以去旁边的会议室休息,毕竟人年纪大了听外语时间长了容易疲劳,尤其是听不懂的时候。” 中年男张英飞好像突然被拔了毛的公鸡,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他用手猛地一拍桌子:“张英芳!”这一下拍得太狠,保温杯的盖子一下被震得掉到了地板上。 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红着眼睛低头盯着淡定坐在他身旁的中年女张英芳,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别得寸进尺。” 现场的气氛再度变得紧张起来。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董锵锵把车停靠在马路边,摘挡,拉手刹,熄火,拔钥匙,解安全带。一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娴熟流畅。 卡丽娜坐在位置上,想了一会,才缓缓说道:“董锵锵先生,通过今天上午一个小时的练习,我发现你有很多不好的驾驶习惯。我强烈建议你回去后能再多花一些时间认真地阅读驾驶手册上面的说明,我认为这对你会有非常大的帮助。我们开车不仅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也必须要考虑他人的安全,这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 董锵锵知道卡丽娜说的是自己上午犯得几个错误,他面红耳赤,虚心道:“谢谢你,卡丽娜,我会接受你的建议。另外我想问一下,除了驾校外,还有哪里允许我这样的新手练车吗?” 卡丽娜又想了想:“郊区那边好像有个训练场,价格可能比我们要便宜一些,好像是一小时25马克左右,你可以在那熟悉一下路牌和路况,但那里老师的水平我就不知道了。” 让冬一晴颇感意外的是,张英芳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根本没拿正眼看身旁暴跳如雷的张英飞。 她扭头看了看身旁其他的考官:“那我们现在开始问业务方面的问题。” 其余几名考官得到命令,立刻纷纷抛出和公司业务有关的提问。冬一晴虽然没有做到有问必答,但也把自己这几天学到的东西全部讲了出来,整体表现虽无特别的亮点,但也能算是表现得体,表达流畅。 在冬一晴回答问题的过程中,见没人搭理自己,张英飞气哼哼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就在车轮提问告一段落时,一直注意观察冬一晴而没提问的张英芳突然用英语说道:“请你模拟下面的场景:当你面对一个前来咨询但态度不友好的国际客户时,应该怎么做?”她瞥了一眼30多岁的年轻男子,“小吴,你来当那个客户。” 小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冬一晴的身旁,冲她点点头,示意模拟开始。 忽然,他用一种冬一晴听不懂的外语问道:“你好,关于你们公司的产品,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你方便现在帮我解答吗?” 冬一晴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她小心翼翼、声音柔和地用英语问道:“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的吗?” 见她用英语,小吴立刻也换成了英语:“我们是一家西班牙的公司,我们对你们的a石材和它的配套建材很感兴趣。但你们公司好像同时还提供了另外一种b石材和它的配套建材。你能告诉我这两种产品各自的优缺点吗?它们的价格好像也差不多,我实在无法选择。” 冬一晴马上反应过来,小吴问的是刚才笔试卷中的最后一道题。但这道题里需要比较的两种石材的知识点是在不同的材料页上,其中a石材的材料页在她手中,而b石材的材料页已经跟着手提箱一起丢了,她之前是根据自己的回忆蒙的那道题。 但现在如果她还靠蒙来回答,面试可能就会被她搞砸了。 她紧张地考虑着该如何回答,手心里渐渐浸满了汗。 96. 柳暗花明 冬一晴看了眼手表,指针已经快到14点了,但还没人给自己打电话,看样子这次面试是凶多吉少,她不禁轻叹了一声。 她坐在咖啡馆的室外座椅上,边晒太阳边用咖啡勺搅拌着咖啡,咖啡被她搅得在咖啡杯中转出一个小漩涡。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发出清脆的铃音。她连忙拿出电话,却发现是陆苇打来的。 “喂,亲爱的,在哪儿呢?”陆苇甜腻腻地问道。 “在法兰克福,”冬一晴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面试。” “哦,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展会翻译的工作吗?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陆苇关切地问。 “唔……”冬一晴的思绪飘回到几小时前。 看着小吴笑呵呵的脸庞,冬一晴一面快速在脑海里回忆着自己刚才的答题内容,一面客气地问道:“不知您是否方便告诉我,贵公司考虑这两种产品主要是为了用在什么领域?因为这两种产品虽然看起来很像,但在价格和用途上确实有着不小的差别。” 小吴轻巧地说了一个词,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冬一晴不敢怠慢,马上把a石材的重要数据,主要用途及优点向他娓娓道来。 但a石材很快就介绍完了,她还是没有想起有关b石材的具体数据。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我是客户,我肯定不会只关心产品的参数,我一定更关心产品的成本。也就是说,客户除了会关注购买产品时的价格,也会对后续的衍生成本感兴趣。 她猛地想起自己在星期一复习这部分内容时,曾顺手做过一份几种石材的比较表格,虽然她没记住表格的全部内容,但一些关键词她还是有印象的。 想通了这点,她顿时眼前一亮,微笑着说道:“b石材的参数和a石材基本相同,但两个产品除了在使用用途上有区别外,在后续的成本维护上也有不同。a石材的单位价格更高,主要适用于室内,但后期的维护成本较低。而b石材的单位价格较低,却主要适用于室外,后期的自然损耗会更大。如果是刚才您说的那个用途,我认为您选择a石材可能更合适一些。当然如果您对我们的产品有兴趣,欢迎您移步到我们的茶水间,由我们的专家为您做更详细的介绍。” 冬一晴并没有顺着小吴的问题回答,而是把小吴引导到自己知道的内容上并提供了咨询。在咨询的最后时刻又自然地将价格更高的产品推荐给客户,同时也没有引起客户的反感。 听了她的一番话,小吴扮演的客户不住地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张英飞似乎也被两人的对话吸引,他没有继续发飙,而是阴沉着脸沉默地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就在冬一晴刚要喘口气的时候,小吴忽然不怀好意地问道:“那你们这么多的产品都有专利和版权吗?我怎么看着有些产品似乎很眼熟呢?” 冬一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的阴险之处。 她顿了顿,不卑不亢地说道:“一直以来,我们公司都非常注重版权及专利方面的保护。公司的所有产品除了拥有欧盟的e认证及欧盟建筑产品的pd指令外,还拿到了欧盟中很多国家的国家专利局颁发的专利证书,比如德国,英国,法国,荷兰等国家,当然也包括西班牙。所有证书的照片您都可以在我们的官网上查到。我们的合作伙伴对我们的产品一直也都有极高的评价。可能会有个别的小公司会模仿我们的产品,如果您看到了这种公司,也希望您能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张英芳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这被她身旁的张英飞尽收眼底。 小吴正要再问她下一个问题,张英飞忽然开口拦住了他:“我问她几个。” 小吴尴尬地看了一眼张英芳,但张英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张英飞的建议不置可否。 见张英芳没说话,小吴只能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张英飞已经看出张英芳对冬一晴感兴趣,他本来对冬一晴并无反感,但由于张英芳昨天否了几个他推荐的人选,所以他决定搅黄冬一晴的面试。 “我先问你几个常规的。”张英飞皮笑肉不笑地抛出了一个问题,然后不错眼珠地盯着冬一晴的嘴。 俗话说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第一个问题就是冬一晴的短板。她对这部分内容本来就生疏,加上材料昨夜放在手提箱里被偷,她也没办法复习,所以答得磕磕巴巴。 第二个问题中的内容她根本就没有在材料中遇见过,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最后只能尴尬地摇了摇头。 张英飞见冬一晴露了怯,心里很是得意,又一鼓作气抛出了几个技术方面的问题,冬一晴仓促准备的短板一下子暴露了出来,她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无法做出回答。 “如果客户问你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答不上来,那复杂的怎么办?我们公司这么好的形象和这么好的产品,不就都被你给耽误了吗?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张英飞声色俱厉地训斥道,“就你这水平还想应聘翻译,难道不脸红吗?简直不自量力!可笑至极!” 冬一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从小到大,她从没有过这种经历,也从未听过有人这么说她。她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怎么开口。她想扭头就走,脚却像是粘在了地板上,一动都不能动。 她突然一阵耳鸣,一刹那间,其他人说的话她都听不见了。 “要我说,像你这种人根本就没资格来……”张英飞还在唠唠叨叨地说着,就见身旁的张英芳面沉似水地站了起来,表情威严地盯着张英飞的脸,一字一字地说道:“你说够了没有?” 张英飞没料到张英芳会突然诘问,他的嘴像鱼呼吸一样一张一合,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张英芳一直在观察冬一晴的反应,张英飞问的那些问题本来也是她打算问的,所以她并没有打断他。从冬一晴的窘迫中她已经看出来冬一晴在专业方面的不足,但她不知怎么并不反感眼前这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她纠结了几分钟后果断地打断了张英飞的呵斥。 “有问题就问问题,无关的事不要说。”张英芳扫了一眼其他考官,“你们还有问题吗?” 其他几名考官象征性地又问了冬一晴几个翻译方面的问题,冬一晴浑浑噩噩地作了应答。 就在她以为面试已经结束的时候,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女考官突然问道:“你和张硕是什么关系?” 冬一晴愣了两秒,回答道:“我们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一起念过汉大的预科。” “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吗?”女考官看起来十分怀疑她的回答。 冬一晴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不是。” 女考官低下头嘟哝了一句,似乎对她的答案很有看法。 张英芳看着沮丧的冬一晴:“谢谢你今天来面试。面试结果会在今天下午14点前电话通知你。现在你可以走了。” 冬一晴强忍着笑了一下,冲着张英芳轻轻鞠了一躬,飞也似地逃出了房间。 她刚一走出房间,迎面撞上等在门外的张硕。 张硕见她红着眼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问道:“怎么样?顺利吗?” 冬一晴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走出了公司大门。 张硕表情严峻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透着失望。 “那你什么时候能知道面试结果?什么时候回汉诺威?喂喂?你还在听我说吗?”陆苇的话把冬一晴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啊,回啊,我这就去买票。你这么急找我有事吗?”冬一晴奇道。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想竞选下一届学生会主席的事吗?” “记得。怎么了?” “为了竞选,我需要成立一个学习互助小组。我觉得你的学习一直很好,想请你担任这个学习小组的负责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冬一晴对这种事并不是很热衷,但她和陆苇的关系一直以来都还不错,加上陆苇之前又给她介绍过打工的活,她不忍心直接拒绝陆苇的邀请。 她想了想,说道:“我刚升到高级课程阶段,等我适应一下再答复你,可以吗?” 陆苇听出她的犹豫,但她也了解冬一晴的脾气,忽然问道:“你觉得董锵锵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冬一晴觉得这个问题似乎颇有深意,“你想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别捣乱。”陆苇嗔怪道,“我是帮我一个闺蜜问的,她在迎新会上见到董锵锵了,觉得他看起来还不错。你觉得呢?” 冬一晴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想起董锵锵借给她4000马克的事,忽然说道:“他是一个挺热心的人。” “热心?”陆苇觉得这个结论很蹊跷,“你怎么看出来的?” 冬一晴看到咖啡杯里的咖啡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竟然形成一个哭脸。她轻叹了口气,站起身:“好了,先不说了,我要赶火车去了。有事回去说吧。” 她拉着行李箱朝火车站的自动售票机走去。 14点整的时候,董锵锵看到一个穿着一身运动服的人背对着他站在肯德基的门口,他连忙走上前,在那人的背后大声说道:“汉斯,你好。” 那人转过身,看见董锵锵,脸上也露出高兴的神色:“你好啊,董锵锵。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冬一晴坐在ie高速列车上,望着车窗外的景色,独自发呆。 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电话接通后,听筒中传出一个女声:“请问是冬一晴女士吗?” 97. 捉猪 让冬一晴失望的是,来电并不是张硕家族的美特熊鲸公司,也不是张硕,而是她在德国用的保险公司。 按照有关规定,在德国留学或工作的外国人必须每个月上强制保险,不管这家保险公司是公立的还是私营的。 一般来说,规模大的公立保险公司每个月差不多要收近百马克,小的公立保险公司也要差不多收60到80马克左右。而私营保险公司的收费标准就百花齐放了,从每个月40马克到400马克都有,看消费者自己的需求。 冬一晴之前一直用的是公立保险,自从今年家里断了她的供应后,她已经在上半年改为了私立保险,每个月比之前少交近50马克。 “是的,我是冬一晴。” “您好。我们是plk保险公司。我们注意到您的账户余额已不足缴纳下个月的保费,所以通知您注意这个情况,以免在需要保险时碰到不必要的麻烦。打扰您了,祝您生活愉快。再见。”说完,声音甜美的客服小姐挂断了电话。 冬一晴这才想起来,自己把董锵锵借给她的钱存到了a银行的账户里,而保险费每个月走的则是自己b银行的账户。 列车快速地驶向下一个站点,冬一晴黯然地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呆,脑子里盘算着应该怎么把这两天耽误的课尽快补上,又该怎么找新的工作谋生。 她翻开背包,想找出自己的记事本,但面试材料太多,翻起来很麻烦。她索性把包里的材料一股脑地摆到了面前的桌上,这才找到记事本。她把能想到的可能的打工机会都罗列了出来,然后捋着电话簿一个一个打电话问了起来。 就在她打电话的时候,一名身着深棕色西服,头发花白但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走到她对面的座位旁,看了眼手中的车票后,把拎着的手提箱轻轻放到了座位上,然后也坐了下来。 冬一晴看到对面有人,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手机,说话的声音压得更低,音色也变得更加轻柔。 老者冲她笑了笑,从手提箱中取出一份报纸读了起来。 车厢里的人不多,非常安静,只有火车规律的运动声,以及冬一晴不时小声打电话的声音。 看到汉斯,董锵锵也很高兴。他拍了拍汉斯的肩膀:“走,咱们进去边吃边说。我请客,你想吃什么?” 汉斯也不客气,指着门口旁边立着的广告栏说道:“我要一份不辣的超级套餐,另外再来一份全家桶。” 自从到了德国,董锵锵就再也没喝过任何的碳酸类饮料了,主要是因为贵。同一个品牌的可乐类饮料,国内一听卖2-3元,但德国超市里的售价换算成人民币竟然要15-17元一听。董锵锵虽然爱喝可乐,但考虑到这个价格,每次也就是吞吞口水,从来都舍不得买。 今天趁着请客,他总算又喝到了一次。他迫不及待地灌下一大口冰可乐,觉得嗓子眼儿呼呼地往外反着凉气,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冰嗝带着一股酸爽直冲他的脑门,感觉像是吃了一口芥末,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他看着面前小口斯文吃着鸡翅的汉斯,笑道:“你今天看起来可不像个猎人。” “是吗?”汉斯用纸巾擦了擦嘴,“那像什么?” “像学生。”董锵锵拿起一个鸡腿堡,猛咬了一口。 “嗯,我本来就是学生。我在汉诺威大学读计算机。” “你也在汉大读书?”董锵锵忽然心里一动,“那你也上过汉大的预科吗?” “我是文理高中毕业后读的大学,不用读那个。”汉斯反问道,“你需要读预科吗?” “嗯。”既然对方没读过,董锵锵就不想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了。他放下鸡腿堡,抹了抹嘴,“你要告诉我什么好消息?” “首先,税的事我弄清楚了。1200马克一共需要缴纳15的税,也就是180马克。税后就是1020马克,咱们一人一半,各得510马克。”汉斯不慌不忙地又拿起一个大鸡块,沾了沾酱,一脸得意,“怎么样,还不错吧?” “15?”董锵锵惊得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像是又喝了口冰可乐,“这,这也太高了吧?” “高?这还高?”汉斯正色道,“不过有件事我要和你说清楚:这次情况特殊,所以缴税用的是我的税卡。因为我还没结婚,而且我的全年收入低于征税的最低标准,所以这个税率已经是目前最低的了。以后如果还有类似的交易,我们需要各交各税,你明白吗?” “明白。”董锵锵听得直嘬牙花子,无奈地点了点头。 汉斯推给他一个牛皮信封:“那你点点吧。” 董锵锵看都没看,就把信封揣了起来。 “你最好数一下,”汉斯严肃地说,“没问题的话给我写一张收据。” 董锵锵没想到汉斯会这么一板一眼,他愣了几秒才拿出了纸笔。 收好董锵锵写的收据,汉斯捧起土豆泥,一勺一勺地挖了起来:“第二件事,就是上次电话里我问你的,你对帮人捉猪有兴趣吗?” “这个‘捉猪’是怎么回事啊?”董锵锵一脸茫然,“我从来没听过啊。还是捉野猪吗?” “不,这次不是捉野猪,”汉斯放下土豆泥,笑呵呵地看着董锵锵的脸,“这次是捉野化的家猪。” “野化的家猪?”听到这句话,董锵锵的脸上写满了问号。 电话找工并不顺利,冬一晴打了十几分钟的电话,一无所获。 因为通话时间长,手机变得有些发热。她疲惫地放下电话,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思忖接下来该做的事。 坐在她对面的老者翻动厚厚一摞报纸中的一页时,不小心把冬一晴整齐码放在桌边的面试材料碰到了地上。 听到东西掉落的声音,老者下意识地合上报纸看了一眼,察觉到可能是由于自己翻报纸时碰掉的,说了句对不起,就弯腰去拾地上的材料。 见老者道歉,冬一晴怕他上了年纪行动不便,连忙说着没关系,一边弯腰去捡。 老者的速度更快一些,他拾起来的是一份美特熊鲸公司的产品宣传页,冬一晴伸手接过时,老者突然问道:“这是你们公司的产品吗?” 冬一晴不想再提伤心事,她低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句:“嗯。” “可我刚才听见你在找工作。”老者面容慈祥地看着她。 冬一晴觉得他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没想到说话却能把人噎个半死。 “我,我在那实习。”冬一晴无力地小声辩解了一句,自己都觉得心虚。她把宣传页重新摆好,将目光投向窗外,不想再和老者说话。 老者忽然伸手拿起宣传页仔细看了起来,冬一晴本想制止他但又懒得和他说话,白了他一眼,也就由着他看了。 翻了一会儿,老者缓缓放下材料,看着冬一晴的脸和蔼地问道:“我对这里面的有些产品很感兴趣。你能给我介绍一下它们吗?” 冬一晴不知他打什么主意,愣愣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困惑。 看到对方的神态,老者一下明白过来。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名片,放到冬一晴的面前。 冬一晴用眼睛快速扫了一下,只见名片上印着两排淡蓝色的字:拜迪拉斯坦因博士,落款是德国拜迪拉斯坦因建筑科技有限公司。 “你是?”冬一晴疑惑地看着老者,“e?” 老者微微一笑:“这个星期五我正好要去法兰克福参加在那举办的一个石材科技方面的展会。刚才看到你的这本小册子上正好有一款产品可能对我们有帮助,所以想和你了解一下。” 冬一晴心想,自己坐在列车上也干不了别的事,打电话找工也不顺还浪费电话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老人练一下口语。想到这里,她随口问道:“你想了解哪款?” “喏,这一个。嗯,还有这一个。”老者指了指册子上的两个产品。 冬一晴定睛一看,他指的正好是自己复习过的内容。她嗽了嗽嗓子:“那我先和您说说a产品吧……” “是这样。”汉斯吃完一个鸡翅,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大拇指上的油,“汉诺威这边有很多养猪养家禽的农场主,他们除了有专业的饲养厂房外,有些人还会有私人山林,比如上次我们走的野猪林的部分地区就是属于一个私人公司的。” 听他这么一说,董锵锵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次过野猪林时的情景。 “这些农场主认为,在林间或更宽阔的自然环境中放养动物要比把它们圈在一个狭小空间里喂养更好,他们认为这会让食物变得更美味。当然,虽然放养的范围变大了,但也还是会有篱笆、栅栏或围栏什么的。对禽类来说,这些障碍物就足够了。但有些猪的体重长得非常快,当它们变大后,能很轻易地撞倒栅栏或者干脆在栅栏上撞出一个洞后跑掉。这些猪最后就变成了野化的猪。因为它们既不是家猪,也不是真正的野猪。”汉斯耐心地讲解道。 “那些农场主怎么不把那些逃跑的猪抓回来啊?”董锵锵不解地问道,“难道他们没有猎犬吗?” “怎么没有?他们当然会去抓了。”汉斯不以为然地说道,“但抓这些猪是个费时费力的差事,对很多农场主来说时间成本太高。所以每年都有很多农场主委托我们俱乐部或一些职业猎人去抓这些逃跑的猪,但这事并不容易。看到跑的多抓回来的少,有些农场主就不再放养了,但有些农场主即使有猪跑掉了也还是会坚持放养。你上次抓住的那只,似乎就不是纯种野猪。当然我也是听餐馆老板说的。” 董锵锵一边听他介绍一边在心里合计:自己没有任何抓猪的经验,别说去抓林子里活蹦乱跳、东躲西藏、来无影去无踪的野化猪,就是给他绳子让他去绑猪圈里的猪,他也没把握能捆住啊。 他有心拒绝,但又舍不得,毕竟真金白银的报酬放在那里召唤着他。 犹豫了几分钟,他试探着问道:“就我一个人可能不行,我能再找其他人帮忙吗?” “当然没问题。就你一个肯定不行的。”汉斯喝了一口饮料,“而且这种捉猪行动还有很多要求的。” “很多要求?”董锵锵感到很意外。 98. 任何机会都是靠自己争取的,坑也是 因为时间充裕,冬一晴的语速并不快。她不疾不徐地讲了快二十分钟,把她脑子里还留存的关于两个产品的主要特点、用途及后期维护等方面挨个介绍了一遍,有些地方她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斯坦因听得却很细心,并没有打断她。 见她讲得口干舌燥,斯坦因抱歉地说了一句:“请等我一下。”就起身朝着列车上的卫生间摇晃着走去。 趁着老人去卫生间的空档,冬一晴赶紧抓过材料又看了几眼。 要是面试的时候也能这样就好了,她不禁感叹道。 过了大约七八分钟,斯坦因晃晃悠悠地走了回来,手里多了两瓶依云矿泉水。 “辛苦你了。”他把水递给冬一晴,“你讲得很好。” 看着冬一晴大口喝水,斯坦因慢悠悠地说道:“我想和这家公司的负责人联系一下,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但冬一晴只有张硕的电话,她尝试给张硕打电话,但张硕并没有接。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做完笔试后曾把对方提供的一份草稿纸顺手放进了包里。她连忙从包里翻出草稿纸,果不其然,草稿纸的抬头上写着美特熊鲸的公司电话。 冬一晴拨通电话,几秒后,电话里传来一个甜美的德语女声:“你好,这里是德国美特熊鲸国际贸易有限公司。” “我找张英芳女士。”冬一晴脑子转得很快,连忙又补了一句:“我叫冬一晴。今天上午……”当着斯坦因的面,她不太好意思提面试的事,“和张英芳女士谈过一些事情。现在我有要紧的事和张女士说,马上。” “好的,请稍等。” 冬一晴听着电话里传出的等候音乐,就觉得十几秒的时间好像十分钟一样的漫长,终于,电话里传出一句严肃的英语:“我是张英芳。很遗憾你没有通过我们公司的……” “张总,我知道,我不是说这事。”冬一晴也马上换成英语,“现在我身边坐着一个德国建筑科技公司的e,他对美特熊鲸的产品有兴趣,想和你们直接通话了解产品。” 列车呼啸着驶入一条隧道,张英芳的听筒里立刻传来一阵磕踏磕踏的电流声,冬一晴的声音也忽然变得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 “你现在在哪?”张英芳重复了两遍,“杂音太大,我听不清楚,你大声一点。” 列车驶出了隧道,一片光亮洒进车厢。 “我,我在火车上,”冬一晴解释道,“刚才过隧道。” 张英芳完全没料到这一点,她想了想,说道:“你让我跟他说话。” 冬一晴把电话递给斯坦因,老人清了清喉咙,接过电话:“你好,我是德国拜迪拉斯坦因建筑科技有限公司的拜迪拉斯坦因,我想了解你们的……” “是的,”汉斯眨了几下眼睛,“我们这里有规定,捕猎时不得采用危害人畜安全的猎捕工具和装置,比如你不能用兽夹,火烧、烟熏、挖坑、毒药等方式来捕猎,因为这除了可能会造成其他猎人在追击动物时受伤,也会误伤到丛林里的其他动物,比如孕期内的动物就是受到严格保护的,同时也是严禁被捕猎的。当然我说的这些都只是规定中的一小部分,还有很多内容也是被严格禁止的。” 董锵锵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无语,心说你要早告诉我这些我就不答应你了。 “你们这儿的规定也太多了,那是抓不住。”董锵锵忍不住抱怨道,“难怪你们的农场主都不玩了呢。”他忽然挠了挠头,“可我抓得不是野猪啊?是逃跑的家猪啊,这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管那些规定了?” “都一样的。”汉斯摇了摇头,“而且家猪更不允许用猎枪了,那就非法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直接扑上去和它们搏斗吗?”董锵锵没好气地问,“你觉得我是武松吗?” “谁?”汉斯一脸茫然地看着董锵锵。 董锵锵摆了下手,示意汉斯不要纠结这个人名了。 “像你刚才说的,如果不允许挖坑,那撒网行不行?下套呢?用笼子呢?”董锵锵冒出来的问题越来越多,“毒药不行的话,那烈酒行吗?安眠药呢?或者泻药呢?不让用猎枪的话,弓箭行不行?连弩呢?猎狗让不让带?”董锵锵把不会说的单词在餐巾纸上画了个样子给汉斯看,看到连弩,汉斯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说到最后董锵锵一伸手:“是不是没有被禁止的方法都可以用?回头把你们的规定拿给我看看。” “哈哈,我觉得你刚才说的方法里也许有可行的办法,但我确实也不是特别清楚,我去问清楚后再答复你吧。”汉斯勉励道,“不过我以前从没见过有人用伏特加就能抓住野猪的,我相信你肯定会有办法。” 董锵锵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那我如果抓到了一只这种逃跑的猪,我应该把它卖给哪个农场主呢?该卖多少钱呢?” 汉斯笑道:“猪在放养时身上都挂着所属农场主的标签,说明是谁家的猪。如果抓到了,可以把猪卖回给原农场主,价格由双方协商。但如果原农场主不买或抓到的猪身上没有标签,那也可以卖给餐馆或其他农场,价格依然是由双方协商。另外我觉得不让用枪也是担心枪伤可能会降低出售时的价格。” “可我从来没和德国的农场主打过交道啊?我怎么知道去找谁?又该怎么谈价格呢?”董锵锵觉得按下葫芦浮起瓢,自己的困惑越来越多。 “我们可以分工协作。”汉斯莞尔一笑,“我来负责找农场主和谈价格的事。” “那抓猪的报酬也要上税吗?” “那当然了。所有收入都必须要缴税。”汉斯正色道。 “可你们的税也太高了,”董锵锵忽然眼前一亮,“我可以合理避税吗?” “合理避税?那是什么?”汉斯疑惑道,“我从没听过这个说法。” “这你就甭管了,我去找人问吧。”董锵锵大包大揽道,“你就负责帮我们谈个好价钱就成,否则交那么高的税,咱们的风险和收益也太不成比例了。” “只要我们能抓到猪,当然会把它卖给出价最高的买家了。据我了解,很多农场主对这种野化的猪非常有兴趣,因为经历过长时间的野外生存后,它们的体格会变得更强壮,如果是公猪,说不定还有机会成为种猪。”汉斯说完嘿嘿一乐,把最后一个鸡翅也吞了下去,“不过我要提醒你,这里有很多团队也都在抓猪,大家拼的是效率。哈哈……” “另外,我能考持枪证吗?”董锵锵喝了一口冰可乐。 “嗯,你又问倒我了,外国留学生能不能考持枪证我还真不知道。”汉斯擦了擦汗,“不过即使你有证,捕猎家猪肯定也是不允许用猎枪的。” “我也知道不让用枪,但万一抓这种野化猪的时候碰到了野猪,我总得有个防身的家伙啊,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这倒也是。”汉斯若有所思。 “嗯,如果猎枪不让带,”董锵锵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那麻醉枪呢?” “这……我还是一起问问吧。”汉斯觉得脑子里要记的问题越来越多,赶紧拿出一个小本子,一条一条记录起来。 “还有,如果我什么枪都不能带,每次捕猎时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我当然想跟你一起去了,”汉斯跃跃欲试,“不过我马上要进入高级课程阶段了,需要先解决考试。你可以先去问问身边有没有对这件事有兴趣的人。不过这事有一定的危险性,你必须告知对方所有的信息,他考虑清楚后,必须在相关的文件上签字说明自己已经知晓了全部风险后才可以展开下一步的行动。” “这些文件……”董锵锵眼巴巴地看着汉斯。 “给我一个你的电子邮箱,”汉斯点点头,“我回头发一份电子版给你。”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去找买家和谈价格,我去组队。”董锵锵攥起拳头,用指关节轻轻磕了两下桌子。 “可以。不过人不用太多。人多了也没用。” “对了,我还忘了问了,你有狗吗?” “你是说猎犬?”汉斯摇了摇头,“没有。猎犬也需要很多证的。” 董锵锵彻底无语了,长叹一声:看来他只能发扬武松打虎的精神,自己扛着根棍去抓猪了。 他一扬脖子,将冰可乐一饮而尽,然后右手高举纸杯冲服务员喊道:“你好,我想续杯。” 斯坦因老人面带微笑地在手机里和张英芳聊了差不多有十五分钟,然后把手机架在肩膀上,用脸颊夹着,同时拿出纸笔在报纸上快速地记录着张英芳说的话。 冬一晴没想到他俩会聊这么久,站在一旁,拦也不是,不拦又心疼电话费。就在她的焦虑感越来越大时,斯坦因把手机还给了她。 “她想和你说话。”斯坦因一直保持着脸上的微笑。 冬一晴小心地接过手机:“喂?” “几件事你记一下:一,你被录用了。二,你马上下车,坐最近一班的火车回法兰克福。”张英芳用威严和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三,斯坦因由你负责,如果你最后没有签下他的合同,你就马上离职。” “好的,我记住了。”冬一晴拿手机的手有些颤抖,“谢谢张总给我这次机会,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用谢我,”张英芳的语气冰冷,“你的试用期只有三天。” 99. 香水 德国大学很少有打下课铃的时候,教授一如既往地拖堂了两分钟。 陆苇快速整理了一下笔记后,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买了一杯咖啡后来到一个暂时没人的教室。 “喂,是田小蕊吗?我是陆苇。” 电话里传出一个轻柔的女声:“哦,陆苇呀,有事吗?” “是这样,想问问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唔,”田小蕊犹豫了一下,“抱歉,我觉得我不太合适。” “为什么呀?你学习那么好,大家都想和你取取经呢。”陆苇恭维道。 “真的很抱歉。”田小蕊迅速挂断了电话。 陆苇没料到对方完全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拿着电话愣了两秒,才拨通了第二个女生的手机。 “你好,佳音,我是陆苇。” “嗯,你好。”女声听起来很甜。 “我想和你聊点事。”这次陆苇没敢直接问对方的意见,她怕对方又挂她的电话。 “不好意思,我现在打工呢,晚点聊可以吗?”郑佳音的语气听起来很抱歉。 “哦,这样呀,那你先忙,等晚点咱们再……”没等陆苇说完,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陆苇陆续又给其他几个她认为学习还不错的同学打了电话,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每个人的反应都比较冷淡,大家似乎都对筹备学习小组这件事不是很感兴趣。这跟她之前和她们咨询这件事时每个人的回答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有人都在说场面话?陆苇觉得匪夷所思,明明是一件“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好事,为什么就没人愿意做呢? 她不甘心地又给几个学习中等的同学打了电话,除了两个人勉强答应试试看以外,其他人都无一例外地拒绝了陆苇。 陆苇先开始是间接,后来干脆直接问对方不愿意参与学习小组的原因,被问的人的理由也不是千篇一律:有的说自己要打工,没时间参与小组;有的抱怨自己的学习时间都不够,更没有多余的时间分给学习小组;有的说自己的专业很冷门,没有可以分享的经验;还有的直接说自己不会讲课。 被询问的人的态度也并非都是友好的:有委婉拒绝的,有直接拒绝的,有接了电话就挂的,还有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没时间,没兴趣,没精力。 陆苇虽然早就知道这种事是吃力不讨好的,但着实没料到是这种情况,大失所望之余,她把希望又转回到冬一晴的身上,毕竟两人认识的时间最长,关系也走得比较近,冬一晴一直又是比较会学习的那类人,说服她帮助自己筹备学习小组看来是她目前唯一的选择。 冬一晴刚想再多问一句,张英芳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默默地收好手机,将视线投向窗外,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和斯坦因老人说合同的事。 就在她沉思时,有人碰了碰她的手,她低头一看,斯坦因递给她20马克:“这是刚才的电话费。” “这?”见对方主动给钱,冬一晴着实感到意外,她心里一热,连忙客气着回绝了对方,“不用不用。” “不,这是我应该付的。”斯坦因坚持道,“本来你不需要打这个电话的。” 冬一晴不想要他的钱,她眼珠一转,连忙说道:“可您刚才也帮我买水了,我们两清了。” “买水?”斯坦因看了眼桌上的水瓶,恍然大悟,摇头道,“这是两码事。你应该收下钱。” 冬一晴一直不喜欢和他人在公共场合里把钱推来推去的,见老人是真的坚持,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一边道谢,一边把钱装进兜里。 “嗯,我有件事想再问一下,”冬一晴腼腆地小声说道,“您还会去参加周五的展会吗?” “当然。”斯坦因老人点了点头,“我还要拜访很多老客户呢,我对这次展会是非常期待的。” “那我在展会上等您,”冬一晴说完掏出对方的名片,“能请您给我留一个手机号吗?这张名片上只有座机。” 斯坦因笑着在冬一晴的本子上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码。冬一晴则在另一张纸上写好了自己的手机号和电子邮箱,一并交给了斯坦因。 这时火车徐徐驶入了一个小站台,站台上几乎没什么人。男列车长的声音从车厢内部顶端的广播中传来:“各位乘客,本站停留时间较短,请您尽快上下车,三分钟后我们将驶向下一站。” 临下车前,冬一晴感激地握了握斯坦因的手:“那我们周五展会见。” 她拖着行李箱,迅速穿过站台下的地下通道,跑到站台的另一侧,等待乘坐下一趟火车返回法兰克福。 “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汉斯站起身,伸出右手,“谢谢你请客。” 董锵锵连忙也站起身,真诚地说道:“其实是我应该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有用的事。” “如果你找好了团队,行动之前我们需要一起见一次农场主。”汉斯一脸严肃,“这样比较,嗯,你明白的,便于我们签合同。” “没问题,我也是这么想的。” “还有件事要提醒你,雇多少人是你自己的事,但如果团队里的人太多,分钱的时候……” 董锵锵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 两只大手有力地握了握。 汉斯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对董锵锵说道:“我约好时间就会打你的手机。” 董锵锵比划了一个接电话的动作。汉斯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门口。 董锵锵的团队人选其实只有雷兰亭一个人,因为他根本不认识其他人。 当他给雷兰亭打电话的时候,雷兰亭刚从中介回到家里,他郁闷地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坐在电脑前无聊地打着电脑游戏。 自从昨天和中介“新鲜力量”的老板克劳斯闹得不太愉快后,他马上就开始积极寻找新的打工机会。 但不知是运气差还是什么原因,他接连被几家中介拒绝,有的是告诉他目前没工了,有的承诺他有工作时会再联系但具体什么时候则遥遥无期没有准谱,个别中介甚至干脆拒绝他的提前登记。连一贯打工机会多的快餐店也没有一个工位余出来。最后搞得他疑神疑鬼,开始怀疑是不是中介老板克劳斯在同行那说了他的坏话。 游戏打得很臭,他又输了一盘,看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闪烁的“gaever”,雷兰亭郁闷地拍了一下键盘。他在考虑要不要给自己在不莱梅读书的同学打个电话,问问那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打工机会,毕竟从汉诺威到不莱梅也不算太远,他的学生证还可以免费乘坐通勤时的火车和公共汽车。 接到董锵锵的邀请电话,雷兰亭既喜出望外,又着实有些担心:“老董啊,这个活儿虽然听着不错,但好像风险还不小,咱都没干过,能行吗?而且挣多少也不清楚,万一没抓到猪,人还受了伤,怎么办?咱们的保险能管吗?” “你说的没错,”董锵锵赞同道,“受伤的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所以做之前我们必须做好尽可能全面的准备。但我们要抓的毕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野猪,所以风险相对来说还是低一些的。而且汉斯告诉我,现在已经有人这么做了,所以我们并不是吃螃蟹的人。” “那个叫什么汉斯的既然是猎人,为什么有这种挣钱的好事他自己不做呢?”雷兰亭还是觉得不太靠谱,“你可小心点,别让德国鬼子给骗了。” “如果要骗我的话,汉斯在野猪林的时候就不用买走我抓的野猪了,也不用事后给我钱,我相信他是诚实的人。”董锵锵耐心地解释道,“而且抓这种野化的家猪,德国猎人的方法也不一定适用。况且他刚成为猎人没多久,没有比我们多多少经验。” 董锵锵的一番话讲得合情合理,但雷兰亭还是很踌躇:“嗯,那你让我再多考虑几天,顺便我也去问问有没有人懂这方面的事。”。 “成,你也好好想想。等汉斯找好了农场主,对方也会先和我们聊聊,你也可以一起去听听,如果觉得风险大,咱们不做就是了。你觉得这样怎么样?” 雷兰亭想了想,这样确实更稳妥,就一口应了下来。 挂电话之前,雷兰亭忽然羡慕地说道:“老董啊,你的德语讲得真好,难怪认识的人多,打工机会也多。” 董锵锵让他夸得很不好意思,谦虚道:“其实也经常听不懂,所以每天还在坚持听广播和读报纸。” “你现在还有时间做这事?”雷兰亭显得十分惊讶。 “当然啊,难道你不做吗?”董锵锵比他更吃惊,“我记得语言班的老师当时的一句名言就是:学习外语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老话不是也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吗?” 雷兰亭细细品着董锵锵的话,一句话都没说。 “有时间你也练练吧,每天十分钟其实也不累,”董锵锵心情很好,顺嘴说了出来,“还能学到很多有用的金融知识。” “成,那你有消息了告诉我,我先跟你一起去见见农场主,还有那个汉斯。”雷兰亭忽然下定了决心。 挂了电话,雷兰亭又看了一眼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闪烁的游戏画面,“啪”的一声合上了电脑,把专业书塞进了书包里,转身走出了家门。 跟雷兰亭通完话,董锵锵忽然意识到:他以后根本不用上赶着找麦克斯聊天练口语了,他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选。 下课后的陆苇出现在市中心的一家化妆品店里,她一直在这家店做兼职导购,干了已经快一年时间。 店铺的位置在一个街角,算不上差但也说不上特别好,客流也不稳定,有时忙得四脚朝天,有时闲的一天都没几个客人。 今天由于一个国际大品牌的香水出了新款,所以摆了一些香水小样放在店铺一进门的位置,供消费者们尝鲜和拿取。这些香水小样旁通常会安排一名女店员负责推销产品,同时防止小样被拿光。 陆苇本来想负责看管香水小样,这活儿不累,下班时还可以得到店里赠送的香水小样,这样自己平时用的和回国送礼的香水也就都有了。 但由于她今天上班的时间比较晚,所以这活儿已经被其他店员占了,她只能在后面整理货架。 陆苇正对照花名册点数货架上的香水瓶,忽然听到旁边的货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好奇地从货架间的缝隙瞄了一眼,只见两名初中生模样的金发女孩正在试喷香水。 她低头继续点数,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低语:“快点儿,小心别被发现了。” 她不禁一愣。 100. 贼喊捉贼 陆苇蹑手蹑脚地走到货架尾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发现两名女孩正在往各自的衣服里塞香水瓶。 香水瓶不大却很光滑,几次差点从其中一名浅金发女孩的手中滑落,她看起来很着急,动作却越发笨拙。她旁边的高个女孩边塞香水瓶边警惕地瞅了几眼周边的货架,眼神和动作显得十分老道,却并没有发现暗中观察她们的陆苇。 高个女孩藏好自己的香水瓶后,一把抢过浅金发女孩手里的香水,使劲掖到对方的衣服里。 浅金发女孩看着高个女孩,露出害怕的眼神。 高个女孩冷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又帮着浅金发女孩整理起来,两人小声说着什么,陆苇听得很模糊。 打工这么长时间了,陆苇还是第一次碰到在店里偷香水的人,更让她意外的是偷东西的居然还是孩子。她很慌乱,心怦怦直跳。如果不管她们,那这片货架商品丢失的责任肯定要算到她的头上,但如果管,自己能怎么办呢?店长现在并不在店里,另一名女店员正在前面负责推销香水。如果自己冲出去抓住两个女孩,那女孩以后的人生会不会就因为她而改变呢? 她的脑子里一片迷糊,思来想去,轻轻咳嗽了一声。 两名女孩听到有人咳嗽,都是一惊,连忙望向货架尾部,陆苇身子一转,从货架后闪了出来。 她晃着手上的花名册,一边朝两个女生走过去一边冲两人微笑,同时左右观瞧,似乎正在点数货架上的商品数量。 两个女生对望了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同时转身朝店外走去。 眼见对方要走,陆苇心里一惊,连忙疾走两步站在两人的面前,大声说道:“别走。” 浅金发女孩闻言惊恐地望向高个女孩,高个女孩一撩自己的头发,翻了个白眼:“你要干嘛?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走?让开。” “走可以,”陆苇咬着嘴唇,“把东西拿出来。” “你到底让不让开?”高个女孩拧眉立目地走上前一步,恶狠狠地推了一把陆苇的肩膀。 陆苇虽然个子更高一些,但身材单薄,而高个女孩虽然还在发育期,长得没陆苇高,但体格远比陆苇强壮,这一下推得陆苇向后踉跄着猛退了两步,人也差点摔倒。 “你们偷了香水,”陆苇一边用手撑着旁边的货架,一边不住地喘气。 高个女孩没理会她的指责,大步朝门外走去,同时扭头冲身后已经呆住的浅金发女孩低喝一声:“快走。” 浅金发女孩如梦初醒,连忙跟上她的步伐,也朝门口走去。 眼见对方要跑,陆苇连忙伸手抓住浅金发女孩的手臂,嘴里喊道:“别走,把香水留下。” 浅金发女孩对她这一抓始料不及,还没做出反应,就见已经走到前面的高个女孩忽然返身朝陆苇这边冲了过来。 陆苇还在和浅金发女孩的纠缠中,没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双手臂已经到了她的跟前,她就觉得一股力量从她的肩膀处传来,紧接着她就飞了出去。 她的身体撞到了旁边的金属货架,货架晃了两下却没倒,陆苇却身子一歪,倒了下去。货架上整齐摆放的香水瓶被她的衣服卷到,稀里哗啦地摔下来不少。 浅金发女孩惊呼了一声,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高个女孩拽着她的手臂朝外走去。 另一名女店员听见后面的动静,好奇地向后张望,没看到陆苇,却看到两名德国女孩急匆匆地朝自己走来,她连忙喊了一嗓子陆苇的名字。 听到她的喊声,陆苇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两个女孩追了过去,同时冲自己的同事高喊道:“娜塔莎,快点拦住她们!她们偷了香水!” 女同事娜塔莎听到喊声,连忙放下手中拿着的香水小样,转身去追已经快走出店门的两个女孩。 就在两个女孩将要跑出香水店的一刹那,跑在前面的高个女孩和一个刚要进门的棕发成年女性撞了个满怀。棕发女手里拿着不少纸袋,袋子里的东西一下被她撞撒在地。棕发女一把揪住高个女孩,两人正在理论时,陆苇的女同事娜塔莎跑了过来,没过几秒,陆苇也赶到了。 就在众人吵成一锅粥的时候,香水店店长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看起来30岁上下的年纪,一头褐色长发,身材匀称,只是面容看起来有些显老。 “这是怎么回事?”店长看了一眼散落一地的玻璃瓶渣,表情严峻地看着众人。 娜塔莎关切地看了一眼陆苇,陆苇的脸刚才磕到货架时擦破了皮,渗出了一些血丝,但她顾不得擦拭,指着两个女孩对店长说道:“她们两个偷香水被我发现了,我要拦住她们时被她……”陆苇一指高个女孩,高个女孩不屑地挑了下眉毛,不以为然地将视线挪向窗外,“推倒了,我就喊娜塔莎帮我拦住她们,没想到她们和其他顾客撞在一起,然后你就回来了。” “哼,”高个女孩冷笑着撇了撇嘴角,“我警告你这个外国女人不要乱说话,你看见什么了?你说我们偷你的香水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的话我告你诽谤。” “我有证据。”陆苇用手一指,“她们偷的东西都藏在她们的衣服里。” 店长看了看陆苇,又看了看两个女孩,皱着眉头对另一名女店员娜塔莎说道:“你打电话叫警察来处理。” “哼,你们叫警察来也没用,”高个女孩凶神恶煞地威胁道,“就等着我告你们吧。” 冬一晴赶时间,在站台的自助购票机里随便挑了一趟过法兰克福火车站的列车就坐了上去。 一个多小时的风驰电掣后,她又出现在法兰克福的市里。 她想尽快见到张英芳,所以放弃了地铁,忍痛打了辆出租车。德国的出租车大部分都是奔驰,宝马和大众这三个大厂的汽车,起步价通常在6到10马克之间。 出租车稳稳地停在了写字楼前,冬一晴拎着行李朝写字楼的大门走去,还没走两步,就看到张英飞带着张硕从写字楼里走了出来。虽然很不情愿,但她还是准备礼貌性地和对方打个招呼,毕竟接下来的三天还要在公司里面对他们。 还没等她开口,就见张硕的身后忽然走出一名身材高挑,面容端庄的长发女生。只见她上身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高领衫,下面配了一条女士修身直筒西装裤,略施粉黛,看起来职业感十足。 冬一晴一下被对方的穿着和气质吸引,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张硕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冬一晴。他不动声色地拉了一下张英飞的袖子,张英飞在他的示意下也看到了冬一晴。 写字楼前的风有些大,冬一晴的长发被吹得有些乱,她边朝三人走去边用手轻轻把飘散的头发捋到耳后,然后站定在张英飞的面前,主动伸出手,面带微笑,友好地说道:“张总好。” 张英飞无动于衷地撇了她一眼,扭头问张硕:“公司不是已经定好翻译的人选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张硕一脸无奈:“四叔,这……我也不知道啊。” 警察来得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男一女两名警察就走进了香水店。 听完事情的原委,男警一脸严肃地问店长:“你们店里有没有装监控摄像头?” 店长摇了摇头:“我们店从来没有装过那个东西。” 女警态度温和地看着陆苇:“所以你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了?” 陆苇使劲地点了点头。 和男警沟通后,女警把两名女孩带到店里的管理员办公室中进行了检查。但检查结果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在两人的身上都没有发现陆苇宣称的香水瓶。 女警把店长等人拉到一旁,店长表情尴尬地看了一眼陆苇和娜塔莎,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幽怨,她对女警解释道:“她们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才这么做的。” 娜塔莎连忙摆手,忙不迭地否认道:“我没看见她们偷,我只听到了陆苇的喊声。” “现在你们没有任何物证,没有监控,没有第二个目击证人。”女警皱着眉头,“只有她一个人的说法。” “可我确实看到她们往自己身上装香水了呀。”陆苇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十分委屈。 女警看了陆苇一眼,对店长说道:“这种情况我们是不能抓捕她们的。你们最好再和对方沟通一下,看这事怎么解决比较好。” 见警察们离开了香水店,高个女孩一边嚣张地冲店长和陆苇比划了一个不雅的手势,一边得意洋洋地走了过来:“现在你们打算怎么赔偿我的精神损失?我要告你们诬陷。依我看,这个外国女人可能才是真的小偷。你们应该好好查查她。” “你就是偷了!我都看见了。”陆苇气愤地又指了一下浅金发女生,“还有她!” 店长赶忙拦住情绪激动的陆苇继续往下说,她沉声对两名女生说道:“你们跟我来。”说完径直走进了管理员办公室。 陆苇也想跟进去却被店长拦在了门外,她一边收拾货架,一边焦虑又忐忑地看着办公室的方向。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两个女孩各捧着一大袋化妆品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陆苇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高个女孩轻挑地冲陆苇做了个飞吻的手势,然后挽着浅金发女孩的胳膊,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香水店。 就在陆苇瞠目结舌的时候,店长走到陆苇的面前,一脸惋惜:“你和店里的合同就到五月底。六月份你就不用来上班了。” “啊?”陆苇没料到店长跟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句,她木雕泥塑一般站在了原地,只觉得浑身都是虚汗。 “可我确实看到她们偷了。”陆苇喃喃自语道,“她们肯定是在我倒地的时候把香水扔在了哪,所以警察才没有搜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由于你的失误给店里造成了损失。我不追究你的责任就已经很照顾你了。”店长冷言冷语道,“你知道今天这些被你打破的香水一共值多少钱吗?你就是在店里干一年都赔不起。” 陆苇只觉得头痛欲裂,胸口好像忽然压上了一块大石,痛得她喘不上气来。 101. 回马枪 张英飞转过头,鼻子哼了一声,没理会冬一晴伸出的手,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会,才怪声怪气道:“冬小姐回来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在公司啊?” 冬一晴本来还在纠结,万一对方问她回来的事她要不要说是张英芳叫她回公司的。但听到张英飞嘲弄的语气,她忽然改了主意,莞尔一笑:“是啊,张总,我落了很重要的东西回来取。” “没想到冬小姐人虽然年轻,但记性好像不大好啊。那快点去取吧,再晚公司就该锁门了。” 冬一晴刚要告辞,张英飞忽然一拍脑袋,“你看我这个记性,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看来健忘也传染哈。”他把身旁那名高个长发女生拉到冬一晴的面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公司刚刚聘请的商务翻译,现在在海德堡大学读法律专业的车荔子女士,本科是北京大学法律学系的。”说完,他用轻蔑的眼神睥睨地瞅着冬一晴,脸上似笑非笑,看得冬一晴心里一阵恶心。 “你好,”车荔子主动伸出手,“我叫herry,很高兴认识你。” 冬一晴礼貌地和对方握了下手,朝写字楼的大门走去。 张英飞冷笑两声,也径直朝前走去。车荔子连忙紧走两步,跟上他的步伐。 冬一晴走了几步,忽然转身,望着张英飞和张硕的背影,在心里暗暗发誓:虽然只有三天时间,但她一定要拿到斯坦因的单子,证明她不仅能做好翻译的工作,还能帮公司拉业务。 车荔子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张英飞沉着脸钻进后座,看着坐在身旁的张硕,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她怎么又回来了?” 张硕哭笑不得,小声道:“我看面试结果表上明明写的是她已经被否了,我也不知道她回来干嘛。我记得她中午离开公司时确实是急匆匆的,是不是真像您说的那样是落了什么东西在公司?” 车荔子这时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和司机亲切地交谈着。趁着前排两人忙着说话的空档,张英飞斜着眼睛看着窗外,小声说道:“你留心一下是怎么回事,别让人坏了事。” 张硕连忙点头应允,掏出手机忙碌起来。 司机熟练地发动汽车,出租车缓缓汇入车流,不一会的功夫就消失在街面上。 陆苇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香水店,走在川流不息的步行街上,心情十分低落。 虽然香水店的工作就是个销售导购的活,但像这种不那么累又收入还可以的工作在汉诺威并不好找,可以算是可遇不可求的那种,她当时也是从另外一个毕业回国的师姐手中“继承”的。 这份工虽不能让她的生活特别富余,但最起码可以负担她每月的生活支出,让她可以温饱无忧地边打工边学习,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知道很多留学生都是一开始边打工边学习,但当打工和学习时间无法平衡时,很多学生为了生存被迫多打工养活自己,最后都是学业未成,只能黯然回国。 她不想走这些人的老路,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一定要顺利毕业。本来这个目标她是可以实现的,但现在突然丢了工作,每日的柴米油盐一下变成了睁眼后的第一件事。 她顾不得收拾沮丧的心情,快步奔向市中心的劳动中介。 让冬一晴略感意外的是,接待自己的并不是张英芳,也不是公司的hr,而是张英芳的助理,一个矮个子的德国女生。 女助理首先给了冬一晴一份为期三天的劳动合同,让她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在上面签字。冬一晴迅速通读了一下合同上的文字,发现工作内容与之前张硕跟她介绍的情况差不多,但合同上的工资数却和张硕当初说的数字明显不同。 “你好,我想问一下,这个数……”冬一晴用签字笔指了指合同上写着的工资,“和之前公司跟我说的不一样。” 女助理对冬一晴的话很意外,她马上语气坚定地回复道:“这是公司法律部根据老板和你谈的情况拟定的合同,上面的所有内容都和老板最终确认过,不会有错的。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冬一晴又想了想那次张硕和自己的谈话,确定张硕当时说的数字就是240马克一天,她摇了摇头:“我没记错。” “我得到的指示就是让你签署这份文件。如果你觉得内容有问题,你只能再和老板沟通了。”女助理露出遗憾的表情。 之前张硕承诺的来了就能做翻译变成了面试,说好的一周工作时间忽然减少到三天(还是靠她自己争取的),谈好的日薪也从240马克一天变成了合同上的184马克一天,所有的事情都在不停地朝更差的方向变化,冬一晴的内心很纠结。 “所以你现在能确认你不签文件了吗?”见冬一晴没说话,女助理轻声问道,“我需要马上回复我的老板。” 冬一晴忽然想到面试时和刚才在楼下见面时张英飞的冷嘲热讽,忽然想到那个得到翻译职位的女生,忽然想到董锵锵借给她4000马克时她说过的话,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都想明白了。 她马上改口道:“不,我签,这个数字没问题。” 女助理被冬一晴的反复吓了一跳,她的脸上露出一副“这个女生好奇怪”的表情,但冬一晴顾不得再和她解释更多,大笔一挥,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挣钱固然重要,但证明自己比挣钱更重要。 签完合同,冬一晴问女助理:“请问我现在算是公司员工了吗?” “是的,签完合同就算正式的员工了。” “那你能给我一张员工卡吗?” “稍等一下,我先带你去你的临时工位。然后去帮你办理员工卡。” 冬一晴的临时工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桌上摆着一台笨重的台式机。女助理把电脑的用户名和密码给了冬一晴后,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过了十几分钟,女助理把一张临时出入卡交到冬一晴的手中,叮嘱道:“这个卡是进楼和进公司都要刷的,很重要,请一定妥善保管,在你工作结束后要马上交还给公司。如果弄丢是需要赔偿的。”冬一晴点点头,示意记住了她的话,她又补充道:“明天上午九点你有培训,记得不要迟到。” 冬一晴感激地握了握她的手:“谢谢你。” 让陆苇失望的是,贴在劳动中介外布告栏里的工作几乎没有适合她的,要么打工地点距离家特别远通勤时间太久,要么打工时间和上课时间冲突,要么指定要男性。看了几家中介,工作职位都很近似,想来几家中介的雇主也都差不多。 直到天渐渐擦黑,陆苇才抄到几份临时工的信息,她决定第二天一早打电话问问情况。 坐在颠簸的城市轻轨上,陆苇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余姜海说过的那份银行的工。当她有其他工作时,余姜海的那份工只是锦上添花的事,但现在却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她的账户里没有太多的积蓄,所以当务之急是让余姜海尽快帮她落实银行清洁员的工作。 面子和生存的压力相比屁都不是。 陆苇拨通了余姜海的手机,故意用轻松的口气问道:“喂,我是陆苇。那份工怎么样了?” “嗯?哪份工?”余姜海让她问得一愣。 “银行的那个。”陆苇克制着难过的心情,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和往常一样,“你不会忘了吧?咱们一起竞选的前提条件是你帮我搞定那份工的。” “是那个啊,没忘,没忘,下周30号或31号就可以签合同。”余姜海得意地一笑,“我余姜海答应过的事从来没忘过。” “那好,如果没问题,那咱们周末见一面,聊聊竞选的事。”陆苇的口气似乎很随意。 “唔?你不是说周末要打工吗?”余姜海微微有些诧异,“怎么又有空了?” “我是周末会打工,但我上次也说了有时间会提前约你。周六晚上20:30在市中心的‘幸运转角’咖啡店,你有时间吗?” “嗯,我看一下我的时间表。”余姜海迅速翻了一下手边的台历,“周六晚上我下班是20点。30分钟应该可以赶过去。行,20:30没问题。” “那到时见。”陆苇迅速挂断了电话。 城市轻轨渐渐驶入站台,车门一开,陆苇背着包快速从车厢内走了出来。 夜间的空气十分清新,周边的草丛里有不知名的鸣虫在清唱,陆苇的心情比上车前好了很多。她一边往家走一边在心里打定主意,从明天开始她要更积极的找工,她绝不能只有银行一份工。香水店的事让她明白了多份工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她也不想让余姜海攥住她的钱袋子,那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太难受了。 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她突然想到:余姜海为什么老是参加学生会主席职位的竞选呢?他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目的。难道说他知道什么特别的事吗? 她忽然感到一阵困惑:那她自己又是为了什么竞选这个职位呢? 台式机里有很多公司产品的资料,冬一晴不知不觉地就看过了时间。等她再抬起头时,办公区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在楼下附近的快餐店里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又跑回了公司,她不打算出去住小旅馆或青年旅社,而是准备利用晚上的时间好好熟悉一下公司的产品。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九点,冬一晴站起身,去茶水间给自己冲了杯咖啡。透过茶水间的落地窗,她再一次看到法兰克福的夜景,看到巨大城市的寂静和喧嚣,看到夜空中一颗颗闪亮的星,看到一架架起落的航班。 一杯咖啡喝完,她再次投入到忘我的学习中去,一个本子很快就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就在她埋头学习时,没有注意到公司的玻璃门一开,一个身影疾步走了进来,却是张英芳。 当张英芳正准备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时,忽然看到办公区的一个远处角落里似乎还亮着一盏灯,这让她很生气。她一直和自己的员工强调人走灯灭,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浪费公司资源的事。 她正想走过去查看到底是哪个倒霉蛋忘记关灯时,突然看见一个脑袋在灯下晃了一下。她一愣,赶紧伏低身体,小心探头观瞧,却发现看电脑的人正是冬一晴。但冬一晴正专心地查看内容,根本没发现有人走进公司。 张英芳远远地望了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悄无声息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102. 张英芳的花样年华 夜渐渐深了,当张英芳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冬一晴已经趴在电脑前睡着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冬一晴的身旁,伸手拿起桌上一个写满注解的记事本,一页一页地缓慢翻看。 当她把本子又放回到桌上时,不禁低头瞄了眼睡得正香的冬一晴。她想起从前无数的夜里,在日本,在东南亚,在欧洲,她也像眼前的冬一晴一样,睡在电脑前。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她忽然伸手解下自己的披肩盖在冬一晴的身上,眼中一片柔情。 趴在桌上的冬一晴动了动嘴角,说了句梦话。 张英芳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红酒。端着酒杯,望着窗外斑驳的夜色,陷入了回忆中。 张英芳的父亲张全福最早是福建一个小山村里的石匠,有一门祖传的好手艺。家里有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石材铺子。 兄弟姐妹一共四人。白天张全福出去干活,就由母亲带着四个娃。 最早的时候,石材铺子的生意很不理想,因为吃饭的嘴多,所以张家的家境不算太好。好在还有几个远亲不时地接济他们一下,日子也算能够勉强维持。 村子里世代做石匠的人并不在少数,很多石匠都有自己的绝活。有的擅长人物,有的精于动物虫鸟,还有的擅于刻画建筑,而张全福的本事与众不同,他最厉害的地方在于雕刻不同品种的花卉及植物。 这个手艺很冷门,因为一般人家都不太会需要这类石材的饰物,所以张全福的生意一直比较冷清。虽然他也出去帮人家雕个石狮刻个石碑什么的,但挣得少花得多,一直没什么起色。 因为工作的关系,张全福经常需要和石材商打交道,接触的久了,双方有了信任,一些石材商就会把一些产品小样放在他的店里代销,卖出后双方再按比例分成。后来他发现石材商送来的选材很差,一来二去,他就开始又做石材又做石匠了。 时光荏苒,孩子们都渐渐长大了。 老大张英旺,也就是张硕的父亲,因为不喜欢石匠的工作,17岁时就报名参了军,到部队里接受锻炼去了。 老二张英华虽然也是男孩,但他高中毕业后既没像哥哥一样去当兵,也没跟着石匠父亲学习技术,整天油嘴滑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家里所有人都看不上他,唯独母亲很喜欢这个能说会道的儿子。 老三张英芳是家里唯一的女儿,除了学习好以外,她还对两个哥哥都不感兴趣的石匠技术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但张全福没受过什么教育,所以也没什么太多的文化,脑子里残余的重男轻女及家族事业应该传男不传女的封建思想让他不想把张英芳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 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很明显张英芳只是又糙又厚的手背的肉,配的只是风吹日晒雨淋。 上面三个孩子年龄上相差不超过三岁,但家里的第三个男孩,也就是老四张英飞,和上面几个哥哥姐姐年龄上差了差不多有六七岁。由于生活艰苦,所以父母对这个老幺心怀更多的愧疚,平日里难免有些偏心和娇惯。虽然他的学习也不错,但和三姐张英芳比起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石材铺子的生意虽然惨淡却也还在开张运营中,但老大不在家,老二又不着调,所以平日里主要就是靠着老三张英芳和老四张英飞帮张全福打打下手什么的。 但放学后,学校里或社会上不时会有各种各样的活动,年轻的张英飞没什么心思在家里待着,经常借故跑出家门和伙伴们社交娱乐去了。留下来真正陪着父亲做事和学本事的,反倒是张全福最不想培养的手背的肉。 进入八十年代,村子里忽然开始出现日本人的身影。这些日本商人手拿大钱,到处采购富有中国特色的传统石材工艺产品。 让村子里所有石匠大吃一惊的是,整个村子里最受欢迎的竟然是张全福的东西。 不起眼的花卉植物的石材雕刻,被精明的日本人一个个装箱送上车,又扔进渡轮远渡扶桑。 大把大把的票子飞入了张全福的口袋。小本买卖变成了小生意,小生意又变成了大生意。 平地一声雷,陡然而富。 张全福和他的石材铺子一下子就火了。上门来推荐石材的,让他帮着卖石材雕刻品的人简直要把他家和店铺的门槛踩烂。 眼见着父亲挣了钱,老二和老四仿佛忽然转了性,天天围绕在张全福的身边做殷勤学习状。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听到风声的老大竟然复员回了家,也开始和父亲一起打理雕刻和石材的生意。 随着生意越来越好,家里就需要有人去日本及东南亚国家帮忙推销产品。这本是一个锻炼的好机会,张全福本来想让长子张英旺去海外见见世面,拓展视野,增加阅历,锻炼几年回来好名正言顺地接替自己的位置。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张英旺直接拒绝了他的建议,理由是父母年纪大了,他需要留在二老的身边照顾他们,他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更年轻的弟弟或妹妹。 张全福看出张英旺真正担心的是弟弟们趁他不在取得家族公司的控制权。 他失望地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了老二和老四,但不出他所料,两人拒绝得比老大还要干脆,理由也都是“父母在,不远游”之类的古训,把张全福噎得半死,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在雕刻的石头上。 张全福陷入深深的困惑当中,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们都这么没有勇气和担当。 就在这时,一直被父亲忽略的张英芳走到了张全福的面前。随着她年龄的增长以及经年累月的耳濡目染,让她对父亲做的事有了更多的体会和理解。她自告奋勇去日本发展父亲的事业。她心里很清楚,不管她再怎么优秀,都不能轻易改变父亲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与其这样,还不如孤悬海外奋力一搏。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看到张家挣了钱,本村和邻村的更多石匠也进入花卉雕刻模式。竞争的出现,使得价格战以最原始的方式简单粗暴地拷打着市场里所有的从业者。 正所谓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又残酷的。 进入八十年代后期,日本经济以始料不及的速度迅速衰退,张家的采购订单从每季度几百件迅速降低到每季度几十件然后又降到了每年十几件一直到最后的没有订单。 老大,老二和老四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也都分别成立了各自的公司,眼见父亲这棵大树已经枯萎凋谢,三兄弟各展神通,纷纷巧立名目,把家族公司的收入划拨到自己名下公司的账上。 彼此间矛盾重重的三兄弟此时的想法竟达到了空前的一致: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吧。 当本村和邻村的花卉石匠们纷纷转型进入其他雕刻领域时,吃过见过的张英芳说服了张全福让她带着产品和剩余的部分资金,从日本杀到了东南亚,然后又进入欧洲,参加了在德国,法国和卢森堡等国召开的专业展会。 在三兄弟看来张英芳这种做法纯粹是鱼死网破的徒劳之举,而张英芳却坚信,彼时的欧洲市场才是一片新天地,值得她放手一搏。 哪知就是这最后一搏,竟让她闯出一片新的天空。 彼时德国的市场里还没有太多的国内石材厂商。凭借精湛的工艺,优良的石材,以及低廉的价格,张英芳的产品一举拿到了德国人和卢森堡人的订单。虽然订单数量和金额还不能和公司巅峰时期拿到的日本人的订单和金额相提并论,但在家族公司的传统业务岌岌可危之际,张英芳也算得上是力挽狂澜之人。 张全福从来没想过,在自己70岁前竟能亲眼看到当初的小生意变成了后面跨国贸易的大事业。 看见枯木又逢春,老树发新枝,三弟兄不情不愿地陆续偷摸把钱转回到家族公司的账上。 1999年到2000年间,张英芳开始接触一家德国公司,对方的派头很大,要求多且繁琐,订单数量却并不是很高。 按照三兄弟甚至是张全福的看法,这种小鱼小虾就不用做了,全力以赴服务好其他大客户才是王道。 但张英芳坚持“客户无大小”,仍然中规中矩地按流程和德国人谈判,甚至在后期谈判时把张全福也拉了进来。 但让三弟兄吃惊的事还在后面,德国人竟对张全福的理念和产品极为认同,谈判后不仅提高了采购总额,还把另一家德国公司也介绍给张全福。 这一下三弟兄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想伸手参和一下。 但老大由于常年负责国内业务和自己的私事,事多且杂,根本抽不开身。 老四因为年轻,精力旺盛,直接就跟了过来。 老二的情况稍微复杂一些。老大毕竟还懂一些业务,老二由于多年无所事事,对业务的事一窍不通,但又不甘心置身事外,于是成立了一家翻译社。翻译社平时根本没什么业务,一直在赔钱。但张英华想的更多一些:每次张全福出国,他都是亲自挑选翻译社里的男翻译随行,连翻译带生活秘书一起搞定,美其名曰照顾老人。 其他兄弟姐妹本来都没往多了想,结果张英芳在一次抽查合同的过程中,意外发现合同上的德方采购价格竟然比以前的报价低了很多,而公司上下竟没有一人对此提出异议。 张英芳觉得事有蹊跷,直接一个电话打到德方公司的纽伦堡总部,询问有关情况,却得到了让她意想不到的答案:采购价格从未变过。 一番查证后,大家才发现是老二派来的翻译利用大家都不懂外语及公司用章管理不严等方法,弄了一份假合同欺骗公司,同时勾结公司的财务把多余的钱二一添作五给分了。 张英芳第一时间报了警,看着男翻译和公司财务锒铛入狱,老二也觉得面上无光。虽然所有人都说这事与他无关,每次出国还是让他找翻译,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以后家里没他说话的份儿了。 这次张全福以70多岁的高龄亲自到德国谈生意,家族上下都很重视。更不用说,老四自然是最上心的。 张英芳叹了口气,掐灭了手中的烟。她把身体蜷缩在沙发上,尽量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8:30,陆苇就开始给昨晚看好的、提供打工信息的劳动中介打电话,其中大部分中介都直接拒绝了她,唯独最后一家中介答应先帮她推荐试试,让她带着材料先去中介登记。 陆苇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就跳上了城市轻轨,直奔中介而去。 九点整,董锵锵准时到了驾校。有了第一次实际上路的尴尬经验,现在坐在教室里的他,听得比第一次更认真了。 毕竟这些知识都是他真金白银交了钱的。更关键的是,学的好不好和以后挣钱多少有直接联系,他可不想再像以前一样混下去了。 也许这就是成长的开始吧。 103. 峰回路转 昏暗的房间里,窗帘高悬。余姜海昨晚刚上了个夜班,正躺在床上睡觉。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被吵醒的他气恼地用被子蒙住了头,但打电话的人非常有韧性,迟迟不肯停拨。余姜海只得无奈地把手机放到耳边,声音略带嘶哑地问道:“你好?” “你上次介绍来的人不行,”电话里传出东欧男的德语,“效率太低,德国人已经跟我投诉两次了,今晚不能再用。你马上再找几个手快的给我,就现在。” “前后我已经给你介绍过10个人了,每次你都说德国人投诉他们。”余姜海皱着眉头坐了起来,从床头柜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郁闷地点着,“那你答应我的银行清洁工的职位什么时候可以签?上次你说这周就可以,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电话里传来两声冷笑,然后是“咔嗒”的一声,紧接着是一串嘟嘟音。 余姜海叼着烟,心事重重地一把拉开窗帘,窗外的阳光正好,一下晒满了整个房间。 刚一上班,所有和展会工作有关的人都被通知到会议室里聆听领导讲话。 冬一晴到的比较早,猫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这两天缺觉,在会议室明亮的光线下眼皮竟然开始打架。虽然九点已过,但领导还没来。她将身体轻靠在旁边的墙立柱上,打算在正式开始前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臂,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耳旁立刻响起稀疏的掌声。冬一晴精神一振,一边揉着惺忪的倦眼一边卖力鼓起掌来。 第一个上台致辞的是一名中年德国人,冬一晴听他发言的内容感觉他似乎是公司的股东。她正准备把自认为重要的内容记到记事本上,猝然发现自己的笔写不出字来。她焦躁地在本子的空白页上画了两笔,但空白页上只留下两道深深的笔痕。 她不禁有些懊恼,一定是昨晚自己写字太多把笔水用完了。 她小声问旁边专注看着前方的女生:“不好意思,你有多余的笔吗?我的笔没水了。” 听到请求,女生没说话,扭身从另一侧的挎包里直接摸出一根签字笔递给冬一晴。冬一晴接过笔,小声感谢了一句,那名女生一扭头,看着冬一晴的脸微笑着小声说:“不用谢。” 冬一晴一下愣住了,坐在她旁边的竟然是车荔子。她疑惑地看了看车荔子的身边,却没有发现张硕的身影。 “你怎么坐在这?”冬一晴压低了嗓音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坐这?”车荔子扭过头,目视前方,反问道。 今天的车荔子换了一身行头,一身黑色小西服看起来十分干练和职业。 “你难道不该坐在领导身边吗?”冬一晴边写边问。 “你是说张英飞吗?”车荔子轻笑了一声。 冬一晴还没来得及说话,耳旁又是一阵掌声,德国人缓步走下台,张英芳一身红装走上了讲台。 冬一晴连忙闭嘴,竖起耳朵仔细地聆听张英芳的讲话。 出乎她意料的是,张英芳的脱稿讲话非常简短,全部发言不超过五分钟。她没有喊任何口号,也没有描绘什么美好愿景。她很实在地讲了为什么公司要参加展会,通过展会希望实现什么效果,为了实现效果她对展会上设立的每个岗位有什么样的期待和要求。 她全程用英语发言。虽然发音中还带着南方口音,但张英芳脸上的信念,让冬一晴忽然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最后,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脚踏实地,认真地做好手中的每件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谢谢大家。”张英芳微微欠身,阔步走下讲台。 冬一晴一边鼓掌一边琢磨张英芳刚才的讲话内容。 接着上台的是张英飞。相比姐姐,他的口才一下就逊色了不少。他笨嘴拙舌照本宣科地讲了很多场面话,演讲中不时冒出的“嗯,啊,就是……”等口头禅显得极其嗦。冬一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所以换你你会呆在这种人身边吗?”车荔子突然问道。 “嗯?”冬一晴对这个问题措手不及。 “我肯定不会,”车荔子的目光和语气都很坚定,“我肯定站到张英芳的旁边。” 冬一晴惊愕地发现自己和车荔子的想法不谋而合。 “接下来,请所有的翻译人员去3号会议室,销售人员原地不动,顾问去……”讲台上的张英飞拿着一张纸高声念道。 车荔子站起身,拎着包就往外走。 “哎,笔还你。”冬一晴连忙在她身后喊道。 “送你了。”车荔子甩了下头发,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脚下的高跟鞋发出一阵急促的嗒嗒声。 3号会议室面积不大,看起来也就20多平。 冬一晴数了一下,算上她一共是6名翻译,都是女生。 给大家做培训的是一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女性,留着干练利落的短发,一身浅灰色西服,说话简短,语速很快。 “大家好,我是今天的讲师安吉拉杜,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安吉拉。”她用目光快速在屋里巡视了一圈,“我很高兴大家看起来都是朝气蓬勃的样子。可能在座的同学里有人之前做过展会翻译的工作,有人还没做过,那首先我简单介绍一下展会翻译这个职位的要求。可能有些同学认为,我的语言很好,已经通过了德语或英语的相关考试或者用外语读书写论文与人交流都没问题了,但这其实是对展会翻译工作的误解。语言好只是这份工作最基本的要求,在这个基础上还有很多其他的要求。” 所有人都认真听着她的讲话,当她停顿时,屋子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总的来说,展会翻译不仅要求语言好,同时还要做到礼仪得体,熟悉公司的主要产品或全部产品。因为我们只有今天一天时间,所以今天上午的培训内容主要是关于待人接物的礼仪规范及营销话术的辅导,今天下午会进行公司产品方面的重点培训。我先提一点要求,在我讲解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要打断我,也不要举手,等我说完会给你们提问的时间。” 安吉拉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准翻译们边听边记,屋子里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和沙沙的写字声。 两小时的理论课结束后,董锵锵和卡丽娜约好周五下午17点到18点练车,准备继续丰富自己的路驾经验。 安吉拉看了眼手表:“今天上午的培训就先到这里,还有几分钟时间我和大家分享一些小技巧。我看到今天所有女生都穿了高跟鞋过来,但其实穿高跟鞋在展台站一天是非常累的。这个累不仅会增加你的疲劳度,也会降低你的工作效率。所以我建议你们穿一双跟不是很高的鞋,或者带一双平底鞋,在中午休息时可以让自己的脚舒服一下。还有就是有时间的时候一定要喝水,不要担心上厕所的问题,展厅两侧有非常多的卫生间。另外工作时绝对不能看手机……” 培训结束后,冬一晴收拾好东西又问了安吉拉几个问题,才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她边往工位走边看两边,不经意看到张硕正拎着车荔子的挎包站在公司门口。 “呦,张总换风格了。”冬一晴走到张硕面前,瞄了张硕手里的包一眼,“帮女士拎包这么友爱的事都舍得做了?” 张硕让她说得脸上有些变颜变色,辩解道:“帮人家女生拿一下包怎么了?” “哎,这个车荔子是不是就是你二叔派来的那个……”冬一晴快速在头两侧各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引号的样子,同时特别加重了语气,“翻译。” 张硕连忙四下看了看,制止道:“你别乱说,她不是。” “哦,明白了。”冬一晴故作了解地点点头,话锋一转,“那她就是你之前提起过的‘家里人’吧?” 张硕脸上浮现出一阵红白之色,矢口否认道:“冬一晴,你再乱说话可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冬一晴嘿嘿一笑,转身朝着工位走去。 周四中午12:30,董锵锵等三人来到了大学主楼外的一间咖啡馆里。不一会儿的功夫,从外面走进来一男一女两名德国人,径直朝他们三人走来。 佟乐乐率先站起身,主动伸手致意道:“迈克,你好。” 那个叫迈克的德国人一脸斯文,看起来很文静,他微微一笑:“你好,佟。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安娜。我把你问的事情告诉她了,接下来由她和你们说吧。我一会儿还有课就先走了。” 两人握手告别,迈克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望着迈克的背影,雷兰亭奇怪地问佟乐乐:“他怎么走了?” 安娜有着一头浅棕色的长发,带着一个金丝边眼镜,落座后对佟乐乐直接说道:“你再详细和我说一遍你们这件事的全部过程。钱的金额可以不用说。” 佟乐乐又简要复述了一遍,个别记不清楚的地方由董锵锵做了补充。 听完她的复述,安娜想了一会儿说道:“你们这个事听起来很奇怪。” “哪里奇怪?”三人异口同声。 安娜顿了顿:“除非穆勒能够提供明显的证据证明你们强迫他签署了协议,否则正常情况下警察应该都不会立案。” “但他好像和警察说我们打过他。”佟乐乐回忆道。 “打没打过警察一下就能检查出来,要是真打了那天警察还能放咱们出来吗?我感觉警察好像也不是很相信他的话。”董锵锵分析道。 “不,你们不懂这中间的程序。”安娜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穆勒如果真要告你们,不管警察怎么处理你们,他都应该去法院起诉你们才对。但现在你们被起诉了吗?” 三人互相看了看,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起诉我们?”佟乐乐问道。 雷兰亭不满地用中文骂道,“这个鬼子真没良心。早知道就不帮他找了。” “他不是说你们胁迫他签署了分钱协议吗?那他就该去法院起诉你们,同时负责向法院举证你们是如何胁迫他的。如果他不能举证,则起诉无效。如果能够举证,法院会派人检查证据的真伪的。” “那他没有起诉我们说明什么?”雷兰亭疑惑地问道。 “我不知道。”安娜耸了耸肩,“但我猜你们和穆勒关于钱方面的分歧不是钱被警察扣下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也许和那天的火灾有关?”董锵锵猜测说。 “所以现在就只能这么僵持着?”雷兰亭仰天长叹,“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拿回自己的钱啊?好多的钱啊!啊!” 安娜建议道:“我觉得你们应该去问问警察为什么扣着你们的钱。如果和穆勒的事有关,应该是有机会拿回来的。” “那如果和穆勒的事无关怎么办?如果他去法院起诉我们怎么办?如果法院调查时间长又该怎么办?”雷兰亭一脸忧伤。 “如果他真去法院起诉你们,那其实还有个办法,也许能让你们拿到钱,但可能你们要做出一些牺牲和让步。” “什么方法?”三人眼前同时一亮。 104. 首席之争 午休时,冬一晴在楼下随便点了份东南亚餐馆的素食快餐,然后走到餐馆外,坐在临街小花园的长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吃午饭,同时翻看上午培训时的笔记,脑子里还不时回忆着安吉拉讲过的话。 当她把吃完的饭盒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时,无意中朝街的另一边扫了一眼,却意外看到张英芳一手捧着咖啡,一手拿着热狗,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快餐店外的站桌旁。 冬一晴没想到她的午餐竟会这么随便,忽然对张英芳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但张英芳并没注意到街对面有人在打量自己,她面无表情地迅速吃完热狗,又将咖啡一饮而尽,用纸巾擦了擦嘴,迅速通过马路,走回写字楼。 安娜顿了顿:“如果你们真想拿回钱,可以尝试和穆勒谈判,在适当的时候甚至做出一些让步也是可以考虑的。” “谈判?和他?”雷兰亭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不可能。” 咖啡馆里的其他人都朝他瞅了过来,佟乐乐白了他一眼,董锵锵连忙将他按回到座位上:“别冲动,听安娜说完。” 雷兰亭郁闷地又坐回到椅子上。 “如果法院认为穆勒提供的证据充分,那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但如果法院认为他提供的材料虽不充分,但也不能支持法院做出让他败诉的决定时,法院可能会建议你们庭外和解。如果调解后双方仍不能达成一致,才会由法院做出一审判决。如果判决对穆勒有利,你们还是拿不到钱。但如果判决对穆勒不利,穆勒可能还会再上诉。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在二诉判决前,你们是拿不到一分钱的。” “那如果他对二诉判决还不满意,是不是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然后一直告下去啊?”雷兰亭不满地嘟哝了一句。 “一般不会的,像你们这种情况,两次已经差不多了。” “所以如果他去法院告我们,你会建议我们和他谈判,双方各退一步,也让我们能早点拿回钱,是么?”佟乐乐轻声问道。 “是的,这样不仅对你们,”安娜看着佟乐乐的眼睛,轻声道,“对穆勒也是最好的结果。” “你刚才说我们需要做出让步,”董锵锵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谈判时让我们放弃要回属于我们的钱吗?” “准确地说,是放弃一小部分,拿回大部分。”安娜边说边站起身。 “那具体要放弃多少你有什么建议吗?”董锵锵不安地问道,“我们的钱……可不是个小数啊。” “那就要看你们和穆勒谈的情况了。”安娜浅笑着伸出手臂,“谈利益是很难的,祝你们好运。” 下午13点30,3号会议室里,依然是安吉拉给大家做培训。 到了下午16点,会议室里突然出现了矛盾。 矛盾是由评测结果引起的。 这个评测是由面试时的五名面试官对6名翻译的综合水平进行打分,主要包括英德双语的水平、礼仪、专业知识、销售话术、外形及应急反应等六方面。 老二张英华推荐的翻译综合成绩很差,没有任何悬念就被淘汰出局了。另外三名女生的表现也比较中规中矩,没什么亮点。 但经过五名评委的打分,冬一晴和车荔子的综合成绩竟意外打成了平手,难分伯仲。其中冬一晴在专业知识(临阵磨枪的好处)和销售话术上成绩占优,而车荔子则在语言和应急反应两项中略占上风,另外法律专业的背景无形中也给她增色不少。 本来两人并列第一没什么问题,但由于公司要把最好的翻译配到位置最好的展台,也就是正对展馆大门入口的a展台,所以首席翻译的归属权问题就变得至关重要了。 冬一晴和车荔子当时都不知道的是,展会中表现最好的翻译会成为张全福老人的随身翻译。这个表现好不仅指的是礼仪和营销,最重要的是看谁在展会中帮公司拉到的单子多。 位置好的展台曝光多,位置背阴或靠过道的展台则不会被关注,也就没有客流量。所以谁能去位置好的展台,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面对两人的平局,五名考官出现了分歧:张英芳认为冬一晴合适,而张英飞则认为车荔子更优秀。另外三名考官中的两名见势不妙,马上表态各支持一方。 最后一名考官稍微慢了一步立刻成为全场的焦点,众目睽睽之下,这名考官的求生欲溢于言表。他佯装思考了一会儿才认真地建议道:“我认为应该加试一道题,让她俩再比一次。” “你以为这是踢世界杯决赛吗?还加时?”张英飞不满道。 见张英飞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考官刚要解释,又被张英芳打断了发言:“加时再打平了怎么办?难道再加时吗?不需要这么麻烦。” “那既然这样……”这名考官眼珠一转,“我建议周五全天让车荔子去a展台,冬一晴去b展台。下周一再调换位置,让冬一晴去a展台,车荔子去b展台。等到下周一晚上展会结束后,我们统计她们两个人的销售情况,谁的数据更好,谁下周二就站a展台,直到展会结束。怎么样?” 张英芳不发一言地睨视着这名考官,考官让她盯得难受,把目光求助般的投向张英飞,张英飞心虚地干咳两声,将自己的目光转向车荔子,一边鼓掌一边说道:“我看这个主意不错,很公平嘛。” 表面看这个建议谁都不得罪,但其实这个建议很阴险。除了刚才提到的位置好的展台客流量大,曝光多,利于成单,还有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展会的第一天非常关键。因为很多公司的一把手或高管通常只有一天时间参展,他们多数会在展会开始的第一天出现在自家展台,然后顺便拜访一下展会中的其他公司,很多业务上的大单通常都是在展会开始的第一天成交的,后面几天虽然也会有成交,但相对来说,第一天是最重要的一天。特别是这次展会的第一天是在星期五,第二天也就是跨了一个周末到了下周一,而下周一还有多少人再去参加展会并且下单就是没准的事了。 准翻译们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但经常参展的张英芳对这些却是门儿清。她马上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条建议其实是向着张英飞的。 会出现这种情况,张英芳一点都不奇怪,她心里一清二楚,这个考官已经选择站到张英飞的山头下了。 出于对老二的恨铁不成钢及后来闹出的翻译丑闻的不满,张母逐渐把关爱重心转到了老四身上。老四比老二更能言善辩,更有冲劲和上进心,加上是老幺,所以张父张母都有心好好栽培他。 张全福年事已高,早就决定要把国内生意传给老大,但在面对把家族的海外生意传给谁的问题时,他在张英芳和张英飞姐弟之间又犹豫起来。 平心而论,张父确实想把海外生意传给老三,但关键时刻,张母的枕边风及他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又跳出来作怪,他又开始左右摇摆举棋不定。思来想去,他决定先不立下人选,暂时让老三带着老四做,等时机成熟后再让老四接替老三。反正大家都是一家人,谁做老大都没问题,无论如何肉最后都是烂在自家的锅里。 张母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在她看来,儿子远比闺女重要。虽然闺女一直没结婚,还不是泼出去的水,但早晚都是要泼出去的。 但张全福考虑的更多一些,他知道外国人的生意不好做。他既担心把海外业务全扔给从未做过的老四过于冒险,又害怕难以服众,乱了家族的根基,更难说今后的发展了。况且国内的生意他已经交给了老大,如果老三因为自己一碗水没端平而伤心得一走了之,恐怕对家族的国内和国际业务都会有连带影响。 而且张英芳驻扎海外这些年,吃苦受累就不用说了,为了家族的事业,她在本该恋爱结婚生子的年纪放弃了花前月下和夫妻恩爱,放弃了一个女人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和青春,直到现在还是孑然一身。 随着张全福日渐老去,他悲哀地发现,如果自己不给女儿一个交待,他恐怕都无法再面对自己。这也是他始终不愿直接决定谁是海外一把手的一个原因。 多子未必多福,多的只是面对更多选择时的纠结和窘迫。 张英芳其实早就发现了父亲的心思和母亲的小算盘。如果是20岁出头的年纪,她可能也就乖乖听话退居二线了。但这么多年的风雨奔波,孤独打拼,早就把她这块父母眼中“手背的肉”打磨得如钢铁一般。 她并不怨恨自己的哥哥和弟弟,也不恨自己的父母。但她也不相信什么天道酬勤。她只相信:人生没有白走的路,自己的付出必定会有回报,人活着只能靠自己。 所以她不打算就这么放弃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打拼出来的欧洲市场,至少现在她还不想。 张英芳很明白,表面上看首席翻译的人选是按成绩来的,展台的分配也是谁好谁上,但其实这里就已经涉及到管理公司的权力斗争及争夺资源的问题了。 虽然她是名义上的总经理,但很多事依然要和副总经理,也就是她可爱的弟弟张英飞沟通并得到同意后才能执行。她看得清清楚楚:张英飞才是拍板的那个人。 要想巩固自己的地位,她就必须争夺家族中最有用的资源。 张全福。 谁能对张全福施加更多的影响,谁就能得到海外业务的话语权。首席翻译如果是张英芳自己的人,就可以利用翻译的外人身份帮她传达很多不便直接表露的信息。 所以谁控制了首席翻译,谁就有了对张全福施加更多影响力的可能性。 本来冬一晴并不是张英芳的首选,但冬一晴通过自己的努力,抓住了张英芳伸出的橄榄枝。 机会通常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如果一个人的身边一直没有出现过机会,大抵是这个人的思想出了问题。 不过张全福明天还到不了法兰克福,他要下星期一下午才能到。所以对冬一晴来说,她还有时间。想到这,张英芳忽然点点头,轻声道:“如果都没有异议,那就这样定了。散会。”说完起身飘然而去。 冬一晴和车荔子“被动地”站好了队,但她们都对这些事懵然无知。 冬一晴中午刚在网上查过,斯坦因的公司看起来很不错。她心里其实根本不关心谁是首席翻译,她脑子里此刻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全力以赴拿到斯坦因老人的订单。 车荔子的脸上既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望着两个美女,张英飞不禁咂舌:这两个姑娘怎么看起来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难道现在的新人类都是这样吗? 105. 德国人的效率 晚上21:30,刚刚复习完白天培训内容的冬一晴疲惫地坐在工位上给斯坦因老人发短信,告知他去会展中心的乘车路线及美特熊鲸公司展台的位置。 她满心欢喜地等待着老人的回复,但直到她再次在电脑前睡着,斯坦因都没有任何回复。 这次的石材科技展会在法兰克福会展中心举行,中心位于法兰克福市内,属于世界第三大展览场所,内设超过10个展厅,场馆占地总面积约为47万平米,室内展览场地约为321万平米,室外展览场地约为9万余平米。 由于会展中心全球知名的国际品牌效应,每个月都有不同行业的展览在会展中心开幕,前来参展的厂商,采购的客户及参观的人群络绎不绝,会展中心绝对是法兰克福一张亮丽的国际名片。 上午9点整,会展中心8号展厅的大门徐徐打开,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各家媒体和参观者们像潮水一样涌入场馆。 不同肤色,讲着各种外语的人们蜂拥而至,经过美特熊鲸公司的a展台时,无不被车荔子的风采吸引。 只见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抹胸短裙,一双大长腿又白又直,小腿上还贴了一圈闪光的亮片,脚下的高跟鞋竟比昨天培训时穿的那双还高了几公分。她昂首挺胸好像一棵小松树一样挺拔地站在展台外侧,面带微笑地看着走近她的人们和此起彼伏闪烁在她周围的闪光灯,无形中好似有一股强大的气场笼罩着她,仿佛女王一般。 冬一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黑色西服套装,不禁懊恼自己穿得太过保守。但已经开场,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同时把腰板绷得更直,主动朝展台外面一名正在打量展板内容的记者走去,在微笑问好的同时,露出灿烂的笑容。 站在汉诺威市警察局的大门外,雷兰亭看着董锵锵,忧心忡忡地问道:“你觉得就靠咱们三个能把钱要回来吗?” “安娜不是说了吗?咱们得问警察为什么扣着咱们的钱。如果他们调查完了,不就应该把钱还给咱们了吗?”董锵锵看了眼佟乐乐,“安娜昨天是这么说的,对吧,乐乐?” 佟乐乐把墨镜别到了额头上,望着有些破旧的警察局大楼的外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雷兰亭长吐了一口气,一拍巴掌,“走!” 三人推开警察局的大门,鱼贯走了进去。有警员将三人领到托马斯的办公室后就退了出去。三人正在研究一会儿谁先发言,就见托马斯迈着大步昂首挺胸地走进办公室。 “早上好,女士,先生们。”一周没见,托马斯竟然留起了大胡子。他声若洪钟,看起来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 他把手里的一叠材料使劲往桌子上一撂,一边落座一边问道,“你们今天来是又想起什么事要和我说了吗?” “不,托马斯警官,”董锵锵直言道,“我们那天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了。我们今天来就是想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拿回我们的钱?” “你们的钱?”托马斯闻言愣了愣神,停下手中刚要写字的笔,眯着眼睛盯着董锵锵想了几分钟才说道,“你指的是从穆勒家的房子里找到的那笔钱吗?” 听到对方主动提及穆勒,董锵锵三人都很兴奋,看来安娜分析得真有些道理。“对对。”董锵锵连忙应道。 “那笔钱暂时还不能动,”托马斯不再看董锵锵等人,重新低头写字,“我们还在调查。” “可穆勒并没有去法院告我们。”见托马斯忙碌的样子,佟乐乐担心三人白来一趟,连忙也凑近补充道。 看着托马斯伏案疾书,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雷兰亭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从三人中的最后一个走到最前面,大声磕巴着说道:“托马斯先生,就穆勒这事你们还要调查多久才能彻底调查清楚?难道一件小事要无休止地一直调查下去吗?你们的效率呢?我们的钱在你们调查的这段时间里的损失应该由谁来负责呢? 似乎是听出雷兰亭语气中的不满,托马斯微微有些诧异。他放下笔,一脸严肃地看着雷兰亭,“一件小事?你知道最近三个月市里一共出现了多少起火灾吗?” “那我哪知道啊?又不是我干的。”雷兰亭委屈道,“而且你们警察也认为不是我们在穆勒家放的火,既然这样,那直接把钱还给我们不就可以了吗?” 托马斯的眉毛拧在了一起,说话时大胡子一翘一翘的,似乎情绪也有些激动:“警察现在还无法确定这笔钱和本市近期的火灾是否有关系。另外,这笔钱的数额很大,我们要核实这些钱是否涉及到之前记录在案的一些金融犯罪,等这些都查清楚了才能给你们一个答复。至于穆勒是否去法院告你们那是他的选择,但不管是穆勒的钱,还是你们的钱,目前都在警察局中由专门的部门妥善保管。至于你说的损失……我实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你指的是什么损失?” “损失就是损失,还能有什么意思?”雷兰亭被托马斯的回答堵住了嘴,一时想不出来应该怎么答复他,只能顺嘴扯道,“就比如,最后你们调查完了,发现穆勒家找到的这笔钱非常干净,没有任何问题,那我们的钱在你们调查的这段时间里产生的利息由谁来支付呢?这么大笔钱就是放在银行里也会有利息的,难道不是吗?” “利息?”托马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件事我无法回答你,等我们查清楚了再说吧。如果钱真的没问题,肯定会有一个书面答复给你们的。如果你们对答复不满意,可以申诉。” 董锵锵再次确认道:“所以这钱留在这儿实际上已经与穆勒对我们的指控无关了?” “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托马斯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你们还有其他问题吗?” “那我们就只能一直等下去了?”佟乐乐问道,“什么都不用做?” “在我们需要的时候,你们要随时过来配合我们调查火灾的事,”托马斯眯起眼睛,看着董锵锵,忽然补充道,“当然还有靳远的事。” 三人走出警察局的大门,雷兰亭沮丧地用手捶了一下墙壁:“又白跑一趟。看来这钱是没戏了。” “也不算是白跑,”佟乐乐安慰道,“至少托马斯已经说了,钱留在警局里和穆勒控告咱们无关,这是个好消息,我们只要等就可以了。” “但这得等多久啊?”雷兰亭忽然皱着眉头问道,“哎,你们说这钱不会是穆勒他老爹偷的吧?万一那样可就……” “呸呸呸,”佟乐乐推了一把雷兰亭,“你个乌鸦嘴别乱说话,他好端端的没事偷什么钱?” “我就是寻思,这么多钱……乐乐你是没看到穆勒当时那眼神都直了。哎……” “我觉得咱们不用着急,着急也没用,耐心等结果就好了,这事还是要相信托马斯说的话。我跟他们德国警察打过几次交道,总的感觉还可以。”董锵锵认真回想着刚才的对话,分析道。 “事到如今,不行也得行啊。”雷兰亭伸了个懒腰,忽然问道,“对了,汉斯后来又找过你吗?” “还没有,我估计农场主也没那么好找吧。”董锵锵话音未落,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个不停,他连忙取出手机,眼前忽然一亮:“嘿,说曹操曹操到。” b展台的位置其实不算偏,虽然和a展台之间还隔着几个其他公司的展位,但至少比距离展厅大门更远的展台和d展台要好很多。 但让冬一晴奇怪的是,虽然可以蹭到部分a展台的客流量,但除了个别照相的媒体外,观看展台展板的人很少,进来咨询的人就更少了,至于下单就一个都没有了。 冬一晴配合媒体照了几张相后,一个谢顶的德国大爷迈步走了进来,用手一指a展台的方向,抱怨道:“你们是一家公司吧?那里为什么那么多人?为什么我排了很久都没人招呼我?” 冬一晴赶忙拉过一把椅子,同时递给他一杯水:“您请坐,那边客人比较多,抱歉让您久等了。” 德国大爷边喝水边翻看茶几上的宣传手册,一杯水还没喝完,各种各样的问题组团朝冬一晴冲了过来。 冬一晴边听边记边回答,但德国大爷的语速越来越快,问题也越来越多,冬一晴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珠。 她最后只能无奈地请求他放慢语速并再重复一遍问题。 听到冬一晴的请求,德国大爷忽然高举双臂,嘴里嘀里嘟噜蹦出了一大串冬一晴没听懂的语言。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看表情冬一晴也知道他十分不满。他突然一把推开茶几,板着脸站起身,扭头疾步走出展台,连张名片都没留给冬一晴。 冬一晴虽然也做过几次展会翻译,但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客户。她怔怔地望着大爷的背影,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到了远处a展台的车荔子身上,只见她的脸上始终挂着饱满的笑容,看不出一点疲惫的样子,而她的身边萦绕着很多参观者。 冬一晴沮丧地收回目光,走回展柜旁,刚想趁没人时偷偷看一下自己的手机有没有收到斯坦因老人的回复,忽然余光感到有人在自己的侧前方看着自己,她连忙转头,只见张英芳正牢牢地盯着她。 合上电话,董锵锵难掩兴奋之情:“老雷啊,明天上午9点跟我去见汉斯和他找的农场主。” “这么快他就找到了?”雷兰亭觉得难以置信。 “没错。地址我一会转给你,咱俩明天车站见。” “你们说的都是什么啊?什么农场主啊?”两人的对话让佟乐乐听的一头雾水。 见董锵锵笑而不语,佟乐乐又转头疑惑地看了看雷兰亭。 雷兰亭高兴了两秒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长叹一声:“哎,要是托马斯有汉斯这个效率就好了。都是德国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106. 师傅 看到张英芳铁青着脸,冬一晴一下愣在了原地。 她的手正伸在柜子里握着手机,看到张英芳锐利的眼神,握住手机的手立刻松开并悄然从柜子里滑了出来。利用身体当掩护,她认为张英芳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动作。 展台外不时有人经过,有人停下来看公司的展板。 张英芳面沉似水,两步走进展台里,声音虽小却透着一股狠劲,劈头盖脸地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啊?我?”冬一晴不确定张清芳是不是看到自己拿手机,她慌乱地把头发往耳后捋了捋,“我……刚送走一名客人。” “客人?那他叫什么名字?什么公司?哪国的?想了解什么产品?连珠炮似的问题从张英芳的嘴里冲了出来。 冬一晴赶忙在脑子里回忆刚才两人的谈话细节,却发现一点线索都没有。 见冬一晴沉默,张英芳马上就明白了:“那他留下名片了吗?” “没,没有。”冬一晴擦了擦额头的汗。 “为什么你不按照昨天培训时要求的那样一上来就要他的名片?”张英芳厉声道,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我……”冬一晴忽然发现自己嘴里有股咸味。 “那他有没有说对什么产品特别有兴趣?” 面对张英芳的连环追问,冬一晴突然有一种透不过来气的感觉。 她摇了摇头,心虚地分辩道:“我,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他就走了。他太不友好了……”她小声补充了一句,但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不是他没兴趣,也不是他不友好,而是你的态度有问题。”张英芳冷笑一声,“从他进来我就在观察你,你一直在被动地提供服务。” “我……”冬一晴就觉得自己的两片嘴唇好像被胶黏住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本着穷家富路的原则,董锵锵第一次出国时随身带了4000马克。 在机场里他看上一对儿水晶耳环,头脑一热之下冲动消费了700马克。交给女房东萨沙一个月房租加押金又是1000马克。添了个笔记本电脑,花了600马克。报驾校又是1000马克,但1000马克只是一部分,如果他没有一次性通过路考还是要继续花钱。 大钱花完了还花了不少小钱,比如添置生活用品,请人吃饭,自己吃饭,装网,七七八八下来,手里也就只剩500马克左右。 靳远虽然还给他4000马克,但他手一滑又借给了冬一晴。事后他也懊悔很久,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要出借那么多。 他顺利拿到了打工卡,本来可以名正言顺的在物流厂打短工。哪知凭空跳出个余姜海,三下两下就把工作给搅没了。给自己伸出橄榄枝的奥托又在休假得不到任何答复。眼瞅着就到5月底了,如果再找不到一份稳定的长期工,他就要开始动用银行里的生活费了。 他从国内带过来15000马克的存款,但钱是存在另外一个银行账户里,只能每月从另外一个银行账户固定转到他trb银行账户里550马克,也就够他每月交房租的。不到万不得已,董锵锵并不想用这笔钱。 所以开源才是正途,只花不挣不管有多少钱都会坐吃山空的。 他本想周末跟着雷兰亭一起打扫卫生先挣些外快,却阴差阳错地碰到有人纵火,一分钱都没挣到还多了大半天的警局半日游。 侥幸的是他歪打正着地抓着只野猪,并机缘巧合地认识了汉斯,意外挣了500马克,手里勉强能有1000马克的现金。 所以虽然他在国内从没做过捉猪的工作,但看在酬劳可观的份上,还是决定先去和对方谈谈,哪怕最后谈不成,至少自己还多了个经历。 在汉诺威市警察局门口分手的时候,雷兰亭挠头道:“咱们明天是不是应该带些家伙去见农场主?” “家伙?”董锵锵一时没反应过来,“带什么家伙?” “抓猪总需要工具吧。”雷兰亭解释道,“难道空着手去谈吗?那人家德国农场主能信吗?” “咱们明天主要是先去认识对方,推销自己,让对方相信我们能做好这件事。至于工具,我觉得先不用带。毕竟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先花钱买工具成本太高,况且还不知道买什么。” “那价格是谁来谈?汉斯还是咱俩?” “嗯,”董锵锵沉思了一下,“我们先听听对方怎么说,如果对方有报价,我们回来再讨论。如果对方让咱们报价,我建议先听听汉斯的意见再说,毕竟咱们都是外行不懂行情。如果这事真能合作,他跟咱们也是利益共同体,应该不会坑咱们的。” “成,那你回头如果又想起什么记得给我打电话,我现在就去大学图书馆里查查德国人都是怎么抓野猪的。” “咱们抓的是放养时逃跑的家猪!家猪!”董锵锵纠正道,“不是野猪。” “我知道,”雷兰亭忽然小声说道,“不瞒你说,我其实有点害怕,万一抓这种家猪的时候碰到真野猪怎么办?” “咱们之前在野猪林的时候不是已经碰到过真野猪了吗?”董锵锵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咱们准备充分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就准备放心大胆地干吧。” “你是不是觉得不在a展台就可以无所谓了?”张英芳语气严厉地质问道。 冬一晴立刻欠身,面带愧色地小声道:“不,不是这样的。” “我告诉你,所有展台都是我们企业花血汗钱租的。如果你不愿意干,那就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和金钱。你可以直接走人,现在就走。我立刻就能批。”张英芳边说边举起手臂,示意冬一晴离开。 冬一晴没想到张英芳的反应会这么激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展台外过道经过的人们,好奇地看着展台里一动不动的两个人,就像两座雕塑一样。 余姜海很烦东欧男,但因为要拿到银行清洁工的职位换取陆苇的帮忙,所以他忍着不爽还是又介绍了两个来汉诺威打工的同乡给东欧男。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余姜海留了个心眼,所有由他推荐的人一律都要先给他出示打工卡,他很担心东欧男会利用这事找他的麻烦。 让他庆幸的是,东欧男对他又推荐的两个人终于不再说三道四。又专门给他打电话说五月底之前会把四月的账结了。但五月底究竟是哪天却没跟他说。 余姜海直觉自己和东欧男的合作快到头了,所以取代东欧男自己做中介的念头就开始在他的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 但余姜海也很清楚,人在异国,想做好一件事光凭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才想拉拢更多人跟他一起做。 他看中了董锵锵,但董锵锵并没有看中他。 冬一晴鼓足勇气,突然鞠躬说道:“对不起,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张英芳冷冷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表示。 冬一晴抬头看着张英芳:“请原谅我刚才的失误,我非常希望能再得到一次机会。” 这时正好有人从展台外走进来索要宣传册,冬一晴连忙就坡下驴,马上开始给他介绍公司的产品。 虽然对方只呆了几分钟,但冬一晴不仅留下了对方的名片,问清了需求,还邀请对方带着老板来找她聊。 送走客人,冬一晴忐忑不安地瞄了眼张英芳的脸,只见她的表情仍很严肃,但毕竟刚才有外人在展台里,她也不好直接发飙。 冬一晴正在思忖自己该如何打破尴尬的局面,张英芳突然沉声静气地说道:“最后一次机会。” 冬一晴长舒了一口气,连忙点头道:“我会……” 不等她说完,张英芳立刻打断她的话,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你必须先端正你的态度。态度是什么?主动。尤其是客人少的时候,你不能站在展台里干等,你要站到靠近过道的地方招揽客人。因为参观者的时间和注意力是有限的,如果走到你这里他正好累了或者接了个电话,你就错过了潜在的一单,而你招揽的目的就是为了不错过任何一单。” 冬一晴连忙拿出本子准备记张英芳的话,张英芳一摆手:“听!” 面对着展台外的参观客,张英芳朗声对冬一晴道:“不管客人是怎么进来的,你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和他换名片,否则以后你可能就没机会了。如果碰到不愿意换的也不要强求。换完名片后不要立刻就开始介绍产品,先了解客户的需求和兴趣,了解清楚后再有的放矢地介绍。” 她缓了口气:“如果碰到客人感兴趣但你又回答不了的问题,你要立刻寻求公司顾问的支持。我们的顾问在a展台和展台都有。记住,让顾问过来为客户解答问题,而不要让客户自己去问顾问。” 她用手一指游走在人群中的德国大爷:“碰到客人语速快的时候,不要奢望他会配合你降低语速。他来这里是来寻找利益的,不是来做公益语言教学的。你要做的是引导整个对话的过程,这一点我们昨天培训时已经强调过。” “你看看她,”张英芳指着a展台的车荔子,“我刚才说的这几点她都做到了。而现在还不到12点,她已经签了15万美元的合同了。你呢?” 张英芳正在现场教学中,一名头发花白的亚裔男性缓步走进展台。 “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是枝墨株式会社的藤野小一郎,请多指教。这是我的名片。我想了解一下d产品可以吗?” 107. 传票 看见有客人上门,张英芳自然而然地停下授课,带着僵硬的微笑后退到一旁。 冬一晴想都没想就迎了上去。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刚得到张英芳亲传的冬一晴虽然对招数还不能做到融会贯通,但至少现学现卖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日本人藤野小一郎被冬一晴行云流水的套路词说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离开展台前竟然签了两万美元的合同,同时付了2000美元的定金。 望着老人离去时略显佝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合同,冬一晴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 没想到她竟然开张了。 但没等她高兴太长时间,张英芳的凉水就一盆盆地泼了过来:“先别高兴得太早,你刚才的行动中还有很多地方能做得更好。” “第一步一定是主动出击,不能守株待兔,刚才这个日本人是自己走进来的。你必须能自如地把客人吸引到展台里才算合格。” “寻找合适的目标客户很关键,一般来说,北美和南美客户会相对随和一些,即使做不成生意也不会很难说话。东欧和非洲客户的问题一般比较多,但依然有当场下单的可能性,而亚洲客户一般是最挑剔的。如果你同时面对几个不同国家的人,你要优先选择最有可能成单的客人。这就和考试一样,你要在单位时间内最大化你的成绩。” “你的专业知识不够,所以不要一味地推销,那样很容易被客户反感和问住。了解客户的需求后,先从市场情况介绍起,然后再推荐自己的产品。” “如果能感到客户有强烈的需求,马上寻求专家支持,同时不要让客户干等,给他看我们的高端产品。看高端产品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他下单,是要让他知道我们多元化的产品线。” “虽然你们的绩效指标是销售额,但你不要期望在展会上能接到很多订单。客人咨询后不下单是很正常的事,他们肯定要货比三家。不要因为这样就影响了你的情绪。你要马上寻找下一个客人。很多时候,客人也许转了几圈又回到你这下单也说不定。” “做生意就是交朋友的过程,你要想办法记住每一个走进来和你了解产品的人的长相、名字和他关心的产品。我们每年都会参加几次展会,如果你是专业的,即使今天他没在你这里下单,以后有机会说不定还会有合作。” “但如果对方和你明确表达了购买兴趣,那你要尽可能让他在柜台上下单。最重要的是谈好付款方式和交货时间,就像我们昨天培训时说的那样。” 醍醐灌顶。字字珠玑。 冬一晴就觉得自己好像初学武功的人被高手一下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一下清醒了很多。但她不敢写下来,只能拼命地在脑子里反复回味,同时希望张英芳能尽快离开,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这些技巧了。 好像看懂了她的心思,张英芳迈步朝展台外走去,边走边说:“记住我的话:主动出击,交换名片,认真聆听,广交朋友。” 张英芳没告诉冬一晴的是:很多去车荔子的a展台直接下单的人其实都是公司的老客户,那些人不管展台里站的是谁都会下单。所以这就是车荔子的福利。而这一点在周四下午就已经决定了。她已经把自己认为最有价值的内容都告诉了冬一晴,剩下的就要靠冬一晴自己的努力了。 冬一晴毕竟学了几年数学,悟性还可以。让张英芳说了一顿,似乎打开了一些思路,她趁着还有印象先把张英芳传授的都写在了一张纸上,然后试着运用里面的技巧去招揽和营销。功夫不负有心人,午饭前,她又捞到一批欧洲客。 有了日本人的合同和定金,再加上张英芳的策略,此时冬一晴的心态已经比早上一开始时要平和了很多,同时她也对自己的语言和话术更添了几分信心。 当一个人用尽全力做一件事的时候,经常会出现和预期相悖的结果。而当他只是努力,却不过分追求结果时,可能结果反而会比他预期的更好。 冬一晴的努力终于开出了第二朵小花:一个比利时的客人又下了一万五千美元的订单,同时付了1500美元的定金。 付出能马上看见回报,人就会得到更多的内在激励和自我肯定。 冬一晴像只蝴蝶一样在展台内外忙碌起来,全然忘记了午饭和休息的事。直到送走上午的最后一批客人,她才想起来吃饭。 “你都忙了一上午了,这会儿人少,赶紧吃饭吧。”一个叫萍姐的递给冬一晴一个饭盒。 萍姐是张英芳家族公司的国内员工,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句外语都不会,但业务不错,所以被张英芳带到国外参加展会。 “谢谢萍姐。”冬一晴兴奋地接过了饭盒,“嘿,是我最喜欢的鱼香茄子,真是太棒了。” “今天上午的客人可真不少,签了多少?”萍姐故意没有提张英芳发飙的事,挑冬一晴高兴的事问道。 “唔,让我想想,”嘴巴里塞满米饭的冬一晴心算了一会,“差不多有三万五千美金吧。” “那你的成绩还真不错。”萍姐夸奖道,“一上午就能这样,下午估计会更好。” “嗯,希望吧。”冬一晴忽然看到不远处的a展台,心里一动,顺嘴问道,“萍姐你知道a展台上午签了多少单吗?” “我上午也没去a展台,”萍姐的八卦之心也不在冬一晴之下,“要不我现在去问问?” 冬一晴兴奋地点点头,狡黠地一笑:“小心点。” 萍姐一溜儿小跑地到了a展台,拉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员工走到一个角落。冬一晴看着两个大姐好一阵嘀嘀咕咕交头接耳,几分钟后,只见萍姐慢悠悠地踱步走回b展台。 藤野小一郎站在展厅一角的某个公司的易拉宝旁,正仔细低头翻看着易拉宝旁的桌子上放着的产品宣传册。就听身后有人用英语问道:“藤野先生,你觉得她怎么样?” 藤野没转身,继续翻看手里的内容,过了一会才合上手册,幽幽说道:“喔,你问得是接待我的那个女孩吗?” 站在他身后的张英芳点了点头。 藤野慢悠悠地又拿起另一本宣传册,边翻边说:“她的形象和语言都很好,人也比较有亲和力,比我第一次认识你时你的表现好了很多。” 张英芳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追问道:“那您觉得她的不足是?” “她对产品的了解程度还远远不够。”藤野再次放下手里的册子,“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她不是你们公司的人嘛。但我很好奇,张女士,你让我这么做是为了鼓励她,还是为了要培养她呢?” “那就要看她这三天的表现了。”张英芳答非所问地说道。 “27万美元?”听到这个数字的冬一晴惊呆了,虽然她也知道对方的成绩会很好,但没想到竟能好到这个地步,比她上午签单总额的七倍还多。 “应该不会错的,”萍姐一脸羡慕,“据说定金都收了三万多美金,我那个姐们的提成估计也少不了。” 冬一晴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忽然大步走到展台外,再次卖力地吆喝起来。 车荔子补好妆,从狭小的休息间里走了出来。她把一摞宣传册放到左臂上,轻步走下台阶,站到展台外的过道上,一边微笑一边向过往的参观者们发放材料。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到不远处做同样动作的冬一晴的身上,专注地看了她几秒后才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离股票讲座还有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董锵锵站在trb银行外的一座小雕像旁,一边看最新一版的金融新闻,一边思考一会要问投资专家的问题。 忽然,远处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扭头望去,只见端木星浩满头大汗地朝他跑来。 “不用着急,还有时间呢。”他喊道。 端木星浩跑到他的面前,气喘吁吁地问道:“你知道刚才电视里播了什么新闻吗?” 董锵锵被他问得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 端木星浩一边擦汗一边神秘说道:“我刚才在旁边电器商场里的电视上看到一条新闻,上面说俄罗斯计划在今年下半年增加对大众汽车的采购量。如果是这样,那大众汽车的股票肯定会涨起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董锵锵忽然想起自己几分钟前刚读过的新闻,他连忙在报纸上翻找,果不其然,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明明白白地印在了报纸的一个角落。 “可这上面说的是计划增加啊?”董锵锵不解地问,“不是肯定增加。” “这你就不懂了,买股票其实买的是预期。”端木星浩这时彻底平静了下来,他盯着董锵锵的脸,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要不要来点儿?” “买的是预期?”董锵锵狐疑地看着端木星浩认真的脸,“难道买股票不是先看一家公司的基本面吗?看它去年的收入和利润什么的数据怎么样?”坚持读了一阵子报纸后,董锵锵对股票的专业术语和投资逻辑比以前了解得更多了一些。 端木星浩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等你能看到那些数的时候别人也能看到,大家都买,股价不就贵了吗?你现在买就是提前占坑,等大家都买的时候你就脱手赚钱了。又不是让你攥一辈子。” “我先看看它现在的股价是多少,太贵了我可买不起。”董锵锵迅速在报纸上的da每日股价表里搜索起来。大众的股票很好找,但一看价格和走势图,董锵锵又犯起了嘀咕:“它这几个月都在下降通道里震荡,而且还56马克一股。这,这能行吗?” “可以少买一些。”端木星浩盯着股价表,嘴里在算着什么。 董锵锵刚要说再想想,兜里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喂?你好。” 电话里传来佟乐乐焦急的声音:“董锵锵,我刚收到一张法院的传票,让我下周五9点去法院。” “别着急,慢慢说。让你去法院干嘛?” “穆勒……把咱们告了。” 108. 初入股海 “你先别慌,”董锵锵好言安慰道,“你确定是穆勒告咱们吗?” “肯定没错,”听筒里传出翻纸的声音,“我看这上面写的原告方就是穆勒,安德烈亚斯穆勒。” “嗯,你还记得昨天安娜说过的话吗?她说法院会先审核穆勒提交的材料,如果法院不认可那些材料,他败诉或者和咱们庭外和解的可能性也都是有的,也不一定就是咱们输。我猜下周五应该就是去法庭和法官当面说清楚这件事的。” “嗯,我也知道你说的这些。”佟乐乐的口气缓和了一些,“但我……我还是有些乱。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收过这玩意呢。” “我现在还在外面没回家,不过估计我和老雷也会收到这东西。咱们会一起面对这件事,你不用太担心。” “你觉得……”佟乐乐嗫嚅道,“咱们要不要花点钱请个好点的律师?万一咱们在法庭上没说清楚败诉了怎么办?不拿他的钱倒没什么,别回头再去坐牢那就划不来了。” “嗯,你说的也对。那我跟雷兰亭也说一声,咱们三人下午分头找找律师,然后晚上讨论一下怎么样?” “这样好。我现在就给安娜打电话,看看她有没有合适的律师人选能给咱们推荐一下。” 董锵锵立刻给雷兰亭拨了过去,三言两语说完整件事,雷兰亭倒显得很镇定:“嗯,德国鬼子心肠果然大大的坏,还好昨天安娜提醒过咱们了。我现在就在大学主楼旁边,我这就去大学里的法律援助办公室问问,听听他们有什么建议,然后晚上咱三见面说。” “那咱们就约在火车站的汉堡王里见吧,我晚上六点练完车去火车站最方便。我马上上课了,回头你告诉乐乐一声吧。” “好。晚上见。”雷兰亭痛快地挂了电话。 董锵锵刚走进银行大厅,就见银行的客户经理克里斯蒂娜从柜台后娉娉袅袅地走了出来。 只见她中等身材,一头披肩金发,一张棱角分明的长方脸。透过淡淡的粉底,依稀能看到她鼻子和脸颊上的小雀斑。 “各位好,”她伸开双手做欢迎状,“请大家跟我到后面的会议室,我们的股票讲座马上就要开始了。” 包括董锵锵在内的一众投资小白跟在她的身后,缓缓走入了一片新的天地。 由于很多参观者吃饭还没回来,所以下午展厅里的客流量明显没有上午多。 车荔子一边热情地发放宣传材料,一面留心经过展台的潜在目标客户。但过往的参观客大多只是走马观花地瞅一眼展台后就从展台前毫不迟疑地走过,完全没有走进来咨询的动作。 车荔子想起星期四培训结束后,张英飞在走廊一角对她说的话:“只要你能在为期五天的展会上签下200万美元的订单合同,不管你能不能毕业,我都能让你来我们公司。公司可以帮你申请德国的长期居留证和德国绿卡,以后你就可以留在德国开始你的职业生涯了。至于到时你是做公司的法务总监还是做海外大客户经理,就看你的兴趣了。” 车荔子微微颔首:“谢谢张总的好意,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张英飞看着面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姑娘,忽然伸手掸了掸车荔子的肩膀。 车荔子被他这个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张英飞对她的闪避不以为意,意味深长地说道:“车小姐,你的条件这么好,要懂得发挥自己的优势。女孩子嘛,打扮得漂亮一点才会吸引客户的。记得明天穿得性感一些。祝你成功。”说完他故作爽朗地笑了两声,转身离去。 对车荔子来说,毕业后留在德国是她一直以来的目标。所以当张英飞抛出这个诱人的话题时,她敏感地意识到:自己的目标可能有机会实现。 培训一结束,她立刻跑到市中心的商场里,为自己挑了一件显身材的小礼服,不过衣服穿上后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像个翻译,但在售货员的一通猛夸之下,她还是忍痛买了下来。 公司只参展五天的时间,要实现张英飞给自己定的计划就要每天签下40万美元的合同。但车荔子不满于此,她给自己定的计划是每天至少要完成80万美元的合同。她一直相信:目标定的高,是压力更是动力。 上午的客人很多,这让她着实得意了一下。但让她没料到的是,一通介绍结束后,这些外国人除了签了几个中等额度的合同,任她说破嘴皮也坚决不下新的订单。 个别几个南欧面孔的瘪三客户甚至还趁着人多拥挤时揩了她的油,她想翻脸却找不到人。等到忙完再一看,自己放在展台柜子里的梅花表不知何时也让人给顺走了。 她本来以为上午签下40万美元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事实给了她一记温柔的耳光:只有27万美元。车荔子饭都没吃,坐在休息间里生了半天的闷气。 当她补完妆,重新站到展台外面时,她暗暗下定决心,下午一定要签几个大单,早日突破200万美元。毕竟这可是位置最好的a展台,如果换到冬一晴现在呆的b展台,怕是连5万美元都难保呢。 一名人高马大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接过车荔子递过来的宣传手册后,仔细翻看了一会儿,又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展台的装潢和摆在展台外侧展板上的内容,突然看着车荔子用法语说道:“你好,能和你聊聊吗?” 车荔子猛然听到一句“笨猪”(这个词和法语‘你好’的发音很像),立刻意识到对方在和自己说法语。她连忙微笑着用英语回道:“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会议室并不大,约莫有20平的样子。两面是玻璃墙,两面是白墙。天花板上挂着投影仪,白墙前立着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一名棕发帅哥西装笔挺地站在小桌旁,等众人落座后,克里斯蒂娜轻轻带上了会议室的门。 “大家好,我是今天股票讲座的讲师,你们可以叫我马库斯。” “这地方也太小了吧。”有人嘟囔了一句。 马库斯微微一笑,按下手里的遥控器,众人头顶的投影仪立刻射出一道光线,一个巨大的lg渐渐出现在白墙上,画面清晰后,众人看到lg中三个硕大的字母:g。 他清了清嗓子:“在正式开始前请允许我先做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我叫马库斯,是gianthaapital(超级混乱资本)的投资经理。g是一家年轻的金融投资公司,总部在法兰克福。公司主要关注的是美国股市和德国股市中的股票及金融衍生品。从g公司成立开始,我们就和trb银行结成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为trb银行中从事股票及金融衍生品交易的投资者们提供长期、优质的金融服务。像今天这个免费讲座就是我们服务的一部分。” 他又按了下遥控器,墙壁上的图案立刻变成了一副德国地图,地图的不同城市上标出一颗颗红星:“今天的培训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德国股票市场基本知识的讲解,第二部分是股票交易的实际操作演示。” 董锵锵屏气凝神,专注地听着对方的演讲,不时地在本子上记录。 “首先我要解释一个概念,德国证券交易所是一家德国企业,它既是全球领先的证券业服务提供商,本身也是在法兰克福证券交易所上市的公司。每天有来自全球60多个国家的股票及金融衍生品在德国证券交易所的交易和清算系统内被全球投资者交易。德国证券交易所使用的是etra电子系统,即现货市场的全电子化交易平台,也是我们每日交易股票或衍生品最重要的渠道。” 董锵锵恍然大悟,他之前一直以为德国证券交易所是一个泛称,没想到德交所本身是一家公司,而且还是一家上市公司。 “接下来,我再说一下……”马库斯正准备继续往下讲。 “这些东西太无聊了,直接讲第二部分吧。”人群中响起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立刻打断了马库斯的话。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道。 “知道这些又不能挣钱,简直是浪费时间,早知道不来了。”一股阴阳怪气的腔调。 人群中忽然出现一阵嘈杂的低语声。董锵锵侧过头,循声望去,只见发出抱怨声的是两名土耳其青年。 马库斯笑了笑,似乎对这种反应习以为常。他爽快地说道:“没问题。如果大家都不反对,那我们就直接讲第二部分。”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片赞同声。 马库斯按了一下遥控器,屏幕上立刻出现出一排排的股票:“这是da30指数中的30只股票,我们可以看到每只股票的最新价格,价格后用绿色标注的百分比数字说明它和昨天的收盘价相比涨了多少,而红色的则表示跌了多少,百分比数字后是当日最新的成交总量。我们现在可以从这里挑出一只股票实际操作一下,这样每个人也都能熟悉如何使用trb银行的股票交易系统进行交易。嗯,现在选哪只股票大家有什么建议吗?”马库斯微笑着用询问的眼光巡视了一下会议室里的学员。 董锵锵盯着一排排的股票和后面的数字正在思忖,就听身旁的端木星浩大声喊道:“大众。我喜欢大众。” 马库斯笑着用手一指端木星浩,然后低头在电脑上轻点了一下,墙壁上的画面立刻变成了一张陡峭的股价走势图。 109. 想什么来什么 “你们这款产品看起来很不错,”中年男用手指着展板的一角,“你能和我说说它吗?” 车荔子的开门三板斧用得比冬一晴更炉火纯青,她直接递上了自己的名片,微笑着说道:“请您惠存。” “喔,我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中年男一拍脑袋,连忙从自己的上衣西服口袋里掏出一盒名片,从里面抽出一张,恭恭敬敬地交到车荔子的手上。 中年男的一头金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的西服也不是欧洲最常见的那种傻肥宽型,一看就是修身型的剪裁,能看出他的身材保持得很不错。 相较于某些体味比较浓郁的外国人,他身上不仅没有狐臭味,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水味,加上一上来说的又是法语,车荔子对他一下有了莫名的好感。 “您方便先告诉我您为什么对这款产品有兴趣吗?”怕对方反感,车荔子紧接着又补充道,“是这样,我们有很多外形接近但功能不同的产品,我想先了解您的需求,这样如果这款产品不适合您,我还能给您推荐其他的好产品。” “它的外形和款式跟我们一直在找的产品差不多。”中年男用手比划了一下,英语发音听起来似乎还是法语的腔调,车荔子听得有些费劲。 “那好,那我先简单和您介绍一下这款产品。这款产品是我们公司在2000年开发的,已经拿到多个欧盟国家的相关国家专利,当然我们也有欧洲专利局颁发的专利证书。您可以在我们的官网查阅到这款产品的所有证书。” 车荔子话还没说完,中年男就立刻称赞道:“喔,你们的专利有这么多啊?真是不错。我最喜欢和你们这样专业的公司打交道了。” 车荔子继续道:“它的主要成分是天然大理石,以及少部分的石英,石英的含量大约在7左右。它具有无污染,无反光、不变色,不易风化,防滑及保温等多种特点。同时,它的外形典雅,非常适合做……” “不错,不错。那个,你们这有这款产品的实物吗?我想看看。” “当然,样品都在这边。”车荔子把他领到样品柜前,取出一块样品小心翼翼地放到玻璃板上。中年男点点头,用手轻轻摸了摸,赞叹道:“真不错。嗯,真不错。” 看到对方露出欣赏的神色,车荔子连忙趁热打铁:“这一款特别受欢迎,从早上到现在,我们已经成交近百万了。另外我们现在还有优惠活动,如果您现在考虑下单,这款产品最多能得到8折的优惠价,不过在额度方面有些小小的要求。” “订多少可以打8折?”中年男充满期待地看着车荔子。 “最少50万美元。”车荔子撒了谎,其实公司的标准是25万美元就可以。但她看到中年男的形象后,灵机一动改了报价。 “我要打个电话。”中年男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在找安静一些的地方。 车荔子示意他可以去休息间,那里要相对安静的多。 一边跟展台外的新客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车荔子一边向开着门的休息间里张望,只见中年男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挥舞手臂,看不出来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喂,余姜海吗?” “哪位?”余姜海刚睡醒,一时没听出来电话里的人是谁。 “我是黎俊峰。”电话里的人语速很快。 “谁?”余姜海还是没想起来。 “黎俊峰。”对方一字一字地说道。 余姜海的脑子里依稀浮现出那晚迎新会主持人的面孔,但面孔却很模糊。 “唔,你好。有事吗?” “我有些消息想和你分享。你有时间吗?” “还是电话里说吧。”余姜海和他只见过几次面,话都没说过几句,不愿意尴尬地坐在一起没话找话,而且他晚上还有夜班,他还打算给自己炒两个菜。 “这事当面说比较好。”黎俊峰忽然补了一句,“是关于你和陆苇联手竞选的事。” 余姜海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事他并没和陆苇之外的第三人说过,对方怎么会知道的?难道是陆苇跟对方说的吗? 他想了两秒,说道:“那半小时后在大学图书馆外见吧。我晚上还有事。” “好。不见不散。”黎俊峰飞快地挂了电话。 攥着手机,余姜海突然感到一阵好奇:这个没说过几次话的黎俊峰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呢? “这是大众股票现在的走势图,”马库斯忽然幽默了一句,“这图看起来有些陡啊。” 学员们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我想了解一下在座的各位挑股票时都会用哪些方法。有人想分享一下吗?”马库斯巡视了一下坐着的人们,“比如刚才那个年轻人说的,他喜欢大众,这当然也是一种方法。” “抓阄。”有人喊道。 “唔,传统型。”马库斯点评道。 “挑便宜的。”这次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嗯,经济适用型。” “买专家推荐的。”一个老者的声音。 “信赖权威型。还有吗?” “看k线和其他技术指标。”这次是端木星浩的声音。 “技术分析型。”马库斯把欣赏的目光投向端木星浩。 “小道消息算吗?”声音听起来没底气,似乎是刚才那个阴阳怪气说话的人。 “嗯,这个要看情况。但如果被监管机构认定是内幕交易的话,是要被罚款,甚至坐牢的。”马库斯严肃地说。 屋里一下变得安静。 “就这些吗?”马库斯用马克笔把刚才提到的几种方法写到了一旁的玻璃墙上,“大家说的都很不错。”他顿了顿,“但投资机构是不会这样投资的。” 他用手轻敲了几下电脑键盘,白墙上立刻出现了更多和大众股票有关的信息。 “一般来说,当我们挑选一只股票前。我们首先会关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这只股票涉及的行业。上市公司多如牛毛,什么行业都有。其中有些行业属于传统行业,增长和调整都比较稳定。有些行业则是新兴行业,比如我们正在经历的新兴科技的浪潮,互联网浪潮等等,这种行业的股票涨跌都非常迅速。” “那大众算传统还是新兴行业?”端木星浩忍不住问道。 马库斯浅笑着说:“按照目前da30对它的分类,它属于汽车制造业。但德国的汽车企业每时每刻都在研发新的科技,我个人认为这些科技让这些车企不能被视为传统行业。” “那知道股票是哪个行业后该干嘛?”有老年投资人抢问道。 “除了行业外,还应该关注被挑选公司的基本面情况,包括但不限于了解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是什么,公司的主要产品都有哪些,公司过往的历史财务数据情况,比如收入,利润和债务等等。有时只看这些还不够,甚至还要去看它的主要竞争对手的情况。” “为什么还要去看它的竞争对手啊?”一个女声抱怨道,“不就是买个股票吗?需要这么麻烦吗?就不能简单些吗?” 马库斯正色道:“如果所有公司是在同一个市场里竞争,而市场容量又是有限的,那就不可能所有人的产品都卖的好。有人卖的多,自然就有人卖的少。” “如果这些我都不想看,直接就买了呢?”有人喊道。 “那你们就要做好准备,面对拍脑袋带来的后果。”马库斯耸了下肩膀,“但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能和你们分享了。” 看到中年男合上电话朝自己走来,车荔子连忙做出一副正和自己面前一个专注看产品手册的客人交谈的样子。 中年男走到她的身后,语气坚定地说道:“我要订货。” 车荔子闻言,一边忍住内心的狂喜一边充满期待地问道:“请问您这边打算一共订多少金额的产品呢?” “我想订100万美元的货。”中年男犹豫着说道,“但只是产品打8折还不够好。你们需要再多给我们一些优惠。” 听到对方的订货金额,车荔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觉得一阵耳鸣,一个巨大的声音在耳朵里来回地响:100万美元……100万美元……100万美元…… 见车荔子发愣,中年男疑惑地用手在她眼前摆了一下,车荔子这才回过神:“您刚才说要订100万美元吗?” “是的。我们的订货量这么大,你们应该也必须给我们提供更好的优惠条件。”中年男缓缓坐到椅子上,一边翻看着产品手册一边说道,“这是行业惯例。” “那你想要什么条件?”车荔子问了一句外行话。 “定金5,今晚要现货。如果你们这里的现货不够,余货你们尽快发到我们指定的港口,而且剩余的尾款我们只能以d/p形式支付。” 车荔子没完全听懂他说的这些,即使她懂,临时展会翻译的身份也让她无法擅自做主答应对方的条件。 她猛然想起培训时安吉拉讲过的话,连忙让其他员工给中年男拿来更多的产品资料,而她自己则去找张英芳。 张英芳上午在a展台出现了一下后又去了b展台,但从b展台离开后,没人看见她去了哪儿。 车荔子在几个展台间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她又打张英芳的手机,但对方的电话始终是没有信号。 她六神无主地朝a展台缓步走去,远远看到中年男几次想走都被其他员工挽留下来。她正在盘算该怎么跟中年男沟通,忽然有人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头一看,站在她眼前的正是美特熊鲸公司的副总经理张英飞。 张英飞虽然已近四十岁,但由于底子好加上平时爱运动,身材保持得比较匀称,既没有将军肚也没有双下巴。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服,打着一条有着向日葵图案的明黄色领带,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很多。 “我瞅你半天了,你不好好地接待客户,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这乱飞什么呢?”张英飞指责道。 车荔子看到张英飞,忽然眼前一亮,计上心来。 110. 欲擒故纵 “张总,有个客人要下大单,但他提了很多条件,我……我做不了主。我想联系张英芳总,但她的手机一直没人接。她不在的话,我也不敢私自做主签啊。” 车荔子说话时一脸的委屈,显得楚楚动人。同时她故意把“大单”,“做不了主”,“张英芳总”,“不敢私自做主”等字咬得很重。 果不其然,张英飞听到有人要签单,眼睛里立刻闪出精光,他紧张地问道:“多大的单子?” “他上午听过我的介绍,刚才是专门找我的。”车荔子说得煞有介事,却没回答张英飞的话。 “你真急死我了,”张英飞来回搓着手,向前迈进一步,“我问你是多大的单子?” 车荔子故作轻松地说:“他说先定100万美元。今天就要去仓库拿货,差的货走海运补齐。” “这么多?”张英飞着实吃了一惊,立刻反问道,“你了解他的情况吗?不会是骗子吧?” “张总,他刚才打电话时我查过他公司的情况。公司是两年前在卢森堡注册的,但法人不是他。我没查到公司有什么负面新闻或记录,这家公司也不在咱们公司的黑名单上。我还给国内的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打电话咨询针对这笔订单的投保事宜,但信用保险公司的人说,他们要先查一下这个人和这家公司的历史记录,看看有没有前科,然后才能回复我。我是一边等他们的回复,一边出来找张英芳总的。”车荔子一口气说完,脸上隐隐现出得意的神色。 “嗯,你这套防诈骗流程倒是做得不错。”张英飞的表情舒缓了许多,“那既然这样,你带我去见见这个人。如果是真客户,咱们也别让到嘴的鱼再溜了。” 车荔子身子没动,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小声嘟哝道:“您去……” 张英飞刚要迈腿,一听她话音不对,眼睛一瞪:“我怎么了?” “他的订单额度大,但定金比行规的数少了很多,所以他说……”车荔子故意卖了个关子。 “说什么?”张英飞的语气里有了些不耐烦。 “他说……只和拍板的人谈。”车荔子故意做出一副自己犹豫很久才不情不愿的把这句话讲出来的神态。 张英飞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他轻蔑地瞥了一眼车荔子:“带路。” “k,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选好了要买的股票,你们都要通过下单来完成购买。”马库斯手一挥,墙上的图案立刻发生了变化,“这个页面就是我们g公司和trb银行联合开发的股票交易系统的界面。你们可以从trb的网络银行里进入这个页面。大家可以在这个框里输入你想买的股票代码,你们可以输入国际证券识别编码,也就是i编码,也可以输入德国股票代码wkn。”他边说边灵活地在键盘上输入了一串字母,又敲了下回车,白墙上立刻出现一行行与大众有关的金融产品。 “请各位注意,德国有很多上市公司既有优先股,也有普通股。你们在下单时,一定要看清楚自己买的到底是不是你当初选的那只股,同一家公司的优先股和普通股的股票编码也是非常近似的,很容易输错。另外请大家注意看这个画面,我们的交易系统非常的智能化,除了股票外,它还会将与你选的股票有关的所有衍生品都罗列在旁边。”马库斯用手指着白墙上的一个按钮说道,“当我们选这个选项时,与股票有关的所有权证产品都会列在旁边。而当我们按下这个按钮时,所有与股票有关的涡轮产品都会被单独排列出来。我们可以选取不同的按钮,这样,从普通期权到折扣证书,从障碍期权到etf期权都会按你的要求详细地列举在页面上。” 端木星浩忽然举手,马库斯冲他点了点头。 “谁都能买这些金融产品吗?”端木星浩好奇地问道。 董锵锵也同样关心这个问题。 “能通过trb银行的股票交易资质审核的人都可以交易这些产品。” “那我可以吗?”端木星浩穷追不舍地问道,“外国留学生。” “你现在已经坐在这里了,所以我认为答案应该是‘对,你可以买’。”马库斯笑着说,“虽然你有资格买,但我要提醒你,不管是对本国人还是外国人,这些金融产品的风险都是非常高的。如果你买了一只股票后,股价下跌,那么你只要一直持有股票不卖出,理论上你就没有任何损失。但上面这些金融衍生品并不是这样,它们中很多都是带杠杆的产品。如果某天你买的金融产品的卖出条件被触发,那么,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手里的有价证券都会被按某种条件在市场里强制售出或强制清零的。” 屋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最后一句话震住了。 过了一会儿,角落里有人怯生生地小声说了一句:“还好我都买不起。” 大家都笑了,气氛又变得欢快起来。 董锵锵忽然想起了什么,举手问道:“请问我最少可以买几股股票?每次都怎么收费?” “最小交易单位是1股,”马库斯飞快地答道,“因为你们开户时是在优惠期内,所以trb银行在前三个月内都不会向你们收取交易手续费,当然免费的前提是你们交易的必须是德国股票。但如果你们在这三个月内通过这个交易系统买卖其他国家的股票,比如英国或美国的股票,那就需要交一些手续费了。至于具体的收费标准,你们可以下课后和克里斯蒂娜了解一下。” 董锵锵似乎突然看见一扇金碧辉煌的大门朝自己徐徐打开,透过门缝,一缕缕的金色光芒正从门里漏了出来。 其他人还在提问题,端木星浩忽然站起身,大步走出了会议室。董锵锵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离去,全神贯注地听着大家讨论的事。 董锵锵感觉自己像块海绵掉进一个盛满水的水桶。不,他的感觉比这个还要炽烈,应该说就像海绵落入灌满水的泳池一样。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下课,看着学员们围在马库斯的身旁,董锵锵觉得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样。他大汗淋漓地坐在椅子上,心情久久地不能平静。 “嘿,董锵锵。”有人在他身后轻轻喊道。 董锵锵扭过头,见端木星浩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嗯?” 端木星浩左右看了看,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我买了大众了。” “这么快?”董锵锵心里一惊,试探着问道,“买了多少?” 端木星浩兴奋地伸出五根手指。 “五股?”董锵锵又是一惊,“这么多?” “是五十股。”端木星浩纠正道。 大学图书馆外,一身休闲装的黎俊峰看到余姜海从车站朝自己走来,连忙主动迎了上去。 “你好。”黎俊峰主动打了个招呼。 余姜海面沉似水地走到他的对面,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和陆苇的事你听谁说的?” 黎俊峰似乎已经料到他会这么问,没有任何迟疑地回道:“听你说的。” “我?”余姜海狐疑看着对方。 “我在大学食堂里听你亲口和陆苇说的。”见对方不信,黎俊峰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 其实黎俊峰当时并不在大学食堂,而是他一个语言班的同学坐在余姜海的正后方,听到了余姜海和陆苇的全部对话。 余姜海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见对方突然掉头,黎俊峰一愣,连忙喊道:“陆苇的事要黄了。” 余姜海心里一动,停住脚步,转身看着黎俊峰:“什么意思?” “我那天也听了陆苇的演讲,知道她的想法。但我凑巧认识几个朋友,这些朋友都接到了陆苇邀请她们筹备学习小组的电话,但她们全都拒绝了,所以陆苇根本没办法成立学习小组,也就无法凭借这个去参加竞选。” 但余姜海似乎对黎俊峰说的话并不感兴趣,他不动声色地盯着黎俊峰:“这没什么,大家都比较忙,很正常。”他忽然扭头看了看远处的大学主楼,“你把我叫过来就说这事吗?你很爱嚼舌头吗?” 黎俊峰没料到余姜海会挖苦他,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我是好心提醒你,陆苇没办法竞选学生会主席了。如果你和他联手,你也会被拖累的。” 余姜海在听他说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这点了,但他并不相信黎俊峰的话,他打算自己找人了解一下情况再做判断。但他同时也想到,如果自己不和陆苇联手,就要马上准备第二套竞选方案了。 余姜海冷冷道:“你说的这些是我俩的私事,不关你的事。这事到底为止。如果让我知道你和其他人说了这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黎俊峰脱口而出:“我希望和你一起联合竞选学生会主席的职位。” “我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和你联合竞选?”余姜海不屑道。 “可我认识你,我知道你想竞选,而且你还有丰富的人脉和打工资源。”黎俊峰的口气笃定,“最关键的是,你竞选失败过,所以你知道坑在哪里。” 余姜海冷笑三声:“既然我有这么多的资源,我自己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带你?” “因为我在哈勒的马丁路德大学当过学生会主席。我有你没有的经验。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准备。”黎俊峰的目光中透着坚定。 余姜海认真打量了他几眼,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了。 黎俊峰傻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111. 请君入瓮 张英飞毕恭毕敬地把自己的名片双手递到中年男的手上:“你好,我是这家公司的vp(副总裁)张英飞,peterzhang。” 车荔子站在张英飞的一侧,一时忘了翻译这句话,张英飞假装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她才立刻想起自己的工作。 听到张英飞的行政头衔,中年男随意地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名片,看都没看一眼就揣进了西服兜里。 “你可以叫我路易斯。”他盯着张英飞的脸,“你是vp?你能拍板吗?你们e呢?” 车荔子用尽全部脑力,把对方语气中的不屑和鄙视都如数传达给张英飞。 张英飞尴尬地搓了搓手,赔笑道:“e不在这,这里由我负责,我说了算。”然后小声指挥车荔子:“告诉他在这我能拍板做决定。” 车荔子小声道:“可……” “让你翻你就翻,哪那么多话?”张英飞冲着车荔子把脸一板,不满道。 等到车荔子开口翻译时,他又转过脸,笑意盈盈地看着中年男路易斯。 听到张英飞说可以拍板,路易斯指着车荔子说道:“我刚才已经和她说了,我要订100万美元的货,但我的定金最高只能付5。你们这款产品在这的现货我都要了,如果这里的货不够,就去你们的仓库补齐。如果仓库的还不够,剩余的尾货你们直接寄到我们指定的港口。另外,尾款我们只能用d/p形式付款。” 车荔子原封不动地把他的话翻给了张英飞,张英飞一脸假笑地说道:“100万美元的货肯定没问题,我们的货源非常充足。我可以再和您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的情况。” “没必要。”路易斯伸手拦住他继续往下说,“你们的情况我已经很清楚了。我很忙,还要赶到下一个展会去谈生意。你到底能不能拍板?” 张英飞转了转眼珠:“路易斯先生,我们公司的情况您都了解清楚了,但我们是第一次合作,您能跟我说说贵公司的情况吗?” 路易斯不耐烦地转头对着车荔子抱怨道:“你为什么不把你们的e叫过来?为什么让这么一个不会说英语的人过来和我聊?我刚才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你们现在正在浪费我的时间。” 车荔子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地尴尬地解释道:“他确实是这儿的负责人,我们e这次没来参加展会。” 看着两人用英语对话,张英飞一脸懵圈,疑惑地看着车荔子:“他说什么?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生气?” 车荔子小声道:“他觉得你在浪费他的时间。” “啊?”张英飞吓了一跳,“他真这么说的?” “我再说最后一次,你转告给他,”路易斯看着车荔子,强忍着火气,“我们是一家国际知名的集团公司,总部在卢森堡,集团旗下有非常多的子公司,很多子公司做的都是国际金融投资和国际独家商务代理的业务。我们的客户都是有头有脸的国际大机构,有联合国,有中东的石油大亨,有俄罗斯的天然气财阀,还有很多美国的科技巨头。你们不是要了解我们公司的情况吗?去我们的官网自己看。” 路易斯边说边不满地挥舞了一下手臂,作势就要离开。 “你这就买了?”董锵锵迅速心算了一下:大众股票现在每股是56马克,50股就是2800马克。他既吃惊于对方的果断,又惊讶对方的财力。他没想到看起来不显山不显水甚至有几分木讷的端木竟然有这个财力。 “这有什么的?”端木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也没多少钱。” “你是分析过它的技术指标吗?”董锵锵好奇道。 “我照着股票书上讲的方法画过几张图,我觉得它就要触底反弹了。”端木的语气透着坚定,脸上浮现出一种异样的光辉。 “那你打算拿多久?” “德国股票是当日可买可卖的t0交易。如果今天挣钱了我今天就卖了,套牢了就一直拿着呗。” 董锵锵咽了咽口水,刚想分析下股票套牢带来的风险,转念又一想,自己又不是人家爹妈,根本管不着这种事。 看到董锵锵的表情,端木星浩微微一笑:“我相信自己的想法。而且如果我已经看好了一只股票却迟迟不买,这事就会老悬在这里影响我。”他用手比划了一个有东西垂在他面前的手势,“我一直相信: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与其那样,我倒宁愿赌一把,看看我的判断力到底对不对。” 董锵锵今天并不打算买股票,他只是来听听课,丰富一下阅历,顺便开阔一下视野,但看到端木的杀伐果断,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开始的时候似烟像雾,虚无缥缈,但到后来越来越清晰。 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不停地说:买吧!买吧!买吧! 端木收拾好东西,看了眼座位上有些愣神的董锵锵:“你不打算趁着现在免手续费赶紧体验体验吗?三个月后可就要收钱了。” “我不知道……”董锵锵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本来想说自己‘不知道买不买好’,但又怕被端木小瞧,后半句硬生生地没说出口。 端木误会了他的意思,用手一指门外:“你去找克里斯蒂娜,她那有台电脑能下单,很安全。不过你可要抓紧点,一会儿etra系统就停盘没报价了。” 看着端木的背影,董锵锵下定了决心:来都来了,买两股尝尝鲜。 张英飞虽然听不懂英语,但也能看出来对方生了气。不等车荔子翻译完,他连忙一脸堆笑地拉住了路易斯的手臂:“签合同没问题,但是定金方面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见张英飞松了口,路易斯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低头看了一眼张英飞拉住自己胳膊的手,张英飞立刻识趣地松开,同时假装大笑了几声,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尴尬。 “我的订单是百万美元级别的,肯定不能按你们的10走,那样我们的风险就太高了。”路易斯摇着头说。 “但我们确实没拿过5这种数的定金。能不能多少再涨点?我们的货你已经看过了,你看这里现在还有那么多人在买,你肯定不会吃亏的。10不行的话,9行不行?” 张英飞拿出锱铢必较的劲头,准备跟路易斯一个点一个点的死磕。但路易斯没打算和他打持久战,他略一思忖,说道:“最多7。不同意我立刻就走。” 张英飞谈判失败,只能默许车荔子准备合同。 就在这时,车荔子的手机忽然“嗡嗡”地振动起来,征得张英飞的同意后,车荔子迅速接通了电话。 看着车荔子走到一旁去接电话,张英飞连忙打通了张硕的手机。电话接通后,他劈头盖脸地问道:“你小子现在跑哪儿去了?你姑正找你呢。” “叔,我在展厅外抽烟呢。有事吗?”张硕手里拿着饮料和坤包,跟在一个花枝招展的女生背后,缓缓走在商场的女士用品层。 “你姑现在谈生意碰到一家外国公司,这公司是新成立的,想让你帮着查查对方的底。” “就这事啊?没问题。什么时候要?”张硕边说边冲女生嘟嘴做鬼脸。 “现在谈生意当然是现在就要啊。”张英飞没好气地说。 “哎呦,我,我肚子疼……”张硕忽然喊道,“叔,我一会上完厕所就去帮你查哈,你等我给你打电话。”话音刚落,他就匆忙按下了手机的关闭键。 “谁啊?”女生拿起一件衣服,放在身前对着镜子比了比。 “我叔打的。”张硕嬉皮笑脸地说道,“这不是这两天正好家里在这边有展会吗?让我去帮忙。” “那你赶紧去吧。”女生柔声说道,“我自己逛也没问题。” “别啊。我都说了要陪你了,大丈夫肯定得言而有信啊。那什么,别比了。服务员,”张硕忙不迭地高声喊道,“这件衣服帮我包一下。” “那你叔叔那边……”女生看起来对张硕的表现非常满意。 “咳,他忙他的去。他边上一堆人,还缺我一个吗?那什么,中午想吃点什么?意大利餐还是法餐?地中海风味还是德式经典?” “意大利的人家都吃腻了啦。”女孩忽然变成了台湾腔,娇滴滴地依偎到他的怀里,“人家今天想吃法餐了。” “没问题。我的小公主想吃法餐了,那咱们现在就去法兰克福最有名的法国餐厅好好吃一顿。” 趁着路易斯一条一条读合同条款的间隙,张英飞小声问车荔子:“是信保的电话吗?他们怎么说?” “打电话的人说他们已经下班了,目前只能查到信保系统里没有这家公司的任何国内采购记录。如果想查更多信息,只能等国内明天白天上班后才能回复咱们。” “国内上班时间是上午9点,也就是法兰克福这儿的明天凌晨3点才能知道查询结果。”张英飞嘴里念着,心里一遍遍地回想着刚才路易斯说过的话。 “张总,如果路易斯的公司是骗子公司怎么办?”车荔子担心地问道,“那咱们现在还签不签了?” 张英飞回头看了一眼车荔子,忽然问道:“他是你拉进来的客人还是自己主动走进来的客人?” 车荔子犹豫了一下:“人太多了,我有些记不清了。” “你再好好想想。” “嗯,是我拉进来的。”车荔子沉思片刻,一脸自信地回道。 “刚才电话里人家也没说路易斯的公司就是骗子公司,对吧?只是他们公司目前没有任何国内的采购记录。” “是的,”车荔子应道,“但对方也提醒咱们如果签合同的话还是要特别小心,尽量避免和这种新成立的公司签额度很大的合同,以防……” 张英飞忽然抬起手掌,示意车荔子不要再说:“咱们小心肯定是没错的,但是做生意,尤其是做国际生意的,如果前怕狼后怕虎,那还能成事吗?” “张总,你的意思是?”车荔子强压着内心的狂喜。 “签!”张英飞大手一挥。 “那要不要再问问张英芳总的意见?毕竟合同的金额这么大,我怕万一……”车荔子故意说道。 虽然她比任何人都更想做成这笔生意,但也不想承担‘路易斯是骗子’的风险,所以先用话把自己择了出去。同时她也深遣将不如激将的道理。 张英飞端详了她几秒,突然问道:“你也跟路易斯一样觉得我做不了主吗?” “合同没问题。”坐在两人身后的路易斯抬起头,“我签完了。” “哦,不是的,张总,我没有。”车荔子假装惊恐。 “哼!我张英飞,”他顿了顿,“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马上签!” 火红的章印“啪”的一声盖在了合同上。 112. 照猫画虎 看着股票账户里孤零零的两股大众的股票,董锵锵忽然生出一种滑稽的感觉。 他收拾好东西,疾步走出trb银行的大门。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距离和卡丽娜约好的练车时间还有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他走进最近的一间电话亭,顺手抄起放在公共电话旁、已经被翻得很破旧的黄页大全,在上面快速查找起市中心的律师事务所来。 合同刚一签完,路易斯就迫不及待地要求张英飞带他去清点展台里的现货,但展台中存放的商品主要是为了展示,数量很少,大部分存货还是放在位于法兰克福郊区的公司仓库里。 问明仓库的具体地点后,路易斯和张英飞约好了晚上在仓库提货的时间。离开展台之前,他用力地握了握张英飞的手,又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英飞被对方的态度搞得晕头转向,心里不禁犯起嘀咕:怎么这外国人翻脸就和翻书似的,刚才还龇牙咧嘴呢,签完合同又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望着路易斯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张英飞的心情既兴奋又忐忑。 他之前多次签过比刚才签的这份合同还大的单子,但每次都是由张英芳帮他先处理好各种细节并签字后才把合同交给他。虽然张英芳是总经理,他是副总经理,但从签字流程上来看,似乎张英飞更像是总经理。 两人心里都清楚,这种签合同只是走形式,而张英芳看起来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在乎。 签的多了,张英飞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他慢慢觉得:张英芳并不比他聪明多少,她做的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无非就是在签合同之前先把一些可能的风险点了解清楚,然后再小心地执行罢了。如果非说她比他强在哪,估计也就是跟外国客商打交道的经验多了一些而已。 他一直以为:就算自己拓展生意没有张英芳厉害,那跟着她学,照猫画虎,做比成样还不简单吗? 但当今天张英芳不在他身边,下属跟他一样没经验并且指望他能给予指导时,他才赫然发现,自己竟没有可咨询和依靠的人。 为了以防万一,他心虚地指挥车荔子给张英芳打电话,明面上是让她主动请功汇报成绩,暗的则是通知张英芳尽快来展台查看合同有无纰漏,同时还有炫耀的意味:没有你张英芳,我张英飞也能签大合同。 但张英芳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张英飞不放心地又给张硕打了几个电话,但饭桌上的张硕早就把帮张英飞查路易斯公司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的他正使出全身的本事逗姑娘开心,根本没心思接他叔叔的求援电话。 董锵锵仔细看了看墙壁上的金属牌,确认无误后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立刻响起一个甜美的女声:“请进。门没锁。” 董锵锵推门走了进去,一个身穿宝石蓝色职业套装的女人踩着高跟鞋款步走了出来。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她微笑着问道。 “您好。我需要找律师。我听说艾瑞克律师非常专业。我能见见他吗?”董锵锵顺口说道,“是朋友推荐我来的。” “啊哦,请问您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董锵锵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连忙岔开道:“我朋友不想透露他的名字。” 女人的脸上保持着笑容:“那您之前预约过吗?” “预约?”董锵锵摇了摇头。 “真抱歉,您需要先预约才能见艾瑞克先生。” “那我现在可以预约吗?”董锵锵着急道,“约今天下午?或者下周一上午的时间?” “如果您现在预约,最快也要下个月5号才能见到艾瑞克先生。” “下……下个月5号?”董锵锵倒吸了一口凉气,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是的。您需要现在预约吗?请告诉我您的名字。” 董锵锵心想:等到下个月3号黄瓜菜都凉了,还是赶紧再找其他律所问问吧。 想到这,他连忙说道:“不,不用了。谢谢。” 董锵锵担心星期五下午所有的律所都会早下班,一溜烟地把市中心能找到的律所都跑了个遍。但当他拜访了几家律所后,才发现要想见到德国律师,无一例外都要提前预约。如果没预约,别说见律师了,就连律师助手都见不到。 他的心情变得低落,垂头丧气地走进了又一家律所的大门,却恰巧碰到一名正在走廊上做咨询的律师。当他把自己的案子和律师沟通后,却遭到对方的直接拒绝:案子太小,希望不大,接不了。 光马克就9万还算小案子?董锵锵想不明白。 碰了一下午钉子的董锵锵,走进从黄页上找到的最后一家律所。这家律所位于市中心城区的外沿地带,外墙看起来刚刚刷过,颜色比旁边的墙面干净很多。 跟其他律所不同,这家律所的大门是敞开着的。董锵锵走进门口后,并没有像进其他律所一样马上碰到迎上来询问的前台或秘书。他径直走进了最近的一间办公室里。 办公室很宽敞,整齐地摆着几张书桌,书桌上堆满了各种书籍和文件夹。董锵锵巡视了一圈,看到一个谢顶的男人正趴在墙角的一张桌上奋笔疾书。 董锵锵一边朝他走去,一边用手指轻扣了两下身旁的桌子,算是代替了敲门。 听见声音,男人抬起头。他看起来有三十多岁,戴着一副浅棕色的眼镜。与光秃秃的头顶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浓密的大胡子。他穿着一件休闲衬衣,衬衣角从腰间的皮带下顽皮地跑了出来,看起来有些衣冠不整。 看见董锵锵走进来,他微微有些吃惊,马上扶了下眼镜,态度温和地问道:“请问你找谁?” 董锵锵又环顾四周,边张望边说:“我找卢卡斯律师。” “我就是。”卢卡斯平静地说,“你有什么事吗?” 董锵锵吃了一惊,重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男人,完全和他脑子里的律师形象联系不起来。 卢卡斯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无奈道:“你稍等一下。” 他三步并做两步闪进旁边的一个隔间,没用两分钟,他就穿着一件宽厚肥大的西服从里面走了出来:“现在你能说说你有什么事吗?” 董锵锵简明扼要地述说了自己的情况,卢卡斯听完后在房间里慢悠悠地踱着步,走了大概七八个来回,突然抬头说道:“我可以做你们的律师。” 听到对方这么说,已经白跑一下午的董锵锵精神一振,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真的吗?那太好了。请问您这边是怎么收费的?” “我收费和别的律师不太一样。” “多少钱?”董锵锵急忙问道。 “就你的这个案子来说,如果胜诉,我要收取你们能拿回金额的35作为律师费。” 董锵锵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狮子大开口,他怔了怔,怀疑地问道:“那你能保证胜诉吗?” 卢卡斯摇了摇头:“年轻人,没有律师能够保证胜诉的。” “那,那万一败诉了呢?” “那也是正常的。”卢卡斯耸了耸肩。 董锵锵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喃喃道:“我……我需要和我的朋友们商量一下。” 卢卡斯盯了他几秒,然后点点头,重新坐回到书桌前忙碌起来。 时针渐渐向17点钟的方向靠拢。想到上次自己迟到后卡丽娜教练的态度,董锵锵赶忙朝约定的练车点赶去。 德科酒店就在会展中心的旁边,走路大约十分钟的距离,很多参展的商人会住在里面。 张英芳站在508房间的门口,抬手轻轻敲了两下。 无人应答。 她拧开门把手,轻步走了进去。 刚一走进房间,挎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张英芳掏出手机,却发现手机没信号了。 她把手机重新放回包里,又往前走了两步,只见藤野小一郎端坐在沙发上,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藤野先生。”她说道。 她和藤野小一郎认识已经快二十年了。 藤野家的采购量在八十年代对张英芳家的生意是非常有帮助的,但随着日本经济的没落和藤野家族的势微,他家的订单越来越少。而随着九十年代张英芳生意的西扩,藤野家的单子也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了。 但合作时间久了,双方多少都有一些感情。加上张英芳念旧,并没有因为藤野的单子小就糊弄,虽然她在藤野家的单子上投入的精力越来越少,但始终兢兢业业就像刚开始和他做生意一样,认真地对待藤野每年的订单。 但藤野身上似乎有某种日本人的特性,他坚持每年采购都要和张英芳面谈。而面谈的过程也是十年如一日:先回忆两家企业刚合作时的情景再猛砍价。 回忆这种事说一次是温馨,反复说就是一方想要占另一方的便宜。 茶几上的茶壶冒着热气,藤野忽然睁开眼,从容不迫地倒了一杯茶递给张英芳,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张英芳接过茶杯刚要说话,藤野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自己开始慢慢品茶。 张英芳耐着性子勉强喝了一口,只觉得嘴里又苦又涩,说不出的难喝,她忍不住说道:“藤野先生,我很愿意和您长期合作,事实上我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但如果今天您还是打算谈价格的问题,那我们真的没必要再谈了。按成本价供货是根本不可能的。” 藤野微微一笑,放下茶杯:“你还是和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一样,说话又直又冲。难道你忘了这几年我带给你多少客人吗?” “所以每年我们才会给你们接近成本价的产品。”张英芳针锋相对地说道。 “接近成本价,”藤野摇了摇头,“还不是成本价。” 张英芳放下茶杯,准备结束一场一开始就知道结果的对话:“对不起,藤野先生。我下午还有事,就先……” 话音未落,张英芳就觉得腿一软,眼前一黑,倒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藤野慢吞吞地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113. 安全第一 张英芳醒来的时候,窗帘高悬,房门紧锁,整个房间都是黑乎乎的,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藤野小一郎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感觉脑袋昏沉沉的,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忽然,她发现自己的皮包安静的放在床头柜上,而她正平躺在房间的床上。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连忙低头,发现自己的衣服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似乎还没有从睡眠中彻底清醒。 她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皮包,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 她的目光落到了玻璃茶几上的那个茶杯上,心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快速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物,抄起皮包,脚步踉跄地走出了客房,却完全没看到自己右手大拇指上的鲜红印记。 就在她步履蹒跚地快要走出酒店大门时,皮包里的手机忽然传出一连串的提示短信。除了公司的未接电话,张英芳还看到张英飞的来电,以及一些陌生的手机号和座机号。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向a展台赶去。 见董锵锵这次没迟到,而且开车时还把自己上次提出的驾驶问题都做了改进,卡琳娜感到非常满意。 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全神贯注地看着路面,不时地发出各种指令。除此以外,她和董锵锵没有其他交流。 汉诺威没有下班晚高峰,所以路上的车并不多。 经过第一次路驾,董锵锵对那些背在脑子里的交通法规的认识变得更感性了。他开的比第一次更慢,除了对道路不熟悉以外,他也对卡丽娜的德语不是很适应,反应上总是慢一拍。 仿佛是为了故意考验他,卡丽娜一会儿让他在大路上开,一会儿又指挥他钻进人流密集的商业区。董锵锵几次想要开到宽敞车少的高速公路上,都被卡丽娜及时制止并“揪”回市区。 在市区里,董锵锵最怕的就是在主路上碰到骑车人。 如果只是面对一名骑车人,董锵锵已经能够按交规要求的、从容地超过或跟随对方。但如果碰到一群骑车人时,董锵锵每次都会手忙脚乱地出各种状况。 后来只要远远看到前方有一大群骑自行车的运动爱好者,董锵锵都会想办法拐到其他的路上,能躲则躲。 但老话说的好,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一名牵着狗的德国老奶奶哆哆嗦嗦地站在一条没有红绿灯的斑马线旁,望着马路对面的广告牌捏呆呆地发愣,看不出来她到底要不要过斑马线。 董锵锵知道这种老人走路都极慢,保不齐要等几分钟。于是熟练地熄了火,把车停在斑马线前,耐心等待老人通过。但老人犹豫了近十分钟都没动地方,董锵锵不禁有些着急,刚要发动汽车,一旁的卡丽娜忽然问道:“她还没过马路呢,你发动汽车干嘛?” “我都停这里五分钟了,她都没动地方,我猜她可能不需要过马路。” “你怎么知道她不需要过马路?那她站在这干嘛?”卡丽娜反问道。 “我……”董锵锵被问得哑口无言,辩解道,“那咱们也不能老在这里傻等吧?我也怕被警察说我妨碍交通啊。” “谁让你傻等了,你倒是开口问问她啊。” 董锵锵一拍脑袋:对呀,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呢?他连忙摇下窗户,冲着老人说道:“您是要过马路吗?” 老人迷茫地看着他,把左手弯成一个勺子的样子放在耳边,示意自己听不清董锵锵在说什么。 董锵锵看到这个情况,连忙跳下车,几步跑到老人面前,指着马路对面大声问道:“您……是不是……要过去?” 老人终于听清楚了董锵锵的意思,鸡哆米一样使劲地点了点头。 担心老人走得慢,或者也怕她摔倒,董锵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扶到了马路对面。 等他再回到车里,看到卡丽娜满意的表情。但还没等他说话,一群孩子又从斑马线上跑过。董锵锵只得继续耐心等待。 就在这时,一群穿着靓丽颜色运动装的骑车人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接二连三地停在了董锵锵的车的旁边。看到董锵锵是外国人后,这些骑车的德国大妈们还热情地冲董锵锵挥手致意。 等小朋友们全都走到马路对面后,这些大妈级的骑手有的立刻骑了出去,有的仍然三三两两地停在车的四周,愉悦地边说边比划着,似乎仍没有出发的意思。 一股按喇叭鸣笛的冲动从董锵锵的心底涌起,他的大拇指在方向盘上的喇叭钮上来回摩挲,但始终没有按下去。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卡丽娜,卡丽娜却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蓝天。 车里很安静,董锵锵的耳旁只有德国大妈们叽叽喳喳的热情聊天声。 好容易熬到德国大妈们聊得意兴阑珊,像花蝴蝶般的翩翩离去时,董锵锵这才发动汽车,向前驶去。 就在车轮朝前转动还不到五秒时,一道银光从车的左后方风驰电掣般的一闪而过,董锵锵本来已经打左灯准备并线进入左道,完全没预料到这时竟会有人从车的左侧超车,根本来不及再往回打方向盘。眼看着车头朝着自行车的尾部直接撞了过去,董锵锵连忙狠命地踩下刹车。 由于担心冬一晴这边出问题,张英芳走进展厅后直奔b展台而去。 但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冬一晴下午的成绩竟然比上午还要好,下午一共拿到了8份订单,总共近10万美元,而且第9单谈得也很顺利,估计多少还能再签一些。 看到冬一晴进展的比预想的还要好,张英芳略微轻松了一些。勉励了几句冬一晴后,她马不停蹄地赶到了a展台。 当张英芳赶到b展台时,张英飞已经看到了她。他不慌不忙地把车荔子交到身边,小声地叮嘱了几句后,转身走出了a展台。 听完车荔子的汇报,张英芳只觉得后背直冒冷汗。她眉毛一挑,厉声问道:“所以你们最后签了一份定金只有7,却要拉走我们仓库里所有现货并且还要求我们接受他用d/p形式支付尾款的合同?” 车荔子摸不准张英芳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含糊着答道:“是的,不过只是这一款产品,不是所有产品。而且在签合同前,我们确实打过电话想征求您的意见,但您的手机一直关机。最后张英飞总说做生意还是要大胆一些,这才……这才和对方签了合同。” “你有没有让国内的人帮你查查这家公司的背景或者历史记录?”张英芳眉头紧锁。 “我们都问了,”车荔子连忙解释道,“但国内的人没查到这家公司有什么负面新闻或黑历史,更多信息只能等到国内明天白天也就是德国时间明天凌晨三点后才能知道,所以对方也只能建议我们谨慎行事。” “那这个路易斯说咱们应该把余货发到哪个港口了吗?”张英芳又问道,“他有没有留下贸易单证?” “都没有。他说等今晚提货后看还差多少再填贸易单证。”车荔子说话时忽然一阵心虚,她带着颤音问道,“芳总,你觉得这个人是……骗子吗?” “你再把这个人从进来到离开前说的每句话都跟我复述一遍,”张英芳眉心紧蹙,似乎没听到车荔子的提问,“要一字不落。” 车荔子从未见过张英芳的脸色这么差,她如履薄冰地小心翼翼地回忆起来。 只听一声刺耳的厉响,车子稳稳地扎在了路中央。 但这脚刹车并不是董锵锵踩下去的,而是教练卡丽娜踩的。 自行车上的人也听到了急刹车的声音,侧头冲着董锵锵竖起了最长的一根手指,然后渐行渐远,消失在路的尽头。 董锵锵双手撑在方向盘上,一边后怕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只觉得心脏随时都要跳出自己的胸膛。这种感觉比他在夜里独自面对高个男时和在清晨面对肌肉男时都更让他感到后怕,因为毫秒之间他就可能伤害到一条鲜活的生命。 “你的起步和并线都太快了,”卡丽娜皱着眉头说道,“如果不是我你可能就要造成事故了。” 董锵锵这才注意到,卡丽娜的副驾驶座下也有一套离合和刹车,和国内的教练车简直一模一样。 “对不起!”董锵锵既懊恼又悔恨,“打方向盘前我刚看过的,明明没有自行车。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安全第一永远比技术更重要。”卡丽娜语重心长地说道,“并线和超车时都需要特别的小心,因为路上永远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董锵锵点点头,重新发动汽车,这次他开得更慢了。再看见一群骑车人时,没等卡丽娜指挥,立刻掰到其他的路上。卡丽娜怕他落下心理阴影,也就没再强迫他继续跟着骑车人。 时间一晃就快到了六点,董锵锵驾驶着汽车缓缓驶向目标地点。 当他开到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时,他看了看道路旁的指示牌,确认了自己的行车优先权后,缓缓朝前方直行驶去。 就在他的车开到十字路口的中央地带时,一辆蓝色小汽车从他的左侧朝他驶来。 董锵锵一惊,刚想踩刹车,就听身旁的卡丽娜高声喊道:“往右打(方向盘)。” 董锵锵连忙按她说的去做,就在他的车头右转之际,蓝车车头撞在了他的车身左侧。 董锵锵就觉得一股巨大的撞击力从车门处传来,没等他喊出声,他的车就旋转着飞了出去。在飞速的旋转中,董锵锵看到卡丽娜惊恐的脸庞。突然,他听见耳边一响,身子一震,他的车撞到了路口旁边的石墙上。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起来,没等他吐出口,什么东西突然在他眼前一晃,还没看清楚,他就被拍晕了过去。 114. 十字路口 一条血柱顺着董锵锵的太阳穴徐徐流下,规律的“嘟嘟”声传进他的耳朵,顶在气囊上的他觉得声音越来越响,似乎是从自己车的车盖下方传出来的。他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眼前一个硕大的充满气的安全气囊正顶在自己的正面。他想从气囊下抽身,但气囊的压力非常大,他试了几次都无法成功。 他想起卡丽娜曾讲过安全气囊是一次性产品,不用考虑回收再利用的问题。于是用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哆哆嗦嗦地在气囊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放气口。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扯,气囊里的空气立刻呼呼地漏了出来。 随着安全气囊的慢慢萎缩,董锵锵看到车的前挡风玻璃有一半悬掉在窗框上,密密麻麻的裂痕遮蔽了他的视线,还有一半掉落的满车厢都是,但由于是钢化材质,所以碎玻璃都是很小的圆块,并没有划伤董锵锵和卡丽娜。 透过没有挡风玻璃的地方,董锵锵发现两车相撞的地点很偏僻,路的几个方向都没有看到有车辆经过。 他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卡丽娜,只见她也被一个充满气的白色安全气囊顶在了座位上。他依葫芦画瓢也把她从安全气囊下解放出来,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过了好半天,才听到卡丽娜长出了一口气:“我的天啊!” “你的额头流血了。”董锵锵顾不得自己的伤痛,关切地说道。 卡丽娜闻言连忙用手一抹,然后又小心地摸了摸额头处,淡定地说道:“没事,这是让安全气囊打的。”她捂着胸口又补充了一句:“幸亏我系了安全带。” 在德国,副驾驶也必须系安全带。 卡丽娜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周身,发现她很幸运地只是擦破了些皮。她又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腕,发现活动还算自如。她冲董锵锵点点头:“我应该还好。” “那咱们赶紧下车吧,”董锵锵之前从未经历过车祸,很担心自己的车会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发生爆炸什么的二次灾难,“你那边的车门能打开吗?” 他强忍着疼痛,松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顺利打开自己的车门(他这时也没什么力气)。最后只能顺着卡丽娜那边的右侧车门艰难地爬下车。 “我们需要叫救护车。”卡丽娜镇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上,“你看见我的手机了吗?” 董锵锵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用我的打吧。” 卡丽娜接过手机,却发现不知什么原因,董锵锵的手机无法开机。她只得返回车内,在一堆凌乱的杂物中翻找着自己的手机。 趁着卡丽娜在车里找手机的空档,董锵锵迅速绕着车转了一圈。 他看到左侧后车门有一个深坑,同时驾驶室的车门也连带着凹进去一大块,凹进去的车门可能卡住了他的座椅,所以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打不开左侧车门。除了车门变形外,车身上的喷漆也掉了很多。但除了左侧车门和前挡风玻璃破碎外,汽车的其他地方只有些轻微的剐蹭和凹痕,整辆车并没有四分五裂。 他这时才注意到,卡丽娜开的原来是一辆大众汽车。看来就是因为德国车结实,再加上两人都系了安全带,又有安全气囊的保护,所以他和卡丽娜才都没受重伤。 他猛然想起自己买的那两股大众公司的股票,难道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想到这他立刻在心底感谢上苍对自己的眷顾。 “找到了!”卡丽娜冲董锵锵喊道,“我现在就叫救护车,你别傻站着了。快去看看那辆车里的人怎么样了。”她挥舞了一下手臂,示意董锵锵赶快过去看。 董锵锵顺着她的手臂望去,只见十几米外的一片垃圾桶堆中露出半个蓝车的尾部,他连忙一瘸一拐地向着蓝车的方向跑去。 车荔子第二遍的复述要比第一遍细致了很多,张英芳听得很仔细,不时地写下一两个单词,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几十年的销售经验以及女人的直觉都告诉她:车荔子这单签的异常顺利。但对太顺利的事,张英芳总会不自觉地怀疑它的真实性。尤其是对大批量采购时既不砍价,又着急提货,定金还特别少的订单,她都会特别谨慎。 这时已经临近第一天展会的结束时间了,a展台里忽然又涌进来一波美国客。张英芳让车荔子先去招呼客户,自己则坐在展台的一个角落里慢慢捋着她觉得可疑的点。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参加展会时拿到的一个订单,对方没有像其他客户一样上来就砍价,也不关心商品的情况,甚至连定金的额度都没讨价还价,直接痛快地付了合同额的10,而那个客人只要求了两件事:让张英芳把货物发到指定的收货港口,同时要求用d/p的方式付款。 d/p付款的英文全称是dentagatpayent,简单地说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张英芳当时对这些也并不熟悉,等到她把商品发到对方指定的港口并且通知对方自己已经发货后,买家开始找各种借口拖延付款时间并且不去港口提货。心急如焚的张英芳除了催促对方尽快提货并付款外也别无他法。终于,该国海关以货物滞港时间超过50天为由将所有商品没收并拍卖,而这时张英芳才赫然发现,那名买家竟然按照该国法律还享有优先认购权。最终,那批货以原价的五分之一落入了买家的手中。 从那以后,她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不再接受采用d/p形式付款的订单,特别是发货到某个国际港口的合同。虽然她也有很多客户仍以d/p形式付款,但那些大部分都是合作十五年以上的老客户。 美国人高声喧哗着从a展台里离去,张英芳看着被折磨得疲惫不堪的车荔子,忽然问道:“路易斯从a展台拿走多少货?” 车荔子连忙回道:“他一点都没拿,他说晚上直接去仓库提所有的货。” “晚上几点?” “是张英飞总和他定的,具体时间我确实不知道。” 张英芳又问了展台里其他的服务人员,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张英飞和路易斯到底定的是几点交货。 张英芳立刻拨打张英飞的手机,准备问他更多细节。但让她意外的是,张英飞的手机竟然关了机。 她略一思忖,扭头问车荔子:“你知道路易斯公司的地址吗?” “知道。”车荔子连忙把路易斯的名片递给了张英芳。 看过名片上的地址,张英芳立刻给她的助理拨打电话:“小吴,我现在发给你一个地址,你立刻开车去卢森堡,找到这个地址后马上给我打电话。” 法兰克福距离卢森堡并不远,开车大概需要三个小时左右。 张英芳觉得只是这样还不够,她又给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国内和外国同行分别打了电话,托他们帮忙打听路易斯这个公司的情况。 这种时候,除了拼直觉和经验外,还要拼人脉。 就在她打电话的时候,车荔子忽然指了指她的手,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拇指上有一块红色的印记,她用手搓了搓,看起来像是印泥的颜色。 张英芳决定今晚亲自去会会这个路易斯。如果对方真是骗子,那她宁可冒着违约的风险也不能给对方供货。毕竟张全福老爷子马上就要到德国了,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什么问题。 走近垃圾堆后,董锵锵才看到蓝车的车头部分已经完全撞毁,前车盖变形得高耸起来,各种线头和零件散落了一地,右侧前车轮躺在地上,路面上还有一大片湿乎乎的液体,闻起来很像是汽油。 跟董锵锵的车差不多,蓝车的前挡风玻璃也完全撞碎了,一整块的挡风玻璃摇摇欲坠地垂在驾驶台的上方。董锵锵看到左侧车门外严重的撞痕和变形,猜测可能是蓝车撞到垃圾桶时造成的。 董锵锵探头向车的前排座望去,只见两个白色安全气囊挡住了驾驶员和副驾驶的脸,他刚要去拉车门,就听身后传来卡丽娜的声音:“他们怎么样了?救护车一会儿就到。” 董锵锵使劲拉了两下车门却没拉动,他立刻把顶住两人的安全气囊里的气放掉。等到气囊渐渐瘪下去时,董锵锵惊讶地发现,坐在驾驶员位置上的竟然是他的熟人。 吴小溪。 吴小溪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地歪倒在驾驶座上,额头、脸颊和嘴角上都是血迹,看起来表情十分可怖。 而副驾驶位置上是一名看起来年轻的男性,但似乎也陷入了某种昏迷。 卡丽娜走到董锵锵的身旁,看了看吴小溪,又瞧了瞧董锵锵,疑惑地问道:“你看什么呢?” “她……是我的同学。”董锵锵的声音有些颤抖。 卡丽娜指着蓝车车门上一个汽车图案说道:“这是一家驾校的名字。她也在学车。” 董锵锵想起和吴小溪一起上急救课时的情景,他没想到两人竟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没容他多想,卡丽娜立刻吩咐道:“先把车门打开。但别动他们。” 蓝车车门卡得很紧,两人使劲全身力气竟然都没有打开。 这时,有路过的车辆停在了马路边,一些男人和女人带着工具走到蓝车边。在大家的努力下,蓝车两侧的车门都被拆了下来。 交警和救护车几乎是同时到达的现场,在闪烁的蓝光和红光之下,董锵锵看着吴小溪安详地躺在担架上,被装进了救护车。 115. 福将 董锵锵头上裹着白绷带,脑袋晕晕的从急诊室里走了出来。他远远看见卡丽娜正站在走廊上,和一名年轻的、身形高大的德国交警交谈着什么。 看到董锵锵,卡丽娜朝他挥了挥手,董锵锵一步三晃地走到两人的身旁。 “你好,我是雅各布,负责勘察你们刚才车祸的警察。”德国交警冲董锵锵微微点了点头,语速很快地说道,“事故原因我们已经初步调查清楚了:当你们的车在正常行驶时,蓝车在路口处有明显的加速痕迹。你们是直行,而蓝车看车痕正准备左拐。这起车祸的权责很清晰:蓝车负有全责。从现场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驾驶员当时正在学车。我们初步怀疑驾驶员可能把油门当成了刹车。目前我们正在对驾驶员的血液进行化验,稍后会通知你们结果。”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董锵锵担心地问。 “她还在急诊室里接受医生的治疗。”卡丽娜轻声说道。 “那她……会坐牢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们要检查驾驶员是否存在酒驾和毒驾的行为。”雅各布一脸严肃地。 “雅各布先生,她是我的同学,我了解她,她是不会做那种事的。”董锵锵情不自禁地为吴小溪辩护起来。 雅各布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认真地回道:“我们要看到化验结果才能做出判断。” 看着交警远去的背影,董锵锵若有所思地望着地面一动不动。 卡丽娜望着董锵锵头上的绷带,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头还疼吗?” “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擦破点儿皮。我说贴个创可贴就可以,但医生非要给我绑几圈绷带。”董锵锵忽然话锋一转,诚恳地感谢道,“谢谢你卡丽娜,如果不是你喊的那句,我很可能当时会踩刹车。如果是那样,我的伤肯定就不是几圈绷带的事了。”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认认真真地给卡丽娜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卡丽娜被他的动作弄得很不好意思,连忙伸手扶他:“如果你那样做也是人的本能,没什么好自责的。既然咱们都没事,你也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至于下周是不是继续练车,我们到时看你的恢复情况再说。” 董锵锵站直身体,满脸忧色:“卡丽娜,有件事我想问你,以你的经验看,出了这种事故,警察会拘留我的同学或者让她坐牢吗?” “如果她没有酒驾或毒驾,我认为她应该不用坐牢或被拘留。”卡丽娜解释道,“新手学车发生这种事也是正常的,他旁边的教练也有责任。出现撞车或追尾等一般交通事故通常都会由驾校和它后面的保险公司负责。除非是特别恶劣的事故才会追究驾驶员的责任。不过我估计她赔一些钱给那家驾校应该是跑不了的。” 董锵锵正要再问,身后忽然传来一男一女小声的惊呼:“董锵锵!” 董锵锵和卡丽娜同时循声望去,只见雷兰亭和佟乐乐一前一后朝他快步跑来。 见董锵锵来了朋友,卡丽娜叮嘱了他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第一个跑到董锵锵面前的雷兰亭看到董锵锵头顶的绷带愣了一下,然后用戏谑的口气问道:“怎么刚学车就挂彩了?你是开车怼墙了还是怼德国大爷大妈了?” 他身旁的佟乐乐连忙用胳膊碰了他一下:“有你这么关心人的吗?” “我就说了一句,你看乐乐还不乐意了?”雷兰亭一副酸溜溜的口气,佟乐乐立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董锵锵赶忙岔开话题,“我以为你们怎么也得再过二十分钟才能到这。” 雷兰亭瞄了一眼佟乐乐,继续酸道:“要依着我,既然你在电话里都说没事了,我和乐乐倒两次车来这都来得及。但乐乐她非要打车来,我怎么说她都……” 没等他说完,佟乐乐脸一红,拦住了他的话头:“我想早点跟他说律师的事。” 听到“律师”两字,雷兰亭顿时闭上了嘴,表情也不再嬉皮笑脸,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你们都问到什么了?”董锵锵察觉到雷兰亭的异样,追问道,“老雷,你先说。” “今天跟你打完电话,我立刻去跟大学里的法律援助办公室的人咨询了一下,但对方说他们一般处理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像咱们碰到的这种情况很复杂,涉及到的金额也比较大,所以他们建议咱们直接找律师咨询会更好。而且根据他们的经验,如果咱们都要上法庭了,最好找一个德国律师帮咱们辩护比较好。” “德国律师,嗯……”董锵锵充满期待地望向佟乐乐,“那乐乐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安娜倒是推荐了几名律师,我也给对方都打过电话了,但是,”佟乐乐露出为难的神色,扭头又看了看雷兰亭,小声道,“她推荐的大部分律师都不愿接,除了一个……” 走出会展中心后,冬一晴才觉察到浑身的酸痛。 虽然鞋跟并不高,但站了一天后,她的小腿还是充满了酸痛感。脚后跟被高跟鞋的鞋帮磨了一天,左右脚都裂开一道口子,虽然没流血,但鲜肉不时地摩擦着鞋帮依然让她感觉杀得疼。 站在车站里,冬一晴的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想着统计数据时的场景:车荔子全天的签约总额是146万美元,而她只签了18万美元。 八倍的差距像一个耳光,打在冬一晴的脸上。 更让她沮丧的是,斯坦因老人一天都没出现在b展台。 一辆路过公司的公共汽车缓缓驶入车站,冬一晴刚想上车,脑子里忽然闪过车荔子穿得那身礼服。她站在车门前,脚悬在半空,一动不动地愣了几秒。 司机是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大妈,大妈看着冬一晴僵硬地堵在门口,厉声问道:“你是上车还是不上车?如果不上车就往后退,我要发车了。” 冬一晴从恍惚中回过神,在司机的白眼中带着歉意的微笑朝后退去,看着巴士慢慢开远。 她疾步走到另一个站台,冲着远处来车的方向张望起来。 董锵锵眼前一亮:“有一个律师愿意帮咱们打官司吗?” 佟乐乐点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但他的条件是:如果咱们胜诉,他要收咱们能拿到的钱的50作为律师费。如果咱们败诉,所有费用都由咱们自己负责。另外在打官司期间产生的费用也要由咱们来负责。而且他也无法保证胜诉,所以……” 听到佟乐乐问到的情况和自己了解的差不多,董锵锵的心立刻沉了下去:看来德国律师都不愿趟他们这趟浑水。 见董锵锵沉默不语,佟乐乐和雷兰亭对望了一眼。 医院的走廊很安静,三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谁都没说话。 过了半晌,董锵锵长长地吐了口气,语气坚定地说道:“既然德国律师都不愿意干,愿意干的又不能保证胜诉,那就咱们自己来为自己辩护吧。” 听到董锵锵的建议,雷兰亭和佟乐乐都大吃一惊。雷兰亭喃喃自语道:“自己给自己辩护?” “是的。”董锵锵看了看两人,“没有律师会比我们更熟悉当时发生的所有事,他们的语言表达可能比我们好很多,但我们三个只要认真准备,肯定可以说清楚当时发生的事的所有细节。只要法官认为我们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就有机会胜诉。万一我们说清楚了还败诉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如果你们不放心,我们那天可以请安娜陪同我们一起出庭,实在说不清楚的地方让她帮我们说一下。” “这能行吗?”雷兰亭质疑道。 佟乐乐望着董锵锵:“那万一没辩好,败诉了呢?” “那咱们就拿不到穆勒的钱了。”董锵锵实话实说,“但没人能保证咱们肯定能胜诉,德国律师也不行。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德国人身上,还不如放在自己身上。” 佟乐乐不再说话,低头想了一会,郑重地点了点头:“那我也愿意。” “哎,你怎么这么快就……”雷兰亭看了眼佟乐乐,显得十分不满。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佟乐乐望着董锵锵,目光中充满了信任,“我愿意听他的,搏一把试试。” “哎,你们俩……哎……”雷兰亭无可奈何地看着佟乐乐,“你们俩这不是逼我吗?” “你如果不愿意自己辩护也可以自己去找律师。”董锵锵看着佟乐乐问道,“法院应该没要求咱们三个必须保持一致吧?” 佟乐乐摇了摇头:“是的,传票上没写。” “只要你能接受德国律师的条件就好。我们俩没意见。”董锵锵笑呵呵地拍了拍雷兰亭的肩膀。 雷兰亭被他拍得虎躯一震,他犹豫了半天,仰天长叹一声,不甘心地说道:“哎……那……那我也同意好了。”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咱们从现在开始就认真准备,绝不能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雷兰亭凑到董锵锵的耳边,小声说道:“老董啊,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又是被野猪亲吻过后脚跟的人,你可一定要保证咱们胜诉啊。我能不能娶上媳妇可就指着那几万马克了。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董锵锵用力点了点头:“放心吧,如果咱们真败诉了,我保证给你介绍一个好姑娘当老婆。” “真的?”雷兰亭目光一亮,兴奋道,“你是不是现在就有合适的人选了?快点跟我说说。” 董锵锵笑而不语,顺手扯下头顶的绷带,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走,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喝点酒庆祝一下,今天我请客。” 雷兰亭高兴地来回搓着手,抢先走了出去。 佟乐乐紧走两步贴在董锵锵的身后,疑惑又好奇地小声问道:“你真认识愿意嫁给雷兰亭的女生吗?” 116. 魔鬼的礼物 仓库的位置离法兰克福机场不算太远,不时能看到腾空而起或高度不断下降的飞机,巨大的轰鸣声回荡在半空中。 已经过了约定的取货时间,但路易斯并没有出现在仓库外。 张英芳一边坐在车里看合同,一边等着路易斯现身。 当她仔细读合同时,才发现很多条款的细节处都做出了调整,相关金额的数字被朝着有利于买家的方向做出了不同的增加或减少,她越看越怀疑这个路易斯和他的公司有问题。 她给小吴打了个电话,得知他还在高速上狂奔,但距卢森堡已经越来越近了。 她打开车门,站在仓库外空旷的水泥路上,望着远处天边的斜阳,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让她略感意外的是,电话是张英飞打来的。 “张英飞,现在100万美元的单子出货时你都不出现了吗?”张英芳的口气里带着不满。 “呦,姐你可别这么说,谁不知道你是公司的总经理啊,这种事还轮得着我出面吗?”张英飞阴阳怪气道。 “你现在在哪儿?”张英芳冷冷道,“合同有问题,我要你现在就到仓库来。” “合同有问题吗?”张英飞冷笑一声,“那都是标准模板的东西,我张英飞都签过几百份了,到今天你告诉我合同有问题?我看是你有问题吧?” 张英芳看着远处起飞的飞机,强忍着内心的不悦:“你是合同的签字人,按公司制度你应该现在在仓库。” “公司制度?哼哼,”张英飞的口气很不屑,“你还别用公司制度来压我,我就不过去你能怎么着?公司规定了副总经理要去谈大客户吗?我帮你签了大合同你不但不感谢我,还对我指手画脚的,有你这么当总经理的吗?我告诉你,我认为合同没问题。而且我受够了你每天那么多的要求。今天老子还就是不去了!”说完,他“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电话里传出一阵“嘟嘟”的忙音,张英芳的脸色变得铁青。就在这时,在水泥路的尽头,十几辆超大的重型卡车鱼贯朝着仓库的方向驶来。 张英芳收好电话,沿着水泥路缓步朝卡车车队的方向走去。 张英飞生气地把电话扔进了身边的皮包里,这时一只苍老的手拿着一个浅绿色的陶瓷酒瓶,缓缓给张英飞面前的空杯里斟满了酒。 “张先生,不要生气,”坐在张英飞对面的人的普通话有些怪腔怪调,“生气是会伤身体的。” 张英飞连忙一边用手扶着酒杯,一边唯唯诺诺地低头致谢,然后转头观察酒馆的内部装潢。 他正坐在一间安静的包厢中,淡绿色的墙壁上挂着经典的神奈川海浪的画,而穿着和服的女服务员,榻榻米,小矮桌,以及木格推拉门,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来这里就餐的人们,这是一家传统的日式餐馆。 他的对面坐着一名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日式传统男性和服的老者。他的眼袋臃肿地堆在眯着的眼睛的下方,一幅随时都能睡着的样子。由于上了年纪,脸颊上的肉松垮地垂在腮帮子上,好像一只正在咀嚼食物的花栗鼠一样。 他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鳗鱼肉,放入嘴中,一下一下地慢慢嚼着,表情看起来很享受。 “藤野先生,你今天叫我来是?”张英飞呷了一口清酒,试探着问道。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张家的老客户,日本人藤野小一郎。 “张先生,我们认识多久了?”藤野的中文虽然能够让人听懂,但多少还是带了些外国人的口音。他眯着眼睛夹起面前一个盘子里装的海鲜天妇罗,在旁边的一碟酱油汁里蘸了蘸,放到张英飞的食碟里。 张英飞点了下头表示谢意,回忆道:“可能快二十年了。” “是二十一年。”藤野纠正道,用手比划了一下,“那时你还不到二十岁,特别年轻。我记得我第一次到你家的时候,你还问我有没有日本的玩具可以送给你。” 张英飞尴尬地笑了笑,连忙夹起一个寿司放进嘴里,掩盖自己的窘迫。 “但那是我第一次到你们家,所以没来得及给每个人都准备礼物。但是今天,”藤野从身旁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淡蓝色的文件夹,放到张英飞的面前,柔声道,“我有一份特别的礼物要专门送给你。” “礼物?”张英飞疑惑地放下手中的筷子,茫然地看了看文件夹,又抬头看了看藤野的脸,“专门送给我的?” 藤野微笑着用眼神示意他打开面前的文件夹。 张英飞用纸巾擦了擦嘴上的油渍,伸手拿起文件夹,好奇地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重型卡车一辆辆地从张英芳的身旁呼啸着驶过,径直开到了她身后的仓库前,一字排开整齐地停好。最后一辆卡车的后面是一辆白色的沃尔沃小汽车,但它并没有跟随卡车车队继续前进,而是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张英芳的身旁。 车门一开,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的男人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只见他大约一米七五的身高,身材瘦削,留着精干的寸头,穿了一身紧身的黑色皮衣,全身上下拾掇得很利索。 他走到张英芳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盯了一会儿张英芳的脸,然后从随身的公文包中拿出一份合同递到张英芳的面前,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我来拿货。这是合同。没问题就打开仓库吧。” 等他走近,张英芳才发现从他的左脸颊一直延伸到脖子的下方有一道很深的伤疤,伤疤的颜色比旁边的皮肤要浅很多,看起来有些人。 “你是路易斯吗?”张英芳没接他递过来的东西,“你不能取货。” “合同还规定谁取货吗?”墨镜男摘掉墨镜,厉声说道,“赶紧开门。” 他看起来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娃娃脸,一副八字眉趴在一双小眼睛上,看起来竟有几分喜感。 “合同上虽然没规定取货人是谁,但规定了我的交货时间是合同签署后的一周内。所以我可以不用马上交货。”张英芳义正言辞地说道。 男子走上前一步,他的脸和张英芳的脸就快贴到了一起,呼出的热气带着浓重的烟味扑到张英芳的脸上,他瞪着张英芳的眼睛,一字一字恶狠狠地说道:“你信不信我现在把你的仓库门给砸开。” 张英芳掏出手机,按下了三个数字键,然后把手指放在“呼叫”的按键上,一脸无畏地看着凶神恶煞的男子。 男子满不在乎地冷笑一声,转过身,朝不远处的张英芳的车走去。 没等张英芳反应过来,他忽然加速跑了起来,用尽全力朝着张英芳的车门踹了过去。张英芳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只见车门上凹进去一个脚印大小的坑。 “你干什么?”张英芳怒不可遏地喊道,“我要报警。” 男子毫不理会她的质问,走回到自己的车旁打电话。 张英芳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正准备打电话报警。就见男子收起手机,打开了他的车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一根棒球棒,拖着棒子朝张英芳走来。 张英芳立刻听出来球棒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是金属声,她一愣,颤声问道:“你要干嘛?” 男子没作声,面无表情地走到她的车后,抡起球棒就朝车尾灯砸去。 “哗啦”一声,车的左尾灯应声而碎。还没等张英芳喊出声,右尾灯也被打碎。 张英芳吓得说不出话来,忘了要打电话报警的事。 男子重新戴上墨镜,用手点指张英芳的脸:“就一周。”说完往地上使劲啐了一口痰,开车扬长而去。 十几辆重型卡车从胆战心惊的张英芳的身旁再次驶过,望着远去的车队和扬起的飞尘,张英芳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张英飞打开文件夹,映入眼帘的是一摞装订好的合同。第一份合同的封面上方印着九个中文大字:股权转让合同协议书。 翻开合同,张英飞快速地读了几句,惊愕地发现合同的甲方是张英芳,而乙方则是他。 他心生疑窦,速读了几页后立刻直接翻到了协议书的最后一页,只见甲方代表签字处龙飞凤舞地写着“张英芳”三个字,旁边还按着一个鲜红的指印。 张英飞虽然不确定指印是不是张英芳的,但那三个字的签名他太熟悉了,一眼就认出是张英芳的笔迹。 “这个?”张英飞惊诧道,“你是从哪里搞来的?” “我从哪里搞来的并不重要,”藤野微微一笑,放下酒杯,“重要的是你。” “我?”张英飞不知道藤野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既紧张又惶恐地看着藤野,脑子里充满了各种问题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我从你还是个孩子时就认识你了,我了解你身上的所有优点。”藤野喝了一小口酒,又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口中。 张英飞既没吃东西,也没打断他,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么多年,我看着你一点点地成长起来,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藤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但我也很意外,你们家竟然没有看出来你的潜力,他们认为你只是一颗螺丝钉,但我不是这么认为的,我能看出来,你是一头猛兽,沉睡中的猛兽。”藤野越说越兴奋,眼睛似乎也变得更大了一些。 “我是猛兽?”张英飞喃喃自语。 “是的,你是猛兽,但束缚在你身上的铁链太多,你需要自由。”藤野忽然攥紧拳头,捶击自己的胸口。 “自由?”张英飞困惑了,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日本老头是怎么把这些词和股权转让合同联系起来的。 “如果你们家不能给你提供一个平台,我愿意帮助你实现你的理想。张先生,这份合同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上面已经有你姐姐张英芳的签字和指印了,只要你能想办法盖上你们德国公司的公司章,再拿到你父亲和其他股东的签字,那这家公司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到那时,你就不需要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了。而张英芳也将从你的眼前消失……” 藤野小一郎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冲着张英飞露出诡异的笑容。 张英飞怔怔地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117. 密谋 天色渐渐暗了,夕阳马上就要彻底投入灰黑色地平线的怀抱。 两旁的建筑物飞快地向后退去,张英芳两眼盯着路的前方,脑子里一直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扔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悦耳的铃音,她低头快速地瞥了一眼,是下属小吴打来的。 前方二十米外的路旁正好有一个空车位,她熟练地一打方向盘,小车流畅地滑了进去,不偏不倚地停在了车位的正中间。 张英芳一边拉起手刹,一边迫不及待地接通了电话:“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她的心里忐忑不安,非常害怕小吴那边没有任何收获。 “张总,我刚下车,正朝你给我的那个地址走去,你先别挂电话……”听筒里传来小吴的说话声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英芳摇起车窗,屏气凝神地坐在驾驶座上听着小吴的现场直播。 听筒里传出一阵磕碰金属的声音,紧接着张英芳又听到了飞驰而过的汽车声和喇叭声,看来小吴正在快速通过马路。 “张总,我看到那个地址的门牌号了。”听筒里传来小吴气喘吁吁的声音。 “快说!你都看到什么了?”张英芳火急火燎地问道。 “这个地址所在的区域是一个高档住宅小区。现在我面前只有一家卖面包和咖啡的小店,其他什么都没有。” 张英芳心里一沉,果然让她猜对了。 “你确定你没走错吗?”她提醒道。 “肯定没错。张总,你等我再问一下面包咖啡店的营业员。”话音刚落,张英芳就从听筒中断断续续地听到小吴和营业员的对话,虽然声音不是很清晰,但她隐隐约约也听到对方说了一句‘地址没错’,“张总,你给我的地址就是这里,但这个店员说她在这里干了几年了,从没听说过附近的楼里有什么商业公司,至于这家公司就更是从来都没听说过了。” 张英芳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略一思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小吴,你拍几张地址的照片,要能看清门牌号的那种。然后再拍几个附近环境的视频回来。你问问那个女店员,如果给她一些钱,她能不能把刚才说过的关于地址和公司的话再说一遍,然后你给录下来,注意在视频里要说清楚那个地址从没有过那家公司。弄完了把照片和视频拿回公司,我在公司等你。” “放心吧,张总,不是第一次了,我懂。弄完了我马上回法兰克福,不过到公司估计要差不多22点了。” 放下电话,张英芳一拨左转向灯的操纵杆,正要驶回主路,忽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她曾在公司里听闻了一些关于张英飞和某些客户的风言风语,她本来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但如果张英飞签的这单有问题,那他上半年签的那么多单子是不是都有问题?毕竟有很多单子她虽然也签了字但却看得并不仔细。 这个念头本来只是一闪而过,但它好像一只长耳兔一样,突然来了个折返跑。 她立刻决定回公司查一下上半年张英飞签过的所有合同,好打消自己的担心。 她的车刚开过一个十字路口,一辆闪着红蓝双灯的摩托车立即从一条隐蔽的巷子里斜着杀了出来,一个漂亮的超车动作后,摩托车已经开到了张英芳车的正前方。随着摩托车慢慢减速,张英芳的车速也被迫降了下来。 藤野的建议非常有吸引力。张英飞感觉自己就像一头一直蒙着眼拉磨的驴,突然被拿掉了眼罩,不仅看到了一片新世界,还看到了垂在眼前的一根胡萝卜。 但人如果从骨子里就怂,给什么都没用。 张英飞从心里害怕这个姐姐,从小就是。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藤野先生,把我姐从公司赶走这事恐怕……恐怕并不容易。” 藤野仰头干了一杯酒,放下酒杯问道:“哦,那为什么?” “因为……”张英飞的眼珠转了转,“即使有转让协议,但我们毕竟是家德国公司,还是要按德国的公司法来办事的。这协议……是中文的啊。” “哈哈,你说这个?”藤野拍了一下桌上,用手点指文件夹,“这里有中文,德文和英文三套股权转让协议,都有你姐姐的指印。所以,”他摆了摆手,“你的担心,不存在的。” “那光有协议也不够啊,变更股东肯定要开股东会的,需要多数股东同意才能通过决议,把她……”张英飞不好意思说张英芳的名字,用了一个代词,“从公司赶出去。” “张先生,据我所知,并不是所有的股东都认同张英芳的做法。用你们中国人的说法,你可以用利益分化他们,况且,”藤野又给自己甄满了一杯酒,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还有我的帮助。” “可其他股东是我的父亲,还有我的两个哥哥,即使我想用利益分化他们,他们如果不同意怎么办?” “你的父亲张全福,”藤野的口气里带了一丝轻蔑的口吻,“他根本分不清楚强者和弱者的区别,否则他就不会把家族的业务交给你不懂做生意的大哥了。而你的二哥,恕我直言,就是个废物。但不管是他们谁,都不希望海外公司落在张英芳的手里。” 藤野的话让张英飞无比惊诧,他不知道为什么藤野会对他们家的事了若指掌。 张英飞正要再问,藤野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欠了欠身,拿着电话走出了包厢。 看到交警扶起头盔上的护目镜,朝自己走来,张英芳立刻摇下车窗,同时从包里翻出驾照和护照拿在手上。 交警走到车窗前,伸手说道:“女士,请出示你的证件。” 张英芳连忙坐在车里顺从地把东西从车窗递了出去。 看了一会证件,又比较了下张英芳本人和驾驶证上的照片,交警用手一指车后方:“你的两个尾灯都碎了,你不应该上路了。” “是这样的,我把车停在路边,哪知回来就这样了。”张英芳犹豫了一下,没说尾灯是被墨镜男用棒球棒打碎的。 “那你报警了吗?”交警的态度还算友好。 张英芳摇了摇头:“我也没看到是谁干的,报警估计也没什么用。” “女士,我要告诉你两件事。首先,你不能因为报警没用就不报警,这是纵容犯罪的行为。第二,你违反了交通法规,需要罚款300马克。” “我接受处罚,”心急如焚着急回公司的张英芳忙不迭地说道,“但是警察先生,我刚才已经给汽车维修公司打电话了,可他们已经下班了,他们的所有紧急外勤人员也都不在公司里。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的公司离这里很近。所以我才着急马上开回公司的。我的驾驶记录里从来没有过任何的违章和罚单,你可以查到的。”张英芳说着说着,口气变得可怜兮兮起来。 交警查了一下,果然,张英芳的驾驶记录一直是良好。交警想了想,摇头道:“不行,必须罚300马克。” “好吧。”张英芳无奈地接过罚单。 摩托车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消失在远处的街巷中。 张英芳发动汽车,全速向公司驶去。 冬一晴看上一件小礼服,原价799马克,价格不菲,但赶上商场清仓上新货,打折后只要299马克。 冬一晴试完后把礼服拿在手里攥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然后又拿回手里,又放了回去。 礼服确实很好看,但打完折也不是很便宜。如果买了,那就等于她两天的翻译工作白干了。可如果不买,自己下周一就要站a展台了,如果穿以前那套衣服估计揽客的效果不会很理想,眼见着车荔子一天的营业额那么高,难保不是衣服的功效,俗话说得好,人靠衣服马靠鞍。冬一晴希望自己看上的这套礼服能给她加一些额外的属性,比如好感度10,亲和力20,推销成功率100什么的。 旁边觊觎她很久的售货员不知她的纠结,见她三番五次忽静忽动,还以为碰上了神经病,刚要过来问询。冬一晴忽然一把抄起礼服,直奔付款台而去。 买完衣服,负罪感也随之而来。冬一晴没舍得再花钱正经吃一顿晚饭,随便啃了一个小面包就往公司走去。 公司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打开电脑,安静地看起材料来。周六展会不开门,她打算周末就呆在公司里看材料哪也不去。 看着看着,两只眼皮就打起架来,她给斯坦因发了条短信,然后趴在键盘上呼呼睡了起来。 木格推拉门一闪,藤野又坐回到矮桌前。张英飞连忙给他又倒了一杯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一脸谄媚:“藤野先生,请。” 藤野没动酒杯,忽然看着张英飞笑了,张英飞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怯怯地问道:“藤野先生,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张先生,你知道恐龙是怎么灭绝的吗?”藤野忽然问了一个和之前话题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我记得好像是因为一颗陨石撞上了地球。”张英飞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错,”藤野点点头,“可你知道陨石撞地球后发生了什么吗?” “嗯,后来恐龙就灭绝了呗。”眼见藤野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张英飞急躁道,“藤野先生,请原谅,我不明白恐龙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118. 幸福只在两者之间 “科学家们通过研究发现,当小行星撞击到墨西哥湾后,地表曾出现了大量的地震和火山喷发,紧接着就是旷日的高温。而很多食肉恐龙和食草恐龙为了生存,全都出于本能地逃进了山洞,而在有些山洞里,就出现了食草恐龙和食肉恐龙共存的和平景象。” 藤野顿了顿,夹起一个寿司放入口中。 张英飞一脸茫然:“完了?” “但这种和平只是暂时的,食肉恐龙为了活下去最终还是吃了食草恐龙。”藤野阴鸷的眼神让张英飞背脊一阵发凉,他连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我看来,张先生你,就是一头食肉恐龙。而张英芳,只是一只貌似强悍的食草恐龙。你们之间的和平最终会走向破裂,你一定会将她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张英飞重复着藤野的话,心中百感交集。 “现在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吧?”藤野垂下头,在餐桌上认真地挑拣起来。 “就算股东会通过了股权转让,但如果,如果张英芳不肯认输怎么办?毕竟有很多客户都很认她,如果她在离开公司前折腾,会不会对我们的海外业务造成巨大的冲击?”张英飞担心道。 “中国有句老话:要想做成一件事,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如果她一样都没有了,就算再不认输又能怎么样呢?到那时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局外人而已。况且,她马上就要面对一件棘手的事了。” “棘手的事?”张英飞眉毛一挑,惊奇道:“那是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更多的事,”藤野放下酒杯,“你只要静观其变就好。当然,你应该马上开始着手股东变更的事,这件事一定要快,免得夜长梦多。” 虽然藤野从头到尾都没有解释他是如何弄来的这三份股权转让协议,但张英飞心里已经猜到了分:肯定不是从正常渠道搞来的。 “藤野先生,在我开始行动之前,我想确认一下,这三份协议上的签字和指印,真的是张英芳的吗?” “我用一套假的东西来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觉得我很闲吗?”藤野似有不悦。 “那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报?”见对方的口气不善,张英飞立刻换了个话题,“我想藤野先生这么帮我肯定不是为了做慈善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藤野念出一句中国古文,“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原因。” “无功不受禄。我想先听听藤野先生的条件,免得日后伤了和气。”张英飞把手里的一摞合同缓缓放回到蓝色文件夹里,目光炯炯地看着藤野。 藤野的表情很平静,他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希望在你成为你们家海外公司的总经理后,能够给我一份有吸引力的产品报价,并且不仅是给我,也要给由我指定的客户同样的报价,并且我还要你们海外公司每年税后利润的30。” 这句话一出,张英飞惊得半天没说话,他没想到藤野竟会如此贪婪。如果他真按照藤野的建议,从张英芳的手中夺取公司,那肯定是为了他的利益。但如果冒这么大险后还要再分出去利益给藤野,这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这恐怕很难,藤野先生。”张英飞面露难色,“即便我同意让利,我父亲和我的哥哥们,恐怕也不会答应。” “张先生,不要着急拒绝,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藤野一直眯着的眼睛骤然射出两道精光,“你父亲下周一就要到了吧,到时候也许会发生很多事。” 张英飞心念一动,正要细问,哪知藤野却起身告辞。走之前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张英飞:“张先生,当断则断,不要错失良机。难道你想见到这份合同落在你大哥手里的情景吗?” 张英飞一愣,他从未想到过这点,脱口而出道:“藤野先生,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藤野嘿嘿冷笑一声,拨开木格推拉门,扬长而出,把张英飞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但藤野小一郎没有告诉张英飞完整版的恐龙故事:当食肉恐龙吃光了体力不支的食草恐龙后,面对的是世间不再有食物的事实,并且最终也没有逃离被饿死的厄运。 张英飞魂不守舍地又坐了十分钟,才浑浑噩噩地走出日本餐馆,漫无目的地走向下一个酒馆。 从德国餐馆走出来的时候,董锵锵三人都是满面红光。 雷兰亭看起来喝得最多,脸色通红好像熟透的西红柿,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哼唱着九十年代的港台流行歌曲。 佟乐乐虽然也喝了酒,但相比雷兰亭要安静很多,她静静地站在车站里,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董锵锵瞧着雷兰亭,不放心地说道:“就你这样别说送佟乐乐了,你自己回得了家吗?” 雷兰亭打了个酒嗝,伸手想去搂董锵锵的脖子,但董锵锵太高,他伸手搂了几下没有够到,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轻轻拍了拍董锵锵的胸膛,莞尔一笑:“送乐乐……回家……那必须……没问题啊……” 佟乐乐撇了撇嘴:“我自己能走,不用你送。你能不能送自己回家才真是个问题。” “我?”雷兰亭用手一指自己的鼻子,“那肯定……也没问题啊。” 佟乐乐没好气地转过头,冲董锵锵说道:“你能不能让他不要送我了?不然到时他醉倒了我怎么办?” “你自己回家真没问题吗?”董锵锵觉得佟乐乐的担心不无道理,“今晚你可喝了不少。” “德国啤酒没度数,喝多少都没事!”雷兰亭说完才猛然回过味来,“哎?不对啊,怎么是我自己回家?不是让我送乐乐吗?老董你耍什么鬼心眼?我警告你不要打乐乐的主意。” 董锵锵冲他使了个眼色,一脸坏笑:“人家是怕你成累赘,不是怕我。” “哎,不能吧?乐乐……”雷兰亭转过身想找乐乐说话,但佟乐乐不想理他,将身子藏到了车站外的一棵树后。 雷兰亭遍寻不着佟乐乐的身影,忍不住抱怨道:“老董,都怪你胡说八道,把乐乐气跑了。” “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董锵锵委屈道,“我一没喝多,二没强烈要求送人家回家。你得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 雷兰亭在车站外晃了两圈,没找到佟乐乐,自己却晕了,他颓然地一屁股坐到了车站里的塑料椅上,一声不吭地低着头。 见他半晌没说话,董锵锵忽然有些担心。他拍了拍雷兰亭的肩膀,一边掏口袋一边说道:“你没事吧?你要是想吐我有纸巾。” 雷兰亭沮丧地摇了摇头:“不,不想吐。” “那喝口水吧,稀释一下血液中的酒精,晚上再好好睡一觉,明天跟我去谈正事。” 雷兰亭接过董锵锵递过来的水瓶,咕咚咕咚灌下去几大口,脸色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红了。 “我刚才坐在这突然悟出一个道理,”雷兰亭放下水瓶,指了指董锵锵,“像你这种不能喝酒的,”他又指了指自己,“和我这种特别能喝的,都是寂寞的。幸福……就在你和我之间。幸福……就是……佟乐乐。” 他站起身,走到车站外,抬头仰望站外的一棵高大的白杨树,过了很久才幽幽道:“我是真的喜欢乐乐,但我也能看出来她喜欢的人是你。我希望你能成全我们。” 董锵锵没想到他陡然说出这句话,不禁一呆。 树后的佟乐乐似乎也听到了这句话,但她并没有回应雷兰亭的表白,而是卒然转身,朝着车站的反方向疾步走去。不一会的功夫,身影就消失在一片阴影之中。 董锵锵刚想追佟乐乐,蓦地想起雷兰亭刚说过的话,怕他误会,脚步又停了下来,只能催促雷兰亭:“她走远了,你还不快点追。” 雷兰亭苦笑了一下,侧过头去,眼角倏地滑下一滴眼泪。 不到22点,小吴就赶到了公司楼下,把照片和视频都交给张英芳后,他才离开。 张英芳走进公司,赫然发现角落里的灯还亮着。她想了想,径直朝亮灯处走了过去。 但让她意外的是,冬一晴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张英芳本想让冬一晴帮自己整理材料,看到这个场景后又改变了主意。 就在她刚要离开冬一晴的工位时,猛地看到挂在一旁的礼服套,她拉下外套上的拉链,看到里面做工精致的礼服,情不自禁地用手摩挲了一下衣服的面料,正待细看,熟睡中的冬一晴忽地发出一声呓语。 张英芳拉好拉链,转身朝销售部的办公室走去。 董锵锵身形矫健地跳下车,迈着轻快的脚步朝医院走去。 由于担心雷兰亭喝醉了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他本来想让雷兰亭跟他一起回河马大街54号。但雷兰亭心情不好,坚持要一个人走走清静一下。 董锵锵知道失恋的滋味不好受,也就不再勉强,好言安慰了他几句,两人约定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就在车站分了手。 在火车站倒车时,董锵锵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吴小溪的情景。想到她此时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医院,他忽然冒出去医院探望她的念头。 从车站走向医院的路上,路旁的草地里随处可见掉落在泥土中的鲜花。董锵锵顺手拾起来几朵品相还不错的,又捡起一根长草,扎成一朵花束握在手里。 但时间已经很晚了,医院早已过了允许探望的时间,董锵锵被医院保安客气地请出了大门。他百无聊赖地沿着马路牙子往车站走去,一边抬头向医院的病房方向眺望。就在他快要走到车站时,猛地在一扇窗后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董锵锵蹑手蹑脚地翻过低矮灌木丛组成的围墙,猫着腰,蹑足潜踪地靠近了吴小溪所在的病房。 他贴着墙边站直了身体,微微侧头,朝病房里望去,只见吴小溪正闭目躺在病床上。她的头上缠着绷带,身子微微侧着,脸上似乎还有刚刚哭过的痕迹。 董锵锵的视线落到窗台上放着的一个空玻璃杯上。他小心翼翼地将玻璃杯取了出来,把花束轻轻放了进去。 他掏出签字笔,又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下两个德语单词:gtebeerng!(中文意为祝早日康复!)然后把纸扔到了玻璃杯里,又轻手轻脚地把玻璃杯物归原处。 当董锵锵回到河马大街54号的楼下时已经快24点了。他刚走到大门口的邮箱旁,突然发现一个黑影蜷缩在台阶上。他心里一惊,连忙定睛观瞧,只见黑影一动不动,似乎还传来打呼噜的声音。 董锵锵迟疑了一下,慢慢靠了过去,走近后却惊讶地发现,倒在台阶上的人是雷兰亭。 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搀扶起醉得不省人事的雷兰亭,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大门。 119. 捉猪小队1.0 还不到早上7点,董锵锵就被雷兰亭的呼噜声再次吵醒了。 董锵锵是那种一旦醒了就再也睡不着的人。听着呼噜声,他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星期六的早上很安静,窗外的街面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只能偶尔听见一两声的鸟叫。 赖了一会床,董锵锵一骨碌地从睡袋中爬了出来。自从上次雷兰亭在他家借宿,他被迫睡了一次地板后,他就备了个睡袋。这样万一再有人留宿,他也不用每次都打地铺,况且他根本也没有褥子能铺在地上。 拿着驾校的模拟题,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一边给自己和雷兰亭做早餐,一边复习这周学过的内容。 不知道是昨晚酒精弥留的后劲,还是被吴小溪撞得那一下,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仍有些晕,胳膊似乎也有些不得劲。他走到洗碗池边,手捧着凉水拍了几下脸,才觉得清醒了些。 没过多久,煮锅里热着的牛奶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董锵锵连忙关了灶,顺手敲了两个鸡蛋进锅,然后盖上了锅盖儿。 复习完模拟题,他把路驾时遇到的问题和注意事项分门别类地记在了自己的本子上,打算每天看几遍,加深自己对路驾要点的掌握。如果因为不注意细节没通过路考,那就要再交钱接着考,董锵锵可不想花那个冤枉钱。 电炉灶的余温把牛奶从锅盖下顶了出来,扑到了炉灶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董锵锵赶忙掀开锅盖,同时把奶锅放到另一个灶眼上,又从旁边扯过一块抹布,把流到灶台上的牛奶擦拭干净。 就在他快擦完时,身后忽然响起雷兰亭的声音:“老董,你的电话。” 他一回头,只见雷兰亭不知何时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了餐桌前。他一边接过雷兰亭递过来的手机,一边示意雷兰亭自便。 雷兰亭也没见外,挽起袖子,坐在餐桌前风卷残云一般扫荡起来。 电话是汉斯打来的,提醒董锵锵上午不要迟到。放下电话,董锵锵看了眼厨房里的表,时间还早。 就在他接电话的功夫,雷兰亭已经喝完了一大碗牛奶,又吃完了半袋面包,一个荷包蛋和桌上的所有香肠。董锵锵看他时他正低头瞅着桌上剩的半袋面包直愣愣地发呆。董锵锵以为他没吃饱,把面包轻推到他面前:“你都吃了吧,我还有其他面包。” 雷兰亭摇了摇头,忽然用手捂脸,懊恼道:“我是不是昨晚又说了不该说的了?” 董锵锵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道:“这个……其实吧……也许……不是坏事……” “哎,估计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雷兰亭长叹一声,表情沮丧地垂下手臂,“我太着急了。” “我觉得未必。”董锵锵怕他又祥林嫂般自怨自艾个没完,安慰道,“她虽然没同意,但也没当场就拒绝。掉头就走也许有其他意思也说不定。” “其他意思?”雷兰亭狐疑地抬起头,“这难道不就是婉拒了吗?难道你还想让她直接拒绝我吗?”雷兰亭再次捂住了脸,“h,ygd!” “只要女生没说‘不’,你就有机会。”董锵锵分析道,“而且追女生你得拿出点勇气来。人家连个‘不’字都还没说,你都已经退出去二里地了。换做你是女生,你能喜欢这种男生吗?这种男生说喜欢你,你能信吗?” 雷兰亭忽然觉得董锵锵说得有几分道理,他犹豫着问道:“所以你觉得我还有机会?” “只要乐乐单身你就肯定有机会,但你不能跟昨天那样喝完酒表白,那样太二了。”董锵锵一口气喝完牛奶,碗底露出白色的荷包蛋。他轻轻咬破荷包蛋的皮,还有些烫的蛋心一下流了出来,他一点点地把荷包蛋吞了下去。 “那应该怎么说?”雷兰亭嘬着牙花子,一筹莫展,“我最不会和女生表白了。” “你没看过日剧吗?那里面经常出现男生跟女生表白的情节。除了讲究环境、氛围和讲话的内容外,必要时男生还要准备道具。” “我一个大老粗哪懂那些啊?”雷兰亭撇了撇嘴,“而且我也没看过什么日剧啊。” “那至少可以把仪容仪表收拾得利索些,表白之前不要喝酒,没有道具的话拿朵鲜花。做到这些总应该没问题吧?” “这倒是。”雷兰亭点头表示认同,“还有吗?你多教我一些。” 董锵锵想了想:“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但我觉得乐乐不讨厌你,不然她也不会和你走得近了。而且大部分女生不止看你表白那一瞬间的行动,她们也会观察一个男生日常的表现。所以你平时也要注意。另外,如果表白,最好别挑第三人在场的时候,那样女生肯定会很尴尬。” “咳,我昨天也是突然有感而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早说早了。”雷兰亭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刮掉。 “昨天你说得太草率了,加上我也在场,乐乐肯定不好意思,所以才跑掉的。你最近别再表白了,等以后再说吧。她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机会肯定还会有的。” 听到董锵锵这么说,雷兰亭顿时高兴起来。他在厨房里兴奋地来回踱着步,不停地搓手,嘴里念念有词:“还有机会就好。还有机会就好。” 看着他的举动,董锵锵不禁哑然而笑。 八点五十,董锵锵和雷兰亭准时到达约定的车站。车站很小,而且就修建在庄稼地的旁边。 刚一下车,董锵锵就看见汉斯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圆滚滚的大草垛前冲他招手,他连忙和雷兰亭疾步赶了过去。 “汉斯,你好。”董锵锵热情又使劲地握了握汉斯的手,同时介绍说,“这是我的同学雷兰亭,他也在汉诺威大学读书。捉猪团队暂时就我们两个人。” 汉斯认真打量了一下雷兰亭,满意地点点头,对董锵锵微笑道:“我觉得他看起来比你更像是打猎的,你太瘦了。” “捉猪又不是只看谁力气大,”董锵锵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同时用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上方,“要看这儿。” 汉斯在前面带路,董锵锵和雷兰亭跟在他的一左一右,三人朝着几百米外的一处农庄走去。 汉斯边走边介绍说:“一会儿咱们要见的人叫弗莱舍尔,他的家族世代居住在这,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些地都是他家的。咱们今天要和他谈的就是帮他找回跑丢的猪。” “这个人名可真有意思,弗莱舍尔,那中文不就是‘屠夫’吗?”雷兰亭小声用中文对董锵锵说道。 董锵锵冲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不要打断汉斯说话。 汉斯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远处忽然有人用浑厚的德语大喊了一声:“汉斯!” 120. 弗莱舍尔 陆苇坐在市中心劳动中介的布告栏旁,由于来得太早,周末的劳动中介还没有开门。 连找了几天,不仅一份长工没找到,连短工也没捞到一个。能接受她登记的劳动中介几乎众口一词:等工厂或商店放出新职位了会立刻联系她。 她的心情非常失落,因为两个德国小屁孩的愚蠢行为,导致她丢了一份轻松又自在的工作。她幽怨地看着市中心里渐渐多起的德国人,委屈和不甘萦绕在她的心头。 步行街里的人越来越多,不时有中国学生经过中介的布告栏。他们有些人认识陆苇,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她一边回应一边快步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她担心如果被太多人看到,说不定余姜海也会知道她找工的事。老奸巨猾的他肯定能猜到自己丢了工作,如果是那样,说不定余姜海会用银行保洁的工作来威胁她,她可不想在和他的博弈中处于下风。 她从背包里掏出帽子和墨镜戴好,安静地等着劳动中介开门。 汉斯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白色鸭舌帽,身穿蓝白格衬衣,衬衣下摆塞进卡其色超肥工装裤的高大德国男子正阔步朝他们走来。他看起来五十岁左右,身材已经发福,走路时啤酒肚一颤一颤的很有喜感。 “他就是弗莱舍尔,”汉斯小声说道,“一会儿我先介绍你们。如果他问你们怎么收费,董锵锵你来报价。如果他不同意,我们再商量。” 不一会儿,弗莱舍尔就走到汉斯的面前,他热情地拥抱了汉斯,关切地问道:“听说你考到狩猎证了,恭喜你啊。” “谢谢。”汉斯客气地回答道。 “老汉斯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爷爷他还是老样子,经常一个人去打猎。”汉斯边说边把董锵锵和雷兰亭介绍给弗莱舍尔。 “你就是汉斯之前说的那个给野猪喝伏特加的人吗?”弗莱舍尔边问边上下打量起董锵锵。 没等董锵锵回答,雷兰亭马上一拍董锵锵的肩膀,豪气冲天地说道:“就是他。如假包换。” “可他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大啊。”弗莱舍尔疑惑地看了眼汉斯,目光中露出不相信的神色,“而且跟你一样单薄。” 汉斯微笑着点点头:“我第一眼看到他时也不太相信,但我发现他时,他确实是一个人拉着一头野猪的。” 弗莱舍尔将信将疑地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你真是个幸运的年轻人。” 稍事寒暄后,几人在弗莱舍尔的引领下,顺着农田走上了一旁的山坡。 汉斯和弗莱舍尔走在前面,两人不时地小声交谈着什么。董锵锵和雷兰亭跟在他们后面,边走边好奇地观察着沿途的风景和远处的建筑物。 雷兰亭边走边小声跟董锵锵说道:“这片地我觉得少说也得有几十亩,不知道连着的那一大片是不是也是他家的。如果都是的话,那这一大块地的面积可真不小啊。你看那边,”雷兰亭边说边用手指了指远处山坡上的一排小树,“那好像还有片树林。” 董锵锵是一个自小在城市长大的人,对农田和庄稼都没什么概念。他只觉得农田很大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台孤零零的拖拉机和收割机停在远处的田埂上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上午的天气很好,明亮的阳光照在农田上,绿油油的农作物看起来郁郁葱葱的,宽大肥厚的枝叶个个都显得很饱满。董锵锵认不出来地里种的是什么,好奇地问雷兰亭,但雷兰亭观察了半天也认不出来。 听到两人的窃窃私语,走在前面的弗莱舍尔忽然转过身。弄明白了董锵锵和雷兰亭的问题后,他朝着农田方向划拉了一下手臂,朗声道:“这里种的都是krabi,面上的都是叶子,根茎在土里,就像土豆一样。” “弗莱舍尔先生,”董锵锵好奇道,“这些农田都是你家的吗?” “没错,我家的地都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但我猜他也不是第一代,”弗莱舍尔爽朗地说道,“但我们弗莱舍尔家族世代都是农民肯定是错不了的。” 听到这么多的爷爷,雷兰亭和董锵锵连忙心算这块地到底是传了几代人。 “那他这是第几代了?”雷兰亭放弃心算,扭头直接问董锵锵。 “他是第七代了。”董锵锵的逻辑和语言看起来更好一些。 “乖乖,世袭的德国农民,真牛掰。”雷兰亭感叹道,“他就是个大地主啊。” 几条牧羊犬从远处奔了过来,跑到弗莱舍尔的腿边,欢快地雀跃着。雷兰亭羡慕地说:“看起来当个德国农民可真滋润。” 几人又走到一处小山坡上,弗莱舍尔指着附近的农田说道:“这片地也是我家的,种的东西都不一样。除了种菜我还种很多水果,说起来草莓和樱桃马上就可以摘了。还有那边,”他用手指着不远处平地上的几座有着浅橘色屋顶的厂房说道,“那边就是我的养殖场,里面养鸡,养鸭,养猪,还养了很多禽类。哦,对了,我还养了一匹马,我是汉诺威赛马协会的会员,今年8月份……” “弗莱舍尔先生,你能先跟我们讲讲你的猪是怎么回事吗?”汉斯担心弗莱舍尔又开始长篇大论说不相关的事,连忙把话题引导到猪这件事上来。 “这事说来话长,”弗莱舍尔捡起地上的一根粗树枝,使劲朝远方一扔,几条狗立刻蹿了出去。 他边说边朝厂房走去,众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之前我的猪全都是在厂房里饲养的。但是前几年,一些专家提出了一项新理论,他们说把猪放在天然的环境中喂养,能让猪的体格更强壮,越来越少甚至不生病,身心更健康,同时也能利用德国优良的自然环境让猪的基因得到不断的优化。我只是个农民,不太懂这些。但我的邻居卢克,当然他也是农民。听了专家的建议后,他就把几头猪放在了他家地上的一片树林里养着。后来我看到他放养的那几头猪确实比他农舍里的猪长得要更结实一些,于是也仿着他的做法,在我家后山坡外的那片树林里也放了几头。” 董锵锵和雷兰亭全神贯注地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 121. 嘴边肥肉 狗把木棍叼回来,放到弗莱舍尔的脚边,不停地摇着尾巴,同时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弗莱舍尔弯腰捡起树枝,扬手又扔了出去,一群狗立刻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而出。 “一开始我并没有放养很多,大概也就是三四头的样子。后来我发现效果确实不错,就把放养的数量提高到了10头,过了半年又增加到20头。”弗莱舍尔拍了拍身旁的小树,“我也是后来才意识到这个数字太多了。猪多了以后,对活动空间的要求越来越大,而且野性似乎也比在厂房里要大得多,可能是自然环境激发了它们的天性也未可知。总之,一些长得比较强壮的猪开始尝试逃脱我设的围栏。可惜发现了这点后,我并没有减少猪的数量,”弗莱舍尔用自责的口吻说道,“而是去加固了一次围栏。但很明显,围栏对它们只是微不足道的摆设,就像戴着草帽站在庄稼地里的稻草人一样,吓唬那些胆小的鸟是没问题的,但对那些胆子更大的乌鸦或者秃鹰来说,就一点儿作用都没有了。” “那你知道那些猪从围栏里跑出去后去了哪吗?”董锵锵望着远处茂密的树林问道。 “虽然从栅栏里跑了,但它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所以都没有走远,大部分跑掉的猪还在林子里生活,”弗莱舍尔的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有些还长得很大只,我都不知道它们吃了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之前从未见过。” “那你没试着去把它们抓回来吗?你还有这么多狗呢。”雷兰亭忽然插话道。 听到雷兰亭的话,弗莱舍尔忽然笑了出来:“怎么没有?我当然去捉了啊。”他自嘲地笑了笑,“但这些狗没什么用,它们看羊是把好手,但碰到野猪或体型庞大的动物,它们只敢围叫,却不敢靠近。” “那后来呢?你没试试其他方法吗?”董锵锵看了汉斯一眼。 “年轻人,我每天有很多事要去处理。如果成天只去逮逃跑的猪,那我的农场就该乱套了。”弗莱舍尔耸了耸肩,“当然,我找了些本地的职业逮猪人,也委托了一些猎人帮我猎猪。但他们的效率似乎也都没比我好到哪儿去。嗯,我说的对不对,汉斯?”他扭头问道。 汉斯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没接他的话茬,把脸转向远方的山坡。 “嗯,我也清楚,他们打猎有很多规矩,让他们专门去抓这种逃跑的家猪也不太现实,所以这事就这么一直拖着。” “那林子里的其他猪呢?”雷兰亭忽然很好奇,“还放养着吗?” “现在我没有放养的猪了,一头都没有了。”弗莱舍尔摇了摇头,“年轻人,不管是丢一头普通的猪,还是丢一头种猪,我的损失都很大。我不想继续承受这种不必要的损失了。你明白吗?”他叹了口气,目光忧郁地看着远处的农田。 “那你一共丢了几头猪?”雷兰亭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问道。 阳光透过百叶窗投到办公室里,房间里渐渐亮了起来。 躺在沙发上的张英芳慢慢睁开了眼睛,想到熬夜查了一宿合同却一无所获,她不禁感到困惑:难道是自己多疑了吗?还是自己看得太粗心了? 想到这里,她不甘心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重新坐回到办公桌前,一页页地翻看起合同来。 “四头。”弗莱舍尔伸出四根手指,“三公一母。两头种猪,两头普通猪。” 雷兰亭和董锵锵同时不自觉地心算了一下弗莱舍尔的损失。 “我跟汉斯的爷爷是很好的朋友,是看着汉斯长大的。那天偶然碰到他,他说他新认识了一个徒手抓野猪的外国年轻人,我忽然就想起来我丢的那几头猪了,于是就问他能不能把你约过来聊一聊,看这件事你能不能做。” 众人边说话边从山坡上走了下来,离厂房也越来越近。 “那你找我们算是找对人了。”雷兰亭快言快语地接话道,“我们能做。” “他也是徒手抓过野猪的人吗?”弗莱舍尔扭头问汉斯,“他们是统一接受过什么培训吗?” 汉斯大笑着否定道:“不,他和董锵锵是一个团队的,他们一起抓。” “是这样啊。嗯,那听着还不错。”弗莱舍尔露出赞许的表情,“你们抓一只猪要收多少钱?” 听到要谈钱了,雷兰亭马上识趣地闭上嘴,同时给董锵锵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该你上了。 董锵锵瞧了眼汉斯,汉斯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直接报价。 董锵锵会意,朗声道:“弗莱舍尔先生,如果抓到一只普通猪,不论公母,都是1500马克一只。如果抓到的是种猪,不论公母,都是2000马克一只。如果一只都没抓到,”他缓了口气,“我们一分钱都不收。” 弗莱舍尔望着远方,半晌无语,董锵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忐忑地给汉斯递了个眼色,汉斯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着急。 “价格没问题,但是,”弗莱舍尔拉了个长音,“我不能直接给你钱。你有公司能收款吗?” 公司?难道为了逮猪还要先成立个公司?董锵锵懵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雷兰亭听到对方同意了董锵锵的报价,仿佛看到一堆花花绿绿的钞票正在眼前飞舞,只等他伸手把这些钞票纳入囊中。忽然,这些钞票全都定在了空中,一动不动,无论他如何用力,都不能把钞票顺利地放进自己的口袋。 “他有公司。”缓过味儿的雷兰亭匆忙回答道,“他有公司的。” 董锵锵诧异地瞪了一眼雷兰亭,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撒谎。 “有公司就好。回头把你们公司的名称和地址都告诉我,我把合同发给你们。”弗莱舍尔显出一幅很高兴的样子。 “弗莱舍尔先生,其实我……”董锵锵刚要解释自己并没有公司,但话还没说完就被雷兰亭抢了话头。 “他还有个问题,弗莱舍尔先生,”雷兰亭假装没看到董锵锵的眼神,“如果我们又抓到只野猪,你要不要呢?” 122. 关键时刻 “当然,野猪不论公母我都要。” “那价格呢?”雷兰亭追问道,“野猪的价格应该比种猪的价高吧?” 弗莱舍尔略一思忖:“如果是野猪,我可以出到2500马克一只。” “成交。”雷兰亭生怕对方反悔,连忙用力握住了弗莱舍尔的手。 “差点忘了,我要提醒你们注意的是:不管是普通猪还是种猪亦或是野猪,我都只要活的,死猪我是不会付一分钱的。”弗莱舍尔慢悠悠地说道,“另外,不知道汉斯告诉过你们没有?在这里捕猎是有很多要求的。”他边说边瞥了一眼汉斯。 陆苇从劳动中介里走出来的时候,满脸写的都是心酸。 中介那一如既往的还是没有工,还是“有合适的职位时,我们随时会联系您”。 鬼话,通通都是鬼话。 离她去香水店打工的时间尚早,陆苇沮丧又漫无目的地在繁华的步行街里走了一会儿,浑浑噩噩地晃到一个喷泉旁,一屁股坐到喷泉池边的外沿上,捏呆呆地望着池中不时溅起的水花发呆,只觉得浑身冰冷。 “要求?什么要求?”雷兰亭第一次听说捕猎还有要求,觉得很新鲜。 “首先,你们在捕猎时不能有任何违法行为,以及故意破坏自然环境的行为,这些都是被严格禁止的。如果被我或其他人发现你们有这种行为,那我们的合作将立刻终止。并且这一点肯定会写到合同的第一条里的。” “这没问题,很合理。我们绝对是守法良民。”雷兰亭立刻点头表示认可。 “其次,你们在捕猎时不能用那些可能伤害到人畜生命安全的猎捕工具和装置,你们不能用猎枪,也不能用电击,更不能用火烧、烟熏、挖坑、下毒药这些极端的方式来捕猎,因为火烧和烟熏有可能会引起山火,挖坑和毒药有可能会伤害到其他人,也有可能误伤到还在孕期内的其他动物,所以这些方式都不行。我也会把这些要求都写到合同里,并且在验货时检查,如果发现你们有违规的地方,我也有权拒绝收货。” 董锵锵之前已经听汉斯大概介绍过一次,心里多少有些准备,但雷兰亭还是第一次听说捕猎还有这么多限制,他不禁一愣,过了半晌才喃喃地问道:“不让用猎枪和不能用电击我都能理解,但不让挖坑我们还怎么抓呢?难道等这些猪自己跳进我们备好的口袋里吗?” “不管你们抓没抓到猪,挖坑都是破坏环境的行为。”弗莱舍尔摇了摇头。 “那,”雷兰亭眼珠一转,“如果我们挖了一个坑,抓到猪以后再马上填回去行不行?” “这也不行。如果你们没有填好坑,说不定还会伤害到以后路过的人和动物。”弗莱舍尔语气坚定地否定道,“挖坑肯定不行,根本不用讨论。” 雷兰亭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又不好反驳,只能气呼呼地闭上嘴,躲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看到雷兰亭不说话的样子,弗莱舍尔扭头笑着看了看董锵锵:“这件事难就难在这里,如果没有限制,难道我自己不会做吗?难道那些猎人们也不会吗?你们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不,弗莱舍尔先生,我们接受你的要求,我们不会用你说的那些方法来逮猪的。”董锵锵信心百倍地说道。 比起用什么方法逮猪更让董锵锵感到棘手的,其实是去哪找一家公司能让他和弗莱舍尔签合同。但雷兰亭既然已经把话说死了,他也不想马上改口,打算回去再想办法。 “很好,”弗莱舍尔满意地拍了两下手,“那我现在带你们去看看猪舍,这样可以让你们先有个概念,知道这些放养过的猪能长到多大。” 说话间,他已经站在厂房的大门前,抬起门上的巨大扳手,用力一拉,厂房大门在滑轨上轻轻向后滑去,宽敞明亮的猪舍立刻映入众人的眼帘。 又检查了几个小时,张英芳还是没从张英飞经手过的合同中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难道是我想错了,我太多疑了?她心灰意冷地把合同扔到了一旁,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闭目思考。 她猛然想到昨天展会时车荔子说起的和国内咨询路易斯公司的事,连忙打国际长途给国内的信保机构。但不巧的是,信保机构正利用周末时间进行系统的升级维护,无法向她提供更多的信息,只能等到国内星期一上班时间再说。 她无奈地放下电话,心里盘算着应该怎么处理路易斯的这个单子。即使她可以按合同上注明的时间拖到最后一天再交货,但时间到了她也只能放行。可如果对方真是个骗子公司,发货就意味着鸡飞蛋打。如果她坚持不发货就等于违约,除了损失苦心经营多年的公司信誉外,还有赔付给对方一笔违约金。 但让张英芳感到蹊跷的是,跟路易斯公司签的合同里注明的违约金金额并不是公司标准合同里经常写到的合同金额的5,而是20。 对很多公司来说,5属于赔偿性违约金,也就是说虽然签了合同,但因为各种原因已经知道无法按期交货,会在较短的时间内,比如在一周内通知客户无法成单。在这种情况下取消合同,会给对方的时间损失做出一定的赔偿。 但20这种额度一般就不属于赔偿性违约金了,应该算是惩罚性违约金。一般采购商和刚成立不久的公司签这种比例的赔偿金是比较常见的。 但美特熊鲸并不算是刚成立不久的公司,为什么张英飞会和对方签这种一看就不合理的合同呢?这是最让她费解的地方。 她隐隐有种感觉,这个路易斯就像是算准了她会违约一样。她做国际贸易也算是有些年头了,但还从未有过像今天这种感觉。 她站起身,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6月份公司就要召开股东会了,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恐怕对她总经理的连任会有不利。毕竟自己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哪个都不让人省心,况且还有一个摇摆不定的老父亲张全福。 一想到张全福,她立刻想起下周一下午他要到法兰克福的事,她连忙给自己的秘书打电话,确认接机的行程安排没有纰漏。 在这个关键时刻,她可不想再出什么岔子了。 123. 另类养猪 猪舍的厂房从外面看大约有十米左右高,董锵锵本来以为里面至少会有两层,但打开门才发现,里面就一层。 因为只有一层,所以厂房内的挑高很充足。站在门口,董锵锵很容易就注意到部分天花板和旁边的天花板的颜色不同。 就在他仔细观察时,弗莱舍尔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他用手指着屋顶说道:“那些是可以自动开合的,在天气好时或厂房里温度太高时会自动打开进行换气。” 屋顶上交错安装了很多扇透光率很好的玻璃窗,明亮笔直的光柱从天而降,直射到猪栏中,让整个猪舍看起来亮堂堂的,完全不需要人工照明。 董锵锵等人在弗莱舍尔的带领下,信步走进了厂房。 整个厂房被分割成几个大间,董锵锵他们走进的这间大约在三百平到四百平之间,猪栏共有六列,两列挨在一起为一组,组与组中留有走路用的、淡蓝色的硬塑甬道,便于工作人员靠近猪栏。 董锵锵一眼就看到了靠墙的一列猪栏里有一群还没长大的浅粉色猪仔,他刚要走过去仔细观瞧,就听头顶忽然响起一首他熟悉的、旋律悠扬的音乐。 董锵锵不自觉地认真听了一会儿,诧异地问弗莱舍尔:“你给猪听巴赫?” 弗莱舍尔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你也听古典乐?” 董锵锵刚要回答,忽然觉得有点别扭:如果他回答“是”,不就等于说自己也是猪了吗? 但他也知道这是话赶话说到的,对方并非故意调侃他,于是答非所问道:“为什么你会给它们听古典乐呢?” 弗莱舍尔饶有兴趣地解释道:“古典乐多是舒缓的音乐,非常利于精神的放松。我相信它对猪也会有同样的效果,能让它们的心情变得更好。而且我一直认为,古典乐的旋律里带有神秘的能量。” 雷兰亭凑到董锵锵身旁,小声道:“我听着都新鲜。” 看到两人的表情,弗莱舍尔笑着补充道:“当然这不是我发明的,这也是专家研究的结果。” 董锵锵奇道:“你很相信你们德国的专家吗?” “那可不一定。他们偶尔也会出一些馊主意,虽然有些馊主意我还挺喜欢的。”弗莱舍尔笑着指着猪栏道,“但给猪听音乐可不是馊主意,确实比之前不听音乐时效果要好,比如说我的猪跟之前比变得很少生病了,当然这里面也有我太太的功劳,她主要负责猪的疾病防控这部分,但这几年在我的猪舍里确实没有出现过什么猪瘟或口蹄疫之类的猪病。我相信这里也有古典乐的功劳。之前村子里的那些同行们还笑话我呢,后来也都学我给猪放音乐,像刚才咱们说到的卢克,他在猪舍里装的喇叭比我多了一倍呢。” “可猪听得懂吗?”雷兰亭忍不住插话道。 “我专门去查过,猪的智商据说是非常高的,听音乐对它们也是种享受。”弗莱舍尔严肃地补充说,“但也不是什么音乐都能听,像流行乐,电子乐什么的都太闹腾,不适合在这种大环境里播放,猪听了会很躁动,就跟人一样,吃和拉都变得不稳定了。试了一段时间后我才发现,还是古典乐最好。我小女儿最喜欢的就是巴赫,所以给它们听得也都是巴赫。” 董锵锵和雷兰亭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觉得这个德国老头十分有趣。大家也不像刚见面时那么拘谨,话题也渐渐多了起来。 “那除了给它们放音乐,你是不是还给它们提供其他的娱乐方式了?”雷兰亭开玩笑地指了指墙壁上隔三差五挂着的电视机,“比如给它们也看个电影大片儿?” 董锵锵之前光顾着看屋顶和猪栏里,没留意其他地方,听他这么一说才注意到墙壁上挂着的电视机。 “没错,偶尔我们也会给它们放一些电视节目看,比如自然风光,或者海底世界什么的。” “那它们能看懂吗?”半天没说话的汉斯也被这个话题勾起了兴趣。 弗莱舍尔笑而不语,从兜里掏出一个遥控器,轻轻按了几下,头顶大喇叭里的音乐立刻戛然而止,墙壁上的一台台电视里同时慢慢出现深蓝色海洋以及密集鱼群的画面。 猪栏里的猪本来都在悠闲地吃着、玩着或躺着,当它们发现电视里突然出现会动的画面后,纷纷调转猪头,凝视着电视机保持不动。除了个别几头猪还在呼呼大睡外,大部分猪都被电视内容吸引了。 “乖乖,真的假的?”雷兰亭大为惊异,“这猪都成精了吗?” 弗莱舍尔关掉电视,再次打开音乐:“不过专家说看电视时间超过15分钟对猪也不好,所以我也只是偶尔给它们放一小段儿而已。大部分时候还是听音乐更好一些。” 董锵锵看着一大间屋子的猪,兴趣盎然地问道:“弗莱舍尔先生,你这里一共有多少头猪啊?” “嗯,到昨天晚上22点,所有厂房里一共有1823头。不过今天早上有几头猪又下了一些,现在应该是1839头或1840头。” “这些猪看起来都膘肥体壮的啊。”董锵锵恭维道,“这都是什么品种的啊?” “这间猪舍里主要养皮特兰和长白多一些。”见董锵锵对自己的猪舍很有兴趣,弗莱舍尔很高兴。他平时主要跟猪打交道,跟外人说话的机会并不多,而且有限的交流很多也是跟猪有关。今天难得让他碰到一些外国人,没想到还能聊到他的专业上,这让他的心情变得欢快起来。他指着另一个方向道,“其他厂房里还有些杜洛克,而且我还有一头黑毛猪的种猪,那是我在慕尼黑的老朋友特别送给我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写满了骄傲。 但董锵锵对猪的品种一窍不通,迎合弗莱舍尔只是为了让聊天显得不那么尴尬。他含糊地点点头,做出一副认真听的表情。 看着猪栏里千姿百态的猪儿,雷兰亭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抓猪这事干不下去,能在弗莱舍尔这里搞个兼职也不错。这的环境看起来很不错,也不需要跟猪说外语。 “养这么多猪,你得需要不少工人吧?”雷兰亭环顾四周。但诺大的厂房里,他就看见了一个穿蓝色制服的员工,“为什么我只看见了一个人?” 124. 不该问的别问 “加上我和我老婆,猪场一共有11个人。” “就11个?”雷兰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11个已经不少了。我和我老婆年轻时打理猪场一共就8个人,因为我这几年事务性的工作太多,所以才多招了两个人。” 雷兰亭本来还想问他要不要兼职工人,听到这个数字,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声不吭了。 “你们的效率可真高啊。”董锵锵感慨道。 “呵呵,隔壁卢克的厂房跟我差不多大,13个人,主要是他上了年纪后很多事就不亲力亲为了,但我不一样,我喜欢养猪。”弗莱舍尔说着说着,指向一个角落:“喏,那就有一头放养过的猪。” 顺着他指的方向,董锵锵三人同时看到一头体格壮硕的猪被单独圈在角落一个大一些的猪栏里。 董锵锵和雷兰亭都是一惊:这猪的个头可真不小! “把它从外面拉回来后我们给它检查过,很幸运,放养这段时间里它没有染上任何疾病,非常健康。但它的脾气跟它的体型都变大了很多,我想先磨一磨它的野性再把它和其他猪放在一起。另外也想看看它吃以前的饲料会不会变小。”弗莱舍尔边走过去边笑呵呵地说,“我给他还取了个花名,叫杰克。” 众人走到杰克的猪栏前,看到主人靠近,杰克显得很高兴,一边在猪栏里转圈一边轻声哼哼一边摇着小尾巴。 看到杰克的体型,董锵锵和雷兰亭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董锵锵试探着问道:“这猪有300斤吧?” 弗莱舍尔点点头:“5个月,318斤。” 董锵锵心里一沉,看了眼身旁的雷兰亭,雷兰亭正好也在看他,两人心照不宣地用目光交流了一下,同时想到一个问题。 “跑掉的那几头猪也都这么大只吗?”雷兰亭不安地问道。 “它们逃跑之前我每天都会记录它们的体重。跑掉的几头里,最重的一头是260多斤,最轻的一只也有160多斤。”弗莱舍尔回忆道,“但现在多少斤没人知道。” “关于您刚才说的那些捕猎时的要求我还有些问题想问一下,您……”董锵锵刚要说话,忽然看见雷兰亭冲他挤眉弄眼,马上意识到他有话想对自己说,于是连忙改口,“您这里有卫生间吗?” 弗莱舍尔用手指着大门说道:“出门左拐再左拐就是了。” 董锵锵一边往外走一边冲雷兰亭努了下嘴,雷兰亭赶忙说道:“那什么,我也去一趟。” 两人一溜儿小跑出了猪场的大门,拐了两个弯后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你刚才想说什么吗?”董锵锵好奇地问道。 雷兰亭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刚才是不是想问他能不能用酒精麻醉的方式逮猪?” “你怎么知道的?”董锵锵有些讶异。 “我一猜你就要问这个,但我觉得你不能问。”雷兰亭沉声道,“而且其他你能想到的方式你也不该问。” “那是为什么?”董锵锵更好奇了。 “如果你问了,他说不行,那你是用还是不用呢?”雷兰亭幽幽道,“如果不用可能就逮不到,但是用了又违规,到时你怎么办?” “这……”董锵锵一时语塞,他刚才没想过这个问题,“违规恐怕不合适吧。” “你得想清楚,他批准的方法可不一定能逮到猪,不然他自己和那些猎人早就该抓到了。他刚才已经把他的要求都告诉咱们了,其他的事他没说,咱们也没问,所以咱们也不知道其他的方法算不算违规。但我觉得哈,说多错多,万一你问的方法他都不让你用,那你还挣不挣这个钱了?而且他已经限制了很多方法不让用了,能用的已经没多少了。你再看杰克的身材,那可比你当时碰到的野猪大多了。” “可如果咱们用了他不让用的方法,万一他要跟着咱们一起逮猪怎么办?不是一下就看见咱们违规了吗?回头他不给钱怎么办?” “我认为不会,”雷兰亭摇了摇头,“你想啊,他这个猪场这么大,员工那么少,老婆又出去旅游了,他哪有那个时间和功夫盯着咱们啊?咱俩又不是职业抓猪的,白忙一个月都是有可能的,他能有时间扔下猪场那么多事不管就跟着咱俩瞎跑吗?” 董锵锵一琢磨,雷兰亭说的有几分道理。 “如果咱们抓不到猪,结果就是一分钱都没有。但如果咱们用他没有禁止的方法抓到了猪,不管最后他买不买,这头猪不都在咱们的手里吗?就算他不买,这地方那么多的农场主也都不买吗?就算到时汉斯不帮咱们卖猪,咱们自己也可以去餐馆一家一家问啊。难道不是这么个理吗?”雷兰亭缓了口气,“就他那个邻居,叫什么卢克的,说不定就会买呢。所以最后关键还是看咱们到底能不能抓到猪。” 雷兰亭的一番话有理有据,逻辑清晰。董锵锵听了由衷地佩服:“行啊老雷,看问题的水平渐长啊。” 见得到董锵锵的认可,雷兰亭眉开眼笑道:“我也是见贤思齐,这不是积极向你靠拢吗?不过老董啊,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有时人太正直,做事死板,爱钻牛角尖,不易……” “等等,”董锵锵一伸手,“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嘿嘿,你就当夸你听吧。” “那成,听你的,我不问了。不过除了这事,还有个事也挺棘手的,”董锵锵皱眉道,“你之前说我有公司,可我去哪找个德国公司跟他签合同啊?” “我想的是咱们先答应下来再说。回头一边准备抓猪的事,一边问问身边谁有公司。双管齐下。不然你直接说没有,这事就黄了。”雷兰亭解释道。 “可咱们旁边也都是同学,谁名下会有公司啊?”董锵锵愁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雷兰亭显得很有信心的样子,“咱们一定能找到一个解决办法。我相信你。”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才前后脚地走回到猪场里。 猪场里只有汉斯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猪栏旁晃悠,弗莱舍尔不知道去了哪里。董锵锵刚要问汉斯还有没有其他事,就见弗莱舍尔快步从一扇门后走了出来。 125. 放养林 “弗莱舍尔先生,这里我们看的差不多了,能不能再去你之前放养杰克它们的林子看看?”董锵锵见弗莱舍尔走近,连忙建议道。 “是这样,我这边马上有客户要来,没法带你们过去。”弗莱舍尔一脸歉意,“能不能让汉斯陪你们?他知道那片林子在哪。” 见对方有客人,董锵锵和雷兰亭也不好再说什么。临分手前,弗莱舍尔忽然问道:“你们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去抓那些逃跑的猪呢?” “我们要先讨论一下,”董锵锵看了眼雷兰亭,“然后才能答复你。”他刚要转身,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弗莱舍尔先生,如果我们在捕猎时碰到这种野生猪的攻击怎么办?自卫时我们能用刀子或者其他武器吗?” 弗莱舍尔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这种由家猪变成的野生猪一般不会主动去攻击人,见到人后它逃跑的可能性更大。不过如果你们碰上了野猪,可能就要麻烦很多了。” 和弗莱舍尔告别后,三人走出厂房,顺着坡道缓缓走向坡顶的树林区。 “你觉得我的报价怎么样?”董锵锵歪着脑袋问汉斯。 “唔,我不知道。”汉斯诚恳道,“但如果弗莱舍尔认为没问题那就应该还可以吧,不过你报的确实比那只野猪的价格要高了很多。”他的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但汉斯不知道的是,其实狩猎者俱乐部的报价更高,所以弗莱舍尔才会很痛快就答应了。 “如果让我说,董锵锵的报价一点儿都不高,我还觉得报低了呢。”雷兰亭不满地晃了晃脑袋。 “报低了?”董锵锵和汉斯同时感到意外。汉斯反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首先,弗莱舍尔的限制太多,这不让用,那不让搞,很约束我们,我们没法发挥百分百的战斗力。” “但这并不是他个人对你们的要求,我们对捕猎的规定就是这样。”汉斯耐心地解释道。 “k,就算是你们的要求如此。那我再问你,超市里现在卖的猪肉你买过吗?大概多少钱一斤你知道吗?” 汉斯挠了挠头,虽然他是德国人,也去过很多次超市,但买肉这种事他还真没做过。 “那得看你买哪个部位啊?”董锵锵接话道,“猪耳朵,五花肉,里脊,猪蹄的价格肯定都不一样啊。” “平均,平均来看。”雷兰亭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董锵锵想了想,说:“嗯,我印象里差不多是12到16马克一斤。” “好,那我们就取中,按平均14马克一斤算。弗莱舍尔让我们去抓的野生猪的个头就算是300斤,这得多少钱?” “4200马克。” “这是毛算,实际可能到不了这么多钱。但你们别忘了,”雷兰亭顿了顿,“我们要抓的野生猪里面还有种猪。如果考虑种猪的价值,一头要5000马克不能说很过分吧?” 虽然雷兰亭的德语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但汉斯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点点头:“不过分。” “弗莱舍尔的潜在成本是2000马克,而我们能带给他的潜在价值是5000马克。这种事对他来说肯定是很划算的。而且他一不用给我们提供装备,二不用负担我们的保险,如果我们在捕猎中受伤的话,”雷兰亭扳着指头边算边说,“所以他赚大了。也就是看在大家第一次合作的份上我们这次才报了个优惠价,下一头肯定得涨钱的。” 雷兰亭的德语没有董锵锵和佟乐乐好,但这丝毫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想法。 汉斯听得瞠目结舌,过了半晌才喃喃道:“如果按你的这个算法,那你们的报价确实不算是贵的。” “我什么时候错过?”雷兰亭一脸得意。 “牛啊!”董锵锵拍着雷兰亭的肩膀,用中文小声说道,“这都是你之前想到的吗?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哪有那个脑袋瓜算这么复杂的东西啊?”雷兰亭小声回道,“而且我也不知道他能这么痛快就答应你了啊。”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董锵锵不禁好奇。 “那天我去网上查资料,看到德国人的论坛里有人这么算。” 董锵锵冲雷兰亭一挑大拇指:“以后报价都由你来定。” 三人说着话,眼看就要走到山坡顶。 董锵锵忽然指着半山坡处的一大片绿色问道:“那里是什么?” 汉斯瞥了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弗莱舍尔的果园,种了樱桃,葡萄,草莓什么的。不过他这两年不怎么打理,很多水果到最后都烂在了地里。” “为什么不打理?” “找不到合适的劳动力呗。”汉斯指着不远处的树林说道,“咱们快到了。” “是因为他不愿花钱吗?”雷兰亭调侃道。 “我小时候每年都到他家的这个果园里来摘水果,印象里那时很多帮工都来自东欧和土耳其。后来好像愿意来的人突然就少了,听说是因为那些国家的经济恢复得很快,大家都不愿意背井离乡到德国来打工了。” “我看报纸上说德国不是有很多失业者和领救济的人吗?”董锵锵想起最近读过的报纸上的一条新闻,“他们怎么不来?” “听弗莱舍尔说,很多人不愿干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顶着烈日流大汗的辛苦活。嫌挣得少,希望能找到挣得多的蓝领工作。” “帮弗莱舍尔采摘水果一小时他能给多少钱?”雷兰亭关心道。 “好像是12马克一小时。我记得弗莱舍尔去年还抱怨过,这个价格都招不来人。” “那如果我能找到人呢?”雷兰亭忽然问道,“你能帮我问问弗莱舍尔什么时候要人吗?” “你?干这个?”汉斯一愣,“你不跟董一起抓猪了吗?” “不冲突。”雷兰亭看到董锵锵询问的眼神,脸一红,连忙低声解释道,“乐乐现在打的那份短工快到期了,我帮她找新工作呢。” “你自己就可以问他,”汉斯说完指着面前的一片白桦林说道,“我们到了。” 白桦林位于山坡的顶端,董锵锵本以为树林只有目之所及的一小片,等他走到山坡顶才发现,茂密丰盛的树林连绵不绝地向山坡另一面的下方延伸而去,看起来有一个半足球场那么大。 一阵风徐徐吹过,树叶哗哗作响,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感慨,雷兰亭已经一个猛子扎进了林中。 董锵锵刚要提步跟上,汉斯忽然道:“董,里面没什么好看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等你准备好猎猪时记得给我打电话。”说罢扭头而去。 等董锵锵再转过头时,雷兰亭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林中。 126. 汉诺威周六的夜晚 下午在香水店里,陆苇挨了一顿骂。 因为是周末,店里的人比较多,又赶上几家大牌的化妆品公司推出不少新品,女店长忙不开,人手又不够,无奈之下安排陆苇去了收银台。 但她之前从没做过收银台的工作,原因很简单,女店长不信任她。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教她用收款机的姑娘还没说完就被店长叫走干其他事去了。陆苇面对拎着大包小包的上帝们,只能硬着头皮知难而上。 虽然在香水店的工还有一周才结束,但突如其来的失业和找新工作的不顺让陆苇很烦躁。加上机器用得不熟,在一阵手忙脚乱后,把一个家庭主妇的钱给算错了。本来应该收198马克,陆苇算成了298马克。 出门后意识到被多收了钱,家庭主妇愤怒地找了回来。弄明白原委后,女店长一边点头哈腰地赔不是,一边塞香水样品到对方手中,双管齐下才把对方安抚走。 顾客前脚刚走,店长扭头就是一波劈头盖脸的骂街,话里话外都是各种难听的词。陆苇第一次觉得,什么都能听懂也不全是好事。她本想趁着马上就要一拍两散跟店长好好理论一下,教育教育对方如何做人,但忽然之间又有些怯场。最后只能假装没听懂,躲到仓库打扫卫生去了。 好容易熬到下班,陆苇多一秒都没耽搁,直接闪出了香水店。走在游客川流不息的步行街上,陆苇胸中的闷气才渐渐消散。 20点整,她到了“幸运转角”咖啡店对面的一棵松树下,在街边买了杯果汁,一边休息一边等余姜海出现。 当分针走到了7和8的中间时,余姜海仍没有现身。陆苇一边焦急地走向咖啡馆,一边留意从咖啡馆四周经过的行人,一边拨打余姜海的手机。 此时,在市区东南角的一条人声嘈杂的酒吧街里,黎俊峰正在街面上四处张望。当他终于认出街对面房子的广告牌上的艺术字就是自己要找的“超级彩虹”酒吧后,赶紧小跑着过了马路。在整了整衣领后,信步走进了酒吧的正门。 让黎俊峰吃惊的是,酒吧里竟别有洞天。进门前,他没听到一点里面的音乐声和喧哗声,进门后,一股股震耳欲聋的声浪不时迎面扑来,加上头顶旋转的舞灯,黎俊峰只觉得一阵晕眩。 他吃力地想在人群中找到约自己的人,但环境让他根本无法专心找人。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喂,我到了,你在哪儿?” 听筒的声音已经调到了最大音量,但他还是什么都听不见。 “喂,你等会儿,我换个安静点儿的地方说,你别挂电话哈……”黎俊峰对着手机大声喊道,同时往男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走向男卫生间的途中,不时能看到衣着得体,体型匀称的男人手挽着手走过他的身旁。 黎俊峰目瞪口呆地和对方擦肩而过,当他站在男卫生间外的洗手池旁时,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他心有余悸地听了一会儿,夺路而逃。 等他再次站在酒吧外时,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把手机放到耳边:“现在我能听清楚你说话了,你在哪儿呢?” “我在你后面。”一个低沉的男声同时从听筒里和他的背后传来,黎俊峰猛地扭过头,只见一身黑衣黑裤的余姜海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面前。 雷兰亭收拾得很精神,喷了很多香水,紧张地站在一家意大利冰淇淋店的门口,不时地向四周张望。 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盒新买的骆驼烟,撕开封口,刚想抽出一根点上,身后忽然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女声:“雷兰亭。” 他连忙转身,远远看见一袭白连衣裙的佟乐乐正朝他挥手,手里还牵着另一名女生朝他走来。 另一名女生看起来十岁的模样,单眼皮,鹅蛋脸,眉清目秀,一头浓密的黑长直垂在肩膀上。白色体恤外还穿了一件吊带长裙。一看就是刚到德国不久的女生,穿衣还非常讲究搭配。 “这位是?”雷兰亭连忙把烟收了起来,同时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她是我国内的学妹贺鸯锦,”佟乐乐把手搭在女生的肩膀上,“昨天晚上刚到的这,和我一样也是学古典乐的。” “哦,幸会幸会。”雷兰亭连忙主动伸出手。 “我们系都知道你,”贺鸯锦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认真地端详了一下雷兰亭,忽然道,“你就是那个追我师姐的……” 佟乐乐立刻用胳膊碰了一下贺鸯锦,没好气地使了个颜色。 贺鸯锦吐了下舌头,扭头望向别处。 “嘿嘿,”雷兰亭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这事都惊动你们系里了?” “雷兰亭,别傻站着了,请我师妹吃个意大利冰淇淋吧?她还没尝过这家店的镇店之宝呢。”佟乐乐边说边朝雷兰亭身后的冰淇淋店努了努嘴,“你不请可就让别人请了哈。” “请,请。那什么,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巧克力的。谢谢。”贺鸯锦浅浅一笑。 雷兰亭转身就往冰淇淋店走去。 “哎,雷同学,”贺鸯锦在他身后喊道,“你还没问我师姐喜欢什么口味呢?” “她喜欢紫芋的。”雷兰亭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一直在外面?”黎俊峰一脸诧异。 “我本来说的也是在酒吧外见面。”余姜海话里有话道,“谁知道你进去干嘛?” “你……”黎俊峰一时无语,想起余姜海好像在电话里确实是那么说的。他擦了擦汗,小声道,“这是一间那……那什么的……酒吧。” 余姜海瞅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你之前说你在马丁路德大学当过学生会主席?” 黎俊峰一愣,不知余姜海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含糊道:“嗯,是,是啊。我当了一年多,后来学业太忙就辞了。” “你当了一年多?”余姜海冷笑一声,“那陈海柔干嘛去了?” 黎俊峰心里一颤:陈海柔从1999年开始就一直是马丁路德大学的中国学生会主席。可这事余姜海是怎么知道的? 他强自镇定地对余姜海说道:“你说老陈啊?他当然也是。” “所以你们学校同时有两个学生会主席?”余姜海忽然笑了,笑得很大声的那种,仿佛随时都会喘不上气来。 酒吧外经过的人们朝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黎俊峰让他笑得心里发毛,走也不是,问也不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余姜海突然收起笑声,从身后拿出手机,对着手机大声说道:“老陈你都听到了吗?” “听得一清二楚。”电话里传出一个充满磁性的男音,“黎俊峰,你又跑到汉诺威去招摇撞骗了吗?” 127. 红娘 骤然听到陈海柔的声音,黎俊峰的脸色变得难看又难以置信,通红着脸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余姜海挂了电话:“我们一起读的汉大预科。” 黎俊峰傻呆呆地愣了一会儿,遽然扭头就走。 “站住。”余姜海低声喊道。 黎俊峰停下脚步却没回头,气哼哼地说:“还有事吗?” “你根本没当过学生会主席,”余姜海质问道,“为什么要骗我?” 黎俊峰冷笑着望了望夜空,转身看着余姜海,恶声恶气道:“跟你一样,就想当一次。不行吗?你第一次不也竞选失败了吗?大家彼此彼此。”说完后又不甘心地补了一句:“你觉得你很牛是吗?” 听了他的回怼,余姜海并没露出生气或愤怒的神情,只是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脸。 黎俊峰蔑笑一声,刚要再挖苦他几句,余姜海忽然开口:“我可以带你玩,但不是联合竞选,你给我当助手。” “助手?”黎俊峰眉毛一挑,反问道,“打杂的?” “随你怎么理解。”余姜海淡淡道。 “帮你干活对我有什么好处?”黎俊峰眼珠子转了转,快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如果我当选了,你就有了吹牛的资本了。”余姜海笑了笑,“如果再骗人你也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算什么好处?你糊弄鬼呢?”黎俊峰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我知道这是个肥缺。” “那你想要什么好处?”余姜海明知故问道。 “当然是这个。”黎俊峰用大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我刚转学过来,手头有点紧……” “作为助手你要做的第一件事,”见对方开口谈条件,余姜海心里马上有了数。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黎俊峰,“是在周三前搞定纸条上的这些人,让她们加入我的学习兴趣小组。” “你的……学习兴趣小组?”黎俊峰狐疑地接过纸,打开后看到上面写着的一串人名,突然吃惊道,“这些都是拒绝陆苇的人啊?” “我手头有个工厂的活,下周三开始,晚上21点到早上6点,一小时12马克,要打工卡。”余姜海答非所问道。 “夜班太累了,而且12马克也太少了,”黎俊峰一边抱怨一边把纸揣进裤兜里,“你应该抽了不少钱吧?” “不做就把纸还我。”余姜海脸色一沉。 “做,当然做。为什么不做?”黎俊峰满口答应着,皮笑肉不笑的想和余姜海握手,“小事一桩。” 余姜海对他的示好无动于衷:“如果你能做好这件事,我可以给你介绍更多的工作。”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凶狠:“但如果我发现你再骗我,你马上滚蛋。” 黎俊峰微微噘着嘴,眼睛望向地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仿佛很认真地在听他说话。 看着黎俊峰远去的背影,余姜海回拨了陆苇的手机。 当雷兰亭一手一个拿着两个冰淇淋走出店门时,只见贺鸯锦一个人站在店外背朝着自己,他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你师姐呢?” “走啦。”贺鸯锦歪着头说道。 “走了?”雷兰亭有点懵,“她不吃冰淇淋了?” 贺鸯锦期待地看着他手中的冰淇淋,雷兰亭会意,马上把两个冰淇淋都塞到她手里,一边打手机一边问她:“她为什么走了?” “她说要回去复习,准备下周的考试,另外还要准备一个什么……好像是法庭辩护的事,具体我也没记得特别清楚。”贺鸯锦舔了一口冰淇淋,夸奖道,“嗯,真好吃!难怪师姐强烈推荐我来尝一尝呢。谢谢你哈。”她朝雷兰亭笑了笑,脸上露出小女孩般的快乐和满足。 对方的电话没人接,雷兰亭的思绪不自觉地飘回到白天自己和董锵锵在弗莱舍尔的放养林的情景。 雷兰亭一个猛子钻进了树林,正要招呼董锵锵也赶快进来看看,眼前倏地有个黑影一闪而过,看样子似乎是只野兔。 他顾不得告诉董锵锵,立刻迈步追了上去。 野兔看起来个头不小,肥墩墩的,但跑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林间的地面上有很多落叶,踩上去很软,雷兰亭光顾着追兔子,一不留神踩了个空,从一棵矮树旁的斜坡上摔了下去。虽然人没受伤,但裤兜里的手机却掉了出来,叽里咕噜地滚下了坡。 雷兰亭无可奈何地看着兔子在他面前消失,只能长叹一声,连滚带爬地去找不知掉落在哪儿的手机。 他正扒拉树丛找着,身后远处传来董锵锵的喊声,他刚应了一声,就听旁边的草丛里传来自己熟悉的手机铃音。 他连忙伏低身体,一边仔细听铃声的位置一边用手快速地在草丛中翻找,当他拨开面前的一片杂草时,发现他的手机正扎在土里欢快地响着。 董锵锵深一脚浅一脚地边走边喊,踉跄着朝他走来。 掸去手机上的土,雷兰亭赫然看到短信的内容:晚上20:40在意大利冰淇淋店见,你一个人来。 落款是佟乐乐。 这什么情况?雷兰亭一阵激动,猛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连忙揣好手机。 “你刚才怎么跑那么快?”董锵锵埋怨道,“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去追野生猪了呢。” “我没你那么猛,我是从上面一个斜坡上摔下来的。”雷兰亭用手指了指刚才自己摔倒的位置。 “在林子里咱们还是小心点好。”董锵锵叮嘱道,“咱们这次重点看看林子的地形和周边的环境,想想用什么方法逮猪。但最好别走得太深,毕竟咱俩也都没带工具,万一……” 董锵锵话没说完,雷兰亭猛地一拍脑袋:“糟了,我忘了今天下午还有节助教加的补习课,完了完了,我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还不到12点,”董锵锵看了眼手表,“你的课是几点的?” “两点半的。” “那你赶回去还来得及。”董锵锵挥了挥手,“你赶紧去上课吧,我再看一会儿。” “你一个人行吗?要不咱们一块回吧?下次再来看。”雷兰亭虽然着急回家,但确实不太放心把董锵锵一个人扔在林子里。 “没事,我会小心的。”董锵锵再次挥了下手臂,“回头有事打电话。” 佟乐乐迟迟没接电话,雷兰亭拿着手机默默地发愣。 贺鸯锦轻轻用手在雷兰亭的面前晃了晃,雷兰亭猛地晃过神儿来:“嗯?” 她用手指了指雷兰亭的手机:“你有条新短信。” 雷兰亭连忙取消拨号,进到短信箱,只见手机屏上一行小字:好好招待我师妹。她是单身。 雷兰亭一下就全明白了。 128. 必经之路 雷兰亭没想到佟乐乐会用这种方式拒绝自己,他满心的欢喜猛然落了空,怅然若失地一屁股坐到一旁的长椅上,直愣愣地发呆。 人小鬼大的贺鸯锦看出来他情绪的波动,识趣地晃悠到一旁,边吃冰淇淋边沉默地张望四周的夜景。 “抱歉,”雷兰亭突然抬头对贺鸯锦说道,“刚才的短信是让我……明天加班的。所以今晚……不能带你逛了,咱们改天再说吧……我现在可以送你回家。” “加班?”贺鸯锦眨了眨眼,立刻猜到了几分,连忙婉言谢绝,“那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还想再看看夜景呢。哦对了,谢谢你的冰淇淋哈。”她扬了扬两只手里的冰淇淋。 “不好意思哈。”话没说完,满嘴苦涩的雷兰亭已经大步朝车站走去。 “喂,你在哪儿呢?”陆苇迈步走出咖啡馆,满脸急躁,“你迟到了。” “今天我得加班,抱歉哈。”虽然说着抱歉,但余姜海的口气里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德国公司会加班?”陆苇立刻火冒三丈,她不相信余姜海的说辞,不自觉地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你加班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白跑一趟。” “德国人上班不让开手机。”余姜海幽幽道,“对了,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银行的工没有了。” “你说什么?”陆苇陡然一惊,手里的杯子差点掉了。 “工没有了。”余姜海的口气淡淡的,“银行取消了那个职位。” “为什么?”陆苇语无伦次地问道,“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没有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是银行的人。”余姜海的口气还是很冷淡,“所以……” 陆苇的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她本以为余姜海答应给她的工作即使不是手拿把攥也是十拿九稳的,完全没想到竟能出这种变故。 她香水店的工只剩五天了。那意味着,五天后她就没有任何收入了。而她少的可怜的银行存款也根本支撑不了几天的生活。同时她仍没有找到一份新的收入来源。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陆苇的头上冒出一圈冷汗,脑中闪出无数问号,但却没有一个答案。 她拿着手机的手轻微地抖动起来,是那种完全抑制不住的痉挛。 或者应该说,是一种恐惧,对未来生活无着落的恐惧,勾起了她记忆深处一些痛苦的回忆。 但余姜海并不是因为陆苇没有筹办学习兴趣小组的能力而不给她银行清洁工的职位,他这么说完全是因为东欧男根本就没把银行的工给他,所以他也无法再转给陆苇。 但陆苇并不知道这一切,当她反应过来后,她的第一反应是余姜海在故意骗她,以此增加他和她谈判的筹码。 “你耍我?”陆苇的眼泪扑梭梭地掉落下来,她嘶哑地喊道,“你想拿这事来要挟我?对不对?” 电话里的余姜海沉默着,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等到陆苇不再指责时,他才说道:“如果你不着急,我还有另一份……”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听筒里传来“啪嗒”一声,陆苇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用手挡着嘴,无声地哭泣着,跑向黑暗之中。 一间光线昏暗的舞厅里,疯狂的电子舞曲激烈地回响在舞厅的每个角落。 雷兰亭目光呆滞地蜷缩在一个偏僻的沙发座里,面前横七竖八地放着十几个空啤酒瓶,他浑浑噩噩地喝着,啤酒顺着他的络腮胡流到他的外衣和t恤上,他却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他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但在狂躁的背景音乐之下,他根本什么都听不到。 他喝得太多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踉踉跄跄一步三歪地走向男卫生间,他面前的其他人纷纷像躲瘟神一样避开他。他的嘴角带着微笑,眼神迷离地冲着过往的人挥手致意,并不时送出飞吻。 一个和他擦肩而过的年轻金发女生好心地提醒道:“你的手机好像在响。” “唔,是吗?”雷兰亭醉醺醺地掏出手机,果然,是董锵锵打来的,“谢……谢……你啊。”他想去握金发女生的手表示感谢,对方连忙往旁边闪躲,雷兰亭一个立足不稳摔倒在旁边的沙发座上,顺势倒了下去。 “喂?老董啊,”他一边狂笑一边大声嚷道,“你从林子里玩回来啦?怎么样?好玩吗?有没有又碰到野猪?” 听到电话里传出的动感音乐和雷兰亭异样的语调,董锵锵警惕地问道:“你去喝酒了?” “对,对啊……乐乐,刚才给我……介绍了一个女生。”雷兰亭突然绷起脸,严肃地说,“她给我介绍了一个女生,一个刚到德国的女生,是她的……”他托着腮帮子使劲想了一会儿,“她的师姐……哦,不对,是她的……师妹,嗯……反正差不多,不是师姐……就是师妹。” “你在哪儿呢?”董锵锵虽然不知道雷兰亭和佟乐乐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但他有些担心喝醉了的雷兰亭,“我去找你,我有事和你说。” “我在哪儿?嗯,这真他妈是个好问题。”雷兰亭打了一个酒嗝,“但我也不知道我他妈到底在哪儿?” 一个女服务生端着盘子恰好经过雷兰亭的身旁,雷兰亭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女服务生立刻尖叫一声。 “嘘,嘘……对,对不……起,”雷兰亭晃悠悠地比划了一个手势,“我,我现在在哪儿?” “蝎子酒吧。”女服务生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落荒而逃。 “谢……”望着女服务生远去的背影,雷兰亭忽然一阵恍惚,“乐乐……” “喂?雷兰亭,你还在吗?”手机里传出董锵锵的喊声,“你在哪儿?” “我在……壁虎……酒吧。”雷兰亭含糊地说道。 “地址。告诉我地址。”董锵锵猜到他的神智可能有些不清醒了,所以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地址?对,地址……”雷兰亭环视四周,只见他侧前方的长沙发里一对儿外国情侣正卿卿我我地依偎在一起。 他忽然感到一阵恶心,硬撑着沙发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对方走去。 129. 试验 天阴沉沉的,空中飘着小雨,雨点时而细密时而稀疏,乌云后不时传出一两声雷响。 放养林的某个角落,董锵锵脸上涂着自制的黑油彩,身上披着树叶和灌木条等绿植,藏身在一棵碗口粗的高树下,全神贯注地听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他的对面,另一棵同样粗细的树下,是昏昏欲睡的雷兰亭。 “喂。”董锵锵丢了个小石子到雷兰亭的身上,小声喊道,“别睡。” 雷兰亭突然被石子打到,猛地一惊,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本来松软躺在地上的绳子立刻被他拉直了,地面上一大片落叶立刻被抖了起来。 董锵锵一惊,连忙松开自己握着的绳子,同时朝雷兰亭跑过去,小声道:“松手。别拉绳子。” “嗯?啊,啊。”雷兰亭似乎根本没反应过来董锵锵在和他说话,手还紧紧攥着绳子。 眨眼间董锵锵已经到了他的面前,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脸:“醒醒,别睡。” “嗯?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来着?”雷兰亭扶着脑袋有气无力地问道。 “你是不是还要问‘我是谁’?”董锵锵没好气地说道,“你是雷兰亭,咱们现在在放养林。” “哦,对对,放养林……”雷兰亭似乎想起来了,他抬起头,有些惭愧地望着董锵锵,“我刚才没耽误事吧?” “你的酒还没完全醒呢,要不你先回去吧?”董锵锵见他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好言劝道,“我自己就行,反正今天也是来试验的。” “我不睡了,肯定不睡了。”雷兰亭边说边打了一个大呵欠,强睁着双眼问道,“咱们来了多久了?” “快3个小时了。” “有动静吗?”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原因,雷兰亭哆嗦了一下身子。 董锵锵摇了摇头,跑回自己的位置,重新捡起地上的绳子。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来呢?”雷兰亭的呵欠一个接着一个,“下周再说呗。” “早晚都要做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做?”董锵锵轻声道,“如果做不了,咱们也可以赶紧找其他的工去,省的浪费时间。” “那现在过了3个小时了,跟你预想的一样吗?” “嗯,跟我想的差不多。第一,林子里可能没什么猪。第二,我做的吃的太清淡了,”董锵锵的视线落到两人中间放着的一个大盆上,盆里放着的是他做的猪食,也是他们的诱饵,“可能猪闻不到,这样看来下次调料要放得猛一些才好。好在我之前已经想到这点了,所以现在要试试b方案了。” “你还有b方案?”雷兰亭显得很吃惊。 董锵锵在身后的树丛中扒拉了一会儿,从里面掏出来一瓶伏特加,伏低身体走到大盆旁,把酒一股脑地都倒了进去,然后用一根树枝轻轻地搅拌起来。 “如果加了酒还引不来怎么办?一瓶是不是太少了?” “上次那头野猪也是一瓶就倒了。如果引不来咱们就继续等,看看晚上的效果好不好。你告诉我的论坛上德国人说猪喜欢在晚上出没,没准一次来个三四头也说不定呢。” “三四头?”雷兰亭惊呼道。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树叶声,声音听起来忽近忽远,似有似无,董锵锵连忙把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雷兰亭连忙闭上嘴巴,攥了攥手里的绳子。 但声音过了一会儿又消失了,周围又变得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雨点落到树叶上的沙沙声。 “你还记得昨晚我问你酒吧地址后的事吗?”董锵锵忽然问道。 雷兰亭望向阴郁的天空,心情又变得忧郁起来。 法兰克福机场的候机楼外,一辆黑色奔驰商务车安静地停靠在路边。 不多时,一个身材消瘦、头戴深蓝色鸭舌帽的老人推着一个银白色的行李箱快步从自动门里走了出来,他巡视了一下四周,很快就发现了奔驰车的停靠位置。 他轻巧地拉开车门,灵活地钻进车。车门甫一拉上,奔驰车立刻闪进主路里由各种车辆汇集成的车流中,在几个拐弯、并线和超车后,它已经出现在通往市里的环路立交桥上。它时快时慢,仿佛一只黑色的幽灵,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星期六晚的蝎子酒吧。 雷兰亭晕晕晃晃地走到长条沙发的后面,双手用力一撑沙发的靠背,低头说道:“请,请问哈,这个……壁虎……酒吧的地址……你们……知道……不……知道啊?我哥们……要来……找我。” 正在甜蜜世界中的小情侣被突如其来的醉鬼吓了一跳,同时转头,只见雷兰亭喷着满嘴的酒气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俩。 情侣二人赶忙起身,女生立刻躲到男的背后,男的看起来一米八多,比雷兰亭高了不少。 “哎,你吓到我女朋友了。”男的边说边用手推搡了一下雷兰亭的肩膀,“滚远点。蠢货!” “对……对不起哈……”雷兰亭冲女生弯腰低头道了声歉,然后瞪着男的脸说道,“你……刚才……是骂我吗?” “骂你怎么了?”男的恶声恶气地又推了雷兰亭的肩膀一下,女生在后面拉了一下男的手臂却被男的轻轻推开,“你个喝醉酒的蠢货!离我们远点!滚回你的……” 他还没说完,雷兰亭的拳头已经带着风声砸向了他的面门。 还没等男的做出反击,雷兰亭因为醉酒的关系,身体协调变得很差,一下失去了重心,往男生的方向摔了过去。 男的一惊,连忙向一侧闪躲,雷兰亭直接撞到了男的身后已经吓傻的女生身上,两人一起摔到一旁的沙发上,又从沙发摔到了地上。 男的一惊,连忙去扶自己的女朋友。 女生被雷兰亭压在沙发下,一动都不能动。雷兰亭这一下摔得不轻,意识短暂失去了几秒。 男的使足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喝醉的雷兰亭翻到一旁,刚扶起自己的女友,一旁斜靠在沙发脚上的雷兰亭只觉得喉咙一痒,胃里的酒一下子反了上来,“哇”的一声吐到女生身上。 女生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呆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男的反应更快一些,一巴掌就把雷兰亭拍倒在地。 拳头暴雨般的击打在雷兰亭的身上,他浑然不觉得痛,只觉得一阵心酸。 男的终于被女生拉走,雷兰亭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忽然想起小时打输了架后,自己也是这么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发呆。 如果人不会长大就好了,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他叹了口气,眼皮渐渐垂了下来。 130. 猎手 黑色奔驰车缓缓停在一栋装着玻璃幕墙的高档写字楼前,车窗缓缓摇下,老人坐在车内望了望写字楼上亮着的灯光。 “张总,您要进公司看看吗?”说话的人正是美特熊鲸的小吴,而被他称作张总的就是张英芳和张英飞的父亲--张全福。 见张全福没说话,小吴小心地说道:“现在张英芳总应该还在公司。” “哦,这你都知道?”张全福略感意外,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沙哑。 “她每个周末都在,”小吴看着车窗外,“从我到公司的第一天就是这样,公司里的人都知道的。” 张全福意味深长地抬头又望了眼楼上的灯光,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去酒店吧,我有些累了。” “好嘞。”小吴爽快地答应着,发动汽车驶入主路。 “明早8点你来酒店接我。记着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张全福慵懒地把头枕在后座的靠背上,眼睛望着车窗外不断出现又快速退后的一排排光彩明亮的建筑,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稀稀拉拉的雨忽然停了,一阵冷风吹来,怔怔发呆的雷兰亭不禁打了个冷颤。 见他沉默不语,董锵锵故意调侃道:“我猜你也想不起来了,昨晚我到酒吧时你睡得那叫一个香啊。” 雷兰亭讪讪地笑了,笑容里满是苦涩。 “要不是酒保给我打电话,我根本找不到你说的什么‘壁虎酒吧’,”董锵锵没话找话道,“明明就是蝎子酒吧。蝎子和壁虎什么时候在你那成一种动物了?” 董锵锵话音未落,两人中间的树丛忽然出现一阵剧烈的抖动,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树丛里猛地蹿了出来。 它的个头约有一头小猪大小,头部有着斑马一样的棕色和白色相间的条纹,其余地方都是深棕色的毛。 “这是个……什么玩意?”一直沉默的雷兰亭忽然问道。 董锵锵捡起一根小树枝:“我觉得是果子狸或獾,不能让它坏了咱们的事。”说罢,他把小树枝朝它扔了过去。 獾正在东闻闻西嗅嗅,见斜刺里突然飞来一根树枝,连忙跳到一旁,警惕地望着董锵锵。董锵锵见一击未中,忽然高举双手,作张牙舞爪状。 但獾只是定定地望了一会儿董锵锵,见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它大摇大摆地走向了那一大盆猪食,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它吃得还挺香。”雷兰亭感叹道。 “让它吃完了猪就引不来了。”董锵锵皱眉道。 “那把它一起捉了不就完了?” 董锵锵摇摇头:“之前汉斯说过,抓野生动物要狩猎证,咱俩都没那个证,抓回去让人家看见很麻烦的。” 雷兰亭瞅了瞅正在大快朵颐吃着猪食的獾:“那你打算看着它把那一盆都吃完吗?” “把它赶走就可以了,咱们的目标本来也不是它。”董锵锵说着刚要再扔一块石头,蹲在他对面的雷兰亭猛然站了起来,朝獾大步走了过去。 獾吃得正爽,根本没理会雷兰亭越走越近。 雷兰亭两步走到獾的旁边,一伸手就掐住了獾的脖颈上的皮毛,一下就把獾提了起来,董锵锵还没反应过来,雷兰亭已经摆好了姿势,随着一声“走你”,獾被他扔了出去,几秒后,远处的树丛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雷兰亭这才满意地走了回去。 “你反应太慢,再等一会就让它吃完了。”雷兰亭轻声道,“不过既然这盆菜能引来獾,我猜猪也是会来的。” “希望吧。”董锵锵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天空,“我就希望不要再下雨了,我身上都快湿透了。” 连着两天,张英芳都在公司里检查张英飞经手过的合同,但让她沮丧的是,张英飞签过的大部分合同都是她见过和签过的,只有极少数合同她没签过字。 但这极少数合同也多是中介合同,由张英飞把一些公司拿到的但做不了或不愿做的单再转让给国内的其他公司,赚一些提成而已。 因为是中介业务,所以这部分合同涉及的金额并不大。如果要说张英飞在这部分业务上有问题,就是很多合同的收款人并不是美特熊鲸公司,而是张英飞本人。 张英芳心里清楚,这种做法就是挖公司的墙角:公司花资源签下的合同,但利润进了股东个人的腰包。可这种事拿到股东会上说也是无伤痛痒的,张英飞最多就是跟所有股东道一句歉,弄不好连道歉都不会说,这事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过去了,毕竟现在是发展的高速期,所有人都更关心收入和利润,对这种中介业务根本就没兴趣。 张英芳翻着合同,不知不觉就翻到了最后一页,一张白纸忽然从合同中飘落到书桌上,她好奇地捏起白纸,发现是一张合同费用报销单的复印件,签字人是张英飞。 张英芳知道,这种中介合同有时是甲方和美特熊鲸直接在电话里就敲定了细节,然后对方直接把合同寄给美特熊鲸公司,张英飞或她签完了再寄回给对方。而有时是需要美特熊鲸派人到甲方所在地先谈判再签署,这种情况下会产生一些交通费和住宿费的支出。 张英芳仔细看了看,只见复印件上用德语一项一项地罗列着与合同有关的所有费用。她的目光落到费用的最后两项:一张去慕尼黑的单程机票和一间酒店一晚的住宿。 看起来一切挺正常的,张英芳随手把复印件放到了桌上。 这时,有人当当轻敲了两下她办公室的门。 她迟疑了一下:“请进。” 门一开,冬一晴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进来。 “张总,”她把咖啡放到桌上,“我在外面看到您这屋还亮着灯,所以给您送杯咖啡过来。” “哦,谢谢。”张英芳顺手一指,“放桌上吧。” “是这样,张总,我刚才看材料时,有些地方不太懂,想和您请教一下。”冬一晴把手垂下,交叉放到小腹前。 “说吧。”张英芳端起咖啡,吹了吹上面冒出的热气。 冬一晴小心翼翼道:“威斯巴登市有家叫勒夫勒夫的德国公司今年出了几款和我们很像的产品,您知道这事吗?” 张英芳放下杯子:“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他们和我们好像有版权方面的……纠纷。”冬一晴犹豫了一下,没直接说“官司”两字,“周五有客户问我这件事。” “我们和那家公司有业务上的往来,产品上有相似性,但我们拿欧盟大部分国家的专利和版权的时间比他们要早很多,他们只有部分东欧和南欧的小国专利的时间比我们早。所以我们不存在这方面的困扰。你可以告诉客户,让他们去对比两家公司拿专利证书的时间。” 冬一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我明白了,谢谢张总。” 看着冬一晴走出房间,张英芳忽然觉得冬一晴刚才提到的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复印件上,突然惊异地发现,勒夫勒夫就是张英飞的费用报销单上的公司。 张英芳立刻觉察到哪里不太对。一分钟后,她蓦地回过味儿来:勒夫勒夫既然在威斯巴登市,距离法兰克福市也就一小时的车程,那张英飞去慕尼黑的机票又是怎么回事? 131. 手忙脚乱的两个人 德国的雨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但走之前还是把董锵锵和雷兰亭都淋透了。 “有烟吗?”又熬了两个多小时后,雷兰亭坚持不住了,“我的烟都湿了。” 董锵锵掏出自己的烟,因为雨水的原因,烟盒里的烟全都粘在了一起,好像一根小麻花一样。 雷兰亭沮丧地叹了口气:“等了这么久,猪也不出来,其他动物也没有,要不然算了吧?” 董锵锵抬头看了看天色:“那今天就先这样吧,至少咱们得到了些经验。” 雷兰亭长叹一声,扶着身旁的树慢慢站了起来,一边站一边说道:“蹲这么久我腰都酸了……” 董锵锵也缓缓站起身,朝猪食盆走去,他身上的杂草和灌木条扑梭梭地落到了地上。他刚弯腰准备拿起盆,就见周围的草丛一片剧烈的晃动,头顶树梢上一群休憩的白鸟忽然哗啦啦地被惊飞。董锵锵一愣,雷兰亭马上停止了动作,警惕地看着四周。 但十几秒过去了,又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说咱俩是不是紧张过度了?”雷兰亭自嘲地晃了晃脑袋,“碰见个风吹草动就以为是猪来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林子里可能根本就没有野生猪,猪早他妈跑没影了,那个叫什么弗莱舍尔的忽悠咱们呢。” “老雷……”董锵锵看着雷兰亭,小声说道,“你后面……有东西。” 雷兰亭正在伸懒腰,听他一说不由得激灵了一下子,急忙往斜前方跨了一步,同时回头望向身后的灌木丛。 一堆复印件摊在张英芳的办公桌上,更多的合同层叠着放在一旁。 除了去慕尼黑的机票外,还有去斯图加特的,柏林的,汉诺威的,都是德国的大城市,甚至还有几张去卢森堡和法国巴黎的机票。 看着面前的一堆报销单,张英芳越看越蹊跷:如果合同没问题,那跟合同有关的费用会不会有问题呢?她该如何搞清楚张英飞这些报销单背后可能的猫腻呢?如果她从内部查,难保不会走漏风声,她知道张英飞这几年没少在公司里培养自己的心腹。她不敢冒险。 望着桌上的咖啡杯,她忽然眼前一亮,疾步走向门口,打开门冲外喊道:“冬一晴。” 一头黑猪从树丛里蹿了出来,站定身形,虎视眈眈地瞅着他们。只见它通体黑毛,四肢健硕,一对小耳朵还支棱着,目测约有200多斤。 它的小眼睛只瞄了雷兰亭和董锵锵一眼,就直勾勾地盯住董锵锵脚旁的食盆不放了。 天上又开始飘起了小雨。 一猪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雷兰亭盯着黑猪,轻声道:“它好像想吃盆里的东西。” 猪是一种杂食性动物,什么都吃,所以董锵锵在猪食里添加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食材,一方面是因为他不知道野生猪到底对什么食物感兴趣,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星期天德国所有的超市都不开门,即使他知道猪爱吃什么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只能厨房里有什么就做什么,先练练手。 董锵锵这时也看出来了,他倒退着走回到之前藏身的地方。 黑猪一边走向食盆,一边不时警觉地注视着两人。董锵锵和雷兰亭屏气凝神地看着黑猪,不敢乱动。 黑猪走到食盆边,在开动之前又盯着一动不动的两人看了一会儿,才小心地低头吃了起来。但一旦开吃,速度却非常快。 “快去拿绳子。”董锵锵见黑猪开始进食,连忙提醒雷兰亭,同时弯腰去捡地上的绳头。 雷兰亭蹑手蹑脚地走回到之前待过的树下,从地上抄起自己的那根绳子,然后绕着猪迂回着走到董锵锵的附近。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他俩眼睁睁地看着一大盆猪食眨眼间就被黑猪干掉了半盆,剩下的半盆估计也撑不了太久。吃的过程中,黑猪还得意地哼哼了几声,仿佛对董锵锵的手艺很满意。 雷兰亭攥着绳子,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汗,他紧张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董锵锵盯着黑猪的动作,小声道:“听我喊一二三,三后面咱俩就拽着绳子往同一个方向跑。你跟着我跑。” “那就快点吧,猪爷已经快吃完了。”雷兰亭咽了咽口水,“我怎么感觉比上次打架还紧张。” “一,二,三!跑!”董锵锵大喊一声,两人同时朝一个方向奔去。黑猪猛地一惊,把脸从盆里拔出,抬头望向两人。 掩在地面落叶下的绳子立刻绷了起来,绳子上的落叶被陡然弹飞。黑猪一呆,还没反应过来,两个绳套在四个猪蹄下倏地露了出来。 黑猪本能地往旁边一闪,一个绳套落了空,但另一个绳套却套住了黑猪的左前蹄。 黑猪嗷地一声,挣扎着想摆脱绳套的束缚,但没等它继续更多的动作,一股力量顺着绳子传来,它立刻被拖了出去。 “张总,你让我现在整理所有合同的报销单和发票?”冬一晴望着桌上厚厚的一摞合同,咬着嘴唇轻声道,“可明天就是我在a展台了,我的业绩还差得很远……” 张英芳对冬一晴的心思了若指掌,她用手指着摞着的合同:“我需要你找到这些报销单中不寻常的地方。如果你能找到,不管你在展会期间的业绩如何,我都让你留在公司实习。” 冬一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张英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提这个要求。 “可是我……”冬一晴想说自己不懂合同的事,但又不好意思张口。 “你不是学数学的吗?数学不是讲究逻辑和严谨吗?”张英芳鼓励道,“现在你需要用你的智慧来解决问题了。”她顿了顿,“我需要一个动脑子的人,如果你不是,你也不需要留在我这里浪费光阴了。” 林间有很多树,既有半高不高中不溜的树,也有低矮的小树。 董锵锵和雷兰亭一边飞快地奔跑,一边闪躲眼前各种各样的树。刚跑了几秒,董锵锵忽然发现自己跑得比雷兰亭慢了一个身位。 他的脑袋嗡的一下,立刻回头看了一眼黑猪,只见黑猪的四蹄乱摆,但猪蹄上只有一个绳套。 雷兰亭没套住? 他还没来得及喊雷兰亭,就觉得肩膀上的绳子猛地一紧,紧接着一股抓力通过绳子传达到他的身上,他感到后背一震,没等他做出反应,绳子已经从他的手中滑了出去。 因为速度太快,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脚步,就在绳子脱手的同时,他整个人也朝着前面摔了出去。 跑在他前面的雷兰亭恰好正回头张望,速度一慢正好迎上董锵锵。 雷兰亭意识到情况不妙,高喊一声:“不!” 他的声音响彻在林间。 132. 不好的开始是四分之一的成功 一堆合同整齐地摞在桌上,冬一晴的耳边还回想着刚才张英芳说过的话。她之前从未接触过与合同有关的事,但事到如今也没其他的办法,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她在电脑上新建了一个eel表格,打算把所有合同的关键信息拉一张表,这样即使她最后什么都没发现,至少还能有一份总结性的文件让她有东西可以汇报。否则到时两眼一抹黑,只说自己什么都没发现,恐怕面子上也不好看。 但张英芳其实并没有指望冬一晴能有什么突破,她只是需要一个外力来帮她协防,以免自己在看合同时有什么其他的疏漏,毕竟这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董锵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了雷兰亭,两人一起重重地摔在泥地上。 因为刚下过雨,雨水将地面上的落叶都打湿了,所以摔上去并不是很疼。 但只是董锵锵不疼。 他晃了晃脑袋,撑起身子,看着已经被压得快吐沫的雷兰亭,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死不了。”雷兰亭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董锵锵急忙回头张望,只见远处的黑猪撞到了一棵成人大腿粗细的矮树上。想来是刚才猪撞到树的力量太大,由于惯性,让董锵锵的绳子脱了手,人也摔了出去。 黑猪一边不停地吭叽,一边用四蹄在地上狠命地乱刨着,两只前蹄已经站了起来,两只后蹄眼看着也要站起来了。 董锵锵忍着疼从地上爬了起来,又低头看了一眼雷兰亭,还没说话,雷兰亭冲他一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董锵锵急忙去捡不远处地上的绳头,就在他的手马上要触及绳头的一刹那,绳头猛地往后一缩,他的手顿时抓了个空。 他一惊,连忙抬头,只见黑猪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带着绳子向后方跑去。 见黑猪并没有主动进攻他,他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 煮熟的鸭子就是装上翅膀也不能让它飞了,那可是真金白银的钞票啊。 想到这,他迅速追了上去。 地上很泥泞,他有几次险些摔倒,但黑猪却跑得比他想象得要快得多,如果不是能看到地面上时隐时现的绳子,他根本就不知道黑猪在什么方向。 林间的光线越来越差,就连绳子都快看不见了。 董锵锵担心夜长梦多,催动脚力追赶,哪知他刚闪过一片矮灌木丛,脚下突然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这个东西被踩到后猛地一动,同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董锵锵始料不及,一分神,身体立刻失去重心,再次摔倒在地。 摔晕之前,一个有着棕色和白色相间条纹的黑影在他眼前闪了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晕了几秒,董锵锵忍痛撑着旁边的树站了起来,放眼望去,黑猪早没了踪迹,四周只有雨点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 他只觉全身一阵酸痛,靠着树干缓缓又坐了下去,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怔怔地望着地面发呆。 过了几分钟,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走近,董锵锵头也没回地用手一指远处:“让它跑了。” “什么?”一声苍老的德语在他的耳边响起。 董锵锵一愣,连忙回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德国老人。他中等身材,须发皆白,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一道很深的疤痕在他左脸颊的下方。头上戴着一顶橘色的帽子,帽子上插着一根五彩斑斓的长羽毛。身穿墨绿色的猎人服,胸前挂着一个望远镜,身后背着一杆猎枪,腰间还挂着一个金灿灿的小号。 董锵锵扶着树站了起来,客气道:“您好。” 老人盯着他看了一会,一脸疑问:“你是干嘛的?” “我是……”董锵锵刚要回答,只见雷兰亭撑着一根树枝当拐杖,一瘸一拐地从老人身后走来。 董锵锵一边迎向雷兰亭,一边说道:“我们是来玩的。” “在这儿玩?”老人似乎并不相信董锵锵的话,“这有什么好玩的?” “这里的自然风景很美,我们进来看看,不小心迷路了。我的朋友还摔了一跤。”董锵锵扶着走路不稳的雷兰亭慢慢坐到旁边的一块木桩上。 “天黑了,这里不安全,你们快点离开吧。”老人瞥了一眼浑身泥巴的两个人。 汉诺威地处德国北部,说的都是标准德语,但老人的德语听起来似乎是南德口音。 雷兰亭看了眼董锵锵,董锵锵冲他使了个眼色,雷兰亭会意,一句话没说,朝两人的背包处走去。 老人站在两人的身后,冷冷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后,才转身走入林间深处。 董锵锵一声不吭地收拾着背包,雷兰亭瞧了他一眼,调侃道:“还纠结呢?” “太失败了我,”董锵锵仰天长叹,“1500马克就这么打水漂了。” “我觉得这个结果挺正常的,”雷兰亭一板一眼地分析道,“你一个城里生城里长的人怎么会逮猪呢?你以为你抓到一只野猪就一定也能抓到家猪吗?你那次纯属是运气好蒙的。咱们要想抓到猪,必须不断寻找最优策略。”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董锵锵点头道,“咱们确实需要好好总结一下这次的失利。” “还有哈,我刚才躺在地上时想了半天,”雷兰亭边收绳子边问道,“咱们为什么要拉着猪跑?” “这不是很多方法都不让用吗?”董锵锵解释道,“我想的是用两根绳套套住它的蹄子,拉着它跑一会儿,耗费它体力的同时等它酒劲上来,这样它醉倒了咱们也好捆。” “大错特错。”雷兰亭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你要早告诉我我肯定不会建议你这么做的。这方法太弱智了!” “这话怎么讲?”董锵锵脸一红。 雷兰亭不客气地说道:“这次让咱们套着的黑猪看起来有200多斤。如果来头300多斤的,就咱俩能拖得动吗?即使咱俩拖得动300多斤的猪,还跑的起来吗?能跑多远?你这是耗费猪的体力吗?纯粹是折磨咱俩,根本就是铁人三项猎猪法,肯定不会成功的。所以你没什么好郁闷的,这方法从根儿上就错了。”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董锵锵想了想,委婉地说道,“但如果不套住它,等它吃完了,酒劲又没发作,咱们怎么办?跟着它溜达?能跟上吗?如果套住它以后咱们不跑,它跑了,又该怎么办?在它后面追吗?那还不如咱俩先跑,跑总比追要轻松的多。” “唔,”雷兰亭觉得董锵锵的逻辑听起来很对但似乎哪里又不对,他懒得再纠缠这个话题,改口道,“不过咱们这次也不全是没有收获,至少你做的猪食,找的绳子,打的绳套都没问题,这就给咱们下次成功开了个好头。”雷兰亭鼓励道,“我对你有信心,下次咱们一定能挣到钱。哦,对了,你看刚才那老头是干嘛的?” “看装束像猎人。”董锵锵心里开始盘算起怎么优化逮猪的方法,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说他……”雷兰亭猜疑道,“会不会也是弗莱舍尔请来逮猪的?” 法兰克福星期一早上6点30,张英芳直接给国内的信保机构打了个电话,查询路易斯公司有无国内贸易的记录。但查询结果和周五的反馈一样:没有任何记录,是一家新公司。 张英芳的心里又不确定起来。 133. 藤野的举动 跟张英芳一样心里没底的还有冬一晴,虽然张英芳没跟她说什么时候要检查合同的结果,但这反而让她更着急:没期限意味着随时都有可能。 她已经在公司蹭住了几天,本来还打算趁着周末在市中心或周围走走稍微放松一下心情,但突如其来的安排让她无瑕在去顾及这些。 她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张英芳扔给她的合同里的关键信息都整理进一张eel表里,一开始的时候由于不太熟悉应该提取哪些信息,花了快两个小时才整理完一份合同。但等她做完差不多十份合同后,基本就摸到了规律,整理速度也快了起来。 等到全部合同都整理完毕,已经是星期一的凌晨了。看着表格里密密麻麻的数字,冬一晴实在没精力再去研究其中的疑点了,她趴在桌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但因为心里有事,天还没亮她就醒了。但她不打算再继续跟合同死磕,她担心如果合同里没有任何发现,恐怕还是要仰仗业绩来谋求一份长期些的工作。虽然才干了一天,但她已经发现,公司对商务销售的需求还是非常大的,尤其是她这种英德双语都比较好又愿意干苦活的就更有机会。 她给自己弄了杯热咖啡后就又开始看材料了。 今天她负责a展台,成败在此一举。 8点整,休息了一晚的张全福精神抖擞地走出酒店,上了小吴的车。 小吴目视车的前方:“张总,您一会儿是去公司还是……” 张全福盯着车内后视镜里的小吴轻声道:“去会展中心。” 小吴点点头,一打方向盘,汽车划了一道弧线,驶出酒店。 “所以,您要取消上周五签的合同?”穿着新礼服的冬一晴一脸讶异地望着眼前的藤野小一郎,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的,麻烦你了。”藤野眯缝着一双小眼睛,笑容可掬地欠了欠身,好像一个慈祥的老者。 “可是,”冬一晴还从未碰到过签合同后第二天就取消合同这种事,她慌乱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眼a展台里的其他参观者,小声问道,“如果您现在取消合同就要支付一定金额的违约赔偿金了。您知道这事吗?” “是的,我很清楚,”藤野伸出瘦长的食指,轻轻在合同上点了两下,“我这种情况需要支付合同金额的2作为违约金,也就是400美元,但上周五我已经付过2000美元的定金了,所以现在你应该按合同退给我1600美元。” 虽然藤野的合同并不是什么大单,但冬一晴抱着蚊子也是肉的想法,并不想轻易丢掉他这一单。 “我现在就帮您处理,请您跟我到这边来。”冬一晴领着藤野穿过人群,走到a展台里一个偏僻的角落。她一边在柜台上摆放的笔记本电脑里输入着信息,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藤野先生……” “嗯?”藤野笑眯眯地伸了下脖子。 “请问您为什么取消合同呢?”冬一晴惋惜道,“这样您就白白损失400美元了啊。” “嗯,从这点来说,确实很可惜。”藤野脸上始终带着笑容,“但我发现其他公司类似产品的报价只要15000美元。如果我选了那些公司,即使在你们这有400美元的损失,我的总成本依然下降了很多。” 藤野毫无顾忌地说出这番话,让冬一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藤野先生!”就在冬一晴尴尬之际,她的身后突然响起张英飞的声音,冬一晴闻声连忙站起身:“张总。” 张英飞看都没看冬一晴一眼,径直走到藤野的面前,刷的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把冬一晴一下看懵了。 “您什么时候来的?”张英飞弯着腰,热情地握住了藤野的手,使劲地晃了两下。 藤野一边微笑一边抽回手:“呵呵,好久不见啊,张英飞先生,你越来越帅气了。” 张英飞豪放地干笑了两声,转头不经意地看了冬一晴一眼,眼中带着说不出的傲娇。 冬一晴忽然感到一阵反胃,假装低头做聆听状,怕被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 “您这是来?”张英飞用食指快速在藤野和冬一晴之间比划了一下,“签合同?” 藤野含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张英飞扭脸盯着低着头的冬一晴严肃地说道:“藤野先生是咱们公司的老客户,你一定要特别认真地接待他,而且要给他一个非常有诚意的报价,这也是我们公司重要的企业文化:尊重客户,让利客户,跟客户一起成长。” 冬一晴怕他嗦个没完,连忙抬头道:“张总,藤野先生是来……取消合同的。” “取……取消合同?”张英飞一愣,“为什么取消?” 冬一晴没说话,望了藤野一眼。 张英飞用手指着冬一晴,吃惊地问道:“藤野先生,请问她做错了什么吗?” “她?不,不,”藤野急忙否定道,“她很专业,很好,我很满意。” “那您为什么突然取消合同呢?我们合作了二十多年了吧?您之前取消过吗?” “哦,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这确实是我第一次这么做。”藤野无限感慨地长叹道,“二十多年的第一次。” “既然之前几十年都没出现过,”张英飞马上扭脸看着冬一晴,“所以这次肯定是你有问题。” 我?我有问题?冬一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分辩道:“不是这样的,张总,不是我……” “你不要解释了。”张英飞一脸冷漠地摆了下手,“你把我们公司最重要的客户得罪了,你现在就可以结账走人了。” 冬一晴的心瞬间就凉了。 董锵锵坐在教室里,一边听课一边在本子上胡乱画着,脑子里都是昨天逮猪时的情景。 猪吃完了诱饵后到底自己该怎么做才能顺利地抓到猪呢?他苦苦思索着,在本子上画着不同的绳套。 “董锵锵,”卡丽娜一眼看出董锵锵的心不在焉,用手指着挂在黑板上的彩图问道,“假设你开车正好经过图1的十字路口,那既没有红绿灯,也没有任何提示标志,这时你的右侧突然出现一辆车,而你是要直行的,这时你该怎么办?” “唔,没有红绿灯和任何标志的十字路口。”董锵锵略一思索,朗声答道。 134. 双姝 就在冬一晴手足无措之际,藤野开口道:“张先生,我取消合同与这位美丽的女士无关。” “无关?”张英飞一挑眉毛,“但您从未取消过我们之间的合同。” “我取消合同是因为你们今年的价格太高了,高得离谱。”藤野摇了摇头,“而这位姑娘的谈吐、语言还有她对产品的了解程度,都给我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所以那天我才会贸然下单。这完全是我的问题,与她无关。” “价格太高?”张英飞狐疑地扭头瞄了一眼冬一晴,厉声道,“难道你没给藤野先生提供我们最好的折扣吗?” “最好的折扣?”冬一晴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脑子里拼命回想培训和签单时的场景,如果有折扣,为什么培训师和张英芳当时都没说呢? “可上周五签单的时候张英芳总也在场啊,”冬一晴委屈地辩解道,“她也没提过有折扣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你……”张英飞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本意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哪知冬一晴慧根低悟性差,不仅没有领会他的意图,反倒把没折扣的真相给抖搂了出来。 藤野笑眯眯地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不管怎么说……”张英飞转了转眼珠,扭头看着藤野,“这事和她有关。” “如果您坚持让这位姑娘离开展台,那我就不取消合同了。”藤野忽然转过身,“但明年我可能就不会再和你们合作了。告辞。” “别,别啊……”张英飞一看这阵势,急忙伸手去拉藤野的袖子,但手刚碰到对方的衣服边,他立刻醒悟过来,猛地又缩了回来,央求道,“藤野先生,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靠近展台休息室的地方,窃窃私语了大约一分钟,然后双双又回到她旁边。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看在您的面子上让她暂时留下来。但这个合同……”张英飞恳求道,“还是别取消了吧,我们可以给您跟另一家公司一样的价格。” “合同虽然取消了,但不会影响我们之间长久的友谊。”藤野面容慈祥地望着张英飞,婉拒道。 张英飞臊眉耷眼地瞅了一眼冬一晴,使了个颜色,示意她赶快帮藤野处理合同的事。冬一晴旋即坐回到电脑边,帮藤野再次处理起来。 张英飞悻悻地看着坐下来的藤野,正在疑惑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急喊道:“英飞总,不好了。” 张英飞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正是今天站b展台的车荔子。 “根据您刚才说的情况来看,在没有红绿灯和任何交通标志的情况下,我应该遵循的是右方来车享有先行权的规定。”董锵锵顿了顿,“所以我会注意观察我的右方有无车辆驶来。如果有车,我会让行,如果没车,我会加速尽快通过。” “答的不错,看来你刚才画画的时候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卡丽娜点点头,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他本子上的画,“我希望你们在上课时不要太随意,毕竟这些规则是关乎你们和他人生命的事,必须认真对待。” 董锵锵被她说出了心事,脸微微一红,赶忙把本子翻了一页新纸,认真地听了起来。 冬一晴开门不利碰到取消合同的藤野,车荔子比她更不顺,遇到了上门催货的路易斯。 她一早还没接待几个客户,就看到路易斯带着一个黑脸的随从凶神恶煞般地从展台外大步走了进来,“啪”的一声把合同大力地拍在桌子上,把正在给其他客户讲解产品的车荔子吓了一大跳。 见此情景,胆大的客户还在展台里站着看热闹,胆小的客户有的就直接从展台里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路易斯先生,”车荔子已经被公司告知路易斯的这批货会暂缓发,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壮着胆子问道,“您这是?” “签了合同,你们为什么不发货?”路易斯恶声恶气道,“难道你们想赖账吗?” 车荔子赔笑道:“当然发货,但我们需要把货先备齐到仓库才能统一发。合同里也已经写了,本地交货时间是一周内,海外港口的交货时间是……” “你知道你们害我损失了多少钱吗?天文数字。多到你们根本赔不起。”见车荔子并没有被吓倒,路易斯使劲摇了摇头,“我现在就要去你们的仓库,有多少货我就拉多少货。” “可这和合同上写的不一样呀。”车荔子边说边从柜台里取出合同簿,想找出路易斯的合同和他沟通。 “走吧,都走吧,这个公司没货了。”路易斯的黑脸随从往外轰赶展台里的其他客户,见有人闹场子,那些客户也都识趣地从展台里纷纷撤了出去。 “把你们这负责的人叫出来。”路易斯露出一副恶狠狠地嘴脸,第一次见面时的绅士风度已经荡然无存。 看到对方这个架势,车荔子知道光凭自己是镇不住的。她远远看到张英飞正在a展台里和一个老者说着什么,赶紧嘱咐了一下展台里的其他员工,自己一溜烟地跑到a展台求援。 听车荔子叙述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张英飞嘬了嘬牙花子,没想到这事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你去找过张英芳了吗?”他皱着眉头问道。 “刚才打过电话了,英芳总说她一会儿就到。”车荔子一脸焦急,“张总,您看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张英飞没好气地怨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还想知道为什么不给人家发货呢?”他摆了摆手,“带我过去。” 路易斯看到张英飞,脸色稍微和缓了些,但态度却依然如故:“你们是骗子公司,我签了合同,付了定金,但你们却不给我货。我要去展会的维权部投诉你们。” “别别,路易斯先生,万事好商量。那什么,车荔子赶快给客人倒茶。”张英飞扭头吩咐道。 “我现在~就要~看到~我的货!现在!你听懂了吗?”路易斯面目狰狞地说道。 135. 针锋相对 “路易斯先生,这事吧,没必要闹大,”张英飞一边摆手,一边忙不迭地好言相劝,“我们会尽快给你发货的,我保证。” “尽快是什么时候?”路易斯咬牙切齿地疾走一步站到张英飞的面前,虎视眈眈地低头看着他的脸,“你用什么保证?” 张英飞情不自禁地怯弱地往后退了一步,转头对柜台旁看呆了的员工快速命令道:“马上给仓库打电话。” “哦,可是……” “让你打就打!”张英飞低声咆哮道。 “好的好的。” 看到张英飞的举动,路易斯没继续发火,他一屁股坐到玻璃茶几旁的椅子上,同时伸手把茶几上除了合同以外的东西全都划拉到了地上。 张英飞看着拨电话的员工,一脸紧张:“通了吗?” “嗯,刚通的。”那个员工迅速把电话递给了张英飞。 张英飞接过电话立刻说道:“喂,我是张英飞,我现在要求你马上处理一单合同。” 电话那头的人显得很有经验:“张总,请告诉我合同编号。” 张英飞瞥了眼合同:“ff201105251178al。” “好的,稍等。”听筒里传出一阵键盘的噼啪声,过了大约十秒,对面有些迟疑地说道,“张总,这单业务……已经被公司锁死了,状态为暂停发货,我无法出货。” “什么叫无法出货?”张英飞气急败坏地问道,“你人就在仓库怎么就出不了了呢?” “是这样的张总,按公司规定,被锁死的业务只能在解锁后才能出库。否则即使我现在拿着货,仓库保安如果没有在系统中看到‘允许货物出库’的通知,还是会把货物扣下来的。” “那我现在就给你解锁。”张英飞生气地把电话架在肩膀上,用脸颊压着,然后腾出手来边挽袖子边说,“你跟我说怎么解这个。” “这个……”那边迟疑了一下,“只能是总经理亲自解锁才可以。” “总……”张英飞被猛地噎住,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他运了会气,沉声道:“我是公司的副总经理,难道都没解锁的权限吗?” “副总?张总你等我看看哈……” 张英飞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阵翻纸的声音,估计那边也不太确认副总到底行不行。 “喂?”路易斯一拍茶几嚷道,“你还要多久?” “马上马上,”张英飞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同时点头哈腰招手致歉。 “唔,不好意思,张总,副总的级别是……”那边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能解锁的。” 张英飞气得想把电话狠狠地摔出去,他强忍着怒气吼道:“这次事关公司的国际声誉,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就解锁并发货,有什么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这……”电话那头的人既不敢直接说不行,也不敢主动挂电话,只能唯唯诺诺地不停解释他不能公然违抗公司的制度。 张英飞听了几句,火气直冲脑门,他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地冲着电话吼道:“这是谁规定的破玩意?” “谁说是破玩意?”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这是公司制度。你作为股东是签字同意过的。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公司制度?”张英飞翻了个白眼,鼻孔里往外喷着粗气,扭过头冲张英芳吼道,“公司制度里也包括签了合同不发货吗?让人家堵着门骂,几百万的单子都没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啊?张英芳。” 路易斯这时也看到了张英芳,他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朝两人走了过来。 “喂,你,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路易斯极为无礼地边说边用手点指张英芳。 张英芳不卑不亢地看着他,冷傲地说道:“你就是路易斯么?” 路易斯嗤地冷笑一声,扬了扬手里的合同,原地转了半圈,对着展台内外的人高喊道:“这是上周五我和你们公司签的合同,我付了定金,然后上周五晚上我派人去取货,但却被你们拒绝发货,应该就是这个女人干的。”他恶狠狠地瞪了张英芳一眼,“但到今天他们也没给我一个明确的发货日期,到底要哪天发货,这种公司难道不是骗子公司吗?十足的骗子公司。” 张英飞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脸上有些变颜变色,他尴尬地皱着眉头小声劝道:“这是个100万美元的单子,定金都给了,你为什么不发货?你到底在怕什么?” “100万美元的单子很了不起吗?”张英芳厉声道,“一个连办公室都没有的卢森堡公司难道能是一家做国际贸易的大公司吗?它怎么处理货物?员工在哪上班?在哪里做售后?” “你说它……没有办公室?”张英飞吃了一惊,疑惑地扭头看了一眼路易斯,又看了看张英芳,“不能吧?也许外包了吧?不可能那么寸正好让咱们碰上外国骗子吧?” 张英芳冷笑一声:“外国人就没骗子和坏人了吗?你被外国人骗的次数还少吗?那两笔近八十万美元的货到现在成了坏账,都有五年了吧?” “那你也不能单凭地址就武断地说他一定就是骗子公司吧?”张英飞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地址只是其一,它的定金比行业惯例要少得多,但对我们的违约金赔偿却是狮子大开口。最重要的是他还要求用指定海外港口的方式让我们先发货后收款。而他指定的那个港口恰好名声和口碑都不怎么样。我实在不相信这一切全都是巧合。” 听完张英芳的逻辑,张英飞一时气短,只能和张英芳咬文嚼字扣字眼,“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们已经和他签了合同,那签了合同的再拖着也没用,早晚还是要发货的。” “谁说的?”张英芳扬了扬眉毛,“发了货就要损失60-75万美元,不发货最多就是赔违约金。” “什么意思?你要赔违约金?这?这可不少钱呢,得20万美元呢。” “那发了货收不回来钱的损失你能承担吗?”张英芳目光中射出一道寒光。 张英飞让她看得心里一凛,立即摇头道:“这怎么能让我承担呢?我发货也是遵守合同和契约精神的。” “契约精神是跟好人讲的,”张英芳讥笑道,“你签过大大小小几百个合同了,你见过哪个采购商是这么猴急要提货的?” 张英飞让她问得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136. 棋差一招 张英飞胆战心惊地看着正跟展台外的客户大声叨叨的路易斯,满面愁容地问道:“他刚才已经说了,你不发货他就去展会举办方那里告咱们,这个你想过吗?咱们公司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积累的国际商誉和口碑怎么办?你可想清楚了,背上这个污点可能很久都翻不了身的。” 张英飞这时也怕路易斯真是个骗子,如果造成了公司的损失肯定算他的责任,谁让合同上签着他的名字呢。既然张英芳是总经理,她说不让发就不发呗。万一路易斯不是骗子,这事闹大了对他六月份的行动也有好处没有坏处。想到此,他忽然感到一阵轻松,态度和口气也都松软下来,不再坚持让张英芳发货。 “当然想过,所以我已经提前去过展会举办方的法律部了。”张英芳轻描淡写地说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晚到?我可不像你能睡懒觉。” 张英飞没理会她的挖苦,急不可待地问道:“你去过举办方那了?什么时候去的?他们怎么说?” “我跟他们说,路易斯名片里的地址上没有任何公司,我怀疑对方的公司诚信。我要求路易斯在我发货前能够向展会举办方的法律部提供他们公司之前半年的贸易记录。如果他能够提供并通过了法律部的审核,那我会按合同发货。如果对方不能提供,那我有权按合同里约定的违约条款支付违约金。同时我也会走其他的法律程序。” “你,”听完张英芳的表述,张英飞怯懦地问道,“你真打算付违约金吗?” 张英芳耸了耸肩:“不然你还有其他更好的控制潜在损失的方法吗?” 张英飞尴尬地干笑两声,不发一言地闪到一旁,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陆苇失望地走出了劳动中介,跟她预料的一样,还是没工。 她的手机闹铃响起,提醒她下一节课马上就要开始。想到上午逃课来找工却一无所获,陆苇心中充满了鸡飞蛋打的沮丧感。 就在她昏昏沉沉地走向车站时,清脆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她以为是中介打来的,连忙掏出,却发现是她最不想说话的人。 “陆苇,我手边有个急活,报酬很好,想问你有没有时间做?”电话里的余姜海快言快语地问道,听口气不像是开玩笑。 陆苇本想痛骂他一顿就挂了电话,猛然听到“报酬很好”几个字,强压着不快问道:“什么工?多少钱?” “写一篇跟德国社会某些现象有关的调研论文,要求就是大学ear那种论文的长度和规格,要原创,不能有错别字和病句。周三上午9点前交给我。能接吗?” 陆苇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多少钱?” “一口价,300马克。” “太少了。”陆苇试探道,“我听说……” “350马克。我的介绍费也给你。能接吗?”余姜海听起来有些急。 见余姜海很痛快就交了底,陆苇估计这单也就这个水平了。她叹了口气,小声道:“接。” “一会儿我把明细要求发到你的私人邮箱里,你记得收一下。还有,”余姜海顿了顿,“这单如果你能做好,其他的大论文,小论文,甚至毕业论文也都会优先给你做。”他鼓励道,“这一批可不少呢。” 陆苇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道:“你还有没有挣的多一些的,写字的活?” “你不是还有其他工作吗?”余姜海疑道,“写论文很花时间的,你有那么多时间吗?我可先提醒你,如果金主不满意你一分钱都拿不到的。” “我知道,但我最近……”陆苇咬了咬牙,“很缺钱。” 张英芳疾步走到路易斯的背后,路易斯还在滔滔不绝地冲其他人喷着唾沫,他的黑脸随从一脸警惕地盯着张英芳,然后朝路易斯示意了一个眼神。 路易斯转过头,见是张英芳,他望了眼不远处缩在角落里的张英飞,一脸不屑地问张英芳:“你们商量完了现在能发货了吗?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我只要在合同约定的发货时间内发货就没有违约,”张英芳目光如炬,语气坚定,“但如果我没发货,一定有我的道理。” “你不发货?”路易斯歪着头笑眯眯地盯着张英芳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杀气腾腾地向前迈进一大步,他的下巴几乎要碰到张英芳的脸。他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反应,张英芳身后的张英飞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但张英芳却纹丝不动,她镇定地看着路易斯,沉声道:“你现在就可以去展会的举办方那里告我不发货,或者去法院告我也可以。” 路易斯心里一愣,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起张英芳,似乎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即使你不找他们,他们也会找你的。”张英芳指着正好巡逻到展台外的展会保安说道,“但如果你再妨碍我做生意,我马上就投诉你干扰经营和涉嫌恐吓威胁。”说完她指了指展台上方的摄像头,“你刚才做了什么这里面都有。” 路易斯没想到张英芳竟然不怕他的举报威胁,他的气势立时弱了几分。他凶巴巴地用手点指了一下张英芳,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的。”说完掉头冲展台外大步走去,黑脸随从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缺钱?”余姜海似乎很意外,“为什么?” “香水店的工没有了。”陆苇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后,反倒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余姜海吃惊地问道。 “上周。香水店不跟我续劳动合同了。”陆苇不想继续纠缠这个恼人的话题,快速总结道,“所以我现在需要钱。” “我知道了,我再帮你找几个这种写论文的活,虽然累点,但挣得还可以。” “可这种活能每个月都有吗?” “估计不能。”余姜海实话实说,“到了假期肯定就没了。” “我需要……一份长期的……工作。”陆苇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可能有一份工,”余姜海踌躇道,“但很危险。” 137. 局 看见路易斯从展台离开,张英飞暗暗松了口气,他从角落中快步走了出来,使劲拍了拍巴掌,高喊道:“大家都积极起来。” 员工们三三两两地重新投入工作,张英飞转过脸严肃地看着张英芳,张英芳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两人谁都没说话。 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的瘦高个男人远远注视着b展台里发生的一切,忽然扭头朝着路易斯的方向走去。 “危险?”陆苇诧异道,“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事吧,”余姜海蓦地变得吞吞吐吐起来,“有很高的风险。” “什么风险?”见余姜海说话变得扭捏,陆苇越发疑心起来。 “就是如果被发现,有可能你会……”陆苇犹豫了两秒还是说了出来,“从汉大退学甚至‘被’回国。” 陆苇一惊,愕然道:“什么工这么吓人?” “帮人考试。”余姜海轻声道。 “枪手?”陆苇立刻高喊出来。 “你别喊。”余姜海低声提醒道,“报酬很高的,如果你能通过指定大学的入学考试,一次性给你5000马克。” 这是一个充满魔力的数字,它让陆苇立时变得哑口无言。 余姜海以为她动心了,试探着问道:“如果你想试试,我可以……” “不,我不干这种事。”陆苇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代写论文也一样是替写,帮人家考试挣得又多,为什么不做呢?”余姜海不解,“你不是缺钱吗?” “这是两回事,论文这个……是开卷的。”陆苇的心怦怦直跳,仿佛她已经替人完成了一篇成绩为a的论文,“不是完全的……作弊。”她心虚地解释道。 “开卷……”余姜海差点被气晕过去。 “总之我不做,给多少钱都不做。”陆苇气愤地补充道,“这是害人害己的事,如果被发现不仅会被大学开除,还可能被遣返回国。不仅我自己的名誉和学位没有了,还会损害所有来德国留学的中国学生的信誉。这不是简单的道德问题,这是法律问题。” “行了行了,你不考就不考,不用给我讲大道理,”余姜海没好气地说道,“我真是‘好心没好报,烧香惹鬼叫’,我好心好意给你介绍个赚钱的事,还落下一堆骂名,我图什么啊我?真是活见鬼了。” 听到余姜海骂骂咧咧的,陆苇猛然醒悟过来,小声说道:“其他工都能商量,但这事……还是算了吧。” 余姜海被她搅得兴致全无,悻悻地挂了电话。 “喂,老董,你干嘛呢?”董锵锵刚接通电话,里面就传出雷兰亭标志性的大嗓门。 “我刚从超市回来。我上午在一个德国人的狩猎论坛里找到一份他们总结的给野猪吃的诱饵,德国人除了在里面加了高浓度的伏特加外,还混了些黑啤。” “黑啤?”雷兰亭不解道,“加那玩意干嘛?” “据说是为了增加醉酒的效果。我买了两听他们推荐的黑啤,打算放进去试试效果。” “诶,我回来也上网做了些功课,”雷兰亭兴致勃勃地说道,“我知道怎么优化你那个绳套了,回头我把方法发你看看,你参考参考。” “太好了,我也准备了一个新的绳套方案,到时也可以借鉴一下你的。”董锵锵忽然用神秘的口吻说道,“除了绳套,我还准备了一个全新的方案,到时咱们可以多管齐下,看哪个方法最管用。” 听到董锵锵又开发了一个方法,雷兰亭不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他迫不及待地说道:“诱饵、绳套、还有你的新方法。哎,老董啊,我有强烈预感,这次咱们肯定能挣钱。那你想什么时候再去放养林里试试?” “看你时间吧,毕竟我现在还没开始上课。”董锵锵也很兴奋,“如果你上课时间太紧没空去我自己去也可以。” “有时间,肯定有时间。”雷兰亭连忙查看自己的课表,周二下午他有两节课,周三上午和下午都没课,傍晚才有一节大课。 “我明天不行,周三白天都没问题。” “成,那咱们周三一早就去,正好我再多准备准备。”董锵锵缓了口气,“找公司的事,你问了吗?” “你问的是能跟弗莱舍尔签合同的公司吧?我问了一些朋友,但没人懂这些。可能这事还得靠你。对不住哈。” “我这边暂时也没问到。”董锵锵对这个结果倒不意外,“咱们一边准备一边找着,你心里记着有这事就成。” “放心,肯定忘不了。我这马上上课了,回头有事咱们电话联系。”放下电话,雷兰亭激动地哼起了小曲,仿佛看到了五颜六色的钞票在自己的眼前翩翩起舞。 董锵锵看着铺在卧室地上的两块大床单,心里思考着该如何把它们缝起来才能更结实。 路易斯并没发现身后有人跟踪,他和随从前后脚地快步走出展厅的a出口,朝着停靠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凌志车走去。 墨镜男走到a出口时,透过玻璃窗远远看到路易斯和随从在离车还有几米时就被一个一头黑发,戴着黑超墨镜,身材高大,一身黑衣,的青年男人拦住,路易斯回头和随从说了句什么,随从向后退了几步,路易斯被搜身检查后一人钻进了车内。 墨镜男掏出一个小本子,迅速抄下了车牌号。 路易斯坐在凌志车副驾驶的位置上,直视车的前方,吐出一口长气后,用掩盖不住的高兴语气说道:“搞定了。” “他们发现了吗?”一个苍老的男声从后座传来。 路易斯没回头,点头道:“是的,她已经发现卢森堡那边是个空壳公司了。我认为她不会发货。” 一个牛皮纸包从后面扔到了路易斯的怀里,路易斯小心地打开信封瞄了一眼,立刻眉开眼笑道:“那违约金……” “也是你的。”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路易斯扬了扬手中的牛皮纸包,依然没回头,打开车门下了车,带着随从渐渐走远。 墨镜男在玻璃窗内注视着黑色小汽车的远去,身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138. 最后一根稻草 墨镜男接通电话却没出声,听筒里传来小吴焦急的小声:“张总,芳总让我下午去机场接您。” “嗯,知道了。”墨镜男张全福低声道,“你去机场就好了。” “哦,好好,那我这就去。您这边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帮我去查一个车牌,号码一会儿发到你手机上。查到结果了马上告诉我。” “明白。”小吴迅速挂断电话。 张全福站在玻璃窗前又沉思了一会儿,才转身朝展台里走去。 陆苇很快就收到了余姜海发来的邮件,邮件里密密麻麻详细地注明了论文的写作要求。 她马上快速浏览了一遍,发现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课后作业,看说明应该是不计入期末考试成绩的。她这才松了口气,边找资料边开始草拟论文的写作大纲。 她刚拟了个开头,手机忽然发出清脆的一声短信声,她好奇地望了一眼手机屏,一行小字映入她的眼帘:您尾号8692的银行账户入账350马克。本次入账的详细信息请您登陆网银或去银行查询。 陆苇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余姜海竟然会先转账给她。 就在她恍惚的刹那,手机忽然铃声大作,她一惊,立即按下接通键,慌乱又不失礼貌地说道:“您好。” “您好,请问是陆苇女士吗?”电话里传出一个柔和又磁性的德语女中音。 “我是陆苇。请问您是?” “我是汉诺威市外国人管理局的安娜施米德尔。您的签证可能有问题。我们想请您尽快到我们这里来一趟。今天下午两点您有时间吗?” “今天下午?”陆苇迅速翻了一下课程表,应道,“下午两点没问题。” “好的。到时见。”安娜说着就要挂断电话。 “请等一下,”陆苇急忙道,“您能告诉我我的签证有什么问题吗?”陆苇说着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起来。 “这个等您过来了再说吧。再见。”安娜快速挂上了电话。 陆苇翻出自己的护照,翻到签证页,看到上面的签证有效期是到明年的1月份,时间还早得很。这能有什么问题呢?她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却依然毫无头绪,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桌上的电话忽然又响了起来,看号码好像是从国内她老家打来的。 董锵锵正耐心地做着手里的针线活,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开门一看,是女房东萨沙。 “你好,萨沙。”董锵锵面带笑容地堵在门口,没有把对方让进门的意思。 看到董锵锵手上拿的针和线,又瞄到地上铺着的大床单,萨沙狐疑地看着董锵锵:“你这是?” “喔,床单破了,补一下。”董锵锵不想说自己的事,随便编了个理由,“有事吗?” “唔,没事。”萨沙又朝屋里望了望,警惕地瞅着董锵锵,“你最近没惹什么新麻烦吧?” 看到房东对自己的担心,董锵锵赶忙解释:“没有没有。我哪能老惹麻烦啊?我是来读书的。” “嗯,之前经常在街上转悠的那些亚洲面孔最近好像不怎么出现了,不过你还是小心点比较好。”萨沙边嘱咐边用手拍了拍董锵锵的手臂。 董锵锵察觉到她的眼神有些异样,手的动作也有些怪怪的。 他往后撤了撤胳膊,避开了她柔软纤细的手,同时感激地点头说道:“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记得有空了把厨房和卫生间都收拾一下哈。”萨沙见他躲避自己,莞尔一笑,打着呵欠飘远了。 董锵锵觉得她有些反常,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只得关上门,继续干没做完的活儿,一边干一边琢磨逮猪的事。突然,他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望着窗外若有所思:为什么他不去问问怎么在德国开公司呢? 想到这,他迅速咬断手上的线,背上挎包,转身走出大门。 “喂?”陆苇一脸紧张,“哪位找我?” “小苇啊,我是妈妈。”手机里传出一个带着哭腔的中年女声。 “妈?”陆苇愣住了,“您怎么了?” “你爸爸他……”陆苇妈妈的声音有些哽咽。 “爸怎么了?”陆苇追问道。 “他今天上午……突然中风了。”陆苇妈妈艰难地说道。 “啊?”陆苇大惊,“那爸现在怎么样了?” “当时马上就送去医院了,医生抢救得很及时,刚出了手术室,现在还在病房里观察呢。” 陆苇的心猛地一沉,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母亲主要是照顾一家人的生活,特别是还在读书的弟弟,平时并不外出工作。父亲这一病意味着什么她是清楚的。 “爸怎么好端端的突然会中风呢?”陆苇语无伦次地说道,“爸那么年轻。” “其实今年春节的时候他就有过一次轻微的中风,但当时我们所有人都没在意,”陆苇母亲长叹一声,“没想到第二次会来得这么快。” “那我……”陆苇刚想说自己回家看看父亲,才猛然想起自己账户里的钱可能都买不起一张回国的机票了。 陆苇妈妈好像猜到了她的心思,安抚道:“医生说你爸爸的情况还是比较乐观的,你不要太担心,也不用赶回来,有我和你弟在呢。” “那爸看病需要花不少钱吧?家里钱还够吗?” “够够,”陆苇妈妈忙不迭地说完,忽然沉默了几秒,踌躇道,“可是你弟马上就要高考了,9月份也许就要上大学。家里的钱还要给你爸看病,所以……短期内……也许不能再支持你读书了。” 这话其实不用陆苇妈妈说出来,陆苇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上大学,住院,恢复,日常开支,哪一项都要花钱。而父亲的生病也意味着全家没有收入来源了。就算父母再怎么想支持自己,也是有心无力的。 “没事,妈,我这里一切都好,你们不用操心我。”陆苇安慰着自己年迈的母亲,“我这就去多找几份工,争取给家里多汇一些钱。等爸恢复了,你打电话给我,我想和他说两句话。” “估计你爸暂时说不了话了,只能听你说。”陆苇妈妈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不说了,先这样吧,护士来叫我了,你爸那好像还有事要处理。你自己一个人在那边要多保重哈,不要太苦着自己了。” 听着妈妈的叮咛,陆苇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自己临出国前父亲的身影和尊尊教诲,她的心如刀绞,两行泪水从她清秀的脸庞上缓缓滑落。她拿着电话的手不住地抖动,嘴里却说不出话来。 听完张英芳的宣布,车荔子愣在了原地。 139. 一人公司 张全福并没有和张英芳或张英飞见面说话,而是在展厅里四处游走着,时不时晃到a展台或b展台外的外沿,远远地看着展台里的工作人员忙碌。 就在他偷偷观察时,他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小吴发来的:车牌属于枝墨株式会社法兰克福分公司名下。 枝墨株式会社?看到这个名字,张全福立刻联想起日本车和黑头发的司机。他不禁感到奇怪:那个闹事的外国人难道是藤野的人吗?藤野这个家伙想干嘛? “芳总,您刚才说我签的那100万美元的合同作废了,另外还要从我这几天的业绩中扣掉20万美元?”车荔子恍惚道。 “那个单子的风险太高,我们不冒这种险。”张英芳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如果我当时在场是不会同意让你们那么胡闹的。” “可那天我们实在联系不上您才签的,张英飞总可以作证……”车荔子还想再分辩两句,张英芳伸手拦住她继续往下说:“就是因为有他的原因,所以我并没有追究你的责任。只是从你的业绩中减掉20万而已。” 车荔子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一下被减掉120万美元的合同额,到手的奖金没了,她等于白忙了两天。 “为了杜绝展会期间再出现这种情况,以后所有合同都必须有我签字后才能盖章。听明白了吗?” 见车荔子半晌不说话,张英芳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荔子本想再和张英飞求求情,让他帮着说两句好话,却看到张英飞不知何时已经晃到了a展台,正眉飞色舞地和冬一晴说着什么。 冬一晴一身新礼服,略显狼狈又不失礼貌地躲避着张英飞神出鬼没无处不在的手掌。 看到张英飞这个样子,车荔子在心里叹了口气,整个人宛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沉闷地坐在椅子上,孤零零地发起呆来。 湛蓝的天空里,万里无云,只剩下太阳在热情地烤着地表上的一切。 虽然才五月底,但中午的气温已经有盛夏的意思了。董锵锵走出地铁站的一瞬间,立刻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脱下外套拿在手里,边朝市中心走边打量周边路上的门牌号。 他在城市黄页上查到了几家咨询公司的地址,对方的介绍里也包括了开公司的业务,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他迈步走进了其中一家。 “你好,我之前打过电话,预约了免费的咨询业务。”经历过找律师后,董锵锵已经知道德国这边干什么事之前都要先预约,直接上门很有可能什么都问不到。 “欢迎,请进。”一个光头男人微笑着从柜台后站了起来,“我们这里不需要预约,您随时都可以来。” “这样啊,”董锵锵担心自己的信息有纰漏,谨慎地问道,“您这里的咨询是免费的吗?” “嗯,我们的基础咨询是免费的。收费咨询会在收费前先告知您,只有您在收费咨询的合同上签字后我们才会提供收费服务,您完全不用担心。”见董锵锵是外国人,光头男把他的德语说得又慢又标准,生怕董锵锵听不清楚。 “那我就放心了。”董锵锵点头道,“我想咨询在德国开公司的流程和费用。” “请问您打算开哪种类型的公司呢?”光头男掏出一张纸,边问边在上面写着什么,“还有您开公司打算干什么呢?为了移民还是在德国长期居留?” “不,我不打算移民。我只想开一个花钱最少的公司,我听说德国有那种一人公司,”董锵锵想了想,补充道,“我需要一个能跟德国公司签合同的公司。” 光头男让他说得有些懵,他摆摆手:“别着急,咱们一件事一件事的说。首先,你成立公司的目的不是为了移民到德国,对吗?” “是的。我不需要移民。” “其次,你希望尽可能地少花钱,成立一家一人公司,对吗?” “没错。”董锵锵满意地点点头,“当然我需要这家公司能开发票这些东西,你懂的,我需要和德国公司做生意的。” “k,这些我都记下了,”光头男快速地在一张表格的不同选项上勾画着,然后又迅速翻到下一页,“还有什么吗?” “嗯,我的启动资金并不多。”董锵锵有些难为情地摸摸头,“所以希望总成本能尽量少一些。” “方便问一下您开公司的总预算是多少吗?” “嗯,1万马克吧。”董锵锵大着胆子报了个数字。 光头男闻言噗嗤一声乐了,看到董锵锵疑惑的眼神,他连忙向董锵锵道歉:“对不起,这个数字确实太夸张了一些。唔,除了不移民,能开票之外,您开公司还有其他目的吗?比如您不移民但会办长期居留证吗?或者您是为了把您的家人,比如父母或配偶,子女什么的接到德国来团聚吗?” “不不,我没有你说的这些计划,”董锵锵红着脸否定道,“我没有这些打算,而且我也没结婚,我还在读大学。” “这样啊,那我大概明白了。”光头男递给董锵锵一杯水,“那我现在可以和您大概介绍一下在德国开公司的情况了。” 自从接了母亲打来的电话,陆苇的思绪就彻底被打乱了。论文大纲只拟了个开头就写不下去了。 来德国这么多年,她还从未经历过像今天这种时刻。她第一次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因为心里有事,她也没心情做饭了。匆匆喝了一瓶酸奶,啃了个苹果,就草草打发了自己的午餐。揣上护照和学生证等材料,坐上了去汉诺威市外国人管理局的轻轨。 由于安娜并没有说她的签证到底有什么问题,所以她也不知道哪里出了状况。 她打开护照,手轻轻摩挲着护照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浅浅地笑着,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笑容。 中午一点五十分,陆苇来到了外国人管理局的门外。 140. 纸上得来终觉浅 “首先,我要说明一点,符合你所有要求的公司是存在的。”光头男微笑道,“而且如果你不是为了移民,不是为了长居,不是为了和家人团聚之类的理由开公司的话,在工商那边申请时你的审批时间还会相应的更短一些,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优势。” 听他这么一说,董锵锵立刻变得激动起来:看来在德国开公司也没那么难嘛,那为什么没什么国人开呢? “像你刚才说的那种一人公司理论上也是没问题的,但如果你就一个人,那你的很多事务性工作就只能外包了。比如公司的财务工作,毕竟你总会需要一个会计帮你记账和年终报税吧?” 董锵锵光想着节约人力成本,确实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那怎么办?”他急迫地问道。 “别急,这些问题都有解决方案,听我说完。”光头男耐心道,“其实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在于你的预算。” “我的预算?”董锵锵有些懵,“1万马克还不够吗?” “在德国注册公司虽然便宜,但还是有些费用的。”光头男摊开双手,一边算一边数手指头,“首先,在汉诺威市注册一家公司,注册资金最少要5万马克。在你申请注册时需要让工商审核机构看到你的公司银行账户里有这么多的钱。其次,你需要一个公司的注册地址,当然你也可以自己去找,如果你找不到合适的,我们也可以给你推荐。” 董锵锵迅速在本子上记录下光头男说的要求。 “我们提供给你使用的地址每月收费是100马克,每年是1200马克,必须按一整年付费。如果你使用了我们的地址,就必须采用配套的转信服务,因为你的公司可能会收到一些商务或税务方面的信函,这个费用比较低,一年只收200马克。还有刚才我们说的会计记账的情况,如果外包给我们,我们每年会收取1500-2400马克不等的费用,这主要取决于你的业务的复杂程度。涉及到公司的年终报税时,每年还会有500-600马克不等的费用。另外,每年还会有工商协会会员费,电视费,公证费等方面的杂项费用,但这都不多,加起来也就600马克之内吧。大概就是这些。” “也就是说,在我申请时,公司账户里至少要有5万马克,然后不管我的公司有没有收入,每年都要交4000-5000马克给你或税务局或其他什么机构?” “是的,不过这还没完,”光头男继续说道,“因为你开的是一人公司,所以法人肯定也是你自己。按照规定,如果你不想通过开公司申请移民这些事的时候,公司法人可以不用给自己开工资。但如果以后你招进来更多的员工,那你就要考虑给员工发工资了。” “那如果是这种情况,我应该给员工开多少工资才合适啊?”董锵锵好奇道。 “这就不好说了。不同工作的薪酬差距也是很大的。”光头男顺手从桌上拿起一份材料看了几眼,“数据显示,去年德国境内的平均月薪大概在2500-3000马克之间。当然这是大公司的数据,我猜像你这种小微公司的员工平均月工资可能在1000-1500马克左右吧。” 见董锵锵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光头男正色道:“你除了要给员工发工资,还要给他每个月上保险及其他必须的员工福利。社保大概是他工资收入的15-20吧。” “也就是说,如果我多招进来一名员工,我每个月还要支出1150-1800马克的钱为他开工资和上保险,”董锵锵结结巴巴地说道,“一年就要再交13800-21600马克?如果算上刚才您说的那些钱,每年就是17800-26600马克?” “是这样的。”光头男脸上挂着职业微笑。 “幸亏我不用给自己发工资。”董锵锵捂着胸口庆幸道。 “第二部分差不多就这样。”光头男喝了一口水。 “第二部分?”董锵锵一惊,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难道还有第三部分吗?” “刚才我说的每月100马克是如果你用我们的地址去申请开公司时要交给我们的使用地址的月租费,但这不是地址上的物业租金费。不同地段的物业租金费用也不同,有的每平米每个月15-20马克,有的会30-50马克,像我们这种市中心的外沿地带都要12马克呢,嘿嘿,这部分的费用我就没法给你算了,就要靠你自己去选择了。” 难怪他刚才会笑,自己的预想确实太天真了。董锵锵在心底叹了口气。难怪没人开公司,真他妈贵。 他忽然心里一动,问道:“如果我不需要一个实际的办公场所呢?比如说,我是在家h办公的呢?” 两点整,外管局的大门一开,陆苇第一个冲了进去。 走了没几步,她就在一个角落的办公室门上看到安娜的铭牌,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屋里的人说道。 “具体就要看你的公司业务到底是什么了?有的公司可能每天都会有客户来拜访,如果在家,嗯,那就不太合适了。但如果你不需要每天招待客户,那其实在家办公是没问题的。主要还是看你的业务。”光头男缓了口气,“上面咱们说的这些数字都是区间,具体数字肯定要以实际发生的金额为准,我这么算只是为了让你先有一个大致的概念。” 董锵锵无奈又尴尬地小声说道:“这样啊,那我的预算可能……不够。” “所以申请时审查机构才会先看公司的银行账户里有没有5万马克,如果节省点用,这5万差不多就是你开公司第一年的全部费用。” “这……”董锵锵只觉得全身一阵冰凉。 看到董锵锵的窘迫,光头男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很多德国人也经常以为开公司很便宜,但实际上开公司的成本并不低。” 董锵锵想马上离开,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扭头就走,假装问道:“那如果申请时提交的资料都没问题,审批大概需要多久呢?” “如果材料齐全又一切顺利的话,从提交注册材料到拿到法院登记证大概需要3-4个月不等的时间,当然这也是理论上的时间,实际有可能快也有可能慢,如果碰上假期,你懂得哈。”光头男说的很直白。董锵锵之前也有过耳闻,德国的假期非常多,一旦碰到假期,很多事就要往后延期了。 “嗯,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时间。”董锵锵踌躇地站了起来,郑重地握了握光头男的手,“我回去考虑一下。” “没问题,欢迎您随时过来交流。这是我的名片。”光头男微笑着把一张黑底亮金字的名片塞到了董锵锵的手中。 141. 莫名其妙 陆苇推门走进办公室,只见一名四十岁左右,一头暗金色短发的中年妇女端坐在她的面前。 她脸部的棱角分明,眼窝深陷,略有吊眼,鼻梁坚挺,脸颊两侧没什么肉,给人一种嘬腮的感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宣布她已经不再年轻了。薄嘴唇,嘴角微微下垂。手里正拿着一份文件专注地看着。她应该就是安娜了。 “你好。”陆苇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面前。 她头也不抬地说道:“请坐。” 陆苇虚坐在她的面前,手不停地在包上摩挲着,既紧张又不安地等着她的询问,就像等待被皇帝召见的大臣一样。 安娜又看了几秒才放下文件,盯着陆苇严肃地问道:“请出示一下你的签证。” 陆苇连忙从包里翻出护照,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同时把自己的学生证也放在了护照旁。 安娜拿起护照翻到签证页,边看边敲击键盘,桌上的电脑屏幕上立刻出现了陆苇的所有信息。她边看边用鼠标不时点两下,却不发一言,办公室里只能听见点击鼠标发出的“哒哒”声。 陆苇焦躁地看着安娜,不知她在找什么,试探着小声解释道:“我是今年年初刚签的,明年一月份到期。” 安娜好像没听到她的解释,专心地看着电脑里的资料。过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上次延签时的银行账单你带了吗?” “啊?账单?没带啊。”陆苇脸上露出慌乱的表情,“上午您没说让我带啊。” 安娜打着官腔说道:“根据系统里的记录,上次你延签时提供的银行账单不足90天。” “是这样的,”陆苇想了一下,解释道,“上次银行里的自动取款机坏了,打不了账单。我是在银行的柜台上打的,但柜台打的账单跟取款机打的账单有些不同,柜台无法打出完整的三个月的账单,所以最后差了两天。当时银行也给我开了证明,说明了这个情况,所以当时我的签证官才给了我一年的……” 安娜摆了摆手,示意陆苇不用继续说了:“那个证明文件我看过了,但差两天就是不合规。我现在要把你的签证改为三个月的临时签证,并且需要你立刻出具最近三个月的银行账单。” “临时签证?”陆苇没料到安娜突然来这么一出,心里一乱,脱口而出,“为什么?” “陆苇女士,你能马上去银行再打印一份银行账单提供给我们吗?”安娜的口气冷冰冰的,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陆苇不禁感到生气:既然要看账单,为什么上午在电话里不说,非要等自己到了外管局后再说,这不摆明了是折腾人吗? 但对方毕竟是签证官,她也不好直接翻脸或甩脸子,只能站起身,克制着怒气说道:“那我一会儿再来。” 安娜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没有任何反应。 “飞总,我是小马。我现在在法兰克福机场的接机大厅。” “这都几点了?你是刚接到老爷子吗?”张英飞边看表边走到展台里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接到了就先去酒店,赶紧让老人休息一下。” “不是啊,飞总,”电话里的小马迟疑了几秒,“我没接到老爷子啊。” “你说什么?”张英飞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叫‘没接到’?你第一次接机啊?” “那哪能啊?这机场我熟的闭着眼都能走几个来回。可问题是老爷子不在这趟飞机上啊。”小马哭诉道,“13点30飞机落了地,13点50开始出来人,到现在都14点10分了,我还是没见到老爷子出来啊。” “你是不是去错地方了?”张英飞咬着后槽牙问道,“要不就是飞机航班号记错了?” “飞总,我都问了公司的人好几遍了,航班号肯定没错。而且我还看到小吴了呢,他也没接到。” 张英飞一愣:“小吴也没接到?” “是,我看他也打电话呢,可能也是在确认航班号呢。” “你继续等,把眼睛放亮点,同时也盯着点小吴,一定不能让他先接到老爷子,知道了吗?” “明白。”小马恭敬地挂断电话,翘首望了望闸口,却不见一个中国老人从里面走出来。 张英飞望了望远处b展台里的张英芳,只见她蹙眉紧皱地拿着电话,看来小吴也在跟他汇报同样的情况。 张英飞感到奇怪:小马不是第一次接机了,不会出这种错误。难道是航班号搞错了?可不应该啊。不可能小吴也同时搞错了啊。难道是国内告诉他们的航班号有误?想到这,他顺手给国内公司打了个国际长途,但国内公司反馈的信息和他手里的航班号一模一样。 张英飞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头发呆:一个老人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张英芳放下电话,心里也充满了同样的疑惑。 陆苇的开户银行是汉诺威市商业银行,一家本地的中型商业银行。距外管局也就是三四站的路程。虽然不远,但大中午的跑一个来回还是让陆苇出了不少的汗。 让她庆幸的是,这次银行里的自动取款机已经被修好了,她很轻松地打出了安娜要的银行流水。 等她再次赶回到外管局时,门外已经排起了长蛇队。 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取了号,又排了近半个小时才第二次走进安娜的办公室。 安娜手捧着银行账单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质疑道:“你账户上的钱这么少。你是怎么在这里生活和学习的?” 陆苇从椅子上探起身子,用手指着账单上的一个数字说道:“是这样的,我一直在一家香水店打工,每个月都有固定的收入,这就能保障我的生活和学习了。” 顺着她纤细的手指,安娜果然在不同月份的账单上都看到了同一家公司给陆苇的转账。 “唔,那你和这家公司签的劳动合同是多长时间的?”安娜对陆苇的解释似乎抱有极大的怀疑。 陆苇完全没料到安娜会这么问,事实是在她几年的延签经历中还从未碰到过像今天这种诘难。 “我和这家公司签的劳动合同是多长时间的?”陆苇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疑惑地望着安娜,反问道,“延签不是只看稳定收入就可以了吗?难道现在连劳动合同也需要披露吗?” 142. 可疑人士 “我们注意到近半年有很多可疑人士通过伪造文件或其他方式来骗取签证,正是为了防微杜渐,我们才重新筛查所有在今年拿到新签证的外国人。”安娜陡然提高了声调,仿佛对陆苇的反问非常不满,她咄咄逼人地盯着陆苇的眼睛。 “您的意思是,”陆苇降低了声调,小心问道,“我是可疑人士?”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安娜白了她一眼,“所以我要看你的劳动合同,不看合同我怎么知道你的收入是不是造假的?” 这个帽子扣得太狠了,陆苇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后,急忙否定道:“不会呀。账单上的汇款方里写的是德国香水店的公司名字,您一查就知道了。” “给我提供所有的材料是你的责任,”安娜冷漠地说道,“我没时间去帮你搜集材料。如果你不能提供合同,那我对这份收入的真实性和持续性表示深深的怀疑。” 虽然安娜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陆苇感受到的却是对方的不怀好意:不管是劳动合同还是银行账单都明明可以提前在电话里说清楚的,不提前通知也就算了,竟然还用这个当理由怀疑她。她不知道安娜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虽然还是有些慌乱,但她已经比开始时平静了一些,她知道这时候不能和签证官硬碰硬。 “劳动合同我这次没有带,我需要回家取。”陆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缓。 安娜眉毛一挑,态度蛮横地说道:“一会儿我就下班了,你明天再来吧。” 看着陆苇走出办公室的大门,安娜迅速拨通了自己的手机,低声道:“我查过她了。她的账户是有问题。” 电话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安娜听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提供的信息。如果还有类似的记得告诉我。” 陆苇失魂落魄地走出外管局的大门,明媚的阳光温暖地洒在她的身上,但她却感到一阵阵的寒意,她不明白为什么安娜会突然查她的签证,突然查她的银行账单,突然要看她的劳动合同。 她在香水店的工作马上就结束了,但万幸的是劳动合同上只写了开始时间而没写结束时间。她虽然不怕给安娜看合同,但却担心安娜在看到合同后会给香水店打电话求证合同的真伪。如果是那样的话,她没有工作的事实就会无遮无拦地呈现在安娜的面前。 她不知道在没有稳定收入的情况下,安娜会如何处置她的签证,以及会不会让她限期离境。 一切都是钱的问题,没钱就不能继续读书,没钱就不能帮家里缓解压力,没钱就要承担“可疑人士”的嫌疑。 她心乱如麻地走在游人如织的街上,脑子里冒起的是一个个不安又可怕的想法。 法兰克福市中心的一间咖啡馆内,门上的铃铛一响,一个棕色卷发戴眼镜的瘦高个外国男生推门走了进来。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只见角落里一个人朝他挥了挥手,他疾步走了过去。 “你好,我是安通尼。”棕发男生边说边把背着的斜挎包放在了高脚桌上,“《法兰克福娱乐报》的。” “你可以叫我路易斯。”另一个人懒洋洋地说道,“我想卖一条新闻。” “具体是哪方面的能说说吗?”安通尼立刻掏出了本子和笔,同时把一个小录音机放在了桌上。 路易斯看了一眼录音机,警惕道:“不要录音。” “k,没问题。”安通尼顺从地收起了录音机。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路易斯把嘴凑到了安通尼的耳旁,低声耳语起来。 “你收到邮件了吗?”手机里传来余姜海气喘吁吁的声音。 “收……收到了。”陆苇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阳光让她觉得分外刺眼,她恍惚着走到一个近处的路边树荫下。 “交稿时间有变化,对方要求星期二下午就得拿到。但可以再加50马克。”余姜海担心地问道,“你时间行吗?” “行……”陆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 “那你尽快给我。”余姜海说完刚要挂电话,陆苇忽然道:“那个……” “什么?” “那事……”陆苇的声音细不可闻,“考试那事……” 余姜海不明所以,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没吱声。 “我想……”陆苇迟疑着说道,“多了解一下。” 余姜海不知她为什么突然变了想法,他想了想,说道:“我现在还有事,晚点再说吧。你尽快把论文先给我。”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陆苇拿着电话的手臂慢慢垂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街面上人来人往兴高采烈的人们,只觉得口干舌燥,心烦意乱,哪里都不舒服。 经历了上午路易斯的一通折腾,本来客流量就不大的b展台一直到下午都没什么客人,偶有一两个走进来的客户,也是走马观花地兜了一圈就转身离开了,一看就不是什么真的买家。 而个别热心的“客户”略一分辩也能发现是其他公司派来打探产品和销售情况的同行。 车荔子穿着剪裁贴身的礼服,站在空荡荡的b展台里,望着a展台里迎来送往忙碌不已的冬一晴,心里是说不出的百感交集。 冬一晴虽然在一开门就遇到了退货的藤野,但藤野一不闹二不吵,悄无声息地退了货,根本没对a展台造成任何不利影响。 冬一晴却在藤野走了后越做越熟,越做越顺,临近中午吃饭前拿下了一个南美的50万美元的单子,定金竟然谈到了10万美元。 但她担心对方是第二个路易斯,所以在张英芳没说新规定之前就先主动请示了两个张总。经过张英芳的核对,对方确实是南美一家小有名气的经销商,虽然没和美特熊鲸公司直接做过生意,但和美特熊鲸公司的部分友商有过合作的历史。最后张英芳大笔一挥,签下了这单。 老话说,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冬一晴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在顺利签下南美的单子后,来自四面八方的订单潮水般地向她涌来。 不过订单虽多,却都是几万到十几万不等的小单,连几十万的单子都不多见。但秉着“蚊子也是肉”的理念,冬一晴照单全收,等送走了所有的客人,早过了吃饭的时间。 上周五和冬一晴一起在b展台的萍姐今天也跟她一起在a展台工作,看着冬一晴忙得跟个飞人一样,萍姐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早早地买好了盒饭,等冬一晴一停下来,连忙把尚有余温的饭菜端到了她的面前。 “快点趁热吃吧,免得凉了,”萍姐瞅瞅四周只有员工没有客户,由衷地称赞道,“上午忙坏了吧?就看你满场飞了。” “嘿嘿,今天上午特别顺。”冬一晴边说边夹了一筷子的土豆丝放到碗里,高兴地说道,“萍姐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签50万美元的合同呢,我之前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萍姐刚要继续夸她,忽然停住,眼睛朝她身后看去。 冬一晴见她这幅样子,疑惑地转头望去。 143. 穷途末路 “我不太明白,”安通尼皱着眉头说道,“如你所说,合同里约定的发货时间是一周之内,那这家公司现在并没有违约呀?我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内容能算新闻吗?而且我是搞娱乐圈的花边新闻的,你这个……也不是娱乐圈呀?” “你搞错了,”路易斯呷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果酒,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不是你要做的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安通尼追问道。 路易斯的手机忽地响了起来,他示意安通尼不要说话,安通尼识趣地端起咖啡,慢慢地品了起来。 “您好,拉默特先生……对,我是路易斯。”路易斯拿着手机耐心地听了一会儿,沉声道,“您说的没错,现在她不发货是没问题的,我完全能接受……对,没有任何异议……不不,我不能接受她的要求,因为我们的合同里并没有规定我必须有一间办公室或者有多少名员工才能采购她的商品,所以她的要求是无理的,我拒绝接受……对,很抱歉,我也很遗憾……没问题,如果对方违约,那我们就只有法庭见了……好的,好的,再见,拉默特先生,感谢您的致电。” 放下手机,路易斯看着一头雾水的安通尼,轻笑道:“刚才咱们说到哪了?” “我应该关注的重点是?” “对,重点是当这家公司违约时,我需要你用你们报纸的一整版来报道这件事。并且在你们的报道里特别要提到一个人,就是这家公司的大股东张英芳。” “一整版?”安通尼露出惊愕的表情,“需要那么多吗?可我们也没那么多的素材呀。” “所以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你不就是干这个的吗?”路易斯用手比划了一下,“动动手指就能用电脑上的软件生成一些照片。” “可你刚才说的是你要卖一条新闻啊?”安通尼一脸费解。 “今晚21点你去这里看看就知道了。”路易斯说着把一张卡片放到一个牛皮信封上,一起推到安通尼的面前。 安通尼低头瞅了眼卡片,只见上面印着一行淡蓝色的小字:金色海浪酒吧。 “记得多拍点照片,”路易斯拍了拍安通尼的肩膀,同时把一张钞票放在自己的酒杯下,转身离去,“一整版哈。”一声似有似无的声音从远处飘入安通尼的耳朵里。 安通尼好奇地打开信封,里面露出一茬崭新的钞票。 陆苇坐在日头下发了一会呆,直到几声短信铃音才把她从恍惚中拉回到现实世界。 虽然她从内心深处看不起不爱读书只爱打工挣钱的余姜海,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余姜海是她认识的人里,在钱这件事上效率最高的一个人。50马克已经转到了陆苇的银行账户里。 陆苇心里清楚,要是不准时把质量高的论文弄出来交给余姜海,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从余姜海手里拿到这种活儿了。 如果是以前的她,肯定很不屑做这种性质的“工作”(如果这也能被称之为工作)。虽然挣钱却不干净,她自诩自己的道德水准还是很高的。 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像余姜海说的,留学生的第一步肯定是生存。如果连生存都无法保证,怎么可能去追求做学问呢? 陆苇垂头丧气地朝车站走去,心里琢磨着晚上该怎么问余姜海枪手的事。 她现在很需要钱,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冬一晴的身后,站着的是车荔子。 见车荔子似乎有话要说,萍姐看了冬一晴一眼,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冬一晴小口地吃着土豆丝,等对方主动开口。 但车荔子只是看着她却不说话。 两人沉默了几分钟,冬一晴瞥了她一眼,奇道:“你不用工作吗?就这么跑出来不好吧?” “反正也没什么人。”车荔子抬头望了望四周,“我看你上午的客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签了不少吧?” 冬一晴不想边吃边说,怕被二张看见批评她,连忙站起身,迅速把茶几上的碗筷分类装入不同的盒子里,然后快速地从一个包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给自己补了补妆,又整了整衣服。 “恭喜你拿到这么好的位置。”车荔子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酸溜溜地说道,“还有他们公司的实习。” “实习?”冬一晴猛地转过头,“谁说的?” “你不知道?”车荔子一副难以置信的口吻,“英芳总和英飞总都没和你说?” 冬一晴摇了摇头。 难道说,我还有机会?想到这,车荔子忽然一阵激动,连忙一阵风似的跑回到b展台。 冬一晴看着她的举动,只觉得她莫名其妙。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忽然有人说道:“听说英芳总扣了她120万美元的业绩。她这次肯定没有你成绩好了。哼,看她上周那么得意,这次算是报应。” “萍姐,算了,被老板听见就不好了。”冬一晴不想搬弄这些口舌,岔开话题问道,“对了,我上午签的合同总额统计出来了吗?” 听到冬一晴这么问,萍姐一脸的兴奋,忙不迭道:“刚才你吃饭时就统计出来了,今天上午一共签了232万美元。” “这么多?”冬一晴吃了一惊,“我本来以为都是小合同加起来没多少呢。” “确实都是小合同,但是架不住多啊。”萍姐厌恶地看了一眼b展台的车荔子,“你不像那个女人,她就盯着大合同,跟飞……”萍姐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捂住嘴,同时转头看了看远处,伸手道,“那边叫我,我去看一眼是不是又有合同要盖章了。” 张英芳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咖啡,刚要转身,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你把老爷子弄哪儿去了?” 张英芳目无表情地吹了吹咖啡杯上的热气,心里已经知道张英飞也没接到张全福。 “我问你话呢。”张英飞绕到她身旁,恶狠狠道,“你还打算跟我玩藏猫猫是吗?” “我没接到老爷子。”张英芳镇定地说道。 “你没接?”张英飞忽然笑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老爷子自己消失了?” 144. 第三点要求 “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张英芳哆了一小口咖啡,淡淡地说道。 “一个可以被你随意欺骗的成年人吗?”张英飞见张英芳如此镇定,越发怀疑是张英芳偷偷接走了张全福,她一定是瞒着自己有什么举动。 “你如果担心老爷子可以打电话报警。” “难道你不担心吗?”张英飞一脸正气地质问道。 “担心什么?老爷子?”张英芳冷笑一声,朝前走去,“你以为他和你一样娇气吗?” “只有骗子才不担心会被骗,”张英飞在她身后高喊道,“因为她一直都在骗人。” 张英芳没理会他的嘲讽,径直向展厅走去。张英飞面无表情地盯着张英芳的背影:“我会找到他的。你骗不了我的。” 展会中心地下一层的停车场,一辆墨绿色的奔驰车安静地停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张全福坐在车里,手捧着一摞厚厚的照片,默默地翻看着。 一个胖硕的中年男坐在车的驾驶座上,警惕地看着四周的环境。当有其他车辆从奔驰车旁经过时,他立刻侧头躲避灯光。 “看来他跟我们的竞争对手们全都保持着很亲密的关系啊。”张全福把照片整了整,放回到一旁座位上的信封里,“这是全部的吗?” “主要是这三个月的。”中年男给自己点着一根烟,同时打开车内的换气系统。 “那她的呢?” “没有。”中年男摇了摇头。 “一张都没有?”张全福很意外。 “是的。”中年男回答得斩钉截铁。 张全福伸手示意他也给自己一根,中年男连忙把烟盒和火机递给他。 张全福吸了一口烟:“继续监视,有任何反常的地方立刻告诉我。另外我让你查的那家律师事务所的情况怎么样?” “那是一家老牌的德国律所,”中年男又交给张全福另一个大信封,“你要的材料都在这里面,他们这几年推荐成功的国内上市公司很多,口碑和信誉在业内都不错,当然收费也不低。” “他们这两年有失败的上市案例吗?”张全福接过大信封的同时有意地掂了掂分量,左手把一个厚信封交到中年男的手里。 “据我调查没有。”中年男接过信封,瞄了眼里面的钞票,满意地揣进了怀里。 就在张全福拿着信封打开车门将要下车的一刹那,中年男猛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那天我还拍到他和一个日本人在一起吃饭。” “日本人?”张全福心里一动,把车门又关上了,“什么时候?为什么我刚才没看到这张照片?” “那卷胶卷洗得时候被我不小心弄坏了。”中年男沮丧道,“所以只能告诉你这件事但没有照片了。” “不要再出现这种事了。”张全福盯着中年男说道,中年男重重地点了下头。 张全福又看了他几秒,才倏地闪出车门,飘然离去。 张英飞不甘心地给国内连打了几个电话,终于得到一条对他极为重要的消息:张全福并不是由国内公司的秘书和助理送到机场出发的,而是根据他的要求,自己从家去的机场。至于他是不是乘坐原定的航班就没人能确认了。 而国内公司的人一直以为张全福就是乘坐公司给他定的飞机走的,但法兰克福的人才知道,张全福并没有乘坐原定的航班。 这就很可疑了。 张英飞把国内的人痛骂了一顿,但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张全福。 张英飞连忙给他老娘又打了个电话,老娘正在打牌,心不在焉地回道:“你爸他是自己去的机场,怎么这事你们都不知道吗?你姐也问你也问。这个死老头子,老是神神秘秘的,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哎,不说了不说了,我的姐妹都催我了……” 张英飞气得牙根直痒:张英芳果然早就知道了,所以她才能那么平静地跟自己说话。 是不是应该报警呢?张英飞很犹豫:一方面是张全福虽然上了年纪,但并不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除了热衷各种运动外,他还非常注重养生,保养得看起来像个六十岁的老人。另一方面,因为经常出国,他的英语甚至比张英飞还要好一些,所以走丢这种事也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不会是被劫持了吧?张英飞突然一阵紧张,连忙晃了晃脑袋,打消了这个恐怖的念头。 他忽然对张英芳刚才的态度起了疑心,为什么她看起来就一点儿都不着急呢?既然她这个当姐姐的都不着急,那他一个做弟弟的自然就更不用着急了。 想到这,张英飞悬着的心骤然松弛了下来,又跑到a展台里和冬一晴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起来。 18点整,星期一的展会准时结束。18点30分,当天所有的销售数据全部出炉。 冬一晴全天的销售总额是287万美元,而车荔子的订单只有77万美元。而车荔子上周五的签约总额是146万美元,冬一晴的则是18万美元。 冬一晴两天的销售总额是305万美元,毫无悬念地赢得了明天继续站a展台的资格。 就连冬一晴自己都很意外,她完全没想到她竟能在本来被她寄予厚望的斯坦因都没出现的情况下签下那么多的订单。 见车荔子大势已去,张英飞主动走上前拥抱并恭喜了冬一晴。 就在冬一晴享受胜利喜悦的同时,她看到站在人群外沿的车荔子的嫉妒眼神。她示好地朝她笑了笑,却见她生气地转身离去。 冬一晴正在纠结自己要不要追出去和车荔子解释一下,张英芳忽然走到她身边,诚恳地说道:“恭喜你。” 冬一晴并不知道自己的获胜对张英芳意味着什么,她微微颔首,发自内心地感激道:“谢谢芳总的指导。” “我还记得咱们之间的约定。”张英芳看着她说道。 冬一晴本来兴奋的脸渐渐僵住,她想到自己并没有在这两天里见到斯坦因老人,也就无法签下他的合同,自然也就没有完成入职时张英芳提出的第三点要求。 她的心一点一点地向下沉去,难道她这就要让自己走人了吗? 145.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分针指向18点35分。 董锵锵正在厨房里研究应该在制作诱饵的哪个环节里添加伏特加和黑啤的效果最好,餐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我。”手机里的雷兰亭快言快语道,“我下午又问了几个同学,但还是没人知道怎么在这边开公司。” “哦,这个你不用再问别人了,”董锵锵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中午已经问完了。” “你问完了?”雷兰亭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问的谁?怎么说的?” “一个字:很多钱。”董锵锵故意调侃道。 “正经点,得多少钱?”雷兰亭听起来很急迫。 “不管是开单人公司还是多人公司,开公司前账户里都要存5万马克。如果是单人公司,每年还要花5000马克左右的运营费用。”董锵锵顿了顿,“如果是多人公司,那每年的运营费就得小3万马克。” “其实单人公司就够了,主要是开始这5万马克有点棘手。”雷兰亭听完缓缓道,“每年的运营费其实还是能接受的,等于咱们每年至少要白抓四只猪。” “没错,咱俩想的差不多。”董锵锵赞同道,“最关键的其实是能不能抓到猪。如果能抓到,那这个挣钱的模式就成立了。如果模式成立,我可以想办法试试能不能筹到5万马克。” “5万可不是小钱啊。”雷兰亭既诧异又纳闷,“你去哪儿搞这么多钱?” “还是先看看能不能抓到猪吧,我现在还没想那么远呢。” “哎,”雷兰亭长叹一声,“如果穆勒不出幺蛾子,区区5万马克对咱们可一点都不是难事,只可惜……” “说实话,他那钱我根本没想过。就是判给咱们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拿到。” 董锵锵没撒谎,他确实没考虑过穆勒的遗产,他想到的是靳远放在他这的钱。 他是这么考虑的:5万马克只是放到公司账户里证明他有这笔钱而不是要马上花光,只要他不乱花就不会有其他风险。而且钱放在银行里也比老放在家里要安全的多。 他最担心的其实还是能不能抓到猪,以及弗莱舍尔会不会花钱买他的猪。 21点22分,陆苇把写好的论文发到余姜海的邮箱后,拨了余姜海的手机号。 电话那头一直没人接,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她给自己倒了些威士忌,顺着喉咙一点点地送进了胃里。 因为没吃晚饭,所以胃里空空如也,虽然酒里已经加了冰块,但威士忌的辛辣还是让陆苇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她感到自己的胃里就像有块烧红的煤,就在她坚持不住想要灌一些凉白开浇灭那团热气的时候,电话终于通了。 “别挂。”余姜海说道,然后她就从听筒里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锅碗扔到水池里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他略带疲惫的声音,“我刚到家吃完饭。” “我把论文大纲和一稿都发你邮箱了,你看一下。”陆苇举重若轻地说道。 “这么快?”余姜海有些不太相信,“你是抄的还是自己写的?金主的要求必须是原创。” “当然是……我自己写的,如果不相信……你可以用大学的反抄袭软件查。”陆苇语气坚定,但说话有些不利索。 “你喝酒了?”余姜海很敏感。 “你快点查吧。”她催促道。 透过听筒她能听到余姜海那边不时传来的鼠标按键声,她知道余姜海正在用软件检查。 晚上21点30分。法兰克福。 冬一晴一个人坐在公司的工位上,把手里的资料重重地放到桌上,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回忆傍晚发生的事。 18点45分。a展台里。 张英芳注视着冬一晴:“之前我说的是你必须要签下斯坦因才能留下来,但鉴于这两天你的表现,我想看看你的潜力到底有多大。” 冬一晴的心怦怦直跳,难道真让车荔子说中了? “我会给你一个实习的位置。”张英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但我们之前说过的那两件事……” 冬一晴明白她说的两件事一件是拿下斯坦因的合同,还有一件就是找到那摞合同中奇怪的地方。她用力点了点头:“芳总,我会做好那两件事的。” “gt(好样的)。”张英芳欣慰地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再勉励冬一晴几句,她的手机忽然响起,冬一晴立刻识趣地闪到一旁。 就在冬一晴琢磨应该怎么完成那两件任务的功夫,忽然有人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刚要回头,只见眼前一花,张英飞已经笑呵呵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晚上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庆祝一下吧?”张英飞凑到她的耳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 冬一晴对他有种本能的排斥。她立刻用手扶着头,满含歉意道:“不好意思飞总,今天我太累了,想早点休息。谢谢您的好意。” “咱们不喝酒,就是找个地方聊聊天,顺便我也指导一下你的业务,”张英飞把脸贴得更近了,她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你很有潜力,我很看好你。”说着,他就去拉她的手。 冬一晴还从未经历过这种事,她脸色通红,既想拒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手足无措之际,只听张英飞的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张英飞回头望去,面前站着的却是张英芳。 “我晚上要见客户,冬一晴你过来帮我准备材料。”张英芳直视着张英飞,张英飞站直身体,把跑到西服外的领带又塞了回去,悻悻地走到一边去了。 冬一晴感激地看了一眼张英芳,想说什么却不知怎么说。而张英芳什么都没说,轻叹着转身离去。 冬一晴有些累了,她站起身走到茶水间,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当她托着咖啡杯刚晃悠到工位旁,忽然听到远处走廊传来轻微且凌乱的脚步声。 这么晚了谁会来公司呢?难道是张英芳总又来加班了? 想到这,冬一晴大着胆子朝走廊走了过去,但等她走到走廊附近,却一个人都没看到。 她疑惑地转回到工位旁,刚要坐下继续看合同,突然听到旁边工位有声响,她起身想探头看一下,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她猛一转身,只见张英飞脸颊微红,酒气熏天,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146. 羊入虎口 一杯加冰块的威士忌快要喝完的时候,陆苇听到余姜海长吁了一口气。她预感到事情跟她想的一样顺利。 “k,”电话里的余姜海听起来很满意,“没发现抄袭段落。”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是不会抄袭的。”陆苇的声音里透着骄傲。 “可你怎么写得这么快啊?”余姜海不禁好奇,“我还怕你时间不够,帮你多争取了半天呢。” “这几年没干别的,一直读书,就是会写作业。”陆苇自嘲道,“也没挣到钱。” “牛。”余姜海佩服道,“我最烦写东西了,每次都不知道写什么好。你真是块读书的好料子。” 这句话戳到了陆苇的痛处,她情不自禁地想到明天上午她还要去外管局和移民官讨论自己签证的事。她陷入了沉默中。 余姜海对她想问的事心知肚明,见她不说话,故意说道:“论文没问题了,我明天就发给对方。今天辛苦你了,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听到对方马上就要挂断电话,陆苇脱口而出:“等一下……” “还有事吗?”余姜海装糊涂也是一把好手,他要让陆苇主动开口求他。 “我……”陆苇觉得那个问题就像鱼刺一样卡在她的喉咙里,她想问,也张开了嘴,但那句话却始终说不出来。她觉得自己的威士忌白喝了,一点壮胆的作用都没发挥出来。 余姜海既没挂电话,也没催她,就在电话那头稳稳当当地等着,等着她主动说出来。 陆苇知道自己一旦开了口,就和自己以前的道德准则说再见了。但如果不争取这个机会,她也根本没有其他的打工机会。 而现在不仅是家里的父母需要钱,她也需要钱继续完成自己的学业。 对现在的她而言,只能是两弊相衡取其轻。 “我……”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想问问……上次你说过的考试的事。” 看到张英飞通红的脸,又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冬一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的身子靠在工位上,紧张地面向张英飞,手在身后的桌子上不停地摸索,想要抓点什么在手里。 “张总,都这么晚了你还来公司啊?”冬一晴见他光笑不说话,有些人,连忙主动开口,“你是忘了什么文件吗?我叫其他同事帮你一起找吧?” 冬一晴知道张英飞平时很少来公司,他根本不会知道这时候公司里还有没有人加班。她这么说就是想告诉对方,她现在能叫到外人,她不是一个人在公司。 但张英飞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他嬉笑着从旁边的工位里晃着走了出来,边走边掏上衣的内兜。就在冬一晴愣神的功夫,他忽然从内兜里掏出一个大红包,拿在手里,一步三晃地走到冬一晴的面前。 冬一晴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她这才发现,自己的位置很不利。她不禁有些懊悔,刚才应该往外走才是,现在被张英飞堵在格子间里,想出都不好出。 “这,这是给你的利士,”张英飞走到冬一晴的面前,醉笑着把红包强行塞到她的手里,“给你的奖励。” 红包掂起来沉甸甸的,看起来真是不少。 就在冬一晴接红包的刹那,张英飞忽然用两只手握住冬一晴拿红包的手,同时把脸也贴了过来。 冬一晴一惊,连忙向旁边闪躲。 张英飞嘿嘿一笑,凑得更近了。 “你指的是当枪手的事吗?”余姜海故意把枪手两个字念得很重,似乎是想故意奚落一下陆苇。 陆苇觉得这两个字好像鞭子一样抽了过来,她想躲闪却无处可躲。 “是……”她的声音细不可闻。 “上午跟你说的时候名额还是有的,但现在……”余姜海故意停顿了一下,“已经给其他人了。” “没有了?这么快?”陆苇心下怀疑余姜海的话,但却不敢太过直白地表露出来,“可这还没过几个小时啊?” “确实没过几个小时,”余姜海冷笑道,“但你的论文都已经写完了。” 陆苇被对方噎得半死。无话可说。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看来有些事是注定的。 就在她欲哭无泪将要挂断电话时,余姜海忽然抛给她一根救命稻草:“这周五上午九点在下萨克森州的另一所大学里还有个入学考试,但钱不多,你有兴趣吗?” “有。”陆苇生怕再错过一次机会,忙不迭地应道,“大概多少钱?” “不到5000马克,具体情况我了解清楚了再告诉你。” “好吧。谢谢你。”陆苇小声说道。 在两人通话时,余姜海只字未提联合竞选的事,陆苇也没有再提起,两人都好像这事根本不存在一样。 就在冬一晴咬牙准备推开张英飞、落荒而逃时,张英飞忽然定住了身形。 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张英飞忽然指着她身后桌上的合同疑道:“这一桌子合同你是从哪儿拿的?” 冬一晴一惊,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她一边用手快速把合同摞到一起一边支支吾吾地回道:“我想学习一下怎么看合同,我怕再碰到路易斯那种合同。” 最后这句话就像抽了张英飞一个大嘴巴一样,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你是在挖苦我吗?”张英飞忽然换了一副面孔,酒气和唾沫星子一起喷到了冬一晴的脸上。 冬一晴急忙侧过脸,分辩道:“张总,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张英飞恶狠狠地问道,同时用两只手分别抓住冬一晴的肩头。冬一晴只觉得两个钳子一样的手把她的肩膀抓得生疼。 “芳总!”冬一晴想摆脱他的手,却有些力不从心,只能大喊一声。 张英飞一愣,不自觉地松开手,阴沉着脸问道:“你说什么?” “是芳总她,”冬一晴揉着被抓得酸痛的肩膀轻声道,“让我认真学习……以前的合同,看看怎么签合同……才是正确的。我真的没有挖苦您的想法。” “是这样吗?”张英飞的眼神里流露出极大的怀疑和敌意,他再次抓住冬一晴的肩膀,“为什么她没和我说过这事?” 没容冬一晴回答,张英飞忽然抱住了冬一晴。同时她的耳边立刻响起一个低沉又得意的声音:“现在就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签合同的正确方式。” 147. 别有用心 他话音未落,冬一晴马上感到两只像泥鳅一样不安分的手。她一时又羞又恼,想推开张英飞。 她的身高和张英飞不相上下(可能冬一晴还高一厘米),虽然张英飞是男性,但冬一晴并不是那种娇小无力的女生。发了狠的冬一晴最后竟把张英飞推出去一米远。 在酒精的作用下,张英飞变得格外恼怒,他咆哮了一声,蛮横地再度上前抱住了冬一晴,同时朝冬一晴的脸上吻去,不住地说道:“我会手把手教你的,我会的……” “张总!”冬一晴边推边大声喊道,“芳总马上就从卫生间回来了……” “你不用再骗我了,”张英飞咧着嘴流着口水,“我都看见了,她办公室的灯都没亮,怎么会回来呢?你就不要再……” 两人推推搡搡,一摞合同哗啦啦地被两人碰到了地上。 冬一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芳总你来了!” 张英飞意外道:“我不知道你还这么喜欢骗人呢。” 一个女声在他身后冷冷道:“她没骗你。” 张英飞一愣,缓缓转过头,立刻看到张英芳铁青的脸。他一脸愕然,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此刻他的脑子里想的都是藤野下午跟他说过的话:晚上他会找张英芳好好聊聊。 “不然我应该在哪儿?”张英芳反问道。 晚上20点50分。 张英芳信步走进金色海浪酒吧,在跟侍者报了自己的名字后,侍者将她领入一间包房。 藤野这次穿了一套深咖啡色的西服,他从座位上站起身,展开手臂慈祥地说道:“欢迎你。” 但张英芳既没和他拥抱也没落座,而是看着他直接问道:“有事吗?” “还是坐下说吧,”藤野似乎对张英芳的反应一点儿都不意外,他坐回到椅子上,按下桌上的按钮,不多时,一个亚裔面孔的女服务生拿着菜单走进了包间。 “两位需要些什么?”她微笑着问道。 藤野示意服务生把菜单交给张英芳,但张英芳却摇头拒绝道:“我不吃。给他点吧。” 女服务生只好把菜单交到藤野手上,藤野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说道:“那要两份七号套餐吧。” “一份。”张英芳纠正道。 女服务生无奈地看了一眼藤野,藤野挥挥手,女服务生倒退着走出包房。 “这个茶很不错的,是我专门从日本带过来的。”藤野给张英芳和自己各倒了一杯,但张英芳只是瞄了一眼茶杯并没有喝的意思。 “你不尝尝吗?”见张英芳不喝,藤野明知故问道。 “不用了,我对这种助睡眠的茶都没什么好感。”张英芳用嘲讽的口气说道。 “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需要澄清一下。”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之间有误会?” “上次是个意外,我年纪大了,把我的药包和茶叶包弄混了,所以造成了你的昏睡。我很抱歉。所以想请你吃饭向你赔礼道歉。” “你叫我来就是这事吗?”张英芳转身迈步朝外走去,“好意心领了,吃饭就不必了。” “你的父亲应该已经到法兰克福了吧?”见张英芳要走,藤野忽然道,“但你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张英芳心一沉,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眼睛牢牢地盯着藤野的脸,等着他说出下面的话。 餐馆外一辆停着的宝马车旁,记者安通尼拿着高级相机隔着包间的落地窗一通猛拍,将两人会面时的情景尽数拍了下来。 这时,女服务生将一盘套餐整齐地摆在藤野的面前,然后微笑着退了下去。 等女服务生下去后,张英芳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的父亲年纪大了,他随时都有可能出意外。他应该尽快把这个家族的未来交给一个年轻的家族成员。” 张英芳只觉得浑身一激灵,她咬牙道:“这是我们家的事,与你无关。” “我只是提出我个人的看法而已。为了你们公司更好的发展,当然也为了我的公司。毕竟我们两个家族还要长久的合作下去。不过……”藤野话锋一转,“你并不适合接任你们家族的未来,请恕我直言,你弟弟才是真正的人选。” “真正的人选?”张英芳忽然笑了,“看来藤野先生不仅对我们家的管理有兴趣,对我们家的未来也有很多考虑呀。” “谈不上有兴趣,只是我们两家的业务需要彼此关照,如果贸然选出一个不会做事的人出来,恐怕会破坏目前的良好局面。说不定还会给家人带来伤害。尤其是老人的年纪都那么大了,万一有个闪失多不好呀。对么?”藤野一板一眼地说道,话里话外透着一股阴气。 张英芳听出藤野话中的敌意和威胁,她刚要反驳,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瞄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 “hell?” “是我。”电话里传来张全福的声音。 张英芳刚要问他在哪,忽然看到竖着耳朵听的藤野,连忙改口道:“继续说。” “我在公司楼下。一会儿你来这里找我。” 张英芳看了一眼藤野:“你说的话我都听明白了。我也想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 “别咸吃萝卜淡操心。” 藤野一愣,刚要问什么意思,张英芳已经转身走出了包间。 就在她迈出酒吧之际,停在马路另一边的墨绿色奔驰车里,一个镜头从车窗里伸了出来。 “你晚上不是去见客户吗?”张英飞一句话还没说完,从张英芳的身后走出一名身材消瘦的老人,他两步走到张英飞的面前,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这一下扇得又瓷实又响亮,力道着实不小。冬一晴不禁在心里叫了声好,她甚至有些可怜张英飞。 张英飞捂着脸呆呆地看着老人,酒醒了大半,过了半晌才小声叫了句:“爸……” “滚。”张全福的语调阴森,目光冰冷。 张英飞心里一哆嗦,幽怨地瞪了一眼张英芳,冲张全福微微一点头,闪身离去。 张全福走到冬一晴的面前,柔声道:“对不起了姑娘,刚才吓着你了。”说罢侧头冲张英芳使了个眼色。 张英芳会意,把冬一晴拉到一旁,把一张卡塞到她的手里:“你今晚就别在公司睡了,这是我的酒店房卡。酒店就是街对面拐角的那家‘皇家公园’。” 冬一晴感激地冲两人鞠了个躬,刚要走,张英芳忽然道:“别忘了你的东西。” 冬一晴一回头,张英飞刚才硬塞给她的利士映入了眼帘。 “这是刚才张英飞……总给我的。”冬一晴连忙解释道,“芳总明天还给他吧。” “我们这边给出去的利士没有再拿回来的。给你你就拿着吧。”张英芳不容分说地把红包塞到她的手里。 冬一晴拿着红包,感觉跟做梦一样走出了公司大门。 148. 红包 “皇家公园”是法兰克福本地的一家特色酒店。之前从酒店外经过时,冬一晴曾注意过它。但注意的原因并非是因为酒店的名气有多大,事实上,酒店的星级只有三星。 吸引冬一晴注意力的一方面原因是在于它古色古香的哥特式风格在一片现代化建筑的楼宇中非常醒目。另一个就是酒店那一排排典型的德式斜屋顶以及古朴典雅的复古式样的窗户,每扇窗户的下面还都悬挂着栽满了各种鲜花的咖啡色花盆,即使从外面看上去都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冬一晴从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机会能免费在这里住一晚。 她既疲惫又兴奋地走进张英芳的酒店包房,房间的装潢虽然简洁但却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她用力地撑了撑床垫,让她惊喜的是床垫并不是很多德国酒店最爱配备的软垫,而是硬棕垫。更让她高兴的是床头柜上摆着的一瓶盛开的鲜花。 痛快地冲了个热水澡后,冬一晴换上睡衣,躺在软硬适中的床上,打开张英飞送的红包。让她颇感意外的是,信封里除了30张面值5马克的钞票外,竟然还夹裹着很多面值不一的硬币。难怪掂起来感觉很有分量。 冬一晴还是头一次收到这种混合型红包,她哭笑不得地把硬币倒到床单上,一边整理硬币一边想着合同的事。不知怎么,她的心底忽然冒出游泳的念头,于是顺手拨通了大堂服务台的电话。 “你好,我想问问现在游泳池还开放吗?” “抱歉,女士,我们的游泳池还在装修,预计要到年底才能再度开放。” 听到前台说游泳池还在装修,冬一晴忽然产生一种既视感,眼前的场景和听到的话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见冬一晴不说话,客服礼貌地问了晚安后挂了电话。 窗外的夜色很美,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 虽然床垫很舒服,但冬一晴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就在她起身倒水时,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信息:晚上她在一份合同后面附着的费用报销单里看见了一家汉诺威酒店的名字,但在汉诺威读书的人都知道,那家酒店早就倒闭不对外营业了。可为什么酒店的费用单还会出现在合同的后面呢? 这个念头就像放了酵素的面团一样越来越大,到最后,越想越好奇的冬一晴又溜回了公司。 公司里很安静,张英芳和抽张英飞嘴巴的老人全都不在了。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紧急救援灯放出绿幽幽的光。 冬一晴快步走到自己的工位旁,翻出那份合同。果不其然,票据上的酒店跟她之前想到的是同一家。 她不放心地打开电脑查了一下新闻,那家汉诺威的酒店在2000年底就倒闭了。但张英飞的票据却是今年3月下旬的。她又按票据上印着的酒店电话打了过去,但电话却是空号。 张英飞把已经倒闭的酒店的票据放到费用报销单里是为了骗钱吗?可公司不是他家的吗?如果汉诺威的合同里存在这种情况,那其他合同里会不会也有类似的事呢?冬一晴百思不得其解。但她知道,当她再跟张英芳汇报的时候,肯定不会无话可说了。 第二天一早,陆苇在公共汽车上看着汉诺威外管局开门,等她下了车抱着所有材料冲进去时,1号位已经被另一个外国女生给抢走了,等了三十多分钟,她才走进安娜的办公室。 安娜看到她一点儿客套都没有,开门见山地问道:“材料都带齐了吗?” 陆苇一声不吭地把所有文件整齐地摆到安娜的桌上,安娜在材料里扒拉了两下,从里面拣出陆苇和香水店的合同,仔细地研究了起来。 看了大约有七八分钟,安娜放下材料,冷脸看着陆苇问道:“你的合同上没写终止时间?” “哦,因为这是一份i工,每个月的打工上限是600马克,所以……”陆苇解释道。 “我要核实一下。”安娜抄起座机,按合同上写的电话拨了过去。 陆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她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安娜好像早就知道她的工作没有了。 “你好,我是外管局的安娜舒尔茨,我想问一下,有没有一个叫陆苇的女性在你们那里工作?” 电话里传出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虽然声音小但陆苇还是听出来那是女店长的声音。 安娜一边听着,一边不时地斜着眼睛瞟陆苇,同时用圆珠笔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 陆苇的手不知所措地抓着衣角,轻轻地揉搓着,额头上渐渐出现一层细密的汗珠。 今天是余姜海交给黎俊峰任务的最后一天,黎俊峰只搞定了余姜海给他的名单上的三个人,还有七个人没有答复他。 黎俊峰知道,不答复的意思就是用沉默代替拒绝,但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他清楚余姜海给他名单的目的并不是指望他真能搞定这十个人,而是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本事做好一件不易的工作。 如果是余姜海跟这些人谈,他会找到自己的筹码,比如他能给这些人介绍打工机会,但黎俊峰并没有这种打工的资源。经过一番冥思苦想,他终于找到一个让其他人愿意加入学习小组的方法。 用这个方法,他又争取到名单上的五个人,而剩下的两个人因为马上就要毕业了,对他的提议根本就没兴趣。 不管怎么说,搞定了八个人,黎俊峰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但他并没有急着去和余姜海汇报,他需要的是和余姜海平等对话,只是当小弟根本不是他的兴趣所在。 安娜放下电话,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问陆苇:“你的合同到五月底就结束了。六月份你就没有香水店的工作了。你为什么之前没有提这件事?” 她这么一问,陆苇马上就明白了:看来女店长刚才已经都告诉她了,十有女店长还会说是店里主动辞退的陆苇。但事到如今,陆苇是绝对不能承认这件事的,否则就太被动了。 149. 顺境逆境 陆苇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她知道这个问题如果回答不好可能会直接影响她的学业甚至影响她继续留在德国。 想到这儿,她把牙一咬,强装镇定地回答道:“是我主动辞职的。” “主动辞职的?”安娜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可香水店的负责人不是这么说的,她说是由于你表现不好……” “我在大学初级阶段的学习成绩非常好,这点您从我的成绩单上就能看出来。”陆苇边说边从一摞材料中抽出一张纸,用两根手指推到安娜的面前,“现在到了高级阶段,学业变得很重,我希望能够保持我的好成绩,为我将来在汉诺威大学读博做准备。这既是我对自己的要求,也是我的父母和教授对我的期望。所以我必须在读书和打工之间做出取舍。” 安娜没料到陆苇会这么解释,她愣了愣,不自觉地追问道:“可你没有收入来源怎么生活?怎么读书?” “这一点我已经和我的父母沟通过了,他们明确表示会给我一笔钱,用于支持我在德国完成学业。所以我才会辞职的。” “你的父母给你钱?”安娜的眉毛一挑,“什么时候?” “一周之内。”陆苇沉着地答道,“就像我刚到德国时那样给我一笔钱,保证我未来几年都不用再打工。” 陆苇心里很明白,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必须一口咬定是自己主动辞职的,而且表现得越自信越好。 “如果你父母不给你钱怎么办?”安娜发难道。 “我来自一个小康家庭。我的父母就我一个孩子。他们不会不管我。但如果他们真不给我钱而我又找不到新工作的话,”陆苇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那我就不能留在德国继续读研究生了。” 安娜怀疑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几分钟,似乎想分辩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陆苇不卑不亢、不喜不悲地站在桌前也看着她。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几分钟,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安娜忽然把她的所有材料朝她一推:“三个月之内,如果你没有找到经济来源,你的签证就过期了。” 听到对方这么说,陆苇心里的一块石头登时落了地,她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她点点头,一边把材料装入包中一边问道:“是不是我拿到父母的赞助就可以马上过来改签了?” “那就要看你的父母赞助你多少钱了。”安娜的脸上隐隐露出失望的表情。 就在陆苇刚要走出外管局大门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身后有男声用德语欢呼道:“天啊,我竟然拿到了一年的签证,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这就是一个奇迹。” “不是吧?”一个女声问道,“他们没问你什么吗?” “真的,没问什么特别的,我账户里只有不到500马克了,我还担心他们会赶我回国呢。”男声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 陆苇情不自禁地转过身,只见两个金发碧眼,高鼻梁深眼窝的一男一女簇拥着从自己身旁走过。她既羡慕又嫉妒地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口,才缓步走出外管局。 走在去劳动中介的路上,陆苇忽然想到:在那么多外国人里面,安娜是怎么正好发现自己的呢?她真的是因为自己年初延签时没有提供充足的银行账单而凑巧发现了吗?自己真的那么背吗?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只纠结了片刻她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对现在的她来说,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解决生存问题。虽然余姜海答应帮她找枪手的活儿,但有了上次的惨痛教训后,陆苇根本不敢指望余姜海能说到做到。 这次如果再找不到工作,那她真的就要卷铺盖滚蛋了。就在陆苇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片花花绿绿的海报。 “你怎么这么半天才接我电话?你干嘛呢?”电话那头的佟乐乐好奇地问道。 “我刚才学车呢,”董锵锵压低了嗓子说道,“边开车边接电话会被骂得很惨的,也不安全。” “按你说的,我把在穆勒家发生的事写了一份中文的说明,又对照着写了一份德语的,然后找了几个学法律的德国同学帮忙改了改。刚才把中德双语的文字稿发到你和雷兰亭的邮箱里了。你们这两天最好把那些话都背下来,免得上庭的时候变哑巴。”佟乐乐不放心地嘱咐道。 “谢谢谢谢。”董锵锵看了看远处停着的车,卡丽娜教练正坐在车里百无聊赖地向他这边张望。他连忙说道:“咱们长话短说,我回去就看。替我们谢谢你的同学。还有啊,雷兰亭让我转告……” “我上课了。回头聊。”佟乐乐生怕董锵锵多说一句雷兰亭的事,火急火燎地挂了电话。董锵锵拿着电话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从来到法兰克福,冬一晴一直是在公司里睡。昨晚是她到法兰克福以来第一次在床上睡觉。 由于拿到了实习位置,又找到了合同中可能的问题,在双保险的加持之下,冬一晴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眼一闭一睁就到了天亮。在饱餐了酒店给她准备的德式早点后,冬一晴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一好,就连化妆都比前一天更浓了一些。 由于昨晚看到了张英飞的失态和窘态,冬一晴很担心在展台里再碰到他。但万幸的是,张英飞上午并没有出现在a展台。 冬一晴还没来得及再多担心一会儿,参观和询问的客户就纷至沓来。由于吃了定心丸,她的心态已和之前大不一样,表达时更流畅,介绍时更自信,就连说错内容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大方承认并改正过来,到后来连她自己都吃惊自己的变化。 连着接待了几拨不同国家的参观客,冬一晴忙得脚打后脑勺,到最后只能一边回答这个客户的问题,一边修改另一个客户的合同。 由于担心冬一晴一个人忙不过来错失了更多的单,张英芳临时把展台和d展台的商务翻译也都调了过来,几名翻译忙得热火朝天。 就在冬一晴和一名客户专心改合同条款的时候,一个充满磁性的男中音在她耳旁响起:“你好。” “嗯,您好。真抱歉我现在正在修改文件,请您先去和我的其他同事沟通好吗?”冬一晴刚要抬头看是谁,身旁的客户忽然指着电脑上的某个地方让她马上修改。 “那我先去那边看看。”那个声音不急不恼,缓缓飘远。 150. 错过 陆苇之前延签或打工的时候,经常从这栋蓝灰色的三层建筑旁经过,但她从未正眼看过它,更没有仔细研究过,今天如果不是这些花花绿绿的海报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是绝不会观察这栋建筑有什么特别之处的。 蓝灰色建筑离车站也就是几十米的路程,公共汽车还有几分钟才到,陆苇信步走了过去。 海报前立着一张大大的易拉宝,上面郑重地介绍了展出这些海报的原因。 原来它们都是汉诺威市某个美术学院的学生作品,今天是免费对外展出日,用于给美术学院做宣传。 陆苇认真地欣赏着海报,脚步不自觉的沿着海报走进了展厅。 展厅里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排排整齐摆放的油画,油画的尺寸有大有小,上面画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有的是静物,有的是风景,有的是花卉,还有一些画的是光怪陆离的几何图形。陆苇不懂画,她只喜欢莫奈的作品。 她很快就走到了一排油画的尽头,就在她想再看看其他内容时,忽然被展厅尽头摆放的一排黑白素描画所吸引。她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这些铅笔画栩栩如生,内容多以人物肖像为主。当陆苇站在一副沉思的少女画前时,她被少女眼中的忧郁和感伤电了一下。 就在陆苇专心赏画的时候,一个女声突然在她身后响起:“你好。你想学画吗?” 董锵锵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卡丽娜会在上课的时候问他那个行车优先权的问题了。 因为除了繁华路段和重要的交通要道外,市郊区的一些十字路口并没有优先权指示路标,这时候,汽车驾驶员必须遵守的是右方来车优先权的原则。 但他没想到竟然会碰到意外。 他的车从高速路上开下来,缓缓向市中心的方向驶去,在路过一个既没有红绿灯又没有优先权指示牌的十字路口,董锵锵探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方,见没车驶来,立刻准备提速通过路口。 就在这时,他的左侧忽然冲出一辆黑色小轿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驶来。 董锵锵没料到自己的左侧会突然出现其他车辆,但在经历了吴小溪事件后,他开始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碰到突发状况的应急反应,所以他只是慌乱了一秒就立刻做出了判断:如果这时他全力加速直行,左侧来车很有可能撞到他的左侧。 没等身旁的卡丽娜喊出来,他已经向右方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同时死死地踩下刹车。 就在他的车稳稳扎在地面上的时候,黑色轿车擦着他的车头电光火石一般地飞过,他似乎还听到了一些电子舞曲的声音。 “我开错了吗?”董锵锵喘着粗气看着惊魂未定的卡丽娜问道。 “不,你做的很好。”卡丽娜罕见地爆了句粗口,“这些该死的飙车族,早晚会出事。” 陆苇连忙转头,只见一个身宽体胖的德国中年大妈正笑呵呵地望着她。 “哦,不。”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是看看。”边说边用手指了指眼前的画。 “哦,这样啊,”中年大妈说着递给她一个手册,“我们这里有面向成人的培训班,有免费的也有收费的,欢迎有空来看看。” 陆苇根本没心思也没钱报什么画画班,但还是礼貌地接过了手册,作势翻了翻,中年大妈刚要再和陆苇唠叨几句时,被其他人叫走了。 陆苇边往外走边翻看手册,忽然,她的目光落到了手册的最后几页,上面印着几行娟秀的艺术字,最上面写着四个字:模特招聘。下面写着对模特的要求。 陆苇本来以为招的是那些在天桥走猫步的模特,看完了下面的介绍后才发现自己理解错了,美术学院要找的是会凹造型的静物模特。 陆苇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只见刚才给她手册的中年大妈正站在一张桌子前收拾桌上的文件,她连忙朝大妈走了过去。 等冬一晴改完手上的合同,已经是中午快11点了。 她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看着展台里络绎不绝的参观者,一边想着该什么时候联系一下斯坦因。 “又忙了一上午,累坏了吧?”萍姐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旁,“午饭一会儿就能送来,到时候我叫你先吃,别老熬到下午再吃,那样对身体不好。” 自从昨天冬一晴爆发接单后,萍姐就把她奉为了女神。言语间很客气,对她照顾的也更周到了。 “没事,萍姐,我不累。”冬一晴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看着展台里的人,随口问道,“上午你有没有见到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老人来过?” “嗯,我印象里刚才好像就有一个。”萍姐回忆道,见冬一晴露出关切的眼神,她立刻翻开柜台上的客户簿,手指放在上面一行行的查看起来,没过几秒,她兴奋地说道,“对,是一个刚签约的新客户,叫……这名字我不会念。”萍姐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看看。”冬一晴顺手接过客户簿,只见上面写着一个让她意外的名字:拜迪拉斯坦因。 冬一晴一惊,连忙问道:“这人来过了?什么时候?” “就是刚才你改合同的时候啊,”萍姐疑惑地看着她,“他说是你让他过来的。” “啊!”冬一晴心底暗叫一声,追问道,“那是谁接待的他?他下单了吗?” “放心吧,是英芳总亲自接待的,”萍姐安慰道,“但下没下单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我看他离开的时候倒是挺高兴的。” 冬一晴千算万算没料到斯坦因竟会来过展台了,而且竟然还是张英芳亲自接待的。她怅然若失地看着地面发呆,萍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小心地问道:“你还好吧?” 冬一晴还没说话,她放在柜台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难道是斯坦因打来的?她连忙朝柜台快步走了过去。 151. “你们还招模特吗?” 陆苇刚一走近,德国大妈正好转过身。看到陆苇和她手里的手册,大妈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和蔼地问道:“想学画画吗?” “不,我……”陆苇犹豫着小声问道,“想问问你们还要不要……静物模特?”她的声音像蚊子飞过一样,似乎是在问自己而不是在问旁人。 德国大妈仔细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说道:“模特是由其他人负责的,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现在带你过去。” 陆苇轻轻点点头:“麻烦您带我过去。” “跟我来吧。”她爽快地说道。 大妈带着陆苇穿过展厅,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外,轻轻敲了敲门。 陆苇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门边挂着的牌子上写着一行黑体字:方科博士。 “请进。”一个苍老的男声从门里传来。 德国大妈努了努嘴,示意陆苇自己进去,然后转过身,慢条斯理地离开了。 陆苇犹豫了片刻,伸手推开了门。 “hell?”冬一晴见是个陌生的手机号,连忙用德语问道,“请问是斯坦因先生吗?” “您好。我们是plk保险公司。”上次给冬一晴打电话的是一个女声,这次变成了一个男声。 冬一晴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对方要说自己保费的事,急忙解释道:“您要说的是我的账户余额的事吧?我现在就在银行呢,今天就能把这事处理好。” “冬女士,今天是29号,如果明天您的账户余额还不足的话,我们只能万分抱歉地暂停您的保险合同了。” “今天肯定弄好,肯定弄好。”冬一晴本来计划面试被拒那天一回到汉诺威就赶紧转账。但没想到在火车上遇到了斯坦因,结果阴差阳错之下,她又回到了法兰克福。诸多事情一忙起来,她把自己银行账户余额不足交不起下个月保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那请您尽快处理。谢谢。”对方客气地挂上了电话。 冬一晴急忙给张英芳打电话,一方面她要赶紧请假去银行给自己的另一个银行账户转账,另一方面她也想问问斯坦因的合同最后到底签的怎么样。 但张英芳的手机一直没人接。冬一晴跟萍姐交待了几句后,披上外套直奔会展中心外的银行at机而去。 董锵锵下了课直接去了超市,又采购了一些食品和酒才回了家。 佟乐乐整理的材料很全,通读了几遍后,他心里对这事渐渐有了底,一边开始准备第二天的诱饵,一边开始尝试背诵。 等到诱饵准备得差不多了,材料也背得七七八八了。 董锵锵架上锅,把猪食小心地放进锅里,按之前查到的食谱分别加入了调料和水,又按比例放了伏特加和黑啤进去。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这次他把调料放得很足。 他一边看着锅,一边在德国人的捕猎论坛上看别人的分享和注意事项,同时还在纸上画着草图,心里琢磨着自己该怎么抓到这些“会跑的钞票”。 “哈哈,什么东西这么香?”酒鬼哥一推厨房门,像只泥鳅一样钻了进来。 董锵锵没敢说自己做的是诱饵,含糊道:“做个新菜试试,改善一下伙食。” 酒鬼哥一眼就看到桌子上摆着的几个伏特加酒瓶,两眼顿时冒出精光,就像穷人看到财宝,沙漠里的人见到了绿洲一样。 “你现在也开始喝这个了?行家啊。”酒鬼哥一把抄起桌上的酒瓶,见是个空瓶,顺手又拿起了另一个,结果还是一个空瓶,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台面上和桌下的空酒瓶,诧异道,“这都你喝的?” “嗯,喝了一点儿。”董锵锵故意调侃他。 “厉害啊。”酒鬼哥边称赞边使劲嗅了嗅鼻子,看到正在呼呼喷着蒸汽的锅,歪着头问道,“这里面是上次你答应请我吃的东西吗?” “不是。”董锵锵说着站了起来。 说话间酒鬼哥两步走到了锅前,一把掀起了锅盖儿,一股酒肉的香气嗡地扑面而来,酒鬼哥猫躯一震,问道:“这里面也放了酒?” 见被对方识破,董锵锵不好意思再撒谎,点头道:“加了一点儿调调味。” “快给我尝尝,我还没吃中午饭呢。”其实他刚起床,不仅是午饭,连早饭都没吃呢。 酒鬼哥大喇喇地从旁边的碗架上随便抄起一个不知道是谁家的碗,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制止,一大勺菜肉丸子汤就盛了满满一碗。 “真烫!”酒鬼哥差点把碗扔了出去,连忙放到了桌上。他舔了舔舌头,口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滴着,眉开眼笑地抬头看了一眼董锵锵,“看起来真不错啊。谢谢哈,董。” “这个你不能吃。”董锵锵连忙把碗从他的面前拉到自己的面前,同时张开五指盖在了碗上。 酒鬼哥的笑容渐渐僵硬,眉头也皱了起来。 余姜海换上了连体工作服,拎着水桶和比他身高还高的大木刷子,站在一个脏兮兮的单独的火车头前。他的工作是将刚换下来的火车机车头清洗干净。 他叼着烟,将木刷放在水桶中使劲地涮了涮,然后竖起木刷,用力地擦拭起车头来。火车车头上有很多鸟类的粪便和一些飞虫的尸体,粪便已经干涸了,擦起来比较费力。 五月底的太阳虽然比七八月的太阳要温柔许多,还没有那么毒,但明晃晃地晒在脸上,没用多久,余姜海就感到一阵头晕眼花,他不禁有些后悔没戴遮阳帽和墨镜出来。 他把连体工作服里的衬衣扣又解开了几颗,同时猛灌了一大口水,凉水顺着嗓子直冲到胃里,瞬间他就觉得凉快了许多。 就在他把木刷再度立起来准备擦掉那些恼人的鸟粪时,火车头后忽然闪出一个人来,余姜海的余光立刻觉察到自己的身后也有人,他连忙扭头,只见又有两个人从他的另一侧朝他走来。 三人越走越近,形成了一个三角,把余姜海围在正中间。 余姜海警惕地看着三个一言不发的陌生人,握紧了手中的木刷。 152. 恶人自有恶人磨 屋内的陈设很简洁,一组靠墙的组合书柜,一张宽大的书桌,几把椅子。墙上还挂着几幅油画。 一个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坐在桌子的后面。他两鬓斑白,脑袋顶的头发已经稀疏,出现谢顶的趋势,但谢顶似乎让他看起来更年轻了些。整个脸圆乎乎的,鼻子看起来很肉头,嘴唇略厚,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和善。 他询问似的看着陆苇,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你好!女士。请坐。”他伸手示意道。 陆苇手足无措地坐在他的面前,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是方科博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请问……”陆苇有些腼腆,“你们还招静物模特吗?我觉得我符合手册上的要求。”她把手里的画院手册轻轻扬了一下又马上放到腿上,迫切地看着对面的方科。 “你想应聘模特?”方科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看起来有些单薄娇小的女生。 陆苇狠命地点点头,好像要展示出自己所有的决心。 “是这样的,女士,”方科把手交叉着放到胸前,“在这里当模特是有一些要求的。” “要求?”陆苇有些诧异,“可手册上没写……”她又急忙补充道,“我现在读大学,我的教育背景是……” 方科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不,我们对模特没有身高,样貌,形体,肤色,种族和学历等方面的要求,我们想找的是静物模特。你之前做过静物模特吗?” 陆苇惶恐地摇了摇头。 方科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很厚的画册,打开后交给陆苇,同时用食指轻轻在画册上的目录上点了点。 陆苇狐疑地翻到了他示意的那一页。 “为什么?”酒鬼哥的脸色变得难看。 董锵锵不想跟他解释个没完,只是摇了摇头,拒绝道:“不行。” 酒鬼哥瞪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用右手撸了撸左臂的衣袖,然后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拍在桌上:“这回行了吗?” “你误会了,这不是钱的事。”看到钞票,董锵锵知道对方误解了他的意思,“这里面我放了很多酒,如果吃了人是会醉的,而且对你的身体也不好。”他没敢说这不是给人吃的。 “很多酒?”酒鬼哥用手一指桌上的空酒瓶,一脸不屑,“是这些吗?” 董锵锵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下次我肯定给你做你想吃的土豆炖牛肉,但这次……就算了吧。” 听到董锵锵这番话,酒鬼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董锵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里好笑了?”他问道。 “董,我刚才以为你只是小气,所以才不让我吃。”酒鬼哥笑着说道,“但现在我才明白,你是看不起我的酒量。” “你的酒量?”董锵锵有些懵,不明白自己的拒绝怎么还取得了欲擒故纵的效果,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酒鬼哥已经把碗从他的手底下抢了回来。 “钱你拿着,”酒鬼哥不容分说道,“这一锅归我。” “还给我。”董锵锵着实怕他吃了后出个好歹,万一出了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会中毒的。”他高喊道。 “董,你是几岁第一次喝酒的?”酒鬼哥用一只手把碗藏到身后,另一只手撑在自己的面前,阻拦董锵锵的靠近。 “十八岁。”董锵锵没好气地答道。 “我是四岁。”酒鬼哥露出邪魅般的笑容,“对我来说,它就和我的血液一样,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所以,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三人中一名身材矮小的陌生男子忽然朝余姜海招了招手:“嘿,你,过来!” 余姜海没动地方,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有事吗?” “他让你过去你没听见吗?”余姜海身后一人猛地推了他一把,余姜海差点被他推倒,他连忙调整身体让自己保持平衡。 “谁让你在这的?”矮个男气势汹汹地瞪着余姜海问道。 余姜海被他问得一愣:“中介介绍我来的。” “你说什么?”矮个男边说边走近余姜海,余姜海立刻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中介让我来的。” 余姜海话音未落,矮个男已经用自己的肩膀猛地撞向余姜海,余姜海被他撞得向后踉跄了两步,还没等他站稳,又被身后的两个人一把给推了回来。 “我没听见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矮个男命令道。 余姜海已经看出来对方明显是来找茬打架的,但对方有三个人,他只有一个人,手里还没有家伙,只有个木刷。如果他1v3,肯定是要吃亏的。想到这儿,他忍了下来:算了,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不想惹事的余姜海虽然被撞得生疼,但没有反击,仍然还在解释:“我只是擦火车头,没有妨碍你们。” “你碍着我们做生意了。”矮个男朝他吐了个口水。 大中午的在这做生意?可这除了几个脏兮兮的火车头外什么都没有啊。余姜海愣住了,他猛地想到:难道对方是毒贩? 见余姜海不说话,矮个男以为他没听懂自己的话,咒骂道:“你懂德语吗?乡巴佬。” 另外两个人讪笑起来,余姜海侧头用余光瞄了一下另外两人,没吭声。 “你要赔我们钱。懂吗?钱。”矮个男冲余姜海吼道,用手比划了一个点钞票的动作,同时用英语补充道,“ney!” 余姜海冷静地朝自己的连体工作服比划了一下:“我没钱。” “没钱?”矮个男眼珠子转了转,朝余姜海身后的一人使了个眼色,马上有人上来搜余姜海的身。 不知是晒的还是气的,余姜海的脸微微有些红,他握着木刷的手上隐隐地浮起了几条青筋。 矮个男的跟班很快就搜完了余姜海的全身,他失望地冲矮个男摇了摇头,示意他什么都没发现。 “你他妈一个穷鬼。”矮个男忽然抬脚朝余姜海的身上踹去,余姜海本能地拿木刷往旁边一挡,他这一脚踹了个空。 矮个男没料到余姜海会格挡,恼羞成怒,挥拳朝他打来。 153. 孑孓踯躅 酒鬼哥可能有几天没正经吃过饭了,他吃得速度很快。 董锵锵眼睁睁地看着他三口两口、风卷残云般的把一锅他本来计划捕猎用的菜肉丸子都给干掉了。 二十多个拳头大的、用伏特加和黑啤混合着肉馅揉出来的大菜肉丸子连点渣儿都没剩下。 董锵锵格外诧异,他早上用酒和完肉馅后还专门放了很久,等酒完全浸透了丸子才进的锅。看到对方吃完后脸不红心不跳,完全没事人一样,董锵锵有些糊涂,他不知道是自己酒又放少了,还是酒鬼哥天生骨骼惊奇,消化发达,总之是吃完后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猪吃了也是一个反应,那他和雷兰亭岂不是又白忙一场? 吃完了菜肉丸子,酒鬼哥又咕咚咕咚地喝下去两大碗酒汤。他得意地看着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的董锵锵,抹了抹嘴上的油光,意犹未尽地说道:“这也太少了,根本不够吃的啊。你还有没有其他能吃的东西了?”说完打了一长串酒嗝,董锵锵就觉得一股酒风扑面而来。 难道是德国人的配方比例不对?这可如何是好? 见董锵锵愣神不说话,酒鬼哥自己又在厨房里左翻右找起来,确认实在没有吃的后,他才眼神迷离地冲董锵锵摆摆手:“我得回去睡个回笼觉了。” 董锵锵根本没心思再管酒鬼哥,他连忙从冰箱里翻出原材料,手忙脚乱地忙活起来。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在明天出发前,做出一套能够管用的诱饵出来。 不能再让到手的钱跑了。 当陆苇翻到方科提示的那页时,映入她眼帘的是一行大写的美术字:文艺复兴时期。 画册里多是人物的画像:有男性的,也有女性的;有单人的,也有多人的;场景有白天的,也有黑夜的。人物形态各异,衣着也迥然不同。陆苇注意到,这个时期很多油画作品上的女性衣着都很大胆。 方科在陆苇慢慢翻看画册时,在一旁耐心地介绍说:“我们画院需要能够适应不同环境的模特,这里面有些场景是有衣服的,而有些场景是没有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苇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她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把画册扔回到方科的桌上。 方科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看了她一眼,善解人意地边收回画册边点头道:“k,看来你现在已经知道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模特了,所以……”他歪着脑袋充满期待地看着一脸尴尬的陆苇:“你现在还想应聘吗?” 陆苇刚要拒绝,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她苦笑道:“我想我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没问题。”方科依然保持着微笑,好像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一样。 虽然并没有人追赶,但陆苇却像惊弓之鸟一样仓皇地从方科的办公室里逃了出来。就在她跑出办公室的一刹那,迎面撞上了一个看起来比她更年轻的外国女生,女生有着一头瀑布式的及腰金发,以及一双大大的蓝眼睛,看起来像个洋娃娃一样。 “哦,你看着点。”金发洋娃娃不满地抱怨道,“你撞到我了。” “对不起。”陆苇低头小声说道,飞快地跑向走廊的尽头。 用酒和好了肉馅后,董锵锵坐在餐桌旁边休息边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单纯用酒浸泡肉馅后再煮熟似乎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方法。或者自己该试试油炸的方法?他在心里琢磨着。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到了橱柜上的一盒巧克力上,当看清外包装盒上印着的字后,董锵锵忽然眼前一亮。 陆苇一口气跑出去十几米远,手机还在一直嗡嗡地震着。她靠在墙壁上,喘着粗气接通了电话。 “喂,小苇吗?我是妈妈。”电话里传来陆母焦急的声音。 昨天才和母亲通完电话,怎么这么快就又打了过来?陆苇心里一沉:“怎么了?妈。” “昨天跟你打完电话后,你爸他……昨晚又进了一次急救室……”电话里传来陆母的抽泣声。 “啊?怎么会这样?”陆苇顿时慌了神,“不是说第一次抢救后治疗得还不错吗?怎么又急救了一次?” “咳,人老了,零件就不好使了呗,说不定哪天就……”陆母伤心道,“有件事要告诉你,家里的钱这次都要给你爸治病用了,我和亲戚们又借了一些,但可能还是不够。所以……你弟他可能就不考大学了,即使考上了也没钱……” “可弟弟的学习一直很好,在年级里都是名列前茅。老师不是也说过他有很大机会上重点大学吗?”陆苇愕然道。 “哎,重点大学……也得有钱上啊。”陆母叹气道。 “但很多大学都有奖学金的,还有勤工助学什么的,就是帮助像咱家这种……” “其实这是……你弟弟自己的意思,”陆母迟疑了一下,“他觉得早点出去打工挣钱可能会更好。县里很多跟他同龄的男孩子都去沿海那边打工了,所以他也想……” 陆苇沉默了,她有些怀疑母亲的话:这真的是弟弟的意思吗?还是母亲的意思呢? 电话里的陆母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但陆苇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她忽然大吼一声:“让他去考。” 陆母一惊,还没说话,就听陆苇语气决绝地说道:“他的学费和爸的治疗费我来出,你告诉我需要多少钱就行。我只有一个要求:他必须去考大学。一定要去!” 陆苇回到方科的办公室前,正好碰到金发洋娃娃手拿一张纸走出门口。 猛然看到陆苇难看的脸色,金发洋娃娃暗吃一惊,她皱了皱眉头,撇了撇嘴,从她身旁走掉了。 陆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的办公室,她低着头坐在方科的面前,用蚊子一样的小声说道:“我想应聘模特。” 方科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她的面前:“我们的薪酬是税前每小时1365马克,这是合同,你仔细看一下。” 陆苇看都没看,拿起笔,直接在合同的最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恭喜你成为我们画院的签约模特。”方科递给她一张表格,诚恳地说道,“这是我们的课程表,你可以在上面把你的时间圈出来,以便我们安排你的工作。” “有时间限制吗?”陆苇忽然抬头问道,“我是说,每个月最多能干多长时间有限制吗?” “基本还是以工作日为主吧。”方科略一沉思,“你想什么时候开始呢?” “越快越好。”陆苇黯然道。 154. 余姜海的误判 余姜海闪过对方的拳头,同时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矮个男一击未得,立刻欺身进攻,极为凶悍。 余姜海刚拿到这份酬劳优厚的擦车头的活儿,不想因为跟几个混混儿打架就把工作丢了,毕竟他也需要钱。由于有了不惹事的念头,他只是不断躲闪和格挡,却并没有出手还击。 矮个男没想到余姜海看着土了吧唧的,身手竟会如此灵活,他的几下进攻连对方的衣襟都没碰到,不禁恼羞成怒,低吼了一句。余姜海身后的两个同伙同时扑向余姜海,余姜海侥幸闪过一个同伙的飞踹,却被另一个同伙一拳击中了胸口。 被击中的他本能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木刷,他本意是想吓唬一下对方,未料到对方的反应比他慢了半拍,木刷头先击中了对方的肩头又击中了对方的头部,对方立刻嗷的一声,负痛倒地。 余姜海忍着疼痛,不断地边闪躲余下两个人的进攻边向旁边停着的其他火车头跑去。直到此时他都没有喊叫求援的想法,他以为对方只是随便打两下就会走的。 矮个男和另一个同伙紧紧地咬着余姜海不放,倒地的那个则慢慢扶着火车头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余姜海扔掉手里的木刷,瞅准两个火车头之间的空档,闪身便钻。 见他要逃,矮个男眼疾手快,立刻伸手去揪他的工作服。哪知他的连体工作服上沾满了刷火车头时滴落的洗涤液,又湿又滑,矮个男一下没抓住,眼睁睁地看着余姜海钻进空档,逃到了火车头的另一边。 矮个男连忙吹了声口哨,另一个同伙会意,两人各自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边观察火车头底部是否有余姜海的腿,边从火车头的两侧包抄。 “那好,我们会尽快安排你的工作时间,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同时请仔细阅读我们的模特行为准则。”方科边说边把一本淡蓝色封皮的小册子交到陆苇的手上,伸手祝贺道,“再次欢迎你的加盟,陆小姐,希望以后我们合作愉快。另外下次来的时候,请不要忘记带你的税卡。” 虽然意外得到了一个工作机会,但陆苇却毫无激动和兴奋的感觉。她失魂落魄心事重重地走出了画院,脑子里都是病床上的父亲和灯下苦读的弟弟的身影。恍惚中,仿佛每张海报上的女人都变成了她的模样。 余姜海从空档处灵活地挤了出来,奋力朝着火车场管理员办公室的方向跑去。 就在他奔跑的时候,一个木棍从后面带着风声砸了过来。他连忙朝旁边一闪,木棍击中了他的肩膀。就在他忍痛还要再跑时,第二根木棍击中了他的小腿。 余姜海脚下一个趔趄,被旁边躺着的一块粗枕木绊了一下,身体立刻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就在他挣扎着站起身时,膝盖窝被踹了一脚,小腿一软,立刻向前跪倒在地。 暴雨般的腿击踹到了他的身上,他连忙用手臂护住头,同时挣扎着往旁边的火车头下爬去,试图躲到下面逃过挨打。 矮个男和同伙见余姜海仍不还击,气焰越发嚣张,更狠命地踢了起来。 余姜海最终还是被对方从火车头的底部拖了出来,又踢了几分钟,矮个男和同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矮个男不甘心地又搜了搜余姜海的身上,还是没找到钱或其他值钱的物件。他失望又郁闷地踢了两脚余姜海,指着一动不动的余姜海骂道:“你个穷鬼蠢货,明天如果再不带钱,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一阵忙碌之后,董锵锵终于把新做的诱饵配料放进了冰箱的冷藏室,他准备明天一早现蒸现做。 但他也清醒地认识到,单凭诱饵是不够的,酒精毕竟不是安眠药,不能保证猎物吃了就睡,所以必须要有其他的辅助捕猎方法才行。 好在从他们上次捕猎失败以后他就已经开始考虑这个问题,并且提前准备了两个方法配合诱饵一起使用。他希望这次能够万无一失。 就在他走出厨房准备回屋时,忽然听到楼梯间处传来轻微的鼾声。当他好奇地顺着楼梯扶手向下望去时,才发现酒鬼哥不知何时已经在楼梯上安然地睡着了。 看来诱饵的后劲儿确实比较大,德国论坛里的猎人们果然没说错,用这种食谱去麻醉体型更大的猎物都是有可能的。 余姜海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他的头被打破了,血将他的头发粘成一绺一绺的,垂在额头前,脸颊和手臂上也都是血迹和青一块紫一块的打痕,皮肉伤看起来着实有些吓人。 躺了约莫有二十分钟,余姜海才艰难地撑着旁边的火车头缓缓坐了起来,他斜靠在车轮上,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吐了一口血痰后,从内兜里哆哆嗦嗦地摸出半包烟来,用尽全部的力气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却发现打火机上的金属按钮不知道掉在了哪儿,试了几下都打不着火,他郁闷地把火机扔了出去。 他挨打的的地方距离火车场管理员办公室并不是很远,虽然两地中间被其他火车头阻挡了视线,但如果余姜海高喊,还是能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的,但余姜海并没有这么做,一方面是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另一方面是他对对方的判断失误,没想到对方不仅是吓唬他。 余姜海庆幸自己把手机和钱包都放到了储物柜里没带出来。 可问题是,如果对方明天再来怎么办?难道自己还要再挨一次打吗?那就耽误挣钱了啊。思来想去,还是应该报警。但报警之前,他必须先把火车头擦完。 挥舞木刷奋力刷着火车头的余姜海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太阳,太阳似乎变得更毒了,空气中一点风都没有,他忽然有一种身处沙漠的孤寂感。 冬一晴赶回a展台的时候,张英芳和张英飞都不在展台,这让她着实松了口气。 虽然错过了斯坦因的单子,但下午的行情依然很好,就在展会快要结束时,又来了一拨美国客人,虽然美国人叽叽歪歪挑肥拣瘦外带使劲砍价,但还是让冬一晴多少又签了几笔单子。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也过去了,到展会结束时,冬一晴共签了196万美元的新单子。虽然远远不如她前一日的成交量,但三天展会一共签了501万美元,对一个新手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好的成绩了。 统计结果刚一出来,萍姐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拉到展台的一个角落里,小声耳语道:“你知道吗?你的提成走的是千分之一,也就是5010美元,是所有商务翻译里最多的一个,她比你可差远了。”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刹那,冬一晴立刻想到,她不仅能把钱还给董锵锵,还多了一个实习的机会。 来德国这么多年,冬一晴第一次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155. 三保险 余姜海手拿着自制冰袋,敷在自己脸颊上,脑子里想的都是下午发生的事。 “所以你说刚才有人在你工作时勒索你?然后还殴打你?”火车场管理员办公室里,一个身材肥硕,圆墩墩的胖子一边嚼着快餐,一边看着电视节目,同时不以为然地问道。 “是的,这儿,”余姜海指了指自己的头和手臂的位置,“还有这里,都打了,还流了血。” 胖子根本没看余姜海的动作,又猛吸了一大口冰镇可乐,然后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 “我要报警。”余姜海有些不快。 “没问题,电话就在那。”胖子伸手指了指远处桌上的座机,眼睛却继续盯着电视里转播的足球比赛。 余姜海见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不禁火气上涌:“你不帮我报警吗?” “为什么?”胖子又啃了一大口汉堡包,嘬了一大口可乐,“这是你的事。” “我的事?”余姜海怒道,“难道你们不该给我一个补偿方案吗?” “补偿方案?什么意思?”胖子冷漠地扭头问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在这里被打成这样,这应该算工伤。”余姜海据理力争道。 “你说什么?”听到他这么说,胖子差点被一口可乐给呛着,他把可乐杯用力地摔在桌上,瞪着余姜海,“你这算工伤?” “是的。”余姜海面不改色地盯着他的脸,“你们的办公场所有治安漏洞,所以我才遭到了袭击。我受伤是你们的疏忽造成的,当然该由你们提供补偿。” “简直是胡说八道。”胖子看起来有些恼怒,他不再看球赛,用手指着余姜海的脸高声说道,“你损坏了场里的很多设备和工具,我不要你的赔偿就已经是照顾你了,现在你还要反咬一口?我告诉你,报不报警是你自己的事,但这事和我们无关。我们不会赔偿你一分钱的。” “我在德国很多年了,在不少地方工作过,但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余姜海说道,“我认为这些人是对火车场有不满所以才会袭击我的。” 胖子端起可乐杯,讥讽道:“也许是你自己在外面惹的破事然后赖到我们的头上的也说不定。” 余姜海不想再和他扯皮了,冷冷道:“那就让警察来判断吧。” “你不是下午还有课吗?”听到对讲机里传来雷兰亭的声音,董锵锵有些意外,但还是给对方开了门。 雷兰亭惊异地看着楼梯上睡得正香的酒鬼哥,小心翼翼地迈过他的手臂,防止自己不小心踩到他。 “那些课听着太无聊了,好不容易熬过去一节,第二节还是算了吧。”董锵锵刚打开房门,雷兰亭就推门走了进来。 但当他一走进房间,立刻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用手指着扔在地上的东西问道:“这些都是?” “试试效果怎么样?”董锵锵说着递给他一根绳套。 警察来的很快,有人在现场采集证据,有人询问余姜海遇袭的具体过程。 胖子唯恐余姜海说什么不利于他的话,全程跟在一旁,小眼巴巴地紧盯着余姜海,生怕他给自己扣上什么罪名。 “余先生,我们已经了解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情的全部经过了。”一个瘦高个警察合上手里的本子,“我们会密切留意这群人的行踪的,如果你又想起来什么,可以联系我们。另外如果你再碰到他们,请注意不要和对方发生正面冲突,保护好自己。” “对方说明天还会来,”余姜海皱眉道,“你们能明天中午在这安排些警力,如果对方再出现,直接就抓捕了么?” “很遗憾,警察不是这么安排行动的,”瘦高个警察露出为难的表情,“我们不是为了某一个人服务的。如果每个被威胁的人都要求警察提供近身保护,那我们就没法正常工作了。这些人那么说可能只是为了吓唬你。” “吓唬我?”余姜海指着身上的伤痕说道,“你觉得这是吓唬?” 瘦高个警察抱歉地摇了摇头:“余先生,我对你的遭遇很遗憾,我们明天中午可以加强一下这附近的巡逻,如果您再遭到袭击,可以尽快联系附近的警员。如果您还担心,或者您可以和您的公司沟通一下,明天休息一天,毕竟您今天也受了伤。” “所以这就是你们能做的所有事了?”余姜海质问道。 瘦高个警察耸了耸肩,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那我可以要求他们的赔偿吗?”余姜海指了指胖子,胖子紧张地看着警察。 “这个就需要你和他们沟通了,我们不负责这种事。” 听到警察这么说,胖子脸上顿时露出欣慰的表情。 “没想到这玩意还真挺结实的哈。”雷兰亭边用手使劲拽了拽绳套,边发出赞叹,“只要猎物一踩上,咱们再一拉,它就跑不掉了。” “这里面有你发给我的论坛里传授的方法,也有我自己找的方法,我把它们都弄出来了,明天可以试试不同的绳套,看哪种效果最好。” “嗯,那这是什么?”雷兰亭指着摊在地上的两张大床单问道,“咱们露营的帐篷吗?” “嘿嘿,你猜。”董锵锵卖了个关子。 雷兰亭掀起床单仔细瞅了瞅,摇头道:“猜不到。” “野生猪吃诱饵时咱们可以用到它。”董锵锵边说边张开手掌,手心向上,聚拢五指的指尖。 “再配合绳套?”雷兰亭恍然大悟,“三保险啊。” “我相信这次咱们不会空手而归了。”董锵锵信心满满道。 “关键是诱饵的效果,你后来又改良了吗?有没有加大酒量?”雷兰亭关切地问道,“要是吃了没反应,光凭咱俩可拉不住300斤的大家伙啊。”雷兰亭还对上次拉着猪跑的事心有余悸。 “不会再那样了,这次绳套的另一头会牢牢地绑在树上。至于诱饵嘛,你刚才已经看到20版的效果了,”董锵锵狡黠地一笑,露出两排整齐地牙齿,“明天咱们用30版本的。” “30?”雷兰亭露出怀疑又好奇的眼神,“那是什么?” 156. 谈判者 雷兰亭到离开时也不知道董锵锵说的30版本到底是什么,但看到董锵锵自信的神情,猜测他一定是找到了有用的方法,于是高高兴兴地走了。 目送着警察远去,胖子长舒了一口气。他转头瞪着余姜海,用自己的胖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以驱赶的口吻问道:“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你们应该给我补偿。”一身伤痕的余姜海语气坚定,“或者我现在就去找媒体,说你们的治安管理松懈,忽视对劳动者的安全保护,歧视外国人。”他边说边直勾勾地盯着胖子脸上的表情,观察他的反应,“或者我也可以直接去法院。” 余姜海虽然在德国呆了很多年,但他其实从没跟德国人或德国公司打过官司,他连本地法院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他就是赌一把,赌跟他说话的人也不知道。 听到余姜海说“歧视外国人”时,胖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皱着眉头,表情古怪地盯着余姜海的脸,过了两分钟才吭哧着问道:“你,你想要什么?” 余姜海猜对了。 “第一,保障我的人身安全,在我以后的打工时间里不能再发生这种事。”余姜海沉声道。 胖子本来以为余姜海会张口要钱,听他这么说,连连点头应道:“这个应该没问题,我们的治安一向很……” “一会儿我要去医院全面检查一下,如果我的保险不负责的话,你们要报销我的检查费用。”余姜海打断他的自说自话。 “这个……”胖子踌躇了一会儿,“我需要请示。”看到余姜海凌厉的眼神,他连忙补充道:“如果你能提供合法的医院就诊费用单以及你的保险公司不报销这笔费用的证明,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明天我可以继续上班,但就我今天中午的遭遇,你们要给我360马克的经济补偿。” “这么多?”胖子一惊。 佟乐乐有些烦,但她烦的并不是这周五要上庭自辩,而是另外一个仰慕者。 是的,她有很多追求者,雷兰亭只是其中的一个。 但这个仰慕者既不是中国人,也不是德国人,而是一名奥地利人。也在汉诺威音乐学院学习音乐,因为有些大课是大家一起上的,所以他也算是佟乐乐的同学。 因为经常一起上课,不知怎么这个奥地利人就注意到了佟乐乐。也许是一见钟情,也许是缘分使然,总之他爱上了她。 上午课间,奥地利人手拿着一捧玫瑰站在走廊里,深情款款地看着瞠目结舌一脸尴尬的佟乐乐,直接又浪漫地表白道:“佟,丘比特射中了我的心。” 下午的大课上,教授在前面讲着,贺鸯锦趴在桌上,歪着脑袋听佟乐乐小声叙述自己上午在走廊里的窘迫,一脸艳羡地打趣道:“佟姐,要说你男人缘还真是好,不光有中国男生追你,现在连洋鬼子也加入了预备队,你这是要成立国际纵队的趋势啊。” “可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啊,”佟乐乐郁闷道,“再说我也不想找外国人。我父母最烦我找外国人了。” “聊聊不就认识了嘛。再说你谈男朋友还管你父母怎么想?你喜欢不就好了。”贺鸯锦感叹道,“哎,要是有外国人这么跟我表白就好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男朋友。” 佟乐乐没好气道:“要不让给你?” “还是别了,”贺鸯锦做了个鬼脸,“上次你让给我的那个给我买了两个冰淇淋后就把我扔在市中心了,那可是夜里啊,他就那么走了。”贺鸯锦愤愤道。 “你不是说那次人家要送你被你拒绝了吗?”佟乐乐边记着笔记边小声道,“怎么现在又变成人家狠心抛弃你了?雷兰亭虽然有时不太稳定,但人还是基本靠谱的。不然我也不敢介绍给你,万一出了差错回头再让你爸我师傅他老人家说我,我可担不起。” 贺鸯锦眨了眨眼,忽然冲着佟乐乐坏笑道:“你其实还是喜欢他的,对吧?” 佟乐乐的心底浮现出一个人影,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多吗?”余姜海用手从头到脚比划了一下,“我可是全身受伤啊。刚才警察那可都记录了,你也听到警察是怎么说的了,出手这么重的罪犯如果抓到可是要判很多年的。” “可是,”胖子怯弱地抱怨道,“360(马克)也太多了。” “我一天的税后报酬差不多是120马克,这种伤我休息三天都不过分,但我不仅明天不休息,继续干活,还不追究你们其他的责任,你觉得这样你们还很亏吗?如果我看完医生,医生认为我需要休息一周或一个月的话,那时你认为你们应该赔多少才合适呢?而且,你觉得报社愿意为这种新闻付多少钱呢?如果让报社报道了,你觉得你们的损失会是多少呢?” “这……”胖子一时语塞,他知道余姜海说的并不夸张。 “没关系,你如果觉得贵的话可以不用给。”余姜海淡淡道,“我现在就去医院。明天你们和我的律师按医生的诊断来谈赔偿吧。再见。” 说完,余姜海拎起自己的背包,迈步就要走出办公室。 就在他的脚马上要跨出门槛的一瞬间,胖子忽然在他身后喊道:“等一下。” 余姜海停住脚步,没回头也没说话。 胖子咬牙说道:“拿了钱你要签一份声明,说明今天这事跟我们无关,当然也跟你无关,纯粹是意外。你拿了这笔钱后不能再去找报社,也不能再找其他人。这件事到此为止。” 余姜海想了想,说道:“没问题。但我还要再加一条。” 胖子心里一哆嗦,急忙问道:“加钱?” “不,”余姜海摇了摇头,“我现在的这份合同只有3个月,我要把它变为无限期的。你们这里有这么多的火车头,总是需要人来做清洁的。不是吗?” 就在余姜海一边冰敷一边回忆的时候,放在一摞钞票上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 157. 第二个任务 余姜海拿起手机瞥了眼号码,轻轻按下接听键。 “喂,老金啊,”一个粗嗓门的男声嗡声瓮气地说道,“东西我收着了。真不错,比我想的还要好。嘿嘿,这次我肯定能过了。” “觉得好就成。”余姜海低声道,“尾款什么时候能给?” “嘿嘿,一猜你就要说这个,钱在你那什么时候都是第一位的,对吧?放心吧,刚才已经转给你了,查一下吧。”粗嗓门憨笑一声,“而且我还多转了一些。” 余姜海闻言赶忙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电脑屏幕上立刻出现了网银页面。他轻点了两下鼠标,页面一闪,他看到账户余额里的钱果然多了一些。 “这是什么?”余姜海把冰袋换到了另一侧的脸颊。 “这学期我要写的论文比较多,干脆都包给你算了。”粗嗓门嘿嘿一乐,“其实我也没办法,老娘怀疑我不学习,所以我得找几篇应付一下她,不然她该不给我生活费了。咱俩合作了这么久,知根知底,交给你我心里踏实。” “你多转的是几篇的钱?”余姜海边问边心算。 “2篇大论文,1篇小论文,还是老规矩,大的550一篇,小的350一篇。不过都不急,7月底之前给我就好。你心里有数我要什么成绩的。”说罢,电话里传来粗嗓门豪放的笑声。 余姜海迅速抓过张纸,在上面记下了对方的要求:“你还有其他事吗?” “嗯,上次拜托你问的那件事你找到人了吗?”粗嗓门忽然止住笑声,低声问道。 余姜海刚要回答,忽然有人按响了他的门铃,他站起身,边朝门禁器走去边对粗嗓门说道:“我一会儿打给你。” “那后来呢?”贺鸯锦不甘心地追问道,“你要了他的花了吗?” “走廊里当时都是人,我只能把花接过来了,要不然太尴尬了,他也下不来台啊。” “那你接了人家的花,意思就是答应他了?”贺鸯锦调侃道,“你现在终于也名花有主了。” “答应他?别逗了。我疯了才会答应一个陌生人的表白呢。”佟乐乐郁闷道,“我只能礼貌地微笑着告诉他,我不打算找男朋友。” “啊?你真这么说的?”贺鸯锦一脸兴奋,“那他怎么说?” “他?”佟乐乐脸上的表情显得更郁闷了,托着腮帮子小声道,“他脱口而出,问我是不是百合?” “百合?什么百合?”贺鸯锦一脸懵圈。 佟乐乐无奈地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了个词,贺鸯锦立刻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忍着笑说道:“你那么说是不对的,你不能说你不打算找男朋友,那样外国人会以为你在考验他。” “考验他?”佟乐乐完全没想过自己的做法会适得其反,“可我真是那么想的呀。至少我没想找外国男朋友。” “他要是真喜欢你,你就是说你结婚了,我估计他都会追求你。这就是外国人。”贺鸯锦老道地分析道,“我估计你这关不好过了,还不如当时接受雷兰亭呢。” “可你是怎么知道外国人什么样的?你又没谈过。” “嘿嘿,这是秘密。”贺鸯锦神秘地笑了笑。 佟乐乐狐疑地看了她半天才缓缓说道:“我回头得跟我师傅师娘提前打个招呼,免得哪天他们突然看见个外国人管他们叫爸妈把他们吓出个好歹来。” “喂?”余姜海对着门禁器用德语问道,“哪位?” “我,黎俊峰,开门吧。” 他怎么突然来了?余姜海一愣,迟疑了几秒还是按下了开门键。 黎俊峰走到余姜海的门前,用手一推,发现门没锁,他径直走了进去,只见余姜海坐在屋子的一角,正阴沉沉地望着他。 黎俊峰一眼就注意到余姜海脸上和身上的伤,他连忙假装没看见似的四处打量余姜海房间里的布置:“那什么,我下午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没接,我担心你有事,就过来看看。”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咳,你这么大名气,随便问一个中国人都知道你住哪儿。”黎俊峰边恭维边拿起身旁书架上摆着的一个足球运动员的手办,“嘿,这不是德国那个运动员吗?那个,那个……”他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状,几秒后一拍脑门,“博格坎普。” “有事说事。”余姜海的态度很不友好,“没事就走。” 黎俊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叠着的纸,展开后递给了余姜海。 余姜海接过纸,只见上面8个人的名字上打了勾。这是他之前交给黎俊峰的学习兴趣小组的准成员名单。 “没找齐?”他把纸随手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准确地说,不参加的那两个是要回国的。”黎俊峰解释道,“留在德国的都找齐了。” “就这事?”余姜海冷冷道,“那你可以走了。” 黎俊峰似乎已经预料到余姜海的态度会很冷淡,他解嘲地笑了笑:“是我的。” 余姜海露出没听懂的表情。 黎俊峰微笑着看着余姜海的伤处:“这些人参加的不是你的学习兴趣小组。” 这让余姜海略感意外。 “既然你没给我提供任何帮助,我完全凭借我自己的本事把这些人都拉进了小组,那它当然应该是‘黎俊峰的学习兴趣小组’了。你说对吗?”黎俊峰大着胆子问道。 余姜海没说话,仿佛没听见他的示威。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平等地谈一谈合作了吗?”黎俊峰向前走近一步,把手里拿着的手办重重地放在书架上。手办上被一根细铁丝吊着的足球由于振动猛烈地抖动起来。 “你怎么做到的?”余姜海终于再次开口。 “很简单,虽然我不像你一样能给那些人提供很多的工作机会,但我有一样你没有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他们所有人都很感兴趣。”黎俊峰在不大的屋子里转着圈说道,然后故意停顿了一下,并偷偷观察余姜海的反应。 可余姜海根本没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书架上的手办。 见对方不发问,黎俊峰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我的口才,这就是我的天赋,也是我的筹码。他们所有人,都需要这个技能,帮他们演讲,帮他们答辩,帮他们面试,帮他们找工作。所以他们才愿意加入我的学习兴趣小组。”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余姜海点点头,伸出缠着纱布的右手,“恭喜你完成第一个任务。” “第,第一个任务?”黎俊峰愣住了。这玩意还有几个? “第二个任务对你来说很简单,”余姜海冷冷地说道,“顺便说一句,那是克林斯曼,不是博格坎普。” 158. 多要钱的学问 “可你上次没说要做两件事啊?”黎俊峰努力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对话场景,感到自己受到了余姜海的愚弄,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看到黎俊峰不情不愿的表情,余姜海笑了:“上次谈的时候我已经说了,找人加入是作为助手要完成的任务。如果你想做助手,那没问题,你完成了。但如果你想成为合作伙伴,就要完成第二个任务。你自己选吧。”余姜海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信心满满地看着黎俊峰。 黎俊峰犹豫了一会儿,沮丧地点了点头。 “从明天开始,直到周五,每天从11点到14点,你都要在同一个地方,用相机把看到的人或车牌记录下来。”余姜海吩咐道。 “你在找什么人吗?”黎俊峰试探地问道。 “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好了,地址和要求稍后我会给你。其他的你不用管,到周五下午14点01分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余姜海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就随手把电话挂了。 “就这么简单?”黎俊峰听得将信将疑,有些不太相信。他总觉得余姜海在哪里挖了坑等着自己傻不呵呵地往下跳。 “没错。” “k,那我等你发给我地址。”黎俊峰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再问点什么,但看到余姜海那张老谋深算的脸,他就知道自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他刚跨出屋门口,就听余姜海在他身后提醒道:“别忘了明晚的工。” 直到展台里的人都走光了,冬一晴也没看到张英芳的身影。不仅如此,她也没看到张英飞出现过。 跟她一样糊涂的还有b展台里忙了大半天的车荔子,虽然她的成绩远不如冬一晴,但三天下来也签了不少单,算下来提成也有小几千美元。 冬一晴的劳动合同就三天,按说今天最后一天就该把奖金发了。可老大们都没现身,现场也没人能拍板说这件事。 就在大家不知如何是好时,冬一晴收到了张英芳的电话:所有商务翻译现在回公司。 “你搞什么这么久?”粗嗓门忍不住抱怨道,“我这刚开始吃饭。” 余姜海没解释,只是静静地听着。电话里,粗嗓门似乎和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后才对他说道:“你等我换间屋子。”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听筒里再次传来粗嗓门的声音:“说吧。” “找好了。” “人怎么样?”粗嗓门急切地问道。 “德语肯定没问题。” “我是问长相,”粗嗓门不自觉地对着电话比划了一下脸,才想起来余姜海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像不像?” “跟你的客户长得差不多,”余姜海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化了妆德国人肯定看不出来,他们都是脸盲。” “回头你把照片先发我看看,长相肯定不能出差错。” “钱呢?”余姜海喜欢直接谈钱,不喜欢绕弯子。 粗嗓门点了根烟,吐了个烟圈后才慢悠悠地说道:“钱就不用老谈了吧?还是上次那价呗。” “上次的价都是哪年的黄历了?”余姜海的口气听起来没有一点能商量的余地,“总价再加1000。首付70。” “怎么首付和加钱都这么多?太黑了吧?”粗嗓门威胁道,“你要是没信用我可就换人了。你可想清楚,我认识不少人,分分钟就能找人替了你。” 余姜海的火气慢慢顶了上来,燎得他嗓子眼一阵灼痛,他不禁冷笑一声。粗嗓门心里一紧:“你笑什么?” “我没信用?”余姜海强压着怒火,“上次帮你找人,我除了搭路费,还有住宿费和餐费,到最后你还他妈的拖着尾款不给我。那笔钱你都赖了多久了?”他恶狠狠道,“除了你还没人能在我这赖那么久的账呢。” 一听余姜海提起自己欠钱的事,粗嗓门本来高涨的气势好像被兜头泼了盆凉水,一下就颓了,嘴里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那笔钱……也是别人先赖我的,我也没办法……其他的钱我可一次都没少过。” “我当然知道,如果不是这样你以为你还能跟我这么讲话吗?”余姜海缓了口气,“总价加1000,首付50。不愿意你就找其他人吧。” 粗嗓门纠结了一会儿,小声地说了句:“先把照片发我。”说完匆匆挂上了电话。 余姜海很快把邮件发了过去,没几分钟,一半的钱就打进了他的账户。他想了一会儿,给陆苇打了过去。 让冬一晴颇感意外的是,公司里只有张英飞,张英芳并不在,公司的hr也不在。她本来以为会和公司签实习合同,看来是泡汤了。 自从那晚见识了张英飞的醉态和被扇了一巴掌,冬一晴再看到张英飞时总会觉得浑身的不自在。只要张英飞离她稍微近一些,她的汗毛立刻就能竖起来,仿佛她的身体在向她预警一样。 但张英飞好像已经忘了那晚的事,看到冬一晴时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或话语。 他笑容可掬地一边感谢所有翻译在三天里的辛勤努力,一边把厚厚的红包发到每个人的手里。 接过红包的一刹那,冬一晴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下来。老话果然没说错: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最后我想说,感谢各位对公司的支持。希望下次展会能有缘再合作。谢谢大家。”张英飞讲得情真意切,说完还给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 翻译们赶紧热烈鼓掌,各自又说了会儿话才纷纷散去。 冬一晴因为已经得到了张英芳口头授予的实习位置,所以并没有跟着大家离开公司,而是回到她的工位上。虽然张英芳的酒店房卡还在她手里,但她并不打算继续过去住,至少在没有得到张英芳的批准前,她没有那个想法。 她答应张英芳的两件事已经完成了一件,剩下的就只有合同一事。她计划今晚把合同再认真地捋一遍,完善eel的表格,然后尽快发给张英芳。 她刚坐到电脑前敲了没几行,身后忽然有人冷冰冰地问候道:“首席翻译就是不一样哈,都有自己的工位了。” 冬一晴没回头也知道说话的是车荔子,她已经用成绩向张英芳证明了自己,所以不需要再跟对方有什么口舌之争。她微微一笑,既没回头,也没回答,仍然做着手里的事。 就在这时,张英飞手拿文件走到两人的身旁:“原来你们俩都在这。那正好,你们把实习合同签一下吧。”说完把文件交到两人的手上。 冬一晴没料到车荔子也拿到了实习,不禁愣住了。 159. 捕猎亲兄弟 陆苇下午在香水店里又和店长吵了一架。原因是她没有及时把店内货架下方的一个空纸盒拿到后面的仓库里。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女店长对陆苇不依不饶地唠叨个没完,本来就气不顺的陆苇已经对这份工作无所谓了,立刻不客气地反驳了几句。平日里被外国店员宠坏了的女店长立刻借题发挥,要求陆苇马上结账走人,虽然明天才是31日,但女店长已经等不了了。陆苇也懒得跟她废话,麻利儿地脱下工作服,扬长而去。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当她来到家旁边的超市时,超市还有两分钟就要关门了。陆苇知道,超市每天打烊前都会淘汰一批当日的菜和水果,把一些看着还行的蔬菜当做不新鲜的垃圾处理了。同样的处理方式也会用在一些当季的新鲜水果上。 陆苇熟门熟路地溜到超市扔菜的地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见四下无人,飞快地捡了一些果蔬放进包里。她的运气不错,竟然还捡到了一盒看起来还不错的葡萄。 接到余姜海的电话时,她刚进家没几分钟,正一边烧水,一边择菜,同时还把捡来的葡萄挑了挑洗了洗,放在凉水里拔着。 她抖了抖手上的水,拿起电话:“喂?” “这周五上午九点,西德斯海姆大学的dh入学考试,3000马克。交通费,住宿费和餐费都自理。去不去?” “去。”陆苇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一会儿把女生的照片和资料发给你,你熟悉一下。另外那个大学前几年的dh试卷我也托人弄到了,回头你来我这拿一下吧。” “钱呢?”陆苇追问道,“一次付清吗?” “考之前付一半,考过了再付另一半,没考过的话,拿到的那部分要退一半。” “好。” “我是你这次考试的担保人。如果出了问题对方会找我。”余姜海突然一顿,缓了口气,“这几天你好好准备一下吧,你也有日子没参加这种考试了吧?” “除了这个,”陆苇咬着嘴唇迟疑了一下,突然问道:“还有论文那种活儿吗?” “有是有,不过你还是先认真准备考试比较好,听说那个大学的考试挺难的。那个才是重点,论文这点钱……” “把论文也给我写吧。”陆苇央求道,“钱没上次多也没关系。” “你最近很缺钱吗?”余姜海敏锐地感觉到陆苇的口气和之前跟他说话时判若两人。 陆苇不想说家里的变故,只轻轻道:“快延签了,想多攒些钱在手里。” “嗯,论文虽然不着急交,但对质量的要求很高。”余姜海不放心把所有工作都交给一个人,虽然他相信陆苇不会轻易掉链子,但这种事也没人能打包票。 “我可以的。”陆苇小声说道。 “这样,我给你一篇小论文的题目,你先拟一个提纲的细则,周日给我,如果你这周能顺利通过考试,下周能写完小论文,我就把两篇大论文也都交给你。不过丑话我要说在前面,这次大小论文的钱都不多,但对方要求保证论文的成绩在20分到30分之间。” “我可以的。”陆苇生怕余姜海不信,又重复了一遍,“你可以相信我。” “那这几天你先认真准备考试吧。祝你好运。” 陆苇把电话慢慢放到桌上,失神地看着窗外的朦胧夜色。几只黑色的乌鸦呱呱地叫着,从一棵树顶倏地腾起,飞向远方的一片小树林。 炉灶上,锅里的水早就开了,水泡噼噼啪啪地鼓起又破裂,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锅盖不时磕着锅的边沿发出咔嗒咔嗒的金属声。 桌上的手机忽地一亮,一条入账短信显示在手机屏幕上:您尾号8692的银行账户入账1500马克。 陆苇怔怔地看着窗外,一行清泪顺着脸庞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星期三一早的天气很好,董锵锵和雷兰亭背着一堆东西往放养林的方向走,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正好碰上从山坡上开着拖拉机往下走的弗莱舍尔。 “这么早啊?弗莱舍尔先生。”董锵锵还没来得及说话,雷兰亭已经抢先说道,“今天天气很不错啊。” “是啊是啊,”弗莱舍尔笑呵呵地点点头,拉上手刹,打量了一下背着鼓鼓囊囊一堆东西的两个人,“你们今天就开始了?” “当然,我们也想赶紧帮你把猪找回来嘛。”雷兰亭的场面话讲得自然又流利。 “喔,那我先谢谢你们了。”弗莱舍尔抬了抬头顶的毡帽,“祝你们顺利,先生们。”他边说边放下拖拉机的手刹,朝两人大声说道,“我今天一天都在农场里,那些猪马上就要开始配种了。你们最好能赶紧把那几头逃跑的种猪给我抓回来,我可不想耽误做生意。”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拖拉机已经在十米开外了。 “一定的。”雷兰亭大声地冲着弗莱舍尔远去的背影喊道,“我们一定能抓住它们的。” “走吧,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干呢。”董锵锵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一回头,只见雷兰亭还站在原地眺望着弗莱舍尔的背影。 “老董啊,这个就是你说的30吗?”雷兰亭站在几棵树中间的空地上,疑惑地嗅了嗅手里的一盆猪食,“我怎么觉得酒味没有预想的多啊?” “你再闻闻,”董锵锵拧开酒瓶盖,把伏特加和黑啤都倒进了盆里,酒味一下子弥漫开来。 “哎呀,这个味道也太……浓郁了吧?万一你把熊给招来怎么办?”雷兰亭一脸担心,“你这会不会太激进了?” “这个地方哪有熊啊?”董锵锵笑了,“不是你说的怕醉不翻野生猪的吗?” “成吧,我就怕这玩意后劲太大,又是白酒又是黑啤的,野生猪受得了吗?” “您就别杞人忧天了,猪吃完了要倒没倒的时候劲最大,到时候就看你了。”董锵锵拍着他的肩膀勉励道。 “哎,怎么是靠我啊?不是说绳套那头系树上吗?”雷兰亭忍不住喊道,“我哪拉得动300斤啊?” 160. 志在必得 “别光说话了,赶快帮我把床单弄好。”董锵锵说着话,把床单一头的两个角交到雷兰亭的手里。 雷兰亭立刻注意到两个角还各自缝了一条长绳,忍不住感到好奇:“这是干嘛的?” “你看我怎么弄,跟我一样就好。” 只见董锵锵攀着树干,灵活地爬到树的较高位置,把床单的一头展开后,搭在了两根相距不远的树枝上,同时把床单两个角的两条长绳垂了下来,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只需轻轻一拽就可以轻松地将床单拽下,他满意地拍了拍手,吩咐道:“你也这样弄一下。” 雷兰亭手里攥着床单,一脸困惑:“你昨天不是说这个是要铺在地上的吗?上面再洒些树叶和杂草,等猪来了就收网吗?怎么现在又改放头顶了?” “你走了后我又想了想,床单太薄了,真要来只300斤的咱俩确实兜不住。所以还是放在上面比较好。一会儿如果猪来了,趁它吃的时候咱俩先慢慢把它踩到的绳套收紧,但不要太紧免得打草惊蛇。等它快吃完的时候,我会抓着我这边的两根绳子往下拽床单,你也跟我做同样的动作,只要床单能把它盖住,就算它要跑也看不见路。” “有道理。那你等我一下哈。”雷兰亭学着董锵锵的样,爬到了另一棵树上,把床单展开后也搭在了两根树枝上,把床单另外两角的绳子也垂了下来。 董锵锵看了看床单,把猪食盆放在床单中间的正下方。 “咱们试一次,先各自收紧绳套,再一起拽床单。”董锵锵突然喊道,“收!” 两人假装收紧绳套,一阵忙碌后,雷兰亭冲董锵锵比划了一个“k”的手势。 “一,二,三。拉!”随着一声“拉”,两人同时拽下长绳,床单飘飘忽忽地从树上飘然落下,正好盖在猪食盆的上方。 “盖上以后怎么办?”雷兰亭又问道。 “猪被蒙上眼睛肯定会恐慌地乱跑,但腿上有绳套,绳套又系在树上,所以它肯定跑不了。咱们只要耐心地等它的酒劲上来了就好。等它倒了,咱们再给它打上捆猪结,抬到弗莱舍尔那里就能换钱了。” “那万一它没踩到绳套怎么办?”雷兰亭好像一个问题少年,“或者踩到了套不紧腿只能套住蹄子怎么办?” “那咱们找块石头把猪食盆垫高,同时以猪食盆为中心挖一圈浅坑,上面铺上树叶,绳套放在树叶上,如果猪踩上去,下面是虚的,那它的腿肯定能陷进绳套里。”董锵锵扭头看着雷兰亭,“怎么样?还有问题吗?” “简直是天衣无缝。”雷兰亭兴奋地摩拳擦掌道,“我有预感,今天咱们肯定能有收获。” “这是我整理的合同内容信息的表格,”冬一晴边说边把手里的a4纸放到了张英芳的桌上,“我把可疑的地方都用荧光笔标出来了,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 张英芳面无表情地拿起表格,快速地扫了两眼,又放回到桌上:“就这些吗?” 冬一晴原以为会得到对方的表扬或赞许,没料到张英芳对她的发现无动于衷。她以为张英芳没看懂自己的表格,连忙解释道:“芳总,有很多合同费用报销单上的酒店或饭店是不存在的。” 但张英芳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已经猜到了会有这种情况。 “合同的事先放一放,明天公司会和一家德国公司进行商务交流,你先准备一下这件事吧。一会儿我的助理会把所有材料发到你的邮箱里,你尽快熟悉一下。” “哦,好的,芳总。”冬一晴沮丧地点头应道。 她刚要转身离开办公室,张英芳忽然在她背后说道:“我让你查合同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表格也不要让别人看见。” 冬一晴急忙扭头应道:“好的,我记住了。” 雷兰亭从树丛低处钻了出来,晃晃悠悠地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冲藏在对面灌木丛里专心致志看文件的董锵锵晃了晃手臂:“我腰都酸了,咱们这都等了多久了啊?” “你还是赶紧藏好吧,说不定一会儿猪就来了。”董锵锵看了下手表,“1小时零8分钟。” “这也太久了,我腿都麻了,哎呦呦,”雷兰亭哼哼唧唧道,“那什么,我去那边解个手哈,你可别偷看。” 董锵锵没好气地挥了挥手,示意他抓紧时间。雷兰亭吹着欢快的口哨,溜溜达达走到一处低矮的灌木丛旁,洋洋洒洒起来。 他尿得正欢时,一群鸟从远处树梢的顶处惊起,展翅飞向另一片树林。同时,从雷兰亭不远处的密林处传来一阵哗哗的响声。 雷兰亭顿时警觉地停下动作,扭头慌张地小声问道:“你听到了吗?” 董锵锵一边收材料,一边回道:“你还打算等风干了再回来吗?” 雷兰亭一边手忙脚乱地把衬衣塞进裤子,一边朝自己的隐蔽处伏腰跑去。 “记着顺序,等它开吃了先收紧绳套,”董锵锵轻声提醒道,“看我手势再拽床单。” 雷兰亭重重地点了下头,手心里都是激动的汗。 响声越来越近,几分钟后,一个暗褐色的猪头从一棵树后探了出来。它先是闻了闻旁边的树干,又低头嗅了嗅灌木丛的枝叶,然后晃了几下头,才小心地从树后走了出来。 它已经闻到了混着酒的猪食的香气,但它并没有马上扑上去,而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野猪?”雷兰亭和董锵锵同时交换了一下眼神。虽然两人都和野猪打过交道,但意外的遭遇还是让两人都变得很紧张:这只猪的体型看起来比上次两人碰到的黑猪好像还略大一些。 猪食盆的位置离雷兰亭更近,怕被发现,他急忙低下头,耳旁只听到沉重的呼吸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低头看着自己面前地上摆着的几条绳子,心里不住地默念:踩进去。踩进去。 一片云彩飘来遮住了太阳,林子里骤然暗了下来。 它终于走到盆的旁边,低吼一声后,大口地吃了起来,似乎根本没看到旁边还藏着人。 161. 善败者不乱 一颗小石子“啪嗒”一声掉在雷兰亭的左前方,他倏地抬起头,只见董锵锵正冲他打手势,示意他赶紧拉绳套。 雷兰亭定睛望向褐猪,只见它正大快朵颐地吃着盆里的食物,不时还吸溜几口盆里的混合酒,看起来十分满意董锵锵做饭和调酒的手艺。 他的目光从几条粗树枝似的猪腿上快速地扫过,只见它的右后腿上已经套着了一条麻绳,而麻绳的另一端已经系在了一棵象腿粗细的树干上,董锵锵正一点点小心地收紧猪腿上的绳套。 为了增加套住猪腿的成功率,董锵锵在猪食盆的前后左右放了不少绳套。有些绳套虽然在猪蹄下,但只要稍一拉动,立刻就被猪蹄扒拉到一边去了,根本套不到猪腿上。 雷兰亭注意到,猪的前蹄下有几个不同大小的绳套。他分辨了一下后,慢慢把其中一根绳子攥到了手里,一边轻轻地收紧绳套一边在心里默念着一切顺利。 但没等雷兰亭把绳套从猪蹄提到猪腿上,就被敏感的褐猪一蹄给踹到一边去了。 董锵锵朝他又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加快进度,盆里的食物已经不多了。 雷兰亭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抄起一根绳子,这次他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没有一点点地反复抽动绳子,而是等到猪蹄完全踩到绳套的中间后,再猛地向上一提。 一个弧形的小波浪从雷兰亭的手里顺着绳子快速地向猪蹄方向滑去,没等褐猪反应过来,猪蹄上的绳套突地向上跳了一下,雷兰亭连忙使劲一拉,绳套结结实实地系在了猪蹄上方一点的位置。 没等雷兰亭给自己喊一声好,褐猪猛地一甩头,猪食盆立刻从石头上跌落,盆里的残渣和酒瞬间倒在了地上。 雷兰亭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对面的董锵锵高喊道:“快拉床单!” 雷兰亭下意识地去抓床单的两根绳子,这时董锵锵那边的床单已经开始飘落,雷兰亭一着急,手上的劲使得大了些,床单被猛地一拽,勾到了旁边树上突出来的一根长树枝上,“刺啦”一声,划开了一道大口子。只有董锵锵那半边的床单慢慢落了下来。 半个床单披在褐猪的背上,褐猪一惊,回头看了眼床单,顾不得再去吃地上的食物,掉头就跑。 董锵锵见状立即喊道:“快抓住绳子,别让它跑了。” 雷兰亭见床单只下来了一半,正在懊恼,猛听得董锵锵大喊,连忙伸手去抓套住猪腿的绳子。 褐猪刚跑出去几米,忽然右后腿一紧,差点摔倒,扭头一看,只见一根麻绳绷得笔直,牢牢地拴在它的后腿上。它愤怒地咆哮着猛蹬了几下空气,但并未将绳子甩掉。它越发地急躁,不停地左突右撞,地面被它踹出了一个个小坑。 见到它的力量,董锵锵一时也不敢靠近,只能紧紧地抓着绳子,将它向自己的方向拽。 就在董锵锵拽绳子的功夫,绳子忽然一软,褐猪忽然掉头朝董锵锵冲了过来。 董锵锵大惊,想爬树但树上布满了青苔,触手之处都是温润湿滑,无法用力。 等他转身再跑时,褐猪已经离他很近了。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野猪忽然前腿一软,身子一歪,撞到了旁边的树上。 雷兰亭见褐猪冲向董锵锵,心知不好,连忙使劲拉住绳子,无奈他手里这根绳子比其他的绳子都长了一些,等他用力拽倒褐猪时,褐猪已经离董锵锵近在咫尺了。 见董锵锵跑远,他刚松了口气,就见褐猪恍恍惚惚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左右晃了晃硕大的脑袋,小眼四处看了看,一下看到目瞪口呆的雷兰亭。 一股野性之气从它的体内蓬勃而出,它长啸一声,又朝雷兰亭冲了过来。 董锵锵只顾往前跑,没敢回头。听到后面忽地没了动静,再一回头,只见褐猪又朝着雷兰亭冲了过去。 “跑啊!”董锵锵吼了一嗓子,返身朝雷兰亭跑去。 雷兰亭迅速环顾四周,急忙拔腿狂奔。哪知他还没跑出几米远,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由于速度太快来不及站稳,他直接脸朝前扑倒在地,这一下摔得很瓷实,他躺在地上半天没动。 眼见雷兰亭被一块凸起的树根绊倒在地,董锵锵正在着急。一根绳子忽地从董锵锵前方不远处哧溜哧溜地快速扭了过去,好像一条草上飞的轻蛇,他条件反射般地飞扑了上去,用手牢牢地抓住了绳子。 褐猪的力量很大,董锵锵被它拖得在地面上滑了起来。就在褐猪的鼻子碰到雷兰亭脚的一刹那,它忽然察觉到身后有股力量在阻止它前进。它猛一回头,只见董锵锵正用脚死命地抵在一棵树上。 褐猪挣了两挣,还是无法摆脱绳套的束缚。它突然静止了几秒,然后发狠地啃起绳子来。 就在董锵锵拼命拉住绳子时,绳子忽然断了。 董锵锵立刻向后摔了出去,躺在地上的他有些迷乱:怎么好端端的绳子突然会断呢?难道自己在做梦?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褐猪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 董锵锵刚要爬起来,就觉得脑袋一晕,又倒了下去。 雷兰亭跌跌撞撞地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见一个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还没缓过神来,就看到董锵锵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老董!”雷兰亭脱口而出,“你没事吧?” 躺在地上的董锵锵冲他一摆手:“快追,它的酒劲快上来了。” “不用担心,它的绳子还系在树……”话音未落,只见树干上的绳结“啪”的一声崩开了,紧接着绳子一圈圈地迅速脱落,最后一圈绳子还调皮地抽打了一下树干。 雷兰亭愣了一下,只觉得手里有东西在快速地抽动,他一低头,只见自己之前握住的绳子正要从手中飞出,他突然醒悟过来,匆忙抓住了绳子的尾端,然后猛提一口气,踉跄着追了出去。 遮住太阳的云彩慢慢地散了,阳光再次透过树叶及灌木的缝隙洒满林间。 董锵锵躺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头顶的树枝发呆,耳旁只有不知名的鸟叫声。 162. 锲而不舍 雷兰亭在林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虽然他的手里还攥着绳子,但他的步履并不如开始时一样矫健,在摔了几跤后,绳子最终还是脱手而出。 眼见着绳头眨眼间就消失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雷兰亭沮丧地用手重重地捶在旁边的树干上,小树一阵猛烈地摇晃,树叶飘然而落。 不甘心的雷兰亭继续在林间寻找着,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董锵锵调的混合酒能够发挥效力,让他能够寻到褐猪的踪迹。 他在林间兜兜转转走了大约三十分钟,直到接到董锵锵的电话,他仍未发现褐猪的身影。他颓丧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对着电话懊恼地说道:“让它跑了。” 董锵锵似乎已经预料到是这个结果,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你带指南针了吗?” 雷兰亭拍了拍裤兜,从里面摸出一个墨绿色的金属指南针,晃了两晃,红色箭头在罗盘里摆动了几下后,指向了北方。“嗯,我知道南在哪边。”他答道。 “你现在朝南走就能走到上山时经过的那片山坡,一会儿咱们山坡见。” 几十分钟后,当雷兰亭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放养林时,远远地望见董锵锵正坐在山坡处休息。雷兰亭深吸一口气,迈步朝他走去。 见他走近,董锵锵站起身,还没等他安慰雷兰亭,雷兰亭就抢先道歉说:“对不起,我没攥住……” “这是个意外,我们谁也想不到绳子那会儿会崩开。”见雷兰亭情绪低落,董锵锵劝慰道,“可能是它来回跑动时的力量太大,绳结系得不紧,所以才……不过你也别灰心,至少咱们又多了一次经验。” 雷兰亭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时间已近中午,阳光有些刺眼,但也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董锵锵忽然道:“下午还有课吧?你先回去吧。” 雷兰亭点点头,顺着坡道向下走了几步,却没听到董锵锵的脚步声。他诧异地转头望去,只见董锵锵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疑惑地问道,“你不走?” 董锵锵望着放养林的方向,猛地把地上的背包扛在肩上,大步朝着放养林走去。 雷兰亭不知他要干嘛,赶忙追了上去。 按余姜海的要求,黎俊峰早早地来到了火车场西门的停车场外,掏出一个小本子,把停车场内的车牌号和车型都抄了下来。 做完一切后,他躲到一辆卡车后,耐心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四周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黎俊峰一边等着一边回想余姜海交待的话:密切留意有没有三人组出现在停车场里,并且三人组中有个明显的矮个子。同时看看三人组有没有开车。如果有,用照相机全部拍下来。 不知道这个姓余的到底在想什么?黎俊峰边想边给自己点上一根烟,把背包枕在背后,悠哉地休息起来。 余姜海换好了工作服,正拎着工具准备离开换衣间。换衣间的门一闪,胖子钻了进来,顺手把换衣间的门反锁上了。 余姜海漠然地看着他,没做声。 胖子拧着眉毛瞪着他问道:“你的医院证明呢?” “你干嘛去?”雷兰亭一把拉住董锵锵的手臂。 “我再去找找。”董锵锵看着林子的方向皱着眉头说道,“我觉得我做的诱饵应该没那么没用。” “这不是有用没用的问题,是你根本不知道它去了哪儿。这林子这么大,你怎么找?” “如果找不到也没关系,我还有一份诱饵,还有酒,”董锵锵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行李包,“我可以再试一次。” “你?你还有一份?”雷兰亭着实没想到,“可你一个人……”他本来想说“你一个人能行吗”,忽然又觉得这么问很唐突,于是硬生生地把后半句又咽了回去。 看到他的表情,董锵锵心知肚明,强颜欢笑道:“你赶紧回去上课吧,我一个人没问题。” 雷兰亭咬着牙望着身旁绿油油的菜地,蓦然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董锵锵摇了摇头,拒绝道,“不行。我去是因为我没课,但你逃课就不对了。你昨天已经逃过一次课了。” “逃课是不好,可我不甘心啊,”雷兰亭望着董锵锵,“它是从我手上跑掉的。如果没有抓到它,我就算是坐在教室里也不能专心啊。” 董锵锵有些后悔自己话说得太早了,他该等雷兰亭走了后再去的,但事已至此,见雷兰亭的态度坚决,他也不好意思阻拦对方,那样倒显得他太小气了。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果你不去上课,全勤怎么办?缺的课怎么补?作业呢?” “我就算今天去了也不是全勤,至于笔记,我可以找其他同学借一下,作业也能尽快补上。”雷兰亭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虽然可以再试一次,但这次咱们还是有可能会失败的。”董锵锵提醒道。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不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的一半,咱们已经失败过两次了,也就是说,咱们已经有了一半的成功了,所以这一次,我有信心。”雷兰亭冲董锵锵缓缓伸出了拳头。 董锵锵会意地也伸出了自己的拳头。两个拳头轻轻地撞了一下,然后一起朝放养林大步走去。 虽然受了伤,但余姜海手里的速度却并不慢,他已经擦完了大半个火车头。 但今天的太阳比昨天好像还毒一些,尽管他戴着遮阳帽,也还是出了一身汗。 他拿起地上的饮料瓶,边喝水边回想刚才胖子跟自己说的话。 听到对方和他要医院证明,余姜海心里一惊,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忘带了。” “如果你没有医院证明,那就不能算工伤。”胖子恶狠狠地说道,“昨天给你的那360马克你就要交回来。” 昨天余姜海事后根本没去医院检查,因为要花很多钱,而他的私立保险公司并不能给他报销。他只是回家后自己简单冰敷和包扎了一下了事。 所以他也根本没有什么医院证明。 “警察昨天也来了,他们也看到并记录我受伤的情况了。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怀疑什么?”余姜海质问道。 163. 仰慕者 “你不能这样随便跑到我的公司楼下来找我。”张英飞忍不住抱怨道,“这太危险了。” “为什么会危险?”藤野用筷子夹起一个寿司,轻轻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嚼了起来。 “因为……”张英飞脸胀得通红,“会被别人……看见的。” “你说的别人……”藤野端起酒杯,同时示意张英飞也端起酒杯,“指的是张英芳吗?” “还有老爷子,”张英飞不情不愿地举起酒杯,唯唯诺诺地说道,“现在是中午,如果我回公司被人闻到酒味……是不好的……” 藤野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亦或是装作没听见,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目光咄咄地盯着张英飞。 张英飞让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最终还是抿了一小口,立即又把酒杯放回桌上。 “我很喜欢法兰克福这座城市,在这里每个人都能尝到自己的家乡菜,”藤野边说边又夹起一个天妇罗放到张英飞的食碟里,“我可以吃到日本菜,而你,也可以吃到福建菜和广东菜。” 张英飞不知他为何突然没来由地讲起吃来,低头偷摸看了眼手表。 “但异乡毕竟是异乡,肯定不能和故乡一样,对吗?”藤野似乎话里有话。 张英飞没听懂对方的潜台词,踌躇道:“藤野先生,你的意思是?” “关于变更公司大股东的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藤野压低了声音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张英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仓促答道:“唔,展会刚结束,马上还有几个谈判,我还没来得及……” “你在害怕什么吗?”藤野厉声打断他的话。 “害怕?哦不,我只是最近太忙了……”虽然餐馆里温度宜人一点都不热,但张英飞依旧是满头大汗,“我认为你上次说的事应该从长计议。” “你是在担心张英芳还是在担心张全福?”藤野的面目忽然变得狰狞,“或者你担心的是我?” “我……”张英飞没料到对方竟这么直接,他想用其他话掩饰自己的惊慌和尴尬,但嗓子却好像被布堵住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堂大课刚结束,佟乐乐正把书往包里放时,一个爽朗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咱们一起去吃午饭吧?” 佟乐乐没回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那个来自奥地利的追求者,她连忙扭头婉拒道:“不好意思我今天约了人了。” “k,k。”奥地利人锲而不舍地问道,“那明天中午怎么样?正好今天的午餐也不是很合我的胃口。” “唔,明天?”佟乐乐头疼了起来,拒绝别人一直是她最不擅长的事,“明天我要打工,中午不在学校吃饭。” “那后天怎么样?”奥地利人眉开眼笑地问道,“后天是六一儿童节。我们可以去吃快乐的儿童餐。” 佟乐乐做恍然大悟状:“星期五我的课是连堂的,中午会带饭。” 面对连续的拒绝,奥地利人显然是有备而来:“那周六呢?我知道周六在市中心的广场有盛大的游园会,听说是很好玩的,还有很多美食。” 看来必须要发大招才能彻底断了奥地利人的念头,佟乐乐露出遗憾的神情:“抱歉,周六我要和男朋友一起参加市中心的游园会。” “男朋友?”奥地利人奇怪道,“可为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东方人不像西方人那么张扬,我们不喜欢到处说自己的……”佟乐乐故意顿了顿,“。” “佟,我想认识一下你的男朋友,可以吗?”奥地利人心里充满怀疑,不死心地说道,“我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男人能得到你的青睐。” 佟乐乐彻底晕了,连忙拒绝道:“他不是音乐学院的,平时读书很忙的。” “佟,”奥地利人笑着摇了摇头,“我认为你在骗我,因为你根本没有男朋友,你只是不想接受我的追求。” 佟乐乐被他说中了心思,脸一红,嘴里辩解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有男朋友。” “那周六的游园会让我见见他,如果真有这么个男人的话。”奥地利人一脸诡笑。 看着奥地利人的背影,佟乐乐觉得头都大了。 “这是两回事。”胖子摇头道,“警察的记录不等于医院证明。按公司规定,如果你拿了赔偿,就要出具医院证明。”他一挑眉毛,伸出一只胖手,大喝一声,“拿来。” 见对方这个态度,余姜海不禁怒从心头起,一时按捺不住,干脆直说道:“昨天我太累了,没去医院。一会儿去医院补做一份给你。” “补做一份?”胖子转了转眼珠,冷笑一声,“万一证明上写着‘有伤’,我怎么知道那伤是你今天摔的还是昨天磕的?昨天受伤肯定要昨天的医院检查报告,少一天都不行。” 余姜海气得胸膛起伏,低声道:“昨天的没有。” “那就赶快还钱。”胖子凶神恶煞一样瞪着余姜海,摆了摆手,“别逼我报警。” “你就不怕我去找媒体吗?” “随便你。但我要提醒你,拿了公司的补偿又拿不出医院证明还不还钱的行为可是违法的。”胖子威胁道,“如果你找媒体,你的打工合同肯定就作废了。” 余姜海没说话,转身打开自己储物柜的锁,从里面拿出360马克,狠狠地摔在一旁的长凳上。 胖子睨视了他一眼,从长凳上拿起钞票,仔细数了一遍,转身离开了换衣间。 瓶子里的水咕咚咕咚地被余姜海喝下去大半瓶,他刚把瓶子放下,就听身后有人尖叫道:“你小子今天带钱了吗?” 董锵锵和雷兰亭从第一次放诱饵的地方出发,顺着地上的蹄印,在林子里找了将近四十分钟,却依然一无所获。 疲惫不堪的两人各自靠在一棵树上休息。 “咱们走了这么久,连根猪毛都没看见,它应该早就跑远了,或者跑到什么地方睡觉去了。”雷兰亭认真地建议道,“天也不早了,你如果还有诱饵,还是赶快拿出来,咱们抓紧时间再试一次。” “猪跑了确实很可惜,”董锵锵怅然若失道,“但不知道30的效果如何也很可惜。” “到底什么是30啊?”雷兰亭好奇道。 “你第一次和第二次看到的诱饵是这样的,”董锵锵边说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比拳头略小一些的菜肉丸子,举到雷兰亭的面前。 “可这看起来很普通啊。”雷兰亭不以为然道。 “10版本的诱饵是用水,面粉,菜叶和肉馅和成的。20版本也用了面粉,菜叶和肉馅,但却是用混合酒和的。而30版本的丸子是在20的基础上升级的,除了用酒和馅外,我还在肉丸子里放了3个小面团。” 164. 赚了500 “我当然,当然不会担心你了,藤野先生。”张英飞尴尬地说道,“我只是不想草率行事,免得打草惊蛇。” 藤野没说话,不错眼珠地盯着张英飞,张英飞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赶紧仰头喝完了杯中酒。放下酒杯才发现,藤野仍然表情严峻地看着他,似乎很怀疑他的话。 张英飞哭笑不得,迅速给藤野倒满了一杯酒。 “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藤野说着从小餐桌下掏出一个大信封放到桌上,“你可以看看这个。” “这又是什么?”自从上次拿到了藤野给的文件,再看到藤野拿出信封类的东西,张英飞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藤野把信封推到他面前,顺手给他也甄满了一杯:“清酒的度数不高,就像喝水一样,不管怎么喝你都不会醉的。” 张英飞将信将疑地把信封打开,从里面抽出一摞照片和文件。他随手翻着,里面既有写字楼的照片,也有一些看起来像是公司办公区的内部照片,还有一些商业人士的合影。翻着翻着,他的手猛地停住了。 他在其中一张大照片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路易斯。 他正端坐在一张巨大的方桌前,旁边还坐着一名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两人的身后立着一排各国国旗,似乎正在进行某种签约仪式。 接下来的几张照片里,有路易斯带人参观仓库的,有路易斯在讲台上演讲的,还有几张他和外国政要握手的照片。照片里的路易斯神采奕奕,谈笑风生,和展台里见到的路易斯判若两人。 “这是?”张英飞懵了,“你从哪里搞到的?” “有些人只相信眼睛看到的事或者他/她愿意相信的事,”藤野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慢悠悠地说道,“所以才会被蒙蔽。” “可张英芳说他可能是……”张英飞擦了擦汗,没有说出那两个字。 “这些照片都是路易斯在德国和其他一些欧洲国家的公司情况,每家公司的地址都在照片的后面,你在下周开股东大会前有充足的时间去验证这一点。” “可他在卢森堡的那家公司什么都没有,我们还为此取消了合同,准备赔对方违约金。” “卢森堡那家公司还在装修中,下周你们开股东会前应该就可以弄好了,当然你也可以提前亲自去看看,反正卢森堡离法兰克福也不远。”藤野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是……”张英飞还要再问,藤野拦住他的话头:“你想知道,‘可是为什么张英芳会说他是一个骗子呢?’” 张英飞讶异地点了点头。 “我刚才已经说了,”藤野又端起酒杯,“她的疑心很重,她只相信她愿意相信的事。所以她并不适合做一家公司的负责人。” “那你觉得我就适合吗?”张英飞感到费解。 “你是你们家族里最年轻的,应该也是最易接受新型管理理念的人。不管你是否适合,我们都没得选。” “新型管理理念?”张英飞更糊涂了,“我们?” 藤野不再言语,笑眯眯地一杯接一杯喝了起来。张英飞连忙陪着也端起了酒杯,一边喝一边疑惑:藤野是怎么知道路易斯的事的呢? “小面团?”雷兰亭一头雾水,“你又放了三个小馒头?你是怕它们吃不饱吗?” “当然不是。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吃的酒心巧克力吗?” “知道啊。可这和面团有什么关系?”雷兰亭越发糊涂。 “我放的三个小面团不是实心的发面团,而是装着伏特加的面团,放到肉馅里和丸子一起蒸熟的,类似一个酒心巧克力。猪吃完了酒丸,又喝了酒汤,理论上应该醉得更快。可现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效果如何。” 董锵锵正说着,裤兜里发出“叮”的一声,他刚要看短信,手机猛地响了起来,原来是冬一晴打来的。 “谢谢你的钱。”冬一晴快言快语道,“我刚才把钱和利息都打到你的账户上了,你查一下。” “这么快?”董锵锵着实没想到冬一晴的效率能这么高,他之前已经做好了一年拿不回来钱的准备了,“延签还顺利吗?” “很顺利。对了,为了表示感谢,等我回汉诺威后,我想请你吃饭。”没有债务的冬一晴一身轻松,同时她也对董锵锵的雪中送炭和慷慨解囊分外感激,“但我现在还在法兰克福。” “没问题。”董锵锵痛快地接受了邀请,“等你回来咱们随时约。” “又是姑娘请你吃饭?”雷兰亭垂下支着的耳朵,羡慕道,“怎么就没姑娘这么主动请我吃饭呢?咋好事都让你给碰上了?啧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董锵锵没理会他的挖苦,查了下短信,确实是trb银行发来的入账信息。冬一晴果然言而有信,本金和利息都是足金足额。 董锵锵正琢磨着该把仅存的第二份诱饵布置在哪儿时,手机忽然又响了,这次是端木星浩打来的。电话刚一接通,听筒里立刻传来他兴奋的声音:“你赶紧看大众的股票吧,已经66了,我已经都出了。” 董锵锵立刻想到上次培训课后端木星浩买了50股大众股票的事,不禁由衷地钦佩道:“你真厉害。赚了不少吧?恭喜哈。” “嘿嘿,小钱,”端木在电话那头笑呵呵地说道,“都是小钱。” “但我买的少,现在卖了也挣不了几个钱,”董锵锵感慨道,“而且我现在也不在电脑旁,就是想卖也卖不了啊。” “那太可惜了。”端木惋惜道,“你上次要是跟我一起买现在也挣了500了。” 能跟人炫耀挣钱的喜悦是每个股票投资/机者的第二个重要需求,而且炫耀时一定要说数字,增加听众一方的崇拜感。 “没事,回头有机会我再告诉你,我现在对交易很有信心。”端木眉飞色舞地说道,“对了,我刚才给银行的投资顾问打电话了,就是上次给咱们讲课的马库斯,我想试试期权和权证,这样就能对冲我买股票的风险了。” “期权?权证?”董锵锵没听懂对方说的名词,“那些是什么?” “那些都是金融衍生品,挣钱更快,下次见面再和你说,我先去了解一下是怎么回事。拜。” 董锵锵还想再多问几句,端木已经麻利儿地挂了电话。 “咱们抓紧时间吧,我怎么觉得云彩又上来了,”雷兰亭皱眉道,“别是又要下雨吧?” 德国有很多连堂的大课,一次上两到三个小时,中间不休息,学生如果饿了或渴了可以在课堂上吃东西喝水,如果觉得内急还可以去上厕所,但很多教授通常会不休息地连讲几个小时。 陆苇刚上完一堂大课,匆忙地跑出教室,边往车站的方向走边给家里打电话,她很担心父亲的情况。 但家里的座机一直没人接,看来陆母又去医院了。 165. 富贵险中求 陆苇的家庭条件很一般,家里除了一部座机外,她的父母并没有手机。听着手机里传出的规律的拨号音,陆苇不禁有些生自己的气:连着和母亲通了两天的电话,她竟然没想到和母亲先要一个父亲所住病房的电话。 弟弟平时住校不在家,看来她也只能等母亲回来再问了。 德国公交车一般都很准时,陆苇没等多久,就远远看到开往市中心的公共汽车晃晃悠悠地从远处朝她驶来。 她已经想好了,先去市里的银行给家里汇1000欧,然后再问问母亲给父亲看病和给弟弟上学各需要多少钱。 她现在手里有一份模特的工,还有余姜海介绍的论文和枪手的活,情况比一周前貌似要好的多。但无论如何她都要先通过考试,然后尽快完成论文,拿到尽可能多的钱,这样才能让母亲放心。 乌云渐渐从天空的一边翻滚着涌了上来,阳光渐渐被遮蔽。望着黑压压的云层,陆苇的心变得烦躁起来。 董锵锵把一些较长的绳子截为两段,又多做了一些绳套出来。 他又从旁边的树丛中捡出了两根粗一些的树枝,把多出来的绳子系成一个圈后牢牢地绑在木棍的一头,做成一个套马杆似的东西,做好以后递给雷兰亭:“试试。” 雷兰亭看着他鼓捣鼓捣就弄出一个玩意,不禁竖起大拇指:“这玩意能不能逮猪先两说,就你这个手工活我是服了。” “别贫了,赶紧试试,看看有什么问题。”董锵锵边说边快速做起了第二根套马杆。 雷兰亭把套马杆套在一棵小树上,轻轻拉了拉,觉得很轻松,手上又稍微使了使劲,小树立刻有弹性地被他拉到了一侧,但绳套并没有崩开或断裂。 “看样子没问题,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猪)?” “我想明白了,”董锵锵边做边说,“逮猪还是要主动。这次咱们换一种方法。” “嗯,你说,我听着呢。” “咱们把猪食盆放在树下,一会儿等猪开始吃诱饵的时候,你在树上负责用套马杆套住它的头,把它的头部拉起来。我在树下负责把绳套送到它的每个猪蹄下,等套住它后,你再把它放下来。” “它恐怕不会乖乖让我把它的头吊起来吧?”雷兰亭对这个建议十分怀疑。 “咱们可以把猪食盆放高一些,当你把它的头拉起来以后,它差不多还可以吃到,这样它就不会特别使劲的挣扎了。” “你把绳套放到它蹄下或者套到它蹄子上会不会太凶险了?这毕竟是个大牲口啊,就算不咬你,踢你或撞你一下你也受不了吧?” “通过这两次(逮猪)我发现了一件事:猪吃东西时很专注。它应该不会太在意我的。”董锵锵缓了口气,“就算有风险咱们也要试一试。万一管用呢?” 余姜海慢吞吞地转过身,不动声色地看着矮个男。 矮个男从火车头上轻盈地跳到地上,余姜海的身后立刻又闪出来一个人。 “我昨天说了,你今天要带……”矮个男还没说完,余姜海立刻插话道:“我没钱。” “哼,不长记性。”矮个男使了个眼色,余姜海马上听到身后有棍子抡过来的风声。 他连忙弯腰躲到车轮处,同时把一顶扔在地上的黄色安全帽戴在了头顶上。 一阵拳打脚踢后,矮个男扔下一个单词:“明天。”然后扬长而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余姜海摘掉安全帽,吐了口血痰后,扶着火车头缓慢地站了起来。他从胸口处的衣服里拿出一本a4纸大小的书后,把书扔到了旁边的地上。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向火车场管理员办公室。 “你要尽快。”藤野站起身,低头瞅着东倒西歪的张英飞说道,“免得夜长梦多。” 虽然并没喝几瓶酒,但张英飞却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又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却还是止不住一阵浓浓的醉意。还没等他对藤野做出承诺,他就趴在桌上进入了梦乡。 藤野俯下身,把手搭在张英飞的肩膀上,一边轻拍一边在他耳边说道:“如果你不做,我就自己来了。” 走出银行,陆苇走到一条长椅旁坐了下来,又开始给家里打电话。 这次电话接通得很快,陆苇迫不及待地说道:“妈,是我。爸今天怎么样了?” “小苇啊,你爸比昨天好多了。你不用天天打电话,家里有我呢。”电话里,陆母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想来是几天没有休息好,过度疲劳的缘故,听得陆苇心一阵疼。 “妈,我给你汇了1000欧,”陆苇急切地说道,“就你招商银行的那个账户,你明天去银行看看收到没。” “哎呀,你干嘛给我汇钱啊?”陆母埋怨道,“家里有钱。你爸和我都有退休金。” 陆苇在心底叹了口气,说道:“你先拿着给爸买点补品吧。等过一阵子我再给家里寄。” “可是,你自己还够吗?德国生活那么贵,你一个人在外面……”陆母说着说着有些泣不成声。 “够够,”陆苇撒谎道,“我这边打工挣钱多,给家里贴补一些没问题的。” “是吗?那你一个人在外面可不要太苦着自己呀……”陆母又不自觉地絮叨了起来。 往日听到这些总会让陆苇感到很厌烦,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希望母亲能够跟她多说一会儿话。 雨点纷纷扬扬淅淅沥沥地从空中飘落,街上的人们慌乱地四处寻找避雨的角落。陆苇平静地坐在长椅上,任由雨水落在身上。 她只觉得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忽然得到了宣泄,大声地哭了出来。 树丛哗哗一阵响,蹲在灌木丛里的董锵锵朝树上的雷兰亭望了一眼。 雷兰亭冲他点点头,用眼神告诉他:又来了。 这次是头看起来一百多斤左右的花猪,猪身上粘满了树叶和泥巴,看起来像是刚从泥塘里跑出来的一样。 它慢条斯理一摇三晃地走到猪食盆前,猛地抬头看了一眼扒在树上正往下瞧的雷兰亭,这一眼差点把雷兰亭从树上吓下来,他慌忙用手抱紧了树干。 但花猪只看了一眼就闷头吃了起来,根本没把雷兰亭放在眼里。 董锵锵冲雷兰亭比划了一个手势,蹑手蹑脚地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他看到猪蹄正站在几个绳套上,于是先悄悄收紧了绳套,然后又紧了紧系在不同树上的绳结,做完后冲雷兰亭点了点头。 雷兰亭会意,悄悄把两根套马杆从树上慢慢垂了下去,一点点地垂到花猪的鼻子前。 166. 从来好事多磨难 猪正闷头大口吃着董锵锵做的食物,忽地鼻子一痒,抬头瞄了一眼鼻子前的绳圈。 见猪猛然抬头,树上的雷兰亭变得更加紧张,急忙定住不动,套马杆的绳圈颤颤巍巍地悬在猪鼻上方。由于手抖得厉害,绳圈也跟着晃了起来。 猪不满地用鼻子顶开了绳圈,侧了下身,看到不断靠近的董锵锵,顿时警觉,耳朵也跟着竖了起来,鼻孔里还发出气哼哼的声音,似乎在警告董锵锵不要再靠近。 董锵锵只觉得一股混合着植物的腥气味扑面而来,他立刻站住脚步。 董锵锵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他在走近猪的同时已经给自己设计好了逃跑路线。一旦猪发动进攻,他知道朝哪跑才最安全。 虽然和猪的距离越来越近,但他反而没有了之前的紧张感,或许是因为猪的个头比之前碰到过的都小,或许是因为猪蹄上已经套牢了几根绳套,或许是因为失败的次数多了,人的心态也变得平和。 猪见董锵锵不动,再次低头吃了起来。董锵锵见它低头,立刻又向它迈进一步。猪马上警惕地抬起头,嘴里发出低吼,却仍没向他发起冲击。当它这样防范时,董锵锵立马停住不动。这样一来二去,董锵锵离猪越来越近,但猪却不再抬头看他。 猪食盆中的食物已经不多了,他离猪也只有一步之遥,这个位置其实已经是比较危险的了。他不敢靠得更近,转而慢慢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了一下猪蹄下的绳套,算好可以用哪两个绳套套住它的前蹄。 他冲树上的雷兰亭点点头,雷兰亭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三根手指,然后三根变为两根,最后变为一根。突然,雷兰亭一拉手里的两根套马杆,两根套马杆前头的两个绳圈同时套在了猪的下巴上,猪大惊,还没来得及挣脱,雷兰亭立即猛地向上一提,猪的嘴巴立刻被抬高了十几厘米。两个前蹄在不停刨地的同时也逐渐离开了地面。 急雨通常来得快去得更快。 陆苇哭了差不多有十多分钟,刚觉得心情平复了一些,乌云就徐徐地飘走了。阳光从云层后一缕一缕地漏了出来,重新照耀大地。 陆苇的身上和背包全都被雨水打湿。她站起身,拿起背包向车站走去。周围有打伞的人向她投去异样的眼光,但她全不在意。 一定要尽快多挣些钱,让父亲看病,让弟弟上学。虽然并没人要求她这么做,但她却觉得自己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同时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种责任感。 带着满腹的心事,迎着公交车司机鄙夷的眼神,落汤鸡一样的她迈步上了回宿舍的公共汽车。 趁着猪蹄离开地面的刹那,董锵锵一个箭步冲到猪前,麻利地把绳套套在一支猪蹄上,快速一紧,完成后又立即给另一支猪蹄套上并扎紧了另一个绳套。 猪吃痛,在绳套里狠命地晃起头来,雷兰亭一面用腿夹紧树干不让自己掉下来,一面用双手牢牢地把着套马杆,不让套马杆脱手,同时手里还维持着向上拉的动作。 董锵锵系完绳套转身就跑,就在他前脚跑开的同时,套马杆的绳圈一个被猪挣脱,另一个被猪弄断。逃脱绳圈的猪愤怒地嘶吼了几声,却并未追击董锵锵。 这时的它已不再对面前的猪食盆感兴趣了(也已经基本吃完了),而是不停地用四个蹄子刨地,同时把后蹄狠命地向后甩,但这几个绳套都系得很结实,不管它如何挣扎,绳套都没有脱落。 董锵锵跑到树旁,又检查了一遍绑在树上的绳结。还好,几个绳结都很结实,一点松动的痕迹都没有。 雷兰亭瞅准机会从树的另一侧跳了下来,绕了大半圈跑到董锵锵的身边,紧张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等。”董锵锵斩钉截铁地说道,“它肯定跑不了。现在就看30的威力了。” 余姜海迈步走进火车场管理员办公室,但办公室里竟一个人都没有,胖子也不在工位上,看来所有人都出去吃饭了。 余姜海拿着工具径直走进了换衣间。 站在换衣间里,他忍痛给自己点着一根烟,一边拨黎俊峰的手机一边猛吸了一口。 黎俊峰接电话很快,但声音却很小:“喂?” “刚才你看到有三个人从西门出去了吗?”余姜海急切地问道。 “看到了,跟你说的一样,都是男的,其中一个还是矮个。” 听到他这么说,余姜海先是松了口气,忽然又紧张地问道:“那他们的样子?” “我都拍到了。”黎俊峰的声音更小了,“不过他们没开车,是坐公共汽车从停车场离开的。” “那你在停车场附近看见警车或警察了吗?”余姜海觉得自己的肋骨一阵生疼,忍痛问道。 “什么都没看见。我应该看见警察吗?”黎俊峰听起来很吃惊,“这些人是坏人?” “那你现在在哪儿?”余姜海抽了一口烟缓解疼痛。 “我现在跟他们在一辆车上,”黎俊峰低声说道,“他们看起来要下车了。我还需要跟着他们吗?” “跟着。看他们去哪,能拍照就拍照。”余姜海说完又想了想,“小心别被发现,他们身上可能有武器。” “武,武器?”黎俊峰又是一惊,“你说的武器……是枪吗?” 余姜海挂断黎俊峰的电话后才打电话报的警,而警察的答复还是像之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猪变得越来越烦躁,左突右撞的动作也越来越剧烈,极力想挣脱绳套的紧缚,但这次的几个绳套都很争气,一个崩开的都没有。 这只猪似乎也没有它本家的急智,想到去咬断绳子,它只是反复机械地重复着几个挣脱的动作。 起初雷兰亭和董锵锵还担心被它跑了,但过了二十分钟,眼见它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两人悬着的心才慢慢地落了下来。 终于,在一次猛烈地尝试后,它晃了两晃,瘫倒在地,肚子像个气囊一样一起一伏。虽然鼻孔还在往外喷着热气,却没有其他的动作了。 董锵锵和雷兰亭对视了一眼,心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167. 踏破铁鞋无觅处 董锵锵和雷兰亭一左一右从猪的两侧小心翼翼地贴近它。雷兰亭从树上掐了根长树枝,轻轻捅了捅猪的肚子,猪无奈地哼了两声,就再也没有其他反应了。 “快。”董锵锵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根提前备好的粗树杈从猪的四蹄中间穿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忙碌起来。 雷兰亭只是手忙脚乱地胡乱捆着,冷不丁瞥了一眼董锵锵,却见董锵锵不慌不忙地打了两个既结实又美观的死扣。 “你从哪儿学的这个?”雷兰亭大为惊异。 “就你发我的那个论坛里教的,德国人管这个捆法叫捆猪结,但据说这样捆老虎狮子什么的也没问题。” 不一会儿的功夫,猪就被四脚朝天地绑在了粗树杈上。 “接下来呢?”雷兰亭激动道,“是不是咱们现在就可以去找弗莱舍尔领赏了?” 董锵锵大手一挥:“出发。” 换好衣服的余姜海刚走出换衣间,就见胖子嘴里叼着汉堡,手里高举着一张彩票从办公室外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 猛然看到一脸血迹的余姜海(他刻意没有清洗),胖子完全愣住了,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额头开始蹭蹭冒汗,嘴里的汉堡“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肉饼生菜全都掉了出来。 余姜海酷酷地瞅着他,没说话。 过了半晌,胖子默默地从兜里掏出一摞钞票,苦着脸放在了一旁的桌上,然后眼巴巴地瞧着余姜海。 余姜海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走出了门。 几大块乌云在空中飘忽不定,林间的光线也变得忽明忽暗。 忙碌了一上午和一中午的两个人,滴水未占,滴粮未进,都饿得前心贴后背。加上猪的分量也不轻,林间的路又忽高忽低,坑洼不平,两人步履蹒跚地走着,虽然走得并不快,但雷兰亭还是差点在一个地方摔倒。 “哎呀,我去,我……实在……走不动了,”雷兰亭发出一声喟叹,“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了。”话音刚落,就见他身子一歪,粗树杈旋即从他的肩头滑落,猪立刻摔在了地上,本已昏睡的猪登时发出一声尖叫,把雷兰亭和董锵锵都吓了一跳。 董锵锵急忙检查了一下猪的绑绳,都还算结实,他又看了看猪,猪叫了几声后似乎又晕了过去。 董锵锵看了看指南针,用手指着一个方向,鼓励道:“你再坚持一下,只要咱们走过这片树林,应该就能出去了。” “我……实在……太饿了。”雷兰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你身上还有吃的吗?” 董锵锵摇摇头:“我之前也没想到咱们会呆这么久,所以什么都没带。” “哎,”雷兰亭失望地低下头,遗憾道,“早知道还不如先吃点你做的诱饵呢,有菜有肉还有酒,多好……失策了我。” 董锵锵让他说得也有些饿,靠着一棵小树也缓缓坐了下来。 “你有烟吗?”雷兰亭舔了舔嘴唇,用手比划了一个抽烟的动作,“来根儿烟提提神也好啊。” “林子里还是别抽的好,”董锵锵劝道,“万一弄出来山火可就……” 董锵锵还没说完,雷兰亭本来佝偻着的身子忽然绷直,耳朵也支了起来。他把食指放到嘴唇边,低声喝道:“嘘!别说话。听!” 董锵锵赶忙从坐位改成蹲位,机警地观察四周的环境,小声问道:“又来了?” “不是,”雷兰亭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好像是什么……不一样的声音。” “不一样的声音?”董锵锵感到费解,“我怎么没听到。” 雷兰亭顺手捡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慢慢站起身,一边用手划拉着旁边的枝叶,一边侧耳倾听,一边缓慢地移动着脚步。 董锵锵不知他听到了什么,也站起身,同时从背包里取出餐刀握在手中。他在心里祈祷:千万别再碰到野猪或其他什么大型动物。他俩现在饿得一点劲儿都没有,既没有力气跟动物搏斗,也没有力气逃跑,只能坐以待毙。希望一切只是雷兰亭的幻听。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雷兰亭突然朝一片灌木丛冲了过去。董锵锵一惊,急忙阻止他:“别过去!快回来!” “老董!”灌木丛里传出雷兰亭惊喜的声音。 董锵锵纵身跃进了灌木丛,一眼看到站在那的雷兰亭。 “你看那是什么?”顺着雷兰亭的手指,他赫然看到在一片落叶堆中,某种动物的四条腿正斜支着从落叶下伸了出来,其中的一条腿上竟然还系着一根绳子。 看到绳子,董锵锵不觉一愣,绳子竟然看起来似曾相识,举着的餐刀缓缓地垂到了腿边。 雷兰亭这时已经蹲下身,一手抓着石头,另一只手几下扒拉开动物身上的落叶,一只肥硕的褐猪骤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董锵锵眼疾手快,一把揪住雷兰亭的后脖领子,用力向后拉去。 雷兰亭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董锵锵拽到了身后,他手握餐刀横在雷兰亭的身前。 但褐猪并没站起来攻击他们,董锵锵只听到身后的雷兰亭噗嗤一声笑了:“它醉了,老董,被你的30弄醉的。你听它的鼾声。” 董锵锵将信将疑地靠近褐猪,落叶堆中的它纹丝不动,看不出来是醉的还是死的。 “不会吧?”董锵锵一时觉得难以置信,没想到他们追了半天没追到的褐猪竟然跑到这里了。 “哈哈,老董,咱们这次发了。两只!”雷兰亭语无伦次地伸出三根手指,在董锵锵的身后一边嘿嘿傻笑一边不停重复着,“是两只!还有一只是他妈的野猪。” “先绑起来再说!”反应过来的董锵锵连忙指挥道,“小心它酒醒了。” “哦,对对。”雷兰亭一边应着,一边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剩余的绳子。趁他弄绳子的功夫,董锵锵从旁边的土里翻出一根长枯树干,两人七手八脚地再次忙活起来。 “嘿嘿,大功告成!”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褐猪,雷兰亭得意地拍了拍手,“从今天早上开始,我的左眼皮就一直在跳,我就觉得肯定得有好事,果然,哈哈,哈哈哈哈……”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上次你说‘咱们发了’的时候,咱们不仅没拿到钱,还差点让人当焖炉烤鸭给烧了,最后还被抓到警察局里关了半天,这周五还要上庭。你现在又说咱们发了,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寒而栗啊。” “这……”雷兰亭没料到董锵锵会这么说,尴尬地挠了挠头,“我……” 168. 临门一脚 看到雷兰亭的窘迫,董锵锵调笑道:“我开玩笑的。” 但雷兰亭听到他的解释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显出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个……弗莱舍尔不会变卦吧?” “这可没人能保证。我就知道一点,出尔反尔的德国人已经让咱们碰到过了。如果弗莱舍尔也变卦了,大不了咱们再把猪放了呗,自当是户外娱乐了。”董锵锵给雷兰亭解心宽道,“至少咱们不会有打官司的烦恼。” 瞅了一眼捆在树杈上的两只猪,雷兰亭表情严肃地对董锵锵说道:“谢谢你。” “谢我?”董锵锵没明白雷兰亭为什么突然没头没脑地蹦出来这么一句,难道是他饿糊涂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不甘心,可能咱们今天就没有任何收获了。”雷兰亭发自肺腑地感叹道,“而且说实话,逮猪其实没我之前想的那么难。”他讪笑着摸了摸头。 “可能对大多数人来说,最难的是做事的决心,而不是做的过程。”这句话既像是董锵锵对自己说的,又像是对雷兰亭说的,“很多人都不肯迈过一个小小的门槛罢了。” “英雄所见略同。”雷兰亭点头赞同道,“不过我确实感觉咱俩挺轻松就拿下了。” “轻松?那下回咱俩换换。”董锵锵调侃道,“我在树上,你在树下,你也体验体验。” “那还是算了吧。”雷兰亭连忙婉拒道,“我还是配合你好了。” 两人从背包中取出绳子,把两根粗树杈前后相连绑到一起,希望能把两只猪同时搭到林外。但这两只猪实在是太沉了,树杈和人都无法负载这份重量,失败了几次后,两人只得作罢。 董锵锵马上给汉斯打电话,让他联系弗莱舍尔,让弗莱舍尔派人到放养林外接他俩和猪。 打完求援电话,两人还是要想办法把两只猪运到放养林外。按照董锵锵的意思:他俩可以先把褐猪放在原地,把相对轻一些的花猪运到林外,然后再返回来抬更重的褐猪。 但雷兰亭担心如果两人把一只猪扔在原地先走,再回来找时,两人不一定能再找到,比如两人迷路了;或者在两人离开后,猪挣脱了绑绳跑了;或者猪被其它动物吃了,比如狼(虽然董锵锵认为这个可能性并不存在但他无法说服雷兰亭);或者猪被其它捉猪人抬走了(这个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董锵锵一下想起了那个德国老猎人。 经过一番简单的讨论,两人最后一致决定:先把一只猪抬出去几十米远,再马上返回来抬第二只,如此反复交替着前进。这样虽然效率低,耗时长,但优点也很明显,可以同时兼顾两只猪,算是一个稳妥的折中方案。 两人都已在身体极限的边缘,但在酬金的感召下,尤其是雷兰亭,发挥了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精神,彻底爆燃了一把小宇宙,愣是一次都没休息地把两只猪都抬到了林子外。 两人刚抬着花猪走出放养林,远远就看到有人正站在一辆高大的拖拉机旁向他俩招手。 看到金主,雷兰亭实在撑不住了,把猪往地上一掷,一屁股坐倒在地。 但这次警察来得比昨天要慢得多,余姜海足足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看到一个跟昨天不一样的青年男警察独自一人朝他走来。 但让余姜海略感意外的是,青年警察走近后并没有先例行公事询问整件事情发生的经过,也没有着急去现场勘察,而是一上来就要求先看余姜海的护照和学生证。 青年男警的这个做法让余江海的第一感觉很不舒服,虽然昨天的警察最后也看了他的证件,但态度和言语让他觉得还能接受。但面前的这个小年轻说话时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让他对对方不友好的态度有些生气和不满。 “你应该先出示你的警察证。”余姜海黑着脸说道,“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假警察?” 青年男警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后气恼地反驳道:“你应该先出示你的证件,我才知道你是不是报警人。” 余姜海傲然地看着对方,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青年男警气势汹汹地瞪着他,仿佛一个盯着猎物的狮子。 胖子心惊胆战地站在余姜海的身后,望着僵持的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头顶的日光并不毒辣,但他还是出了不少汗,胸前和后背各有一大块湿渍,好像尿床了一样。 拖拉机徐徐开到董锵锵和雷兰亭的近前。 见到两人一脸憔悴的神态和被划破的衣服,满身的泥土,弗莱舍尔也不禁呆了几秒。 当他看到两根粗树杈上被捆的结结实实的两只猪时,不免疑心重重:“你俩抓的?” “如假包换。”有气无力的雷兰亭突然蹦出来一句中文,幽了一默。 弗莱舍尔困惑地转头看着董锵锵,用手指着雷兰亭说道:“我听不懂他说什么。” “他说我俩……完全按照您的要求做的,没有陷阱,没有枪支,完全是用合法手段抓到的。”董锵锵饿得也有些嘴里拌蒜。 “可它们为什么都不动呢?”弗莱舍尔用脚踢了踢褐猪,猪突然哼哼了两声。 弗莱舍尔蹲下身子,掰开猪嘴,凑近闻了闻:“你还是用上次抓到野猪的方法抓到它们的吗?” 董锵锵幽默道:“其实我们是用魔法抓住这两个大家伙的。” “简直不可思议。”弗莱舍尔站起身,拍了拍手掌,“不过它们身上都没带放养牌,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我的猪。我需要先给它们做检查才能决定下一步。” “这当然没问题,弗莱舍尔先生。”董锵锵爽快地应道,“欢迎检查。” “如果它们没问题,是不是你就能都买了?”雷兰亭急迫地问道。 “当然,如果它们真的没问题的话,”弗莱舍尔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董锵锵,“下午我就可以跟你签合同。” 董锵锵激动地看了一眼雷兰亭,兴奋地对弗莱舍尔说道:“那咱们就抓紧时间赶快查吧。” 169. 近在咫尺 三人搭手把两只猪都抬进了拖拉机的后斗里。 弗莱舍尔放下手刹,拖拉机突突着驶向坡下的厂房。 坐在后斗里,董锵锵看了眼身边闭目养神的雷兰亭,低声问道:“你觉得咱们有戏吗?” 雷兰亭用轻微的呼噜声代替了回答。 看着漫山遍野的绿色,想到可能就要到手的钱,董锵锵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欢畅。伴随着山路上拖拉机的一颠一颠,他竟然也有了一丝倦意。 就在董锵锵畅想美好钱景之际,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手机一看,却是个不认识的手机号。 “hell?” “你好,我是阿泰。”手机里传来一句操着南方口音的中文。 董锵锵快速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国内和来德国后都不认识什么叫‘阿泰’的人。他礼貌地回道:“你好,请问有事吗?” “我是……靳远的……朋友。”阿泰迟疑了一下,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好像人离着话筒很远,“他……让我联系你。” 听到靳远的名字,董锵锵一下在后斗里坐直了身子:“你也认识靳远?” “你现在有时间吗?”阿泰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我有事想和你当面说。” “唔,现在恐怕不行,今天晚上可以吗?19:30在火车站的麦当劳里见?” “好。”阿泰叮嘱道,“请你一个人来。” 放下电话,董锵锵的睡意全都跑到了九霄云外。自从上次在驾校外一别后,他已经近两周没见过靳远了,特别是靳远的手机也打不通后,他完全联系不上对方。 这个叫阿泰的人自称是靳远的朋友,但为什么自己从没听靳远说起过他呢?他会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呢? 带着一肚子的问题,董锵锵坐在拖拉机里驶进了弗莱舍尔的猪场。 就在余姜海和青年男警僵持的过程中,男警腰间的步话机里猛地传出一阵叽里呱啦的德语,似乎还有嘈杂的人叫声和汽车的鸣笛声,余姜海听得断断续续的,虽然没全听懂,但大概也知道有人在询问男警的工作进度。 青年男警皱着眉头和对讲机说了几句,然后瞪着余姜海飞快地亮了一下自己的证件。还没等他收好,余姜海突然冷冷道:“我没看见。” 胖子担心余姜海把事闹大,连忙从后面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提醒道:“他可以强制要求你出具证件的,你如果不配合他能直接抓你。” 余姜海藐视地看了一眼胖子,胖子朝他点点头,同时向后退了半步。 对讲机里的人似乎又说了句什么,男警没好气地把自己的证件举到余姜海的面前:“看清了吗?” 余姜海不声不响地把自己的学生证也亮了出来。 男警气哼哼地扫了一眼余姜海的学生证,并没伸手去接,而是语气极为不悦地说道:“我要的是证件,难道你没护照吗?” 余姜海沉默着从兜里掏出护照,递了过去,男警接过护照,一边跟对讲机里说着话,一边上下打量着一身伤痕的余姜海。 几分钟后,对讲机里传来一个答复,男警略带沮丧地把护照还给了余姜海。这才打开本子,开始问余姜海事情的发生经过。 有了昨天的报警经验,余姜海知道警察会关心哪些问题,所以他简明扼要地复述了第二次遇袭的全部经过,不该说的地方一个字都没说。 但男警并没将他讲述的大部分内容记录在本上,只是简单地写了寥寥几笔。余姜海注意到对方的这个举动后,立刻停止了口述。 见余姜海忽然不说话,男警满腹狐疑地问道:“所以你昨天被人殴打,今天又被打了?” “是。” “你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吗?比如你在学校或生活里跟什么人发生过冲突吗?或者你曾经打过别人吗?” “你什么意思?”余姜海警惕地问道,“你刚才说我有犯罪行为?” “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提问,有些事可能发生过但你很快就忘记了也是有可能的。”男警诡辩道,“毕竟连续两天袭击同一个人这种事在我们这里很少发生,它的目的很明确,不像是随机犯罪,更像是一种报复。” 余姜海毫不迟疑地答道:“我没跟任何人发生过冲突。” “如果没有,”男警不甘心地启发道,“那你最近有什么奇怪的经历吗?” “要说最近最奇怪的经历,那应该就是昨天报警后,我第一时间告诉了警察对方威胁我的事,但警察并没有重视。我也表达了希望警察能在周边巡逻的愿望,但被拒绝了。”余姜海讽刺道,“这是最奇怪的事。” “这很正常,我们的人手很紧张,这里的位置又比较偏僻,很难保证一直在这里巡逻。”青年男警不耐烦地说道,“如果每个人都要求我们保护,那警察也忙不过来。” “那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我已经被袭击两次了。”余姜海质问道,“我认为这是一起专门针对外国人的排外袭击行为。为什么你们警察不重视受害人的想法?” “你为什么会认为对方专门针对你?”男警否定道,“目前还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难道要我明天再被打一次才能证明吗?”余姜海追问道。 男警没有理会余姜海的诘问,按住对讲机的通话按钮讲了几句后,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命令道:“带我去现场看一下。” 弗莱舍尔给了董锵锵和雷兰亭一些面包和水,然后就带着两头猪进了检查室。 “老董,这两头猪最差也能卖3000马克。”雷兰亭咬了一口黑麦面包,但面包又硬又干,他嚼了两口愣没嚼动,转头又给吐了,“如果都是种猪,那就是4000马克。以后咱俩光干这个就能挣钱了。” “先别高兴的太早,他上次可说了,咱们必须要有公司才能跟他做交易。” “我觉得他可能就是随口那么一说,”雷兰亭不以为然道,“你还真信啊?” 两人正在说话,猪场另一侧的大门一开,一个身材矮小敦实的德国人走了进来。 董锵锵和雷兰亭都以为他是猪场的员工,并未在意,仍然小声讨论着。矮个德国人迈着方步走到两人的跟前,盯了两人一会儿,突然操着浓重的南德口音问道:“你们就是帮弗莱舍尔抓猪的那两个人吗?” 170. 将军 董锵锵和雷兰亭面面相觑,过了片刻董锵锵才应道:“请问你是?” “我是卢克,”矮个男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弗莱舍尔的邻居。” “邻居?”董锵锵和雷兰亭正不知该如何应答,检查室门一开,弗莱舍尔搓着手,笑呵呵地走了出来。 “两头我都要了。”弗莱舍尔看起来极为满意,“褐色的是种猪,正好可以用上。花猪是普通的,虽然不是种猪不过各项数据也都不错。” 董锵锵听了激动的心都快从衣服里跳了出来,他瞥了身旁的雷兰亭一眼,雷兰亭恰好也在看他。 两人心有灵犀:这回真要挣钱了! 看到卢克,弗莱舍尔先和他热情地拥抱了一下,然后才把董锵锵和雷兰亭郑重地介绍给他。 “就他们俩?抓到了两头猪?”听完弗莱舍尔的“广告词”,卢克显然不相信他的话,把头晃得像个拨浪鼓一样,“肯定是你编的。我不信中国人能有这个本事。” “嘿嘿,信不信是你的事,反正我把他们介绍给你了,接下来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弗莱舍尔说罢冲董锵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着自己。董锵锵拍了下雷兰亭的肩膀,雷兰亭知趣地跟卢克攀谈了起来。 弗莱舍尔办公室的采光很好,虽然已是下午快16点,但房间里没用任何照明却依然明亮。 弗莱舍尔客气地一指沙发,董锵锵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我对它们很满意,”弗莱舍尔赞许道,“最满意的就是这两只猪都没有皮外伤。” 董锵锵有些吃不准30的效果,试探着问道:“您的意思是它们有内伤吗?” “内伤?哦,不不,少量的酒精是不会伤害到猪的。”他顿了顿,“至少偶尔一次没关系。” 董锵锵年轻,不好意思主动谈钱,他尴尬地找了几个和猪有关的话题硬聊了一会儿,但话题很快也就说完了,他不知所措地用手搓着裤子,琢磨着该怎么挑起话头。 最后还是弗莱舍尔主动说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赶快说说这两头猪的钱吧。” “啊,好,好的。”董锵锵闻言顿时如释重负。 “上次咱们谈的价格是……”弗莱舍尔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计算器,一下下地按着。 “种猪2000马克,普通猪1500马克。”董锵锵赶快补充道。 “没错,一共是3500马克。”弗莱舍尔笑眯眯地瞅着董锵锵,“所以你的合同在哪里?我现在就可以盖章了。” 董锵锵继续窘迫地用手搓着裤子,裤子被他搓得更皱了,现出一层层的波浪纹。“我没有……合同。” “明白了,那用我的合同你没问题吧?”弗莱舍尔在抽屉里边说边翻找了起来。 “我没有公司。”董锵锵终于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弗莱舍尔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他坐直了身子,眯起眼睛望着董锵锵说道:“你没公司?” “是的。” “如果你没公司,”弗莱舍尔把计算器又扔回到抽屉里,“那我们不能交易。” “是这样,”董锵锵飞快地组织好词汇,“有没有可能我们不签合同还能做成这笔交易呢?” “不可能。如果没合同,税务局会认为我在偷税的。”弗莱舍尔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人会这么做。” 董锵锵马上抛出第二个方案:“那如果我把价格降下来呢?能不能……” “年轻人,”弗莱舍尔猛地站起来,表情严肃地看着他,“这不是钱的事。我再说一次,没有人会这么做。” 对方油盐不进,董锵锵一时也没了主意。但这时让他去找一个现成的公司来,他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 眼见着到手的钱又要打水漂,董锵锵气愤地用手抓着沙发上的布,心里暗暗着急。 “我不明白,如果你没公司,为什么不自己注册一个?”弗莱舍尔建议道,“在德国开公司很简单的。” 董锵锵心说你有钱当然简单,我一个穷学生哪里去找那么多钱。但心里可以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他狡辩道:“主要是注册新公司需要很长时间。” “那没问题,我可以等。”弗莱舍尔耸耸肩,“如果你真想注册的话。” 董锵锵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嘴里喃喃道:“可是……注册真的要很久。我怕你着急。” “你们可以先把猪放在我这,由我代你们饲养,等到咱们签完合同,这两头猪再归我。” 这句话出乎董锵锵的意料,他没想到还能这么操作,难以相信地问道:“您说的是真的吗?弗莱舍尔先生。” “当然。只不过猪存在我这里的话,你要交给我管理费,这里面包括饲料费,防疫费,各种杂费等等。” “啊?管理费?”董锵锵吃了一惊,“那这……这要多少钱啊?” “种猪一天收80马克,普通猪一天收40马克。”弗莱舍尔面不改色地说道,“你可以考虑考虑。” 董锵锵知道自己其实没什么可以考虑的余地,他担心地问道:“万一我的公司最后没注册下来,我还得给你交很多代养费。可我没钱啊。” “如果真到那一步,我们可以签新协议,你把两头猪赠予我就可以了,我就不要你的管理费了。”弗莱舍尔呵呵道。 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合着还是惦记着我的猪。董锵锵突然从心底升起一股怒气:他一定要注册一家公司出来。 心事重重的董锵锵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办公室,雷兰亭正坐在办公室外的长凳上,见他出来,急忙起身相迎。 “我有个好消息,”雷兰亭笑嘻嘻地说道,“不过我还是愿意让你先说。怎么样?‘屠夫’是给咱们支票啊还是给现金?” “我,”董锵锵犹豫了一下,“有个坏消息。” “他不要了?”雷兰亭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还是砍价了?” 董锵锵摇了摇头:“都不是。” “那你倒是快说啊,大哥?你要急死我了。” “他说我们必须有公司才可以拿到钱。” 171. 分钱原则 青年男警在余姜海挨打的地方晃悠了几圈,但并没有在现场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环顾四周,困惑地问胖子:“你们这么大片地方连个监控摄像头都没有吗?” 胖子急忙解释道:“之前还从来没出过这种事,所以场里并没有装很多摄像头,只在两个大门口装了几个,但也只能看到门口附近的情况。” 男警摇摇头,显得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他和肩膀上的通话器说了几句,然后收好东西,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余姜海一直注视着他,见他准备离开,疾走两步站到他面前:“你这就走了吗?” “这里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了。”青年男警耸了耸肩。 “打我的人说明天还来。明天你们会在这守着?还是会派巡逻车?” “巡逻车每天都会有,但是否守在这现在不好说。”男警用手指着余姜海的伤处,“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先休息几天比较好。” “那你们什么时候能出调查结果?能抓到打我的人?” “我们会认真调查的。”男警打着官腔回道,“但调查也需要时间。” “那就是要等很久了?”余姜海追问道。 “这个不好说。”依旧打官腔。 “那除了等待我还能做什么吗?”余姜海换了个问题。 “不要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男警似乎想尽快离开,对余姜海的问题有些不耐烦。 “那这种情况下我能自卫吗?” “这个不好说。” 对方一问三不知,回答得滴水不漏,余姜海知道自己这事要破案估计是没戏了。 他很失望,今天来的这个警察还不如昨天那个瘦高个警察呢,起码昨天那个还有点人情味。而这个小年轻除了会打官腔,剩下的就是一幅公事公办的态度。 男警见余姜海不再提问题,冲胖子点了点头,一步三摇地走了。 胖子本想说点什么,但看余姜海的脸色也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很差。他想了想,小心地建议道:“咱们去办公室说吧?” 余姜海没说话,迈步朝办公室走去,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好像一个影子。 听到董锵锵这么说,雷兰亭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鬼子的钱果然不好挣。那你没问他如果咱们便宜点卖呢?” “问了,”董锵锵苦笑着摇摇头,“没公司就没得谈。” “那你有什么打算?”雷兰亭皱着眉头问道,“这钱就不要了?” “3500马克怎么可能不要?”董锵锵心潮起伏,“怎么说也是几万人民币啊。” “可咱们去哪找符合他要求的公司啊?”雷兰亭叹了口气,眉头挤出了一个“川”字,“能问的不能问的咱们都问过了。” “我打算现在去城里一趟,再问问开公司的事,中介应该还没下班。”董锵锵看了眼手表。 “刚才我本来想告诉你个好消息,现在看来,可能也不是什么好消息。”雷兰亭丧气地说道,“卢克也想让咱俩帮他捉猪。” “这肯定是好消息呀,”董锵锵称赞道,“你怎么谈下来的?” “咳,这老头上来就一顿质疑,我听着就来气,就跟他好好地吹嘘了一下你上次是怎么单手制服野猪的,这次咱们又是怎么生擒两只野生猪的。” “单手制服野猪?你也真敢说,”董锵锵吐了吐舌头,“那他就信了?” “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他听完就说有兴趣,想委托咱俩帮他也捉几头逃跑的猪。” “几头?”董锵锵瞪大了眼睛,“你答应了?” “啊,干嘛不答应?我把咱们的报价也跟他说了,他倒没叽歪,挺痛快就答应了。看他的反应,我还后悔是不是报低了。现在看来,就算咱们逮到猪了估计也要有公司才能成交,否则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啊!”董锵锵激动地猛拍了一把雷兰亭的肩膀,“绝对是一个百分之一千的好消息!” “啊?是好消息?”雷兰亭没懂董锵锵的意思,疑惑地问道,“可如果他也跟弗莱舍尔一样跟咱们要公司怎么办?” “如果就是弗莱舍尔这一家的买卖,本来我还有些犹豫,但现在你已经谈下来了第二家,我觉得咱们就不该再浪费时间了。”董锵锵目光坚定地看着雷兰亭的眼睛,“咱们必须自己注册公司了。” “自己注册?可你上次说注册公司需要很多钱。”雷兰亭小声道,“不是我抠门,我真没什么钱。要是穆勒那钱……” “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但为了控制成本,公司可能就我一个股东。”董锵锵解释道,“如果股东多了就要支出很多钱,一人公司会简单和便宜很多。” “没问题,如果是你自己筹的钱,你是公司唯一的股东也是合理的,我完全可以接受。”雷兰亭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却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董锵锵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微微一笑:“老雷,关于分钱的事我是这么想的。每次收入在扣除每次行动的必要支出和税费后,咱们先算出大概的毛利,然后再把毛利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给拓展业务或介绍人的钱,作为对拉单子的人的激励。比如这次是汉斯帮咱们介绍的弗莱舍尔,那咱们跟弗莱舍尔每成交一单,就要付给汉斯一笔中介费表示感谢。如果是你拉来的单子,比如卢克的这活儿,那以后每次成交都要给你一笔中介费。当然如果是我拉来的单子肯定也是一样的。扣除中介费后剩下的利润,咱俩再平分。你觉得这样怎么样?” 董锵锵之所以提前说分钱,其实是担心以后在钱上和雷兰亭产生不必要的矛盾,他不想也不愿在这种事上和雷兰亭伤了和气,毕竟两人也是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才取得了现在的成果。 听到董锵锵说每次成交都会给介绍人一笔中介费,雷兰亭既惊又喜,惊的是没想到董锵锵会考虑得这么周全,喜的是自己可能会有额外的收入。 但他同时也很好奇:董锵锵能搞来那么多钱开公司吗? 172. 阿泰 德国人很少在办公室或家里装空调,一方面是因为德国的气候属于从温带海洋性气候向温带大陆性气候过渡的类型,即使在夏季,天气也少有超过30度的高温。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德国人的环保意识,他们不喜欢空调可能对自然环境造成的影响。 胖子的办公室里自然也没有空调,只有一台老式电扇。但经常转着转着就自动停了下来,需要用手碰一下,电扇才能嘎吱嘎吱地继续摆头。 胖子坐在椅子上,心烦气躁地拿着一本火车头保养手册给自己扇着风,他对面的椅子上,坐着面沉似水的余姜海。 胖子殷勤地给余姜海倒了杯热水,递到他面前,但余姜海看都没看他一眼,胖子只能尴尬地把水放到了桌上。 “这事真不能怪我们。”胖子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然后又没了下文。 “我以为你要说赔偿的事,看来是我误会了。”余姜海站起来就要走。 “等一下。”去外面吃午饭的人还都没回来,胖子小心地锁上门,又放下了百叶窗。 余姜海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动作。 “你想要多少钱?”胖子擦了擦汗,开门见山地问道。 余姜海瞟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想赔多少?” 胖子咽了口唾沫,看了眼窗外后冲着余姜海伸出一个手掌:“500。” 余姜海摇了摇头:“你不想谈。”再次要走。 “别走。”胖子咬了咬牙,伸出两个手掌,“1000马克。你不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所有事到此为止。” “那如果明天我又被打了呢。”余姜海对这个价格有些心动。 “这一周你都不用来了,下周再来。下周来的时候我会再雇个人跟你一起干活,保证不再出现这种事了。” 余姜海沉思了一下,试探着说道:“1500马克。” 胖子大惊失色,脱口而出:“这太夸张了。我肯定定不了。肯定不行。” “那你能决定多少?”余姜海敏锐地听到了关键词。 “最多1200马克。”胖子低下头,“超过这个数字我就要请示了……” “1200马克可以,”余姜海琢磨了一下,“但我有个条件,跟我一起干活的人必须由我去找。” “这肯定不行。万一你找的人到时不能保护你,你又挨打了怎么办?肯定是我们找人。我给你找个人高马大的,就算那帮人再来也不敢打你。”胖子边说边在心里后悔不已,感觉自己请了余姜海就好像请了个祖宗,但自己又刚跟他签了长期合同,又不能马上辞退,不禁叫苦不迭。 “如果你今天给我钱,明天再找借口要回去。我不就白挨打了吗?”余姜海不再纠缠雇人的事,转而提出一个新问题。 胖子打开抽屉,数出一摞钱放到桌上:“这是1200马克。如果没问题你给我写个保证书,保证这事到此为止。我也会给你写个保证书,保证不再要求你出具任何文件,不再把这1200要回来。” 余姜海拿着钱和保证书走出大门时,特意看了一眼胖子,胖子的身上已经湿透了,就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余姜海前脚刚走出大门,后脚就开始给黎俊峰打电话。 “既然你决定接卢克的单,那我现在就去找他聊细节。开公司的事就看你了。”雷兰亭充满信任地看着董锵锵,“我等你的好消息。” 董锵锵郑重地点了点头,两人在车站分了手。 等董锵锵赶到咨询中介时,已是17点31分,光头男正在收拾包,看样子马上就要下班了。 “请等一下,”董锵锵急忙喊道,“我想再问几句开公司的事。” 光头男似乎没想起来董锵锵是谁,婉拒道:“我下班了,请你明天过来。” “拜托了,只要几句就好。”董锵锵央求道。 光头男看了眼表:“k,你有什么问题?” “我想开一人公司,而且我有自己的地址和办公场所,但我赶时间,请问有没有加快申请进度的方法。”董锵锵匀了口气,“最好能在一周左右。” 光头男沉思了片刻:“接手一个其他人转让的、没有任何业务或业务很简单的公司,办理一下转让手续就会比正常注册新公司的等待时间要短很多,但这种转手公司并不常有,需要等。” “如果你能在三天之内帮我找到这种别人想转手的公司,我可以给你200马克的酬劳作为感谢。”董锵锵知道,激励别人为自己做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物质奖励的办法,现在的他争分夺秒,不希望浪费太多的时间在等待上。 “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试试,你明天下午再来一趟吧。现在我要下班了。” 火车站的麦当劳里人头攒动,看来德国人也很喜欢吃这种美式快餐。 董锵锵随意地点了一份巨无霸套餐,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边吃边等阿泰。 他的目光不停地在进出店内的人脸上巡视,但一个看起来像同胞的人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马上就要到19点30分了,阿泰还没出现。 “铃铃铃”,董锵锵的手机响了。 董锵锵以为是阿泰打的,连忙接了起来:“阿泰?” “嗯?什么阿泰?我是老雷。”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跟卢克聊过了,他本来还想讲价,但我跟他说弗莱舍尔已经是这个价成交了,如果降价会很难办,他就没再坚持。”雷兰亭得意洋洋地说道,“而且还有个好消息,他家的放养林咱俩都去过,就在你之前抓住野猪的那片野猪林的旁边,这事还真挺巧的。” “好啊,那他有没有说他要买的是什么猪?”董锵锵关切地问道,“野生猪还是野猪?” “他说他丢的猪比弗莱舍尔丢的多多了,前后大概有十几头。” “这么多?”董锵锵吃了一惊。 “而且他丢的大部分都是种猪,所以很着急,希望咱们能尽快开始帮他逮。”雷兰亭顿了顿,“不过他还提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董锵锵刚问完,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面容黝黑的年轻男子坐到了他的面前。 电话里的雷兰亭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但董锵锵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你好,我是阿泰。”男子轻声说道。 173. 靳远的秘密 “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电话刚一接通,余姜海就劈头盖脸地质问道,“我给你打了快两个小时了。” “咳,我刚到家。”听筒里传来黎俊峰惭愧的声音,“刚才手机没电了。” “快说现在怎么样了?”余姜海听起来很焦躁,“他们在哪?” “他们后来在市中心都下了车,我也跟了下去。然后他们三个跑到酒吧里喝了好半天,出来后就分开了。” “分开了?”余姜海一愣,“然后呢?你没跟着他们吗?” “我就一个人啊!”黎俊峰怕余姜海再发飙,抢先讲了自己的难处,“所以我就只能跟着那个矮个子了。” 余姜海咬着牙问道:“那他现在去哪儿了?” “他又在市中心里瞎转了半天,然后直接回的家。” “你怎么知道那是他家?”余姜海质疑道。 “他就住一层,也没拉窗帘,一开灯我就能看见他。”黎俊峰笃定道,“他一直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盯了有半个小时没见到屋子里有其他人。我猜那肯定是他家。然后我才离开的。你不是给我介绍了夜班的工吗?我不能迟到啊。”黎俊峰特意强调最后一句就是怕余姜海怪罪他,理由也找的很漂亮,余姜海确实也说不出来什么。 “晚上打工你一会儿在哪儿倒车?”余姜海追问道,“我去找你,你把他的地址和胶卷给我。” “就在火车站倒车,咱们20点见吧。” 挂了电话,余姜海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既然有了对方的照片和地址,那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 见阿泰突然现身,董锵锵匆忙挂了雷兰亭的电话,主动友好地伸出手:“你好。董锵锵。” 阿泰看起来20岁左右,皮肤黝黑却很光滑。不知是不是眉弓高的原因,他的眼窝看起来很深。鼻梁很挺。耳朵上还带着一个金色耳钉。 他不安地左右张望着店里的环境,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感到紧张。 董锵锵把原封未动的餐盘往两人中间推了推,客气地让了一下:“一起吃吧,我还没动过。” 阿泰微微颔首:“谢谢。我吃过了。”他说起话来轻言细语的,这使得董锵锵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 “你是靳远的朋友?”董锵锵用手指捏起一根薯条,蘸了蘸番茄酱,放进嘴里,“找我有事吗?” “是靳远让我联系你的,也是他给我你的手机号的。”阿泰表情平和地说道。 “可他有我的手机号,为什么他不自己联系我?”董锵锵困惑道,“他让你联系我干嘛?” “他现在不太方便,”阿泰看着董锵锵的眼睛,“他希望你把他存在你这里的东西交给我。” 董锵锵的心突地跳了一下,故意反问道:“什么东西?” “钱。”阿泰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一点波澜都没有。 董锵锵怀疑地看了他一会儿,把可乐杯推到他面前:“先喝点饮料吧,天气热。” 阿泰柔声道:“谢谢,我不喝碳酸饮料。” “你是怎么认识靳远的?”董锵锵换了个话题,“大学?工厂?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我们在餐馆里认识的。” “一品芙蓉?”正在吃薯条的董锵锵差点呛了出来。 “是的,你也知道那个餐馆?”阿泰惋惜道,“可惜餐馆遇到了火灾,估计要很久才能重新营业。” “那你也是在这读大学吗?” “哦,不,我读的是应用技术大学。” “哦,我还没见过应用技术大学的学生证呢?能给我看看吗?”董锵锵试探道。 阿泰从兜里摸出一个证件,递给董锵锵。 接过阿泰的学生证,董锵锵装作不经意地前后两面翻看着,默默地把阿泰的学号背了下来。 似乎是猜到了董锵锵的心思,就在他专心看学生证时,阿泰冷不防地说道,“我帮靳远给他家里汇钱。” 董锵锵大吃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帮他给他家里汇钱。”阿泰压低了声音,“今年年初,靳远没通过预科考试,加上他缺勤太多,就从大学预科退学了。因为没有预科的在读证明,所以他无法延签。他的签证过期后,他就只呆在餐馆里打工赚钱了。但他不敢自己直接给家里汇钱,怕被发现。如果被发现,可能外管局会冻结他的钱,然后直接把他遣返回国。” 董锵锵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跟他说靳远的事,却没想到靳远竟然已经变成了很多留学生鄙视的“黑户”。这个信息深深地让他感到震撼,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他不由想起在大学见到靳远的那次,他脸上还带着伤,看来他也吃了不少苦啊。 “那,那他为什么不回国呢?”董锵锵不禁问道。 “他家条件不是很好,听说出国时家里还负了债,我猜他肯定想多挣些钱再回去吧。”阿泰不假思索地说道,“话说回来,我们出来的谁不想光宗耀祖,衣锦还乡?如果不能弄个文凭,怎么也得多弄些钱再回去吧?马克虽然不如美元值钱,但再怎么说挣得也比国内多。” 董锵锵在心底叹了口气,阿泰说的也是他想的。 “你还想了解什么?”阿泰说得口渴,终于还是拿起了可乐。 “我需要给靳远打个电话。”董锵锵犹豫片刻还是直接说了出来。 “没问题,”阿泰忽然笑了,就像是小朋友得到了盼望已久的礼物,“他要回国了。所以要把所有钱都汇回去。” “所有钱?一次性?”董锵锵惊诧道,“这能行吗?” 阿泰看到董锵锵诧异的模样,纠正道:“一次不行就多汇几次,总之是要把所有钱都汇回去。” 董锵锵本来以为阿泰就拿走一部分,听说他要拿走全部,心里蓦地打起了鼓:一方面,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是靳远派来的。另一方面,因为注册公司的事,他可能还需要借用靳远的这笔钱。 董锵锵正在犹豫,雷兰亭的电话追了过来。 他扬了扬手机,冲阿泰说道:“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阿泰点点头,示意他随意。 董锵锵疾走几步,晃到了麦当劳外。 174. 不欢而散 “刚才你怎么挂电话了?我还没说完呢。”雷兰亭抱怨了一句,“那什么,卢克今天说了个事:他现在还跟其他的捉猪人合作,咱们不是唯一一家帮他逮猪的。” “其他的捉猪人?”董锵锵没料到是这种情况,“那他什么意思?要求咱们不能跟其他猪场合作,只能给他干活?” “那倒没有,”雷兰亭急忙否认,“他就说先到先得,谁抓到了他就买谁的。” “嗯,那咱们就给他们两边一起抓,反正两边的报价一样,卖谁都是卖。”董锵锵松了口气。 “你觉得,”雷兰亭用征询的口气问道,“咱们有可能抬价吗?” “抬价?”董锵锵感到纳闷,“你不是下午刚给他报的价他也接受了吗?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抬价?” “就是把两边的价格都抬抬,比如普通猪2000马克。”雷兰亭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刚才看新闻,里面说最近德国的猪肉价格上涨的很快。” “这恐怕不容易。”董锵锵劝道,“咱们跟他们已经有了口头约定,最好还是有契约精神,否则万一他们不接受新报价,咱们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猪能卖谁?你还是不要有这种危险的想法比较好。” 雷兰亭虽对董锵锵的话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出言反驳,只是悻悻道:“我就是刚有这么个想法,先和你商量一下。你放心,我跟卢克谈的价格和弗莱舍尔的一样,没变。” “咱们刚开始做,不能太着急,先把路踩扎实了再说比较好。”董锵锵怕雷兰亭财迷心窍,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一句,“咱们现在连第一笔收入都没入账呢,就更不能着急了。” “懂,懂。开公司的事你问得怎么样了?”雷兰亭不喜听说教,马上转移董锵锵关注的焦点,“有机会吗?”他着实担心董锵锵一时搞不到那么多钱。 “明天下午还要再去问一次,情况不太乐观。”董锵锵不喜欢说还没做到的事,怕给雷兰亭太高的期望。他深知期望越高,没达成时的失望就越大,所以还不如少说多做。 “哦,这样啊,”雷兰亭对这个答复很失望,虽然没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但董锵锵也能想到他此刻的心情,“你也别太着急,那么多钱本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筹集的了的。”他语气勉强地安慰着董锵锵。 “回头找一个你没课的时间,咱们一起去看看卢克的林子,熟悉一下地形什么的。”董锵锵岔开话题,“你要是上课时间紧,我自己去也可以。” “你上次提过的那个什么ap证书后来怎么样了?是不是快申请了?”雷兰亭善意地提醒道。 “现在还没信儿呢,我打算下周再给国内打电话问问。” 董锵锵刚要挂电话,雷兰亭突然幽怨道:“老董啊,我这几天做梦都是抓猪卖猪和数钱,真想赶快做成一单。否则只能看着钱却拿不到,实在是太煎熬了。”。 “咱们已经在路上了,你要有信心,咱们一定能挣到钱。”董锵锵打气道。 “成吧,”雷兰亭叹了口气,“你也早点休息,过几天咱们去探探卢克的林子。” 看到余姜海脸上和手臂上的旧疤新伤,黎俊峰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你这是……又怎么了?” “东西呢?”余姜海冷冷道。 “都在这儿,”黎俊峰边说边把一个塑料口袋交到余姜海的手上,“矮个的地址,还有中午拍的胶卷。”。 余姜海接过袋子,往里面瞄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老余,别冲动!”黎俊峰不放心地喊了一嗓子,“别做傻事啊!” 他很害怕余姜海拿着自己给他的东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禁懊悔说了发现矮个男地址的事。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他只能听天由命,祈祷余姜海没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董锵锵又拨了靳远的手机,但号码依然是已注销,很明显已经没人再使用这个号了。 董锵锵又给其他认识的几个人打了电话,甚至还给法兰克福的冬一晴也打了一个,但并没人知道靳远的新手机号。 靳远就像从德国消失了一样。 董锵锵坐回到餐桌前,阿泰若无其事地看着他:“现在可以把钱给我了吗?” “我必须听到他亲口跟我说才可以。”董锵锵委婉地拒绝道,“但我打不通他的手机。” “为什么你不愿把他的钱交给我呢?那并不是你的钱啊。”阿泰说话的口气陡然一变,似乎是在指责董锵锵财迷心窍,妄图把靳远的钱据为己有。 董锵锵不禁疑心大起:他一上来就留了个心眼,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认过靳远在他这放了钱,为什么阿泰会一口咬定靳远存的东西肯定就是钱呢?他为什么好像什么都知道呢?难道他真的是靳远派来的?可如果真的是靳远派来的,为什么靳远连一个招呼,一封邮件,一条短信都没发呢? “他确实在我这放了一个箱子,”董锵锵没有被对方的挑衅激怒,他字斟句酌地说道,“但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不过,不管他放了什么,在没有亲耳听到靳远的声音前,我都不会把箱子交给任何人。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阿泰轻笑一声,眉毛一挑,嘴角裂开,恶狠狠道:“所以你是不吃敬酒了?” 看到对方凶相毕露,董锵锵反而放下心来:看来对方真是个骗子。幸亏自己刚才没提钱的事。他转念又一想,那阿泰之前说的靳远的事都是真的吗?还是他故意编出来骗自己的? 见董锵锵不说话,阿泰用手一撑桌子,缓缓站了起来。那双本来明亮的双眸射出两道阴毒的光,好像毒蛇一样牢牢地锁定董锵锵的眼睛。 董锵锵大口大口地嚼着薯条,面无惧色地回盯着他。 “小时候我家很穷,”阿泰忽然语气缓和了下来,“我每天都要去帮邻居放羊,但是放羊的地方有狼。他又没有狗,羊又爱乱跑,所以每天羊都会少一只。直到有一天,我的邻居告诉我,如果羊再少一只,不仅我没有报酬,他还会跟我的父母索赔。从那天开始,我就答应我的邻居,以后都不会再少一只羊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我抓到了一只狼,把它的皮剥了挂在树上。从那以后,狼就很少再打我的羊的主意了。这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阿泰把一个东西轻轻地放到餐桌上,转身大踏步地走出了快餐店。 一把餐刀静静地躺在餐桌上,通身泛着银光。 175. 都是火爆脾气 董锵锵没想明白的是阿泰是如何知道靳远在自己这里存箱子的事,也许这个人和之前跟踪过自己的那伙人是一拨的也未可知。但他心里清楚,他拿着靳远东西的事估计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那个箱子放在家里倒没什么,不过那么多钱老放在家里总是不安全的。 一回到家,董锵锵马上把8万马克从大衣柜的夹层里取了出来,包好以后放到阁楼上。同时心里打定主意,第二天就把钱存到银行里,放在家里终归还是不安全。 做完这一切,他又打开德国人的捕猎论坛,一边查资料,一边琢磨应该怎么继续改进绳套,诱饵和网兜。 和黎俊峰在火车站分手后,余姜海马上把胶卷扔到火车站里的照片自动冲洗机中。没等多久,一摞带着余温的照片就到了他的手中。 他买了杯美式拿铁,一边喝咖啡一边翻着手里的照片。照片里的矮个男看起来神采奕奕,身旁的两个同伙如影随形。 余姜海虽然身材不高,体型也不强壮,但他并不是个怕事的主,受了欺负也绝对不是个怂蛋。之所以在火车场里打不还手主要还是因为顾虑较多,怕打伤对方后影响学业,影响打工等等。但现在他的身份已经是受害人了,工作也稳定了,顺利地把短期工变为了长期工,又让胖子赔了笔钱,还报了两次警,剩下的就是看德国警察怎么处理了。 但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事,余姜海性格中的另一个特点是秋后算账,睚眦必报。 一杯咖啡喝完,余姜海收好照片,瞅了眼地址,出门直接上了公共汽车。 21点整,黎俊峰准时到了工厂,领了工作手套后立刻就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夜班工作中。 搬包裹的工作虽然并不轻松,但他心里清楚,德国大部分酬劳高的工多少都跟体力劳动有关。余姜海肯介绍这种工给他,估计也是对他的能力比较欣赏。想到这点,他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虽然干的是体力活,但他并没有一丝辛苦的感觉。 黎俊峰正欢快地搬着,就听身旁似乎有人嗡声瓮气地用蹩脚的德语吼道:“快点干活,别磨蹭!” 黎俊峰干得虽然不是特别快,但也没偷懒。他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扭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只见一个满脸横肉,一身肥膘的光头壮男正站在他的不远处,用手点指他道:“说你呢,赶紧干活。这一排就你最慢。肉鸡。” 黎俊峰用目光巡视了自己站的这一排的其他工友,又扫了眼他们身后码放包裹的小车,最后又看看自己装包裹的车。 他赫然发现他的小车已经快装满了,而光头壮男的小车连一半都还没满。 黎俊峰不服气地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你听不懂德语吗?”光头壮男一脸跋扈。 “可我装得并不慢啊?其他人装得还没我快呢。”黎俊峰申辩道,“再说我也没妨碍你。” 说到“其他人”三个字时,黎俊峰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光头壮男的小车。 光头壮男顺手按下他的传送带的开关,传送带立刻停止工作。他瞪着铜铃般的牛眼气呼呼地朝黎俊峰走了过来,只三步就到了他的旁边。 虽然他的身高比黎俊峰略矮一些,但因为身材壮硕,显得黎俊峰很单薄。 黎俊峰正在从传送带上往下搬包裹,没留意对方的走近。等他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走到了他的车前。 光头壮男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见头顶并没有摄像头,也没有监工在附近,其他人也都在忙着搬各自传送带上滑落的包裹,没人朝他们这边看。 只见他伸出一双粗糙的大手,猛地抓住装包裹小车两边的铁栏杆,使劲往地面一倒,小车立刻倾斜,车上本已码放整齐的包裹呼啦啦地全都掉在了地上。光头壮男把小车重新扶正,用力朝远处一推,小车嘎吱嘎吱地滑向了角落。 光头壮男嚣张又得意地瞥了一眼黎俊峰,哼着歌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重新按下传送带的启动按钮。 黎俊峰顿时傻在原地,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就在他愣神的功夫,他传送带上的包裹已经缓缓滑到传送带的底部,后续的包裹很快也跟着滑了下来,没过多久,传送带上就卡了三四件。 “你在干什么?”黎俊峰生气地吼道,同时朝自己的小车跑去。他刚跑出几米,就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响。黎俊峰扭头望去,只见传送带上卡着的包裹掉在了地上。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大惊失色,急忙返身朝传送带跑去。 黎俊峰把矮个男的地址和楼层都标的很清楚,余姜海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矮个男的家。 他先是藏在矮个男家对面的暗处观察了十分钟,矮个男果真和黎俊峰说的一样没拉窗帘,简陋的家具从外面一览无余。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德甲球赛,玻璃茶几上还放着几听啤酒,但沙发上却没有人。 这时天色已晚,街上并没有什么人走动,也少有车辆经过。由于怕被人看见脸,余姜海还特别戴了一顶帽子,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小跑两步来到矮个男所在的单元前,门禁器上贴着一堆外国名字,他估摸了一下,按下了其中一个,却无人应答。 他又接连按了几个,几秒钟后,门禁器里才传来一声德语男声:“谁啊?” 正是矮个男的声音。 余姜海忍着激动的心情,正在思考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做,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第二个包裹掉落在地时,黎俊峰才想起关了传送带。 他看了眼散落一地的包裹,又瞅了瞅远处的小车,愤怒地朝光头壮男快步走去。 “你刚才为什么动我的车?”黎俊峰大声质问道,“干嘛要弄倒我摆好的包裹?” 光头壮男恍若没听见他的话,无所谓地拿起一副耳罩夹在耳朵上。 “我问你呢?”见对方假装没听见,黎俊峰一着急,伸手就去扒拉光头男的胳膊。 光头男没料到黎俊峰竟然敢动手。他一把掀掉耳罩,猛推了一把黎俊峰,横眉立目,喷着唾沫骂道:“你找打吗?” 176. 愣头青 余姜海的手机是摩托罗拉l2000,铃声非常有特点:吵。 由于是夜里,四周又特别安静,所以铃声的特点又被放大了几倍。加之他站的位置正好在门口的凹处,马上出现了些许的回音,就变得格外的吵。 余姜海不假思索地赶紧给挂了,就在这时,他听到门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走路声,隐约还能听见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一愣,立即反应过来里面有人要出来了。他迅速拿着手机跳下三层台阶,几个跳跃跑就到了马路对面。动作相当灵活,一点没看出来受伤的迹象。 他还没来得及把身体完全藏到黑暗中,门就开了。所幸门口处的光线比马路对面更亮,所以开门的人并没有立刻看到余姜海的身影。 余姜海身形较小的优势顿显,一秒后人已完全进入了黑暗中。 开门人盯着马路对面的黑暗处看了十几秒,又朝四下张望了一下,高声骂了几句后,关门退了进去。 四周再次恢复寂静,远处偶有一两声狗吠。 差点被对方看到,余姜海的心脏怦怦直跳,但他毕竟是精通此术的老狐狸,很快便镇定下来。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仔细观察矮个男的客厅。 大概过了十几秒,就见矮个男晃晃悠悠地坐回到沙发上,懒洋洋地拿起一听啤酒,把脚随意地往茶几上一搭,边喝酒边看球赛。 余姜海平静了一下,给陆苇回拨了过去。 “刚才找我什么事?”余姜海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刚才把论文提纲发到你的邮箱了,你看一下吧。”陆苇口气婉转,比一周前的态度好了很多。 “好。”余姜海没料到陆苇的效率会这么高,他压低嗓音说道,“我回去就看。” “你还在外面?”陆苇听起来有些吃惊。 余姜海直接按掉了电话,再一转头,只见矮个男还是优哉游哉地喝着啤酒看着电视,一副宅男的做派。 余姜海刚才本想来个恶作剧式的突袭吓唬一下矮个男,但被陆苇的电话搅了兴致,犹豫了一下,放弃了想法。 他快速地评估了矮个男的住所,然后悄悄地向车站走去,心里慢慢地酝酿着如何报复矮个男。他不打算草率出击,他想好好地折磨一下对方,新仇旧恨,老账新账一起算。 而此刻的矮个男仍在兴致勃勃地欣赏着球赛,不时地高喊两声球星的名字,浑然不知窗外刚刚发生的一切。 对方一推之下,黎俊峰立刻知道,自己的力气没对方大。但黎俊峰和余姜海不一样,余姜海属于逃跑型选手,跑不掉宁可挨打也不还手,等对方走了再报警处理。 而黎俊峰是那种你对他客气,他也和你客气,但你要招他,他肯定跟你死磕的那种人。也就是大家常说的愣头青。 但余姜海对黎俊峰不客气,黎俊峰却不以为杵,这倒不是因为他怕余姜海,主要还是他有求于余姜海,所以对余姜海的命令欣然接受。 本来他想度过一个安静又祥和的夜班,却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神经病,上来就掀翻了自己的包裹车,还假装没事人一样。 头脑一热,血往上涌,黎俊峰就先动了手。 俗话说,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黎俊峰首先是穷,其次是愣,冲动之下他也没考虑对方是不是不要命的,直接就冲了上去。 光头男本来以为自己挥拳吓唬一下眼前这个身材单薄的年轻人,对方就会像之前被他欺负过的那些人一样怂了躲到角落里哭泣,完全没想到对方会直接红了眼,秒进拼命模式。 他反应稍稍慢了半拍,就被黎俊峰一记飞踹踢中了膝盖。 黎俊峰只是愣却并不傻,他知道未经训练的普通人的腿部力量和速度远远超过人的拳头,所以打架上来就抡拳头的十有是生瓜蛋。 这一脚的力道着实不小,光头男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防备他挥拳进攻,根本没料到对方不按套路出牌。 出奇制胜。 光头男一手捂着膝盖,疼得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他勉强抬起手臂,挥舞着试图吓退对方,但黎俊峰并没有退缩,而是昂首挺胸地又快速地抖了一下右腿。 光头男以为他又要再踹,连忙把两只手臂降了下来,护住下盘。 也就是一秒的功夫,黎俊峰的拳头带着风声砸了过来。 “啊!”光头男应声而倒,两手捂着头,嗷嗷地叫了起来。 黎俊峰上前刚要再打,光头男连忙高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让人意外的是,周围一排打工的人,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制止这场冲突,连监工都不知去了哪里。 光头男在地上趴了几分钟才缓缓坐了起来,靠在旁边的机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传送带上的包裹一件一件地摔落在地,他颓丧地抬起手臂,关掉了传送带。 黎俊峰往前又迈进一步,光头男以为他又要出脚,挣扎着刚想站起身却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旁边地上的包裹上,他挥舞着手臂哀求道:“别打了好吗?” 黎俊峰眉毛一挑,用手一指自己的包裹车。 光头男撑着机器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黎俊峰的包裹车走去,垂头丧气的从地上一件一件地把包裹捡了起来,又一件件的整齐码好,然后才蹒跚地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黎俊峰死死地盯着他的动作,但光头男却再也不敢看他。 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制止,没有人干预,没有人说话,其他人对两人的纠纷视若无睹,好像两人都穿了隐身衣一样。 黎俊峰也在不少工厂里干过活,但还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他不禁喃喃道:简直不可思议。 第一个工休时间很快就到了,光头男踉跄着走向休息区。黎俊峰这一脚看来踹的很在点儿上,光头男看样子是要缓一阵子了。 就在黎俊峰坐在休息区里看电视时,几个人影从他面前经过。他无意中瞟了一眼走过的工友,突然心里咯噔一下。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177. 婉拒 只见那人和身旁的人有说有笑地走到一个自动贩售机旁,边聊天边选起饮料来。 黎俊峰下意识地站起身,随手抓起旁边茶几上的一本美女杂志,一边假意翻看,一边慢吞吞地也蹭到了自动贩售机旁,挨着那几个人一起站着,看起来好像也在排队等着买东西一样。 那几人见有陌生人靠近,立刻停止了说笑,其中一人还上下打量着黎俊峰,仿佛怀疑他偷听他们的谈话。 黎俊峰的余光能感到对方的注视,他装模作样地翻着杂志,并不时地晃悠着身体,显得十分随意。 几个人不再聊天,很快就买完了东西,鱼贯着朝休息区的沙发走去,其中一人还瞪了黎俊峰一眼。 黎俊峰假意地冲那人笑了笑,煞有介事地在机器上挑选起来。他的手在机器上胡乱按着,但心却跳地很快。在近距离地观察后,他确定自己刚才并没有看错。 他从机器下方取出一瓶美年达,边喝边朝沙发区望了一眼,再次确认后,他快步走向厂房外的吸烟区。 吸烟区里只有一个长相硬朗的德国小姐姐在吞云吐雾,黎俊峰看了眼手表,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打了余姜海的手机。 过了好半天,电话里才出现余姜海沙哑又不快的声音:“你他妈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我刚才在工厂里看见一个人,”黎俊峰小声道,“你绝对想不到。” “有屁快放。”余姜海半夜被吵醒,心情很不爽,情绪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就是中午还有下午和矮个子在一起的一个人,”黎俊峰听到余姜海的话音不对,赶紧说道,“嗯,胡子少的那个。” 电话里的余姜海半天没吱声,黎俊峰听到厂房里传来上工的长铃声。 “我得赶快回去了,马上要开始上班了。”黎俊峰不放心地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你晚上没做什么傻事吧?” “你确定没看错吗?”余姜海没理会他的问题,“不会是你晚上眼花了吧?” “咳,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上个夜班怎么会眼花?”黎俊峰笃定道,“肯定没看错,我还专门听了听他说话,跟我下午在公共汽车上听到的一样。” “知道了。”余姜海挂了电话却睡不着了。黎俊峰的电话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自己挨打只是一起随机事件,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余姜海介绍给黎俊峰的工并不是在大部分中介里能找到的,而是由东欧男开的中介把持的。工厂里大部分的工人也都是东欧男招来的。如果不是东欧男认识的人,就是余姜海介绍的人,不会再有第三方。 如果黎俊峰能看见打自己的人,也就是说,东欧男也认识这个人。那东欧男是不是也可能认识矮个子呢? 这么一想,矮个男的面相似乎也不是德国人的面相,像是混血,又像是东欧那边的人。 难道是东欧男指使矮个子打自己的? 想到这,余姜海不由庆幸自己晚上没有贸然袭击矮个男的住所,差点打草惊蛇。看来真要好好规划一下招几个帮手了,否则老是单枪匹马地跟对方对抗,早晚要吃大亏。这么看来,也许黎俊峰对他不是一个坏的选择。 一想到自己晚上没有偷袭矮个男,余姜海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陆苇。要不是她打的那通电话,说不定自己真会干出什么傻事来也说不定。 余姜海的困意全无,他轻轻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上衣服,坐到桌前,打开电脑,笔记本发出一片刺眼的明晃晃的白光,余姜海熟练地点了几下鼠标就进到了自己的网络邮箱里。 几封未读邮件的第一个就是陆苇发的,邮件的标题是“论文大纲及概述”。 余姜海给自己点着一根烟,一边抽一边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陆苇的大课是9点30分开始,她早早就赶到了教室外。给自己买了一杯咖啡和一个牛角面包后,坐在教室外翻看打印好的讲义,突然,她的手机上蹦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电话号。 她小心翼翼地接道:“gtenen!(德语早上好)” “早上好!陆女士,我是方科博士。”电话那头,一个充满活力的男中音高声说道,“是这样,今天下午两点画院有一堂素描课,但之前定好的模特突然生病了,很严重的那种,所以我想问问你今天下午有没有时间过来?” 陆苇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要当模特,顿时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问道:“今,今天下午吗?” “是的,很抱歉,这是一个临时决定。我们也是刚知道的。” “可,可我晚上还要打工,时间上可能……”虽然和对方签了合同,但陆苇其实根本没有做好当静物模特的心理准备,猛然听到对方想让她下午就去,急忙本能地拒绝,但又怕让对方觉得她事多,只能仓皇地随便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晚上打工?哦,这没问题,我们的素描课是两点开始,只有一个半小时,很快就结束,不会影响你晚上的安排。怎么样?”方科的解释听起来很合理,但根本没有打消陆苇对这份工作的消极和厌烦情绪。 “很抱歉,我明天还有个非常重要的考试,我需要认真准备。”这次陆苇说的是真话,她明天确实要去其他城市。 “哦,是这样啊,那真遗憾,本来以为今天我们就能合作呢。那好吧,看来只能下次再说了。”方科老道地结束了这次尴尬的谈话,“祝你明天考试顺利。” 听到对方接受了她的拒绝,陆苇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但心里又有些别扭,她既像是下决心又像是打包票地说道:“下周我肯定就可以了,我保证。” “呵呵,再见。”方科笑着挂了电话。 手捧讲义,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想到明天就要参加考试和下周就要当模特,陆苇的心里充满了紧张和不安,难道这就是她之前梦寐以求的留学生活吗?不,完全不是。 她想象中的留学生活本该是那种:平时上课,下课后和各国同学边喝咖啡边讨论学习内容,晚上给自己做一两个精致的小菜,然后再去看一场电影或逛逛街。周末去听一场音乐会或歌剧或看画展什么的加强一下自己的精神文明建设。假期再去周边国家如法国荷兰比利时等旅游购物圣地游历一番,这才是留学。 但自从她到了德国,不要说去其他欧洲国家旅游,趁着周末听音乐会,就连她出国前最喜欢的逛街她都没时间,每天就是看书或打工,学校宿舍香水店,三点一线,周而复始。 理想是丰满的,但现实甚至连骨感都算不上。 陆苇第一次有了绝望的感觉。 178. 英国茶 法兰克福,美特熊鲸公司总裁办公室。 “这都9点多了,他人呢?”张全福皱着眉头冲张英芳抱怨道,“他不知道自己今天要干嘛吗?” 他就是张英飞。 “还是没人接。”张英芳边说边把手机扔回到桌上,“上星期我就提醒过他了,这周一我让秘书又通知了他一次,他不可能不知道今天开会。” 张全福猛地想起自己在展会外见过的那辆黑色尼桑车,担心道:“他不会……出事了吧?” “他前天跟秘书说要出去一趟,很神秘,也不说去哪儿,机票都是他自己定的。” “他自己定的?这小子……”张全福用手轻轻正了正领带的位置,“我听说这次展会上你们签的一个公司有点情况。” “一个公司”几个字咬得很重,张英芳一下醒悟过来:“哦,那家公司有问题。不过我能处理好。” 张全福满意地点点头:“那咱们不等他了。第一个是哪家?” “一个印度公司。” “新客户?”张全福接过张英芳递过来的资料,“什么背景?” “这次展会上接触到的一家95年成立的印度公司,大股东是德国人。公司的官网上没有看到跟我们类似的产品,看介绍应该是给一些印度企业专门提供解决方案之类的承包商公司。他们对我们的几款产品很感兴趣,喏,这些产品我已经在材料里用红笔勾出来了。另外他们好像对我们这次拿到展会上的一台多功能加工机的样机也有想法。” “有没有跟国内同行打听一下这家公司的情况?成立6年也不是新公司了,应该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吧?”张全福老道地提了一句。 “我在展会上碰到的是他们的老总,那个德国人,他夸口要下大单,我以为对方是真客户就把他们约到公司来了。”张英芳检讨道,“结果调查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再想取消时已经联系不上对方了……” “有话直说,”张全福拦住她的话头,“别绕弯子。” “这个公司跟咱们的很多同行都做过生意,比如您的老朋友文叔,希叔他们,我跟他们都通了电话,但他们都不喜欢这家公司,说他们很滑头,在价格上经常反复,而且每次都是只下一些样品订单,很少下真正的大单,然后再用样品订单跟下一家公司砍价。” “印度公司?” “是的。而且据说他们每年都会找不同的中国公司签合同,签合同的成功率很高,但每次金额都不大。” 张全福随手翻着张英芳给的材料,上面用不同颜色的马克笔高亮标出了本次谈判中的一些关键内容。凡是张全福想了解的信息,几乎都能找到答案。实在没有答案的,也已经特别标注出需要在谈判中确认清楚。看来张英芳很了解自己的父亲,早就把相关的事都安排妥当了。 他低着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约的几点?” “9点半,”张英芳看了眼表,“今天一早我就让小吴去酒店接他们了,应该马上就到。” “咱们去会议室等。”张全福挥了下手,站起身朝外走,“对了,你们把上次那个翻译送进了监狱,这次你们找的(翻译)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这次我们优选了两个留德的中国女生,她们在展会上的表现都让人印象深刻,特别是一个叫冬一晴的女生,我刚给了她一个实习的位置。” “另一个呢?”张全福偏头问道。 “还在考察中。”张英芳不愿意说是张英飞强力留下来车荔子,随便找了个托词。 “让她们都到会议室来。”张全福不假思索地吩咐道,“多听听有好处。” “她们已经在那了。” 看着自己的女儿,又想到自己的几个儿子,张全福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 “福总好,芳总好。”张全福和张英芳前脚刚迈进会议室,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的冬一晴和车荔子就立刻起身问好。 张全福友好地向下摆了摆手:“都坐吧。” 众人还没开始寒暄,前台妹妹推开会议室的大门:“福总,芳总,客人到了。” 话音未落,两个身材中等,皮肤黝黑,面容严肃的印度人从前台妹妹身后闪了出来,宾主互换名片后,双方落座。 车荔子被安排给张全福做翻译,冬一晴负责张英芳。因为是印度客户,所以大家讲的都是英语。不过印度英语听起来有些怪腔怪调,懂英语的几个人都觉得很不适应。 趁张英芳调试ppt的时候,恶补了几天谈判礼仪的冬一晴马上活学活用起来:“请先喝点茶吧。”一旁的车荔子也不甘示弱,勤快地把零食盘和糖果盘推到了印度人的面前。 “喔,简直太棒了!”两人中叫加拉瓦的副总裁拍了两下巴掌,迫不及待地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还没下咽就皱起了眉头,表情怪异、脸色难看地看着众人,“这茶太难喝了。肯定不是印度茶。” 加拉瓦说到印度茶时,并没有用“diantea”这个词,而说的是“hai”。除了车荔子,在场的每个人都没听懂加拉瓦说的是什么,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车荔子面有得色地瞥了一眼冬一晴,抢话道:“这是正宗的英国茶。” 听到对方说是英国茶,加拉瓦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他撇了撇嘴,把茶杯放在桌上:“让我们开始吧。” 张全福首先礼貌地介绍了一下公司的情况,然后把现场的指挥权交给了张英芳。 当张英芳正介绍ppt里关于产品报价的内容时,加拉瓦突然一摆手:“抱歉我要先接个公司的电话。” 不等众人同意,他已经飞快地用印度语和对方说了起来。张英芳只好停下来,打算等对方打完电话再继续介绍。哪知加拉瓦却说道:“你们继续,我可以听着。” 张英芳瞄了一眼张全福,张全福的下巴轻轻地朝下点了点。张英芳会意,继续侃侃而谈。 但还没等张英芳介绍几句,加拉瓦猛地发出一声尖叫:“我的天呀!” 179. 一边倒 这声喊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有他的同事,另一个印度人维卡斯不动声色,似乎早就预料到加拉瓦会有这种举措。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张英芳感到莫名其妙,ppt里的内容已经被说过无数次了,她还从没见过哪个客户有过这种反应。 “这个价格,”加拉瓦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指着投影幕布上的数字,高声嚷道,“跟你们在展会上说的不一样啊?贵太多了。” “展会上介绍的是3a款,这是3b款,两款的外形近似,但并不是同一款。”冬一晴把张英芳的解释不疾不速地传达给对方。 “这不行,这肯定不行。”加拉瓦使劲晃着脑袋,“我们当时看中的就是3b款,是你们搞错了,把3a款的价格报给了我们。如果早知道是这种价格,我们今天根本就不会来。” 冬一晴把对方的话谨慎地翻给了张英芳,然后静等她的反应。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张英芳和张全福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对加拉瓦的指责一点儿都不惊讶。 冬一晴紧张地等待着两位张总的解释,她偷瞄了一眼维卡斯和加拉瓦,只见两人虽然绷着脸,但隐隐能看出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神色。 “是我在展会上亲自跟你们的b施罗德先生介绍的3a产品的特征和价格,”张英芳心平气和地说道,“3b款根本就没出现在展会上,你们是怎么看中的?如果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可以现在就问施罗德先生。”张英芳对拿着电话的加拉瓦做了一个示意的手势,“如果他也认为我搞错了,那我真的很抱歉,希望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冬一晴立刻意识到,这次会议马上就要结束了。 对张英芳而言,这个印度公司如果愿意好好谈,她是很欢迎的。但如果对方想胡搅蛮缠浑水摸鱼,那她也没心情把对方当大爷似的来伺候。她今天的事很多,没时间浪费在这种没结果的谈判上。 冬一晴迅速传达了张英芳的意思,还没等她说完,就见两个印度人脸色一变,估计是没料到张英芳会这么强硬。 两人先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一番,然后加拉瓦又对着电话叽里咕噜说了几分钟,最后冲维卡斯点点头。维卡斯会意,和稀泥道:“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我们愿意相信你们。” 下马威没奏效还反被对方将了一军,加拉瓦一脸的不高兴,立刻使出第二招:隔山打牛。 “我刚得到通知,我们公司的其他代表现在正跟另一家德国公司沟通,就在法兰克福的旁边。他们的产品跟你们的很像,但报价比你们便宜了20。既然我们双方都想合作,那你们应该拿出更多的诚意来。” 张全福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张英芳想了一会儿,说:“我们产品的价格一直处在市场的中档水平,我不否认有比我们便宜的产品,但我们的产品有自己的特点,有我们多年的技术积累和研发,另外还有我们优质的售后服务体系。如果你们只考虑价格而不考虑其他,那我建议你们选择威斯巴登那家公司。据我所知,他家产品的价格应该是目前整个行业里前三低的,选他们你们肯定不用在价格上纠结。” 威斯巴登市就在法兰克福市的旁边,就是加拉瓦说的那家公司。 眼见张英芳水泼不进,加拉瓦一时也没了主意,他求援时地瞥了一眼维卡斯,维卡斯无奈地摇了摇头。 会议室里很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加拉瓦放下电话,不再谈价格,转而开始谈双方未来的合作前景以及美特熊鲸公司如何能在他们公司的帮助下,联手开发潜力无限的印度市场,进而成为亚洲地区超一流的国际大公司。 冬一晴被他说得晕头转向,完全不知道他这番话对合作有什么实际意义。 张英芳只是冷冷地听着冬一晴转述的中文,既没有出言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 说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加拉瓦终于说累了。他刚一停下,维卡斯立刻补了上来:“我们老板也很关心那台多功能加工机的样机,希望能跟其他产品一起买回去。我们可以出到7000美元。你们应该知道,这已经是一个非常高的价格了。” “如果真有客户想买那台样机,原则上我们也会考虑出售。它虽然是样机,但技术其实是成熟的,毕竟我们研发了超过三年。”张英芳见招拆招,“不过恕我直言,如果是7000美元,那跟我们的预期相差较远。旧型号现在还卖6300美元呢。另外,如果考虑我们把样机从国内运到德国,再从公司运到法兰克福周边的物流基地等费用,那我们的利润会进一步下降。” 张英芳虽然没直接说7000不卖,但意思也很明显:你们再升升价。她对这次谈判本就没报太大的期望,只是为了后面的其他谈判热热身,同时也让父亲看看她这几年的进步。 加拉瓦和维卡斯本以为张英芳会像他们接触过的其他中国公司一样,对他们这种外国公司趋之若鹜奉为上宾,却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 他们哪知道张英芳起步就是跟藤野这样的老狐狸打交道,对砍价的所有套路都烂熟于心。这两个小鱼小虾根本就不是和她一个档次的。 况且今天张全福就坐在张英芳的旁边,她连请示都不用请示,只看一下父亲的眼色就能明白他的想法,连话都不用说。 加拉瓦见维卡斯的招数又被化解,只得无奈地鸡蛋里挑骨头:“你们的样机是旧的。我还从来没干过花高价买旧机器的事呢。万一这玩意用一年就坏了怎么办?” “只要是从我们公司卖出去的机器,都会按照国际惯例提供两年的保修,即使是样机也是如此。另外,它虽是样机,但工作时间还未超过200小时,相对于它的设计使用寿命来说,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 “那你打算卖多少?”维卡斯按捺不住抢着问道。 180. 保修期 见对方已经开始按自己的节奏走,张英芳心里更有谱了。 “9500美元。”张英芳顿了顿,补充道,“样机的大部分功能跟美国同类型的机器几乎一样,但美国机器现在卖13000美元。我们的价格已经很公道了。你可以在美国机器的官网上找到报价和产品介绍,看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7500美元。”加拉瓦面沉似水,“外加三年半的保修期。” “我最低可以给你8500美元和两年的保修期。”张英芳针锋相对。 加拉瓦又是和维卡斯一阵窃窃私语。 “我最多只能出到8000美元,而且保修期必须是三年。”加拉瓦情不自禁地端起先前被他厌恶的英国茶,大口地喝了起来。 虽然他的口气很强硬,但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实在跟张英芳谈不下来价格,他必须从其他地方拿一些补偿回来。至于价格,他并不是特别在意,因为就是按张英芳的原价买他们也不吃亏。 “8500美元已经是最低价了,”张英芳一口咬死,“目前没有一家公司会提供超过两年的保修。即使是你刚才说的那家威斯巴登的公司也做不到。而美国公司的这款机器只有一年的保修期,这些在它的官网上已经写的很清楚了。” “难道多给一年的保修期对你来说很难吗?”加拉瓦加重了语气,挖苦道,“还是你担心你的机器撑不了那么久?所以才不敢承诺更长的保修期。” “我当然对我的机器有信心,但多一年保修期肯定会让我的成本上升非常多。”张英芳看到张全福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端起茶杯,却一口没喝就放下了,她知道那是父亲给她的暗示。 恼怒的加拉瓦突然冒出一句印度话,谁都没听懂,但大家都猜到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张英芳退了一步,“我可以给你两年半的保修期,但只能保证这台样机是这样。” 见张英芳松口,加拉瓦大喜过望,立刻又折回到刚才的话题,重新要求张英芳对3a款产品降价。 张英芳见对方得陇望蜀,脸色一沉:“加拉瓦先生,如果你始终这么做,恐怕我们是无法达成共识的。” 加拉瓦让她说的脸上有些变颜变色,但因为皮肤黑,掩饰效果好,所以旁人都没有看出来。他的嘴里不依不饶地叨咕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谈的,是你少见多怪。” 张英芳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转头问张全福:“您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张全福欣慰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无话可说。 “那好,冬一晴跟他们落实合同。车荔子,你跟我们来一下。” 车荔子连忙站起身,但她并没有着急追上张英芳,而是很会做人地先搀起身旁的张全福。既顺水推舟地献了殷勤,又自然不做作。 张全福虽然上了年纪,但腿脚却不错,并没有同龄人那种老态龙钟的做派。他看着车荔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眼里都是赞许。 冬一晴没料到自己会被留下来,一时有些懵。没等她缓过神,张全福,张英芳和车荔子已经全都走出了会议室。 冬一晴把提前准备好的合同放到加拉瓦的面前,加拉瓦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推到维卡斯的面前,轻巧地来了句:“你来弄吧。”说完人就飘到了门外。 维卡斯看起来比加拉瓦年轻一些,但他似乎没怎么弄过合同,看得比较吃力比较慢,经常有不懂的地方需要问冬一晴,她只能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合同里的某些条款是什么意思,时间就这么一点点地过去了。 不到11点,室外温度就已经升到了27、8度。 余姜海躲在一处停着的卡车后,正好可以观察到火车场西门外的情况,他想看看能不能亲手拍下矮个男和他同伙的身影,如果他们再出现的话。 “你还没弄完啊?”加拉瓦不耐烦地从门外探进半个身子,“快点,我们要去赶火车了。” “可这条协议似乎有问题。”维卡斯听完冬一晴的解释后仍然吃不准他到底是否可以接受某个条款,索性直接指给加拉瓦看。 加拉瓦烦躁地一把抄起合同,快速读了起来,没过两分钟,他“啪”的一声把合同拍在了桌上,厉声道:“这合同有大问题,不能签。” “合同有问题?”冬一晴知道虽然每次都会有客户要求对标准合同进行内容上的微调,但还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大问题,急忙问道,“哪里有问题?” “你们的定金比例太高,而且还是两次付款,我们不能接受。”加拉瓦气势汹汹地用手指着合同里“付款方式”一项质问冬一晴,“你们到底有没有诚意合作?” “定金太多?不能接受两次付款?”冬一晴反问道,“那你们想怎么办?” 加拉瓦翻了个白眼,笑嘻嘻地凑近冬一晴,冬一晴立刻闻到一股浓郁的咖喱味:“定金从30降为5,分五次付款。” “五次?”冬一晴大喊道。 “定金是第一次,拿到一半货后付第二次,拿到全部货后付第三次,收到全部货且验收合格是第四次,使用后半年没问题是第五次。”加拉瓦熟稔地说道。 “这我可做不了主。”冬一晴实话实说,“我要问我老板。” “快去快去,我赶时间。”加拉瓦挥手轰道。 冬一晴刚跑出会议室,加拉瓦顺手就把桌上的糖果盘,零食盘以及茶叶包一股脑地倒进了自己的随身皮包里。 维卡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举动,仿佛看外星人一样。 加拉瓦若无其事地把腿搭到办公桌上,乐悠悠地哼起小曲儿来。 除了偶尔过去几辆车外,火车场西门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就在余姜海有些气馁时,忽然看到三个熟悉的人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向火车场里,为首的正是矮个男。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小轿车从马路的另一头快速朝三人驶去,一声急刹车后,小轿车牢牢地停在了火车场西门外的空地上。 小轿车里似乎有人喊了一声矮个男,矮个男略一迟疑,朝小轿车走了过去。 余姜海悄悄摸出手机:“喂,警察吗?我要报警。” 181.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余姜海报警后牢牢地盯着白色汽车和矮个男,并用相机飞快地照了几张。但几人的站位和他的藏身地点之间的拍摄角度并不理想,照片能不能拍清楚人脸余姜海也有些吃不准。 就在他抓拍时,双方已经交谈完毕。只见矮个男朝汽车挥了下手,汽车飞快地驶离了西门。 矮个男和两个随从似乎是讨论了一下,然后也一起离开了火车场的西门。 警察迟迟不到,躲在车后的余姜海心急如焚。又小心地打了几个催促电话,报警中心的接线生职业又礼貌地安抚着他焦躁的情绪,同时建议他尽快离开现场。 但直到矮个男离开了近十分钟后,一辆警车才从远处缓缓驶来,余姜海没好气地朝警车走了过去。 从警车上下来的正是前两天分别出现过的瘦高个警察和青年男警,两人脚刚沾地,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怒喝:“你们来得太晚了!” 两人见到说话的人是余姜海,都有些惊讶。 “是你?”青年男警狐疑地看着余姜海,不相信地问道,“你报的警?” 余姜海充满怒气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又盯着瘦高个警察:“你们不是就在这附近巡逻吗?怎么还来的这么慢?” “你看见打你的人了?”瘦高个警察随手关上车门,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回答余姜海的问题,反而用手指着火车场问道,“他们是走了还是进去了?” “人早走了。”余姜海忍不住抱怨道,“如果你们能快点到说不定现在就已经破案了。” “我们已经很快了,”青年男警辩解道,“我们到这儿也需要时间。” 瘦高个警察在附近转了几圈,走回来对青年男警摇摇头:“这里没什么人和车经过,也没有任何摄像头。”潜台词就是现场没什么线索。毕竟那时候德国很多街道是没有摄像头的。 除了余姜海没有人看到他们。 “我有。”余姜海从兜里掏出胶卷,递给瘦高个警察,“还有车牌号。” 两名警察都很惊讶,瘦高个警察难以置信地接过胶卷:“你还带着相机?你怎么知道他们今天会来?” “犯罪分子自己说的,我昨天也告诉你们了。”余姜海挖苦道,“但你们不相信我,没时间过来。所以我就只能自己来了。” “我们会尽快调查清楚的。”瘦高个警察铁青着脸,一把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青年男警见状立刻也钻进车,警车飞也似地开走了。 余姜海孤零零地站在空旷无人的停车场上,地上的人影又细又长。 “五次?”张英芳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冬一晴,“他真这么说的?” 冬一晴用力地点点头:“他还说咱们的定金太多,说最多5。” 张英芳故意问道:“那你觉得这个客户怎么样?” 冬一晴揣摩了一下张英芳提问的用意,小心答道:“他们可能对产品和样机的价格都不满意,但又跟您谈不下来,所以只能在其他地方跟我们讨价还价。我个人觉得,如果定金和付款次数都不变,可能会影响签合同。” 冬一晴经过三天展会的锻炼,知道很多客户都喜欢在这两点上做文章,尤其是第一次合作的客户,双方都有一种不安全感。而定金可以提高销售方的信心,更多的付款次数则可以让采购方更踏实。 “那你的建议是?”张英芳已经看出来冬一晴有自己的想法,索性直接问道。 “定金不降,付款次数从原来的两次改为三次。”冬一晴解释道,“这样有进有退,如果都不降,不好沟通。如果都降,又显得我们余地很大。这个客户很喜欢得寸进尺,所以我们必须咬死定金。” “就照你的意思做吧。”没想到冬一晴进步的会这么快,张英芳赞许地看着她。 “可我担心,”冬一晴踌躇道,“万一这样谈崩了怎么办?那这个客户可就……” “换了我也会这么谈的。”张英芳鼓励道,“去吧,谈崩了也没事。” 张英芳作为领导的管理魅力一下就表露出来:该放权时坚决放权,绝不拖泥带水。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冬一晴得到授权,心花怒放地走了。 董锵锵刚从驾校里出来,正琢磨中午去哪随便对付一口午饭,再去找光头男问开公司的事,忽然接到端木星浩打来的电话。 “你在哪儿呢?”端木没头没脑地问道。 “市中心喷泉这儿。” “嘿,那咱俩近,我在trb银行呢。你中午有事没?没事咱们一起吃个午饭。”端木的口气听起来很神秘,“嘿嘿,我最近又有些股票的消息了。想听听你的看法。” 董锵锵心里清楚,所谓“听自己的看法”就是人家跟自己客气一下,不能当真。自从端木上次买了大众的股票,董锵锵就觉得端木对股票的理解和魄力都比自己更高一筹,他也愿意跟对方多学一些这方面的本领。 他低头看了看表,离下午还有些时间:“成,那咱们在市中心的汉堡王里见。” “定金不降?三次付款?”印度人加拉瓦差点跳了起来,用手一指门外,厉声吼道,“马上去把你们老板给我叫来。” “这就是我们老板的意思。”冬一晴有张英芳撑腰,毫无惧色地看着加拉瓦,“如果您觉得难以接受,可以回去先考虑考虑再回答。” “根本没什么好考虑的,你们完全没有做生意的诚意。”加拉瓦本来就黝黑的面庞看起来更黑了,他大手一挥,边轰赶维卡斯边说道,“我们走,让他们爱卖给谁就卖给谁去吧。” 维卡斯一脸惊愕地看着加拉瓦:“可施罗德是说让咱们……” “让他自己来跟他们谈吧,我不谈了。”加拉瓦愤愤然地边说边往走,“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人呢,一点都不专业。” 维卡斯下意识地用手拽了下加拉瓦的衣袖:“再谈……” 没等他说完,加拉瓦抬手挣脱他的拉拽,甩开他,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维卡斯看着他的背影,抱歉地对冬一晴说道:“不好意思,他的脾气不太好,你别生气。” 冬一晴没跟他再客套,直接问道:“我需要马上回复我老板,这一单你们到底还做不做了?” 维卡斯本来想跟加拉瓦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再争取一些优惠,但见冬一晴跟张英芳完全是一个做派,不由得一阵心虚,拿话搪塞起来。 冬一晴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心里已如明镜一般。她莞尔一笑,伸出右手:“维卡斯先生,再见!” 182. 知识就是金钱 市中心的汉堡王距离董锵锵学车的“鞋匠驾校”很近,董锵锵走进快餐店时,一眼看到坐在角落的端木星浩在冲他招手。 走到端木跟前,董锵锵把包放在餐椅上,只见餐桌上空空如也,不由问道:“你还没点?” “咱们先说话,”端木扶了扶镜架,“再吃也来得及。”只要没第三人在场,端木说话似乎都不会结巴。 “边吃边说,”董锵锵指着墙上的菜单慷慨道,“你来点,今天我请。” “你请?”端木一愣,“为什么?” “算是感谢你上次给我推荐大众的股票吧。”董锵锵快言快语道,“你想吃什么?”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端木见董锵锵不像是跟他开玩笑,看着菜单说道,“那我来份大汉堡套餐。” 大汉堡套餐的售价不菲,但董锵锵毫无犹豫地要了两份,又给端木额外要了一份大薯条。 看到满满当当一盘子的美味被放到桌上,端木眉开眼笑地拿起汉堡,两下拆开包装纸,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大口,番茄汁立刻飞溅到桌上,他闭着眼睛长叹一声:“喔!我就喜欢它们家的汉堡。正!” “那天谢谢提醒哈,”董锵锵把多要的大薯条也随手放到了端木的托盘里,“我平时没有看股票的习惯,你要不说我都忘了。” “嘿嘿,你上次挣了多少?”端木八卦地一笑,镜片上刷地反射过一道白光。 “我?”董锵锵也咬了一大口汉堡,“一分钱没挣。” “没挣?不能吧?为什么?你没卖还是你根本就没买?” “买了,两股。”董锵锵讪笑道。 “那太可惜了。”端木舔了舔手指上的番茄酱,“不过没关系,德国股市里的机会很多。自从美国互联网科技公司的泡沫破了以后,全球股市都在下跌通道中调整。但我觉得德国这边不太一样,他们是工业立国的,da指数股里没有互联网公司,一水儿的国际五百强,还都是巨头。” “你刚才电话里说你又有一些股票的消息了,”董锵锵好奇道,“具体是哪方面的?” “其实不光是股票方面的信息,还有其他的事。”端木神秘兮兮地用纸巾擦了擦嘴,同时机警地扭头看了看四周,虽然旁边根本没人听他们说话。 “具体呢?”董锵锵向来不太喜欢这种欲擒故纵吞吞吐吐的说话方式,但碍于情面也不好说什么。 端木对董锵锵的冷淡不太满意,他嘿嘿一乐,摇头道:“我这消息可值钱了,你就请我吃一顿汉堡可不够。” “那你想吃什么?”董锵锵故意调侃他,“中餐还是西餐?烤鸭还是牛排?” “至少得吃一顿中餐馆吧。西餐嘛我还没想好吃什么。”端木三口两口就干掉了一个拳头大的汉堡,这个胃口看得董锵锵不禁咂舌。 “嚯,什么消息这么贵啊?”董锵锵不禁好奇心大起,“别是蒙我的吧?” “瞧,瞧你这话说的,我,我是那种人吗?”端木一着急,又结巴起来。 “两顿饭不算什么。”董锵锵一拍桌子,“成交。说吧。” “第一个还是股票的事,我发现一只股票有异动之象,弄不好下半年会蹿。” “哪只?da的还是teda(德国科技股指数)的?” “嘿嘿,你知道的,大众。” 董锵锵差点把可乐喷到端木的脸上,他擦了擦嘴,没好气地说道:“就为一顿饭你至于铺垫这么多吗?” 端木狡黠地一笑:“我今天看到一份投资报告,里面说大众集团一要加大对亚洲市场尤其是国内市场的进一步投入,二要发力拓展北美市场,三要巩固并扩大远东市场的领先地位。报告里还说了一条未经证实的消息:华尔街很多投资分析师都认为大众上半年的财报会比去年同期的要靓丽很多。” 见端木并没有胡说八道的意思,董锵锵也就没再调侃:“你的意思是美国和德国的投资机构都看好它?” “大众在远东地区拿下来的几个大单都已经被报纸给披露了。上次咱们谈到的俄罗斯计划在今年下半年增加对大众汽车的采购量现在来看只是其中的一波而已。” “一波?”董锵锵惊讶道,“那你打算再把它的股票买回来?” “还什么打算啊?我看完新闻就给买回来了。62马克一股,哎,说起来就来气,如果早点看到这份报告我就不卖了。” “那你没再看看技术分析?” “除了一个技术指标有些高之外,其他指标都在中等水平,可上可下,但方向不好说。” “你不会又买回来50股吧?” “嗯,这次没买那么多。”一份儿大薯条眨眼间就被端木给吃光了。 “你不是看好它吗?”董锵锵感到纳闷。 “如果大众真的像我想的那样一路上涨的话,那买它的股票并不是我的最优选择。” “最优选择?”董锵锵知道这个词是个经济术语,但他不明白端木还能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我问你,如果你有4马克,你做什么投资才有可能使你的潜在回报最大?”端木眨了眨眼。 “就4马克?那也就只能买张彩票了。”董锵锵悻悻道,“德国乐透彩票的奖池好像现在是1亿马克的奖金。” “但买彩票也有可能打水漂,不能保证回报。”端木纠正道,“彩票不能算投资。” “那就没有了。”董锵锵耸耸肩,“即使德国股票可以按一股买,那4马克也买不了一股吧?如果碰上大众这种股票,连个零头都不够。” “用有限的钱做潜在高回报的投资,最好的方法就是买股票期权。”端木的眼睛里闪着智慧的光芒。 “股票期权?那是什么?” “简单说,它就像是一只股票的i版,但比股票要便宜的多。比如大众现在是每股62马克。但它的看涨期权现在只有6马克一股,而它的看跌期权更便宜,每股仅要2马克。” “这么便宜?”董锵锵有些不相信,“能是真的吗?” “因为这些期权都属于金融衍生品,都用了一定倍数的金融杠杆。”端木解释道,“而且这些期权的即时价格跟期权的行权时间(作者注:行权时间为可自由交易期权的时间)和行权条件都有关,有的期权只有6个月的有效期,而有的期权的有效期则会有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杠杆?行权时间?行权条件?有效期?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啊?”董锵锵听到一堆名词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见董锵锵的兴趣被勾了起来,端木忽然嘿嘿一乐,悠哉悠哉地闭嘴喝起饮料来。 董锵锵依稀想起来自己读过的报纸上好像也曾介绍过这些内容,但他当时只是囫囵吞枣地阅读,并没有仔细去思索文字背后的意思。现在想想,那些错过的知识都是真金白银的钱啊。 183. 想挣钱吗? “先说行权时间。”端木放下可乐,一脸得意,“咱们在德国股市里能买到的大部分都是欧式期权,也就是说,你只能在期权到期日当日行权交易。在期权未到期或期权过期后都不能再交易了。在你买的每份期权上都已标明了这份期权的起止日期,就等于告诉你了期权的有效期和准确的行权时间。” “那行权条件又是什么?”董锵锵从包里掏出一个本,边听边吃边记端木讲的内容。 “每份期权都有一个触发行权的条件,也就是在什么情况下你可以卖出期权获利。比如你买的是对应某只股票的、有效期为6个月的看涨期权,现在该股是50马克一股,期权到期后是501马克一股,比你买入时涨了01马克,这种情况你能行权吗?那就要看你的看涨期权是怎么定义触发行权条件的了。如果你的看涨期权只是要求期权到期时,对应股票的价格高于50马克就可以行权,那你马上就可以卖了进行套利。但如果期权的行权条件要求对应的股票不仅要高于50马克,甚至还可能更高,比如高于70马克(含70马克)才能行权的话,那你的看涨期权就变成了一张废纸,也就无法被交易了。” “废纸?”董锵锵笔一停,“那我买这份期权时花的钱就没了?难道它不能像股票一样一直被我持有吗?” “如果达不到行权要求,那它也就……”端木摇摇头,把右手攥成一个拳头后用嘴吹了一下,吹的同时又把拳头打开,“灰飞烟灭了。”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满足期权的行权条件,就是看对了方向我也可能挣不到钱?” “没错,你的风险就是你购买期权的钱,可能暴利,也可能清零。” “那你这个跟彩票也差不多啊。”听明白了的董锵锵忍不住抱怨道。 “这可比彩票的回报好多了,”端木进一步解释道,“比如德国最经典的49选6彩票,中大奖的概率估计要亿分之一甚至更低。但很多股票的期权产品是由不同的金融机构发行的,你可以从浩如烟海的期权产品中挑出你最看好的买进,比如行权条件不苛刻的那种,当然这种产品一般回报也会比行权条件苛刻的期权要低。不过有得就有失,最后还是看你自己的选择。”他总结道,“高风险高回报,低风险低回报,没风险没回报。哪里都是这样。” “那看涨期权就是预期一只股票的未来价格比现在更高吧?而看跌期权正好反过来?” “是的。看跌期权就是预期未来某只股票的价格会跌。”端木把最后几根薯条也塞到了嘴里,“这么说你是不是就好理解了?” 董锵锵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你这次虽然还是看好大众的股价会涨,但并没有跟上次一样全买股票,而是买了一部分的看涨期权。” “当然,而且我还买了不同金融机构发行的看涨期权,像德意志银行,德国商业银行,德国德累斯顿银行,德国联合抵押银行,德意志邮政银行……”端木如数家珍地报出了一长串的机构名。 “买这么多干嘛?”董锵锵十分不解,“买两家不就差不多了吗?” “当然不一样了,我要考虑不同期权的有效期和行权条件,另外还有交易手续费也要考虑。” “乖乖,你这个……”董锵锵刚要说话,就觉得一股可乐的凉气直冲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这就是我的prtfli,有价证券组合。”端木兴奋地说道,“而且这次我把我的所有积蓄都压上了,以小博大,四两拨千斤。” 听到端木压上了所有身家,董锵锵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劝道:“你还是小心点好,一把穷一把富太激进了。这可不像是股票,股价跌了最多就是套牢,这个如果看反了方向或者到期没有达到期权规定的价格,你就血本无归了。” “富贵险中求嘛,”端木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怎么样?这条消息换你一顿饭你不吃亏吧?” “确实值。”董锵锵也不得不承认,这种产品听起来确实很刺激。他抑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忍不住问道:“你买了多少钱的?” 端木瞅瞅四周无人,边喝可乐边竖起一根手指。 有了第一次猜错的经历,董锵锵已经知道端木的财力雄厚。他惊讶道:“10万?” 噗。端木嘴里的一口可乐一点儿没浪费全喷到了董锵锵的衣服上,他比董锵锵更吃惊:“你说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投了10万马克?”董锵锵小声道。 “我哪有那么多钱,我就投了1万马克。不过如果这次我做对了,也许收益能到10万马克。”端木顿了顿,“你要不要也来点尝尝?我最看好的一个看涨期权是德国商业银行发的,现价6马克,行权时间是6个月后,行权条件是大众股价到时必须超过70马克。” “70马克?”董锵锵瞄了眼墙上的电视,电视里正播着德国的金融新闻,新闻下方正滚动着实时的da指数的股票价格,但大众的股价并没有在出现,“70会不会太高了?” “这价高?一点都不高啊。”端木鼓吹道,“我第一次可是66马克卖的,66到70也就是一小时的事。这个期权的到期日是11月底,难道你觉得有这么多的利好消息都不能让它的股价飙到70马克吗?” “就是因为还有6个月,”董锵锵解释道,“我才觉得这里面的变数多啊。” “你自己考虑吧,反正我把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期权确实比股票的风险高,但也更刺激,我肯定是要搏一把的。” 董锵锵被他一番话说得也心痒痒的,但他正在筹备开公司,可能要花钱的地方着实太多。 他一边吃着薯条,一边在心里盘算:要不先把冬一晴还的钱投一些进去试试?可自己到底该买多少呢?他也没有主意。 冬一晴礼貌地把加拉瓦和维卡斯送出了大门,当她转身准备进入会议室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德语的怒喝:“快把你们的负责人给我叫出来。” 冬一晴连忙转身,只见一个高个金发发中年男人大踏步地走进公司大门。 “您好!请问您找谁?”前台妹妹客气又礼貌地问道。 “我找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张英飞。”来人大声说道,“让他快点出来见我。” “抱歉,张英飞副总现在不在公司。如果您跟他约好……” “张英飞,你给我出来。”金发男子没理会前台妹妹的说辞,大踏步地走向后面的办公区。 “哎,你这人怎么乱闯啊?”前台妹妹急忙从位子里追了出来。 184. 争分夺秒 金发男子走过冬一晴时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就在这时,前台妹妹追上了他。 “这位先生,如果你之前没预约你不能这么进去。”前台妹妹理直气壮地说道,“请你先去前面登记。” “登记?”金发男子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大信封,耀武扬威地在前台妹妹的面前使劲挥舞了两下。 前台妹妹以为他要打人,慌忙向后躲闪。 冬一晴见状,轻轻碰了碰前台妹妹的手,用中文小声说道:“你去跟总经理汇报,我先来拖住他。” 前台妹妹点点头:“那你小心点哈。” 见前台妹妹一溜烟地跑向办公区里的会议室,金发男子喝道:“你要是不叫我就自己进去,老子不求人。” 冬一晴心平气和地看着金发男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听到冬一晴开腔,金发男子扭头看了看她:“你?你能把张英飞叫出来吗?” “张英飞总今天确实不在公司,请您先跟我到会客室等一会儿吧。”冬一晴的态度不温不火,显得极有耐心。 “哼哼,等一会儿?”金发男子又是一阵冷笑,“再等多久你们能发货?一群骗子。叫你们负责的赶紧滚出来。” 对方态度极其恶劣,冬一晴正盘算该怎么把对方先请到会客室,就见他突然甩开大步,边朝办公区里走边大声喊着:“张英飞,你给我出来!你这个胆小鬼!不讲信用的小丑!” 他这么一阵叫嚣,办公区里的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工作,抬头看他。 瞬间成为瞩目的焦点,金发男子洋洋得意地用手挥舞着手里的信封,趾高气扬地绕着工位边转边吆喝。 张英芳等人正在由玻璃隔断围成的会议室里交谈,会议室四周垂着细密的中空百叶帘,他的高声喧哗立刻传到了里面。 金发男子走到会议室的旁边,迈步上前趴在玻璃上向会议室里张望。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张英芳怒气勃发地冲了出来:“谁在那吵呢?” 四目相对,双方都暗吃一惊。张英芳吃惊的程度更多一些,她没料到路易斯今天竟然会直接杀到公司来。 看到张英芳出现,路易斯先是高举手里的信封,然后缓缓斜放到胸前,同时微微颔首,嘴角挂着一抹狞笑。 张英芳狠狠瞪了路易斯一眼,顺手关上会议室的门,面无表情地走向旁边的另一间会议室,冬一晴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路易斯冲四周围观的员工们做了一个法式飞吻,然后摇摆着身体,也跟在张英芳的身后朝会议室走去。 董锵锵走进光头男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摆弄桌旁的电扇。电扇似乎罢工了,光头男的后背出了不少汗。 由于背对着门口,他并没看到董锵锵走进房间。 董锵锵在他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才转过身,见是董锵锵,他把手里的工具往工具箱里一掼,然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顺手抓起一份文件给自己扇起风来。 “你好,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找到愿意转让的公司?”董锵锵怕对方忘了,接着说道,“你昨天让我今天来的。” “哦,我记得这事。”光头男在桌上叠放的一堆文件里翻找起来,“你想开一人公司对吧?嗯,可能是这份。”他翻出一个文件夹,随手翻了几页后,摇头道,“不对。” 然后他又翻出一份儿,看了一会儿又放下了:“这个也不是。” 十分钟过去了,光头男还在左翻翻右找找,却依然没找到传说中的那份“就放到桌子上的文件”。董锵锵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不禁有些怀疑对方的专业度。 就在董锵锵准备离开次日再来时,光头男忽然看着他没头没脑地来了句:“难道是我忘了?” 听到这句话,董锵锵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从钱包里数出200马克,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放到光头男的面前。 光头男似乎根本没看到他的举动,仍然埋头在抽屉中一顿猛翻,突然,他从最下层的抽屉中“惊喜”地翻出一个淡蓝色的文件夹:“k,就是这个没错了。” 董锵锵不禁感慨: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光头男把文件夹交到董锵锵的手上,趁着董锵锵翻看的功夫,他不快不慢地说道:“这是一个捷克人开的公司,现在想转手。它的优点是允许你使用自己的地址,但这家公司有些外债,如果能很快地处理好,那一周内应该是可以办完转让手续的。” 董锵锵不动声色地问道:“债?要多少钱?” “500马克清偿债务,300马克办理转让,一共需要800马克。” “这也太贵了。”董锵锵把文件夹放到了桌上,“你还有没有其他没有债务又要转手的公司?” 光头男又是一阵猛翻,几分钟后递给他另一个文件夹:“这是一个土耳其人的公司,没有债务,非常干净。而且办理转让手续只要200马克。不过你不能用自己的地址,只能用我们的。”光头男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但是?”董锵锵知道这种表情通常意味着下文还会有转折。 “这家公司唯一的股东回土耳其度假了。” “度假?”董锵锵一阵头晕,“那要多久?” “这可不好说,一个月?两个月?”光头男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 真要等两个月岂不是黄花菜都要凉了,肯定不行。 董锵锵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如果我给你800马克,你肯定能在一周内搞定吗?” “肯定。” “那你能跟我签保证一周内办完这个公司所有转让手续的合同吗?” “当然。”光头男信心满满,“只要把银行的债务还清了就没事了。” “那好,”董锵锵咬了咬牙,“签合同吧,我接这个捷克人的公司。” 光头男从电脑里调出合同模板,打印机咔咔工作起来,没几分钟,两份合同摆在董锵锵的面前。 董锵锵大概通读了一下,确认没问题后,把800马克交到光头男的手里,同时意味深长地问道:“你上次不是说可能要等很久吗?” 光头男攥着钱,双目含笑,用羡慕的口吻说道:“还是你运气好,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会都能让你碰到。” 听到对方的恭维,董锵锵不禁苦笑:这哪里是自己的运气好,明明是那200马克的运气好。但现在他也顾不得考虑对方是不是滑头了,只要能把答应的事办好,尽快让他拿到公司牌照比什么都强,毕竟弗莱舍尔那还收着一天120马克的代养费,他是真拖不起。 “对了,老公司你打算改名吗?”光头男忽然想起了什么。 “改。” “那新公司你打算叫什么名字?”光头男拿出一张表格放在董锵锵的面前,“最好多起几个,免得跟别人重名。” 董锵锵不假思索地大笔一挥:德国京龙有限责任公司。 185. 工资 路易斯走进会议室,把信封往桌上猛地一摔,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你打算赔我多少钱?” 听完冬一晴的翻译,张英芳一头雾水。 “不用装了,”路易斯声色俱厉地一拍桌子,“今天是合同上规定发货的最后一天,你们还不发货,不就是打算违约吗?” 张英芳心里一怔:这事她早在开展会的时候就交待张英飞让他第一时间联系路易斯,说货物出了问题很抱歉不能发货,可以按合同付对方赔偿金,同时再给对方介绍几家新的供货商作为应急。可为什么路易斯今天又来说这事了? 她的脑子里百转千回,同时冒出很多个问题,这些问题好像肥皂泡一样又带出了更多的肥皂泡,然后突然之间,所有的肥皂泡同时都破了。 她猜到答案:这事肯定出在张英飞的身上。可张英飞今天并没有来公司,也不接她的电话。看对方恼羞成怒的样子,不管是演戏也罢,真愤怒也好,总之是自己这方理亏,还是要尽快解决问题才好。毕竟现在另一间办公室里坐着的可是公司潜在的投资人,这么关键的时候,她不想有任何的节外生枝。 “路易斯先生,我想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张英飞先生难道之前没有联系你?告诉你我们这里的货物出了些状况,无法履行合同,并向你道歉,付违约金和介绍其他供应商吗?”张英芳知道现在她又要给张英飞擦屁股善后了,心里十分不爽,却又无可奈何。 “我不记得有人联系我,但我知道你们故意拖欠不发货。”路易斯提高了声调。 “路易斯先生,我现在可以答复你:很抱歉给你造成损失,我们会按照合同付你违约金。冬一晴,喊会计过来。” 路易斯盯着张英芳忽然一阵冷笑,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事没有赔钱那么简单。你不是很有钱吗?我要去告你们,让你们倾家荡产。” “按合同发货受法律保护,按合同付赔偿金也受法律保护,况且今天还是发货的最后一天,我并没有实质违约。另外这次赔偿金的金额还是你提出来的、远超正常范围的赔偿金,就算你去告我们,你也只是浪费时间。”张英芳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只承担该承担的责任,对其他事,我不关心,也没兴趣。随便你。” 路易斯被张英芳的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他恨恨地用手点指张英芳的脸:“你给我等着。” 正说着,公司会计走进屋来,看了眼张英芳,又瞄了眼一旁凶神恶煞的路易斯,小声道:“芳总,您叫我有事?” 张英芳站起身,不再看路易斯,边向外走边吩咐道:“按合同付给路易斯先生违约金,金额记在张英飞的名下。” “是。”会计马上打开合同,快速地查找起对方账户和金额信息。 看着张英芳的背影,路易斯的嘴角隐隐现出得意的笑容。 今天是5月的最后一天。 按惯例,香水店之前都是每月28号或29号发当月工资,也就是说,几天前店里就该把5月份的工资发给陆苇了。 对方没按时发工资,陆苇开始以为只是晚两天,并没很在意。但眼看就要6月了对方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陆苇心里也开始着急起来,就在准备考试的间隙中给香水店打电话,想问问工资是什么情况。 但不知怎么搞的,即使在正常的上班时间,香水店的座机也一直没人接。 虽然这种工的钱每个月不到400马克,付了房租、保险和生活费后就寥寥无几,但蚊子也是肉,有总比没有强。更何况陆苇刚给家里汇了1000马克,手里没什么余钱了,早点拿到钱心里多少更踏实些。 陆苇打了几个电话却没有任何收获,趁着下午出来买明天火车票的功夫,她跑到香水店打算直接问问店长到底什么时候能发工资。 到了香水店,她才发现店长并不在店里,同时店里还多了几个陌生女孩的面孔。 陆苇看到角落里有个相熟的德国女生安妮正在往货架上摆化妆品的包装盒,于是悄悄凑了上去。 “嘿,安妮,”陆苇装作一副偶然遇见的样子,“好久不见呀。” “嘿,苇,”安妮骤然看见陆苇,一副惊讶的表情,“你还在德国?” “啊?”陆苇吓了一跳,“你怎么会这么问?” “莎洛特说你回国了,所以不在这里干了。”莎洛特就是香水店女店长的名字。 “我当然在德国。我还在大学读研究生呢呀。”陆苇不知道店长为什么会说自己回国,心里有些诧异。 安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毕业了呢,羡慕了半天。你知道吗?我最近刚升到高级阶段,我们教授每次上完课都留一大堆作业,而且他还是巴伐利亚人,那个口音实在是太难懂了,我每次都很抓狂,哎……” “都一样,我现在不光有一堆课,还有写不完的论文,参加不完的研讨课。要不是实在忙不过来,我就把这个月坚持做完了。”陆苇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态,眉头也皱了起来。 安妮露出感同身受和深以为然的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要是我估计也会和你做出一样的选择。” “对了,咱们店里的电话为什么老是没人接?有几个老客户都把咨询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陆苇不经意地问道,“是电话坏了吗?” “哦,店里座机刚换了新号,还没来得及通知所有人呢。” “新号?”陆苇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走的第二天吧,正好赶上德国电信有个促销活动,莎洛特就把座机号给换了。” 陆苇又和安妮扯了几句闲篇儿,然后才假装若无其事地问道:“对了,咱们这个月的工资是不是发少了?” “发少了?”安妮毫无心机地说道,“不会呀,我还比上月多发了一些呢。” “你是什么时候发的?”陆苇忍住激动的心情追问道。 “具体时间不知道,反正星期一下班以后钱就到账了。”安妮边说边重新开始调整货架上化妆品的摆放位置,“可能你这个月上班时间比较少所以才发的少吧。”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陆苇附和道,“那店长去哪儿了?我跟她对对我这个月的上班时间。” 安妮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话,忽听门铃一响,女店长挎着皮包走进店来。 说曹操,曹操到。 陆苇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朝着店长走了过去。 “嘿,莎洛特。”陆苇冲她喊道。 正在跟其他员工说话的莎洛特毫无防备地应了一声,抬头才发现是陆苇,不由心里一紧,脸立刻沉了下来。 186. 冤家路窄 莎洛特脸上的惊讶很快就褪了下去,她转过头故作轻松地继续跟其他店员和客人谈笑,仿佛根本没听到陆苇跟她打招呼。 在莎洛特手下干了这么久,陆苇早料到对方会是这种态度。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她才懒得跟对方说话看对方的脸色。但现在事关拿回自己的钱,她无法逃避。 既然你假装没听见,那我就走到你面前说。 陆苇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莎洛特的跟前,大声道:“莎洛特,我找你有事。” 莎洛特没想到之前一贯谦卑的陆苇竟然会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秒后才不阴不阳地回道:“你没看我现在很忙吗?我没空。” 你忙?陆苇差点笑了:之前忍你是看在工作的份上,现在工作都没了,就不用再忍你了。 “我没收到5月份的工资,”陆苇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管发工资。”莎洛特没好气地说道,“这种事又不归我管。现在我很……” “那为什么其他人都发了?”陆苇往前迈进一步,咄咄逼人地盯着莎洛特的眼睛。 莎洛特心虚地环视四周,见并没有人在关注她俩,这才松了口气。她朝后面的仓库一努嘴,示意陆苇换个地方说话。 陆苇后脚刚迈进仓库,莎洛特就迫不及待地把门关上并反锁。 陆苇警惕地看着她的动作,不发一言。 密室里的莎洛特看起来比在外面时镇定了许多,她的口吻和缓了些许,语调柔和:“可能是你的银行账户有问题,再等几天也许就到账了。” 陆苇想到余姜海的转账几乎都是秒到,摇头否定道:“我的银行肯定没问题。” “那我就不知道了。”莎洛特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姿态。 “我如果不知道别人拿到5月份的工资能来找你吗?”见对方这幅表情,陆苇心里更加怀疑,“为什么就我的工资不发?” 莎洛特好像猫被踩到尾巴一样,一下蹿起老高,嘴里高喊道:“你听谁说的?” “谁说的你管不着,总之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答复。” 陆苇的行为跟之前相比大相径庭,莎洛特不知道她掌握了什么,嘴里开始支支吾吾起来:“我很忙,你作为离职员工不要老跑到店里来,你会影响我们的正常工作。” “我怎么影响了?”陆苇反问,“即使不是店员我也可以以消费者的身份进来吧?难道你这里还有不让哪国人进店的特殊规定吗?” 莎洛特被陆苇一顿抢白,脸色更加难看,情急之下笨嘴拙舌地甩出一句话:“你要是再影响我工作我可就要报警了。” 报警两个字一出口,陆苇果然立刻闭上嘴,似乎被吓到了一样。 见陆苇被自己唬住,莎洛特很是得意。她掏出手机在陆苇面前晃了一把:“识相的赶紧走。”说罢打开了仓库门。 陆苇笑了。 这一笑出乎莎洛特的意料,还以为陆苇要发疯,紧张地往旁边一闪,目光灼灼地盯着陆苇,手却摸向了旁边的柱状香水瓶。 陆苇似嘲似讽:“你最好现在就报警,我正好也能一起报案,看看是不是有人偷了我的工资。” 听陆苇这么一说,莎洛特按手机键的手指倏地定住,迟迟没有按下110的最后一个“0”键。 她想了几秒,把手机放回兜里,耐着性子辩解道:“发不发工资不是我说了算,这是由总公司规定的。” 陆苇觉得对方撒谎的技能简直不是拙劣二字可以形容的,讥讽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总公司单单不发我的工资,然后把其他人的都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现在就给总公司打电话,看看是不是你说的这种情况。” 仓库的墙壁上贴着公司的宣传海报,海报最下端有几行字。陆苇一下就找到了总公司的电话。 见陆苇开始打手机,莎洛特惊慌失措地一把按住她的手:“你,你干什么?” “我问问总公司为什么单单不给我发工资?” “你,”莎洛特恼羞成怒,脸也慢慢红了起来,憋了几秒后突然口不择言道,“你这么着急要钱干什么?你是不是没钱延签了?” 陆苇心里咯噔一下,她充满疑惑地望着莎洛特,按手机键的动作猛地定住:“你刚才说什么?”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莎洛特急忙装傻道:“我问你这么着急要钱干嘛?早一天晚一天不都一样吗?” “不是这句,后面一句。”陆苇紧咬不放。 “就是这句。”莎洛特后悔自己跟陆苇说了太多。 陆苇知道她也意识到了,便不再问,直接用手机给总公司打电话,但电话却一直占线。 “你先回去吧,也许今天钱就到账了。”看到陆苇真急了,莎洛特忽然软了下来,“一会儿我就帮你问问总公司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看到莎洛特急不可待地想赶自己走,陆苇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用。我自己能问。” “总公司的电话很难打的。”莎洛特不耐烦地说道,“你这样根本打不进去。” 她这句还真没撒谎,陆苇打了十分钟的总公司的总机,愣是听了十分钟的音乐。 “你说今天也许钱就到账了?什么时候?”陆苇问道。 “我猜是下班前吧,”莎洛特一脸焦虑地看了看手表,“银行的转账系统有时会很慢。” “那如果18点后还没有给我发工资怎么办?” “我保证。肯定会发的。”莎洛特忙不迭地应道,“如果下班前你还没收到,你再给总公司打电话。毕竟明天才是六月一日。今天发工资不算晚发。” 走出香水店,陆苇拐进一个僻静的街角,从衣服里摸出一台墨绿色的便携式小录音机。 这是陆苇为了学习专门托人从日本买来的,主要是为了上课时录音用,以便回家可以复习。虽然小录音机的个头仍有些偏大,样式也比较粗笨,但录音质量却异常清晰。 她轻轻地倒了十几秒磁带,然后按下播放键,伴随着磁带转动时的沙沙声,莎洛特的声音又从机器里冒了出来:“你这么着急要钱干什么?你是不是没钱延签了?” “咔。”陆苇停住了磁带,往回倒了一秒,又听了一遍。 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她怎么知道自己延签的事呢? 陆苇前前后后听了十几遍录音,越听越困惑。带着一肚子的问题,她坐车回了家。刚把书包放到沙发上,就听书包里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响,收到一条短信。 手机屏上一行小字:您尾号8692的银行账户入账47823马克。 呵呵,有点意思。 187. 不欢而散 跟德国人进行的谈判比张英芳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在此先简单介绍一下张家现有公司的情况。 张家在国内成立时间最久远的总公司在张全福隐退前是由他作为公司的第一大股东,几个子女各占一些小股份。 但随着张全福退休,他的股份也都转给了张英芳的大哥张英旺,并由张英旺管理运营总公司的业务。总公司旗下还有若干个小公司,但业务体量都不大,不能跟总公司相提并论。 除此之外,兄妹几人名下还都有各自的独立公司,但都脱离在总公司的管控之外。 德国美特熊鲸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的股权结构本来也和国内总公司一样,由张全福任大股东,子女各占一些散股。但随着他退休,他也需要转让股权给其中一名子女,来代替他继续为家族做贡献。 但大哥已经继承了张全福国内公司一把手的位子,如果再把国外公司的大股东也给他,势必引起其他子女的不满。 虽然老二张英华肯定不用考虑。但给老三张英芳还是给老四张英飞就成了一个两难的选择。 这次到德国来,张全福就是来做决断的。 他本想借着这次跟德国人的谈判,好好考察一下两子女的表现。 谁知道张英飞竟无故失踪,这让他颇为难过。 那就只剩张英芳了。这似乎也是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这次谈判是关于德国人投钱占国内总公司部分股份的事,并以此换取总公司的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 按张全福和张英芳的设想,德国人除了可以提供资金,还可以提供技术和部分的欧洲客户给国内的总公司。 但出乎两人意料的是,德国人既不愿意提供技术,也不愿意分享欧洲市场,直接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那多投些钱也可以,张英芳退了一步。 但德国人也不愿多投钱,他们的方案是先借钱给国内的总公司。如果总公司的财务和业务都发展顺利,那就保持债权,让国内总公司按时付利息,只是利息会稍微高一些。如果总公司的发展不顺利,那德方就及时收回贷款,大家一拍两散。 这跟之前中介向张全福和张英芳介绍的情况大相径庭,张英芳越谈越搓火,加上路易斯中间又来折腾了一出,她的心情变得十分恶劣。 德方负责谈判的是一个瘦高个的小胡子男人,他还在滔滔不绝地分析着德方的优势,张英芳忽然伸手拦住了他继续往下说:“先休息十分钟再谈。” 小胡子已经看出来张英芳的不耐烦,他知道这时最适合趁热打铁,趁对方头晕脑胀之际最容易做出冲动的决定。 “我们刚才已经休息过一次,不用再休息了。”小胡子拒绝了张英芳的建议,“而且这件事我们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但必须现在就做出决定。” 对方催得越急,张英芳就越不想接受对方的条件。 趁着另一名德国人打电话的功夫,她快步走出了会议室。张全福跟在她的身后也走了出来,两人径直来到了茶水间。 张全福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芳儿,你为什么不想接受他们的条件?这不就是我这次来德国的目的吗?能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吗?” “爸,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德国人根本不想投资,只想占便宜。日本人跟我们谈的时候至少还会假意承诺提供技术支持,但他们德国人甚至都不掩饰就直接说不提供技术,不提供市场,那我为什么要他们的钱?那点可怜的钱还是贷款,是要还利息的。” 张全福慈祥地望着张英芳:“你忘了你最早跟日本人谈的时候,他们的条件也特别苛刻,可那时你为什么都接受了呢?” “那时如果我不接受藤野的条件,咱家的公司就完了。但现在不一样,现在即使没有德国人的钱,咱们也可以过得很好,无非就是走的慢一些而已。” “可我听说,你文叔,希叔他们也都到德国来拓展市场了。德国人刚才不也说了,如果咱们不要他们的钱,这钱就会投到咱们的竞争对手那里去。这一点你想过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祝福文叔他们能一切顺利了。”张英芳目光如炬地看着张全福,“你相信我吗?” 张全福了解张英芳的脾气,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小胡子对张英芳的婉拒显得很诧异,他不明白,为什么张英芳会不要他的钱。 “简直是可笑至极!”小胡子摇着头,带着随从走出了公司大门。 还没等他们走到电梯处,一个棕色卷发戴眼镜的瘦高个男人突然从走廊的拐角处蹭地蹿了出来,直接把话筒怼到小胡子的面前:“你好,我是安通尼,《法兰克福娱乐报》的记者。现在能采访你一下吗?” 记者安通尼的身后跟着一个扛摄像机的人,硕大的摄像机镜头对着张英芳和小胡子就开始拍摄。 小胡子一惊,急忙捂住脸,然后不满地回头瞪了张英芳一眼,转身疾步朝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张英芳从没经历过这种事,反应慢了半拍,立刻被安通尼和摄影师一左一右夹在中间。 安通尼把话筒递到张英芳的面前:“你好,请问你是张英芳女士吗?” 张英芳听到对方直呼自己的名字,诧异地用英语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们是干嘛的?” “我是《法兰克福娱乐报》的记者,我刚收到线索,说你们公司严重违约,给另一家公司造成了重大经济损失。请问有这回事吗?” 张英芳急道:“这是谁说的?我问你这是谁说的?” “你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吗?或者你默认了?” “无可奉告。”张英芳转身朝公司走去。安通尼一闪身,跟在她的左右:“请问这是你们公司第几次违约?你们是经常违约吗?有传闻说你们之前就有故意欺诈的商业行为,对此你们有什么想回应的吗?” “滚开。”张英芳怒不可遏地爆了句粗口,但她还没完全地丧失理智,这句话她是用自己老家的方言骂的。 “请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你能再用英语或德语说一遍吗?或者你对着摄像机再说一次也可以,我们可以去找翻译来能懂你的意思。” 188. 八卦小报 张英芳不想和安通尼纠缠,只想尽快回到公司。但在安通尼和摄像两人的合力干扰下,虽然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就能进门,但她却始终绕不过去。 就在张英芳焦头烂额心烦气躁准备发飙时,一个精干的身影出现在安通尼的背后。 安通尼正要继续追问,忽觉后背被人猛推了一把。他一个没防备,重心不稳,立时朝他对面的摄像扑了过去。情急之下,他顾不得回头去看究竟是谁推了自己,嘴里高喊道:“闪开。” 一只纤纤玉手忽然抓住了张英芳的手臂,同时有人低声道:“快走。” 一语惊醒梦中人。 摄像本来正在安通尼的对面专心地拍摄张英芳愤怒又狼狈的表情,冷不防安通尼会撞向自己,他下意识地抬高镜头,试图躲避安通尼的撞击,但安通尼失速的实在太快,镜头刚举高几厘米,安通尼已经倒了下来。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惨叫,安通尼抱着摄像摔倒在地。 张英芳蒙蒙撞撞地跟着冬一晴进了公司。 等到安通尼趴在地上再转头看时,走廊里已空无一人。 端木说的果然没错。董锵锵没怎么费力就在一个德国股票网站上找到了一堆跟大众股票有关的金融衍生品。不仅有各类相关的看涨期权和看跌期权,还有不少诸如涡轮,障碍期权,特别证书等董锵锵之前从未听说过的金融产品。 就在董锵锵被琳琅满目的金融产品搞得头昏脑涨之际,他接到了法庭通知他明天出庭的电话。 对方跟他特别强调了开庭时间、地址及不出庭的后果,董锵锵认认真真地都写在了自己的本子上,同时上好了闹铃。 放下电话没两分钟,佟乐乐和雷兰亭的电话又接踵而至,三人分别在电话里互相勉励一番,约好次日碰头的地点。 挂电话之前,佟乐乐不放心地说道:“我刚才考了雷兰亭几个问题,但他答得很不流利,估计我给他的材料他都没看。哎……我现在就想问你一句话:你看了吗?” 董锵锵知道她想考考自己,马上镇定自若地复述了一遍三人是如何到的别墅,如何被怪声吓到,如何误会穆勒是贼,如何设局抓住他,如何帮他找财宝,如何通过密道掉入密室发现财宝,又是如何碰到有人纵火,最后又是如何逃出生天,以及如何报警和被警察抓住的。除了个别地方有些打磕巴,大部分都和佟乐乐写的陈述并无二致。 听完他的背诵,佟乐乐不相信地问道:“你是背的还是照稿读的?” “当然是背的,就这点内容比准备高考容易多了。”董锵锵故作轻松,“不过咱们是外国人,如果真背不下来能读下来也没问题。你想,要是这事发生在国内,你觉得穆勒能用中文说利索事情的前因后果曲折经过吗?” “别耍贫嘴,”佟乐乐嗔怪道,“我说真的呢,明天可是上庭。”话虽这么说,但她也觉得董锵锵说的不无道理。如果雷兰亭到时真背不下来,能照着稿读下来她也勉强能接受。 “老雷跟我说他明天主要负责哭和卖惨,”董锵锵打趣道,“他还说他的财务自由以及下半生的幸福就靠你了。” 佟乐乐脸刷一下就红了:“没出息,关键时刻掉链子。” 董锵锵虽然看不到佟乐乐的脸色,但也察觉到自己那句话可能会引起误会,连忙岔开话题:“对了,你的语言比我俩都强,逻辑也更好,稿子又是你写的。明天你来当我们的主辩手吧。” “主辩手?我?不行不行。”佟乐乐急忙拒绝道,“我怕我紧张说错话。再说这又不是辩论赛。” “至少你紧张也能说话,我俩要紧张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董锵锵鼓励道,“你肯定没问题的。” “可万一……”佟乐乐话没说完,董锵锵已经知道她担心什么了。 “你不用想太多,如果你说完了我们还是败诉,我相信雷兰亭也不会真怪你的。” 佟乐乐心里暗下决心,嘴里轻声道:“那我试试吧。” 听张英芳描述完刚才发生的事,张全福眉头紧锁地望着窗外,过了半晌幽幽地问道:“不是今天上午刚付的赔偿金吗?怎么现在就被记者知道了?还让人家堵着门问?” “肯定是有人跟记者说了这事,很可能就是那个路易斯。”张英芳笃定道。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说他是什么《法兰克福娱乐报》的记者。那份报纸我听说过,就是个不入流的八卦小报,主要报道的都是明星政客的八卦绯闻,根本没有严肃新闻,估计也没什么人会看。” “八卦小报?”张全福听到这句话不由愣了一下。 “所以我想以静制动。”张英芳恢复了老练和沉稳。 “对方既然报了名字和报社,要不要找到对方给他一些钱,把这事私了?毕竟现在咱们准备到德国这边上市,如果出了这种负面新闻……” “给钱?肯定不行。”张英芳断然否定道,“本来就是一起普通违约,咱们已经按合同赔了钱。如果再给记者塞钱,这性质就变了。如果塞钱的事再被捅出去,就麻烦更大了。再说,给对方多少钱合适?如果对方反复要,难道要一直给下去吗?” 张全福也觉得自己的建议不妥,叹了口气:“真是多事之秋啊。” “咱们静观其变,看他到底能折腾出什么来。”张英芳透过玻璃窗感激地看了一眼把她从纠缠中拉出来的冬一晴。 冬一晴坐在工位上,正忙碌地起草着跟加拉瓦公司的合同。就在几分钟前,印度人突然打来电话,确认上午谈的合同内容仍然有效,让她尽快开始准备合同。 冬一晴越来越佩服张英芳的判断力,如果自己真能跟着她好好学几年,也许比在德国上大学的收获都大。 西德斯海姆市是德国下萨克森州东南部的一座小城,人口约有十几万。虽然面积不大人不多,却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大学城。而且距离汉诺威也不算远,如果是火车慢车,大概30到40分钟的车程,而快车只需要大约20分钟左右就能到了。 考试时间是星期五上午九点,陆苇之前曾去那里短途旅游过,知道从西德斯海姆火车站到大学并不远。她本打算星期五一早6点30分从汉诺威火车站出发,买的也是一早的票。 但余姜海下午突然来了个电话,要求她务必今晚就过去,在当地休息,第二天直接去大学参加考试。 陆苇耐心地跟他解释了两地距离很近的事实,余姜海反问道:“你觉得我不知道这点吗?” 189. 以和为贵 余姜海都这么说了,陆苇不想跟他硬杠,口气缓和道:“我本来想今晚再多复习一会儿的。既然你担心,那我……今晚就过去好了。” 见陆苇服软,余姜海也没穷追不舍,而是问道:“你是不是最近都不看电视了?” “我一直在写论文和准备考试,”陆苇心下奇怪,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所以你不知道最近德国铁路工人又举行‘警告性罢工’的事。”余姜海淡然道。 “他们又罢工了?”听到这个词,陆苇着实吃了一惊,连忙回想自己下午在火车站买票时的情景,难怪她当时看到站台上有很多乘客,看来是有火车又晚点了。 陆苇来德国的时间也不短了,很清楚德国火车曾经以准时准点而享誉全球。但凡事总会有例外,只要德国铁路和运输联盟跟德国联邦铁路公司一举行薪资谈判,铁路工人就会用罢工这种形式支持德铁和运输联盟,毕竟三方的利益是一致的。基本上一碰到这种罢工,德国火车的长途客运和货运系统都会停运或晚点,对有车的人来说,这种罢工带来的影响较小,但对很多无车人来说,就必须准备第二套出行方案了。 从年初开始,陆苇就断断续续地听到有关铁路工人罢工的新闻,但她外出旅游次数为零,所以并不太关心具体的事。 陆苇是在自动购票机上买的快车的火车票,所以并没有看到火车站柜台上排大队的场景。 一听余姜海说德国铁路工人又罢工了,陆苇马上反应过来,余姜海是怕自己第二天出行有变数。想到这,她马上语气坚定地说道:“那我一会儿收拾一下就出发。” 余姜海对陆苇令行禁止的态度很满意,像是解释又像是劝慰地对她说道:“这毕竟是你第一次接这种活儿,最好不要出什么差错,否则金主那我也不好交待。” “我懂,”陆苇轻声道,“谢谢你的提醒。” “一会儿你就出发吧,到了那边找个环境好点的小旅馆住一晚,别心疼那点钱。”余姜海怕陆苇因小失大,晚上休息不好影响第二天的发挥,特别叮嘱道,“入住后马上告诉我旅馆的地址,会有人把护照给你送过去的。记住,通过考试才能拿到剩下的钱。” 余姜海现在就是陆苇的金主,他的话对陆苇就是圣旨。想到几周前两人还可以平等对话,现在自己却要听对方的差遣,陆苇不禁在心底唏嘘不已。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简单收拾了一下后,陆苇就准备出发了。动身前她突然接到陆母打来的电话,陆母激动地告诉她,她汇给家里的1000马克已经全都收到了,也全都换成了人民币。陆父虽然还在观察病房,但病情已经基本稳定,没有再出现入院第一晚的那种反复。弟弟也表示会先努力在高考中考出好成绩,至于能不能上大学还是后话。 骤然听到一连串的好消息,陆苇忍不住心潮起伏,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又叮嘱了陆母几遍后,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电话。 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她内心的喜悦和悲伤也全都搅在一起,就好像打翻了数个五味瓶,酸甜苦辣瞬间全都涌上了心头。想到病房里的父亲,想到含辛茹苦的母亲,想到挑灯苦读的弟弟,最后又想到举目无亲漂泊异乡的自己,她再也忍受不住,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怎么都止不住,大滴大滴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她捂着脸,歪坐在沙发上,无声地哭泣起来。 余姜海正考虑晚上要不要再去矮个男的房子外观察一下,突然接到东欧男打来的电话。 东欧男气势汹汹地劈头就问:“你介绍的人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余姜海不明所以,被他问得一愣。 “你介绍到工厂里干活的人昨天把我的人打伤了。”东欧男嚷道,“他不是你找来的吗?” “我介绍了那么多人去你那,”余姜海抑压着自己的愠怒,低声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到底是哪个?” “就那个,jnfengli。”东欧男的发音有些古怪。 黎俊峰?余姜海愣住了:“他怎么了?” “他打了我的人,这事怎么办?”东欧男不依不饶道,“他今晚不用来了。还要赔我的人医药费。” “我先问问他再回你。”余姜海说完不由分说挂了电话,转手就给黎俊峰打了过去。 听完黎俊峰的说明,余姜海心里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他认为黎俊峰就是再蠢也不会在干活第一天就跟工友打架。他想了想,再次拨通了东欧男的电话。 “这事不怪他,是你的人先动手把他的包裹车给推倒的。”余姜海很了解东欧男的秉性,知道他最在乎利益,“黎俊峰是在给你挣钱,推倒他的车等于是在让你少赚。” 这话一针见血,东欧男立时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狐疑道:“可我的人不是这么说的。” “我干嘛要介绍一个爱打架的过去给自己找事?”余姜海反问道,“难道是为了让你有理由打我吗?” 东欧男心想余姜海说的也在理,但又面子上过不去,于是甩了句狠话找个台阶下:“那我再去问问,要是让我知道你和他一起骗我,你知道是什么结果。” 余姜海强硬地挂了电话,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自己刚才话里有话地点了一下东欧男,但他似乎没有听出来自己的话外音,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不过自己最近并没有跟东欧男有什么正面冲突,想不通好端端的为什么他会派矮个男来打自己?这是警告还是威胁?或者只是余姜海想多了,那两人只是认识,偶然才在火车场外碰见? 想了半天还是没头绪,余姜海又给黎俊峰打了个电话,嘱咐他晚上打工时注意安全,尽量别再跟外国人发生直接冲突,万事以和为贵。 黎俊峰没料到余姜海会对他这么关心,还以为是余姜海担心他的安危,满口答应:“老余你放心,我保证不给你丢人。” 190. 找旅馆 陆苇哭了二十分钟,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她洗了把脸,补了淡妆,然后拿起书包走出了宿舍。 汉诺威大学的学生证可以免费乘坐下萨克森州很多城市的公共交通及慢速火车,既然能坐慢车,陆苇就先去柜台退了自己买的快车票。 柜台处只有两名德国铁路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人面前站着一个精神矍铄的德国老太太,而另一人面前则站着一溜等待处理事务的乘车人。 陆苇几乎没有犹豫就径直排到了老太太的身后,没成想一站就是二十分钟。陆苇屡次想换到另一个队伍里,却又担心自己刚一换队老太太的事就能处理完。继续煎熬了二十分钟,陆苇终于坚持不住,这才换到了另一个队伍里。等到她退完票,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小时。 当她紧赶慢赶地来到站台时,上一班晚点的火车刚刚离开。陆苇无奈地长叹一声,倒坐在站台的长椅上。 好在汉诺威火车站是一个大型的中转枢纽,往来经过的火车较多。又等了三十多分钟,陆苇才盼到一辆途经西德斯海姆市的慢车。 慢车从容淡定地嘎悠着载着她到了目的地,等她走出西德斯海姆市的火车站时,天已经有些黑了。 陆苇本想住到大学对面一家自己曾经住过的国际青年旅社里,这样一早起来能够比较从容地直接从旅社走到大学的考场。但临近青年旅社的门口,她忽然又担心起来,害怕被人看到。于是临时改了主意,在距离大学一站地的地方提前下了车,碰巧路边就有一栋假日小屋,她迈步走了进去。 “您好,”陆苇对前台一个满头银发、正低头看报的德国老妪毕恭毕敬地说道,“请问您这里还有单间吗?我想住一晚。” 德国老妪看见陆苇,表情有些意外,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陆苇,突然伸手说道:“单间80马克一晚,没早餐。” 陆苇把护照递给她:“那请问带早餐住一晚是多少钱?” “90马克。”老妪边回答边翻开陆苇的护照,只看了一眼,就把她的护照从柜台里拍到了桌子上。 陆苇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等她说话,老妪直接开口道:“没有了。” 这下轮到陆苇诧异了:“您刚才不是说有房间吗?” 老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说没有就没有。” 对方明明刚说的有房间,怎么眨眼就变了呢?陆苇百思不解,这个城市又不是旅游城市,这个季节也不是旅游旺季,怎么会没房间呢?她不甘心地说道:“那给我一间不带早餐的也可以。” “都没有。”老妪越发不耐烦,“带不带早餐的房间都没有了。你走吧。” “为什么?”陆苇急了。 “我的房子不租给中国人。”老妪恶狠狠地说道。 不租给中国人?陆苇一愣,脱口而出:“为什么?” 老妪没说话,推推搡搡地把陆苇赶出了小屋,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陆苇站在门外,感到一阵莫名其妙,难不成这个老太太的脑子有问题? 天色渐渐黑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公共汽车很久才驶过一辆,却又很快地消失在路的尽头。陆苇没吃晚饭,饿得有些过了,不由得后悔没在出发前吃点东西。 可这座城市实在是太小了,路边连一个小吃店或咖啡店都没有。陆苇拖着行李沿着马路边走边看,试图再找到一家附近的旅馆。 她在前面走着,身后远处忽然传来汽车驶来的声音。她本以为汽车会很快超过自己,但汽车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好奇地回头望去,只见汽车正以最慢速跟在她的身后。由于天黑,路灯又昏暗,陆苇一时看不清车里的情况。 陆苇赶紧转过头,不再看车,同时加快脚下的步伐。 哪知她刚一加速,车的速度也快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仿佛一只黑色的幽灵。 陆苇着急地边走边环顾四周有无旅馆或酒店,这时即使路边突然出现一间五星级的酒店她也能毫不犹豫地走进去。但让她失望的是,最近的一片房屋看起来也在几百米外。 她的手心里都是汗,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但她不敢跑,一是肯定跑的没有汽车快,而是腿软没劲。 就在她胆战心惊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手机忽然响了,原来是余姜海打来的。 “你到哪了?”余姜海口气很不悦,“为什么一直不给我打电话?” “我在西德斯海姆大学附近了,”陆苇边打电话边微微扭头用余光窥视跟踪自己的汽车,“但还没找到旅馆。” 汽车里的人似乎看到她在打电话,两个大车灯猛地同时一亮,喇叭尖叫了两声,发动机发出一阵轰鸣声,小汽车“嗖”地从她身后冲了出去,消失在前方的十字路口。 看到汽车终于不再跟着自己,陆苇长吁了一口气。 “你别心疼钱了,赶快找地方赶紧住下来,”余姜海的口气很严厉,“那边还等着给你送护照呢。” “我也想赶快住下来啊,但刚才一个老太太死活不让我住她的旅馆。”陆苇无奈地解释道。 “那你赶紧随便再找一家,就一晚上差不了几个钱。”余姜海似乎认准了陆苇是因为心疼住宿费才不肯随便住下来的。 “我尽快,”陆苇擦了擦额头的汗,“你知道吗?刚才有辆车……” 话音未落,陆苇就看到刚才跟着自己的车正安安静静地停在前方五十米左右的地方。陆苇一惊,立刻停住脚步,张大了嘴,怔怔地看着汽车发呆。 余姜海还在电话那头等着听她说什么,却迟迟听不到下文,不由得催促道:“有车怎么了?” 陆苇看到车门一开,一个身材高大的光头男子从驾驶座上走了出来,只见他一身黑衣裤,一双高筒大黑皮靴,左臂上还戴着一个红箍。 陆苇一愣,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光头男子朝她大步走了过来。 陆苇想都没想,转身就跑,手机里传来余姜海的“喂喂”声。 191. 初夏夜惊魂 陆苇并不能确定对方就是冲她而来的,但她也同样无法确定对方不是冲她来的。 她瞬间想起上次跟同学一起来这里旅游时,同学曾无意中说起过,这个城市的治安状况并不是太好。但上次来时是白天,所以她并没太在意同学的话。但现在的她着实不敢大意,尤其是她自己孤身一人时。 她边跑边关了手机,没敢回头看对方,猛提一口气朝着远处的t字型岔路口跑去。 如果是跑直线,陆苇很清楚自己的速度肯定是跑不过男生的。但现在人生地不熟,跑型路线又不现实,她只能硬着头皮尽量快跑。 德国人很重视绿化,马路两边都是半高不高的树,t字型岔路口旁还种着几排半人多高的矮松,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青葱翠绿的灌木丛,晚上看起来黑黢黢的,有些吓人。刚才经过时,陆苇都是小跑着快速通过的,没想到几分钟后自己又跑了回来。 陆苇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了跑步声,她顾不得多想,在岔路口猛地急拐弯,一猫腰就进了灌木丛。由于身材矮小,人又偏瘦,躲进灌木丛时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陆苇紧张地又看了眼握着的手机,手机已经关机了,键盘和屏幕上都是汗水。陆苇听到有急速的脚步声传来,急忙伏低身体。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穿的衣服是黑色牛仔裤和墨绿色的冲锋衣,藏在灌木丛里就好像保护色一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陆苇屏住呼吸,同时用手捂住嘴,两只大眼睛惊恐地透过灌木丛的缝隙向外看去。 借着不远处昏暗的路灯灯光,陆苇看到灌木丛外的石板甬道上有一个高大的黑影由远及近。 她把身体尽可能地贴在草地上,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但身体却因为恐惧而不住地颤抖,进而激烈地痉挛起来。 她害怕自己发出声响被对方听到,用一只手臂轻压住另一只手臂,同时开始在心底默默背诵起《木兰诗》。 每当她感到恐惧或害怕时,总喜欢通过背这首诗让自己平静下来。 黑影越来越近,直到从她身旁的甬道上跑了过去,她甚至能感受到石板的震颤。没过几秒,黑影又跑了回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身旁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来人一边用手扒拉着陆苇头顶高处的枝叶,一边用大黑皮靴使劲踢着矮处的灌木丛。 但他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陆苇知道自己绝不能闹出一点儿响声,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一边捂着嘴一边更快速地背着诗。 被踢到的灌木丛的树枝划破了陆苇的手背,冲锋衣的袖子也被树枝弄破。 陆苇咬着牙一声不吭,任凭枝叶从头顶和脸旁扫过,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只觉得度秒如年。 过了几分钟,脚步声才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陆苇这才松了口气,但她并没着急从地上马上爬起来。一方面是她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已经走远,另一方面是趴的时间有些久,腿又麻又软,站不起来。 陆苇边用手轻轻地揉着小腿肚子边听着灌木丛外的动静,同时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出去后该往哪个方向走。如果还朝之前的方向走,说不定对方会在汽车那守株待兔等着她,自己主动送上门岂不是自投罗网?思来想去,还是换一个方向走更安全。 那时智能手机还未出现,也没有手机地图导航,陆苇要想尽快找到酒店或旅馆还得靠查城市地图。她不由得后悔没在火车站里取一份免费的地图放在身上。 就在陆苇觉得恢复过来可以站起身时,她猛然听到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鞋子踩在干树叶上发出的声音,她迟疑了一下,将耳朵侧贴在了地面上。 她听了半天,但地面上并没有传来什么声音,陆苇这才放心,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在地上蹲了一会儿,觉得腿有力气了,才慢慢地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街面上依然连个人影都没有,安静的像座睡城。 陆苇辨了辨方向,朝车的反方向走去。就在她远离灌木丛时,一只大手悄无声息地从一棵矮松后伸了出来,一把揪住陆苇的手臂。 陆苇还没喊出声,另一只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陆苇大惊,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会埋伏她,但却不是在车附近,而就在她前进的路上。 恐惧一下笼罩了陆苇的全身,她奋力地挣扎起来,边挥舞手臂击打对方的胳膊和脸,边用脚踢对方的小腿。 据说有研究表明,人在恐惧和愤怒之下,力量会被放大几倍。 陆苇并不知道有这个研究,但她确实既恐惧又愤怒,虽然她手臂的力量依然很弱,但腿上的力道却增强了一些。 “啊!”黑衣男终于开了口,却是被陆苇一脚踹中了膝盖。他只觉膝盖一疼,虽然一只手还揪着陆苇的手臂,但捂住陆苇嘴的手却不自觉地离开了她的嘴几公分。 就在这瞬息之间,也许是出于求生本能,也许是灵光乍现,陆苇眼疾嘴快,出其不意地张开嘴,一口咬住黑衣男的大拇指,玩命地咬了下去。 黑衣男对她的嘴攻猝不及防,慌乱间松开了抓住她的手臂,陆苇毫不犹豫,猛地飞起一脚,踹向黑衣男的要害。 正中靶心。 黑衣男在陆苇的连击之下,疼痛难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摔倒在地。 陆苇撒腿就跑,这时的她已经顾不得什么直线或线了,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声音里透着惊恐和凄凉。 她用尽全力地奔跑,根本不敢回头,就这么一口气跑出去了一公里。 当她跑过几栋外墙黝黑的建筑时,左前方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片彩色的亮光。几个由霓虹灯管组成的字母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的明亮。 陆苇认出那是tel(意思是汽车旅馆)。她仿佛看到了救星,风似的冲了过去。 当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汽车旅馆时,把正趴在桌上画画的前台-一个身材魁梧却看起来憨憨的德国大叔吓了一跳。 “我,我要住店。”陆苇通红着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德国大叔放下铅笔,打量了她一下:“请先出示你的证件,女士。” 192. 异乡人 陆苇担心黑衣男追到屋里来,一边跟德国大叔靠的更近,一边在屋子里寻找能当武器的东西。 德国大叔见陆苇衣衫不整,一双眼睛还到处乱飘,不由提高了警惕,口气也变得严肃起来:“请出示你的证件,女士。” 让陆苇失望的是,前台没什么能当武器的家具。但让她感到安慰的是,黑衣男并没追到汽车旅馆里来。 她刚想拿出护照交给德国大叔,脑子里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德国老妪的行为,伸到包里拿着护照的手倏地松开,护照又掉回包里。 德国大叔不知她怎么回事,一脸狐疑:“你的证件?” “我,我刚才被人抢了。”陆苇可怜巴巴地说道。 “被抢了?”德国大叔看了看她的衣着,还有她脸上的汗渍和伤痕,口气和缓地问道,“被什么人抢的?” 陆苇哭丧着脸:“是一个一身黑衣,左臂还有个红袖标什么的光头男子。” “又是这帮人,”德国大叔听完她的描述,表情一下变得非常严峻,皱着眉头关切地问道,“那你没受伤吧?需要报警吗?” 陆苇立刻想到这事要是惊动警察,少不得又要调查一番。如果警察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来这里,恐怕她还要找个借口圆一下才行,实在是费力不讨好。而且这么折腾一晚上,肯定也不能准备考试了。 “不,不用报警,”陆苇匆忙拒绝道,“他也没抢走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的护照不知掉在哪了。我能用学生证登记吗?” 她边说边把自己的大学学生证递给德国大叔,同时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德国大叔接过学生证,仔细看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我们一般都需要登记房客的护照信息的。” “麻烦你了。”陆苇央求道,眼泪顺着脸庞“哗”地流了下来。这倒不是她故意卖惨,而是在一场惊吓后,流泪确实是人的一种本能的舒缓情绪和释放压力的方式。 德国大叔叹了口气,打开桌上的一个蓝色登记簿,把陆苇学生证的信息抄到了上面。 见对方允许她住店,陆苇的一颗心才算落到了肚里。 “请问,住一晚外加第二天的早餐是多少钱?” “150马克。”德国大叔边写收据边回道。 150……马克?陆苇倒吸一口凉气,真贵啊! “那个,请问,我是学生,能有优惠或折扣吗?” “汽车旅馆的租金里包含一个停车位,所以比普通的旅馆会贵一些。”德国大叔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这的价格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德国人和外国人也都是一个价。”他打趣道,“绝对没有价格歧视。” 陆苇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真是自作自受,要是刚才直接住到大学对面的国际青年旅社也就没这些破事了,而且住宿还便宜,一晚上才30马克。 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她是肯定不会离开汽车旅馆再去国际青年旅社了。 从大叔手里接过钥匙,她走进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的布置十分简洁:一张床,一台电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独立的小卫生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陆苇把汽车旅馆的地址发短信到余姜海的手机上,也就是十秒钟的功夫,余姜海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他劈头盖脸地问道:“刚才为什么关机?” “哦,”陆苇本想跟他解释刚才发生的事,但转念又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大事,改口道,“刚才手机没电了。” “这是你的地址吗?一个tel?”余姜海一头雾水,“你怎么住到那去了?” “环境好,离大学也近。”陆苇不想多解释,顺嘴编道。 “一会儿会有人联系你。”余姜海交待道,“留意你的手机。” “那个,让对方别进来,在旅馆外等我。”陆苇不想让德国大叔看到有人找自己,赶在余姜海挂电话前嘱咐道。 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陆苇的手机屏忽地亮起,但屏幕上只显示来电是通过网络打来的,没显示任何数字。 “喂?”陆苇一把抓起手机。 “出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说完就挂了电话。 陆苇小心翼翼地从前台一闪而过,德国大叔还在柜台里低头专注地画着铅笔画,并没有注意到陆苇已经溜出了大门。 但门外连个鬼影都没有,陆苇等了十多分钟,依然没人没电话。 陆苇只得给对方回拨回去,手机里却传来“号码错误请重拨”的语音提示。 夜里的温度渐渐低了,陆苇觉得身上有些凉,想回屋披上件外套再出来等。 当她悻悻地走回到自己房间的门前时,却看到一个淡褐色的信封斜着掖在门缝里。陆苇马上左右张望了一下,但什么都没发现。 陆苇取下信封,迅速开门进屋。拆开信封往床上一倒,一个暗红色的护照掉了出来。 陆苇刚翻开护照,余姜海的电话就到了:“东西拿到了吗?” “嗯。” “晚上你好好看看她的照片,明天尽量打扮的和护照上像一些。”余姜海不放心地叮嘱道,“记得千万别慌。” “那考完试以后,我怎么把它还回去?我刚才没看到是谁把它放到我的门上的。”陆苇忧心忡忡地问道。 “你一走出考场就会有人联系你。你把东西给他就可以了。其他的事不要问。” “好。”陆苇看着护照上的女生照片,感觉自己和她猛一看还真有些像。 余姜海打电话很少聊闲篇,总是说完就挂,陆苇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说话风格。 这一晚陆苇睡得非常差,一个恶梦接一个恶梦:一会儿梦到母亲给她打电话,哭诉陆父的病情又加重了,以及弟弟又不想参加高考了;一会儿梦到黑衣男又跑到汽车旅馆里来抓自己,自己无处可逃;一会儿梦到自己在考场里被人抓了现行;一会儿又梦到自己的考试没过;最后梦到自己的账户里明明有钱,也有工作合同,但外管局还是无情地拒绝了她的延签申请。 她定的早上6点30分的闹铃还没响,人就从恶梦中惊醒。她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不住地后怕。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到墙壁上,陆苇呆呆地看着墙上一条条的光栅,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我想回家。 193. 马上开始 跟往常一样,刚过8点,张英芳就到了公司。 跟德国人的谈判虽然不欢而散,但接下来还有跟法国人的合同要谈,她不敢大意。虽然谈判可以强硬,但强硬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最终她还是要做成生意的。她一面考虑该怎么再跟德国人重新接触,一面琢磨下午该如何跟法国人谈,既能强硬又能避免再次发生谈崩的情况。 她刚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见张全福黑着脸,满面怒气地坐在她的办公桌后。 张英芳不知怎么回事:“跟法国人的谈判是在下午。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张全福沉着脸,伸手把桌上的一份报纸朝她一推:“你自己看吧。” 张英芳放下挎包,满脸狐疑地捧起报纸,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报纸的名字:《法兰克福娱乐报》。 只见其中一版的页面下方用斗大的黑色粗体字写着一行耸人耳目的标题:“中方公司恶意违约,德国公司损失惨重。”粗体标题下的压图照片,是张英芳昨天在走廊里的一系列愤怒表情,照片并不是很清楚,像是从视频中截取的。 张英芳匆忙通读了整篇文章,报道中煞有介事地描述了路易斯公司这只“小白兔”是如何被美特熊鲸公司这只“大灰狼”欺骗的,特别还强调了“大灰狼”的违约给“小白兔”造成了多少多少的经济损失。文章里充满了各种臆测和腹黑,虽然没直接说美特熊鲸是骗子公司,但各种各样的负面词汇显然也没什么善意,肯定是不想让读者产生好的联想。 张英芳读罢把报纸轻轻放到桌上,用不屑的口吻说道:“德国这种娱乐小报都是这个德行,爱起一些夸大其词耸人听闻的标题吸引读者,但其实没什么实质内容,您不用生气和在意。” “你说什么?不用在意?”张全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把抓起报纸,手激动地抖了起来,“我已经让车荔子把这篇文章都翻译给我看了,这上面写了那么多不好的话,你却说不用在意?”说完,他把报纸“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蹭地站起身,脸因为气愤而变得抽搐,他大喝道:“这就是一派胡言!诬陷!造谣中伤!” “那您想怎么办?”张英芳看着自己的父亲平静地问道。 “你去找他们!让他们撤文并且向咱们登报道歉!”张全福怒不可遏地说道,“如果他们不撤我就去告他们诽谤!让他们赔钱!” “可我们违约是事实,我们赔路易斯公司钱也是事实。虽然他们的话很难听,但事确实发生了。”张英芳语气和缓,“即使去告他们咱们也没什么合适的理由。他们这种报社都知道如何规避风险。说不定还会利用跟咱们打官司把这事闹得更大,那咱们就上了他们的当,等于是帮他们把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 张英芳的话像一记榔头捶在张全福的胸口,他颓然地又坐回到椅子上。 他沉思了片刻,语气严肃地说道:“可是孩子你要想清楚啊,咱们是用德国公司跟路易斯的公司做生意的。可让他们小报这么一说,咱们就变成了中国公司。如果咱们不解释清楚,那不就等于让那么多在德国勤勤恳恳,诚实守信开公司的中国同胞也都背黑锅了吗?这一点你想过吗?咱们赔钱没问题,但事情一定要说清楚啊。不然以后谁还跟你做生意呀?” 张全福的这番话说得张英芳一愣,她刚才确实没想那么多。 她点点头:“您说得对。那我现在就让公司律师去联系报社,让他们撤文和道歉。如果还不能解决,我们就只有打官司了。” 张全福叹了口气:“我们必须尽量把影响降到最低,一定不能让这件事波及到同胞的公司上,如果那样我们就是罪人了。” 跟其他公立的德国综合型大学一样,西德斯海姆大学也是没有围墙的。 从汽车旅馆走出来1000米后,再通过一个人行横道,陆苇就进到了大学的范围里。 整座西德斯海姆大学就像个大花园,环绕着教学楼栽满了各种植物和花卉。 陆苇按照余姜海转发给她的考试通知上的地址,顺着楼宇间的甬道,边走边找考试教室所在的教学楼。 兜兜转转几圈后,一个楼身上写着7a的蓝灰色建筑出现在她的面前。 陆苇对着旁边的一扇玻璃窗略微整了整发型,然后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楼里。 顺着楼里的指示牌,陆苇很容易就找到了考试教室。现在距考试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陆苇紧张地站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回忆着自己复习过的内容。 她大概是两年多以前通过的大学入学考试,后来就开始按部就班的上基础课,考试,上高级课程,再考试。 大学入学考试的内容对她来说虽然比较简单,但毕竟两年多没碰过了,她有些紧张。 教室外,三三两两的考生聚集在一起,或谈笑,或看书,陆苇看到了其他的中国同学,粗粗一数,约莫有十几人,看来来这里考试的人还真不少。 一个看起来像是留学中介的人正在给几个中国同学讲注意事项。 陆苇关掉手机,让自己尽可能地放松下来。 三人里,雷兰亭是第一个到达汉诺威州法院的,紧接着佟乐乐是第二个,而董锵锵则是最后一个到的。 州法院还没开门,三人站在法院门外的台阶下,先确认了一遍当天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然后又顺了一遍稿子,确保一会儿表述时不会出现低级错误,最后,三人击了掌,相互鼓舞了一下彼此的士气。 九点整,三人准时迈进州法院的大门。 州法院的正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名身材中等的警卫,除此之外,并无诸如金属探测门之类的安检设备,也没看到更多的警卫。 在向警卫出示了各自的护照后,三人鱼贯走入州法院的大厅。 大厅里一片寂静,阳光温暖和煦地透过窗棱投到大厅中央一座人物的青铜雕像上,董锵锵猜测他可能是一位法学界的泰斗,雕像下还有一些文字介绍牌,但三人都没兴趣去研究。 在登记处备案后,三人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等待进入庭审大厅的通知。 194. 做贼心虚 9点整时,学生们开始列队进入考试教室。 教室一共有两个入口,两个入口的中间摆着一张方桌,方桌上摆着两本登记册。考生们先登记,然后拿着护照和考试通知书进入考场。 入口处各站一人,一个接一个地检查考生的护照和考试通知书。 a入口处站着一名可能是助教的年轻女生,而b入口则站着一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性,陆苇猜测他可能是学校的老师。 考虑了几秒后,陆苇果断地排到中年男性面前队伍的尾巴。 轮到她时,她恭敬地把护照和考试通知书一起交了上去,但心却怦怦跳得厉害。她强作镇定地看着对方,心里不停地祈祷千万别被发现。 中年男飞快地扫了一眼她的通知书,然后打开护照,比对陆苇和照片上的女生是否为同一个人。 见对方露出疑惑的神情,陆苇故作恍然大悟状,把金丝边眼镜从鼻梁上摘了下来,又自然地将垂在两鬓的头发别到了耳后,做完这一切后,她抿着嘴冲对方又笑了笑,显得很随意。 中年男表情严肃地比较了约有三十秒,陆苇觉得自己周围的时间全都静止了。她大气都不敢出,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 中年男终于把护照和通知书还给了陆苇。他用手指着教室里摆放整齐的桌椅,说道:“按姓氏的字母顺序找你的座位。手机放到包里。包放在最前面的讲台上。” 陆苇暗松了一口气,低头致谢,快步走进教室。 事情比她想的要顺利的多,陆苇觉得自己的运气很不错。她之前曾听说有人也这么做过,却在入门时就被校方查出了猫腻,当时就被取消了考试资格。 早上想起昨晚的事时她还觉得一阵心悸,现在看来似乎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迅速理清了思绪,轻松地找到座位,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准备迎接考试。 当所有考生都入座后,监考老师开始宣读考场纪律和注意事项,考场大门嘎吱吱地关闭。 考试开始了。 就在董锵锵三人坐在长椅上等待时,一个身穿棕色皮夹克、中等身材、留着一个大背头的中年男人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大包出现在法院正门。 这时门口只有一个警卫,另一名警卫不知去了哪里。 中年男刚一走近,警卫立刻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浓烈的酒味。警卫立即皱起眉头:“你喝酒了?” “嗯,早上……喝了一口……”中年男语焉不详。 “你把包打开让我看看。”警卫忍着不快,指了指他的背包。 中年男顺从地把包轻放在地上,拉开拉链。警卫探头看去,只见包里放了几瓶酒,还有一篮子鸡蛋。 警卫看看酒,又看看鸡蛋,更加疑惑:“你带这些来法院干什么?” 中年男支支吾吾地比划着手势,警卫听得越发的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中年男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皱皱巴巴的纸条,展开后递给警卫。 警卫读完纸条,挥了挥手,示意他进去。 中年男点头哈腰,拿起背包,一摇三晃地往大厅走来。 董锵锵正好奇地注视着中年男的举动,头顶的广播里忽然传来女声,通知董锵锵三人现在可以进庭审大堂了。 三人步入法庭,只见一名女法官和一名男法官端坐在庭审大堂的高处,书记员坐在他们的前面,几个角落各有一名庭警。旁听席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刚进来的中年男。 在庭警的指引下,三人在被告桌前一一坐下。而在他们左侧坐着的就是本次诉讼的原告穆勒,还有他的律师。 一周不见,穆勒看起来似乎苍老了许多,他斜着身子睨视了一下右侧的三个人,又马上转过头目视前方。 在核实原告和所有被告的身份后,女法官用木槌利落地敲了一下桌面,语带威严:“现在开庭。” 依照法律程序,女法官首先让原告方穆勒对被告方三人做出指控发言,穆勒要求由他的律师代替他发言。 董锵锵三人因为没请律师,所以只能靠自己生听,三人都在心里叫苦不迭。好在三人亲身经历了整个事件,虽然有听不懂的地方但也能猜个不离十。 除了在董锵锵三人“殴打穆勒”和“强制穆勒签协议”两件事上有添油加醋和捏造外,对方律师陈述的其他内容基本与事实相符。 大学入学考试的第一项通常是听力,这对很多刚到德国的留学生是一道难关。 虽然很久没参加过这种考试了,但毕竟底子还在。况且陆苇已经在德国大学的课堂上磨了两年多的耳朵,这种级别的听力对她来说只是小儿科。 她的信心也在完成一道接一道的听力题后得到了增加。 听力题很快就播完了,紧接着是阅读理解题。 让她没想到的是,阅读理解的第一篇竟然是跟生物医疗有关的科普文章,这种类型的读物一直是她的短板。粗读了一遍正文后,她只明白了其中30的内容。正要再读问题加深一遍理解,一名女监考老师缓缓走过她的身边。 陆苇正在全神贯注地读题,没留意监控老师的步伐。只见她经过陆苇的桌子后往前又走了几步,突然又折返回来,停在陆苇的桌前,伸手拿起她的护照,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陆苇不知被对方发现了什么,心跳骤然加快,虽然嘴里读着题,但却一个字都没读进去。 但对方偏偏就不走了,一站就是三分多钟。 陆苇的注意力一下全都跑到了她的身上,根本没心思考虑怎么答题,总担心对方会突然发问。 她终于体会到了做贼心虚是什么样的心境。 等监考老师终于放下护照,踱步到远处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监考老师就做了这么一个动作,陆苇的答题效率立刻降了下来。 第二篇阅读理解讲的是德国和瑞典两国社会福利系统的利弊比较,陆苇读完感觉比第一篇要好懂的多,尽管还是有吃不准的题。 千万不能慌。一定要考过。稳扎稳打拿到尾款。陆苇安慰自己道。 她在心里又快速地默背了三遍《木兰诗》,背完后就觉得平静了许多。 她抬头看了眼最前面的钟表,正在盘算如何分配时间完成剩余的答卷。忽看到坐在她右前方的一个女生回头看她。 看样子也是一个中国女生。 四目相对时,女生显出一副吃惊的表情,马上又赶紧低头答卷。 陆苇感到奇怪,但也没空想太多,赶紧往下做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195. 证人 穆勒的律师发言后,又低头和穆勒耳语了几句。穆勒闭着眼睛轻点了两下头,示意他没有补充了。 “如果原告不需要再补充什么,那就由被告方开始做陈述。”女法官征询的目光从三人的脸上扫过,“你们三个人谁先来?” “尊敬的法官大人,”董锵锵站起身,不亢不卑地说道,“由于事情发生时我们三人都在一起,所以能否由佟乐乐女士先做陈述,然后我们再回答问题?” 女法官扶了扶眼镜:“佟乐乐的话能代替你们两人想说的话吗?” “是的,她可以代替我们。”董锵锵态度坚定地看着身旁的佟乐乐。 女法官和男法官交换了一下眼神,应允道:“那好,请佟乐乐首先开始陈述。” 佟乐乐站起身:“尊敬的法官大人,首先请允许我简单地介绍一下我们三人的背景。我叫佟乐乐,在汉诺威音乐学院学习古典音乐。他叫董锵锵,正准备参加汉诺威大学的预科考试。坐在最边上的叫雷兰亭,他目前在汉诺威大学读计算机专业。虽然我们来德国的时间有早有晚,但我们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德国法律,也一直遵纪守法。下面我会给您和您的同事讲一下那天发生的事。” 佟乐乐用柔美的语调,不徐不疾地把当天发生的事的来龙去脉用德语详细地描述了一遍。从三人在车站相聚,到野猪林闪避野猪,又到别墅里听见异常声音却始终无人应答,再到三人设计抓住穆勒,又如何达成一致组成寻宝同盟,发现大钟后的密道。 她的语速适中,详略得当,没有任何添油加醋和夸大其词。董锵锵注意到,不仅是两位法官听得聚精会神,就连旁听席上的人,甚至穆勒,都听得异常专注,没人打断她的发言。 当佟乐乐说到大钟移开,露出密道后,她抱歉地说道:“后来我因为害怕没有进去,是董锵锵和雷兰亭跟着穆勒一起进的。” 董锵锵马上站起来,接着佟乐乐的故事,开始讲密道和密室内发生的事。等讲到三人在密室内又意外碰到佟乐乐时,才又让佟乐乐继续复述。 当佟乐乐讲到三人在小屋里碰到有人纵火时,旁听席上发出一片惊呼声。等又听到三人躲在井下逃过一劫时,又集体发出了一阵啧啧声。 “肃静!”女法官使劲敲了两下木槌,同时示意佟乐乐继续。 当佟乐乐讲到三人如何碰到警察,如何被带到警局,又是如何被释放后,女法官点了点头:“可以了,后面可以不用说了。” “尊敬的法官大人,”佟乐乐虽然口干舌燥,但还是坚持说道,“那天之前,我们根本没见过也不认识穆勒,更没有殴打他,也没有强迫他签署协议,他完全是自愿的。” “我有几个问题需要跟你们再确认一下。”女法官看着眼前的材料问道,“那天你们为什么会去别墅?” “因为我们想帮雷兰亭……”佟乐乐话没说完,就看到女法官禁止她说话的手势。 “这个问题由雷兰亭来回答。”女法官瞥了一眼被告席上的雷兰亭,雷兰亭慌忙举着手站了起来:“法官大人,我是雷兰亭。” “你们那天为什么要去别墅?” “因为我跟劳动中介签了合同,要去打扫别墅的卫生。” “你说的中介是‘新鲜力量’这家公司吗?” “是的。” “那这个公司的负责人克劳斯先生能证明你的话吗?”女法官一页一页地翻着材料,语速较慢,显得极有耐心。 “肯定可以。我们这次……也和法庭申请让他出庭作证了。”雷兰亭很紧张,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女法官冲庭警使了个眼色,庭警打开旁边证人室的小门,只见人影一闪,克劳斯从里面两步走到了证人席上。 “就是他没错。”雷兰亭重重地点了点头。 “克劳斯,你认识三名被告吗?”女法官问道。 克劳斯仔细辨认了一下坐在被告席上的三个人,过了几分钟才指着雷兰亭说道:“我就认识他一个。” 董锵锵三人瞬间都紧张起来。 雷兰亭慌忙道:“法官大人,我可以解释。” 等到陆苇再抬起头时,离收卷只有二十分钟了。 虽然卷子她早就做完了,但她不敢大意,仍然反反复复地检查了好几遍,尤其是对阅读理解的第一篇,她确实不太有把握。 “最后十五分钟。请大家检查卷子上是否写好了姓名和考试号,不写这两项的卷子一律没有成绩。”监考老师朗声道。 陆苇刚要确认后面几张卷子是否写好了名字,坐在她右前方的女生忽然蹭地站起,人站在答题桌的左侧,右手一把抓住她放在椅背上的上衣外套,顺手往左臂上一搭。外套的长袖登时从手臂上甩了下来,袖口的衣服带子一下勾住陆苇放在桌子右上角的护照,“啪”的一声,护照跌落在地上。 没等陆苇反应过来,女生猛地蹲下身,伸手去捡护照。 陆苇见状大惊,急忙也弯腰去捡,但女生的手更快一些,陆苇手还没碰到护照,女生已经把护照的第一页翻开了。 陆苇呆住了,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 女生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护照里的信息和照片,一句话都没说,就把护照又放回到陆苇桌子的右上角,然后缓缓合上了护照的第一页。 陆苇惊讶地看着女生,女生拿起自己的试卷,大步朝讲台上的监考老师走去。 陆苇目视着女生把卷子交到监考老师的手中,然后又凑到监考老师的耳旁,低声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一边说话一边同时还望向陆苇这边。 看到女生瞧自己,陆苇慌乱地低下头,假装检查错误,但心却开始怦怦直跳,她不知道女生在跟监考老师说什么。 难道她是在和老师说自己吗? 陆苇装作不经意地抬起头,趁着倒腾卷子的功夫飞快地瞄了一眼前方。只见女生已经走出了教室,而监考老师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陆苇的脑海里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不管她再怎么背诵《木兰诗》都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心反而跳得更快了。 就在她手足无措如坐针毡的时候,监考老师缓缓地走下讲台,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196. 验伤证明 看到监考老师越走越近,陆苇有些懵。 只见监考老师几步踱到陆苇的桌前,伸手从她的笔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计算器,质问道:“这是什么?” “计算器。”陆苇不明所以,“这个计算器只有最简单的计算功能,没有任何高级功能。这样也有问题吗?” 德国有很多便携式计算器是带画图和编程功能的,陆苇知道那种计算器是绝对不能带到考场里的。但因为大学入学考试里偶尔会出一些需要计算的阅读理解题,为了以防万一,陆苇带了一个最简单的计算器放在笔袋里。 监考老师捏着计算器左右看了看,把它攥在手心里:“一会儿交卷后你到讲台来领。” 走出考场后,陆苇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只有手掌大的计算器,感慨只是虚惊一场,差点就出了事。 可监考老师是怎么知道计算器的事的? 陆苇正在疑惑,身后忽然有人说道:“你不是陈欣桐。” 陈欣桐是护照上女生的名字。陆苇急忙循声回头,却见刚才那个提前交卷的女生正斜靠在墙壁上。见陆苇回头,她信步朝她走来。 她冷笑着露出两个酒窝:“我跟她一起读的语言班,我还说她怎么不来考试呢?原来是找了枪手。” 陆苇没想到对方一下就识破了她的身份,脸顿时涨得通红。她不敢跟对方纠缠,急忙转身朝楼门口疾步走去。 女生见她要跑,小跑两步到她的面前,张开手臂拦住她的去路:“你告诉她,如果她想通过考试,就识相点。否则我就向学校揭发她,让她这次考试成绩作废。” 陆苇惊恐地看着她,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见陆苇沉默,女生胆子更大了:“你是从其他城市来的吧?一看你就不知道,刚才的教室里是有摄像头的。” 陆苇的冷汗“刷”的就流了下来,她刚才还真没注意考场里是否有监控。但陆苇并不知道,刚才的教室里是没有摄像头的。但此时她也根本没法再去求证这一点。 想到这儿,陆苇不禁感到害怕,她惴惴不安地瞧着女生,迟疑着问道:“识相?” “你告诉她,给我3000马克,这事就过去了,否则你就让她准备回国吧。”女生脸上写满了贪婪和得意,“当然你也可以给你自己再加一些,我是不会说的。”她莞尔一笑。 “可是,如果……”陆苇本能地想砍价,却赫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砍价的资格。 “你放心,她肯定会付的,”女生笃定道,“她已经考了两次都没过了,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那你叫……什么?”陆苇有气无力地问道,只觉得对方的身材越来越高大,而自己却越来越渺小,“她怎么找你?” “你跟她说我姓方她就知道了,”女生转身朝前走去,高举右手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下周二出成绩之前给我,过时不候。” 陆苇呆滞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脑子里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在她身后低声说道:“东西给我。” 陆苇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个黑帽子黑墨镜黑口罩穿着一身黑的人站在她身后一米的位置。 “啊?”虽然是白天,但陆苇还是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她猛地想起了昨晚的人。 “护照。”冰冷的口气里带着烦躁。 陆苇想问对方是谁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问,转头看了看四周没人,迅速把护照交到对方的手里。 对方拿到护照立刻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就在对方走出五六米后,陆苇突然高喊道:“等一下。” 黑衣男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刚才……刚才有人好像认出我了,”陆苇鼓足勇气说道,“不,应该说,她认出我不是陈欣桐了。她说她要3000马克就不跟别人说这事。” 黑衣男缓缓转过身,沉默地看着陆苇。 陆苇打了个激灵,她急于撇清自己,赶忙补充道:“她刚才在考场里故意打掉我的护照。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谁?”还是冰冷的声音,却没有了躁动。 “她说她姓方。还说陈知道她。” “她穿什么衣服?往哪走了?” “那边,好像是去车站。”陆苇用手指了个方向,“白色外套。比我略高一些。” 黑衣男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陆苇想跟着他,但又有些害怕。正纠结时,余姜海的电话到了:“怎么样?能过吗?” “我觉得应该差不多。”陆苇心不在焉地应付道,黑衣男越走越远。 “正常是下周一下午或下周二上午出成绩。”余姜海的口气听着很兴奋,“那我就准备收钱了。钱一到就转给你。” 黑衣男马上就要走出楼门了,陆苇心里有事,着急忙慌地挂了余姜海的电话,飞奔了出去。 女法官示意雷兰亭可以说话,雷兰亭连忙说道:“那天是我跟克劳斯签了打扫卫生的合同,但我去看了以后觉得一个人干不完,所以就请了他们俩一起做。但我发誓,我们只是去打扫卫生,我并不知道穆勒和宝藏的事,这一点克劳斯先生可以证明。” “是这样吗?”女法官扭头瞅着克劳斯,克劳斯点点头:“我确实只和雷兰亭一个人签了合同。没和另外两个人签过。至于这个穆勒,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宝藏的事。” 雷兰亭本来担心克劳斯会把这事推得一干二净,没想到他竟会实话实说,这让他不禁有些感激对方。 “关于你们捆绑穆勒并使用武力的事,你们的解释是你们不知道他是不是小偷?是这样吗?” “法官大人,”董锵锵言辞恳切,“我们确实在捉住他后把他捆在了椅子上,但我们绝对没有殴打他的意图。事实上,穆勒当时报警时也是这么和警察说的,警察那里应该有穆勒先生验伤的证明。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警察肯定会因为殴打他人而逮捕我们的。但事实上警方并没有这么做,所以我们这次也申请警方能够提供当时对穆勒先生的检查报告。” 女法官从面前的一摞材料里抽出了一份报告,仔细地读了起来。 董锵锵三人紧张地互相看了看,几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了一起。 197. 混乱的记忆 女法官很快读完了手中的报告,在跟男法官低头交谈了几句后,表情严肃地对穆勒说道:“你说他们三人殴打你,那为什么警察的报告上说在你的身上只发现了绑痕,还有磕伤和擦伤?” 听到女法官这么问,董锵锵三人激动地相互轻轻捏了捏对方的手,没想到他们之前提交的申请竟然真的被法庭采纳了。 事实上自从那天被托马斯警官释放,三人就猜测到:警方一定是没找到穆勒被殴打的证据。因为那个证据根本就不存在。托马斯肯定不能单凭穆勒红口白牙地信口雌黄就给他们三人定罪,所以才会在拘留当天就又释放了三人。现在看来,他们的猜测是对的。 被董锵锵捏了一下手后,佟乐乐的脸变得红润起来。她修长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扣在了董锵锵的手指上。 这个细微的小动作没有逃过站在佟乐乐右侧的雷兰亭的眼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着的佟乐乐的手,佟乐乐的手指被他的手攥得比平时更白了,但她的手指却没有落到雷兰亭的手指上。 看到佟乐乐跟自己一点儿互动都没有,雷兰亭忍不住有点儿吃味儿。 但有人高兴就有人紧张。 穆勒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慌的神色:当时托马斯只是告诉他证据不足,暂时无法起诉董锵锵等三人,却没告诉他具体是哪方面的证据不足。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身体检查结果推翻了自己的指控。 穆勒的律师察觉到他神色有异,急忙低头和他附耳交谈。 “请先回答这个问题。”女法官表情威严。 “这个……可能是警察当时检查得不够仔细吧。”穆勒立刻用手扶着脑袋,“他们当时还打了我的头,我的头到现在还疼呢。哎呦呦,我现在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听到穆勒的狡辩,旁听席上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 在董锵锵等人看来,穆勒这种行为无异于是主动把自己的诚信度向下降了一级。 以目前的情况来判断,“殴打穆勒”的罪名估计是不成立了。剩下的就是如何向法官说明“强迫穆勒签协议”也是不存在的了。 三人都感到要说清这点有些棘手,被告席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陆苇远远看到黑衣男跟在方姓白衣女的身后,但白衣女并没发现身后有人跟踪,还在朝车站走。 就在她经过一栋教学楼的拐角处时,黑衣男忽然从后面追上了白衣女。 陆苇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她看到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白衣女还用手指了一个方向,两人好像还友好地再见。 就在陆苇感到奇怪时,只见本已调头改向的黑衣男突然转过身,猛地横推一把,白衣女始料不及,还没喊出声,眨眼间人就顺着甬道旁边的草坪滚了下去。 陆苇发出一声惊呼,同时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听到喊声,黑衣男警惕地回头张望了一下,然后倏地跳下甬道。 由于视线被旁边的矮树丛遮挡了一部分,陆苇只能看到黑衣男大腿以上的部分。她看到黑衣男做出一连串猛踢的动作,嘴里还念念有词。 陆苇倒抽一口气,因为震惊,她的身体变得一动不动。她大气都不敢喘,既不敢靠近,又不想移开视线,惊恐地默默注视着黑衣男对白衣女的拳打脚踢。 踢打了差不多有十分钟,黑衣男终于累了。他用手指着坡下的某个位置,似乎在恶狠狠地骂着什么。十几秒后,他拍了拍手,从坡下跳到甬道上,几秒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苇犹豫了片刻,没敢去追黑衣男,她紧盯着坡下的方向,内心既忐忑又内疚:她知道白衣女为什么挨打,却没想到黑衣男下手会如此之重。但如果不是白衣女勒索她在先,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她才看到白衣女从坡下手脚并用艰难地爬了上来。 她的头发已经乱成了一堆草,白外套上血迹斑斑的,还沾了几片树叶。她用右手托着自己的左臂,强撑着才爬到了甬道上。 看来这顿打她挨得不轻,目送着白衣女一瘸一拐地消失在甬道的尽头,陆苇百感交集。 法庭里,穆勒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逼签的协议,董锵锵方则认定穆勒是见钱眼开,出尔反尔,背弃约定,妄图独占找到的财富。 双方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服谁。 “法官大人,我们之前都不认识穆勒,也不知道别墅里有财宝的事。”董锵锵看着法官据理力争道,“如果不是穆勒主动告诉我们,我们又怎么能知道呢?只不过他也没想到我们能找到这么多的财富,所以出尔反尔,背弃协议,还倒打一耙诬陷我们。” 穆勒上了年纪,跟年轻人的争吵让他心力憔悴,他已经被吵得没什么招架之力了,于是话锋一转问女法官:“他们刚才已经承认了,他们把我绑在椅子上打……”穆勒猛然想到关于殴打的指控刚才已经被推翻了,仓促改口道:“逼我签字的。那这种捆绑是不是有罪?这么捆绑之下签的协议是不是无效?” “你说他们把你绑在椅子上你签字的?”女法官问道。 “我们没有。”董锵锵三人异口同声地否定道。 “没错,就是这样的。”穆勒仿佛找到了制胜武器,忙不迭地确认道。 “你手上绑着绳子的时候怎么能签字?”董锵锵抓住对方说话的漏洞,马上反驳道,“法官大人,我能不能现在把穆勒绑在椅子上,然后请您看看他能不能签字?” “你……”穆勒对董锵锵提出的要求猝不及防,顿时慌了手脚,赶忙纠正道,“你们先绑住了我,然后我同意签字后就给我的手松绑了。但你们怕我跑了,又用绳子捆住了我的腿。” 雷兰亭情绪激动地蹦了起来,高喊道:“他在撒谎,他就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肃静!肃静!”女法官重敲了两下木槌,看着董锵锵,“请注意你的措辞。” 庭警疾步上前制止雷兰亭。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激,雷兰亭马上识趣地冲庭警敬了个礼,一屁股坐回到被告席上。 “你是两只手臂都松绑了吗?”女法官确认道。 “是的,但他们又捆住了我的腿,捆了好几圈。” “你确定是这样吗?”女法官脸色一沉,“没记错?” “这次肯定没错了。”穆勒沾沾自喜道,心想:法官刚说的我身上有捆绑的痕迹。 但穆勒不知道,人在经历一些突发事件时的记忆有时会很不牢靠。 (本章特别鸣谢:鲨狼、兰陵校校生、不二鹏的推荐票) 198. 蛋攻 “你的体检报告上只提到你手臂有被绑过的痕迹。”女法官用严厉的口吻问道,“你腿上的绳子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报告里完全没有提到?” “我……”面对法官一连串的提问,穆勒登时傻了眼,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又说错了。 人算还是不如天算。 他马上想改口否认,但看到两名法官虎视眈眈的眼神,穆勒突然胆怯了。 他感到大势已去,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慢慢地越缩越小。 就在他萎靡地蜷缩在椅子上时,一个物体带着风声,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从旁听席上直飞了过来。众人还没看清,物体已经准确地砸到穆勒的肩膀上,瞬间就爆出一朵黄花。 原来是一颗鸡蛋。 穆勒疼得喊了一嗓子,条件反射般地回头望去。就在这时,第二颗鸡蛋又击中了他的后背,紧接着第三颗和第四颗鸡蛋也接踵而至。 伴随着蛋攻,一声狂放又生硬的德语从旁听席传来:“穆勒你这个骗子!伪君子!你根本没资格继承遗产。” 穆勒的律师眼疾手快,一手按住他的肩膀,用力下压,另一只手护住穆勒的头:“快趴下。”他嚷道。 眼看穆勒就要钻到桌下的一刹那,一颗更大的鸡蛋瞬间在他的后脑勺开了花。蛋壳爆裂,蛋清和蛋黄一下摊在他的头上,顺着头发滑落下来,头发瞬间成了一坨鸡窝。 很明显穆勒是袭击者的目标。 董锵锵和雷兰亭虽没经历过这种事,但毕竟也是抓过猪的人,胆子还是比坐在中间的佟乐乐要大的多。两人绅士地一前一后护住佟乐乐安全地钻到桌下,然后才全神贯注地观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穆勒被鸡蛋砸中头后,庭警们已经锁定了袭击者。他们一拥而上,没等袭击者把手中剩余的所有鸡蛋抛向空中,就把他按在了座位上。 庭警们压着袭击者从原告席和被告席中间走过时,董锵锵一眼就认出来,袭击者就是刚才他们大厅候场时见过的那个人。 董锵锵敏感地闻到他身上一股熟悉的浓郁酒气,他下意识地吸溜了两下鼻子,顿时意识到:看来他至少喝过一瓶伏特加。 袭击者蔑视地看了一眼狼狈不堪正不停用手帕擦拭脸颊和头颅的穆勒,朝他猛啐了一口痰。穆勒微微侧身,闪过浓痰,却没有任何回应,看他的表情似乎是认识袭击者。 董锵锵正猜测二人是什么关系时,就听高处传来一声木槌响:“休庭15分钟。” 一眨眼的功夫,十五分钟就过去了,穆勒在律师的陪同下狼狈地走回到原告席上。 虽然他已经收拾过了,但西服上仍留有明显的一大块一大块的湿痕,好像小朋友尿床后的“地图”,看起来十分滑稽。 就在一瞬间,董锵锵不知怎么忽然觉得他很可怜,像一个无助的老人。 旁听席上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终于,两名法官从一扇小门后走了出来。随着一声槌响,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鉴于刚才发生的突发情况,我有必要和原告及被告说明一下刚才扔鸡蛋的人的身份。”女法官郑重其事地看着穆勒,“他叫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你应该认识吧?” 俄国人?董锵锵三人互相看了看。什么情况? “他是原告安德烈亚斯穆勒姐姐米歇尔穆勒的丈夫。”女法官补充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雷兰亭瞄了董锵锵一眼,董锵锵又看了眼佟乐乐,三人同时想到那晚穆勒说的那番话。 女法官瞅着神情萎靡的穆勒:“通过本庭掌握的信息及刚才你们在庭上的发言,本法院和本法官认为:雷兰亭依照合同进入别墅打扫卫生属于合法行为,但董锵锵,佟乐乐及安德烈亚斯穆勒三人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进入别墅属于非法行为。综合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被告三人主观上不具备对原告进行非法行为的动机和意图,故本案法院驳回原告上诉。但被告三人对原告做出的捆绑行为仍需受到惩罚,现判被告三人各做五天义工以示惩戒。” 这个结果算是各打五十大板。不管是穆勒还是董锵锵这边,都没人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庭上一时鸦雀无声。 女法官顿了顿:“原告在别墅内找到的遗产根据遗嘱所述真实有效,但遗产应为原告和其姐姐二人共有。现原告姐姐已去世,故其丈夫作为遗产的法定继承人应享有继承权。因此原告和被告签署的协议无效。原告需和被告及原告姐姐的丈夫重新共同商议遗产的分配方式。” 听到这句话,不光董锵锵三人傻了眼,连穆勒也惊呆了:“重,重新分?难道分钱还要问他的意见?” 女法官神情肃穆地一敲木槌:“本案的庭审费用由原告和被告各承担一半。本案的审判正式结束。休庭。” 见女法官要走,董锵锵,雷兰亭,佟乐乐,穆勒及其律师一起拥到高台下方,众人同时高喊道:“法官大人请留步。” “法官大人,人这么多,这钱应该怎么分啊?”穆勒抢先说道。 女法官小声和男法官说了两句,男法官点点头,女法官这才道:“考虑到你们的遗产金额,本院可以为你们调解。不过调解需要等谢尔盖伊万诺维奇醒过来才能进行。” “那得什么时候啊?”雷兰亭急问道。 “这就不好说了,”女法官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你们两方可以先讨论个方案出来,等他醒了再找他谈。” “那他如果不同意我们的方案呢?”穆勒一脸焦虑,他似乎很担心自己的这个俄罗斯姐夫。同时他心里也很清楚,如果三方没达成一致,到最后谁都拿不到这笔钱。 “我们已经想好了。”董锵锵脱口而出,“平均分三份。” “什么?”穆勒和雷兰亭同时跳了起来。 “凭什么啊?”雷兰亭一脸幽怨,“本来还二分之一呢,怎么你一开口就成了三分之一了?” “这个,不是你说了算的。”穆勒皱着眉头晃了晃脑袋,显然对这个方案也极为不满。 董锵锵笑着看着他俩:“难道你们还能有更好的方案吗?” (本章特别鸣谢:鲨狼、兰陵校校生、不二鹏的推荐票) 199. 万万没想到 趁着董锵锵跟雷兰亭说话的空档,穆勒压低声音快速地小声问女法官:“我不明白,既然我和他们的协议无效,为什么再分钱时还要跟他们商量?难道他们不是无权得到这些钱吗?” “你雇佣被告三人寻找遗产是合法有效的,但在找到遗产后,你没有权利单独做出分配遗产的决定。从这个角度说,协议是无效的。” “那是不是说,如果我和谢尔盖就分配方式达成一致就可以了?不需要他们三个同意?” “我刚才已经说了,新的分配方式需要你们三方共同商议。换句话说,需要三方共同认可才可以。你在没和谢尔盖讨论的情况下已经做出了和被告均分遗产的选择,那新的分配方式也应该跟这个方式近似,才能体现公平的原则。毕竟你也是靠他们的帮助才找到的这些钱。难道不是吗?”女法官平静地反问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给他们一些报酬按理说就可以了吧?”穆勒不死心地追问道,希望能从法官这里得到一些明示或暗示。 女法官失望地摇了摇头,转身走进身后的小门。 “你刚才为什么要建议穆勒三等份啊?”雷兰亭不满道。 “你没听法官说吗?要三方一起商议才可以。不三等分还能怎么分?”佟乐乐抢答道。 “不算小钱,咱们一共找到18万马克。如果三家均分,那咱仨拿到手的一共就只有6万马克了。可之前跟穆勒均分的话,本来咱们三一共能拿到9万马克的。” “别做梦了,”佟乐乐白了他一眼,“还两家均分?净想美事。” “现在看,如果能三方均分就是最理想的了。”董锵锵沉声道,“就怕穆勒又出幺蛾子。” “哎,”雷兰亭幽怨地看着两人,“如果分三份,那咱仨平均一人也就得两万马克了。这可比之前少多了。” “此一时彼一时,”董锵锵知道雷兰亭有时爱钻牛角尖,“或者你提个能让对方都答应的分配方法也行。” 这边雷兰亭还在绞尽脑汁,那边穆勒已经跟自己的律师转述了法官的意见。律师建议他,如果想尽快拿到钱,最好还是采用法官的建议比较好,否则这事拖几年都是可能的。 律师的想法很务实:只有穆勒尽快拿到钱,他才能收到自己除律师费外的提成部分。 见律师也这么说,穆勒无计可施地叹了口气。他抑郁地走到董锵锵三人的面前:“喂,你们讨论完了吗?” “你跟谁说话呢?”一听穆勒出声,雷兰亭马上就蹿了,上前就要抓穆勒的衣领子,“要不是你多事,大家早就都拿到钱了。” 董锵锵眼明手快,一把揽住他的肩头:“老雷别冲动。” 佟乐乐怕雷兰亭又惹事,也从后面拽住他的衣襟:“好好说话别动手。” “跟他有什么好说的。”雷兰亭骂道,“整个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还以为自己能独吞,这下傻了吧?” 穆勒虽然听不懂他们三人再说什么,不过看样子也知道雷兰亭在生气。 他哭丧着脸,手一摊:“这事也不能全怪我。” 董锵锵虽然也有怒气,但他跟雷兰亭不太一样,没把愤怒挂在脸上。再说事到如今生气也没用,关键还是要解决问题拿回钱。 “法官说让咱们先达成一致,等谢尔盖醒了再跟他说。”董锵锵目光炯炯地盯着穆勒苍老的脸,“我们认为应该把找到的钱平均分成三份。” 火车马上就要驶进汉诺威火车站时,陆苇又接到了画院方科博士的电话。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方科”二字,陆苇既想接又不敢接,纠结了十几秒,还是无奈地按下了接听键。 “早上好!陆女士,我是方科博士。”电话那头的人快言快语道,“是这样,我想问问你下周有没有时间来画院?我们最近很需要静物模特。” 还是熟悉的声音,还是熟悉的开场白。 还是一样让陆苇难以接受。 陆苇没想到自己昨天刚拒绝了对方,竟然今天就又收到了邀约电话。看来对方是真缺人啊。但她昨天已经拒绝过对方一次,如果今天再拒绝一次,会不会丢了这份工作?陆苇心里七上八下,“抱歉”两个字就挂在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余姜海介绍的活虽然挣钱(有待确认),但风险也大,关键还不稳定,如果去延签,估计也说不出口。 半天没听到陆苇的回应,方科以为电话出了故障:“陆女士,你在吗?” “哦,我在,在……”陆苇慌乱地回道,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对方的问题。 “那你下周有时间吗?” “哦,下周我有课的。”陆苇答非所问。 “我们可以安排你在不上课的时间工作,这样可以吗?” 有乘客从陆苇的身旁经过,陆苇连忙用手捂住手机,低声道:“我需要看一下下周的课表才能回复你。” “没问题。那我等你的电话。记着今晚六点前一定告诉我。” “好的……”放下电话,陆苇的心里立刻烦躁起来,就像有团年糕糊在了她的嗓子眼上,堵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口气通过的位置,却让人变得更加郁结。 车厢上方响起报站声,陆苇信步走出车厢。随着站台上零零散散的乘客一起朝站外走去。 就在她走下站台台阶、进入地下通道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她不经意地转头望去,却惊讶地看到上午的那个方姓女生正从另一个出口的台阶走下来,也进了地下通道。 虽然她已经脱了白色外套,但从侧影陆苇还是能认出她。 这一惊非同小可,陆苇万万没想到竟和她会同在汉诺威下车。 难道她也是汉诺威的?陆苇的脑海里顿时涌起无数的问题,但还没等她想明白,那名女生就在人群中闪了一下不见了。 陆苇疾跑两步追了上去,赶到女生消失的地方转头四顾。但周边只有行色匆匆的路人和各色的流浪汉,唯独看不到那名女生的身影。 她又找了几分钟却还是一无所获,只得一边胡乱猜想一边惆怅地朝车站走去。 (本章特别鸣谢:鲨狼的推荐票) 200. 落花有意 出乎董锵锵三人的意料,穆勒这次竟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的提议。 “三等份我没问题。”穆勒阴沉着脸,话里有话道,“可你们不会变卦吧?” 他的态度引得三人一阵嘀咕,尤其是雷兰亭,他不相信穆勒会这么好心。他不停地提醒董锵锵:“小心这只老狐狸又没憋好屁。” 三人不知道的是,穆勒的律师是按小时收费的,如果他让律师一直陪着他等谢尔盖醒酒,估计他又得破费不少。所以在跟律师商量后,穆勒已经打定主意:尽快跟其他两方达成一致,最好今天就能拿到钱。所以他很快就让自己的律师也离开了。 董锵锵沉思片刻:“只要是我们答应的事就不会变,白纸黑字写下来的就更不会变。” 听到这话,穆勒臊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晃悠着走到大厅的角落里休息去了。 因为官司已经打完了,所以庭审大堂也关了,旁听席上的人们也都已经离去,偌大的大厅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佟乐乐见董锵锵正在一个本子上奋笔疾书,好奇地小声问道:“你在写什么呢?” “哦,我把刚才庭上所有人的对话整理一下。”董锵锵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还有这习惯呢?”佟乐乐惊了,“整理它干嘛?你又不天天打官司。” “咳,反正现在也没事,写下来当个回忆呗,说不定以后用得着呢。” 佟乐乐看了看四周无人,脸红道:“那个,你明天有事吗?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明天?星期六?”董锵锵歪着头想了一秒,指着远处马上就要走进男卫生间的雷兰亭说道,“老雷说明天在市中心有个庆祝儿童节的大集会,让我过去给他帮忙。他想明天支个摊卖吃的。” 听到“市中心的集会”几个字,佟乐乐的眼睛顿时一亮,等再听到后面,不禁又暗了下去。 “哎,你说,他一个男生干嘛老揪着你帮忙啊?”佟乐乐揶揄道,“你们是不是……那什么?” 董锵锵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见佟乐乐眼睛滴溜溜乱转,一脸坏笑,顿时醒悟过来,搓手顿足道:“你别乱猜哈,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我什么都没说啊。”佟乐乐笑靥如春,“你觉得我想的是哪样?” 董锵锵假装无奈地叹气道:“你想找我帮什么忙?” 佟乐乐收起笑容,小心道:“我想请你帮我扮一个人。” “扮人?”董锵锵没听懂,“什么人?” “是这样,我们班上有个奥地利人,他老想约我出去……”佟乐乐白皙的脸上变得红润起来,好像罩了一片红色的薄纱。 “异国情缘。好事呀。”董锵锵抓住时机立刻反击,“你是不是怕雷兰亭知道了受不了?没事,我帮你安慰他。” 佟乐乐一边摇头,一边低头玩着头发梢儿。 董锵锵困惑:“你刚才说扮人指的是?” “我不喜欢这个奥地利人,我跟他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这样我就不用直接拒绝他了,否则每天上学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尴尬啊。” “啊?你让我假扮你男朋友?”董锵锵虽然反应慢,但还是领悟了佟乐乐话里的意思,他这一嗓子喊得声音有些大,吓得佟乐乐连忙示意他噤声。 “就这么个事。拜托了。”佟乐乐双掌一合,弯腰低头,“帮我打个掩护,明天在集会上让他看到就可以。” “这,这不好吧?”董锵锵心下觉得不妥,但又不知该如何拒绝佟乐乐的要求。 “哪里不好?” “如果他看见你有男朋友后依然不死心怎么办?难道要天天假扮么?”董锵锵调侃道,“我马上就要去挣大钱了,我也很忙的。”说完还故意掸了掸自己的衣服。 “呸,还天天假扮,美得你。”佟乐乐假装啐口水,“就明天一次。以后他要再找我我也不找你了。” “可明天我已经答应去集会上帮雷兰亭干活了。”董锵锵实在想不到什么借口,只好把雷兰亭祭了出来,“万一你说我是你男朋友被雷兰亭听到怎么办?” “笨死你,你不会中间说上厕所溜出来几分钟啊?”佟乐乐嗔怪道。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找雷兰亭扮呢?他积极性肯定高啊,而且保证能演得活灵活现。”董锵锵总想着给两人牵红线。 “哎,”佟乐乐低头看着褐色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不停地在上面来回蹭着鞋尖,过了片刻才踌躇道,“我不敢找他。我怕他误会。” 董锵锵明白佟乐乐在担心什么,这种事确实不方便找一个向自己表白又被自己拒绝过的异性来客串。 两人正说着,雷兰亭从卫生间里晃了出来。他边朝二人走来边喊道:“咱们一会儿去哪儿吃啊?” 佟乐乐看了一眼远处的雷兰亭,又看了看董锵锵,黯然道:“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就算了,我再……” “明天几点?”董锵锵忽然问道。 张英飞走进公司时,正赶上张全福迈步要进会议室。猛然看到他把张全福吓了一跳。 “你这几天干嘛去了?”张全福停住脚步,大声喝问道,“我们给你打电话你也不回。” 张英飞没吱声,神秘兮兮地把张全福拉进了旁边的小会客室,顺手锁上门,还放下了百叶窗。小会客室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你干嘛?”张全福见状知道张英飞肯定有事,催促道,“有事赶紧说。会议室里还有人等着我呢。” “您知道我这几天去哪了吗?”张英飞故作诡秘,“我给您看些东西。”说罢从皮包里拿出一摞照片,递到张全福的面前。 张全福接过照片,睨视了一眼张英飞:“这是什么?” “您看看。”张英飞拧开一瓶苏打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一摞照片很快就看完了,张全福还是不明所以,他把照片往桌上一摔:“到底是什么快说。我没时间跟你废话,法国人还……” “这是路易斯的公司。”张英飞看着张全福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说什么?”张全福感觉自己好像在哪刚听过这个人名,“你再说一遍?” “我说这是路易斯的公司,就是那个姐宁可违约、赔钱也不给人发货的公司。对了,这事还上了报纸。您好好看看您的好闺女我的好姐姐做的都是什么事吧。”张英飞边说边把《法兰克福娱乐报》轻轻扔到桌上。 报纸上的张英芳正以手掩面,显得狼狈不堪。 (本章特别鸣谢:鲨狼的推荐票) 201. 巧舌如簧 听到张英飞说照片上都是路易斯的公司时,张全福虽然脸上没流露出任何吃惊的表情,但心里还是震了一下。 他将信将疑地从桌上重新拿起照片,不言不语地一张张又过了一遍。 看着父亲的神态和动作,张英飞的心里很是得意。 张全福遍历完照片,表情凝重地望着张英飞:“如果这些都是路易斯的公司,为什么你姐不知道?” “她去看了路易斯在卢森堡的公司,结果恰好碰到对方在装修,她什么都没看到,于是就怀疑对方是个骗子,怀疑其他公司也不存在。” “你姐说这单子就是你胡乱签下才导致的赔款。” 张英飞恨恨道:“她一直见不得我好。” 张全福知道他们姐弟俩之间一直都有矛盾,他也曾试图调解,最后却无奈地发现,调解后的芥蒂似乎比调解前还要多。 “既然你手里有这些照片,为什么不早给你姐看?”张全福厉声质问道,“为什么还要让公司赔钱?” “就因为这么多年她从没出过错,”张英飞用食指敲着桌面,“所以她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判断失误,也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说句难听点儿的,别说是我的话,有时就是您的话,她都不一定会听。” 要是放在平时听到这些话,张全福肯定会叱责他搬弄是非。但今天,张全福却一反常态没有批评他,而是一屁股坐了下来。 见张全福既没反驳又没说教,张英飞赶忙趁胜追击:“虽然她有很多优点,但您也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下来,她越来越独断专行了。很多事一不请示二不汇报。现在是您到德国来看见这个了,”张英飞边说边把报纸推到张全福的面前,同时提高了音量,“要是您在国内,您还能看见这些吗?” “你想说什么?”张全福知道张英飞说这么多都是为了给他后面要说的话做铺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痛快点。” “张英芳不适合担任公司的e,您应该把公司交给更懂业务和更懂管理的人。”张英飞阴笑着,脸上写满了渴望,“也就是我。” “你?”这番话出乎了张全福的意料,反问道,“为什么是你?” “当然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 “你有什么能力?”张全福一愣。 张英飞轻蔑地笑着推了推报纸:“就报纸这事,张英芳能搞定吗?” 张全福知道自从早上他跟张英芳说完后,张英芳和公司律师就一直在忙着跟《法兰克福娱乐报》的律师沟通。但对方根本不理会他们的要求,还放下狠话:文章肯定不会撤,报社也不怕打官司。 张英芳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可现在对方已经把报道都发出来了,你还能干嘛?” “我能让对方不再报道这事,同时还给咱们道歉。”张英飞狡黠地看着张全福,似笑非笑地问道,“这算本事吗?” “你想怎么做?”张全福警惕地看着小儿子,想起张英芳劝阻自己时说过的话,“非法的事不能做。” “这您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分寸。不过,”张英飞话锋一转,“如果我为公司和家族做了这件事,我希望您也能送我一件礼物。” “礼物?什么意思?” “下周公司就要开股东会了,我希望能当公司的总经理。我知道您想选张英芳,但我希望您能再考虑一下。如果您不能支持我,至少也不要支持她。我就这么个要求。” “如果我不从你们中间选一个的话,以后公司怎么办?” “到那天我会拿出一个合理的方案的,肯定可以解答您的困扰。” “什么方案?”张全福追问道。 “时间不早了,您赶紧回去开会吧。哦,对了,刚才给您看的这些照片,请您先保密,不要跟任何人说。另外我还有个大项目到时要宣布,股东会那天我都会说的。” 见张英飞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张全福的心里隐隐感到不安。他本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们为了利益纠缠争斗。但现实就像一条水面平静水下暗潮汹涌的河流,变幻莫测。 “你找谁?”一名金发警察抬起头,问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哦,你好。我叫余姜海,前几天报过警,想来问问警察有没有抓到打我的人?” “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警察边问边敲键盘,电脑上立刻出现一个搜索页面。 “y~~j~i~a~n~g~h~a~i。”余姜海边拼边把自己的护照递给警察,“y是我的姓。” “嗯,我看到了。”警察把手支在下巴上,“这个案子还在调查中,请你回去耐心等待。如果有进展我们会尽快联系你的。” “可我昨天已经把打我的人的照片提供给你的同事了。事情差不多过去了24小时,你们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吗?”余姜海本以为警察很快就能根据照片抓到矮个男,所以才没把矮个男的地址一并提供给警方,却没想到是这种情况。他很不满,“我也是纳税人。你们难道不是为纳税人服务的吗?” “先生,办案都有流程,请你回去耐心等待。”接待的警察很有耐心,不急不躁地解释着。 从警察局出来,余姜海越想越气,回家前拐进了附近的一家超市,买了一大瓶玻璃果酱罐头。 “看你们刚才聊得那么开心,说什么呢?让我也开心开心。”雷兰亭一脸坏笑地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 “乐乐说咱们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如果今天真能拿到钱,应该好好庆祝一番。”董锵锵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佟乐乐,“我也觉得她这个提议不错,可不巧我晚上还有事儿,估计是聚不了了。” “你能有什么事儿啊?”雷兰亭狐疑地看着董锵锵,“还能比跟美女吃饭更重要?我说的对吧,乐乐?” 佟乐乐白了雷兰亭一眼,又看了看董锵锵:“我下午也有课,下午有课不耽误晚上聚会。” “就是就是。钱都拿到了,必须庆祝庆祝。哎,老董你下午到底有什么事儿啊?你不是还没上学呢么?再说今天下午你也不用去抓猪,你还忙啥?” “钱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说我得去买钢丝绳,还要准备下次抓猪的东西。”董锵锵解释道。 “那些东西什么时候不能买啊?非得今天?”雷兰亭不忿道。 “明天不是咱们要去集会吗?我怕散场后就没时间买了,德国这边星期天超市商场什么的又不开门。” “回头我陪你去买,今天晚上咱们聚餐。”雷兰亭边说边冲董锵锵使眼色,“哎,老董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来,咱俩到这边说。” (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的推荐票) 202. 不当电灯泡 “你什么意思啊?”雷兰亭刚把董锵锵拉到大厅一角就急扯白脸地问道,“你干嘛不去啊?” “我前两天看了一个探索频道的捕猎节目,里面的职业捕猎者都是用钢丝绳捕猎,我也想试试。”董锵锵一脸诚恳,“本来我打算今天官司一结束就去买的。” “你这事又不急,”雷兰亭不解道,“干嘛非今天去啊?” “这不是着急赶紧挣钱嘛。”董锵锵没好意思直说,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你这种做法往大了说就是恶意阻拦我跟佟乐乐同志恢复革命友谊。”雷兰亭批评道,表情严肃得看起来不像开玩笑。 “这么严重?”董锵锵被他说得吓了一跳,“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可是专门给你俩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啊。” “别扯了,你要是不去,乐乐根本不理我。上次那事以后,她好久……没理我。要不是这次打官司,估计还不理。”雷兰亭叹了口气,“其实我本来也想借着官司结束这事热闹一下。当不成男女朋友没关系,也别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啊。” 董锵锵之前确实不想当雷兰亭和佟乐乐的电灯泡,但听他说得也有道理,只得应承道:“好吧,那我去。” “哎,这就对了。”雷兰亭见说动了董锵锵,马上眉开眼笑地拉着他走回到佟乐乐的身边。 佟乐乐猛然看到“亲密无间”的两个男生,突然鬼魅地冲董锵锵一笑:“看吧,还说你们没什么?” 董锵锵一愣,旋即脸臊得通红,立刻甩开雷兰亭的胳膊。 雷兰亭莫名其妙地看看佟乐乐,又瞅瞅董锵锵:“我就上了一趟厕所,你俩背着我这是出了多少事啊?” 话音未落,佟乐乐和雷兰亭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见佟乐乐也接电话,雷兰亭识趣地走到远处。 “晚上聚餐我能多带一个人吗?”放下电话的佟乐乐抬头问道。 “可,可以啊。”董锵锵心下奇怪:自己怎么好端端的忽然结巴起来。 “你都不问我带什么人吗?”佟乐乐幽幽道。 “难不成是那个奥地利人?”董锵锵揶揄道,“坏了,那今晚老雷肯定得跟他打起来啊。” 雷兰亭这时突然在远处大喊一声。 自从冬一晴拿到车展商务翻译的职位,张硕对她的态度就有了转变。 等到冬一晴拿下车展商务销售冠军时,张硕对她的态度又好了许多。 张硕之前很少去公司,但自从冬一晴开始在公司实习,他去公司的次数也开始多了起来。 张英芳虽然一直对这个大少爷没什么好感,但考虑到张硕是张家的长子长孙,又是张家唯一一个留学生,有些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的。 更何况张硕的爸爸还是她大哥,掌管国内公司,所以她也就对张全福把他塞到公司里当副总裁一事睁只眼闭只眼了。 张英芳心里门清得很:副总裁就是个空职,每个月给张硕一些生活费,换来张硕不给她捣乱,以及偶尔提供一些国内的情报。 张英飞对这个侄子倒很欢喜,除了也要从张硕身上搞一些国内的情报外,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两人的年龄差距小,又都是男人,共同话题比较多。 张硕虽然学习不灵光,但看电视却不少。他知道即使是像他家这种小家族也会有很多狗血的事。不过想起他爸交待他的事,他也算比较安分,没给张英芳张英飞找什么麻烦。 当他看出来张英芳很欣赏冬一晴时,张硕本能地感到:如果他能拿下冬一晴,也许对他以后的发展或有裨益。 当然他也不敢保证冬一晴一定能走到最后,因为他同时也发现自己的叔叔张英飞很“欣赏”公司另一个实习生车荔子。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也开始追求车荔子。 但两个女生都很烦他。车荔子更烦他。 董锵锵和佟乐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没说话,同时自动地把耳朵也闭了起来。 过了几分钟,雷兰亭郁闷地合上电话,又一个人站了半天,看背影既像是发呆又像是生气。 董锵锵刚要走过去问他要不要帮忙,从庭审大堂里忽地走出一名书记员,高声喊道:“上午02a号的原告和被告请过来一下。” 声音在大厅里回荡。佟乐乐和董锵锵互相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到咱们了?” 穆勒闻声也从远处奔了过来。 董锵锵,佟乐乐和穆勒三人围在书记员的身旁,书记员清点了一下人数,疑道:“怎么还少了一个?” 董锵锵喊了一嗓子,雷兰亭才黑着脸从远处姗姗走来。 “你们商量完了吗?”书记员用征询的目光巡视了围成一圈的原告和被告们。 “嗯,商量完了。”众人此起彼伏地应道。 “跟我进来吧,谢尔盖醒了。” 众人走进庭审大堂时,才发现女法官正襟危坐在之前的位置,身旁却不见男法官。 谢尔盖半塌着背,斜靠在紧挨着被告席的旁听席上,眼神迷离,似乎还没彻底清醒。 “我先说明一下,现在不是审判,而是调解。所以……”女法官指了指穆勒和董锵锵,“你们有新的分配方案了么?如果没有的话……” “我们决定三方均分。”穆勒抢先答道。 “你们也认可吗?”女法官又转头看了看董锵锵三人。 三人都郑重地点点头。 女法官敲了下木槌:“谢尔盖,你听到了吗?” 谢尔盖机械地动了动下巴,含糊道:“听到了。” “那你能接受这个方案吗?如果能接受,现在就要确认。如果不接受,就要继续讨论。” 法官还没说完,谢尔盖蓦地双手捂脸,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哭出声来。 庭审大堂里的所有人都不知是怎么回事。法官更是目瞪口呆:当了这么多年法官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话竟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哭了约有十多分钟,谢尔盖才用手背抹了抹脸:“我接受。” 四颗悬在空中的心随着女法官手中的木槌一起落下,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庭审大堂里:“本法官宣布,安德烈亚斯穆勒,董锵锵,佟乐乐,雷兰亭,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三方现达成一致,各取安德烈亚斯穆勒父亲遗留财产的三分之一。调解成功,调解方案即时生效。” “恭喜你们。”法官走下高台,一边真诚地跟众人握手一边提醒道,“不过今天你们拿不到钱,需要等到下星期一法院再上班时才能解冻这笔款项。另外请不要忘记去财政局自行申报并缴纳遗产税。” 说完,法官和书记员都离开了庭审大堂,谢尔盖捂着脸又哭了起来,穆勒怅然若失地坐在原告席上发呆。 董锵锵和佟乐乐击掌庆祝,却发现雷兰亭闷闷不乐地一个人走出了庭审大堂。 董锵锵急忙追了出去。 (本章特别鸣谢:鲨狼、赵氏宗亲的推荐票) 203. 沉没成本 “咱们都要回钱了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一点儿都看不出来高兴呢?”董锵锵从后面追上雷兰亭,“虽然下周钱才能真正拿到手吧,但这终归是件喜事啊。” “我刚被市政局拒绝了。”雷兰亭沮丧地叹了口气,“咱们明天没法去大集上卖东西了。” “怎么回事?” “你刚来还不知道,如果某人想在德国城市的某个广场或街道上摆摊,或者想在跳蚤市场、周末大集、特别庆典,年底的圣诞市场上支个摊卖东西的话,必须要提前向市政局打申请。如果不申请就直接上街叫卖,那个城市的秩序局就会找你的麻烦。” “秩序局?”董锵锵听着都新鲜,“这是什么机构?” “你可以把秩序局理解为德国的城管,他们专门查广场或街道上的小商贩有没有营业执照。如果对方是无照经营,可能就会被驱赶、没收商品或者罚款。” “嘿,我还以为只有咱们有城管呢。”董锵锵还是第一次听说德国城管,十分好奇,“那你申请什么了?被拒的理由他们告诉你了吗?” “我申请的是旅游业执照,就是能让我在儿童嘉年华的市场里合法卖点儿童玩具小商品什么的。我不卖吃的也不会用到餐车,这样既不涉及到食品安全,也不会触及他们的交通法规, 但没想到还是被拒了。至于理由,市政局的人说我身份不行,不能独立经营这种摊位。” “身份不行?”董锵锵也没弄明白,“什么意思?这种小商贩还必须是德国人才行?” “看样子是这样的。” “那不行你就别做了呗,明天中午咱俩直接去看看卢克的放养林。” “你不了解,这种小商贩看着不起眼,但其实利润很高的。我认识一个在柏林的上海哥们,先开始就是在周末大集上摆摊卖儿童玩具,最后书都不读了,直接开了贸易公司,现在都移民了。” “真的假的?”董锵锵吓了一跳,“这么挣钱?” “他亲口跟我说的,一个周末挣了2000马克,税后合着也是小一万人民币呢。”雷兰亭边说边比划了一个2的手势,“我就是听他说了以后才决定试试的。” “汉诺威和柏林的情况不一样,你也不一定能卖2000马克。”董锵锵给他解宽心,“还是跟我一起抓猪卖靠谱。” “如果不让我卖,那我的沉没成本就太高了。”雷兰亭摇了摇头,情绪有些低落。 “什么沉没成本?” “我把之前打工挣的钱的一大半都投了进去。如果不让卖,那就全都砸手里了。”雷兰亭哭丧着脸。 “那你买的是什么?”董锵锵忍不住问道。 冬一晴忙着把公司跟法国人的合同整理好,中午下班就晚了十分钟,结果被张硕堵个正着。 从公司的行政级别上划分,张硕这个挂名的副总裁还是她的直属领导。虽然不待见他,但毕竟大家都在一间公司里。即使不喜欢张硕,冬一晴也不能直接甩脸色给他看。更何况张英芳还特别交代过她。 “美女还不吃饭啊?这么勤奋?”张硕嬉皮笑脸地走近冬一晴的工位,抬手把一朵红玫瑰插在了她桌上的笔筒里,“鲜花赠美女,送你的,不客气。” “有事下午再说吧,我要去吃饭了。”冬一晴站起身,拿起坤包就要走,张硕一个滑步拦在她的面前。 经历过张英飞那次醉酒后,冬一晴已经对男性的这个动作没有之前那么恐慌了。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张硕:“我现在不能去吃饭吗?张总。” “当然可以,事实上,”张硕转了转眼珠,“我想说的正好就是请你吃饭。” “谢谢。”冬一晴刚想礼貌地拒绝他,说自己吃不惯大鱼大肉。又觉得太直接不礼貌,想了想,婉拒道:“我中午已经和人约好了。” 她知道张硕正在追求车荔子的事,她不想跟他搅和到一起去,尤其是她觉得张英飞似乎也在追求车荔子时。 “那晚上怎么样?我知道法兰克福有家地道的川菜馆儿,特正宗,你肯定爱吃。”张硕仿佛熟知德国每座城市里好吃的餐馆,简直是一个活的饭馆地图,“我跟我姑说一声,今天你就不用加班了。”张硕面对拒绝总有更多的话说。 “不好意思,晚上我也安排了事,改天吧。”冬一晴已经拿到了实习,而实习又是有工资的,所以她也不能老拿公司当家,那样太不合适。她就在网上找了几个距离公司近的房子,打算下班后去看看房,争取能尽快租下来,这样她也好趁着周末回汉诺威拿些生活用品,顺便再找其他同学借下笔记,把自己落下的课都给补一补。 但张硕并不知道她的安排。 “呦,冬小姐真牛啊,这才几天不见就抖起来了。”面对冬一晴的两次拒绝,张硕也有点面子上挂不住了,他斜眼看着冬一晴,阴阳怪气道,“你可别忘了,当初可是我把这份美差介绍给你的。你不说请我吃饭报答我,还这么爱答不理的,这么做人有点儿不合适吧?啊?” “当初是谁跟我说的来了就能签合同,结果到了又改面试?”冬一晴觉得很滑稽,“如果不是我运气好在火车上抓住机会,我能得到展会翻译的工作吗?如果我没在展会上成为合同冠军,就凭你能给我实习吗?我一没人脉,二没关系,走到今天全凭本事。张总如果对我不满意,可以直接去芳总那里反应,上眼药这种事我可不怕。” 张硕没想到冬一晴竟敢这么直接怼他,想好的词一时全都卡在嘴边,怔地说不出话来。 “张总有时间还是多去陪陪车小姐吧,也许她有时间跟你一起吃饭讨论业务。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说完,冬一晴拎着包,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张硕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没看出来,蔫人出豹子。” (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的月票和打赏,鲨狼的推荐票) 204. 车到山前 “我从国内的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囤了一批小玩具到这边来,花了大概这个数吧。”雷兰亭又比划了一个2的手势。 “2000马克?”董锵锵安慰道,“那还好,不多。抓两头猪就回来了。” “是两万人民币。”雷兰亭似乎要哭了出来。 董锵锵憋了半天,最后还是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雷兰亭有些不高兴,“哪里好笑?” “我笑你胆子还真肥。”董锵锵好不容易才止住笑,“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哎,还能怎么办?”雷兰亭苦着脸,“我刚才想能不能挂在ebay德国上卖卖看。也许能少赔点儿。” “你们俩聊什么呢?”不知何时,佟乐乐走到两人的身后。 “没事儿,老雷郁闷了,我正开导他呢。” “他考试又挂了?”佟乐乐假装嘲讽,“这有什么好郁闷的?这不经常的事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们俩这是商量好了是么?”雷兰亭做咬牙切齿状,“不说安慰我帮我出主意,还一人撒一把碘盐,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哎,这话可要说清楚了。”董锵锵歪嘴笑道,“谁是亲者?谁是仇者?” “行了,说吧,到底什么事?”佟乐乐正色道。 董锵锵三言两语说清楚了雷兰亭的窘境。听完董锵锵的介绍,佟乐乐不以为然道:“我还真以为他又挂科了呢。要是这事,那还真有办法解决。” “真的?”雷兰亭闻言眼前一亮,伸手就想去握佟乐乐的手,“什么方法?” 佟乐乐拨开雷兰亭的手:“之前音乐学院里有个中国同学想在集市上卖乐谱,市政局也是不批,她就去找了个德国同学帮她申请的牌照,后来卖了乐谱的钱分给了德国同学一部分。” “这样能行吗?”雷兰亭怀疑道,“德国人又不傻。看见一个中国人一个德国人一起申请还能不拒绝?” “咳,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吧。你这边找个德国人问问,那边挂ebay上卖卖看,看看最后哪片云彩有雨。”董锵锵建议道,“不然你那么多货,就指着明天一天也卖不完啊。” 让佟乐乐和董锵锵这么一分析,雷兰亭也觉得这个建议可行,自己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刚才只顾着生气,完全没想到可以曲线救国。 可他琢磨了一会儿,又表情可怜地看着董锵锵和佟乐乐,幽怨道:“可……我也不认识什么德国人啊。” “你来了这么久就没有关系还可以的德国同学吗?”董锵锵觉得难以置信。 “我其实……还是跟中国人呆的时间更长。”雷兰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董锵锵无奈地掏出手机,开始拨电话。 “你给谁打?”雷兰亭迷惑地问道。 “嘿,汉斯,我是董锵锵。你现在说话方便吗?是这样,明天在市中心有个庆祝儿童节的嘉年华集会,我和我哥们……对,就是一起帮弗莱舍尔抓猪的那个……对,他叫雷兰亭,我们想在集会上卖些小玩具,不过这需要跟市政局申请个旅游业执照,但市政局说我们是外国学生不能申请,所以想问问,能不能给你一些钱,请你跟我们一起申请?” 雷兰亭紧张地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董锵锵电话里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对,是的,我们就是卖一些小玩具……对,不卖香肠热狗冰淇淋面包这些东西,只是玩具。嗯,你问我要卖几天?”董锵锵冲雷兰亭转述汉斯的问题,示意他告诉自己。 雷兰亭连忙竖起两根手指,嘴里轻声道:“就两天。” “两天,对,就是这个周六和周日。”董锵锵补充道,雷兰亭对他比划了一个k的手势。 “好的,太谢谢你了,你真是太慷慨了,我会转告他的。对了,我的公司牌照就快下来了,弗莱舍尔付费后我就会第一时间把钱转给你的……不不,这是我应该做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好的,再见!”董锵锵合上电话,长出一口气:“汉斯说没问题,他可以帮你申请,不要你一分钱,但你要保证不能给他找麻烦,不能在集会上卖任何违禁物品,否则警察找到他时他会把一切都告诉警察。” “太好了,”雷兰亭激动地语无伦次,“汉斯这哥们真敞亮。老董,还是你认识人多啊。” 佟乐乐看到问题轻松解决,轻拍了两下巴掌:“那,两位,咱们晚上怎么着?还聚餐吗?” “肯定聚啊,”雷兰亭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拍胸脯,“这顿我请了。” “瞅瞅,瞅瞅,刚才还愁得跟个什么似的,转眼这尾巴就竖起来了。啧啧,不得了啊。”董锵锵调侃道。 “嘿嘿,”雷兰亭不好意思地笑了,“刚才还以为肯定赔钱了,所以人就乱了。还好有你们帮我想辙。那咱们晚上去哪里聚?” 这一下问住了另外两个人。 “我房子可不行,”佟乐乐抢先说道,“那个德国老太太最不喜欢中国人去她家聚餐了。” “我那儿吧……我厨房特别小。”雷兰亭没好意思说自己厨房很脏。 “我那倒是公共厨房,不过我家的位置不好。”董锵锵犹豫了一下。 “怎么不好?”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地问道。不过佟乐乐是真心不知道,雷兰亭是明知故问。 “我的房子……在红灯区。你们估计……不会想去。”董锵锵来了一段时间,知道很多留学生很忌讳被人看见在红灯区里走动。 “我没问题。”雷兰亭举起手臂高喊道,同时斜着眼打量佟乐乐,满脸坏笑。 佟乐乐的脸变得微红,她想了想:“我……我应该也没问题。” 三人走出法院大门,一起朝车站走去。 “如果在我家聚餐,晚上我那会儿还有个朋友在。端木星浩,汉大数学系的。我俩本来就订好了今天晚上一起吃饭,他给我讲讲股票和金融衍生品什么的。你们如果不介意,大家可以一起吃。” “就咱四个人吗?”雷兰亭忽然问道,“不能多叫几个人?” “如果你的房东不介意人多,那晚上我可以把我的师妹也带过去介绍给大家,她叫贺鸯锦,跟我一个专业。” “肯定不介意。人多热闹。”雷兰亭高兴地一拍董锵锵的肩膀,“不过如果你们都叫人,我也想叫个人,”雷兰亭扭捏地看着佟乐乐,“不过她是个女生。” “女生就女生呗,”佟乐乐转头看着远方来没来车,没好气道:“你瞧我干嘛?” “我不是怕你吃醋吗?”雷兰亭故意越描越黑。 “不是山西人,不爱吃那个。”佟乐乐反驳道,“爱叫叫。董锵锵没问题我就没问题。” (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的月票和打赏,鲨狼、兰陵校校生的推荐票) 205. 火锅 傍晚六点整,门铃一响,河马大街54号的暗色木门缓缓从里面打开。 门打开的一瞬,门外的人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主动招呼道:“你就是端木吧?我是雷兰亭,董锵锵的哥们。哎,不好意思,手里都是东西,没法跟你握手哈。” “进来吧。董锵锵让我等你们。”端木星浩边说边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嚯,真沉。你可真没少买。” “今天喜事多。得好好庆祝庆祝。”雷兰亭从手上分给端木几个塑料袋,用脚后跟轻轻一磕,自然而然地带上了门。他边揉着肩膀,边跟在端木的身后朝楼上走去:“哎老董他干嘛去了?” 端木回头道:“他说要去买什么钢丝,另外还要再买点特殊食材。” 雷兰亭知道特殊食材指的是逮猪用的原材料,他岔开话题道:“其他人都来了吗?听老董说你是读数学的?” “现在就咱俩。对,我是应用数学,你呢?” “计算机。” 说话间两人走到厨房门口,门一推开,只见桌上摆着两口电磁炉,上面还各摆着一口不锈钢锅。 “老董说人多最合适吃火锅。来,我切肉,你洗洗这些菜再受累给择了吧。”雷兰亭边吩咐边挽袖子。 端木人很痛快,二话不说立刻动手忙碌起来。 跟北美和英联邦国家不同,德国没有唐人街,很多德国城市只有亚洲超市,这些亚超还多是越南或菲律宾的人开的,卖的国内食物也很少。像羊肉片牛肉片这种现成的食物几乎没有,都要从德国超市里买回整块的牛羊肉自己切片,所以很多在德留学生的做饭水平都上升得很快,想吃好的就不能手懒。 两人正有一搭无一搭地随便聊着,厨房门一开,董锵锵背着包,搬着一箱啤酒走了进来。 “我去,金贝克,我的最爱。”雷兰亭放下刀,眉开眼笑地从箱子里抄起一瓶,拿着瓶身,把瓶盖卡在餐桌的一边,手起掌落,瓶盖应声掉下。 “你也来一瓶?”董锵锵看着端木,端木讪笑着摆了摆手。 雷兰亭眼见董锵锵塞了几瓶啤酒到冷冻室里,又把剩余的啤酒和果汁整齐地摆放进冰箱的冷藏室,最后还把几个洗干净的杯子也顺手放进了冷藏室。 看到雷兰亭诧异的小眼神,董锵锵笑了笑:“天气有点热了,啤酒要冰过的才好喝,我尤其爱喝那种带些碎冰渣的。而且,不管是喝酒还是喝饮料的杯子,最好也冰一下,那感觉立刻就不一样了。据说古代北欧的维京人出海前都会喝几口这种带冰渣的烈酒,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雷兰亭吐了吐舌头,刚要低头继续切羊肉片,董锵锵忽然问道:“你拿的是羊腿吗?” “对。”雷兰亭翻了翻案板上的羊腿,“挺不好切的。” “那你放案板上吧,一会儿吃的时候我来切。这种羊腿边切边涮才有感觉。” “得嘞。”雷兰亭切的手疼正想休息,听到董锵锵说他来弄,高兴地把刀往案板上一丢,刚想出去抽根烟,董锵锵又吩咐道:“你把盘子和碗都洗出来,端木那边的盘子肯定不够。” 六点三十二分,楼下门铃又一响,厨房里的门禁器里传来佟乐乐的声音:“我们到了。”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她说道:“还有我,嘻嘻嘻。” 雷兰亭不假思索地按下开门键,催促道:“快上来,就等你们了。” 等到佟乐乐和贺鸯锦缓缓从楼梯上走上来时,三个男生瞬间觉得眼前一亮。 佟乐乐的造型跟上午在法庭里不太一样:一头黑长直披散在肩后,头顶别了一个淡绿色的发卡,耳朵上挂着一副细长条的碎钻垂坠耳环,修长的脖颈好像天鹅颈一般。上半身穿着一件纯白色的长袖衬衫,领口开着三颗纽扣,能看到白皙脖子上挂着的一根细金链。下身穿着一条水磨蓝的修身牛仔裤,裤腿是那种贴身的剪裁,使得佟乐乐一双大长腿的笔直流畅型线条一览无余,雷兰亭的视线立刻就移不开了。 “我介绍一下,这个是贺鸯锦,我师妹。” 贺鸯锦因为来德国的时间最短,还是一副国内学生妹的打扮,互相认识了以后,众人的目光又都自然地转回到佟乐乐的身上。 “看着好丰盛啊。来德国以后好久没吃火锅了。”佟乐乐瞥了一眼正忙碌的董锵锵,“我坐哪儿?” “肯定坐这儿啊。”雷兰亭赶紧掸了掸自己身旁的椅子面,虽然上面并不脏。 “好嘞。那我就坐这儿了。”人小鬼大的贺鸯锦大马金刀地一屁股坐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雷兰亭,“雷哥有喝的吗?我走累了有些渴。” 雷兰亭没好气地看着贺鸯锦,用手一指冰箱:“里面有,自己拿去。”然后立即冲佟乐乐道:“乐乐,这边还有空位。”说着使劲掸了掸自己另一侧的椅子面。 佟乐乐微笑不语,走到雷兰亭的斜对面,用手指着桌上摆着的两口锅问董锵锵:“这俩哪个是辣锅?” 董锵锵还没接话,雷兰亭抢话道:“你别老问他,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呢。你问我。你左边这口是辣锅,右边离你远的那口是不辣的。” 众人拾柴火焰高。没过多久,几盘子的菜和肉就整齐地码放在电磁炉的周围。众人闲聊了几句,辣锅里的红油汤就率先咕咚咕咚地冒起泡来,又过了一会儿,清汤锅里的水也沸腾起来。 “哎,雷兰亭,你那姑娘到底来不来啊?”佟乐乐故意打趣道,“我们是等还是不等啊?” “我雷哥又有姑娘了?”贺鸯锦故作惊讶地问佟乐乐。 “嘿嘿,你俩,别一唱一和的。”雷兰亭急忙撇清自己,“什么叫‘我那姑娘’?我有什么姑娘?” 他刚要站起身坐到佟乐乐的身边,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他一边喊着“喂喂”,一边从厨房里走了出去。 董锵锵来德后还是第一次跟这么多人一起聚餐,虽然学业的事还八字没一撇,但误打误撞之下,他竟然先找到了一份工作,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人生的境遇有时还真的很奇妙:你苦苦追逐的求而不得,无心插柳的反倒是枝繁叶茂。 “她说话就到,各位再耐心等一会儿哈。”雷兰亭走进厨房,大声说道。 (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的红包和推荐票。抱歉感谢晚了,之前没装起点的app,不知道还有起点币红包这种东西,欢迎大家去抢红包。) 206. 迎来送往 雷兰亭说完还不到一分钟,厨房里就听见了门铃声。雷兰亭一个猛子扑到通话器旁,不假思索地按下开门键,同时冲着通话器喊道:“我们在三楼。” “你……好,董锵锵在么?”一个女声从通话器里传了出来。 正在热火朝天闲聊的几个人一下变得鸦雀无声,大家全都望向正在专心切羊腿的董锵锵。 董锵锵疑惑地走到通话器旁:“你好,哪位?” “我是陆苇。我有东西想给你。你能下来一趟吗?” 董锵锵用毛巾擦了擦手,独自下了楼。 “陆苇是谁?”贺鸯锦扭头小声问佟乐乐。 “你自己问他呗。”陆苇一边拧小电磁炉的功率旋钮,一边掀开锅盖,用筷子轻轻搅拌起里面的红油汤。 红油汤在锅里已经滚了一阵了,红油底料里的个别沉淀物挂在了锅边,好像海里的浮游生物被冲到了海滩上一样,东一片,西一绺。 “嘿,快来这儿看。”贺鸯锦刚要再问,忽听到耳畔传来雷兰亭的声音,再一抬头,只见雷兰亭和端木星浩一人把着窗户的一边,正探头向下张望。 “这是去年大学预科考试的部分试题,一个同学搬家时找到的。我记得你要考这个,就顺路给你送过来了。”陆苇说得轻描淡写。 董锵锵一下注意到她脸上的伤痕:“你的伤?” “打工时不小心碰的。”陆苇拨了两下头发,头发顺从地挡在了面前。 “谢谢。那什么,要不要一起上来吃晚饭?”董锵锵热情地邀请道,“我们正在聚餐,人很多,大家一起边吃边聊,正好和你取取经。” 陆苇刚要答应,一听人很多,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她笑着摇摇头:“太麻烦了。我就是顺路过来的,晚上还要去打工。”陆苇不自觉地又重复了一遍“顺路”两个字。 “不麻烦,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吃火锅很方便的,你吃完就走,不会耽误打工的。”董锵锵的态度诚恳。 “还是算了,谢谢。”陆苇挥了挥手,“你有空还是仔细看看材料吧,记得六月中就要报名预科考试哈,拜拜。”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拐角。 董锵锵转身刚要进门,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人用德语问道:“请问这是54号吗?”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耳熟,董锵锵好奇地回头望去,四目相对,站在门外台阶下的却是吴小溪。 见到对方,两人都有些意外。停了几秒钟,两人手指着对方,异口同声地问道:“雷兰亭?” 说完两人都笑了。 “你的伤?”董锵锵指着吴小溪手臂上的绷带问道。 吴小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自作自受哈。” “别这么说,学车本来就有风险。”董锵锵关切地问道,“严重吗?” “再过两天就能拆了。”吴小溪故作轻松。 董锵锵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吴小溪刚要进门,就听楼上传来雷兰亭一声大喝:“嘿,吴小溪,我们在上面呢。” 吴小溪抬头冲雷兰亭使劲挥了两下手,跟着董锵锵走上楼梯。 雷兰亭把吴小溪介绍给众人,吴小溪含笑着冲大家点头致意,只是眉宇间看起来似乎有几分忧郁。 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和酒精的指引下,餐桌上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在贺鸯锦的央求下,佟乐乐简明扼要地描述了他们三人上午是如何在法庭上与穆勒对峙,穆勒是如何遭到鸡蛋的袭击,法官又是如何宣判并进行调解的。 “那你们的钱彻底要回来了?”贺鸯锦饶有兴趣地追问道,“现在的你已经是款婆了?师姐。” “具体要下周才能知道。”佟乐乐淡淡道,“而且款婆好难听。” “本来就是我们的钱,要回来也是天经地义的。”雷兰亭打了个酒嗝,“不过这事没什么意思,我给你们讲讲我和老董是怎么抓到第一只野生猪的。” “野生猪?”除了董锵锵,所有人都对这个词感到新奇,就连吴小溪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雷兰亭见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心里分外得意,不自觉地手舞足蹈起来。 他的声音忽大忽小,位置忽上忽下,整个厨房都变成了他表演的舞台。 就在雷兰亭头顶蒸锅,手拿炒勺,一只脚踏在电炉灶上,高举右臂,模仿董锵锵的神态高喊时,厨房门“咣”的一声被推开,大壮麦克斯黑着脸冲了进来,嗡声瓮气大吼道:“你们太吵了!” 本来热闹的厨房一下安静了下来。 快下班时,张英飞突然让冬一晴整理下周股东会上可能要用到的表格。 由于已经提前跟出租人约好了看房时间,冬一晴委婉地向张英飞说明了自己的实际情况,希望能等她看完房后再回公司加班。 张英飞斜视着冬一晴,猛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来一摞5元马克放在桌上:“这些钱够你加班了吗?” “不是,张总,我真有事……”冬一晴看着桌上的钱欲哭无泪。 张英飞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冬一晴拿起材料翻了几页,确实是跟股东会有关的内容。她只得把外套又搭在椅背上,重新打开电脑。 看房肯定是来不及了,冬一晴迅速给约好的房东打了道歉和改期看房的电话。脾气好的房东指责她言而无信,脾气差的房东则直接破口大骂。但不管是哪种房东,都直言不讳地告诉她:下周肯定没房子能租给她了。 当冬一晴叹息着整理完所有的表格后,时间已近20点30分。她翻看着自己下周的行程表,赫然发现自己刚才竟然漏了取消一间距离公司最远的看房预约。那间房子之所以能出现在她的备选清单上也是因为距离远,并且房东有空陪她看房的时间也是在晚上21点半后。 刚加完班的冬一晴身心疲惫,她很想和房东取消看房。但房东的手机死活都打不通,思来想去,冬一晴决定还是去看一眼房子。 她片刻都没敢耽误,迅速跑出公司,朝着地铁的方向一路狂奔。她要抓紧时间,一定要赶在下周一之前定下来一套房子。 (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的红包和推荐票) 207. 噪音 “可现在还不到21点。”董锵锵站起身,指着厨房里的表说道。他记得女房东萨沙之前跟他特别强调过,晚上九点后楼里要保持安静,不能影响他人的休息,“21点后我们会注意的,麦克斯。” 雷兰亭从电炉灶上轻盈地跳到地上,从头顶摘掉蒸锅,站到董锵锵的身旁,虎视眈眈地注视着麦克斯。 “我告诉你们,”麦克斯气势汹汹地用手指着董锵锵和雷兰亭的脸,口气傲慢,“你们现在马上滚,不要吵我休息,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雷兰亭冷哼一声,把手里的炒勺扔到了地上,“难道你还想在这儿打人吗?” 麦克斯上下打量了一下董锵锵和雷兰亭,瞅了瞅两人身后一言不发但身宽体胖的端木星浩,又看到一脸高冷手臂上还缠着绷带一副不良少女样的吴小溪。他在心里估计了一下双方的战斗力,没动手也没离开,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董锵锵和雷兰亭,仿佛随时都会出手。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对峙时,萨沙忽地从厨房门外盈盈袅袅地走了进来,用手轻轻拍了两下麦克斯的手臂:“你们的声音太大了,”她看着董锵锵,又看了看佟乐乐等人,“虽然董跟我说过你们要聚餐的事,但如果你们不能控制音量,我只有遗憾地要求你们离开了。” 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吭声。屋子里一时静得掉下根针都能听到。 过了十几秒,董锵锵致歉道:“对不起,萨沙。我们今天刚打赢了一场官司,所以大家的情绪都有些激动。我保证,后面我们会注意音量的。” 萨沙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祝你们聚餐愉快。” 见萨沙主动示好,麦克斯不满地把一旁矮柜上的一个不锈钢水壶一巴掌扇到了地上。他正想再飙一下时,被萨沙狠狠瞪了一眼,只好跟在萨沙的背后恨恨地走出了厨房。走出厨房的一刹那,用拳头重重地敲在厨房的墙壁上,以示不满。 他们离开后,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雷哥,那后来呢?”贺鸯锦没眼力见儿地继续追问道。 “猪跑了。”被麦克斯一通搅合,雷兰亭说评书的兴致全无,他把手里的蒸锅搁在灶台上,踢了一脚地上的炒勺。 “那我给大家讲讲德国股票吧。”端木看出雷兰亭的不爽,站出来打圆场。 “股票有什么意思啊?”贺鸯锦打了个呵欠,“我们又没钱。” “如果能让你挣到钱,你想不想听?”端木眨了眨眼睛,诱惑道。 “可我还是想听雷哥讲抓野猪的事。”贺鸯锦嘟着嘴说道,“那多刺激啊。” “我想听,”雷兰亭突然开口道,“如果你真能让我挣到钱。” “我一直关注德国股票,主要研究的是da30指数股,da30指数股你们都知道吧?”端木巡视了一圈众人,但除了董锵锵,没人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端木马上明白自己开了一个扫盲班,他稍稍调整了自己的授课思路,从最基本的股票概念讲起。 哪知他刚开了个头,还没讲几分钟,雷兰亭就不耐烦地挥手制止他继续往下讲:“你不是说让我们听了能挣钱吗?那就别讲这些没用的。你就直接告诉我们,在哪开户?怎么下单?买哪支股票和为什么买?就可以了。其他一概不用说。我们也听不懂。” 端木没料到他是这种态度,呆了一下才说道:“可这些不讲清楚,后面那些衍生品什么的你就更不懂了。” “衍生品是什么玩意?我们这一屋子穷学生,能买得起那玩意吗?”雷兰亭被麦克斯搅了局,没有成功吸引佟乐乐的注意力,气不顺。虽然他并非有意想针对端木,但无形中端木就成了他的撒气筒。 端木很聪明,一下就听出来他话里夹枪带棒,但他并没气恼,而是侧头看了一眼主人董锵锵。董锵锵会意道:“算了,今天就到这吧。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咱们还都有事呢。” 众人意兴阑珊,手快的人站起身开始帮着收拾桌上的碗筷碟具,手慢的还坐在位置上生着闷气。 就在这时,厨房里的门铃又响了起来。 这么晚了还有客人?董锵锵疑惑地按下通话器,想都没想就用中文问道:“哪位?” “我们是警察!有人投诉你们发出噪音扰民。”门禁器里的警察客气地说道,“请你们马上开门。” 听到有警察来,其余几人都有些小紧张。但董锵锵经常和德国警察打交道,早对警察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当他跑到楼下打开门时,果然有两名全副武装的德国警察站在他的房门前。 两名警察利索地展示了警察证,迈步走进门来。董锵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身后突然传来麦克斯的声音:“就是他们制造噪音不让我睡觉。” 董锵锵转过身,看着麦克斯怒目而视,麦克斯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暗戳戳地朝地板比了下中指,然后挪着肥硕的臀部缓缓走上楼梯。 这时,其他人也陆续从楼上走了下来。 警察看着一楼梯的人,严肃地对董锵锵说道:“你们必须立刻停止发出噪音。” “聚会已经结束了。”董锵锵平静地说道。 “那很好。”警察双手叉腰,看着众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后,才返回警车。 本来愉快温馨的一个夜晚就让麦克斯的报警电话给弄黄了。虽然雷兰亭在讲书时的声音确实大了些,但麦克斯也未免太矫情了,他们自己开party的时候声音也不小,厨房还就在董锵锵的隔壁,但董锵锵从未和他抱怨过。但今天的事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千万不能跟德国人客气,该怼的时候就要怼。 董锵锵心里暗下决心,下次他会以牙还牙。 当他走进厨房准备继续收拾一桌子的残羹冷炙时,赫然发现端木正带着手套站在水池边,吭哧吭哧地刷着盘子。 餐桌已经擦干净了,残渣也都分门别类地放到各自的垃圾袋里,没吃完的食物也都贴好了封膜放进了冰箱里。 “你这是?”董锵锵不禁愣住了。 “我又有新的发现了。”端木摘下手套,顺手拿起一瓶金贝克啤酒,得意洋洋地看着董锵锵,“有兴趣吗?” (本章特别鸣谢:鲨狼的推荐票) 208. 期权产品 “你说的是股票吧?”董锵锵知道端木刚才没说痛快,肯定还有倾诉的愿望。 “嘿嘿,看来还是你了解我。”端木麻利地两下在餐桌上划拉出一大片空地,从自己的书包里翻出一台看起来破旧沉重的笔记本电脑放到桌上。 “我在这里不认识什么人,认识的人基本也都对股票不感兴趣。能说说话的也只有你了。”端木看起来有些失落,“我觉得股票这事一定要和别人多交流,闭门造车很容易走火入魔。虽然我不会听你的建议,但跟你交流也有助于我提高自己的思维和逻辑水平。” 董锵锵顺手也开了一瓶冰镇金贝克,坐到端木的一侧,打了个响指,道:“夜深人静,无人打扰,说说吧。” 端木边说边打开电脑:“从昨天到现在,我已经有两个重要的发现了。第一,我找到几个很管用的技术指标。第二,我已经交易了一次看涨期权了。” 听到端木已经完成了一次交易,董锵锵顿时来了兴趣。昨天端木提到期权这事时他还没有余钱,但现在打赢了官司,一笔意外收入马上就要进账,这让他有了加注的筹码。“那你先跟我说说,看涨期权是怎么回事?” “德国这边的期权产品并没有跟英语保持同一个称谓也叫pt,而是pthe(注:德语名词的第一个字母必须大写),而看涨期权也不叫allpt,而是kafpthe。举例来说,股票a现在的股价是每股60马克,如果市场里的投资者,比如你或我,认为它的股价会在一定期限内有所上升,那除了购买股票外,还可以购买这只股票的看涨期权。一般期权产品都会设置一些固定的票面参数,最重要的就是期权的基础价格、有效期,以及它与股票的对应比例。假定我们挑选好的期权的基础价格是每股50马克,有效期是3个月,期权和股票的对应比例是1:1,那么这只期权的销售价格就是每股112马克,也就是你要花112马克才能购买一股看涨期权。理论上讲,每股112马克的期权价格就等于每股10马克的内在价值加上每股12马克的时间价值。” 董锵锵理解得有些慢:“内在价值?时间价值?这都是什么?” “内在价值你可以理解为用股票a的现价减去它的基础价格,也就是60马克减去50马克等于10马克。而时间价值你可以理解为用股票价格除以基础价格等于12马克。”端木仰头灌了一口冰啤,摆了摆手,“不过这些名词你先不用纠结。你只要记住你花112马克买到了基础价格50马克,有效期3个月,对应比例1:1的看涨期权就好,而这个期权对应的股票目前价格是60马克。明白了吗?大部分期权的销售价格在你购买时都会明码标价,你不会弄错的。” 董锵锵点点头。 “k,在你购买期权后,股票会有三种可能的情况。第一种,上涨,第二种,下跌,第三种小涨或小跌或没变化。我们先说第一种情况。” 董锵锵扯下一张餐巾纸,拿过笔刷刷点点记下关键词。 “假定几周后,股票a的每股价格上涨了25马克,达到每股85马克,上升幅度是25马克除以60马克也就是417,那么此时看涨期权的价格将达到每股35马克。” 董锵锵一边在餐巾纸上算着一边试探着问道:“这个价格是不是这么算的?用股票a的现价每股85马克减去这只看涨期权规定好的基础价格每股50马克,就得到了每股35马克。” “算得没错。”端木露出赞许的表情,“你反应还真快。” “难道不需要再考虑每股85马克时的时间价值了吗?”董锵锵疑惑道。 “一般来说只在购买期权时会考虑时间价值。当然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最基本的看涨期权,但市场里其实还有很多基于基本期权而衍生出的其他期权,比如障碍期权等等。”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随着期权价格从每股112马克涨到每股35马克,”董锵锵快速心算道,“这支看涨期权的价格翻了3倍多,每股获利2380马克,利润率2125。” “如果你手里有60马克,你可以买一股a股票,几周后,当它涨到85马克时,你会获利25马克,如果我们不考虑扣税的情况,你的毛利率将达到417。但如果你把60马克全部花掉,买下5股看涨期权,那么你的获利将是……”端木故意停顿了一下。 “238马克乘以5就是119马克。”董锵锵倒吸一口凉气,“几乎翻了一倍。” 端木又呷了一口冰啤,笑呵呵地看着董锵锵:“这就是金融杠杆的魅力。” “可你说的只是最理想的情况,不是吗?如果股票a的股价下跌了,难道杠杆不会放大你的损失吗?” “假定几周后股票a的每股价格下降了20马克,变成每股40马克,实际股价低于了看涨期权的基础价格50马克,那么此时的看涨期权就没有了内在价值,期权的价格也变成了0。这时,你最初投入的、用于购买看涨期权的112马克就全都赔光了,你的损失就达到了百分之百。50马克就相当于你手里期权的行权价格。至于你说的杠杆的放大效应,那应该属于金融期货,和期权产品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那是不是可以认为,只要股价跌到期权的基础价格以下,期权价格就清零了?” 端木点点头:“在行权日如果是这样的情况,期权价格肯定就是零了。” “那第三种情况呢?又不涨又不跌的会怎么样?” “如果几周后,股票a的价格没有太大变化,比如说每股61马克或59马克。对这时的看涨期权来说,它的价格基本还是每股112马克左右。这个价格和投资者的购买价格几乎一样,此时的看涨期权既没有获利,也没有损失。不过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极少,几个月后,股价多少还是会有变化的。” “那如果股价暴跌了呢?”董锵锵追问道。 “那跟我们刚才说过的第二种情况差不多,如果股价跌到基础价格之下,期权就没有价格了。” 董锵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是不是看跌期权就正好和看涨期权反过来?股票越下跌,期权就越挣钱?” “能触类旁通的人都适合交易这种高智商的金融产品。”端木夸奖道。 “刚才你还说你发现了几个重要的技术指标?”董锵锵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换了个话题,“是什么?” “之前我受我的老师的影响比较大,对股价的关注度并不高,更重要的是关注某个公司的业务新闻和财务数据,从而去判断股价未来的发展趋势,注重的是逻辑推理。但现在我觉得这样太狭隘,所以我尝试引进了一些技术指标,辅助我对未来的股价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你的老师?”董锵锵狐疑道,“汉大难道还有教人炒股票的教授吗?” “不,我的老师并不是汉大的教授,”端木莞尔一笑,“他就是被誉为近代最伟大的股票投机大师,杰西利弗莫尔。” 这是董锵锵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这一年他21岁。 (本章特别鸣谢:鲨狼的推荐票) 209. 不完美的指标 “所以?”董锵锵抿了一口金贝克,“你现在看哪些指标?” “首先我会看一只股票的布林线。”端木随手点击了两下电脑里的浏览器,但浏览器打开却显示一片空白,“我忘接网线了,你这有网吗?”端木低头在厨房里找起网线端口来。 “等会儿。”董锵锵把啤酒放到桌上,走出厨房。不一会儿的功夫,他手里攥着一根长网线的水晶端口走了进来,随手掷在桌上。 连上网后,浏览器的页面徐徐展开,大众股票漂亮的k线图和股价呈现在二人面前。 “德国股市这块有个很神奇的地方你肯定想不到,跟亚洲和北美都不同,它们这儿没有我们在国内常见的那种券商机构,所以也没什么免费的炒股看图软件能用。很多免费播报股票信息的平台上的股价都滞后15分钟,所以下单时要在交易价格上留出一些富余。我听说有的平台可以提供实时股价,但费用不低,我还没交钱试过呢。”端木低头从自己的书包里取出一个a4大小的本子,翻开一页后,一张股票的k线图出现在董锵锵的面前。 董锵锵一眼看出本子上的k线图和电脑上的大众股票k线图如出一辙:“这是你画的?” “k线图上面这条黄线就是布林线,下面这条紫线和中间这条虚线也都是。”端木不等董锵锵问就直接说了出来,他喝着啤酒看着董锵锵,“你看这三条布林线像什么?” “好像一条通道。”董锵锵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你画的k线图一直在布林线里上下活动。” “没错,布林线就好像一条高速路,k线好像汽车一样在里面飞驰。” “就靠这三条线就够了?”董锵锵一脸怀疑。 端木大笑:“n,n,n。这只是第一个指标。但你不要小看这三条线,它能让我们看出来股价的活动轨迹。这些线都是我根据公式先一个一个算出来数值,然后才连成的线。你从那些免费的股票信息网站上可找不到这些内容。” “那下一步呢?”董锵锵以前炒股时从未接触过这种玩意,听端木讲得头头是道,似乎很有趣,不禁也兴致大增。 “接下来的指标可是个重量级人物,”端木神秘一笑,“它叫ri。” “那是什么?”董锵锵一头雾水地在餐巾纸上写下了三个字母。 “它的全称是retivetrengthde,翻译成中文叫相对强弱指数,最早用于美国的期货市场。它的曲线是根据一定时期内,比如7天或14天内一只股票价格上涨的点数和涨跌点数之和的比率画出来的。它是一种非常有用的超买超卖指标,非常适合做短线交易,尤其是对德国这种t0的股票市场。” “t0指的就是当天可以先买后卖同一只股票吧?”董锵锵刚恶补过一堆股票知识,赶紧现学现卖,“可超买超卖指标又是什么?” “你先看看我画的大众股票以前股价的ri图,有什么发现?”端木得意地把本子翻到下一页,董锵锵看到一条在0和100之间不停上下移动的曲线。 “唔,这条线始终在0和1之间变化?” “根据相对强弱指标的理论,股价的ri值永远会在0到1之间波动。大多数时候,ri数值会在30到70之间,可你看这里,这里,和这里了吗?”端木边说边用手指向自己标在ri线上的三个红圈。 “这三个地方的ri值都在10以下。”董锵锵很快就找到了三个红圈的共同点。 “那你再看看红圈之后ri值的变化。”端木提示道。 “第一个红圈后,ri慢慢……回到30了?第二个红圈后,ri回到了70?第三个红圈后,天啊,这个ri竟然冲到了90?”董锵锵觉得匪夷所思。 “根据它的理论,如果ri值超过80,那就意味着已经到了超买的行情,也就是说投资者需要小心股价随时会回落。可一旦股价在30下横盘,甚至持续在10以下萎靡,就要小心价格会突然出现强烈反弹。” “可我在国内炒股时,老听见人说什么‘横久必跌’,难道这个ri不会也这样吗?”董锵锵质疑道。 “人家说的是高位横久必跌,”端木笑着解释道,“还有下半句呢,低位横久必涨。这个高位我理解的就是ri值一直高于70甚至80,低位就是ri值持续低于10。” “所以这是一个能够帮我们迅速判断是否适合立即买入股票的技术指标了吧?”董锵锵看着成竹在胸的端木,笑问道,“而且这是大众前几周的股价,最近14天的曲线图你是不是也已经画好了?” 端木嘿嘿一乐,又翻了一页,果不其然,图早就画好了。 董锵锵一眼就看到大众股价最近的ri数值在20附近震荡,不禁心中一凛。他用手指着图,看着端木狂喜道:“现在就是买入时机?” “任何技术指标都是不完美的,都有一定的欺骗性,”端木突然话锋一转,“ri也不例外,仅仅看它是不够的。” “啊?”讲这么热闹原来是个没用的指标?董锵锵一口酒差点喷到本子上。 “ri数值计算时用的是开盘价和收盘价,如果股票前一日的交易价格有暴涨或暴跌,这个数值就会不稳定。毕竟德国股票是没有涨跌幅的天花板和熔断机制的,一天涨100到500都是可能的。” 董锵锵一时无语,他知道德国股票确实没有股价涨跌幅的限制。 “第二点,影响股价变化的因素很多,除了很多正常因素,比如上市公司最近的财务情况,产品的市场风险,政策不确定性等,还会有一些随机的,隐性的,不可量化的因素会影响股价,比如人们的预期。” “就是你之前说过的投资者对一个公司未来的看法和判断吗?” “是的。”端木表情严肃,“如果一家上市公司的财务数据很一般,但披露了一些符合人们预期的消息,那这家公司的股价是有可能先上升后下降的。这种时候,股价就会出现滞后性。如果是这种情况,单纯看任何一个技术指标都是片面的。” “难道这种时候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以董锵锵对端木的了解,他相信端木肯定是有答案的。 “嘿嘿,”端木诡秘一笑,仰头把瓶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再来一瓶。” (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和鲨狼的推荐票) 210. 好消息和坏消息 “用单一指标判断买入或卖出时机肯定是不安全的,”端木接过董锵锵递过来的啤酒,顺手和董锵锵的酒瓶轻碰了一下,“所以我又找了几个类似的超买超卖指标,比如威廉指标,th指标等等,一起看。” “可你刚才也说了,没有完美的指标,每种指标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的瑕疵,你还是无法确定最好的买入时机。” “krrekt,(德语:正确的)”端木赞同道,“所以我现在是把这些超买超标指标,k线图,布林线图,以及公司的财务数据和市场销售情况等外部的和内部因素全部叠放到一起考虑。这样做也许能发现一个合适的买入机会也未可知。” “那你试了吗?”董锵锵问道。 “我这次就是综合考虑了所有因素后,买了大众3个月的看涨期权,122马克一股。”端木的目光坚定而温和,“我的方法肯定还需要不断调整,但我相信我的方向是正确的。”隔了几秒他又补充道,“至少目前我还没在我的投资策略中发现什么太大的缺点,除了一点。” 董锵锵好奇道:“是你的计算量太大吗?” “不,”端木皱着眉头指着桌上的图表说道,“我是学数学的,这些技术指标的计算公式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只要把公式写清楚,再约定好函数的取值范围,剩下的计算交给电脑就可以了。事实上你看到的这些数字和图表都是用eel完成的。可是目前我每次都要手动输入这些股价。如果只是一只股票,我肯定没问题。可如果要面对da30指数股以外的其他股票,那我的工作量就太大了。” “那你没想过找个程序员帮你写个程序吗?”董锵锵顺嘴说道。 “怎么说?” “你可以打电话问问德国证券交易所,看看他们有没有免费或收费的对外披露股价的端口。如果是免费披露,可能股价不会是实时的,不过这对你来说也无所谓。如果是收费的,你就要考虑支出和回报的比例。如果你能读到da30或其他德国股票的股价信息,就可以自动把那些数字填充到你的eel表格里,然后自动生成相应的数字和技术曲线。这里面可能涉及到编程,但既然你已经了解了要用到的公式,那我觉得编程应该不会很难,你可以花些钱在汉大计算机系里贴个条找人试试帮你写一个程序。国内早就有这种炒股软件了,德国不知道有没有。”董锵锵顿了顿,“你还可以在程序里设置一些提醒功能,比如当一只股票的14天ri值跌到10以下时,这个软件就自动弹出‘提醒购买’的窗口引起你的注意。另外你还可以抓取一些德国金融财经网站的r,这样你就能第一时间看到你关心的股票的新闻了。我看美国一些期货公司早就这么搞了,他们的信息抓取系统更发达:如果美国哪里又有飓风或者地震或者洪水什么的,相应的农作物期货就会因为歉收而大涨,很多公司就是这么做空或者做多农产品期货的。” 董锵锵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端木瞠目结舌地听了半天,缓了几分钟才喃喃问道:“这些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另外如果大学里没人会编你说的这种程序怎么办?” “这有什么,实在不行你去社会上找个会编程的公司呗。你还可以搭建个网站,这样你用大学图书馆的电脑也可以随时访问和交易了。” “你说的这个我完全都没想过啊。”端木赶忙拿起笔,迅速在自己的图旁边写下董锵锵的建议,“我明天就去计算机系贴条,找高年级的学生问问。” 董锵锵见端木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心里充满一种被人需要和认可的满足感:“我就是随便一说,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曲折,需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 “我明白,我觉得你说的是个方向,应该去试试。所以我喜欢跟你聊天,每次聊完都有些不一样的收获。”端木看着董锵锵,忽然试探着问道,“如果真能弄起来一个这样的网站,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做?” “你说的是炒股还是网站运营?”董锵锵一时没懂他的意思。 端木豪放地张开手比划了一下,好像抱着一个和他等宽的空气大球一样:“我说的是所有事。” 董锵锵被端木说到这些事时眼里放出的光彩所感染,重重地点了点头,举起酒瓶,痛快地应道:“没问题,大家一起做。干了!” 端木激动地在厨房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还有一个,我刚忽然想到的,”董锵锵指着图表说道,“你用综合方法确定股票后,最合适的其实是买部分的股票和部分的欧式期权。当然期权的基础价格不能太高。而买股票就是为了对冲买期权的风险。如果你真的看错了方向,至少不会全赔。” “目前大部分德国蓝筹股或热门股都有体量惊人的看涨期权或看跌期权。这种带杠杆的金融产品非常具有诱惑力。而欧式期权最迷人的地方除了杠杆以外,最性感的在于你可以从涨跌的双边关系中获利。较之只能靠单边上涨而获利的股票,你其实有了更多的选择。而在购买期权后的任何时候,你的最大损失只是购买期权的费用,但对应的风险带来的是高于购买股票价格上升带来的收益。而且你知道吗,大众股票目前的各种金融衍生品近5000种,你能想象吗?” “5……5000种?”董锵锵感到震惊。 “老话说得好,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建议你也买两股期权好好品尝品尝。” 董锵锵让他说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就下单。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喝多了,”端木站起身,摆摆手,晃着朝屋外走去,“回了。” 当他站在楼梯口时,忽然表情严肃地望着董锵锵:“我一直觉得,股票交易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最好时机。” 星期六早上不到七点,董锵锵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先是按照论坛里德国职业捕猎人教的方法尝试着打了几个钢丝结,试了试,果然如德国人所说:一旦套上后,越挣扎就越紧。 就在他热火朝天地忙碌时,突然接到汉斯的电话,电话里汉斯告诉他一个坏消息:由于昨天申请的太晚,汉斯的摆摊申请也没有被市政局批准。董锵锵客气地感谢了一番,又拜托汉斯帮他问问身边有没有人懂软件编程的,汉斯答应帮他问问。 打完电话,董锵锵看到阳光透过窗棱照进屋子,屋里一下变得亮堂了起来。 已经六月了。他在心里大声说道。 (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鲨狼、兰陵校校生的推荐票) 211. 山人自有主意 董锵锵没敢耽搁,立刻拨通雷兰亭的电话,把他不能在游乐场里摆摊的结果第一时间告诉了他。 出乎他的意料,雷兰亭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其实昨天你给汉斯打电话时我就有不好的预感了。我申请这个位置等了一个多星期,我还以为德国人能比我快我多少呢,现在看来德国人的效率就是低,不管申请人是德国人还是中国人。” “我看市政局的官网上说好像六月下旬还有一个类似的集会庆典活动,要不让汉斯现在帮你申请那个?” “嗯,我都可以,无所谓。”雷兰亭的声音听起来意兴阑珊,没什么积极性。 既然他今天出不了摊,董锵锵自然而然地问道:“那咱们下午去看看卢克的那片林子?” 雷兰亭对这个建议不置可否,答非所问道:“反正你的公司还没办下来,早一天晚一天去都不着急。等吃了午饭再看吧。” 董锵锵不知道佟乐乐让他假扮男友的事几点能完,也就没再坚持。 趁着儿童节嘉年华开始的时间尚早,董锵锵又去了一趟汉诺威大学的外办。这次不是上次接待他的米勒女士,换了一个态度和善的德国大叔。 但大叔的回答跟米勒如出一辙:董锵锵这种情况要先参加汉大的预科考试才能上学,但如果他想申请预科考试就必须先提交ap证书。只要有证书,他现在就可以报名预科考试,而预科考试的报名截止时间是到7月20日星期五的中午12点。 这个结果跟董锵锵的预期差不多,看来这个ap证书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了。董锵锵这周倒是又给国内的德国大使馆和德国学术交流中心daad打过几次电话,但不管是哪个都没人知道颁发ap证书的机构的具体成立时间,都让他继续关注,六月中下旬再打电话,但哪天打却也没人说。 虽然到德国才半个多月,但董锵锵对在德国上大学倒不像刚来时那么火急火燎了。也许是因为和弗莱舍尔的合作让他提前找到了收入来源,他整个人变得比以前从容了一些。他已经做好准备,如果到时真因为这个什么ap证书而不能上德国大学的话,他一定要把抓猪这件事做起来,就算回国也要多攒一些钱再回去,才不枉来一趟德国。 儿童节嘉年华在汉诺威市区一个面积较大的广场里举行,董锵锵刚走到离广场还有几条街的地方,就看到德国人扶老携幼,举家出动,或三人一组,或五人一群,三三两两的朝广场走去。 汉诺威市并没有大中型的儿童游乐园,也许是平时见得少的缘故,德国人对这种活动表现得极为热衷。但董锵锵向来对这种人多的活动没有什么兴致,如果不是因为佟乐乐,他宁可在家看驾校的材料也不会来这里凑热闹。 花2马克买了个象征性的门票,董锵锵信步走进了游乐场。。 游乐场里有各种孩子喜欢的娱乐活动,有套圈的,有打靶的,有滋水枪打玩具的,还有开简易挖土机的,除了没有摩天轮过山车这种大型娱乐项目,董锵锵在国内儿童游乐园里见到的所有项目几乎都有,他甚至还看到了迷你版海盗船,以及一个可以容纳50个孩子同时游泳的露天充气游泳池。 广场变成了欢乐的海洋,满坑满谷的大人和小孩儿在里面疯跑嬉戏,追逐打闹。就连很多大人也变得像孩子一样,脸上涂着各种油彩的卡通图案,穿着夸张的卡通服饰,一下子回到童年。 看着他们,董锵锵突然羡慕起来,他怔怔地看着那些不时撞到自己,然后瞬间绽放出一个个笑脸又迅速跑远的孩子。 “看什么那?”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扭头望去,正是佟乐乐。 她今天穿的跟昨天晚上又不一样了。上身穿了件米白色的修身长袖衬衣,下面套了条淡绿色绣着各种颜色小花的薄纱长裙,脚下配了一双白色的阿迪达斯休闲鞋,看起来充满活力。 佟乐乐用手轻提着裙子的两边,扬了下下巴:“你觉得怎么样?” 董锵锵一挑大拇指,故意打趣道:“这身搭配特别好,青春洋溢,还特别显瘦。” “真的吗?”见取得了预期效果,佟乐乐听得心花怒放,双手捂脸,“我还觉得我最近又胖了呢。” 但她没料到董锵锵还有后半句:“衣服瘦。” 佟乐乐脸一下就红了,没好气地说道:“没想到你跟雷兰亭一样……”她没好意思说“贫”那个字。 “那说正经的,”董锵锵低头看了眼手表,“你那个仰慕者啥时候到啊?” “他应该说话就到了,”佟乐乐紧张地环视四周,身旁却只见到快乐的小朋友,并没看到奥地利人的身影。 董锵锵也无意识地四处张望,谁知一望之下差点没惊得下巴掉下来。 他连忙扭头对佟乐乐说道:“那个,我去一下卫生间,马上就回来。” “你不会是想把我一个人扔这儿吧?”佟乐乐警惕地看着董锵锵。 “不是不是,我尿急,马上就回,你别走开哈。”董锵锵说罢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佟乐乐急得在他身后大喊:“董锵锵,男厕所在那边。” 但董锵锵似乎没听见她的喊声,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游乐场里的人摩肩接踵,董锵锵扒拉开几个人后,忽然看到不远处那个让他吃惊的身影。他疾步走了过去,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大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那人冷不丁被董锵锵抓住,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吃惊地重复了一遍董锵锵的问题:“你怎么来了?” 董锵锵把他拉到一旁邮局门口的台阶下:“雷兰亭,你背着这些东西在这儿干嘛?” 雷兰亭一把扯下头顶的遮阳帽,边给自己扇风边满不在乎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当然是卖东西啊。” “可你没有商贩牌照啊?”董锵锵急道,“万一被德国人抓到……” “抓到?”雷兰亭噗嗤一声乐了,用手指点着游乐场里的人,“你瞅瞅这么多人,德国人能注意到我吗?” (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的推荐票) 212. 生活是一场舞蹈 被雷兰亭反呛,董锵锵不禁一愣,手不自觉地就松开了。 “而且你好好看看,这个游乐场里除了我,还有很多外国流动商贩,你觉得德国城管就一定会来查我吗?也不一定吧。”雷兰亭边说边指,“那儿,那儿,还有那儿。”顺着他的手指方向,董锵锵确实看到了一些非德国人面孔的商贩。 “可你这样做风险有些大啊。万一被抓,影响也不好啊。东西被没收不说,还可能被罚款。到时你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啊。”董锵锵好言劝道,“再等半个月,让汉斯帮你申……” 没等董锵锵说完,雷兰亭立刻就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这样肯定不行。” “为什么不行?” “第一,汉斯也不一定就能申请下来。第二,我需要钱生活。”雷兰亭表情严肃地看着董锵锵,“如果到时真被抓了,我就认了。但现在你必须让我试试。” “可这……”董锵锵欲言又止。他知道雷兰亭爱钻牛角尖,自己如果一味劝说,只会让对方反感,他叹了口气,把后面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今天这太阳有点儿盛夏的意思了,”雷兰亭重新戴上遮阳帽,“对了,你今天干吗来了?不会也是来玩小孩儿的游戏项目吧?”他开玩笑道,“没看出来啊,你还挺有童真的。” 董锵锵尴尬地笑了笑,一句话也没说。他肯定不能告诉雷兰亭自己是来这儿假扮佟乐乐男友的,否则雷兰亭这张狗嘴保不齐会说出什么话来。 见劝说无用,董锵锵悻悻地挥了挥手:“你注意安全吧。” 等董锵锵远远看到佟乐乐时,只见她旁边站着一个高矮胖瘦跟雷兰亭差不多的外国男子,男子正热情地跟佟乐乐攀谈着。看他的神态就像是仰慕者,看着佟乐乐时眼里都是爱意。 佟乐乐这时也看到了董锵锵,她高兴地挥了下手:“这边。” 董锵锵振作了一下精神,笑容满面地走了过去。等他走到对方面前时,大方地伸出手:“你好,董锵锵。” “你好,叫我皮特吧。”奥地利人皮特友好地握住董锵锵伸出的手,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佟乐乐的男朋友?” 董锵锵刚要回答,忽觉一股大力从对方的掌中绵绵不绝地传了过来。董锵锵马上反应过来对方在使暗劲,他面带笑容地望着对方,一边故作轻松地答道:“青梅竹马。”一边用右掌的大鱼际顶住对方手掌的食指关节,让它不能自如活动,也就使不出来更多的劲了。 这种捏手掌比手劲的事儿都是董锵锵初中玩的,没想到对方竟然像个孩子一样跟他耍这个。董锵锵乐呵呵地瞅着皮特接下来要怎么反击。 皮特本来想用力量吓唬一下董锵锵,没想到吃了个暗亏。对方人高马大却不单薄,尤其是手掌像把小钳子,夹得自己的手掌生疼。 皮特假笑着撤了手劲,手掌登时软了下来。察觉到对方手掌的变化,董锵锵立刻松开手,友好地拍了拍皮特的肩膀。“听乐乐说你是奥地利人,我最喜欢约翰施特劳斯的《生活是一场舞蹈圆舞曲》,德语好像是那个《dalebanzderdertanzeleben》。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皮特虽然是奥地利人却并不了解古典乐,他只得硬撑着岔开了话题。三人边说边笑,皮特趁机提议三人一起去玩一些简单的游乐项目,增加一下国际友谊,但董锵锵心里明白,皮特对自己的身份还有所怀疑。就在董锵锵思忖该怎么让对方死心时,佟乐乐却出其不意地主动挽起他的手,就好像真的情侣一样自然。 董锵锵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佟乐乐这种类型的女生,但当佟乐乐握着他的手时,他却不知为何忽然心跳加速起来。佟乐乐冲他眨了眨眼,似乎暗示他不要声张。 三人站在一个扔彩圈套玩具的摊贩前,皮特自告奋勇地第一个扔。 看着他忙前忙后的动作,董锵锵嗤鼻道:“都不知道女士优先,这哥们就是个棒槌。你不喜欢他是对的。” “狗嘴吐不出象牙。”佟乐乐小声嘟囔了一句。 三人在这边欢脱地扔着圈儿,那边的雷兰亭正被两个人堵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雷兰亭,好久不见啊?”一个胖乎乎的男生眨巴着小眼盯着雷兰亭盒子里的玩具,“你也跑这卖东西?” “怎么这是你家地盘啊?”雷兰亭斜视了对方一眼,“好狗不挡道,赶紧给大爷让开!” “嘴巴放干净点。”胖男生还没说话,一只又黑又瘦的手从旁边猛推了雷兰亭一把,雷兰亭一个不稳撞在墙壁上,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胖男生一把拽了回来。 “今天大爷心情好,不想跟你们打架。第二次警告你俩,赶紧让开。”雷兰亭露出烦躁的神情,“这是公众场合,别逼我动手!” “你还知道这是公众场合啊?”胖男生扬手给了雷兰亭一巴掌,“你有市政局发的合法摆摊销售的营业执照吗?有就拿出来给我看看。没有就赶紧滚蛋,别丢留学生的脸。” 雷兰亭被这一下打得有些晕头转向,他攥紧拳头,血往上涌,咬着后槽牙:“第三次警告。” 就在雷兰亭想挥拳打人时,胖男生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尚剑桥,你干嘛呢?” 胖男生闻声回头,却见一个矮个男生正站在他的身后。他没好气地冲墙角的雷兰亭努了努嘴:“他没有牌照在这卖东西,被我发现了还赖着不走。”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矮个男生缓缓走近雷兰亭,“别丢人了,赶紧走吧。” 雷兰亭冷笑一声:“余姜海,你装什么好人?” 余姜海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胖男生:“尚剑桥,你跟你弟赶紧挣钱去吧,时间不够你们可完不成今天的任务。” 尚剑桥恨恨地瞪了一眼雷兰亭,刚要带着瘦男生离开,余姜海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你现在就去秩序局那里举报他。” (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的推荐票) 213. 假CP 看着尚剑桥兄弟俩远去的背影,雷兰亭站在余姜海背后恨恨道:“没想到你的跟班还真多。” 余姜海没理会他的嘲讽,也没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为了你好,趁着没被发现赶紧走吧。” 自从考完试回到汉诺威,陆苇心里就很郁闷。尤其是当她答应了方科下周去画院当模特后,就变得更烦躁了。 听人说市里有个儿童节嘉年华,她就约着同学一起到游乐场去散散心。 哪知她俩还没逛几分钟,同学就被打工所在的工厂临时召唤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在游乐场里漫无目的地乱晃。 虽然很多儿童项目很好玩,但两个女生一起玩还稍显正常,一个人玩就有装嫩的嫌疑了,陆苇要不断面对各国小朋友质疑和费解的眼神。 一个人逛久了终究是无聊,陆苇正犹豫是离开游乐场回家继续完成余姜海给的论文任务,还是再玩几个儿童项目时,忽然在远处的人群中看到了余姜海。 就在她想走过去和余姜海打个招呼说两句话时,忽见一个女生从余姜海对面的人群中钻了出来,跟余姜海面对面说起话来。 陆苇整个人顿时就僵住了:跟余姜海说话的正是那天她在西德斯海姆大学考场外碰到的方姓女生。没想到她竟然也认识余姜海。 看两人说话的神态仿佛已经认识了很久,陆苇觉得奇怪的是,她和余姜海还是男女朋友时却从未听余姜海说起过这个女生,难道他们是在她和余姜海分手后才认识的? 陆苇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说话的两个人,一边在人群中迂回地靠近两人,想听听余姜海和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余姜海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陆苇的靠近,但方姓女生却很机警,不时地转头看着身边的来往的人。 陆苇怕被对方认出来,忙把卡在头顶的太阳镜架到鼻梁上,又戴上一顶鸭舌帽,这才放心大胆地接近目标。 “喔,又套中一个,你的手气真好。”皮特夸奖道,“简直百发百中。” “扔十次套中九个,”董锵锵帮佟乐乐接过摊主递过来的一堆毛绒玩具,“你的手眼协调真不错。” “接下来咱们玩哪个去?”佟乐乐意犹未尽地问董锵锵,她好久没这么快乐了。 “唔,我中午还约了人吃饭,就不陪你们了。”皮特已经看出来两人之间的那种情愫,他老道地借故闪人,“祝两位儿童节快乐!” 皮特好像鲶鱼一样,在人群中灵活地钻了两钻,闪了两闪,人就在十几米外了。 三个人突然变成了两个人,董锵锵和佟乐乐忽然觉得尴尬起来,两人面红耳赤地站在原地,谁都没说话。 冬一晴搭乘的火车刚刚经过西德斯海姆市,正在朝汉诺威市驶来。 她昨晚最终还是租下了那个位置偏僻的房子中的一间屋,毕竟她在法兰克福有实习工作,需要一个固定的落脚点。 趁着周末,她想尽快回汉诺威把自己的学生宿舍短租出去,同时拿一些换洗的衣物,以及跟同学借一下这段时间的学习笔记。虽然可以不去听课,但书和作业还是要看和完成的。 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农田,冬一晴想给董锵锵打个电话,约他吃个晚饭,同时顺便感谢他的雪中送炭。 哪知她的电话还没拨出去,张硕的电话就先拨了进来。“喂,美女,你怎么今天不在公司加班了?”张硕的声音总让冬一晴感觉有股流里流气的劲儿,每次听到他的声音都让她感到反胃。 “累。”冬一晴言简意赅地回道。 “你是劳模,怎么能累呢?” “我手机马上就没电了。”冬一晴不想跟他嗦,找个借口准备挂电话。 “那什么,这星期天晚上有个聚会,想让你过来一起参加。” “可芳总没跟我说周末公司有活动?”冬一晴质疑道,“公司邮件里也没通知。” “那个,不是公司的,是飞总。这次公司里一共进来了五六个实习生,我四叔他不是公司的副总嘛,所以他弄了个家宴,让大家正好互相认识一下,以后在工作上也好互相配合,给公司多赚钱嘛,哈哈,就这么个事儿。晚上八点开始,你七点半过来就可以,地址我一会儿发你手机上。” 一听说是张英飞,又听到是家宴,冬一晴心里就一百个不乐意。她比较抵触张英飞张硕这对叔侄。 “我回汉诺威拿东西,星期天晚上可能很晚才能到,就不过去了,你们好好玩吧。”冬一晴说的半真半假,她回汉诺威拿东西是真,再回法兰克福却是星期天下午,并不是口中所说的很晚。 “那就把回来的票的时间提前点早回来呗。”张硕不死心地游说道,“这次你和车荔子可是我四叔点名一定要出席的,车荔子已经答应我了,你可别让我难做。再怎么说也是我把这次机会告诉你的,做人不能这么绝情吧?” 冬一晴虽然不待见张硕,但也不想和他直接就撕破脸,说不定以后还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想到这,她缓了句活话:“我这次回来除了拿东西还要补课,我看时间吧,如果来得及我就去……” 没等她说完,就听电话里的张硕一拍巴掌:“那就到时见了。”说罢,不等冬一晴再开口,立刻飞快地挂了电话。 冬一晴拿着电话,心里琢磨着以后该怎么跟这两人打交道,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公司上下级和同事之间无谓的应酬,但现在看来,以后这种事也是少不了的了。 雷兰亭端着一盒子的玩具在游乐场里游走,被尚剑桥的弟弟尚牛津打了一拳后,他的头有些昏沉沉的,面对小朋友时笑得有些不自然,但这并没有妨碍他的玩具比他预想的卖的还要火。 他对自己感到很满意。 当他又卖出去两件玩具时,他的余光忽然注意到一些穿着浅蓝色制服的德国人出现在游乐场的一角。就在他猜测这些人的身份时,却看到这些人开始盘查像他一样的散贩,他立刻意识到:秩序局的人来了。 214. 假戏真做 就在董锵锵搜肠刮肚想找个新话题时,他兜里的手机及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董锵锵吗?我是冬一晴。今天中午一点半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顺便表达一下我的谢意。地点就在咱们第一次见面的一品芙蓉怎么样?” 听起来冬一晴并不知道一品芙蓉已经毁于一炬的事,董锵锵看了眼对面低头不语的佟乐乐,对冬一晴客气道:“你的事顺利就好,请饭就不必了。好意我心领了。你还在法兰克福吗?” “今天回来了。”冬一晴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我是真的想表示一下谢意。你上次帮我大忙了。” “真不用,再说我现在人也不在汉诺威,得今天晚上才能回去呢。” “你出去了?”冬一晴一愣。 “是,跟朋友去旁边的城市走一走看一看。” “没事,我这个周末都在,咱们明天约也可以。”冬一晴这么热情想请董锵锵吃饭并不是看上他,主要是她不想欠董人情。 但董锵锵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心思根本不在吃饭上。他想了想,觉得最快结束这通电话的方法就是先答应对方的要求,于是改口应道:“那明天中午吧,我明天上午再给你打电话。” “那咱们一言为定,不见不散。”冬一晴爽快地挂了电话。 “同学打来的。”董锵锵不自觉地解释了一句。 佟乐乐低头看着鞋尖,跟蚊子似的哼了一声:“你还说……你跟朋友去其他城市了?” 董锵锵又没话了。他心想:怎么皮特一走,好像哪里就不对了呢?他记得之前自己不是这样扭捏的人。但这么傻站着没话说也太别扭了。自己肯定该主动说点什么。但究竟该说什么呢?他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冒火,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佟乐乐忽然朝他走近了一步。 雷兰亭一边收起自己装玩具的木盒,一边朝秩序局检查员的反方向快速移动。他今天的收获颇丰,卖了近600马克的货,预估毛利能在300-400马克之间,这让他的心情大好。 就在他经过一片游乐区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他不经意地扭头看了一眼,立即看到董锵锵。站在一群小朋友当中的董锵锵确实太醒目了,很容易就被看到。 就在雷兰亭想走过去和董锵锵炫耀自己今天的战绩时,他自然而然地看到了站在董锵锵对面、红着脸低着头的佟乐乐。 两人的表情看起来都和之前不太一样。 雷兰亭恍惚着走向了两个人。 虽然离得比较近,但陆苇还是没听清方姓女生和余姜海在说些什么。余姜海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悦,但他并没有提高音量,反倒是方姓女生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一些。 隔着几个人,陆苇隐隐约约听到几个词,但还没等她把这些词串成一个完整的句子想清楚其中的意思时,就听方姓女生厉声道:“如果下周……我还没拿到我应得的钱,你就让她不要再想在德国读书的事了。” “你这是在玩火。”这次陆苇终于听清余姜海的话了。 方姓女生不屑地瞟了眼余姜海,转身离去。 见她走远,陆苇才从人群中跳出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余姜海的身后:“这女的是谁?” 冷不丁身后有人说话,余姜海倏地扭头,发现说话的人是陆苇才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望着远处的游泳池:“一个朋友。” “她叫什么?”陆苇追问道。 余姜海仔细端详了陆苇几秒钟,用手指着远处的迷你版海盗船:“你可以去玩玩那个,挺好玩的。” 见余姜海顾左右而言他,陆苇又问了一遍。 “你问这个干嘛?”余姜海似乎对陆苇咄咄逼人不依不饶想知道对方名字的做法有所不满,“她叫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别人的事少管为妙。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见余姜海说话就要走,陆苇单刀直入:“你刚才也看见她脸上的伤了吧?你知道那伤是怎么来的吗?” 听到这话,余姜海马上回身:“你说什么?” “昨天我没跟你说,我在西德斯海姆大学考完出来的时候,被她认出来了。” “什么叫‘被她认出来了’?”说这话时,余姜海的脸色起了变化,一股黑气隐隐浮现在他的眉宇之间。 “她提前交卷时打掉了我放在桌角的护照。等我考完试走出教室,她就已经知道我不是护照上的那个女生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但她让我传话给那个姓陈的女生,让她准备封口费。” 余姜海立刻把陆苇拉到一旁偏僻的角落,连珠炮似的急问道:“那考完试你为什么不跟我说?那后来呢?封口费你答应她了?” “后来……”陆苇犹疑了一下,她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说自己看见的事。 “快说。”余姜海不耐烦地催促道。 “后来有人来取走我手里的护照,我就告诉那个人了。” “然后呢?封口费呢?” “就是昨天上午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然后我挂了你的电话,追上他们,看到,看到……”陆苇吞吞吐吐道。 “看到什么?”对这种挤牙膏似的对话,余姜海只觉得一股无名火从丹田猛蹿了上来。 “我看到那个取走护照的人……把方……把她推下甬道,又打了她……一顿,然后我在汉诺威下车时,才突然发现她也是这里的。” 有头有尾地听完整件事,余姜海一时无语。隔了一会儿,他怀疑地问道:“这事你还跟谁说了?” “只有你。” “你没跟你那些闺蜜说吧?”余姜海一挑眉毛,“那打人的人看到你了吗?” “应该没有。”陆苇摇了摇头,但口气听起来却不笃定。 “有?还是没有?”余姜海又重口气地重复问了一遍。 “肯定没有。”陆苇确认道。 “这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烂在肚子里。” 陆苇心想我哪敢跟别人说啊,这事摆明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她只是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并无辩解。 “她叫方瑞尔,在汉诺威应用技术大学读计算机工程的,你平时应该很少会碰到她。”余姜海叮嘱道,“但不管你以后在哪里碰到她,都要假装不认识,记住了么?如果她跟你打招呼,你就赶快离开。” “你俩干嘛呢?”雷兰亭猜疑地看着董锵锵,“难道你们……是在约会?” “啊?什么?”董锵锵完全没印象自己什么时候抓起了佟乐乐的手,但现在他肯定也不能把佟乐乐的手再撇开,那样会让两个人更难堪,“不,我们没……” “没约会你干嘛把她的手攥那么紧?松开。”说话间,雷兰亭的脸变得也和董锵锵的脸一样红。 游乐场里的人很多,声音嘈杂,但一瞬间,董锵锵什么都听不见了。 (本章特别鸣谢:书友20181218093531184的推荐票) 215. 双重打击 见董锵锵仍没松手,雷兰亭顿时恼了。他放下木箱,向前迈进几步,作势就要去掰董锵锵的手。 董锵锵没料到自己和佟乐乐会引起雷兰亭这么大的情绪,手不自觉微微一松,却不料突然被佟乐乐反抓在手中,他不禁一愣。 “雷兰亭!”佟乐乐似乎也有些不悦,“你不去忙你的,跑过来管我们干嘛?” “这就是我忙的事。”雷兰亭这才注意到,不是董锵锵攥着佟乐乐,而是佟乐乐抓着董锵锵的手。他诧异道:“乐乐,你……”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人从人群中窜了出来,正是尚剑桥,他用手一指雷兰亭,转过头用德语大声说道:“就是他。” 董锵锵和佟乐乐虽然不认识尚剑桥,但一听他说话,同时心里咯噔一下。 两名头戴藏蓝色直檐帽,身穿淡蓝色制服的身材高大的德国人大步走到三人面前,一左一右盯着雷兰亭仔细端详着。 雷兰亭放开董锵锵的手,快速环视了一圈四周。让他欣慰的是,几乎没人往他们这边看,也没有人在围观。 “你好,先生,我们是汉诺威市秩序局的,这是我的证件。我们接到投诉,说你没有……”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直檐帽刚说了个开头,就见雷兰亭突然一扭身,钻进旁边咖啡馆外的回廊,向着远方急速跑去。 两个直檐帽同时一惊,拔腿就追。他们虽然身形高大,但在人群中却左躲右闪地跑得很快,一看就是业务熟练的老手。 董锵锵和佟乐乐远远看见雷兰亭被一圈直檐帽围在了街道的一个角落里,董锵锵刚要走过去仔细看,佟乐乐一把拉住董锵锵的手臂,用眼色示意他看地面。 董锵锵低头才发现,雷兰亭的木箱还放在他们的脚边。董锵锵急忙拎起木箱塞给佟乐乐,然后大踏步地走向雷兰亭。 余姜海虽然告诉了陆苇方瑞尔的姓名和学校,却没说他俩是怎么认识的。陆苇知道余姜海这人口风严,他不想说怎么问也没用。 陆苇其实对方瑞尔并没什么兴趣,只要对方不影响自己挣钱就好。至于她是不是余姜海的女朋友,并不是她纠结的地方。她只是隐隐有些担心,担心方瑞尔不是个容易善罢甘休的家伙。 陆苇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游乐场。余姜海隔着人群,远远地瞧着尚剑桥带着秩序局的执法人员找到了雷兰亭。雷兰亭又是如何慌不择路地逃窜,最后又是如何被秩序局的人抓个正着。 “海哥,”就在余姜海看到雷兰亭被抓、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时,身后忽然有人喊他的名字,“你也来玩儿啊?” 余姜海没回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黎俊峰,他转过身,只见黎俊峰的神情跟几天前相比透着些许颓废。 “这边说吧。”黎俊峰伸手示意了一下,自己率先走了过去。 余姜海跟他走到一个游人稀少的旮旯:“什么事儿快说吧。” “能不能……借我点钱?”黎俊峰迟疑了两秒,犹豫着问道,“我快揭不开锅了。” 余姜海没料到黎俊峰会跟他借钱,脸色一沉,没接话茬。 黎俊峰猜到他的这个反应,赶忙解释:“救个急,用完马上还你。” 哪知余姜海却冷冷道:“我介绍你的那份工难道不是日结(工资)吗?” “是,是日结,”黎俊峰臊眉耷眼地盯着脚底下。 “钱呢?”余姜海厉声问道。 “花……吃饭了。” “你一晚上差不多有100马克,省着点花也够一周的。”余姜海话留了半句,意思是让黎俊峰自己主动说把钱花哪儿了。 “我……”黎俊峰躲闪着余姜海质疑的眼神,“家里需要钱。” 可余姜海根本不相信他:“你跟我说也没用。我也没钱。” “那你……能请我吃个汉堡吗?”黎俊峰的声音更小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我什么东西都没吃过呢。” “你的姓名?”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直檐帽拿出纸笔,问垂头丧气蹲在墙角里的雷兰亭。 雷兰亭没吱声,把脸挪向了墙角。 一个声音对刚才问话的人说道:“提姆,他可能听不懂你的话。需要我去找个翻译吗?” 只听另一个尖嗓子的男声道:“如果他没有证件又听不懂咱们的话,可以把他交给警察。” 一听这话,雷兰亭猛地站起身,伸手去摸裤兜。他的举动让身旁的几个直檐帽以为他又要跑,众人齐伸手,顿时按住了他。 “我拿学生证。”雷兰亭高喊道,“在我裤兜里。” 确定雷兰亭不会跑后,秩序局的人才松开了手。 看完雷兰亭的学生证,提姆顺手又还给了他,同时态度温和地说道:“请出示你的旅游业执照,雷兰亭先生。” “我不懂你的意思,”雷兰亭狡辩道,“我为什么需要那个东西?” “因为你刚才在游乐场里向其他游客贩卖商品。根据汉诺威市政局的有关规定,您应该在秩序局的工作人员检查时主动出示该证件。”提姆把之前拍到的雷兰亭卖玩具的照片出示给他看,照片里的雷兰亭正兴高采烈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见对方拍下了自己卖东西的证据,雷兰亭不死心道:“我没有照片里的箱子。你们看我身边有吗?” 提姆等人四周转了转,确实没发现雷兰亭随身带着什么箱子。 就在这时,忽见一个又黑又瘦的男生从秩序局执法人员的身后跑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地上扔了一个木箱,然后转身就跑。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聚集到箱子上,雷兰亭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看到木箱,董锵锵顿时一惊,他记得自己刚才是把这个木箱交给佟乐乐的。他急忙回头,却见佟乐乐正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座椅上大口地喘着气,神色很是狼狈。 “请打开箱子。”提姆的态度依旧温和,语气里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如果你拒绝,我们可以依法强制打开。” 只见一个直檐帽手执一杆大号工具剪两步走到箱子前,剪头对准木箱上一把精致的小锁,等待提姆进一步的指示。 人赃俱获,雷兰亭沮丧地叹了口气,把一枚银色的钥匙扔到了木箱上。 提姆没收了所有的玩具和雷兰亭身上所有的钱,又给雷兰亭开了一张200马克的罚单,责令他一周内缴清。 等所有人走后,雷兰亭颓丧地蜷缩在角落里,眼神呆滞地望着地面,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在他的眼眶里打转。 董锵锵本想走上去安慰安慰他,但一想到刚才和他的尴尬,脚又不自觉地缩了回来。 (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的推荐票) 216. 新发现 董锵锵最后决定还是让雷兰亭自己冷静一下,毕竟一个人生活里的苦味旁人也是无法轻易帮着化解的。 当他转过身,想跟佟乐乐也商量一下时,却发现佟乐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空荡荡的椅子上什么都没留下。 董锵锵苦笑着又回头看了看远处黯然神伤的雷兰亭,百感交集。 吃了两份麦当劳的巨无霸套餐后,董锵锵觉得又恢复了体力。见天色尚早,他决定自己去卢克的放养林里转转。 由于早上刚做了新“武器”,董锵锵对新家伙的实战效果着实好奇。本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原则,董锵锵回家拿上了所有的东西,又将前几天做的诱饵在厨房里认真加工了一会儿,然后直奔野猪林而去。 下了公共汽车,董锵锵依照记忆慢慢朝野猪林的方向走去。踏在熟悉的林间小路上,董锵锵忽然生出一种久违的轻松感。 他一边看指南针一边估摸着朝林子的深处走去,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一条水流缓慢的宽河浮现在他的面前。 董锵锵除去鞋袜,将双脚浸泡在冰凉的河水中。河水慢慢地从他的脚趾缝间流过,甚至还有几条宽约三十厘米的黑背鱼在他的脚旁兜兜转转,一股发自内心的愉悦从他的心底涌起。这样的生活简直太美好了。 就在董锵锵泡的神清气爽准备收拾收拾再出发时,身后的高坡远处突地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并隐约伴随着一些树木磕碰的动静。 这个声音像是一个信号,顿时被全程竖起耳朵密切留意周遭声响的董锵锵听个一清二楚。 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马上手脚麻利地穿上鞋袜,快速把几个钢丝绳套固定在高坡处几棵大小不等但都较粗的树枝上,又将40版本(诱饵食谱也在不断改进)的诱饵放在钢丝绳的附近。做完一切后,他将身形隐藏在一片树丛之中,又不慌不忙地取出一顶用树叶编的迷彩帽戴在头上。 声音越来越近,董锵锵的注意力也越来越集中。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听不出是什么东西发出的闷响,董锵锵的头顶倏地惊起一片不知名的鸟。董锵锵无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天空,就在这一瞬间,他正前方的灌木丛中蓦地跳出一个棕色的大家伙。 董锵锵定晴望去,只见一头约莫有两百多斤的肥硕棕毛野猪结结实实地摔在他前方的不远处。董锵锵心里一紧,这家伙的块头着实不小,他有些吃不准自己的诱饵是不是能发挥作用。 还没等他想好下一步的对策,另一头比它块头更大一些、嘴角还挂着又长又粘口水的黑毛野猪从灌木丛里猛冲了出来,将刚刚从地上支撑着爬起来的棕毛野猪一头撞翻在地。 两只?! 董锵锵拉着钢丝的手哆嗦了一下,他实在太激动了,一时没想好该怎么下手。 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有一头颜色介乎于棕和黑之间的野猪从另一侧杀了过来,卷入了战局,又将黑毛野猪撞到了一边。 三头野猪?!什么情况? 董锵锵现在的心情是既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他之前还从未一次见过这么多野猪,他觉得自己的运气简直好到爆了。忐忑的是自己只有一个人,该怎么处理三头野猪是个棘手的事。 棕毛猪虽然体格并不输其余两只,但似乎对搏斗厮杀没有兴趣,它踉跄着闪到一旁,却未离去。 黑毛野猪见棕猪怯阵,立刻调转獠牙,直扑第三头猪。 第三头猪根本没有躲闪的意思,后蹄猛地一蹬地,好像一颗炮弹一样飞了出去。 两头野猪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摔向两边。 董锵锵只觉得地面和身旁的几棵小树全都震了一下,一股腥臊恶臭之气扑鼻而来,他强忍着野猪们浓郁的味道没敢出声(是真不敢出声),小心翼翼地伏低了身体。 两头猪纠缠了近十分钟,看起来不分伯仲,就在黑毛猪将要取得胜利之际,一直躲在一旁觊觎二猪酣战的棕猪出其不意地从侧面猛撞了一下黑毛猪的侧身。 黑毛猪未料到观战者竟然敢偷袭,十分恼怒,登时甩下第三头猪,朝着棕猪追了过去。 见黑毛猪直奔自己,棕猪毫不恋战,撒开小短腿就在几棵树之间奔跑起来。虽然腿短,但丝毫不妨碍它一会儿跑出型,一会儿跑出8字型。 黑毛猪追的气喘吁吁,却连棕猪的尾巴都没碰到。 有几次三头猪都踩在了钢丝绳套里,但董锵锵不知是看得太专注,还是因为谨慎,并没有收紧钢丝,而是选择继续观战。 三头猪你来我往,却总是两头两头掐在一起对战,很少有三猪混战的情景发生。就在董锵锵看得忘我之际,猛地从灌木丛的一侧缓缓又走出一头猪。 这头猪的皮肤粉里透红,一看就不是野猪。 三头野猪一见这头粉猪,即刻全都停顿了几秒,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粉猪的一举一动。 粉猪不动声色东闻闻西嗅嗅,却对董锵锵扔在地上的诱饵毫不动心,闻了几下就趴在地上,有意无意地哼哼了两声。 三头野猪好像得到了圣旨,再度鏖战起来。 只见黑猪吭哧吭哧地用鼻子顶着第三头猪的鼻子,而第三头猪也毫无惧色,一边全力回顶,一边还不时地抬起前爪,似乎想踩黑猪。 棕猪自知实力不济,并不直接跟其中任意一方直接开战,而是选择在黑猪快赢时偷袭一下黑猪,或者在黑棕相间的第三头猪快胜利之际飞起一蹄踹向对方后腿,干扰它取得最后的胜利果实。 三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三头猪的战斗竟然还是难分胜负。 粉红猪看得兴趣索然,抬起前蹄,扭搭扭搭地顺着小路跑走了。 见观战的猪走了,三头猪好像得到了解散令,安静地四散而去,只留下一地的蹄印显示刚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不惊心动魄的搏斗。 董锵锵怅然若失地捏着钢丝绳,看着满地的诱饵,心底莫名涌起一个新的念头。 (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的推荐票) 217. 尚家兄弟 被没收了600马克,又被罚了200马克,东西也被抄走大半,雷兰亭元气大伤,但并没有就此消沉。 他信奉的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的人生哲学,所以星期六虽然受到重创,但他还有缓手。 因为在星期六出摊前,出于对秩序局的顾虑,他特别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带出来所有存货,还剩下一小部分放在家里。 儿童节嘉年华开周六和周日两个整天,所以周日天刚亮,雷兰亭就爬起来做好重返游乐场的准备。 他先是跟德国房东老太太借来一根眉笔,将自己的眉毛画得又重又长,又从室友那借来一副太阳镜架在鼻梁上,再用刮胡刀把自己的络腮胡修剪得干干净净,最后戴上一顶棒球帽。站在镜子前,他觉得就是熟人也不见得能一眼就认出他来。他对自己的化妆技术很满意。 既然是重返,那已经吃过亏的地方就要小心了。除了要在贩卖时小心肯定也在游乐场里同卖东西的余姜海和尚剑桥兄弟,还要小心秩序局的人,对方的身手比他想的要灵活的多,他可不想再跟对方来次跑酷比赛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雷兰亭带着仅有的玩具跳上了车。 游乐场刚一开门,雷兰亭就闪了进去。但跟前一日不同,他并没着急叫卖,而是先在游乐场里观察留意余姜海等人的踪迹,同时也在寻找可能的买家。 通过昨天上午的销售,他已经总结出哪些小朋友是他的潜在客户,而哪个年龄段的小朋友则不会对他的东西感兴趣。 为了尽快完成今天的销售任务,雷兰亭甚至走起了薄利多销的路子,将前一日单个5马克的玩具改为两个6马克,这一来虽然收入有所下降,但销售速度立刻提升。即使他边卖边躲余姜海和秩序局效率有所下降,手中的玩具依然迅速售出了大半。 走得时间长说话又多,雷兰亭不禁口渴舌燥,正当他坐到一处咖啡馆外的遮阳棚下喝水时,猛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晃到不远处的角落里抽起烟来。 雷兰亭一眼就认出对方正是尚剑桥和尚牛津兄弟俩,但正美滋滋吞云吐雾的兄弟俩却并没有看到身后阴影里的雷兰亭。 雷兰亭微微侧身,把身体藏到一旁的柱子后,试图听到兄弟俩的谈话,但距离稍微远了些,两人的谈话听得并不清楚。 他快速看了圈周围的环境,猛然看到咖啡馆里的一间窗户正好对着兄弟俩,眉头一皱,快步走进了咖啡馆。 他刚走到窗边还没来得及竖起耳朵,咖啡馆的女招待就热情地凑了过来:“上午好。您想来点什么?” “唔,我能先看看水单吗?”雷兰亭顺手从桌上拿起一个菜单,晃了晃,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女招待皮笑肉不笑地离开他去招呼其他客人,就在这时,一串小声窜进雷兰亭的耳朵:“哥,你说咱们这样做真的不会被发现么?” “肯定不会。”尚剑桥吐了个烟圈,两眼望着天空里的云彩发呆,“不过安全起见,你赶紧把你手里的这些吃的卖完,别让人发现了,天热吃的容易不新鲜。你又没卖食品的执照,万一被秩序局的人发现了,雷兰亭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雷兰亭的耳朵立刻抖了一下。 “没事,我放的酱油多,吃不出来。”尚牛津心虚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哥,还是你的方法好,吃的就是比小玩意的利润高,姓余的让咱们卖的东西根本不赚钱。” “没事,他帮咱们申请牌照,咱们顺手卖点小玩意,大家各取所需。如果你真被抓到了,就往他身上推。记住了吗?” “嗯。”尚牛津重重地点了点头。 “上午卖的钱收好了吗?” “放心。万无一失。”尚牛津拍了拍自己的上衣口袋,他顿了两秒,“哥,那今晚咱们还去吗?我觉得那票挺贵的……” “去看看没坏处。”尚剑桥把手里的烟头扔到了垃圾桶里,“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回头咱们也做。” 尚牛津似乎很怕自己的哥哥:“咱们也做?” “如果挣钱干嘛不做?”尚剑桥反问道,“你晚上机灵点。” “喔。”尚牛津乖巧地应道。 两人又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但声音太低,雷兰亭周围的环境又有些嘈杂。两兄弟最后说了什么,雷兰亭一点儿没听见。 不过他已经掌握了一个关键信息:尚牛津在无照卖食物。 雷兰亭虽然没卖过,但猜测在市场里卖食物可能会需要类似食品安全证之类的东西。这两兄弟明面上卖小饰物,却背地里偷着卖吃的。 果然是六月债,还得快。雷兰亭没想到报仇的机会这么快就会送上门来。他没有丝毫犹豫,即刻把自己的木箱锁好后放到街边一栋建筑的门口,然后快步跑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戴着秩序局直檐帽的人旁边,三言两语说完他听来的事,最后将刚走入人群,正要开始卖力吆喝的尚牛津指了出来。 看到直檐帽成渔网状地包围了尚牛津,尚牛津从惊慌失色地大声辩解,再到无力地上缴食物和货款,以及他旁边的尚剑桥露出无奈的表情,雷兰亭的嘴角露出一抹复仇成功的笑容。 趁着直檐帽的注意力都在尚牛津的身上,雷兰亭迅速在直檐帽稀少的地方把自己的余货快速出清。 当最后一个玩具卖出去的时候,他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远远看到余姜海与尚家兄弟聚在一起说着什么,然后三人一起朝一个偏僻的街角走去。 雷兰亭的好奇心陡然而起,他收拾好东西,蹑手蹑脚地藏在人群里,渐渐靠近三人。 三人在一个街拐角处闪了一下就不见了,雷兰亭正犹豫自己要不要走得更近些,他的手机忽然响了,却是董锵锵打来的。 雷兰亭不假思索地挂了董锵锵的来电,谨慎地向街拐角处挪去。 (本章特别鸣谢:精钢互路娃、赵氏宗亲、小鸵鸟的推荐票) 218. 偷偷摸摸 “你们俩,”余姜海用手一指面前的尚家两兄弟,“除了之前说好的,每人再额外给我100马克。” “凭什么?”没等尚剑桥开口,尚牛津直接蹿了起来,“钱都给你那我们不白干了么?” “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余姜海皱着眉阴着脸瞪着尚剑桥。 这话不知道是冲哥哥问的,还是对着弟弟讲的。 “真是笑话,就这么个破玩意,我们自己也能申请,根本不用找你。”尚牛津不服气地反驳道,“也就是之前我们不知道,听你吹得天花乱坠才信了你。要是早知道递张表就能拿到,我们还用找你?你别……” 尚牛津还要继续说,尚剑桥忽然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往下一按,柔声道:“你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人偷听。” “啊?偷听?”尚牛津和躲在远处的雷兰亭闻言都大吃一惊,一个急忙缩回身子,一个猛地回头张望。 但尚牛津张望的方向却不是雷兰亭躲藏的地方。 尚牛津警惕地巡视了几分钟却什么都没看到,正要再问,却被尚剑桥一把推开。他不敢违逆尚剑桥的命令,嘴里嘟嘟囔囔地走远了。 “钱我们给,”见弟弟走远,尚剑桥痛快地答应道,“但今天晚上你要让我们进。” “球赛已经结束了。”余姜海表情平静,“我也没办法。” “我知道你的本事。”尚剑桥半恭维半佩服,“票钱我们出的起。但我们还少个人,你要帮我们再找一个能踢的。” 余姜海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一句话都没说,蓦地转身走了。 冬一晴准备好了换洗衣物,借来了复习笔记,甚至还自己给自己烫了个头。这一切都做完了,都没等来董锵锵的电话。 她想着自己已经表明了态度,对方不想吃也不能勉强。董锵锵要么是怕她破费,要么是真有事,总之是没跟她约饭。反正都在一个地方读书,来日方长,也就没给董锵锵再拨电话。 汉诺威的事处理完毕,冬一晴心里挂念着上周五张英飞交待给她弄的几张表格,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买了下午回法兰克福的火车票,打算去公司加班弄完,免得耽误下周开股东会的事。 虽然是周末,但德铁工人的罢工似乎已经停止了。德国高铁很争气,一分钟都没晚就进了站。 不到三个小时,冬一晴已经走出了法兰克福火车站。 火车站外的广场上正在举办一个与德国建筑有关的室外展览,由于是免费展出,所以人山人海,很是热闹。冬一晴本想走马观花简单浏览一下增加点知识量,但在看了几眼后,却不自觉地被各种美轮美奂的欧式建筑所吸引,认真驻足欣赏起来。 她正专心致志地读着广告板上的介绍文字,一不留神忽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儿让她撞到身旁的一个老者。撞她的人也不道歉,直眉瞪眼地朝前就走,冬一晴她刚要出声喊他,兜里的手机嗡嗡地振动起来。 “你在哪呢?”电话里,张硕火急火燎地问道,“你那边弄完没有?” “你有事吗?”冬一晴看着那人消失在展板的一侧,气恼张硕的这个电话来的不是时候,口气也变得有些不逊。 “你怎么了?”张硕听出她口气里的不善,不明所以,“不是昨天通知你了吗?让你今晚参加公司活动。” “我就不去了,你们吃好喝好。”冬一晴没好气地婉拒道,她现在没心情吃吃喝喝。 “别啊,你这不是让我难做吗?我都答应我叔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听到冬一晴说不去,张硕顿时恼火起来。 “我晚上有事。”冬一晴直言道。 “这种聚会也不是纯私人的,也是公司企业文化的一部分。我姑是你的领导,我叔也是你的领导,你总不能就听我姑的,不理我叔吧?” “我真有……”冬一晴正要分辩,张硕不由她分说:“晚上赶紧过来,地址昨天已经发你了,别迟到!”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这个电话来的不是时候,冬一晴看展的心情荡然无存。她叹了口气,轻车熟路地换了地铁,不多时人已在公司楼下。 当她刷了卡走进公司时,远远看到自己的工位上坐着一个人,那个人侧身坐着,看不清正脸,只能依稀看出来是个男人,而且正在电脑上鼓弄着什么。 这一下差点让她惊叫出声,她刚想夺路而逃下楼喊保安,却忽然又觉得那个人的背影似曾相识。 她抄起地上放着的小型灭火器,大着胆子慢慢绕到自己工位的正后方,一步一步蹑手蹑脚地走近那个人,越看越觉得那个背影很熟悉。 就在这时,那个背影忽然伸了个懒腰,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边打呵欠边拿起桌上的一个纸杯,晃了晃,纸杯里已经没有水了。 冬一晴紧张地举起手中的灭火器,决定等他一转身就出手。 那个人摇了摇头,缓缓转身,忽然看到身后手持灭火器、作势要砸人的冬一晴。 两人看着对方同时大声喊了出来。 “冬一晴你干嘛?” “张硕你干嘛?” 张硕毕竟是男生,胆子大一些,腿一软直接就摔坐到椅子上。 两人俱是惊魂未定。 过了几分钟,张硕才捂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我差点让你给吓死。” “你怎么在公司?”冬一晴疑心道,“你在我的电脑上干嘛呢?” “我来公司拿东西,正好我叔让我帮他传一些资料,就借你的电脑用一下了。”张硕故作轻松地说道。 “那你怎么不用其他人的?” “其他人的电脑都有密码啊。”张硕说着从工位上慢慢往外走,“只有你的电脑没有密码。现在我给他传完了。可以关机了。”说话他就伸手去按关机键,冬一晴还来不及阻止他,电脑屏幕一黑,机器重启了。 张硕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竟然都没问冬一晴为什么去公司就灰溜溜地跑了。 冬一晴坐在工位上,心里却越发怀疑起来。 (本章特别鸣谢:精钢互路娃、赵氏宗亲、小鸵鸟的推荐票) 219. 家宴 怀疑归怀疑,活还是要做完的。 上周五冬一晴已经整理完第一份和第二份表格,但第三份表格仍未开始。这并不是她懒惰,主要还是张英飞交待工作时很少有一次能说明白的。 偶尔一次两次说不清楚冬一晴还能理解,但每次都说不清楚,冬一晴就不禁怀疑,张英飞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张英飞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所以每次他都找冬一晴帮她整理文件,主要还是冬一晴做的东西比较接近他想要的内容。 冬一晴整理了一下思路,换位考虑了张英飞可能关注的几个点,又提炼了前两份表格的关键内容,这才开始动笔。 星期天的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经常加班的张英芳也不在办公室里,冬一晴的效率很高,不到两个小时,已经把一稿弄了出来。 完美主义者加轻微强迫症的她快速估算了一下,再有一个小时应该就差不多可以弄完二稿了。她刚要站起身给自己打杯咖啡,桌上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却是张硕打来的。 她有心不接又担心对方真有什么事,还是勉强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弄完没有?现在人都齐了,大家就等你了。”张硕的口气略显急躁。 “我真没时间。”冬一晴很烦这种一件事需要反复拒绝的场景,口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张硕立刻听出她情绪中的不满,连忙改口:“不就是那些表格嘛?我叔说了,你不用再弄了,车荔子昨天已经加班帮他弄完了。” 冬一晴心里一沉,刚想说话又咽了回去,故意轻描淡写道:“那些表格我早弄完了。” 张硕奇道:“那你还在公司弄什么啊?” 冬一晴不想做无谓解释,只想迅速结束话题:“芳总让我整理一些合同。” “这样啊。”张硕的口气顿时松弛下来,“我当什么事呢,下周公司最重要的事就是上半年股东会,如果我姑不是让你忙这事,那就不是什么重要的活。你赶紧下楼吧。”他不由分说道,“我就在公司楼下呢。” 冬一晴一愣:“你在楼下?” “是啊,你不去,我很难跟我叔交差啊。或者,你是想让我叔亲自来接你?”张硕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要那样也行,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就说是你说的,让他本人来接才可以。” 冬一晴心知这对叔侄真能做出这种事,看来今天不去赴这个家宴是不行了。 冬一晴实在不想把一件本来简单的事搞得如此复杂。既然对方强烈坚持,自己就过去点个卯,说两句就走,回家继续把第三份表格的第二个版本整理出来。即使张英飞不用自己做的表格,至少她还熟悉了公司的业务、产品和重要的财务数据,以及上下游关联公司和整个行业的信息,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弊。 没有白走的路,没有白付出的功。 “那你等我会儿,我这就下楼。”冬一晴不再坚持。 “好嘞。”张硕坐在车里,边点头边搓手,嘴角挂着一抹坏笑。 董锵锵正津津有味地研读端木发给他的十几套由德国商业银行发行的大众股票的期权产品说明书时,楼下有人按了他的门铃。 当他问来访者姓名时,门禁通话器里只传来厚重的呼吸声,却无人应答。 董锵锵以为是楼下无聊的德国小孩搞得恶作剧,也没理会,继续专注自己的阅读。十几套材料看完,他愈发喜欢期权产品,觉得这种金融投资品真是一种风险小收益高的宝物。当然他也心里清楚,宝物的前提是判断对了方向,如果彻底看反方向,宝物秒变废物。 说明书里不仅介绍了普通的期权产品,还附带说明了很多在普通期权基础上衍生出的更多期权产品,比如说障碍期权。这种期权的成本和风险较普通期权更高,但潜在的投资收益也不容小觑。 董锵锵正边看说明边看大众股票的技术指标,门铃再度让人厌恶地尖叫了起来。 “谁啊?”董锵锵以为是德国小孩手欠,“说话!” 话音未落,他就听到通话器里传来门开的声音,同时还有住在一层的酒鬼哥的声音:“你,你找谁?” 董锵锵一愣,急忙奔出房间,扶着楼梯栏杆向下望去,模模糊糊中只见一层楼梯处的一人也正抬头向上看。 楼上比楼下更亮堂些,董锵锵没看到对方长什么样。 “这是我俩卖东西的钱。”尚剑桥边说边把一摞钞票递给余姜海,钞票的面额都不大,几乎都是5马克和10马克的面值,“你点点。” 余姜海很快数完,眉毛一挑:“就这些?” “这是额外的两百马克和今晚的门票钱。”尚剑桥又递给余姜海另一茬钞票,余姜海伸手去接钱,但尚剑桥却并没松手。 余姜海马上缩回手,冷冷地回头望了眼身后,一个比他高壮的人走到他和尚剑桥的旁边。 “黎俊峰,你的第三个人。”余姜海口气冷淡,歪着头瞅着尚剑桥手里的钱。 尚剑桥用两根手指捏住钱,轻巧地把钱塞到余姜海的上衣兜里。 余姜海和黎俊峰往左右两边一闪,一扇黑漆漆的大门出现在两人身后。 尚剑桥深吸一口气,率先开门走了进去。尚牛津疾走两步,跟在他哥哥的身后,也闪进了门。 余姜海意味深长地瞄了眼黎俊峰,黎俊峰点点头,不发一言地也进了门。 余姜海最后一个走进黑门。 黑色大门的金属把手缓缓转了两圈,从里面锁上了。 冬一晴把第三份表格的草稿发到自己的邮箱后,才拖着行李箱下了楼。 张硕今天开的并不是往常他最喜欢的奔驰吉普车,而是一辆红色的宝马敞篷跑车。 还没等冬一晴完全系好安全带,跑车已经怪叫一声蹿了出去。 在市区的柏油路上狂奔了十几分钟后,跑车终于停在一个红绿灯前。恰逢一辆法兰克福的市内旅游公交车也停在红绿灯前,一车的中国游客都扒在车窗上看坐在副驾上的冬一晴。 冬一晴郁闷地戴上墨镜。 绿灯刚一闪,跑车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再次飞了出去。 (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的推荐票) 220. 情敌 楼下的人一步一步走上来,董锵锵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孔。 是雷兰亭。 准确地说,是喝醉了的雷兰亭。只是这一次似乎比上次在车站那次醉的还要更厉害些。 他的脚步歪七扭八,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能从楼梯上坠落。董锵锵见状,连忙伸手去搀扶。 两人刚走上三层,雷兰亭一把就推开了董锵锵,哭丧着脸,用手指着董锵锵:“为什么?” 董锵锵一头雾水:“什么‘为什么’?” “为,为什么……你要跟我……抢乐乐?”雷兰亭嘴里似乎塞着一团袜子,说话不利索。 董锵锵一下就明白了,急忙分辩:“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不用骗我了,从咱们三第一次在车上见,你看她……的眼神……就不对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雷兰亭边说边晃着脑袋,似乎想要努力保持清醒,但他即刻感到一阵晕眩,伸手想去扶墙,但眼神不济,手扶了个空。他脑中一慌,脚下顿时乱了方寸,左脚绊住右脚,整个人斜着栽倒在地。 董锵锵因为被他推开后没再靠近,被他的举动着实吓了一跳,慌忙凑近搀扶:“你没事吧?” “躲,躲开。”雷兰亭高喊着第二次推开董锵锵的手臂,董锵锵不敢用力怕引起他的逆反,嘴里顺从地说着“好好,我闪开”,手却还继续搀着他。 雷兰亭左摇右晃地靠着墙一点点地蹭起身,发现董锵锵的手还扶着自己,恼怒地反手一抽,董锵锵没有提防,被他正好打中胳膊的麻筋,手立刻就从雷兰亭的手臂上弹开了。 “你,你说……”雷兰亭强撑着靠在墙壁上,似乎累得不轻,“你安的什么心?难道你不知道……我一直……喜欢乐乐吗?你,你为什么还要……横刀夺爱?你快说!”他悲愤地用手点指董锵锵,眼泪夺眶而出。 董锵锵没料到雷兰亭竟然会痛哭流涕,当场傻在了原地。难不成雷兰亭是佟乐乐的正牌男友?他心里不住地后悔,没找其他人打听一下就贸然接受了佟乐乐的请求,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他只能先好言相劝,极力安抚雷兰亭。 但雷兰亭在酒劲的作用下,对他的任何解释都油盐不进,到最后更是抓着自己的头发撞墙,把本就糟了的墙皮磕得稀稀拉拉一块一块地往下掉,没一会功夫,小半扇的墙皮让他磕了下来。 “他妈的吵死人了!”随着一声暴喝,麦克斯的房门猛地拉开,只见他迈着重步从屋里走了出来,疙疙瘩瘩的肌肉虬扎在上半身,看起来孔武有力。 董锵锵赶忙道歉:“对不起,我哥们喝醉了,他马上就……” 没容他说完,麦克斯已经一拳挥了过来。 张硕的红色跑车飞驰着驶离市区,经过了约二十分钟的山水跋涉后,跑车终于停在了一栋有着典型德式斜屋顶的两层别墅前,而别墅后是一片面积不大的农田,农田后则是一片种植着各种树木的矮树林。 冬一晴诧异地看着别墅:“这是飞总的……?” “我叔周末就住这,平时住在市区的联排别墅。”张硕说着话,抬手就朝冬一晴凑了过来,冬一晴以为他又要咸猪手,刚要用包格挡,张硕的手越过她的身前,“啪”地打开了车门。 “下去吧。”张硕朝别墅大门努了努嘴,“我把车停好就进去。” “可其他人呢?”冬一晴解开安全带,迈步下车,疑惑地看着张硕。 “那屋子里大得很呢,你进去就知道了,德国这边门窗的隔音效果都特好,外面根本听不见。”张硕挥了下手,“你赶紧进去吧,要是我叔问你表格的事,你就假装不知道哈,别卖了我。” 冬一晴转过身,高抬脚轻落步,缓缓走上别墅门前的木制台阶,木台阶顿时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木头声,听起来让人感到舒服。 冬一晴站在别墅门前,刚要侧头透过旁边的大木窗看看别墅里的情况,别墅门忽然开了,张英飞一身黑色西服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欢迎道:“请进。” 冬一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嗫嚅地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抱歉飞总,我刚才来得急,忘了买礼物。” “非工作时间叫我飞哥就可以,”张英飞说着朝她靠了过来。 冬一晴脑子里电光火石般想起那天晚上公司张英飞的醉态,心里一惊,脚步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身体也做出防御的姿态。 她虽然没穿高跟鞋却穿了一双坡跟鞋,这一下后退正好让坡跟滑到了台阶下。 后脚跟一空,冬一晴始料不及,身体说话就要朝后摔。 张英飞眼疾手快,窜上前一步去拉她的手。而冬一晴在身体失去重心之际本能地去抓离自己最近的东西,也就是张英飞伸过来的手。 两只手牢牢地抓在了一起,冬一晴虽然没有被拉回到张英飞的怀里,但两人的距离被开门时显然要近了更多。 冬一晴半羞半惊,心跳得厉害,不知道张英飞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但张英飞并没有像那天夜里一样失态,而是绅士地帮她把外套从肩膀上取下,搭在一进门的玄关处的衣架上。 冬一晴为自己误会了对方而惭愧,但她旋即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屋子里除了她和张英飞,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家宴?鸿门宴?冬一晴的脑子里倏地闪过几个不好的念头,她刚要跑出门质问张硕,就听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达的轰鸣声。 透过窗户,只见一辆红色跑车拉出一条美丽的弧线,驶向他们来时的道路,并最终在地平线出变成一个小黑点,然后彻底消失。 “进来吧,我有话跟你说。”张英飞自顾自地走向客厅一侧的吧台,同时开玩笑地指着另一扇窗户道,“放心,这栋房子的两百米外就是森林防火警察的执勤小屋。我吃不了你。” 冬一晴将信将疑地把脚往前挪了几步,探头望向窗外,果不其然,不远处的一栋木制结构的小屋上立着一块大木匾,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森林防火站。 (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的推荐票) 221. 灯光球场 董锵锵完全没料到对方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动起手来,他侧步闪身,轻巧地躲过这一拳。 之前他在入住54号的前一晚也和麦克斯动过手,知道对方的拳头虽然从力量上看起来很吓人,但速度却并不快,只要不让他的拳头碰到自己就好。 董锵锵身后的雷兰亭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他不再用头撞墙,而是脸贴在墙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的哭声让麦克斯变得更加躁怒,董锵锵不明所以,一边在本就不宽敞的走廊里不断游走,一边耐心解释。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和麦克斯动手,他倒不是怕打输,反而更担心不小心误伤了对方,毕竟女房东萨沙平时很照顾自己,他可不想弄伤房东的男朋友。 麦克斯本来在屋里睡觉,结果被雷兰亭的鬼狐狼嚎吵醒,怒气高涨,一定要找个出气筒。见怎么都碰不到董锵锵,心里愈发着急,本来面对董锵锵的他,忽然转身朝贴在墙上的雷兰亭挥拳打去。 这一下大出董锵锵的意料,但奔过去已然来不及了,麦克斯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雷兰亭的身上,雷兰亭闷哼了一声,身子一软,顺着墙慢慢蹭了下去。 董锵锵蹭地急了,怒喝道:“你干嘛打他?” 麦克斯嘿嘿一乐,又揍了雷兰亭一拳。 董锵锵脸一沉,大步朝他走来。 麦克斯见激怒了对方,转了转脖子,又活动了下手腕,迎着董锵锵走了过去。 两人相距一米左右时,麦克斯正考虑防备董锵锵的哪个拳头,董锵锵猛地飞起一脚。 麦克斯对这一腿击猝不及防,一下被踹中小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连忙用手去扶墙。这个狡猾的家伙居然用腿,实在是太卑鄙了。麦克斯不禁怒火中烧,刚要冲过去打,就看董锵锵的右脚又是一抖。 他以为董锵锵又要出腿,连忙后退加侧身闪躲,哪知董锵锵只是虚晃一枪,腿并没有再踹过来。 麦克斯这时已和刚才两人没动手时心态不太一样了:他既担心董锵锵的腿击,又害怕董锵锵冷不丁的拳头。最后他只能端着肩膀举着拳头,嘴里不住地吼吼着,脚下却不移动,拳头也不再挥出。 董锵锵见他不再进攻,侧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雷兰亭,只见雷兰亭歪倒在墙角,肚子一起一伏,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咱们扯平了,”董锵锵退一步说道,“你打了他两拳,我踢了你一脚,今天这事就算谁也不欠谁了。” 麦克斯知道自己占不着董锵锵的便宜,但心里还有气没出完,恶狠狠道:“不行,你们吵醒了我,要赔偿我的损失。” “可你刚才打了他,”董锵锵义正言辞道,“他已经赔过了。” 麦克斯冷笑道:“他是已经赔过了,但你还没有。” “我?” “你让我踢一脚,或者打两拳,”麦克斯揉着拳头森然道,“这事才算完。” 董锵锵想尽快结束对方的纠缠,他冷静了几秒,想了想,问道:“到底是一脚还是两拳?” 麦克斯转了转眼珠,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优势,用手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两拳。” “一言为定。”董锵锵环顾四周,缓步走到一副挂在墙壁上的玻璃画像旁,沉声道,“不许反悔。” “当然。”“然”字还没说完,第一拳就朝董锵锵的肚子冲了过来。 董锵锵猛吸一口气,绷住腹部肌肉,咬牙硬接。这一拳力大势沉,董锵锵只觉得五脏六腑立时翻滚起来。 他挑衅地看着麦克斯,眼神里都是鄙夷和不屑。 麦克斯怕董锵锵耍花样,所以第一拳他并没有使尽全力,眼见董锵锵真的没有躲闪,他心里顿时高兴起来,可一看到对方的目光,他似乎又被激怒,没过两秒立刻冲着董锵锵的面门砸过来第二拳。 董锵锵早料到对方肯定会打他的脸,在千钧一发之际侧头躲避,麦克斯的拳头擦着他的鼻尖而过。 拳头准确地砸在董锵锵身后画像的玻璃框上,玻璃哐啷一声就碎了。 董锵锵清楚地听到麦克斯发出的惨叫,看着他捂着拳头在地上嚎啕起来。 董锵锵正要细看,二层和三层之间的楼梯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声闷响,董锵锵急忙扶着栏杆向下张望,只见酒鬼哥面朝下趴在二层的走廊上,一动不动,棕色的浴袍仿佛和木地板融为一体。 董锵锵再转过身时,麦克斯的眼睛已经红了,他拖着拳头厉声喊道:“你这个骗子!” 董锵锵面沉似水:“我只答应让你打两拳,但并没答应让你全都打中,(打碎玻璃)这事是你自己不小心,跟我没关系。如果你一定要再打,那今天我就奉陪到底。” 说这话时,董锵锵之前脸上挂着的温良恭谦让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一走进黑门,黎俊峰一眼看到一个约一百多平方米的暗红色塑胶地面足球场,足球场的四周被用墨绿色的粗铁丝网围住。 足球场的上方是十二盏光线黯淡的橘色吊灯,其中一盏吊灯的灯泡由于老化,不停地闪烁。在明暗不断交替下,整个球场弥漫着一种诡秘让人不安的气氛。 铁丝网外三三两两聚集了一小撮一小撮足球狂热者模样的人。这些人有男有女,男性居多,有手持啤酒的,有挥舞衣物的,还有狂躁拍击铁丝网的,精神似乎都很亢奋,个别人看到尚剑桥他们,还冲他们不友好地伸出最长的手指。 黎俊峰是第一次来这里,既新奇又兴奋,跟着余姜海,他们来到一张破旧的小木桌前。 “他们,”余姜海指着尚家兄弟和黎俊峰对一个身着黑衣,裁判模样的人说道,“今晚第一场。” “k,”裁判耸了耸肩,在桌上的一张表格里飞快地填好了时间,“所以,你打算押多少?” “1000马克。”余姜海镇定地把手里的钱交到裁判的手上,同时问道:“比赛几点开始?” “20点30分,”裁判在表上填好金额,把钱放进腿边的保险柜里,“你的队名?” “teahang。”余姜海冲尚剑桥和黎俊峰一努嘴,用手一指旁边不远处的昏暗角落,命令道,“你们三个现在去那换衣服。” (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的推荐票) 222. 如意算盘 虽然冬一晴在张英飞的小别墅里看到“森林防火站”几个字,但天色已晚,几个字看得并不是很清楚。而且防火站的木屋也没有亮着灯,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防火警察,冬一晴心里不免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起来。 她根本没想到张硕会诓她,而且还会把她骗过来后又马上离开。 她愤怒地掏出手机想打电话质问张硕,却赫然发现手机不仅没有信号,甚至连电池电量都亮起了红灯。 她不禁懊恼自己出来得太匆忙,没在公司里先检查一下。 “最近的手机基站离这大概有12、13公里远,”见她拿着手机露出尴尬和不解的神情,张英飞面带微笑地把一瓶葡萄酒和两个葡萄酒杯放到吧台上,一边用螺丝起子开葡萄酒的软木塞,一边用轻松的口气朝房间的另一侧努了努下巴,“德国手机在这儿都不会有信号的。你如果想打电话,可以试试那边的座机。” 顺着他的提示,冬一晴果然在客厅书架的一个格子里看到一部老式电话,冬一晴毫无犹豫走向电话,就在她拿起电话听筒的一刹那,听到张英飞用嘲弄的口吻说道:“哦,对了,不好意思,我忘了那个电话刚才被弄坏了。” 郊区,孤男寡女,手机没信号,周围不知道有没有人,冬一晴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却想不明白对方这么做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眼见窗外的天色越来越黑,冬一晴也不想考虑对方的动机了,她一边警惕着张英飞的动作,一边把脚一寸寸地往门口挪动。她打定主意,如果张英飞敢对她无礼,她立刻逃走并大声喊叫。 但张英飞仍然站在吧台里,并未走出来,他动作轻柔地将葡萄酒缓缓倒入两个擦得光亮的高脚杯里,再将酒杯轻放到吧台上,冲冬一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冬一晴犹豫了几分钟,站在门口附近没动地方。 张英飞好像看出她的顾虑,将自己的那杯酒率先一饮而尽。 “我不喝酒。”冬一晴觉得老不说话会让气氛变得更加怪异,没话找话道,“酒精过敏。” “哦,抱歉,我没考虑到这点。”张英飞转身一把拉开博世双开门嵌入式冰箱的冰箱门,指着冷藏室说道,“各种饮料和矿泉水,你随意。” 见对方没有逼迫自己喝酒,冬一晴微微松了口气,她终于走向吧台:“请给我一杯苏打水,谢谢。” “这下边还有些刚才送来但还没开封的蔬菜沙拉,你如果想吃……”张英飞打开冰箱的冷藏抽屉,刚要往下说,冬一晴忽然问道:“张硕告诉我还有其他同事也会来,为什么现在其他人都不在这里?” “其他人来了,”张英飞淡淡道,“但我又让她们回去了。” “回去了?”冬一晴诧异,“那你为什么还让张硕叫我来?” “因为其他人都谈完了,就差你了。”张英飞边说边从吧台的抽屉里取出一个藏蓝色的正方形扁盒,盒子跟冬一晴两只手掌合起来差不多大小。他把盒子放到冬一晴面前的吧台上。 “这是什么?”冬一晴直接问道。 “以后你和车荔子会经常代表公司跟客户洽谈,你们需要佩戴一些得体的饰物,这样一方面会显得公司实力雄厚,用的员工都是精英,另外你们自己也会得到体面。”张英飞又给自己甄了一满杯葡萄酒,“但考虑到你们都是学生,没什么钱,所以我代表公司向你们提供一些符合你们气质的东西。”他用手指轻拍了两下盒盖,示意冬一晴打开盒子。 “这个我不能要。”冬一晴严词拒绝。 “呵呵,你误会了,这个可不是送给你的,这是公司借给你的。如果有一天你不是公司员工了,这个还是要还回来的。” 被诓来的冬一晴警惕性很高,手还是没碰盒子。 张英飞见冬一晴戒备心仍然很强,以为她还在生气,于是主动打开藏蓝色盒子的盒盖,又把盒子转到她的面前。 深蓝色天鹅绒的底托上,安静地躺着一串银色金属细项链,项链的最下方是一颗心形、晶莹剔透、鸡蛋黄大小的祖母绿宝石,宝石嵌在一个8字型卡托下面的半圈里,周身泛着幽碧的绿光,绿得特别正,看起来赏心悦目,让人过目不忘。 冬一晴早就看到盒盖上印着的施华洛世奇的图标,这时再看到绿宝石,心知这条项链少说也要几千马克,甚至上万马克都是有可能的,不禁庆幸自己没有贪心。 对方没头没脑地突然拿出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冬一晴的脑海里倏地想起那句经典台词: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知道这条项链多少钱吗?”张英飞明知故问。 冬一晴摇摇头,她知道张英飞等的就是自己说不知道。 果不其然,张英飞的脸上即刻绽放出得意的笑容。 尚剑桥和尚牛津走到角落就开始更衣,黎俊峰见角落里无遮无拦,心里感到说不出的别扭,扭头跟裁判桌旁的余姜海抱怨道:“这就没有个带门的更衣室吗?” 余姜海看都没看黎俊峰一眼,一边低头在参赛表格里寻摸着想看的信息,一边掏出根烟准备点上。 裁判直接怼道:“屋里禁烟。” 余姜海郁闷地把烟叼在嘴里,并不点上:“谁跟他们仨踢?” 裁判不假思索道:“汉诺威95。你到底买哪个队赢?球赛开始就不能下注了。” 汉诺威96足球俱乐部是一只德国甲级球队,主要代表汉诺威参加德国甲级联赛。而这个三人球队取名汉诺威95,估计是想告诉别人自己的球技比这只德甲球队还要牛。 “k,那我就买汉诺威95赢。” “你不买自己队?”裁判讶异地盯着余姜海。 “谁规定必须买自己队赢了?”余姜海叼着烟反问道。 裁判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余姜海,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在汉诺威95赢的表格里写上了余姜海的名字。 余姜海等他写完,从他手里接过一张颜色发绿、盖着红戳的手写票据,才慢吞吞地又走到三人面前。 他用目光扫了一遍三人,低声问道:“你们都踢过3人足球赛么?” 尚家兄弟点点头,只有黎俊峰摇了摇头:“上了大学就没踢过了。没时间。” “放轻松,就跟踢普通足球一样,谁进球多谁赢。”余姜海平静地看着黎俊峰,“我已经花了1000马克买大家赢,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赢的多,大家都不会白辛苦。” (本章特别鸣谢:闪烁机关的月票,赵氏宗亲和闪烁机关的推荐票) 223. 弦外之音 见捞不到便宜,麦克斯悻悻地捂着拳头进了屋,“砰”的一声大力地摔上门。 走廊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董锵锵把雷兰亭搀扶回自己的屋里,检查了一下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他拧了条凉毛巾,给他擦了擦脸,然后把他安顿在床上。一边等他醒酒,一边继续研究期权产品。 “这条祖母绿宝石项链现在在市场上卖7800马克,”张英飞说着将项链盒朝冬一晴的方向推了推,“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你这种待遇。” “难道不是每个人都有吗?”冬一晴早就猜到这个可能,却还是看着项链明知故问。 “当然不是。如果每个人都配这么贵的项链,公司不就赔钱了吗?我们又不傻。”张英飞重重地哼了一声,“公司只给最优秀的员工提供最优越的条件,这样才能事半功倍。刚进公司的这批人里,只有你和车荔子有这个潜质。她挑了一条蓝宝石的,所以这条就是你的了。”话一说完,他马上察觉到自己最后一句有些画蛇添足,又追了一句,“但我更看好你,芳总也是。” 合着这个还是别人挑剩下的,冬一晴心下一片明亮。她不动声色地问道:“您今晚叫我来就是说这事吗?” 张英飞拧开吧台装饰灯的开关,缠绕在吧台上方金属架上的几串霓虹彩灯顿时闪烁起来,五颜六色,煞是好看。他又顺手按下功放的按钮,音箱中缓缓传出舒缓悠扬的布鲁斯音乐。 冬一晴已经猜到对方一定是有事所以才会这么铺垫,她耐心地等着对方公布答案。 “当然不是。”张英飞严肃道,“这只是你根据你自己的努力获得的应得福利而已,你不要误会,我们是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不会做赔本买卖的。所以……”他把项链盒彻底推到冬一晴的面前,“收好它,并且保证每次见客户的时候都要佩戴,这是对你的工作要求。” “我会记得佩戴的,”冬一晴伸手把盒子推到一边,“您如果有工作方面的事还是先说工作吧。” 见冬一晴答应收下项链,张英飞高兴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灌了一大口才故作轻松地问道:“你知道公司下周要开上半年股东会的事吧?” “知道。您和芳总都说过。” 张英飞斟酌片刻,一字一句道:“未来几个月,公司层面也许会有非常大的变动,可能会调整部分高管的岗位。到时候会需要很多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来辅佐我……们公司。”张英飞差点说秃噜嘴,急忙改口,“我希望你能始终保持你现在这种战斗力,不被外在环境的变化而影响。”说完他又喝了一口酒,借酒遮脸上的尴尬。 冬一晴心里一动:“飞总您说的调整高管岗位的意思是……您要离开公司了吗?” 张英飞没料到冬一晴竟会这么解读自己的暗示,差点被酒呛到,缓了好一会儿才把气顺平。 看着对方痛苦的表情,冬一晴觉得自己猜的不离十。 “你可能已经听说了,公司最近付了一笔不菲的违约金。”张英飞匀了口气。 这事冬一晴不光知道,还很清楚,她的脑海里马上出现了那天在走廊里她和张英芳一起遇到《法兰克福娱乐报》记者安通尼的场景。 “你知道,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里虽然有包容错误的一面,但包容并不等于姑息。如果由于个别员工的错误行为而给公司带来经济损失和负面影响且又拒绝承认和反省错误的,我们也绝不手软。即使犯错员工的级别再高,也不能高于我们公司的制度。哪怕他/她是公司的股东,也没有这个权利。” 这话说的太冠冕堂皇,冬一晴没吱声,悄悄抿了口水。 见冬一晴对自己一番义正言辞的讲演无动于衷,张英飞幽幽道:“你知道面试时,张英芳其实是没有通过你的。如果不是我大力荐举你,你是不可能留下来当展会翻译的。” 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假话了,冬一晴当时是靠着斯坦因才有机会回的公司。冬一晴记得很清楚,那天傍晚她还和张英飞张硕车荔子等人在公司楼下巧遇,对方当时的态度和说过的话还历历在目言犹在耳。但冬一晴没有揭穿他,想听听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希望你能时刻记着我当初对你的良苦用心,在以后做决定时不要犯低级错误。” “犯什么错误?”冬一晴没听懂。 张英飞答非所问道:“公司以后的管理会更透明,这样才能避免走之前的弯路。比如这次公司赔钱就是一个典型的独断专行的反面案例。” 冬一晴听张英飞话里话外的口气一直有所指,似乎在暗示她公司的某个高管有问题。但大家都知道,公司高管除了他张英飞以外,就只有张英芳了。但她听说赔钱这单是张英飞签的,怎么现在听起来似乎已经变成了张英芳的黑点了呢? “只要你好好干,不管谁当公司领导,你都会有更多的机会和更好的发展。”张英飞用右手的五根手指轮番敲击吧台桌面,“事实上你和车荔子的起点已经比很多实习生都高了,只要你们认真做事,高效执行,不背着我搞小动作,机会就会越来越多。这几年公司发展非常快,说不定以后还能帮你解决工作签证,甚至未来移民德国都是有可能的。” 张英飞觉得自己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剩下的就要看冬一晴的悟性高低,能不能听懂他的话外音。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冬一晴的脸上,似乎想通过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内心世界此时是如何想自己这番话的。 冬一晴一言不发地望着首饰盒,既没拒绝也没接受,似乎还在思考张英飞刚才说的话。 看到她的表情,张英飞知道自己的话已经产生了效果。如果她还不上道只能说她天资愚钝,不适合给自己当下属。 “天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张英飞诡秘一笑,“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肯定知道该怎么做。” (本章特别鸣谢:精钢互路娃,小鸵鸟,赵氏宗亲的推荐票) 224. 野球赛 “你买了1000马克?”尚剑桥着实吃了一惊。他一直耳闻余姜海胆子很大,却没想到他竟敢这么玩。 “就是咱们四个的门票钱而已。”余姜海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谈的不是自己的钱一样。 “可这也太多了吧?”尚剑桥不安地看了眼弟弟,“你了解对方的水平吗?万一我们输了怎么办?” “大家的钱都在一个篮子里,所以有什么绝活就都赶紧使出来,别藏着掖着的。上下半场各15分钟,其他比赛规则跟一般的5人,7人,11人足球都一样。”他顿了顿,“如果30分钟内双方踢平,那没有休息直接进入加时赛,加时赛一共15分钟。只要有一方在加时赛内进球就直接获得胜利,不用等踢完。都明白了吗?”他目光咄咄地重点看了看尚家兄弟。 “还是太多了,能不能少放点?”尚剑桥商量着求道。 “富贵险中求。”余姜海语气酸横,脸也耷拉了下来。 尚牛津不像哥哥那么悲观,看到球场早就跃跃欲试,他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如果我们踢赢了能有多少?” “如果最后赢一个球,咱们能拿回来1200马克,赢两个球能拿回来1500马克,赢三个球是2000马克。如果输了就一分钱没有。” 听到张英飞说让自己回去,冬一晴不禁一愣。回去?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回?从哪回? “飞总,您这边的公车站在哪个方向?”冬一晴望着窗外的朦胧夜色客气地提醒道,客气中透着一点儿不满。 张英飞笑而不语地冲着大门使了个眼色,冬一晴狐疑地走过去,一把拉开门。 门外一人正双手背在身后,背对着门抽烟,听到门吱拗一响,急忙回头,四目相对,却是张硕。 见到冬一晴,张硕一脸坏笑地瞅着她乐,却什么都没问。 和张英飞说话的功夫,冬一晴完全没听到门外有汽车经过的声音,张硕是什么时候又回来的呢? 张硕把烟头扔在木地板上,用脚碾了碾,低着头,自顾自地走下台阶。 冬一晴刚要随他而去,忽听身后张英飞说道:“别忘了东西。” 冬一晴再一回头,张英飞已经站在门口,笑盈盈地把藏蓝色项链盒递给她。 接过首饰盒,冬一晴微微欠了欠身表示谢意,转身走下台阶。 红色跑车一阵低啸,两个尾灯同时一亮,车就蹿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在笔直的马路上。 张英飞给自己点上根烟,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门外夜色中的农田和树林。烟头在夜色中一亮一暗地交替闪烁了几分钟,然后才慢慢熄灭。 张英飞刚掐灭烟还未转身,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所以她走了吗?” “如果最后我和我哥踢赢了,奖金咱们怎么分?”尚牛津兴奋地瞄了眼哥哥尚剑桥,追问余姜海。 余姜海淡淡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如果赢一个球,你们俩拿一半奖金,我们俩拿一半。”他的手指变成两根,“如果赢两个,你们俩拿70,我们拿剩下的。”两根手指又变成三根,“如果赢三个,你们拿80,我们拿20。” “那如果赢四个呢?”尚牛津的肾上腺素急剧飙升,想象力奔向天际。 “你们拿走全部。”余姜海做了个用手推筹码的动作。 “你要说话算话。哥,这次咱们发了。” 尚剑桥没说话,他不安地看着场地周围的人群,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足球,对尚牛津使了个眼色:“还有几分钟,你跟我练练传球。” 两人在狭小的空间内紧张地练习起传接球来,尚牛津脚下慢了一步,没接到尚剑桥回传的球,足球颠着滚远了。 看着尚家兄弟走远去捡球,黎俊峰谨慎地抱怨道:“你这也太冒险了吧?” “钱又不用你出,你着什么急?”余姜海突然压低声音道,“一会儿踢球时你记得看我的手势。” “手势?”黎俊峰被他说糊涂了,苦笑着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三在实战中练习打配合?” 余姜海嘿嘿一笑,凑近他小声低语了几句,黎俊峰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 “哥,下次咱们就不用余姜海领着,自己就能来这儿了吧?” “没他可能你进都进不来。”尚剑桥边套护膝边皱眉说道。 “那你觉得咱们今天能赢球吗?”尚牛津看着球场其他角落里练球的人问道,“我觉得咱们能赢。从早上开始我就左眼皮一直在跳,老话不是说左眼跳财吗?” “不好说。”尚剑桥不放心地回看了一眼余姜海,见他正在和黎俊峰窃窃私语,“姓余的老谋深算,咱们要提防他在背后捅刀子。” “提防他什么?他不是还花钱买咱们赢了吗?” “他这人比较阴,还是小心点好。另外我提醒你,一会儿如果跟对方撞了,千万别跟平时踢球似的又跟对方打架,咱们可是来挣钱的。” “我知道了,哥,我保证听你的。不乱来。” 余姜海看到尚家兄弟又从远处踢着球走了回来,才又跟黎俊峰保持了距离。 “这太危险了吧?”黎俊峰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怕我干不了。” “你在马丁路德大学不也做过差不多的事么?”余姜海讽刺道,“你能不能做我一清二楚。” 黎俊峰没料到余姜海会这么说,脸上变颜变色,嘴唇张开又闭上,终是没有反驳。 “只要我挣了钱,就肯定有你一份儿。”余姜海挥了下手,“进场吧。” 足球在德国属于普及运动,虽然德国小孩不像南美小孩儿那样赤足在街道上就开踢,但从孩童开始就有不同年龄段的足球学校,从娃娃抓起培养足球人才。在德国这种发达国家,足球运动的兴起通常会带来一个好的副作用,那就是各式足球场地的普及,除了很多学校和运动场馆里有标准足球场外。很多社区和一些废弃的工厂厂房里也会有些小型足球场,供大家平时锻炼身体,很多3人,5人,7人的比赛也就在民间如火如荼地发展起来。 余姜海等人参加的野球赛在当地比较有名,由于报名门槛低奖金高,所以吸引来的球队也是五花八门龙蛇混杂,据说偶尔还会有德甲职业球员里的板凳球员过来踢。 尚家兄弟和黎俊峰的对手是汉诺威95队,站在他们三人面前的是看起来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三名面容青涩,皮肤黝黑,中等身材的土耳其少年,看身高不像是大学生。 尚牛津得意地瞥了眼哥哥,他眼神里想说的话是:大学生踢高中生,这局肯定能赢。 哨声一响,球赛开始。 (本章特别鸣谢:精钢互路娃,小鸵鸟,赵氏宗亲的推荐票) 225. 个人选择 先开球的是尚家兄弟。 尚剑桥用脚尖轻轻一碰球,弟弟尚牛津立即带球直冲对方大门而去。 汉诺威95中个子最高的,球衣是12号的少年马上冲上来封堵尚牛津,两人隔着大概一米左右的距离,他伸脚想去断下尚牛津右脚的球。尚牛津灵活地用右脚的后脚跟一磕皮球的外侧,球划了个半圆,骨碌碌地从右脚滚到了尚牛津的左脚背外侧,尚牛津左脚向前一拨,球向前滚去。 趁着高个少年发愣的功夫,尚牛津已经绕过他冲了出去。 场下观战的余姜海看的一愣:什么情况?人球分过? 另两名土耳其少年眼见高个儿同伴被轻易晃过,连忙扑上来补位,同时准备左右夹击尚牛津。 尚牛津似乎没看出对方的意图,还在往角落里带球直冲。就在尚牛津脚下的皮球快被另外两人截下时,皮球忽地从三人脚下被踢了出来。 黎俊峰和余姜海都没看清时,尚剑桥已经拍马赶到,抬脚便踢。但他的脚还没碰到皮球,他人就被从后面赶到的高个儿从侧面铲倒。 尚剑桥半跪在地上,急忙高举双手,示意裁判这是一个犯规动作,但裁判叼着哨子果断地摇了摇头,同时示意他快点从地上起来。 尚剑桥愤恨地拍了两下地面,站起身,急匆匆地追赶对方。 足球这时已在一名穿着10号球衣的矮个少年脚下,趁着尚剑桥起身慢,他们已经形成了3打2的局面。 “你盯着12号!”尚牛津伸出手臂提醒黎俊峰,自己则全神贯注地盯着控球少年。 10号矮个少年距离尚牛津越来越近,他熟练地做出一系列假动作,看得尚牛津两眼昏花,没等他反应过来,球已经被传到边路的8号少年的脚下。 那边黎俊峰还在盯着12号,尚剑桥还没有跑回来。 尚牛津一边快速往球门后退一边考虑自己到底是死守还是出击去拦截8号。 就在他一分神的功夫,8号抬脚怒射。 尚牛津没料到对方的决定会这么迅速,他高喊一声,再想去封堵却来不及了,皮球朝着球门飞去。 “咣”的一声,皮球撞在了球门柱上,又朝场内弹了回来。 皮球在球场上连颠带滚,离黎俊峰越来越近,似乎跑两步就可以够到。但黎俊峰却好似没看到一样,仍在紧贴防守对方的12号。 尚剑桥和尚牛津都看到,10号已经比黎俊峰离球更近了。 张英飞徐徐转身,只见车荔子正站在吧台给自己倒酒,他走进门望着她:“你都听到了?” “她刚才只是在极力掩饰罢了。”车荔子不屑道,“我能看出来她很喜欢那条项链。” “那你呢?你有没有掩饰?”张英飞走近吧台,端起酒杯,轻碰了下车荔子的杯子后仰头一饮而尽。 “我不喜欢也不需要假正经,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我就会去极力争取。”车荔子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条跟冬一晴几乎一模一样的项链,只是项链上的宝石是海蓝色的。她把项链轻轻挂在手上举到自己面前,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蓝宝石反射的她头顶霓虹灯的光芒,“不管是东西还是人。” “我最欣赏你的直接。”张英飞露出赞许的神情,“所以我才愿意给你这次机会。” “如果你想让我帮你,就先给我转正。”车荔子把项链又收回兜里。 “很多事要一步一步来,”张英飞凑到车荔子的耳边,柔声道,“急不得。” 他的手慢动作般地抬起,像是发现猎物的蛇一样,一点点试探着放到她的肩膀上。 “如果股东会那天的进展跟你想的不一样呢?”车荔子侧头瞥了眼她肩头的“蛇”,“如果你没成功呢?” 张英飞得意地笑了:“当然有这个可能。” 车荔子没想到他竟如此坦率,反而好奇:“难道你不怕吗?” “怕?”张英飞从吧台后面的酒柜上取下一瓶威士忌,又给自己换了个大杯子甄满,“我应该怕什么?” “也是,在你们这种家族斗争里,你就算输了也不能改变血缘的事实。即使你被赶出公司也饿不死,可我就不一样了。”车荔子叹气道,“如果我选边站而你又失败了,我的下场就是失业。” “每个人一生中都会碰到无数个选择,”张英飞被威士忌辣到,忍不住往酒杯里加了一大把冰块,“但关键的选择可能就是一两个。如果你选对了,你的一生都会是平坦顺利的。如果你选错了,那也是正常的,你只是没有大富大贵的命罢了。” “我不能选错!”车荔子斩钉截铁道,“你也不能出错!” “那预祝我们合作顺利。都能早日成功!”张英飞再次举起酒杯。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玻璃声,“蛇”也越过了她的肩头,沿着她的手臂爬了上来。 张英飞的别墅并不在法兰克福市里,从行政归属上说应该是属于法兰克福旁边的县的。一般来说,德国国道的路最好走,但省道、市道、县道或村道的质量就不好说了。 冬一晴不会开车,只能跟着张硕走。而张硕开的这条县道高速上一辆车都没有,道路两旁是高矮不同的各种树木,却少有路灯。 虽然在跑车前车灯的照明下,天色并没有伸手不见五指那么黑,但自己的手机还没有信号,冬一晴看着高速外的夜景,不免有些忐忑。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她们都不在我叔的别墅里了。”张硕给自己点着根烟,叼在嘴上,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一下一下地打着节拍。 冬一晴回想着张英飞刚才跟自己说的话,没做声。 张硕好奇地看着她的侧脸:“我叔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你专心开车。”冬一晴看到时速表已经接近120迈,忍不住提醒道,“小心别超速。” “不要担心,德国高速是不限速的。”张硕一边满不在乎地解释,一边把自己的手从自己的腿上挪开,试探着向冬一晴坐着的副驾位置伸过去。 “你干什么?”冬一晴早就提防着他的偷袭,见他意图不轨,立刻喝止道,“停车。” “现在时速可是125迈,停不下来。再说这两边也没有紧急停车带啊,你让我怎么停?”张硕嬉皮笑脸地看着她。 但他的手还是在空中改了方向,落到冬一晴的肩膀上。 冬一晴从包里掏出手机,当着他的面重重地按下110三个键,然后把手机贴到耳边。 “真的假的啊?这也要报警?真不识逗。”见冬一晴表情严肃,张硕虽然嘴里仍然胡说八道,但手却缩了回来。 (本章特别鸣谢:黄金万两2019,赵氏宗亲,云牙七的推荐票) 226. 高手 离对方10号只有一个身位的尚剑桥在心里长叹一声,看对方的动作他就知道对方要干嘛,即使他马上犯规都来不及阻止对方了。 10号好像是在一秒内就冲到了球前,由于速度太快,他的射门姿势甚至都很不理想,看起来马上就要摔倒一样,起脚的时间也太早,没有用到脚内侧,反而是外脚背碰到了球。 球鞋和球接触的一刹那,发出沉闷而有力的一声“砰”。 尚家兄弟和黎俊峰,以及场下的余姜海,全都清楚地看到,皮球划出一道大弧线,旋转着擦着球门柱飞进网中。 裁判哨音立时响起。1:0! 刹那间,铁丝网围栏外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口哨声,咒骂声,喝彩声,以及手掌和物品敲击铁丝网发出的声音。 与此同时,球鞋,球袜,棒球,鸡蛋,西红柿等从体育用品到食物全都被当做泄愤道具从球场外飞了进来。 黎俊峰顾不得研究这些东西是怎么被扔进来的,狼狈又尴尬地躲闪着,但仍被其中一些物品击中,衣服和裤子上都留下了污渍。 枪林“蛋”雨中,尚牛津鄙夷地看了一眼黎俊峰,刚要冲过去质问他,被眼疾手快的尚剑桥一把拽了回来。他在尚牛津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后才松开手,而尚牛津只是恨恨地瞪了一眼黎俊峰,什么话都没说,大步流星地走向球场中央! “没关系,还有时间!”场下观战的余姜海卖力地喊道,“抓紧时间进球!动起来!动起来!” 攥着电话的冬一晴比张硕更紧张,因为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只有手机无信号的语音提示。 张硕似笑非笑地打了两句哈哈,然后就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两人一路无话,车子风驰电掣般的驶向法兰克福市区。 就在冬一晴看到一个写着“frankfrta,15k(距法兰克福市还有15公里)”的蓝底白字的牌子后,张硕的跑车突然缓缓停到了路边。 路边五十米开外有间加油站,离加油站更远处还有个公共汽车站。 不明所以的冬一晴看着皱眉不语的张硕,疑惑道:“怎么不走了?” “发动机打不着火了。”张硕慢悠悠地走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手电筒,走到车前,一把掀开前车盖,打着手电对着里面照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小声嘀咕,不时左碰碰右敲敲,鼓捣了半天,又试着发动了几次,但车还是打不着火。 “完了,车抛锚了。”张硕沮丧地把手电筒掷回后车厢,猛地甩上后车盖,坐在上面打手机。 “你不会修车吗?”冬一晴解开安全带,走到车前看了看汽车的内部构造,懵然无知地望着张硕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叫ada(德国汽车协会)过来拖车呗?”张硕没好气地答道。 冬一晴没料到是这种情况,只得抱着胳膊站在路边继续等。 张硕拿着手机猛喷了一阵德语,然后愤怒地一拍后车盖:“他们说要咱们等大约一小时才能有人过来。” “为什么要那么久?咱们不是离市区已经很近了吗?”冬一晴睁大眼睛问道。 “市区好像发生了几起严重车祸,他们的车都去市里救援了。” 冬一晴之前还想赶回公司加一会儿班,看到车这个样子,估计也是去不成了。 两人沉默了几分钟,张硕忽然一拍脑袋:“要不我在后面推车,你在前面打火试试?” “可我不会开车啊。”冬一晴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这是柴油车,很简单的。你只要一边拧钥匙,一边轻踩油门,就像这样,就好了。”张硕边说边示范。 冬一晴对什么都愿意尝试,唯独对开车很排斥,她向后退了一步,建议道:“要不然还是我来推,你来试吧?” “也行,那你可得使劲推哈,不然打不着火。” “没问题。”冬一晴挽起袖子,往手上轻吐了两口口水,张开双臂撑在车的后车盖上,嘴里默默喊着“123”,一边使劲推车。 虽然冬一晴的身高,骨架和力气都比一般的女生要大一些,但毕竟还是女性,力量要相对小一些,按理说是推不动汽车的。 但不知怎么搞的,她刚推了没多久,汽车轮胎竟然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就在冬一晴玩命推车之际,忽觉手里一空,她一个立足未稳差点扑倒在地,再一抬头,跑车已经开出去七八米远,伴随着张硕的哈哈大笑,冬一晴的挎包从车里被扔到路边的草丛里。 冬一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张硕骗了。 她本想破口大骂,但转念一想,还是省着点力气早点回家才是,毕竟明天还有很多事需要自己去做。 拖着疲惫的步伐,冬一晴走向了公车站。 “你来开球。”尚剑桥冲缩在最后边的黎俊峰喊道,“传给我后你就黏住对方的10号,不要被他甩掉,也不要让他起脚,记住了吗?” 尚剑桥和尚牛津经常踢球,只一个回合他就看出来对方10号的水平是三人中最好的,也远在他和尚牛津之上。他本来只是挣点零花钱,却没想到余姜海玩的那么大,把他们两周的生活费都扔了出去。所以他不能输,只能赢。 这个黎俊峰看起来就是个棒槌,但尚剑桥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是他开口让余姜海帮忙推荐人,如果早知道余姜海介绍个生瓜蛋给他,他还不如把平时一起踢球的哥们带过来。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得赶紧进球。 所以他第一时间告诉尚牛津:不要传球给黎俊峰了,都传给他,同时尚牛津要帮他打掩护,吸引火力。 至于黎俊峰,尚剑桥已经不抱希望了。只要他能拖住对方的主力10号,不让对方起脚射门就好。 但黎俊峰太紧张了,开球过猛。尚剑桥咬牙追了出去,球却到了对方8号的脚下。 “你他妈往哪儿传啊?”黎俊峰左侧的尚牛津一下就火了,“你傻啊!” “我……”黎俊峰还没来得及辩解,却见眼前一花,10号已经绕过他,冲向hang队的球门。 (本章特别鸣谢:黄金万两2019,赵氏宗亲,云牙七,小鸵鸟的推荐票) 227. 2:0 看到8号得球,10号又冲向球门,尚家兄弟不敢怠慢,各自迎了上去。 8号看出端倪,第一时间分球给边路的10号。 黎俊峰这时如果自动补位贴住12号,也是无可厚非的随机应变,但问题就是,在这个关键时刻,黎俊峰骤然灵光一现,也去追10号矮个男。 尚牛津没料到黎俊峰的这个举动,先是一愣,马上命令道:“我来看他,你去盯12号。” 但黎俊峰却摇了摇头,一边盯着10号一边回道:“你哥让我看他的,你去盯12号。” 尚牛津不想也不敢跟他浪费口舌,两人一错位,尚牛津已经在10号和12号的中间位置,这个位置算是机动点,可以协防对方两人。尚牛津想着万一黎俊峰又出问题,自己至少可以挡一下。 黎俊峰开球失误,内心有愧疚感。他原计划自己能像块膏药一样紧紧贴住10号,却不料被10号一套组合脚法晃得七荤八素,昏头巴脑之下伸脚想去踢球,却正中对方圈套,不仅球没碰到,身体还失去重心,重重地侧摔到了地上。 见他摔倒,10号立刻带球突破。而尚牛津则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声:废物。 尚牛津只能硬着头皮去二次补位,希望能在10号发动进攻前拦下他。 就在尚牛津赶到10号身旁、黎俊峰挣扎着要爬起来时,10号出人意料地把球传给了暂时无人看管的12号。 对方三人的默契度很好,这一点现在连外行黎俊峰都能看出来了。 12号一点没犹豫,拔脚就要怒射。 一个黑影挟着风声从斜刺里冲了出来,伸脚挡在球和12号脚的中间。 正是尚剑桥。 12号结结实实地踢在尚剑桥的脚上,然后尚剑桥的脚又碰到了球。 这下飞铲发挥了作用,但尚剑桥的第一脚并没有碰到球且有违规铲人倾向。裁判刚想吹哨,却见球没有被踢向球门,而是滚到了8号附近。 8号再次控球。 裁判犹豫片刻,还是没吹哨。 8号往前趟了两步,右脚一扣。 尚剑桥一阵风似的又冲了过去,但8号毫不犹豫地又把球传回给了12号,12号立即第二次射门。 但12号踢出的球又被尚牛津碰到,球颠了几下后,竟然滚到黎俊峰的脚下。 黎俊峰此时如果大脚解围,把球踢回对方半场,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但黎俊峰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开始盘带起来,看架势是想自己带球突破。 但他的身后就是10号。 尚牛津还没发出感叹声,球已经回到了10号脚下。 除了尚剑桥,谁都没看清球是怎么过去的。 10号转身朝球门方向而去,黎俊峰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眼看10号就要射门,尚牛津无奈地从他后面铲了过去。 偷袭的要义是出其不意,但10号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早算到尚牛津的举动。虽然他被尚牛津如愿地铲倒,但球却在他倒地之前又被传给了12号。 8号有尚剑桥,10号是尚牛津,可黎俊峰在哪里。 黎俊峰以为10号刚才那球必进,所以已经开始往中场走准备再去开球。 无人看管的12号轻松入球。 比分变成2:0! 尚家兄弟的脸色同时变得难看起来。 在德国,周末的公交车一般比工作日的车次要少,而周日的公交车比周六的更少。幸运的是,冬一晴没等很久,正好碰上一辆回市区的公交车。 虽然上了车,但冬一晴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这趟公交的终点站只到法兰克福市区最外沿的一个地铁站,而从那个地铁站,冬一晴还要再换乘一次地铁才能到家。 但她不高兴也没办法,谁让张硕撂挑子呢。 公交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换乘花了些时间但也还算顺利。 就在冬一晴坐在车厢座位上看着地铁站台表默数还有几站就可以出地铁走回家时,一个面容憔悴,衣衫褴褛的人忽然经过她的面前,看穿着和面容像是个流浪汉。 地铁这时缓缓驶进站台,又慢慢挺稳。 冬一晴的目光还在车厢墙壁上,完全没留意旁边是什么人。那个流浪汉忽地嘴一张,“哇”的一声吐在了冬一晴漂亮的裙子上。 冬一晴先是一愣,等到反应过来时,呕吐者已经跳下车。 冬一晴又羞又气,急忙追到车厢门外,却根本看不到那个人的影踪。她刚想转身回到车厢内,车厢门却突然关上了。 冬一晴着实被郁闷了。这站并不是她的目的地,所以她需要再等一趟地铁。 她在站台处驻足观瞧,电子指示牌上显示,下一趟车大约在12分钟后到达。 冬一晴掏出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裙子上的污渍,但纸巾很快就用完了,呕吐物却没有擦干净。她本想忍到家再仔细清理,但呕吐物发出的恶臭气味实在让她难以忍受。 站台上只有零星几名乘客,离她最近的是一名德国老太太,老太太本来距离她也就是两三米的距离,随着她的鼻子抽搐了几下,她敏感地闻到浓郁的味道是从旁边这个身材高挑的外国姑娘上散发出来的。 老太太虽然没说话,但却一脸厌烦地捂住口鼻,同时朝更远处走去,边走还边回头瞅冬一晴。 冬一晴自己也恶心得不得了,她又看了眼指示牌,离下一班车还有10分钟。 卫生间在地铁站的另一头,里面应该有卫生纸。 冬一晴一咬牙,快步走向站台的另一头。 就在她往卫生间走时,大喇叭里传来德语女声广播:由于车辆故障,当日末班地铁取消,几分钟后到站的地铁临时改为当日末班车。 当冬一晴跑到卫生间外的拐角处,差点与一站在拐角处另一侧的蓝衣制服男子撞个满怀。 冬一晴注意到自己的裙子蹭到了对方的裤子,慌忙满怀歉意道:“对不起。” 但蓝衣男子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他面无表情地沉默闪身让过了冬一晴。 当冬一晴准备进女卫生间时,才发现女卫生间的门是关着的。她伸手推了推,竟然没推开。 冬一晴急忙扭头问道:“请问女卫现在不能用吗?” 蓝衣男子仍站在拐角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冬一晴,嘟哝了一句冬一晴没听懂的话,说完蓦地转身离去。 (本章特别鸣谢:小鸵鸟,黄金万两2019,精钢互路娃,云牙七的推荐票) 228. 兵败如山倒 不到五分钟输了两个球,对方气焰高涨,耀武扬威地看着面如土色的三个人。 没等尚牛津爆发,更多的蔬菜和体育用品就从铁丝网外扔了进来,更种难听的词此起彼伏地回荡在塑胶球场的上空。 尚剑桥看着裁判斩钉截铁道:“我们要换人。” 裁判一听就摇头:“除非是队员受伤,否则只能在半场休息时才能换人,比赛中途不能换人。” “为什么?”尚剑桥不甘心地问道,“这不合理。” “你个外国佬,这是规定。懂吗?规定。”裁判不耐烦地咆哮道,“现在你们快点开球,不要拖延。不然我直接判对方踢你们的点球。” 尚剑桥冲铁丝网外观战的余姜海喊道:“让他答应我们换人。” 余姜海摊开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尚牛津顾不得去骂黎俊峰,跑到尚剑桥身边急问道:“出什么事了?” “裁判不让换人。”尚剑桥忧心如焚,“这么踢下去肯定输。” “那怎么办?”尚牛津的社会经历更少,见哥哥愁眉不展,他也有些慌。 尚剑桥把球放到球场中间,指着黎俊峰对裁判说道:“我们这个队员受伤了,踢不了了。” “受伤?”裁判狐疑地看了眼身强体健的黎俊峰,“可他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啊。” “他刚才摔倒时崴了脚了,跑不了。”没等裁判问话,尚剑桥快速用中文对黎俊峰说道,“你告诉裁判你不能踢球了。你要求下场。” “什么?”黎俊峰和裁判同时问道,只不过一人说的是德语,一人问的是中文。 “我说,”尚剑桥用德语对裁判说道,“让他说一下自己的情况。” 黎俊峰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尚剑桥到底让自己做什么。 “你说你要下场。”尚牛津在黎俊峰身后捅了捅黎俊峰,小声嘀咕道。 裁判打量了一下黎俊峰,怀疑道:“你还能踢球吗?” “我?我可以啊。怎么了?”黎俊峰不明白裁判为什么会这么问。 尚剑桥差点背过气去。 “他没问题。”裁判阴着脸看着尚剑桥,“如果下次你再故意耽误比赛时间,我会直接判你们输掉这场比赛。” 尚剑桥心里清楚:他们名义上是3对3,但实际上踢球的只有他和弟弟尚牛津,黎俊峰就是个摆设,根本指望不上,弄不好还会自摆乌龙变成对方的第四人。 见裁判就是不答应换人,尚剑桥也别无他法,只能叮嘱尚牛津:“不要再传球给他。你自己找机会射门,如果实在找不到机会射门就把球踢到他身上,让他早点受伤,也许咱们就可以换人了。” 尚牛津马上领会了哥哥的意图,重重地点点头。 但让尚家兄弟吃惊的是,黎俊峰的身体素质确实不错,再被尚剑桥和尚牛津“误”踢的几球击中后,他还跟没事人似的大度地拍了拍尚牛津的肩膀,表示他根本没受伤,而且一点儿都不生气。 上半场比赛在一边倒的沉闷中结束了。哨音响起时,记分牌上写着6比1,hang队落后5球。 尚剑桥顾不得休息,径直走到裁判面前,板着脸大声道:“现在我要换人。” 裁判不解地看看他又看看余姜海:“你想换谁替那个9号?” 9号就是黎俊峰。 “他。”尚剑桥用手一指余姜海,“他可以踢。” 黎俊峰和余姜海都愣住了。 余姜海不假思索地断然拒绝:“我踢不了。” 冬一晴皱着眉头又使劲推了半天女卫生间的门,但能“推跑”汽车的冬一晴最终还是没有推开女卫的门。门看起来是从里面锁住的。 冬一晴一瞥之下,见旁边的男卫生间里没有人,牙一咬,直接闪进男卫生间。男卫生间里的装潢很简陋,除了一个立柱型洗手池和一个涮墩布的池子外,就只有一个带门的格子间了。 冬一晴用过很多次德国铁路系统的公厕,但像现在看到的男卫生间一样污水横流的却一个都没有。 由于是男卫,冬一晴怕擦裙子时厕所里忽然进来人影响不好,顺手撕了些环保卫生纸就进了格子间。 刚进到格子间里,她就看到马桶中一摊让人反胃的颜色。她只觉得一股恶心从胃里翻了上来,急忙转头,用手捂嘴。 她习惯性地想锁门但惊讶地发现门上的门栓不知去了哪里,只得从挎包里取出一根签字笔卡在门栓的位置上。 她按下马桶冲水器,却没料到水很冲而坑又很浅,坑里的脏水直接溅到她的白鞋上。 她咒骂了一句,赶紧动手擦拭起裙子和鞋子来。 擦了几分钟,冬一晴隐隐听到末班地铁进站的声音。同时她又听到格子间的门外似乎有渐近的脚步声,但脚步声停止时却没人敲门也没人说话,不过她的直觉告诉她:男卫生间里进来了其他人。 冬一晴以为有人用卫生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就在她犹豫要不要马上打开门冲出去赶地铁时,突然看到门缝中有一只蓝少白多的眼睛正盯着她。 冬一晴的脑海里猛地想起几分钟前看到过的蓝衣男子。 她刚要伸手开门,猛地尖叫一声,人从地上蹦了起来。 一只粗壮的黑毛大手从格子间最下方的缝隙处迅速缩回。 冬一晴连忙拔下签字笔,准备开门出去查看究竟,却发现门怎么都打不开了。 她的心思转得很快:门是从外面被锁上了。 就在这时,卫生间里的灯忽明忽暗起来。 她打不开门,只得高声呼喊,但喊了几嗓子却无人回应。而刚才的蓝衣男子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想打电话求救,但手机这时又跟傍晚一样没了信号。 她玩命踹门但都没有踹开,情急之下踩着马桶盖的边沿登上了马桶水箱,就在她准备从格子间的上方翻出去的时候,男卫生间的顶灯闪烁几下后倏地灭了,只剩下卫生间外走廊的灯发出惨白的亮光。 让冬一晴万分惊恐的是,她在卫生间外的白墙上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这一下着实吓得不轻,冬一晴扒着格子间木板的手一哆嗦,人从格子间的上方直接拍到了地上。 趴在地上的她又怕又急地朝卫生间外的白墙望去,但白墙上什么都没有。 她一扭头,看到一根粗苕帚横别在格子间的门外拉手里。 没等冬一晴从地上爬起来,就听门外传来一声长长的蜂鸣声。 末班地铁驶离了站台。 冬一晴一骨碌从地上蹦了起来,刚要疾步往外走,只见白墙上又是一个黑影闪过。 冬一晴哆嗦着从门把手里抽出苕帚握在手中,颤声问道:“外面有人吗?” 门外只有轻微的风声,却无人应答。 (本章特别鸣谢:小鸵鸟,黄金万两2019,精钢互路娃,云牙七的推荐票) 229. 惊慌失措的四个人 “他,”尚剑桥用手一指黎俊峰,“才是踢不了的那个。” “可我的水平很臭,”余姜海抬起脚,亮了亮自己穿的帆布鞋,“而且我也没有穿球鞋。” “牛津和你的脚差不多大,你可以穿他的备用鞋。”说罢,尚剑桥回头冲弟弟使了个眼色,尚牛津飞快地跑到场地外自己的运动包旁,从里面翻出一双球鞋拎了过来。 余姜海不为所动,讪笑着盯着球鞋看了几秒,猛地抬起头问尚剑桥:“你是认真的么?” “或者你穿上球鞋进来踢,”尚剑桥盯着余姜海皮笑肉不笑的脸,忽然道,“或者你把刚才买的1000马克的单子给我看。” 余姜海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环顾四周,用手拍着铁丝网:“你还是赶快研究一下怎么进球吧,留给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说罢,他快步离开铁丝网,朝球场的另一侧走去。 尚剑桥刚要跑出球场去追余姜海,却被裁判一把拽住:“你干嘛去?” 尚剑桥黑着脸:“去厕所。” 裁判用手指着球场的另一个方向说道:“厕所在那边。” 尚剑桥抬起胳膊挣脱了裁判抓着他的手,快步跑出铁丝网,猛跑几步拦在余姜海的面前。 尚牛津和黎俊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站在球场里愣愣地看着两个人。 “余姜海,让我看看单子。”尚剑桥冷冰冰地要求道。 余姜海没动,哼了一声,翻了下眼皮:“不行。” “为什么?”对方越拒绝,尚剑桥越觉得自己的怀疑是对的。 余姜海冷笑一声,双手插兜,回头望了眼球场墙壁上的电子表:“你还有3分钟。” “你要是不给我看我就不踢了。”尚剑桥故意说道。 余姜海噗嗤一声乐了:“你以为这是在学校里踢球吗?你说不踢就不踢了?你自己看看那边。”他用手指向尚剑桥的身后。 尚剑桥不相信地回头望去,却看到裁判正跟一帮保安模样的人在说话,同时还用手指着他和余姜海的方向,几名保安点点头,朝他和余姜海走来。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一个不会踢球的人塞给我?”尚剑桥不解地问道,“我之前没得罪过你,我只是想踢几场野球挣几个零花钱。” “黎俊峰的身体素质如果不好早让你们哥俩给废了。”余姜海虽然不会踢球,但尚家兄弟的小九九还是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你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赢。”尚剑桥上前一步,刚要伸手去抓余姜海的领口,突然被人从身后揪住。他没回头也猜到抓着自己的是那群保安。 保安们不由分说,押着尚剑桥就往球场走,尚牛津和黎俊峰站在球场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裁判蔑视地看了一眼尚剑桥,大声道:“双方准备,还有一分钟。” “哥,你跟他都说什么了?”尚牛津焦急地看着脸色阴郁的尚剑桥。 尚剑桥走到黎俊峰的面前,他俩个子都不矮,但黎俊峰略高几公分。 “我不管余姜海刚才跟你说了什么,你可以不进球,但如果这场球我们输了或者你没看好10号,我们兄弟俩保证,你以后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一开始那个面容和善笑容可掬的尚剑桥不知去了哪里,站在黎俊峰眼前的尚剑桥仿佛一个恶人。他凶神恶煞般的一拍黎俊峰的肩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黎俊峰的眼睛,又攥了攥拳头,“不是只有余姜海才会这个。” 黎俊峰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三十秒。”裁判低头看着手表,同时做出手势,“汉诺威95做发球准备。” “哥,这,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尚牛津见尚剑桥一脸怒气地走向中场,跟在他身后忙不迭地问。 “咱们被姓余的坑了,”尚剑桥望着得意的汉诺威95三人组,“这场球十有他是买的咱们输。” “你说什么?买咱们输?”尚牛津一听就炸毛了,“那是为什么?他不是……” “我以为这个大高个真不会踢,可刚才他挨踢时的反应和他不经意做出的技术动作让我相信他是会踢的,至少黏住10号是肯定没问题的,但他就是故意放水。我怀疑是姓余的在后面捣鬼,所以我刚才试着跟他要单子看,果不其然,这孙子不敢给我看。姓黎的就是他的球托。” 尚牛津:“……” “事到如今就靠咱们自己了,”尚剑桥把两鬓的头发往后捋了捋,“你要是不想输钱,就拿下他们。” “可咱们只有两个人啊?”尚牛津委婉提醒尚剑桥己方人数的劣势,“姓黎的……” “他不敢了,”尚剑桥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心里其实也没谱。 下半场的哨音响起,汉诺威95队开球了。 冬一晴拿着笤帚正在犹豫要不要走出男卫看一眼,卫生间外走廊的灯骤然熄灭。她的眼前顿时一黑。 冬一晴一惊之下立刻后退,同时高举起笤帚在身前做防卫状,但并没有人趁黑闯进来。 冬一晴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她不停地鼓励自己:必须尽快走出去,否则被人堵在厕所里就彻底没机会跑了。 道理简单但做到很难。冬一晴又给自己做了十分钟的心理建设,才艰难地拖着极其缓慢的步伐挪向男卫生间的出口。 当她举着笤帚小心翼翼探头向卫生间外看时,才发现地铁站台里已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尽头的一盏紧急救援指示灯还亮着绿光。 冬一晴的双眼适应了好半天才渐渐看出来站台的布局和出口的位置。 她摸黑向着出口走去,地铁隧道里吹出来的阵阵冷风不停地将她向后推,同时把她的裙子也吹得鼓囊囊的,她不得不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拄着笤帚,速度也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似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她猛地回头,但视野之内灰蒙蒙的,依稀能看出站台柱子的位置,却没发现什么人。 冬一晴盯着柱子看了许久,确定无人后才转过身。 她刚一转身,一束白光刷地从她前方照了过来,白光明晃晃地映在她的脸上,她一时什么都看不清,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脸。 地铁里的风似乎更大了。 (本章特别鸣谢:云牙七的月票和推荐票,黄金万两2019,赵氏宗亲的推荐票。另外祝所有小朋友,大朋友,老朋友儿童节快乐!希望你不要忘了儿时的梦想,梦想从任何时候开始都不晚。) 230. 成人之美 看完端木星浩发来的期权产品资料,董锵锵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这种金融产品彻底吸引了。 端木确实所言不虚:如果一名投资者看错股票的发展趋势,他的全部损失就是所有已投入购买期权的费用。而如果他看/猜对了股票未来几个月的走势方向,投资期权的潜在收益可能会几倍甚至十几倍于用同样金额投资股票而获得的利润。更不用说期权是双边获利,而股票只能从单边上涨中才能赚钱。更多的可能性,更多的潜在收益,一秒一分地刺激着董锵锵的神经。 他确信自己肯定会追加对大众股票和期权产品的投资,但追加投资时究竟该如何分配二者的投资比例让他头疼不已。 就在他纠结投多少到大众看涨期权上时,躺在床垫上的雷兰亭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直坐了起来,紧接着一俯身,“哇”的一声大口吐了出来。 董锵锵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醒酒的反应,早早就备好一个干净的脸盆放在床垫旁。 雷兰亭连吐带呕了七八分钟,才疲惫地倒在床上,一边呼着酒气,一边高喊道:“水。给我水。” 董锵锵把一块热毛巾扔到他脸上,然后才递给他一大杯凉白开。雷兰亭啤酒喝得太多,嘴里干渴,一句话没说,囫囵擦了把脸后,咕咚咕咚牛饮完一整杯,又连打了几个酒嗝,才再次摔躺在床垫上。 但这次他却没再入睡,而是一言不发地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董锵锵见他不想说话,也不勉强,又给他晾了一杯水,继续低头在电脑上查看跟大众有关的新闻。 桌上的小台灯发出温暖的橘色光,屋里很安静,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过了半晌。 “我有时真的挺讨厌你的。”雷兰亭躺在床垫上看着天花板,突然没头没脑地蹦出来一句,“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乐乐会喜欢你?” 董锵锵知道雷兰亭脑子里还没转过来那个弯,他不想解释,干脆就不抻茬儿,让对方先说够了。 见董锵锵不接话,雷兰亭气恼地顺手抄起手边的枕头朝董锵锵扔了过去(雷兰亭靠在董锵锵的被子上)。 董锵锵本以为他会接着数落自己,没想到有东西飞了过来,急忙伸手接住,见是枕头,随手放在背后当靠垫。 “喂,”雷兰亭咧着嘴,“你,说话。不要跟个木头一样。难道你只有见到乐乐才会说话吗?” “说多错多,”董锵锵幽幽道,“我是怕加深你的误会。” “误会?我呸。手都拉成那样了还能是误会?”雷兰亭愤愤不平,“你当我傻吗?” “你真的误会了,不过我说了你肯定也不信我。”董锵锵嘴里说着,眼睛却还是盯着屏幕仔细地看。他刚找到一个瑞士的炒股论坛,里面有很多热烈讨论德国股市的帖子,这让他既好奇又兴奋,也就没太在意雷兰亭的情绪。 “嗯,你说说我怎么误会了?让我也听听你这个正人君子是怎么骗人的?”雷兰亭坐久了胃里很难受,索性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边揉肚子边走圈。 “佟乐乐有个同学是奥地利人,也是学音乐的,一直在追求她。但佟乐乐不喜欢他,拒绝了好几次却都没什么效果,所以趁着这次嘉年华,拜托我假扮她的男友,好让奥地利人彻底死心。结果奥地利人刚走,我们手还没松开就被你看到了,然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董锵锵说话半真半假,这倒不是他想故意骗雷兰亭,只是抓猪生意看样子十有能做起来,董锵锵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跟雷兰亭闹别扭产生矛盾。他能感到佟乐乐对自己有好感,不然她也不会拜托他做这种事,假装男友这种老套路本身就是女生对有好感的男生而采用的一种委婉的暗示。 但董锵锵出国前刚失恋,心里还没彻底走出上一段感情。虽然佟乐乐是美女,他也对佟乐乐有好感,但他还没准备好马上开始一段新恋情。 虽然两人在游乐场里拉了手,但彼时彼刻在那个氛围下,似乎拉手也是一种很自然的行为,并不是情侣那种亲密举动。 但雷兰亭明显不信他的鬼话,他一脸鄙夷地瞪着董锵锵:“喜欢就是喜欢,老爷们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要是真喜欢乐乐还这么说,那我真看不起你。你配不上乐乐。” 董锵锵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愣住了。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喜不喜欢乐乐?”雷兰亭咄咄逼人地走近董锵锵问道。 “我其实也不知道。”董锵锵低头喃喃道。 “什么叫‘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咋想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雷兰亭从旁边拽过一把椅子,气呼呼地坐到董锵锵的身边,语重心长地吐着酒气说道,“根据我的经验,不知道就说明不喜欢。所以你其实不喜欢佟乐乐。” 董锵锵见雷兰亭迫不及待地帮他下结论,忍不住心里感到好笑。他确实没想过要追求佟乐乐。不过见到雷兰亭对佟乐乐的一片痴心,他心里不禁有了成人之美的想法,但转念之间又想在表明自己的心意之前先逗逗雷兰亭。 “喂,你干嘛的?”白光后传来一个男的嗡声瓮气的德语,听声音说话的人应该上了年纪。 “我刚才被人……锁在卫生间里了。”冬一晴实话实说,“您能把光关了吗?” 那人拿着手电又上上下下照了冬一晴许久,才把手电调成微光模式,问道:“那你干嘛不赶紧离开?” 冬一晴心说谁愿意留在这鬼地方,我也想早点回去啊。但嘴里只能客气:“这里太黑,我看不清出口。” “你走反了,”那人伸手指了指冬一晴的身后,“出口在你身后右手边。” “我身后?”冬一晴疑惑地用手指了指头顶前方的出口指示牌,不明白为什么那人说的和牌子上说的不一致,“可我看箭头上面说车站只有一个出口,还是在我前面,怎么又跑到后面了?”。 见冬一晴质疑自己,那人显得很不耐烦,挥了挥手:“车站一共两个出口,一个封了,现在只有你后面的出口才能出站。你快点走吧,马上我也下班了。” 冬一晴知道德国人的下班观念极强,说下班绝对多一分钟都不会耽搁。她赶忙道谢,然后疾步转身向出口方向走去。 冬一晴没走两步,就听身后忽然有人说道:“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冬一晴刚一回头,就听身后猛地传来一阵风声,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觉得头猛地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眼一花,人就晕了过去。 (本章特别鸣谢:云牙七,黄金万两2019,鲨狼的推荐票) 231. 喜欢不喜欢 如果是平时踢球,以少打多对尚剑桥和尚牛津并不算什么难事。 但今天他们面对的是一只高水平的球队(虽然对方看起来年龄不大),用捉襟见肘都不足以形容两人的狼狈,准确的说应该是左右支绌疲于奔命更合适。 比赛踢得并没有什么悬念。下半场结束时,比分比上半场还难看。1比7,净输6球。 一败涂地! 尚剑桥很想骂人,但黎俊峰确实盯住了10号,下半场只让他进了一个球。 在尚家兄弟的严防死守之下,对方另外两名球员进了5球,其中12号还上演了帽子戏法。 尚家兄弟比黎俊峰表现得更差。 裁判宣布了比赛结果就率先退场,三名外国少年看都没看尚家兄弟一眼,大摇大摆兴高采烈地走出了球场。 失望和失意的观众用更多的杂物“热情”招呼了尚家兄弟和黎俊峰,如果没有保安,估计他们能冲进球场撕碎三人。 发臭的鸡蛋清鸡蛋黄从头顶缓缓流淌下来,尚剑桥浑然不觉。他站起身,在铁丝网外寻找余姜海。 但余姜海早没了踪影。 保洁员熟练地拎着工具小跑着进入球场,催促三人尽快离场不要影响她打扫卫生。 三人刚从球场内的小门走入一个封闭的过道,尚剑桥一把拉住黎俊峰的手臂,恶狠狠地问道:“他去哪儿了?” 黎俊峰心里一沉,脸上故作轻松:“我,我不知道啊。我在跟你们踢球啊。” “少废话,你是他派来故意给我们捣乱的。你能不知道他去哪儿?”尚牛津一步蹿了上来,一把揪住黎俊峰的脖领子。 他比黎俊峰矮了半头,也就将将能抓到对方的衣领。 “不知道就是不喜欢?”董锵锵反问道,“那我现在知道了,我喜欢她。” 一听这话,雷兰亭顿时就急了,一扒拉董锵锵的手臂:“哎,你不是刚说的你不知道吗?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你骗我?” “你问我之前我真不知道,但听你说完我马上就想明白了。”董锵锵揶揄道,“谢谢你提醒我。” “你……”雷兰亭被他的话噎得半死。过了十几秒,他的手重重地拍在腿上,长叹一声,“简直气死我了。” 董锵锵急忙趁热打铁:“既然我想明白了,你是不是应该祝福我俩?” 雷兰亭气呼呼地望着窗外,紧锁眉头,脸胀得通红。 看到他生气的样子,董锵锵觉得玩笑也开得差不多了,这才幽幽道:“其实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听到“开玩笑”三个字,雷兰亭狐疑地转过头,一脸疑惑。 “首先,”董锵锵严肃道,“佟乐乐作为一名独立女性,有她自己的审美和判断,她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她的自由。你可以追求她,我可以追求她,奥地利人也可以追求她,她可以喜欢也可以不喜欢。” “这还用你说?”雷兰亭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 “其次,就像我刚才说的,我跟佟乐乐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但不是男女朋友。如果你要追求她,我会支持你。但我同时也希望你的态度是认真的,不是那种三分钟热气。” “废话,我雷兰亭是你说的那种人吗?”雷兰亭见董锵锵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也慢慢平静下来。他调转身子面朝董锵锵,试探着问道:“所以,你真不打算和我抢乐乐?” 董锵锵摇摇头:“我暂时不打算找女朋友。” “为什么?”雷兰亭一时有些难以置信,“你不会是为了迷惑我,放松我的警惕性而故意蒙我的吧?回头给我使个回马枪什么的?” 董锵锵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无奈道:“我现在找不了。” “找不了?按说你这个条件,找女朋友应该不难呀?你不会要跟我说什么‘学业未成,何以为家’吧?还是……”雷兰亭上下打量了一下董锵锵,“你现在有女朋友了?” 见雷兰亭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董锵锵不想和他继续纠缠这个话题,故意道:“你要是今天不回去了就赶紧刷牙洗脸去,明天咱们还要去法院把钱拿回来呢。而且下周还有不少事等着咱们去做呢。” “你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雷兰亭见董锵锵顾左右而言他,好奇心大胜,“说完我就去睡。” 董锵锵瞥了他一眼,把一套未拆封的洗漱用具塞到了他的手里。 没有听到想听的故事,雷兰亭嘟嘟囔囔地走出了房间。 被雷兰亭一番话搅动了心思,董锵锵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冬一晴是被疼醒的。 她蜷缩着趴在站台上,脸贴着冰冷的石板,只觉得后脑勺处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试探着用手摸了摸,再放到眼前仔细端详。但站台上几乎没什么光线,她只能依稀看到手指上方有一片颜色深且模糊的粘稠液体,冬一晴知道自己十有是流血了。 她没有着急起身,而是一边在脑中回想刚才发生的事,一边趴在地上仔细听四周的动静,但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从隧道深处吹出来的风不时地发出尖利的轻啸声。 冬一晴用手撑地,慢慢坐了起来,边活动手脚边检查自己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也受了伤。 检查完她才松了口气,自己只有头部流血,看来应该是对方偷袭的那一下砸的。如果那个人下手再重一些,自己的小命恐怕就要交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想到这儿,冬一晴不禁一阵后怕。 她扶着旁边的石柱缓缓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才诧异地发现自己的挎包消失得无影无踪。那里面不仅有她的手机,还有她的钱包和学生证。 她猛地想起什么,连忙用手摸自己的上衣兜和裤兜。 但这些兜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冬一晴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对方不仅拿走了她的挎包,还把张英飞晚上刚“借”给她的施华洛世奇的祖母绿宝石项链给偷了。 想到那条项链估计要几千马克,冬一晴沮丧地顺着石柱又坐了下来。脑子里思绪万千又乱七八糟,她呆呆地望着对面黑黢黢的隧道,不知如何是好。 (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精钢互路娃,黄金万两2019的推荐票) 232. 临危不乱 “你说话客气点。”黎俊峰用手叼住尚牛津的手腕,尚牛津不服输地想要继续抓住对方的衣领,但他的手劲没有黎俊峰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黎俊峰缓缓捏着他的手腕把它从衣领处拉开。 尚剑桥见状走上前一步,黎俊峰立即把尚牛津的手腕往旁边一甩。虽然他不认识这哥俩也并不害怕跟他们打架,但他也不想无故就得罪人,更何况还是因为余姜海而得罪人,于是半解释半诉苦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也交了他250马克。” 其实他一分钱没掏,但尚家兄弟根本无法证实。 “余姜海是怎么跟你说的?”尚剑桥拦住作势要往上再冲的尚牛津,低声质问道。 黎俊峰想起上场前的一刻,余姜海凑到他身边,看着尚家兄弟练球的身影,平静地命令他:“这次比赛你不要进球,也不要拦着对方进球。” “啊?什么?”听到这话的黎俊峰微微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买了他们输。”余姜海朝尚家兄弟的方向努了下嘴,面无表情道,“我会打手势提醒你什么时候该放水,什么时候该假装防守。” “可这是为什么呀?”黎俊峰不解地看了眼正积极练球的尚家兄弟,语气里充满费解,“他们是欠你钱么?还是得罪过你?大家都是苦哈哈来这儿留学的,你干嘛这样?” “都没有。”余姜海的口气淡淡的,“就是一块送上门来的肥肉而已。” 黎俊峰彻底无语了。他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自诩也是有底线的人。他犹豫了一会儿,摇头小声道:“这事我做不了。” “做不了?”余姜海面露讥讽之色,“你是说你踢不了假球吗?好像你在马丁路德大学可不是这样的。” 黎俊峰没料到余姜海对自己的底细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他瞠目结舌了几秒后,才辩解道:“我那次是跟外国人踢,跟你这次不一样……” “赶快进场吧。”余姜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挣了钱少不了你的。” 见黎俊峰若有所思地发呆不说话,尚剑桥疑惑地跟弟弟对瞧了一眼,尚牛津立刻会意地上去猛推了一把黎俊峰:“别装死,我哥问你话呢。” 黎俊峰对这一下始料不及,被推得噔噔噔噔地往后错了好几步,摔坐在地上。 尚牛津刚要上前继续盘问,就听自己背后有人用德语问道:“谁在走廊里?你们干嘛的?” 兄弟俩急忙回头,只见一名身材壮硕的光头男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你们在这里干嘛?”光头男疑惑地看了看坐在地上的黎俊峰,又看了看尚家兄弟。 “我们刚踢完球,正要出去。”尚剑桥手指着黎俊峰道,“但他太累摔倒了。” “不要在这停留,踢完了就赶快离开。”光头男用不容分说的口吻说道,“如果你们不想被球迷打的话。” 尚家兄弟一左一右上前架起黎俊峰,在光头男的指引下,三人走特殊通道快速离开了野球场。 三人后脚刚迈出野球场的后门,兄弟俩就把黎俊峰朝前一掼,黎俊峰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们这次输了五百。”尚剑桥点着根烟叼在嘴上,“现在余姜海跑了,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黎俊峰翻过身,坐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从四周的情况来看,这里似乎是一个停车场,但可能已经废弃了许久,停车场里只有一辆车,但车门和四个车轱辘都已经没有了。 尚牛津见黎俊峰左顾右盼就是不回答,心下恼怒,照着黎俊峰的腿就踢了过去。 黎俊峰用左臂和左腿护住自己的头和身体,在尚牛津的脚重重地踹到自己的左腿时,眼疾手快地一把抄住他的脚踝,顺势使劲往旁边一拉。 尚牛津顿时失去重心,人重重地摔在黎俊峰的身旁。 尚剑桥完全没想到坐在地上的黎俊峰竟会反击,心下正诧异。黎俊峰已经稳稳当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盯着尚剑桥一字一字道:“这事跟我没关系。你们该找谁找谁去。” 尚牛津心下不忿,坐在地上破口大骂:“姓黎的,你特么今天走不了了。” 黎俊峰把外套扔在旁边的地上,冷静沉默地望着一静一动的尚家兄弟,做好了战斗准备。 一个人在石柱下呆坐了几分钟,冬一晴才觉得自己的思绪渐渐平复下来。当务之急不应该是坐在这自怨自艾,赶紧报案才是真理。 但她的老旧手机也跟着其他财物一起被偷了,要报案也必须先找到一部能联系警局的电话才行。 冬一晴猛然想起德国很多地铁站台上都配备了公用电话,而公用电话上一般会提供免费的直接报警功能。 冬一晴在黑夜中仔细辨了辨,然后踉踉跄跄地朝着一部看起来像是公用电话的设备走去。 从隧道里吹出的冷风裹挟着来自地下的寒气,在站台里一遍遍地兜着圈子。冬一晴渐渐感到周身泛起的寒意。她不自觉地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不禁后悔晚上出来穿的不够多。 好消息是,冬一晴找到的确实是一部公用电话。而坏消息是,电话的接线垂在了地上,看样子已经坏了很久的样子。 冬一晴沮丧地把电话听筒重新挂到电话机上,沮丧地朝着出口走去,边走边小心地观察四周的情况,生怕又有人从石柱或什么东西后跳出来偷袭。 但这次她走得很安全,没几分钟就到了出口处下方的台阶。冬一晴拾阶而上,就在她的脚迈到台阶的最上层,再走几步就能出站时,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 冬一晴一惊,连忙侧身向旁闪开,同时定睛观瞧。只见地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冬一晴试探着又踢了一脚,触脚的感觉像是个皮制品。冬一晴这才放心地低头去捡,却没想到捡起来的竟然是自己的钱包。 这大出她的意料,她怔怔地检查着钱包,发现除了钱以外,自己的学生证还有其他一些卡片全都完好地放在里面。 在最后一张卡片的后面,她竟然还意外地发现了几枚小面值的硬币。 冬一晴没料到钱包竟然会失而复得,虽然钱和项链都没了,但好歹证件还在。如果丢了证件,其实比丢了钱更麻烦。看到小偷还给她留了几马克的交通费,冬一晴的心情竟然莫名地好了一些。也许他只是需要钱度过难关吧,冬一晴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嘴里念叨着破财免灾,冬一晴快步走出地铁站,疾步走向最近的公交站。 (本章特别鸣谢:黄金万两2019,2899028400,精钢互路娃,云牙七的推荐票) 233. 黄雀 “哥,这小子有点儿能耐,”尚牛津躺在地上,一手擦鼻血,一手捂脚踝,恨恨道,“你小心点。” 其实这话不用尚牛津说,双方一交手尚剑桥顿时心里就明白了:自己打不过黎俊峰。更可怕的是对方并没有还击,只是见招拆招,自己追打了半圈,也就碰到了对方的胳膊几下,连脖领子都没挨着。而尚牛津只是打了个照面就被他借力打力摔到了地上,不光磕破了鼻子,还把脚给崴了。 尚牛津本想爬起来加入战斗实现2打1,但这个想法刚一说出来就遭到了尚剑桥的喝止:丢人。 又追了几分钟,黎俊峰仍然只是不断闪躲,但他既没有逃跑也没有还击。就在双方同时撑着膝盖休息时,不远处突然亮起一片火把的亮光。 黎俊峰和尚家兄弟吃惊地看着一群人举着火把呼噜噜地从几十米外的马路上跑过,一边跑一边叫嚷一边朝身后投掷各种东西,然后继续朝前逃窜。 过了大约几分钟的时间,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和十几名头戴安全帽身穿防暴服手拿透明盾牌的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察出现在马路的左侧,迈着整齐的步伐,缓缓朝着刚才那群人的方向前进。 火把光,车灯光,燃烧物的余光,人的叫嚷声,车喇叭声,以及不时响起的狗吠声,都渐渐地远去了。 四周再次恢复了平静。 尚剑桥扭头看黎俊峰,发现黎俊峰也正在盯着他。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尚剑桥问道。其实这么问已经代表他相信对方的话了。 黎俊峰点点头:“我都不认识你们,为什么要骗你?” 尚剑桥沉思片刻:“那你告诉我余姜海的地址,我们去找他要钱。” 黎俊峰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住哪。” 打也打不过,对方又不愿帮忙,尚剑桥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扶起坐在地上的尚牛津,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颈上:“你能走路吗?” 尚牛津抬头诧异地看着尚剑桥,惊讶道:“哥,这就算了?” 尚剑桥侧头看了一眼黎俊峰:“你告诉余姜海,我们会找他的。” 黎俊峰还是摇摇头:“这事跟我没关系,你自己直接跟他说。我不掺和你们的矛盾。” “你和余姜海都给我记着:汉诺威这地方小,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把事做绝。” 说罢,不等黎俊峰反驳,尚剑桥就扶着尚牛津,拎起扔在地上的运动包,一瘸一拐地走了。 看着尚家兄弟的背影,黎俊峰心里像吃了老鼠屎一样:他本来以为自己就是过来当个足球架子,顺手帮人一忙,却未料到被余姜海算计,不仅没帮到对方还实实在在地帮余姜海坑了对方一把。现在对方认定自己和余姜海一伙,自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被误会也就算了,但自己半点好处都没捞到才是他生气的槽点。比赛前余姜海亲口应承的“好处”也在比赛后跟着余姜海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余姜海之前给他介绍了一份收入尚可的短工,但他毕竟也帮他做了事,大家两不相欠。 越想越气的黎俊峰迫不及待地拨通余姜海的电话,电话响了约有一分钟才接通,但接通后听筒里却没有任何声音。 黎俊峰知道余姜海接电话爱等对方先说,于是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在哪呢?” “什么事?”余姜海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说话很不方便。 黎俊峰直接问道:“今天这事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对方一口咬定你骗他们钱,让我……” “我骗谁了?”余姜海低声反问道,“他们是自愿把钱给我的。你看见我逼着他们交钱了吗?他们有证据吗?平时吹得天花乱坠,又是吊打东南亚(的球队),又是平趟北美(的球队),结果到了该亮本事的时候变成了怂蛋。要不是我机灵提前买了他们输球,现在还不得赔死?” 黎俊峰虽然和余姜海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已深知对方是只千年狐狸,嘴里根本没真话。他也没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不管你和他们的恩怨。你答应我的好处呢?” “下周吧。”余姜海的口气听起来漫不经心的。 “下周什么时候?”黎俊峰死咬着追问道。 “我现在有事,回头打给你。”余姜海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黎俊峰知道这事如果拖到下周还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他没敢耽误,立刻又给余姜海拨了过去,但余姜海的手机却关机了。 担心夜长梦多的黎俊峰毫不犹豫地直奔余姜海家而去。 停车场里唯一的那辆破车背后,尚牛津和尚剑桥小心翼翼地歪靠在车身一侧,透过没有车门的车身,牢牢地注视着黎俊峰的一举一动。 听到黎俊峰打电话的内容,兄弟俩对看了一眼,知道和黎俊峰说话的人十有就是余姜海。 看到黎俊峰走向停车场的尽头,尚剑桥长出一口气,他关切地看了一眼尚牛津肿得像个小包子似的脚踝关节:“你自己能回家吗?要不要去看看急诊?” “你忘了咱们的保险不能报(销)急诊的挂号费吗?”尚牛津这一下着实崴得不轻,但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这点小伤对我根本没问题。你赶紧去吧。” “那你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短信。”尚剑桥猫着腰,轻拍了两下弟弟的肩膀,观察了一下方向后,纵身追了出去。 尚牛津苦笑着给自己点着根烟,大口大口地抽了起来。 透过落地窗,潜伏在街对面黑暗里的余姜海能清楚地看到之前在火车场里揍过他的矮个男正窝在沙发里大快朵颐地喝着啤酒吃着薯片看着电视。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玻璃水果罐头,又检查了一下卡片上的字:赠给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就是矮个男的名字,这个名字写在他的门铃旁边。 余姜海刚要走出暗处,一辆公共汽车远远进站,一群人下了车,大呼小叫着四散开来。 余姜海只得又回到暗处。 他耐心地又等了十分钟,直到四周渐渐归于宁静。 确信周围不会有人走动后,余姜海这才捧着罐头,蹑手蹑脚地快步穿过马路,站到矮个男住所的楼门前。 (本章特别鸣谢:云牙七,赵氏宗亲,黄金万两2019,精钢互路娃,风云侯爷的推荐票) 234. 伏击 余姜海将罐头和贺卡轻轻放到门前的石台阶上摆好,又确认了一遍开门时门不会碰倒罐头,这才按下门铃。 他一面竖起耳朵留意门里的动静,一面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街面上有没有人或车经过。 过了约有十秒左右,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才从通话器里传出:“谁呀?” “我。”余姜海捏着嗓子用德语说道。 “谁?”矮个男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显然是没听出来余姜海的声音。 余姜海不再说话,继续使劲地按门铃,直到通话器里传出矮个男愤怒的声音:“你等一下。” 但楼门并没打开,与此同时余姜海听到门里传来开门声和走路声,他立刻跳下台阶,三纵两跃地过了马路,眨眼间就又回到了之前的阴影里。 楼门一开,矮个男穿着睡衣颓丧地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却没有看到任何人,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怨恨的神情,嘴里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就在他准备返身回屋时,忽然瞥到台阶上的罐头和贺卡。他再次张望了一下门外,喊了一声:“有人吗?” 街面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矮个男俯下身,端详了一会儿罐头,又拿起罐头旁立着的贺卡,细心地读着里面的字。 余姜海躲在黑暗里,屏气凝神地注视着他的举动。 矮个男用手指夹着贺卡,一把抄起地上的罐头,转身进楼,“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余姜海缓缓挪到一个能看到矮个男客厅的位置,只见他把罐头放到茶几上,拿着贺卡左右翻瞧了一会儿,接着又打了几个电话。 余姜海送他的是一罐在德国超市里最常见的草莓酱罐头。这种草莓酱通常都是暗紫红色的,味道甜美,既可以抹到面包上调味,也可以直接实用,所以深受德国人尤其是德国小朋友的喜爱,在超市里也属于热销的大众货,十分常见,余姜海相信罐头不会引起矮个男的怀疑。 矮个男接下来的动作立即印证了余姜海的猜想:他只一下就拧开了罐头,又从沙发垫的缝隙中摸出一把勺子,随意地在衣服上蹭了蹭,直接就伸进罐头一勺一勺地蒯着吃了起来。 余姜海默默地数着他的动作:一口,两口,三口…… 吃着吃着,矮个男蓦地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而望向电视,沉静了两秒后,猛地高举双手,同时高喊着什么,似乎在欢呼。 余姜海猜测矮个男可能在庆祝进球什么的,但他并不关心这点。 等到欢呼结束,他才再度重新大口吃了起来。 当余姜海数到他吃的第十二口时,矮个男忽地停止了蒯的动作,皱着眉头咂摸着嘴,把罐头举到跟视线平行的位置,边转罐头瓶边仔细地打量着瓶里,表情看起来是既奇怪又难受。 瓶子刚转了半圈,矮个男突地一歪,头一低,一口褐黄色的液体从他嘴里吐了出来,他急忙用手捂嘴,但第二口第三口呕吐物还是抑制不住地从胃里反了上来。 草莓酱罐头从他手中掉落,摔在地上。 矮个男双膝跪地,单手撑在茶几面上,一边呕吐一边哆嗦。 余姜海冷漠地看着矮个男的反应,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神情。 矮个男躺在地板上,只觉得嘴里是一股说不出的腥臭味。他艰难地抬起手臂,颤巍巍地伸手去够倒在地上的草莓罐头瓶。但手指却没有一丝力气,瓶子一下没拿住,又摔在地上,骨碌碌地滚远了。 因为罐头瓶掉落而从瓶中甩出来的草莓酱零零散散地洒在地板和旁边的沙发上,但奇怪的是,有些酱的颜色并不是暗紫红色,而是介乎于暗褐色和暗棕色之间的颜色。 看到这种颜色的草莓酱后,矮个男疑惑地用小手指蘸了一点放到鼻尖。但只闻了一下,他的头就沉重地磕到了地板上,嘴里不断地吐出褐黄色的胃液。 他的口水顺着嘴角缓缓地流到地板上,汇成一滩水后渐渐流向地上的草莓酱。 余姜海注视着矮个男的反应,见他瘫倒在地上后,才悄悄离去。 这一击应该能让矮个男好好缓一阵了。想到这,报仇成功的余姜海心情不禁轻快起来,迈着愉悦的脚步走向车站。 约莫三十分钟后,余姜海跳下车,快速地通过了红绿灯后,朝着几十米外的学生宿舍走去,边走边盘算下周的安排。 当他经过一棵高树时,冷不防有人在他背后说道:“这么晚了才回来?” 余姜海一愣,猛地转身,却见黎俊峰从树后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 见到对方是黎俊峰,余姜海暗松了一口气,镇定地看着对方:“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在这干嘛?” “钱没拿到回去了也睡不着。”黎俊峰努了努嘴,“我的钱呢?” “我已经告诉你下周再说了。”余姜海似乎被对方说话时的口气激怒,“你是怕我跑了还是信不过我?” “信得过,当然信得过。”黎俊峰赔笑着看了一眼余姜海肩上的背包,“可那钱不就在你包里吗?今天的钱还是今天给吧。” 余姜海冷哼一声,不再看黎俊峰,转身朝宿舍的大门走去。 见余姜海犯浑,黎俊峰先是一愣,等到反应过来时,余姜海已经快走到宿舍门口了。 “等等。”黎俊峰喊着追了过去。 余姜海站定身形,回头看着黎俊峰:“滚……” 他话还没说完,宿舍外门的阴影处突然冲出一个黑影,兜头一棒子打在余姜海的头上,余姜海登时倒倒了。 黎俊峰完全傻眼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愣愣地看着黑影。 黑影蹲下身,翻开余姜海的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厚纸包,三两下就拆开了,里面露出厚厚一摞墨绿色的钞票。 看这一摞钱应该不少,黑影陡然抬头冲黎俊峰一笑,亮出一口白牙:“谢谢。” 黎俊峰一下听出这个声音就是一个小时前跟他在另一个地方打架的人的声音。 “你?”黎俊峰满脸费解,“不是带你弟回家了吗?” “我们被坑了那么多钱,回去了也睡不着啊。”尚剑桥乐呵呵地掂了掂手里的钱。 (本章特别鸣谢:云牙七,赵氏宗亲,黄金万两2019的推荐票) 235. 尔虞我诈 黎俊峰顿时醒悟过来,这句话是刚才自己对余姜海说的,没想到转头就被尚剑桥又说了出来。 看着倒在地上的余姜海,黎俊峰又惊又恐:“他死了吗?” “我可不想蹲监狱。”尚剑桥说着把手里的棍子扔到黎俊峰的脚边,“宿舍工地里捡的空塑料管。我没敢使劲。我觉得他应该是惊吓过度才倒的。不放心的话,你可以探探他的呼吸。要不你把他送到医院去也行。我都没意见。” 黎俊峰心想我把他送到医院算怎么回事,万一路上余姜海突然醒过来还不得算在我头上。 他蹲下身,用手试探着测了测余姜海的鼻息,只觉得他的气息平缓绵长。他又检查了下余姜海的头部,没出血却起了个大包。 见余姜海不像有生命危险的样子,黎俊峰这才放下心来,他转头问尚剑桥:“你到底想干嘛?” 在黎俊峰检查余姜海的时候,尚剑桥已经把余姜海的钱整了出来。他将钱分成两摞,在黎俊峰问话时把其中一摞推到黎俊峰的面前:“这是你的那份。” “你说什么?”见到分钱黎俊峰吃了一惊,“你给我钱?” “咱们一人一半。”尚剑桥正说着,地上的余姜海突然哼了一声。 尚剑桥一边警惕地观察余姜海,一边小声道,“你找他不也是来要钱的么?” 黎俊峰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尚剑桥见他脸色难看,以为他嫌少,一咬牙,从自己的一摞里又抽出了一小叠放到了黎俊峰的那摞上:“这回可以了吧?大家交个朋友。” 黎俊峰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直愣愣地来了句:“不行。” “你嫌少?”尚剑桥一愣,“全要?” “你和我把钱拿走,他醒了会找我算账的。”黎俊峰用手指着地上的余姜海道,“所以这钱谁都不能拿。” “你以为你不拿钱,他醒了就不找你算账么?”尚剑桥没明白黎俊峰不愿拿钱的逻辑是什么,忍不住反问道。 黎俊峰被他问得一愣,半晌才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夜里来找他要钱,他刚拒绝了你,就遭到了袭击。你说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觉得他会信吗?” 他说完这番话,黎俊峰马上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很清楚,以余姜海的性格,肯定是不会信自己的。看样子拿钱走人才是最好的选择。可如果事后余姜海问起,自己又该怎么圆呢?他和尚剑桥不一样,钱固然很诱人,但他还有求于余姜海,不想为这事撕破脸。 仿佛看懂了黎俊峰的担心,尚剑桥幽幽道:“其实有解决办法。咱们分了钱,我走你留下。但你留下不能像现在这样。” “怎么说?”黎俊峰没懂尚剑桥的话外音。 “你也要被我‘打晕’,至少头上也要打起个包,如果能流血那就更真实了。” “这样余姜海就不会怀疑了?”黎俊峰对这个建议不是很信服,“只怕我白挨了打也未必能让他不怀疑。” “余姜海醒了后肯定要检查他的钱还在不在,如果他钱没了肯定会搜你身上有没有(钱)。如果他在你身上又没搜出钱来,那即使他怀疑你也没用。但如果你看着他醒来或者你不在,那你才是真说不清了。” 尚剑桥的这个解释让黎俊峰眼前一亮:虽然不是什么好办法,但至少也是个路子。而且确实如尚剑桥所说,现在离开余姜海肯定不是上上策。 “这钱你打算放哪?”见对方不说话,尚剑桥主动把一摞钞票递给黎俊峰。 “这么多(钱)我也没地方放啊。你先帮我拿着吧,改天我找你。”黎俊峰踌躇了两秒,故作大气道。 “我拿着你放心么?”尚剑桥故意问道。 “那我就只能赌一把了。”黎俊峰说着捡起地上的空塑料管,递给了尚剑桥。 尚剑桥接过塑料棒,在手上掂了掂,忽然用手指着黎俊峰的身后喊道:“小心余姜海!” 黎俊峰猛地回头,却见余姜海还好端端地躺在地上。他心里一惊,急忙回头,只见一根塑料棒迎面打来。 扑通一声,黎俊峰应声倒地。 不知过了多久,黎俊峰感觉自己在一艘船里。而船正在风高浪大的海面上上下起伏。 黎俊峰用手扒着船帮,努力向船外看去,只见海天之间是几丈高的海浪。 他正在着急该如何突围,头顶突然出现一片阴影。黎俊峰急忙抬头观瞧,但还没等他喊出声,巨浪已经朝他砸了下来。 船身立刻剧烈晃动起来,黎俊峰刚要呼喊救命,第二层浪又拍了下来。 黎俊峰抓着船帮的手在船身剧烈颠簸和海浪拍击之下渐渐松开了。 就在他极力寻找四周有什么可以抓的物体时,第三层浪将他从船上卷了出去。 黎俊峰觉得自己就像浮萍一样慢慢地飘离了小船,身体也渐渐和海水融为一体。 “啊!”黎俊峰高喊一声,从地上猛地坐了起来,额头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水打湿了地面。 “你终于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嗯。啊?”黎俊峰急忙回头,却见余姜海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的钱没了。”余姜海说着,把一个空包丢到黎俊峰的面前。 “啊?”黎俊峰头疼欲裂,但脑子里已经想起自己被砸昏之前的事了。 “是你吗?”余姜海没头没尾地问道。 “我?”黎俊峰假装没听懂,“我看见你被人敲晕了就赶过来瞧,然后……然后有人也把我敲晕了。” 黎俊峰说着,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头顶,触手所及的地方,也起了一个大包,大包被手指碰到后一阵生疼,他禁不住咧开嘴哼唧了几声。 余姜海没说话,直接伸手去摸他头顶的包,黎俊峰故意龇牙咧嘴地喊了两声,装出一副很疼的样子。 “看样子咱俩刚才都被人伏击了,而我的钱都被抢走了。”余姜海依旧是冷酷的模样,但黎俊峰却感到一股寒气。 黎俊峰并不害怕余姜海,但他还需要借助余姜海才能实现自己更多的计划,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想和余姜海搞得太僵。 当务之急是说服对方相信自己也遭受了和他一样的遭遇才可以。可该怎么说才能让余姜海相信呢?黎俊峰犯了难。 (本章特别鸣谢:云牙七,赵氏宗亲,黄金万两2019的推荐票) 236. 不平静的夜晚 “我的钱包和学生证,”黎俊峰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兜,“好像也不见了。” 余姜海沉思片刻,盯着黎俊峰道:“如果你现在把钱还我,这事还有得商量。” “你?你怀疑是我干的?”黎俊峰故作惊讶,“可我的钱也丢了啊。” “你找人偷袭我再顺手牵羊,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余姜海看了看四周,把脸转向黎俊峰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不可能。”黎俊峰急忙摇头否定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包里一共是3000马克。”余姜海脑门上的青筋若隐若现,“按现在的汇率算也差不多是10000到12000人民币了。谁看到这钱会不动心?这好处难道还不够多吗?” “说来说去你还是怀疑是我偷的?”黎俊峰故意叹了口气。 “找个帮手对你来说很容易。”余姜海凑近道,“交出来吧,省得大家尴尬。” “可我真没拿啊。”黎俊峰哭丧着脸,沮丧道,“为什么你就是不信呢?” “因为我相信人性本恶。”余姜海冷冷道,“你哭也没用。” “我没偷你的钱,所以我一分也拿不出来。”黎俊峰换了副面孔。 “你不拿是吧?”余姜海用威胁的口吻说道。 黎俊峰摇摇头,他不禁好奇余姜海能拿他怎么办。打架余姜海肯定不是对手,可如果他叫人就不好说了。但只要尚剑桥不反水,他一口咬死没拿余姜海就是报警也没用。 “你如果不信就报警吧,我就在这里等警察来。”黎俊峰坦然地坐在地上,用手指了指附近的树梢和不远处的学生宿舍,“也许这附近有摄像头之类的东西也说不定,警察来了一看便知,” 这招以退为进果然狠,余姜海默不作声地看了他几秒,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下110的报警键,然后冷眼看着黎俊峰。 黎俊峰心想:即使这附近真有摄像头,能拍到的无非是余姜海挨了一闷棍,然后是黎俊峰给自己钱,自己没接钱反而把棍子递给对方,然后自己也挨了一闷棍。到时如果真的有这种录像,自己少不得要现在就要想好口供,免得警察问的时候露馅了。 电话接通了,听筒里传出德国警察温和冷静的声音:“你好,这里是报警中心,请问你现在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警察提供哪方面的救助?” 见黎俊峰神色坦然,不似作伪,余姜海不动声色地又挂了电话。 黎俊峰故意问道:“你怎么不跟警察说了?” “你怎么看这事?”余姜海倏地问道,“你觉得是谁干的?” “会不会是上次在火车场里打你的那些人干的?”黎俊峰故意误导余姜海,“跟你有矛盾的人最厉害的应该就是他们了吧?而且那个矮个男不是一直跟你要钱来着吗?” “肯定不是他。”余姜海想起自己晚上刚送出的“大礼”以及矮个男的反应,语气坚定地否定道,“他今晚出不来。” “你怎么这么肯定不是他?”黎俊峰对余姜海的这个反应既感到好奇,又不禁为自己捏了把汗,“你是知道什么吗?” 余姜海不想让黎俊峰继续关注这个话题,直接问道:“除了他你还能想起来谁?” “其他人?”黎俊峰挠着头做冥思苦想状,呆了几秒后摇了摇头,“那我想不到了。” “你觉得会不会是今晚踢球的那两兄弟?”余姜海忽然问道。 “他俩?”黎俊峰心里陡然一惊,连忙把脸扭向另一侧,生怕被余姜海看到自己吃惊的表情,“应该不会吧?” “你们踢完球以后怎么分的?”余姜海用刺人的口吻问道。 “他俩……”黎俊峰转过头,做出一副努力认真回忆的神情,“先是骂了你十几分钟……” “骂了十几分钟?”余姜海有些诧异。 “好吧,其实是骂了几十分钟。”黎俊峰做出一副被识破假话的表情,“然后他们指责我踢假球。” 余姜海对黎俊峰踢假球一清二楚,他眨了眨眼:“那你怎么解释的?” “我肯定说我没踢啊。而且说实话我今晚确实也没踢,我根本就没机会碰球,那哥俩也根本不传我球。” “说重点。”余姜海不耐烦道。 “重点……唔,后来他们就跟我要你的地址,我说我没有。” “然后呢?”余姜海的神情似乎有些紧张。 “然后他们就打算用武力让我招,但被我打回去了。”黎俊峰得意道。 “再然后?” “再然后我就看着他们走了,然后我自己上了地铁,再然后我给你打了电话。” “你没被跟踪么?” “应该没有,我转车时特别留意看了身后,就怕被跟踪,而且,我把那个矮个弟弟的脚给弄伤了,我觉得他哥应该送他去医院了。” 听到黎俊峰说把尚牛津的脚弄伤了,余姜海一下来了兴趣,仔细地盘问起来。 黎俊峰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双方动手的经过,余姜海知道黎俊峰跟东欧男手下打架的事,对他的本事有数,而且这事一打听就能知道真假,想来黎俊峰应该没说假话。 “既然不是那两兄弟,又不是那矮个男,还能有谁?”余姜海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似乎黎俊峰说不出个答案来这事不能翻篇。 “这我……我哪知道啊?”黎俊峰委屈道,“其他人我也不认识啊。” 黎俊峰的潜台词很清楚:我可不认识所有你余姜海得罪过的人,这事还得你自己想。 余姜海梗着脖子想了几分钟,道:“今天这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 黎俊峰点点头,故意道:“要我说这么多(钱)你还是报警好。” 余姜海答非所问:“你不需要报警么?” “我?我那几十马克就是报警了德国警察也不会立案的吧?”黎俊峰不以为然道。 余姜海瞥了他一眼,扔给他一个东西。 黎俊峰下意识地接在手里,低头一看,正是自己的钱包:“这?”他费解了。 余姜海没说话,转身朝宿舍大门走去,他心里清楚,今晚的事要么是黎俊峰说了假话,要么是另有其人。 可除了尚家兄弟和东欧男,还能有谁跟自己有这么大的仇呢? 余姜海的脑子里猛地想起了董锵锵。今晚难道会是他(偷袭了自己)吗? 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一大片乌云,夜色骤然黑了许多。 余姜海刚走进宿舍大门,马上藏好身形,然后立刻向外望去,观察外面黎俊峰的动作。只见黎俊峰在地上又坐了一会儿,才撑着地面站起身,朝车站走去。 看着黎俊峰的背影,余姜海蹑手蹑脚地走出宿舍大门,远远跟在他的身后。 就在同一时刻,尚剑桥跳下车,走向自己的宿舍,远远看见弟弟尚牛津的脚上缠着绷带,正站在楼门口笑呵呵地看着他。 冬一晴终于等来了回家的最后一班公车,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车,倒在座位上望着车窗外的夜色神情恍惚地发呆。 张硕笑呵呵地搂着新女朋友,一边看电视一边喝着啤酒。 矮个男躺倒在沙发下,地上满是褐黄色的液体。 雷兰亭在董锵锵的床垫上发出均匀规律的呼噜声,而董锵锵正在仔细搜寻更多跟大众股票有关的期权金融产品。 佟乐乐坐在床边,抱着脚,若有所思地看着墙壁上挂的水彩画怔怔出神。 就在这时,小雨稀疏又轻柔地从夜空飘落下来,一片雨雾渐渐弥漫开来。 (本章特别鸣谢:云牙七,鲨狼,赵氏宗亲,黄金万两2019,111的推荐票) 237. 迟到 坐在回家的轻轨上,黎俊峰越想越觉得自己让余姜海报警这手棋走得秒。如果他真的报警,以这个金额,余姜海少不得先和警察解释清楚自己这笔钱的来龙去脉。但他估计十有不愿也不会和警察说自己这笔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黎俊峰在心底为自己的急智喝彩的同时,也不禁对尚剑桥的胆大妄为唏嘘不已。这人看起来感觉比余姜海更生猛。看来下周自己的当务之急是怎么从尚剑桥手中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钱取回来。按尚剑桥晚上分钱的态度看,自己估计能得着1800马克,甚至2000马克都有可能。 一想到自己能从余姜海手中白赚几千马克,黎俊峰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好几斤,乐呵呵地哼着小曲回了家。 但黎俊峰并没有仔细考虑一点:余姜海为什么会带那么多现金在身上? 尾随他一路的余姜海见他既没有去余姜海宿舍附近的地方取钱(余姜海以为黎俊峰可能把钱藏在附近了),也没有给谁打电话,而是径直坐车回了家,心里也不禁纳闷:难道自己真的怀疑错了?偷袭他的另有其人? 跟踪无果的余姜海悻悻地返回宿舍,坐在轻轨上,想到自己白白损失了不少钱,不禁一阵心痛,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这事还得从黎俊峰的身上打开缺口。如果他说的是假话,那他早晚会说漏嘴,毕竟临时说谎容易,但想长期维持自己的谎话不露出破绽对他这个年龄的男生来说还是很有难度的。 进入六月后,天亮的越来越早,董锵锵本就有早睡早起的习惯,昨天被雷兰亭临时打扰了一下,睡得晚了些,但早上起床的生物钟并没有变。六点刚过,他就一骨碌地从睡袋中爬了出来。 雷兰亭依旧在床垫上呼呼大睡,看来酒精确实有安神的作用。想到雷兰亭昨晚在梦中高喊了几遍佟乐乐的名字,董锵锵渐渐相信,雷兰亭可能真的是喜欢佟乐乐。他不禁好奇,自己会不会也在睡梦中喊谁的名字。 一边给自己和雷兰亭做早饭,董锵锵一边读报纸,他现在已经养成了每天读报的习惯,读的多了,报纸上的生字感觉好像少了一些。 读完报纸,董锵锵又把昨晚挑出的近十个自己觉得还不错的、由不同金融机构发行的、和大众股票相关的期权产品代码抄在了本子上。有了穆勒这笔钱打底,他觉得自己能做的事突然多了不少。他想在今天下单前能和端木星浩沟通一下,然后尽快买几个期权体会体会金融杠杆的滋味。 吃完早饭回到屋里,见雷兰亭还在酣睡,董锵锵用脚踢了踢床垫角,高声道:“嘿,酒鬼,起床了。” “唔,几点了?”雷兰亭在床垫上翻了个身,抱着被子,面冲墙壁嘟哝着问道。 “差十分钟七点。”董锵锵见雷兰亭还要赖床,疾走两步,一把拉开窗帘。早晨的阳光正好,温暖和煦舒服又不晒。 雷兰亭虽然面冲墙壁背对太阳,但还是用头蒙上了被子,嘴里嘀咕着:“这还不到八点,你让我再多睡会儿。” “还想睡到八点?美的你,赶紧的。”董锵锵催促道,“八点咱们就得出发了。” “为什么那么早啊?”雷兰亭在被子下气鼓鼓地问道,弄得被子面一起一伏的,“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儿吗?” “你忘了咱们上午得先去法院再去税务局啊?”董锵锵提高了音量,“穆勒的钱你还要不要了?” “对啊!”雷兰亭一把扯下被子,猛地从床垫上坐了起来,睁大双眼,“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幸亏你提醒我。” “你这是典型的贪杯误事。”董锵锵挥手道,“早饭在厨房,吃完记得刷碗。” “得令。”雷兰亭跳下床垫,两个箭步就蹿出屋去,但不到一秒又蹿了回来,“我忘了裤子。”他嬉皮笑脸道。 陆苇上周末在儿童节嘉年华溜了一圈后就直接回了家,给陆母打了个电话,得知父亲的病情已经稳定了许多,她叮嘱母亲不要大意,有事随时给自己打电话,又特别交待了弟弟几句,诸如学业第一,高考是一道重要的人生关卡等老生常谈,但让她诧异的是,弟弟并没有表现出她以为的那种倔强和不懂事,反而老道地安慰她不要惊慌,他的目标依旧还是211,985等名校,这让陆苇颇感欣慰。 放下电话,陆苇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就马上投入到余姜海布置给她的论文中去。她之前已经把论文提纲发给了余姜海,但余姜海不置可否一直没回复,想来他自己也知道他的能力是指导不了陆苇的。 陆苇觉得余姜海这点可以算是他有限的优点之一:绝对不外行指导内行。当然陆苇每次也都没让他失望。 星期六她又调整了一下几篇论文的提纲,星期天又泡了一天的图书馆,把需要查阅的文献资料统统整理完毕,一直忙到星期天晚上图书馆关门,她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宿舍。 在宿舍里随便煮了包泡面,陆苇就开始动笔写论文了。这一下直接写到星期一的凌晨两点,如果不是实在困得不行,陆苇还能继续写下去。 早上八点多,陆苇还在睡梦中,头顶处放在写字桌上的手机就发出震耳的响声。陆苇睡得昏昏沉沉的,伸手就去够手机,但却没有算好距离,手直接扑了个空,加上这一下用的力气有些大,人直接从床上掉到了床下。 好容易拿到手机,陆苇才看到是她最不想接的电话之一。 “早上好啊,陆苇女士,我是方科博士。” “嗯,早上好,方科博士。”陆苇心知对方打电话的目的,心中一凛。 “明天上午你时间方便吗?”方科这次没有做任何寒暄,而是开门见山,“上午九点半。” “我看一下时间表,”陆苇把头发轻轻捋到耳后,快速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嗯,我……有时间。” “那好,周二上午九点半画院见。期待你的光临。”方科一句废话都没有就挂了电话。 想到第二天上午就要去做静物模特,陆苇拿着电话陷入了呆滞。 离九点还有一些时间,董锵锵和雷兰亭就站在了汉诺威州法院的门口,但佟乐乐还没到。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等佟乐乐,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九点整。 佟乐乐竟然迟到了。 “你说她不会跟我一样忘了今天要来法院吧?”雷兰亭担忧地瞅着董锵锵,“如果咱们人不齐还能拿到钱吗?” (本章特别鸣谢:云牙七,赵氏宗亲,黄金万两2019的推荐票) 238. 分钱 “乐乐应该不会迟到的,”董锵锵盯着车站的方向沉声道,“她的时间观念一直很好。” “哎,老董,你眼神好,你看那边……”雷兰亭用手指着一个方向喃喃道,“是不是她?” 顺着雷兰亭的手指方向望去,董锵锵果然在一个街道拐角处看到一个人正缓缓朝他俩走来,看身材高矮似乎是个女生,但对方戴了一副遮住半边脸的黑色超大墨镜,看不清楚脸。 “乐乐!”雷兰亭也没看清,却直接大喊着就跑了过去,董锵锵也赶忙迎了上去。 那人听到喊声,朝雷兰亭这边望过来,同时轻轻摆动了下手臂,似乎是在回应。 果然是佟乐乐。 雷兰亭呼哧带喘地跑到佟乐乐的面前:“美女啊,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佟乐乐尴尬一笑,却没摘下墨镜,声音虚弱地说道:“抱歉早上有些不舒服,起晚了。让你们久等了。” 雷兰亭刚要再关心几句,董锵锵在他身后一扯他衣服,雷兰亭下意识地回头问道:“你扯我衣服干嘛?” “乐乐,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进去吧。”董锵锵没搭理雷兰亭,直接对佟乐乐建议道,“早弄完早拿钱。” “好好。”佟乐乐答应着,低头快步朝法院大门口走去。 跟在她身后的雷兰亭小声问董锵锵:“你刚才干嘛揪我?” “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儿?别什么都问。”董锵锵压低声音道,“你没发现乐乐脸颊那好像有些不太对吗?” “啊?哪里不太对?”雷兰亭闻言懵了一秒。 董锵锵用右手食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颧骨上方,示意给雷兰亭看。 雷兰亭借着帮佟乐乐推开法院铁门的功夫偷瞄了一下佟乐乐,发现董锵锵说的果然没错。 三人拾阶而上,雷兰亭低声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她颧骨那好像发青?” 董锵锵重重地点了点头。 雷兰亭作势就要去拉佟乐乐的手臂,董锵锵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摇了摇头。 “你难道就不好奇么?”雷兰亭忍不住问道。 “她如果想说肯定会告诉咱们的。她没说咱们最好就不要问。” 三人跟门口的警卫各自出示了护照后,鱼贯进入了法院大厅。 穆勒并没有到场,而是由他的代理律师全权负责后续的一切事宜。 穆勒的姐夫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也来了,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大厅的一个角落。 等了二十多分钟,有工作人员将五人领到一间办公室内。众人又见到审判那天的女法官,各自有礼貌地问了好。 法官又和众人再次确认了一遍新的分配方案,众人均无异议。工作人员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法律文件,每个人都郑重其事地签了名字。 众人依次向法官出示证件,最后轮到佟乐乐时,法官拿着佟乐乐的护照示意道:“佟女士,请摘下墨镜。” 佟乐乐犹豫了一下,抬手缓缓摘下墨镜,她眼角下方和颧骨上方的一片淤青立刻显露出来。 雷兰亭吃惊地看了一眼董锵锵,董锵锵会意地点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法官把她的护照交给一旁的工作人员,指着她的淤青问道。 “不小心……磕的。”佟乐乐垂下眼帘。 法官冲工作人员点点头,工作人员拿着众人填写好的法律文件和证件走出办公室。 “请你们到门外等候,一会儿办理完工作人员会来通知你们的。”法官吩咐道。 众人鱼贯而出,穆勒的律师溜达着走远去打电话,看样子是和穆勒汇报最新的进展。谢尔盖又回到之前自己的座位上,孤独地坐着一言不发。 雷兰亭按捺不住好奇心,关切地问道:“乐乐,你的伤是怎么磕的?” “下楼梯时不小心踩空了,脸磕到了墙上。”佟乐乐轻声道。 “我那有国内的红花油,还有治疗跌打损伤效果好的云南白药,下午我可以拿给你。”董锵锵的关心比较务实。 见董锵锵出手就是干货,雷兰亭不满地瞪了一眼他,不甘落后地补充道:“我那有德国拜耳出的治疗磕碰的外敷药,中午就可以拿给你。” 德国拜耳属于德国医药业的龙头老大,也是全球五百强企业,无人不知。雷兰亭故意把“德国拜耳”几个字咬得很重,说完还得意地瞥了一眼董锵锵,那意思是献殷勤你得往后排。 董锵锵苦笑着摇摇头,佟乐乐微微欠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们。” 看到佟乐乐的皮外伤,雷兰亭觉得拿到钱的喜悦都被冲走了大半。法院的工作人员还没有办理完所有的手续,他闷闷不乐地在大厅里走起圈来。 趁着雷兰亭不在眼前,董锵锵凑到佟乐乐的身旁:“你那伤……” “嗯?”佟乐乐没料到董锵锵还会问自己伤的事,不禁一愣。 “你骗得了雷兰亭可骗不了我。”董锵锵老道地歪着头看了看露在墨镜边缘的一丝青色,“你这伤不是磕的吧?” “你什么意思?”佟乐乐虽然戴着墨镜,但还是不自觉地躲闪董锵锵的目光。 “按我的经验来看,你这应该是打伤。” 听到董锵锵的猜测,佟乐乐突然沉默了。 “谁干的?”董锵锵见佟乐乐默认,往前又凑近一步,“我认识吗?” “昨天晚上九点多,我下楼扔垃圾。扔完转身要上楼时,忽然有人在我身后猛推了我一把,我就撞到了墙上。等我回头看时,一件衣服蒙到了我的头上,在我想拿下(衣服)时,就被人踢了好几脚。”佟乐乐露出难为情的神色,“但我最后也没看到打我的人是谁。” “那你报警了吗?” 佟乐乐点点头:“可我家那条街上没装监控,晚上也没有目击证人。警察来了录完口供就走了。” “可能是什么人干的你能猜到吗?” “我想不到。”佟乐乐摇头道,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别告诉雷兰亭。” “那你自己多加小心。”董锵锵不放心地嘱咐道,“虽然德国比较安全,但还是得注意安全。” 被人关心总是件让人愉悦的事,佟乐乐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两人正悄声说着,工作人员从一间办公室里走出,高声道:“003号,004号,005号,006号和007号进来。” 众人匆忙进屋,工作人员将证件和文件分别归还各人,同时说道:“款项在今天下午18点前应该会转到你们的银行账户,请注意查看。另外,005号,006号和007号的钱会统一汇到007的银行账户内。如果谁有问题,请尽快和我们联系。我要特别提醒诸位,这笔钱属于遗产,所以你们必须在一个月内到本市税负局完成遗产税的个人申报工作。如果未及时申报,会按偷税处理。请各位牢记。” 穆勒的律师和谢尔盖收拾好文件后即刻离去,董锵锵三人拿着一摞文件来到了大厅中的无人处。 “咱们最后一共拿到多少钱?”雷兰亭一边翻着文件一边迫不及待地问董锵锵。 “税前应该是6万马克,12270瑞典克朗,20240丹麦克朗和540挪威克朗。”董锵锵快速心算道,“统一汇到乐乐的账户里。每人平均是两万马克,4090瑞典克朗,6746丹麦克朗和180挪威克朗。” “哎,这可比之前少多了啊。”雷兰亭郁郁寡欢地发出一声长叹。 (本章特别鸣谢:云牙七,小鸵鸟,赵氏宗亲,黄金万两2019,p618的推荐票) 239. 变脸 “你就知足吧,”董锵锵揶揄道,“要不是穆勒脑子不灵光在法庭上说漏了嘴,估计咱们一分钱都拿不到。你想想,如果真判咱们禁锢加殴打(穆勒),别说拿钱了,判个几年都是可能的。有钱拿就算是happyendg(美好的结局)了。” “鼠目寸光。”雷兰亭对董锵锵的态度嗤之以鼻,“这么点儿钱就让你对德国人感恩戴德了?这钱本来就是我们找到的,如果不是(穆勒)这孙子出尔反尔,我们还用打官司?要我说……” “行了,都别说了。”佟乐乐没好气地拦住两人继续斗嘴,“咱们现在去哪儿?税务局?” “那什么,我就不跟你们去了。”雷兰亭指了指市区的方向,“刚才市里有个劳动中介给我打电话,我得过去一趟。” “那报税的事?”佟乐乐看着雷兰亭。 “这样哈,乐乐,”雷兰亭嘿嘿一笑,“下午你收到转账后先别着急缴税,不是还有丹麦克朗,挪威克朗这些外币吗?你先把收到的所有钱都换成马克,然后按三等份分别转给我和老董,我俩自己单独报税就可以。” “这个没问题,我收到钱就第一时间告诉你们。”佟乐乐应道。 “得嘞。那我走了,你们俩问清楚了缴多少税告诉我一声就成。中午12点咱们在市中心见,我把药给你。”雷兰亭说完挥了挥手,朝着另一个车站走去。 “走吧,我陪你去税务局,正好我还有其他事也想问问那的人呢。”董锵锵脑子里已经在考虑自己公司缴税的事了。 尚剑桥刚走进经济系教学楼,还没来得及走进教室,就听身后有人高喊:“尚剑桥。” 他一扭头,就看到黎俊峰晃着从远处的自动售贩机朝自己走来。 “喔,早。”尚剑桥没料到会在学校里碰到黎俊峰,微微有些诧异,但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只是没话找话道,“这么巧?你也上这(门)课?” “我?不,我不读经济,我读物理的。”黎俊峰瞅了瞅身边往来走动的学生有些多,头一偏,示意道,“聊两句。” 尚剑桥跟着他走到一个人少的角落:“说吧。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另外把昨晚的钱拿回来。不用多,咱们一人一半,1800马克就可以。” 余姜海昨晚说他丢了3000马克,一半就该是1500马克,黎俊峰想着尚剑桥昨晚还主动给他额外加了几张钞票,就又多报了一些。 “你说什么?”尚剑桥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反问道,“什么钱?” 黎俊峰愣住了,对尚剑桥的问题难以置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尚剑桥摊开手,耸了耸肩,“抱歉我马上要上课了,失陪。” 尚剑桥说完转身就要走,黎俊峰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等一下。” 尚剑桥不慌不忙地看了看黎俊峰抓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了看黎俊峰身后的头顶,平静道:“这是大学,你头顶有很多摄像头,如果乱来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黎俊峰没料到尚剑桥竟会翻脸不认人,他压抑着怒火松开了对方的手臂,口气却依然生硬:“昨晚你从余姜海身上拿到的钱,咱们一人一半。”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余姜海?什么钱?你到底在说什么?”尚剑桥一脸无辜。 黎俊峰这时才百分百地确认对方真的变脸了。 “我最后再说一遍:把我的钱给我,否则……”黎俊峰的表情狰狞起来,口气里也带着威胁的味道。 “我从来没有从余姜海那里拿过什么钱,”尚剑桥微笑着看着黎俊峰,“你肯定弄错人了。现在我要去上课了,如果你再纠缠我,我就要叫大学保安了。”尚剑桥用手指了指远处正在巡逻的校园保安。 德国很多大学的教学楼里都会配备少量的保安人员,主要是为了维护校园内的安全及夜间的治安巡逻。 黎俊峰没说话,冷冷地看着尚剑桥,感觉自己像是吃了一只,哦不,应该说一把苍蝇。 “再见。”尚剑桥头也不回地朝教室走去。 余姜海穿戴整齐地出现在火车场管理员办公室,但他并没有看到胖子,代替胖子给他布置工作内容的是一名面容严肃、头发花白的中年德国男子。 虽然胖子没来,但胖子答应过他的事看来已经完成了。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黑人男子作为余姜海的搭档将跟他一起工作。 余姜海对这个安排感到很满意,他没想到自己竟会多了个黑人保镖。他不禁有些懊恼:自己昨晚不该着急把那份“大礼”送给矮个男,不然今天就有好戏可以看了。 “他叫孟菲斯托,从今天开始由你来带他并指导他工作。”中年男吩咐道,“周五我们会对你们有个考核。” 余姜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对保洁员工还有考核?” “不管是兼职还是全职,只要领工资就是公司的一份子,自然要接受公司的考核了。” 余姜海无语,刚要迈步走出办公室,中年男忽然在他身后叫住他:“余。” 余姜海不耐烦地转过头:“还有事?” “你看一下墙上的通知。”中年男用手指着办公室墙壁上的告示栏说道。 余姜海疑惑地走到告示栏前,看着挂在告示栏里的唯一一张a4纸默读起来:“由于公司业务调整,自6月16日起,公司现有保洁工作一律转由子公司负责,相关人员的劳动合同需重新跟子公司签订。本公司保留本次调整的最终解释权。” “这……什么意思?”余姜海转头问道,“我需要跟你们的子公司重新签劳动合同?” “没错。”中年男面无表情地说道,“过两天子公司会派人过来跟每个人重新签合同的。” 走出办公室,余姜海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重签合同这种事为什么上周没听胖子说起过呢? (本章特别鸣谢:云牙七,赵氏宗亲,黄金万两2019的推荐票) 240. 原来遗产税这么高啊! 董锵锵一个人先去税务局的其他部门问开公司缴税的事,等他问完回来找佟乐乐时,才发现她刚走进遗产税咨询及缴纳办公室。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笔钱免税?”听完女税务员的说明,佟乐乐惊得张大了嘴巴。 “你们得到的钱属于遗产赠予,在遗产税的‘受益人类别’中属于‘其他人’一项,所以你们的免税金额是4万马克,超过4万马克的钱需要缴税。”一名戴眼镜的年轻女税务员看着董锵锵和佟乐乐温和地说道。 “抱歉我没听懂。”董锵锵忽然拦住女税务员继续往下说,“你刚才说我们的免税额是4万马克?” “是的。” “可我们有三个人,这些钱三人均分后每人也就两万多马克,离4万还差的很远,为什么还要交税?”董锵锵不解道,“难道我们(的钱)不是都该免税吗?” “你理解的不对,按照这份金额分配确认书上说的内容,”女税务员把确认书推到董锵锵和佟乐乐的面前,“这钱属于你们三人共同所有,至于你们如何分配(钱)是你们的权利,税务局不会干涉,我们只关注你们的应纳税总额。现在这笔钱的总额超过了4万,所以超出部分肯定要缴税,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我们有三个人啊……”董锵锵又强调了一遍。 女税务员露出一副公事公办兼爱莫能助的表情。 董锵锵郁闷道:“早知这样,我们就在法院那直接让法官给我们均分完了再来报税了。” 但牢骚终归是牢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们应该交多少钱的税?”佟乐乐的心态相对平和些。 “钱的总额不到15万马克,所以你们要承担的税率是,我看一下……”女税务员的手指在一份表格上快速移动着,“嗯,30。” “多少?”董锵锵大喊一声,“30?” 这声喊得有些大,隔壁办公室一名须发皆白的德国大爷立刻侧头看了他这边一眼,皱着眉头不悦道:“你说话小声点!” 佟乐乐碰了下董锵锵的手臂,示意他克制一下情绪,董锵锵臊眉耷眼地低下头,小声怀疑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会错的。你们跟逝者和继承人没有一点血缘关系,所以你们要缴纳的遗产税率是三类继承者中最高的一类。” “那我们拿到钱后应该怎么申报?”佟乐乐拿出本子边记边问。 女税务员递给她一份表格,用手点指:“这行填写申报人的基本信息,也就是你们三人的名字,证件号,电话,住址。这行填写申报纳税的金额,记住这里要填写的是你们从法院那里得到的钱的总额减去4万后的数字。这个数字乘以30得出的结果填写在这个空格里,这就是你们要实际缴纳的税金。然后这行留下你的银行账户,方便我们直接划款。最后这行需要每个人的签字。所有内容都填好后交给我就可以了。” “多久我们能拿到这笔钱?”董锵锵问道。 “材料齐全的话3天,慢的话1-2周也是有可能的。”女税务员耐心道,“提交材料前最好检查清楚。” “好的,谢谢你。”佟乐乐鞠了个躬,赶忙拉着董锵锵走出税务局的大门。 “你刚才喊那么大声干嘛?”佟乐乐埋怨道,“税又不是她定的。” “主要是我没想到德国人的税会这么高。”董锵锵一脸幽怨,“平时咱们在超市里买菜商场里买东西也就17的税。” “那能一样吗?”佟乐乐没好气道,“那是增值税。这是遗产税。” “那你收到钱就把表填了吧。”董锵锵问道,“需要我现在就签字吗?” “你现在就签了吧。”佟乐乐说着把表递给董锵锵,“对了,马克以外的那些外币你打算怎么办?” “雷兰亭不是也说了嘛?所有外币一律都换成马克,咱们不需要其他国家的钱。而且我看报纸上说,从明年一月一日起,欧元区国家都要将欧元作为官方货币,咱们还是都先换成马克安全些。” “那好,下午一收到钱我就告诉你们。”佟乐乐把表格收进包里。 黎俊峰以为尚剑桥突然变卦是因为贪财,但尚剑桥之所以装糊涂主要是因为两件事。 第一,大学毕竟还是公众场合,尚剑桥担心公开谈钱容易隔墙有耳。 第二,黎俊峰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1800马克。如果不是昨晚刚跟他对过话,尚剑桥还以为对方是来敲诈他的。 尚剑桥坐在阶梯教室里,一边看着讲台上眉飞色舞的教授一边抄着密密麻麻的板书,脑子里却想着为什么黎俊峰的数字会那么夸张。 昨晚余姜海包里的钱一共是823马克,尚剑桥不知道黎俊峰的1800马克是怎么算出来的。 他不禁后悔昨晚没先当着黎俊峰的面把余姜海的钱数清楚了再分,现在只能是哑巴吃黄连。如果按照黎俊峰说的一人一半的逻辑,那也就等于说,黎俊峰认定余姜海昨晚身上应该有3600马克。 尚剑桥想了大半节课才醒悟过来:除了余姜海和他以外,没人知道那笔钱的具体数字。黎俊峰一定是昨晚听余姜海说丢了3600马克,才会一大早就冲到学校来兴师问罪找他要钱。 尚剑桥一边感慨黎俊峰太蠢,一边感叹余姜海真是只老狐狸,在丢钱的情况下竟然不是先想到报警而是离间,着实可恨。 如果他刚才告诉黎俊峰:余姜海昨晚身上只有823马克,一人一半的话他可以给黎俊峰412马克。估计黎俊峰不会相信他的话,弄不好还会当场翻脸。 所以尚剑桥第一时间没抻茬,而是想着到底该怎么跟黎俊峰说清楚。 他知道钱的事从来都是双刃剑。处理好了,黎俊峰就是朋友。处理不好,以后的麻烦事肯定少不了。 倒是余姜海这家伙看着其貌不扬,没想到还是个坑货,自己还真不能小觑了他。 下午15点32分,佟乐乐的银行账户收到了转账。 佟乐乐第一时间按汇率把所有外币统一换成了马克,兑换完后,账户里一共是马克。按照女税务员的要求,报税总额是马克,实缴税金为马克。 按照雷兰亭的要求,佟乐乐把钱分成了三等份。由于雷兰亭坚持要自己报税,佟乐乐直接把他那份转给了他。董锵锵则选择和佟乐乐一起报税。 佟乐乐第一时间把有她和董锵锵签名的报税单提交给汉诺威市税务局,剩下的就是等对方从自己的账户上划款了。 交出申报单的一刹那,佟乐乐如释重负。 (本章特别鸣谢:黄金万两2019,云牙七的推荐票) 241. 懒人 余姜海跟孟菲斯托一起搭伙干活没多久,立刻发现对方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懒。 比如说两人各负责擦车头的半边,余姜海这边都擦完了,转过去一看,孟菲斯托正拄着大刷子看着远方发呆呢。 余姜海看到的第一眼还以为对方早擦完了在等着自己,心下惭愧地仔细瞅了瞅,才发现车头处污渍多多,一看就是没擦过的样子。 “这是你擦完的?”余姜海耐着性子明知故问。 “没有。”孟菲斯托倒没掩饰,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对方淡定的态度倒是出乎了余姜海的意料:“那你为什么不擦?” “我一般工作一会儿就要休息几分钟,要不然就会头疼得厉害,什么都干不了。” 大爷,十足的大爷!余姜海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这么“霸气”的借口 “那你继续休息吧,但是下班前这些火车的另外半边你都要擦完。”余姜海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暴躁,“按之前说好的,我们各负责半边。” 孟菲斯托耸了耸肩又点了点头,表示他完全接受这个要求。 等到余姜海擦完剩下几个火车头后才发现,孟菲斯托仍然站在原地,压根儿没动地方,几个火车头都还和之前一样脏。 一直忙活,累得满头大汗的余姜海真有点急了:“你怎么还不擦?这都几点了?一会儿就该下班了。” “我擦了。”孟菲斯托翻了个白眼,悠哉悠哉地说道。 “擦了?”余姜海一愣,又看了看灰头土脸的火车头,“你擦哪儿了?” “喏,那里,”孟菲斯托用手指着火车头上一处看起来灰蒙蒙的地方说道,“还有那里和那里。” 余姜海走过去,用手指在他说的地方一扫而过,抬起手指,上面都是脏土。 余姜海把手指给孟菲斯托看,质问道:“这就是你擦完的?” “我确实擦了,但擦完后又落上了很多(尘土),所以才这样的。”孟菲斯托把下巴拄在刷子的手柄头上,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我才在考虑该怎么打扫才会不落那么多灰。” 听到对方为自己的懒惰找这种荒唐的理由,余姜海被气笑了。 他走到自己打扫过的那半边火车头旁,用手指擦了一把,但手指头上一点土都没有。 “这是我擦过的地方。”余姜海把手指举到孟菲斯托的眼前,“而右手是你擦过的地方。你觉得这两种颜色一样吗?” “唔……”孟菲斯托一言不发地用手托着下巴沉思着。 “你根本就没擦。”余姜海冷冷道,“你打算把你的工作都留给我吗?” “我已经干过了,无所谓你信不信,就是奥托斯来了我也会这么说。”孟菲斯托诡辩道。 奥托斯就是之前跟余姜海打交道的胖子。 “我不管你是真头疼还是假头疼,如果下班时你的活儿没干完,你就是自找麻烦。”余姜海厉声道。 “k,k,我知道了。”孟菲斯托满口应道,却还是没动地方。 一如余姜海所料,直到16点下班,孟菲斯托都没擦他应该完成的10个火车头的右半边。 余姜海一开始想的是一人负责火车头的一半,这样两人一边擦车一边聊天,自己也能练练口语,顺便就把活儿做了还不枯燥。 结果大出他所料,没想到孟菲斯托会这么懒。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自己该说的该做的都弄完了,没必要跟对方再继续浪费口舌。管理员办公室的人也都不是善茬,他们会教孟菲斯托怎么做人的。 孟菲斯托大大咧咧地拎着刷子跟在余姜海的身后,哼着小曲儿,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余姜海心里暗笑:一会儿看你怎么死。 “今天的任务比平时多,你们都弄干净了吗?”办公室里,中年男看着两人问道。 余姜海瞥了一眼孟菲斯托,故意道:“我的完成了。” 中年男疑惑地看了一眼余姜海:“你说什么?” “我的任务完成了。”余姜海重复道。 中年男没说话,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直奔火车头而去。 余姜海心里冷笑一声,跟着走了出去。 孟菲斯托没事儿人一样,拖着大刷子,懒洋洋地跟在两人身后。 中年男面沉似水地站在其中一辆火车头前,脸色难看地默数着火车头上的污渍,余姜海幸灾乐祸地瞄了一眼孟菲斯托,双手插兜,等着看他的笑话。 “这是怎么回事?”中年男质问两人,“为什么擦完还这么脏?” “这边是孟菲斯托负责的。”余姜海故意道,“我擦的是另外半边。” “我擦过了,先生,这些是擦完后新落的灰。”孟菲斯托随意地辩解道。 “你擦过了就这样?”中年男似乎被这个借口惊到了。 “是的。就这样。先生。” “他擦完后,”中年男突然转头问一旁的余姜海,“你检查过吗?” “嗯,我……”余姜海没料到中年男会突然发问,“我……检查……了一下。” “这种程度的清洁完全不合格,你为什么不让他继续打扫?”中年男似乎找到了目标。 “我第一时间就让他重新做了,”余姜海委屈道,“但他不听我的指挥。” “他不改你可以过来跟我说,你为什么不说?”中年男追问道。 “我……”余姜海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对方话的苗头有些不太对。 “他打扫不合格,你不及时反馈,你们俩的工作都没有按时完成。现在我给你们一小时的时间,立刻把今天的任务完成,否则你们的劳动合同都马上作废。” 余姜海一惊:“可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他没完成。” 中年男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余姜海对着孟菲斯托怒目而视:“你赶快去把你的工作做完。” 孟菲斯托懒洋洋地举起手里的木刷,在水桶里蘸了蘸,一下一下地在火车头的外铁皮上刷了起来。 他的动作舒缓柔和,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着急。 但他擦完的火车头依然很脏。 余姜海正要发作,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黄金万两2019的推荐票) 242. 底牌 余姜海只好先接电话:“喂,陈大虎,你干嘛?” “汉大的足球赛下周就开始了。足球队你张罗得怎么样了?”电话里,陈大虎快言快语地问道。 “大学球赛?”余姜海懵了两秒才缓过神儿来,“这几天事多,我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别啊,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忘呢?上个月我不是还专门提醒过你吗?”陈大虎的口气显得特别的迫不及待,“赶紧组织人啊。体育馆这边已经贴出通知了,今天就可以报名。室内7人赛和室外11人赛都有,你赶紧成立球队,我好加盟。” 余姜海一听他这么说心里马上就明白了,故意问道:“这次冠军的奖金挺高的吧?” “嘿嘿,那必须的啊,室外比赛的冠军球队有1000马克,室内7人赛的冠军也有800马克,都比去年多。”一说到钱,余姜海就觉得陈大虎的口水都快从听筒中溢出来了,“我觉得你还是跟去年一样继续报室内足球赛靠谱,室外的你肯定踢不过德国人和荷兰人。”陈大虎一板一眼地分析道。 余姜海心里一动:“报名截止日期是几号?” “嗯,我看看哈,这上面写着最晚是……这周五中午12点,报名费每个球队是50马克,要求报名时就要把所有队员和替补队员的姓名都报上,前提是必须是汉大的注册学生,另外汉大预科和毕业半年以内的人也都可以报名。” “知道了。”余姜海合计了一下,心里有了底。 见对方要挂电话,陈大虎忙不迭地补充道:“那你什么时候报名算我一个,哦,我还能拉几个人,都是平时跟我踢的多的,默契方面肯定没问题。” “嗯。”余姜海迅速挂了电话,抬头一看,孟菲斯托还在不紧不慢地绣花呢。 见对方故意磨洋工,出工不出力,余姜海不禁怒从心头起,恶狠狠地问道:“你这还要干多久?” 孟菲斯托慢吞吞地晃悠着手里的刷子,头也没回道:“我胳膊累刷得慢。你要是着急就自己来。” 余姜海心道:这特么根本就是你的活,凭什么让我干?当下不再言语,径直走到一片阴凉处,一边监督孟菲斯托干活一边给自己认识的人打电话,着手成立球队。 汉诺威大学每年春秋季都会组织这种校内的足球比赛,报名门槛低,只要是汉大的学生就可以报名。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足球算是德国重要的传统体育文化之一,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增强学生的身体素质,加强学生之间的相互了解,毕竟汉大也是一所国际学校,五湖四海世界各地的学子都有。当然除了足球赛以外,汉大还会不定期地组织很多其他体育项目的比赛,但足球赛是所有比赛中最受欢迎也是最受瞩目的一个明星项目。 余姜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黎俊峰,但黎俊峰的口气听起来似乎不太愿意,答应得很勉强。余姜海以为他还在对昨晚的事耿耿于怀,也没勉强,让他考虑考虑再说。 尚家兄弟肯定是不能叫了,好在余姜海认识的人多,打了十几通电话后,7个正式的和3个替补的人选就全都落实了,余姜海给自己也报了一个替补名额,打算到时也下场比划两下。 联系完能踢球的人,时间差不多就过去了近四十分钟。余姜海一抬头,孟菲斯托还在慢条斯理地刷着火车头。 余姜海瞥了眼剩下的八个还没刷的火车头,拎着自己的刷子,黑着脸直奔管理员办公室。 走进办公室,他直接走到中年男的面前,二话没说,先把木刷子往地上一掷,然后才抱怨道:“我没法跟孟菲斯托一起干活,他效率太低。影响我正常下班。” “你是来这里工作的,不是来跟我们提条件的。”中年男摘下鼻梁上的花镜,挥了挥手,“如果你觉得完不成(工作)可以离开。” “我要跟奥托斯说话。”余姜海忍着不快。他的事只有胖子奥托斯清楚,他不想和中年男讨论这事。 “你有事跟我说就可以。”中年男面无表情地盯着余姜海道。 “跟你说?”余姜海上前一步,“我上周在你们这挨了两次打。两次。”余姜海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个v的手势,“你知道吗?” “我知道。”中年男平静的回答让余姜海有些意外。 “你知道?”余姜海不禁一愣。 “我们问过几家律所了,这种事与我们无关。如果你愿意去报社或其他什么地方说这件事就去吧,我们不会干涉。但如果你说的话里有造谣或污蔑我们的地方,我们会采取法律手段的。”中年男语速和缓,但说到最后几句话时,神情却是不怒自威。 余姜海没料到对方早把他的底牌摸了个一清二楚,怔怔地愣在原地。 见他不说话,中年男顿了顿:“你不要再想着奥托斯会回来帮你做什么了。他一时半会回不来。” 听中年男的口气,似乎已经知道了奥托斯和余姜海私下达成的交易,余姜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尴尬地站在中年男的桌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中年男不再看他,重新戴上花镜,又开始写写算算起来。 余姜海本来对自己很有信心,但现在却有些六神无主。 看来自己要么是摔盆儿走人,要么是咬着牙继续跟懒汉孟菲斯托搭伙干活。 但老话说得好:两弊相衡取其轻。 如果是其他人碰到这事,恐怕要好好考虑考虑。但余姜海没有犹豫太久就弯腰从地上捡起刷子,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临近中午,冬一晴收到邮件通知:本周三在会议室召开公司上半年的股东会。 本来她这种实习生是不够格参与这种会议的,但张英芳却在邮件中指明让她列席会议。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张英芳对她青眼有加。 当然幸运者不止她一人,同时列席的还有车荔子。 为了股东会的顺利召开,张英芳把小山堆一样的准备工作一股脑地都甩给了冬一晴。 冬一晴此前一直是学生,从未接触过任何跟商业活动有关的工作。但她心里清楚,这是张英芳有意栽培自己。 所以她压根没把这些工作当做负担,而是看成自己长本事的机会。 但让她颇感意外的是,车荔子竟然和张英芳主动请缨,要求帮她分担一半的案头工作。 车荔子心里也是明镜一样:张英飞虽然经常不靠谱,但这次他提醒自己的话确实没错,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惜力,学到的东西都是自己的财富。 (本章特别鸣谢:云牙七,黄金万两2019,赵氏宗亲的推荐票) 243. 你算错了 周一上午的事通常比较多。 弄完几个张英芳临时交待的任务后,冬一晴花了些时间整理了一下思路,从一桌子待看的资料中首先选出几份她认为重要的报告。而这些报告和上周张英飞临时布置给她的工作内容有关。 专注地看了二十分钟,一份上半年的运营数据报告引起了冬一晴的注意。 写报告的人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没有在报告中注明本应标清的所选指标的数学公式。 凑巧的是,这个指标上周末冬一晴刚加班算过一次,对数字还有些许印象。她毕竟是跟数学打过多年交道的人,常年的学习使她对数字有一种敏锐的感觉。 报告里的数字似乎比她算的数字都大了很多。 她迅速从电脑里调出自己做的那份表格,果不其然,跟她的判断完全一样。 她麻利地打开搜索网站,片刻就找出她用过的计算公式。 但她的公式并没有错。 冬一晴在自己的eel表里复制了一份工作表,又将报告中的数字依次输入,再熟练地连点几下鼠标,eel自动将表格中的数字生成了一副下行趋势的曲线图。 冬一晴看了看eel里的两张图,一模一样。 她又把报告中的曲线图放到电脑屏幕旁比对,只见两幅图虽然都是下降趋势,但自己做的图更陡峭,而报告中的图则很平滑。 为什么用同样的数字画出的图却完全不同呢?冬一晴陷入了沉思。 她攥着铅笔在计算公式上不停地缓缓画圈,画着画着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将其中一份eel表里的数学计算公式改动了一下。 等她按下回车键,发现表格里的数字也都焕然一新。 冬一晴屏气凝神,选中表格里的所有数字后再次生成图像。 一副跟报告中的图分毫不差的新图徐徐出现在屏幕上。 冬一晴心里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报告从桌上掉落在地上。 报告封面上清晰地写着三个字:车荔子。 就在冬一晴看着车荔子的名字愣神之际,身后突然有人轻轻咳嗽了一下。 她闻声回头,却看到一身职业装的车荔子正站在她的身后。 因为之前打工少的原因,冬一晴的职业装只有两套,其中一套还是在做展会翻译中仓促置办的。 自从入职以来,冬一晴只有两套可以置换的行头,所以每天一回到家,不管多晚,她都要先把第二天穿的衣服准备好,但却一直舍不得再买一套职业装。 而车荔子则跟她完全相反,虽然同是实习生,但穿衣风格颇为大胆和火辣,除了每天都要换不同的职业套装,就连每天的发型,化妆,以及搭配的鞋子和皮包都不一样。 一星期五天,她每天都有各种风格的职业装扮,有时高冷范,有时亲民范,有时淑女范,有时又是可爱的学生装。 冬一晴作为一个女生都觉得每天看车荔子的打扮是一种享受。 今天是星期一,公司有例会,所以车荔子穿了一套稳重得体的深咖色职业小西服套装,收身的剪裁将车荔子本来完美的身材衬托的更加婀娜多姿。 但现在吸引住冬一晴目光的并不是她的套装和身材,而是车荔子白皙修长脖颈上戴着的一串深蓝色的宝石项链。这串项链跟冬一晴在张英飞别墅里看到的项链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只不过冬一晴拿到的是祖母绿色的,而车荔子的则是海洋蓝。 车荔子还没开口说话,冬一晴已经弯腰从地上把报告捡了起来,态度友好地递给车荔子:“这份报告是你做的吗?” 车荔子瞄了一眼报告,反问道:“这不写着名字呢么?” 冬一晴没理会她口气中的不友好,直接翻到图表那页:“这张图可能有问题。” “我做的东西都是检查很多遍的,不可能出错。”听到冬一晴说自己做的东西不对,车荔子立刻矢口否认,“而且我是学法律的,我很严谨。” “我并没说你不严谨,但你确实算错了。”冬一晴指着电脑屏幕里的公式问道,“你算这个指标时用的是这个公式吧?” 车荔子倨傲地瞥了一眼屏幕,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冬一晴的提问。 “如果你用的也是这个公式,那这个公式分母里的两个数字应该是相加,也就是月末数字加上月初数字,而不是相减。”冬一晴顿了顿,“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虽然用的数据一样但画出来的图不一样的原因。” 听到冬一晴指出自己工作中的纰漏,车荔子的脸胀得通红,她恼怒地看着冬一晴:“谁说我算错了?那个指标的计算公式本来就有很多种,你用的是美式的,而我用的是德式标准,不可能出错。” “不管德式还是美式,”冬一晴不明白车荔子为什么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轻声道,“分母的数字都应该是相减。” 车荔子脸上变颜变色,她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摸了下项链,忽然改口道:“飞总让你把今年1-6月的资料马上给他拿过去。” “可这些资料是芳总特别交代让我阅读和整理的呀,”冬一晴疑惑地打开自己的公司邮箱,“如果飞总要资料,为什么他没给我发邮件或打电话呢?” “哎呦你可太逗了,”车荔子双手叉腰,横眉立目,“飞总和芳总多忙呢,这种小事还用他们专门发邮件说吗?让你拿你就拿,哪儿那么多事?” 冬一晴想了想,拿起桌上的座机,刚要按键,车荔子一把按下电话上的挡舌,脸色不悦道:“就这么点事你还想让飞总亲自来跟你说吗?” “我和飞总确认一下就好。”冬一晴不软不硬地回道,“毕竟我正在整理这些材料。” 见冬一晴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车荔子用高跟鞋重重地跺了下地,拂袖而去。 令冬一晴感到惊奇的是,没过十分钟,张英飞竟然亲自“杀”过来取资料。 自己直属上级的要求冬一晴是无法拒绝的,只能看着张英飞指挥其他员工抱走了资料。 临走之前,张英飞忽然看着冬一晴的脖子问道:“你的项链呢?” 这个问题冷不防地问出来,冬一晴没有任何准备:“项链?” “公司给你配的你为什么不带?”张英飞不满地质问道,“你是对公司的要求有意见?还是看不上公司的审美?” “啊?不是这样的,飞总。”这个大帽子扣得太狠了,冬一晴急忙否认,“我觉得您给我的那条项链太……贵重了,所以,所以平时不舍得带。”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张英飞顿时觉得骨头都轻了很多,虽然脸上还是一副生气的表情,但再说话时的口气却缓和了许多。 (本章特别鸣谢:黄金万两2019,云牙七的推荐票) 244. 及时雨 “小冬啊,这我可就要批评你了,”张英飞拿出一副倚老卖老的派头来,“公司已经花了大价钱,你为什么不领情呢?好东西必须每天拿出来炫……展示才有意义啊,否则不就是锦衣夜行吗?” 张英飞平时说话不太用成语,主要是肚子里的墨水不多,今天话赶话突然蹦出来一句(成语),自己也觉得这个比喻很贴切,恨不得身外化身拍着自己的肩膀表扬自己。 但冬一晴听到这句话却好似一个晴天霹雳:每天戴项链的前提是得有项链啊。 “这个,我想,”冬一晴犹豫了两秒,“还是在一些重大场合戴贵重的项链更合适。我怕每天戴万一不小心磕了碰了摔了就不好了。” 张英飞狐疑地盯了一会儿冬一晴:“这是公司规定,让你戴你就戴,为什么老推三阻四的?明天如果还不戴你就看着办吧。”撂下一句狠话,张英飞拂袖而去。 冬一晴坐在工位上,脑子里一团懵。她本来还想找借口拖一拖,但看张英飞的态度估计这事很难遮过去。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先去店里看看这条项链卖多少钱,实在不行就再买一条。 一下班,她就直奔市中心的施华洛世奇店而去。 施华洛世奇的店很好找,没用多久冬一晴人就已经站到了店门前。 通透美观的高大落地窗显得整间店既大气又高贵,室内的采光也很好,加上店内自身的照明系统,使得冬一晴很快就找到了跟自己丢的一模一样的项链。 就在她庆幸自己终于有机会搞定这件事时,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项链的价签上,然后她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7999马克。 冬一晴装模作样地又看了看玻璃橱柜里的其他项链,假装不经意地用手指着绿宝石项链问不远处的店员,故意问道:“请问这条项链的价格是?” 女店员见冬一晴一身职业装,以为她是刚工作没多久要置办行头的毕业生,连忙从柜台的另一角飞奔过来:“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我想问问这条项链……”冬一晴说着指了指店门口易拉宝上的折扣广告,“有没有(易拉宝上介绍的)10的折扣?” “嗯,很抱歉这条项链不在本次优惠的范围。”女售货员的脸上挂着职业微笑。 见冬一晴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售货员老道地问道:“您可以先试戴一下感觉感觉。” 冬一晴心里苦笑:这哪里是戴项链,分别是在脖子上挂钱啊。 她歉意地摆摆手:“那我再看看其他的。” 售货员没说什么,心里鄙夷了一下冬一晴,脸上却假装理解地浅笑着,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冬一晴迅速合计了一下:她可以用信用卡刷一部分,每月慢慢还,同时再跟其他人借一些钱。 可她还能跟谁借呢?延签最需要钱的时候她都没借出钱来,现在需要的钱比延签的时候更多,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借给她。 她做展会翻译拿到手的提成大部分都还了董锵锵,如果想买项链,估计还是得和董锵锵开口才行。可她才还了钱,马上再借,除了显得很怪不说,确实也有些张不开嘴。 对大部分人来说,朝别人借钱,尤其是朝跟自己并不太熟的人借钱,总归是一件让人难堪和尴尬的事。 但她也没有其他选择,所以不管多难堪多尴尬,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拨通董锵锵的电话。 董锵锵手机响起的一刹那,他刚按下网银界面里的“下单确认”按钮。 “美女好。”董锵锵刚刚完成交易,心情正好,加上冬一晴也算半个熟人,所以他嘴上好像抹了蜜一样。 “那个……”冬一晴的声音细若蚊虫。 董锵锵以为有人恶作剧故意拿着电话不说话,疑惑地看了眼来电显示,确实是冬一晴的号,但对面却好似没有人:“喂?是冬一晴吗?” “是……我。”冬一晴鼓足勇气,脱口而出,“对不起,董锵锵,我……我可能还需要再跟你借钱。” “借钱?”董锵锵一愣,“你上次不是说你刚延签成功,又找到实习了吗?” “那个……”冬一晴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公司配发的项链,“我确实有急用。你能不能还像上次那样先借我4000马克,条件照旧。我上次写的欠条不还在你手里吗?” 董锵锵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上次冬一晴回汉诺威,自己忙着帮佟乐乐演戏,没顾得上把欠条还给对方。但冬一晴却很早就把本金和利息还给了自己。 董锵锵看着电脑屏幕上方的一串数字,为难地问道:“着急吗?” “特别急。”冬一晴心想话都说开了也不用不好意思了,索性大大方方地借。 有了第一次的好借好还,董锵锵根本不怀疑冬一晴的诚信,加上他前段时间从周围人的口中或多或少地听到一些冬一晴的事迹,对她的人品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是就在冬一晴打电话前的十分钟,他刚花了3800马克买了大众集团的股票和一些有效期长短不等的大众股票的期权产品,加上刚付了六月份的房租和开公司的费用,兜里虽然说不上空空如也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虽然马上他就能有一笔两万多的入账,但佟乐乐刚交了材料,什么时候能拿到钱还不一定呢。 董锵锵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靳远放在他这的钱,虽然他刚“借”用了对方5万马克去开公司,但那笔钱只是存在了公司账户上,并没有真的花出去,而公司运维开销的大头需要到年底才支付,从现在到年底,他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挣钱,且不说他还有两头猪押在弗莱舍尔那里,就算一头猪都没逮到,他还有穆勒的那笔钱打底。 他心思转了几圈,已经想好了方法。 冬一晴听他半天不说话,误以为他不愿再借钱给自己,心里虽然失落但也理解,毕竟非亲非故,连面都没见过几回,自己主动开口两次还都是跟人家借钱,就算是关系再好的人恐怕也要掂量掂量,更何况大家都是穷学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想到这儿,冬一晴满怀歉意地说道:“如果你不方便也没关系,谢谢你,我再找……” 冬一晴话没说完,就听手机里传来董锵锵痛快的声音:“这钱我借你,不过你要等一下,我得先去银行一趟。” “银行?”冬一晴没反应过来。 “嗯,把你的银行账户给我,汇完我告诉你。”董锵锵爽快道。 “真是太感谢你了!”冬一晴激动地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认识很多愿意锦上添花的人,但却从未碰到过一个像董锵锵一样能雪中送炭的。 刹那间,她的心动了一下。 p1: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黄金万两2019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p3:祝大家父亲节快乐! 245. 爆料者 冬一晴第一次跟董锵锵借钱是因为要延签,而第二次借钱则连理由都没说,只说“自己很着急”。而董锵锵也没追问什么,直接把4000马克转给了她。 看着女售货员把施华洛世奇的绿宝石项链放入首饰盒并包上精美的礼品纸时,冬一晴感慨万千。 俗话说再一再二不能再三,认识还不到一个月,自己已经跟董锵锵开口借过两次钱了,估计以后对方不会再轻易接她的电话了。 刚想到这,她兜里的电话响了,却是董锵锵打来的。 “钱收到了吗?” “嗯,收到了,真是……”冬一晴忽然觉得有些哽咽,她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就在半小时前她还有些手足无措,但转眼之间一件看似艰难的事已经在董锵锵的帮助下轻易地解决了,“真是太谢谢你了,这笔钱对我很重要。今天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董锵锵连忙拦住她继续往下说,“能帮到你就好。” “那个,我……我会尽快把钱还你的。”冬一晴主动表态道。 冬一晴有心想再多说几句表示感谢的话,但董锵锵没给她这个机会就直接挂断了电话。冬一晴只能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尽快还钱给董锵锵。 由于知道星期二是西德斯海姆大学公布考试成绩的日子,余姜海一早就爬了起来。他先给自己冲了杯浓咖啡,又用烤箱热了几个牛角面包,然后就坐到电脑旁,专心致志地边吃边喝边刷西德斯海姆大学的官网页面。 西德斯海姆大学的工作效率很高,时间刚到早上八点半,大学考试中心的网页上就公布了上周五的入学考试成绩。 余姜海不错眼珠地一行行扫着考试者的考试号,直到看到代表陆苇的那串数字。 陆苇是在去画院的公共汽车上接到余姜海的电话通知的,电话里的余姜海口气很是激动:“你的dh考试(即德国高校外国申请者入学德语考试)过了,成绩是dh2,应该是65-80分之间,(这分)上大学肯定没问题。” 陆苇没料到自己的考试成绩会出来的这么快,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喃喃道:“这也太……你没看错吧?” 余姜海不屑道:“你觉得我会看错白花花的银子吗?” 陆苇的心跳骤然加快,她还没来得及问,电话那头的余姜海已经快言快语道:“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拿到了肯定会第一时间给你。” 陆苇倒没着急这个,毕竟余姜海在钱的问题上还从没出过纰漏。她顿了顿,小声道:“论文我会尽快提交给你的。” “嗯,你等我消息。”余姜海刚挂断电话,另一通来电分毫不差地在他手机上响起。 “老许,我正要给你打电话。西德斯海姆的那个dh考试已经过了。上次说好的钱是不是可以给我了?” “哈哈,我已经在网上看到了,”电话里传来老许爽朗又得意的笑声,“钱我刚转给你了,你应该上午就能收到。哈哈,这次真是多谢你了。咱俩也有日子没见了,你有空过来一趟,喝点酒,我再给你介绍几单,另外我这边还有几件事想找你一起做。” “成,那我一会儿过去找你。”余姜海一听有新的生意,立刻应了下来。 就在余姜海收拾妥当将要出门之际,突然接到老许的第二通电话。 “我这就出门了,”余姜海以为对方着急,没等对方开口就先解释了一句,“三十分钟内肯定能到你宿舍。” “我呸,姓余的,你特么的玩我呢吧?”电话里,老许的声音听起来气急败坏。 余姜海脸上洋溢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强忍着没发作。就听老许在电话里接着嚷道:“论坛里那孙子到底在特么胡说八道些什么?” “论坛?”余姜海被他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论坛?” 老许不知道余姜海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愤然道:“就汉诺威这巴掌大的地方还特么能有几个论坛?当然是汉诺威最火的那个生活论坛。” 听他这么一说,余姜海立时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应该是当地一个比较知名的生活论坛bb。由于互联网彼时还算新鲜事物,所以访问这个论坛的网友主要还是以汉诺威几所高校的国际学生和本国学生为主,影响力主要也是在年轻人中间比较大。 余姜海没有迟疑,立刻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边点页面边问:“论坛怎么了?” 听余姜海的口气不像是装蒜,老许愣了一下:“你真的不知道?” “我问你到底怎么了?”余姜海怒道,“你特么不说我怎么知道出了什么事?” “你到那个论坛的‘高校生活’版块下自己看吧。”挂电话前,老许恶狠狠地又撂下一句,“刚才的转账我已经跟银行申请撤回了,这事你要是没解决好,一分钱你都别想拿。”说罢“啪”的一声摔了电话。 听到电话里传出的盲音,余姜海气得直哆嗦。 他一秒都没耽误,快速点进老许说的版块下,登时看到一个置顶的帖子。 其实他想不注意这个帖子都很难,因为帖子的标题是红色加粗字体,很明显是想引起阅读者的关注。 《重大爆料!西德斯海姆大学的dh考试中出现‘枪手’替考!更多消息持续更新中……》 看到这个标题,余姜海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脑子里瞬间想起陆苇在游乐场里跟他说过的话,方瑞尔的身影倏地浮现在他眼前。 余姜海点进帖子,只见里面声情并茂地描述了发帖人上周五在西德斯海姆大学参加dh考试时的所见所闻,并特别贴出了几个疑似枪手的考生照片。 余姜海一眼就看出,其中一名戴着帽子和眼镜的正是陆苇。 发帖人言之凿凿地写了自己在考场外的遭遇,并特别强调了由于自己对部分考生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而在考试后遭到了陌生男子的尾随和殴打。 整篇文章看下来,跟陆苇的描述如出一辙。 余姜海的心边看帖边不断下沉,发帖子的人必定是方瑞尔无疑了。 他越看越气,最后终于按捺不住,猛地抬起左手,把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 手机电池登时从手机中飞了出来,叽里咕噜地在地上弹了几下。 余姜海的鼻子都快气歪了:按下葫芦浮起瓢,自己真特么太不顺了。 p1:本章特别鸣谢:云牙七,赵氏宗亲,黄金万两2019的推荐票,书友20180813110845111的月票和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46. 试探 就在余姜海感慨命运待他不公之际,陆苇人已经到了画院。 让她略感意外的是,虽然刚9点,但画院里已经有了不少人。这些人中有老有小,很多人还背着画板,看起来很职业的样子,像是学画已久的。 陆苇熟门熟路地走到方科博士办公室的走廊,走廊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可能老师们都去上课了。 站到方科办公室的门前,她轻扣了两下门,里面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请进。” 看到陆苇,方科的脸上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忙不迭地站起身,一步从桌子后跨到桌子前,握住陆苇的双手:“欢迎你,陆苇女士。” 陆苇紧张又拘谨地坐到椅子上,惶恐地看着桌面,一言不发。她现在既惊讶又疑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方科的邀请。 “陆苇女士,上次我给您的模特工作手册您看过了吗?” “嗯,看……看过了。”陆苇的声音很小,似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您对工作内容还有什么问题吗?”方科显得很有耐心。 “我……”陆苇欲言又止。 方科不明所以,期待地等着她的下文,但陆苇蹦出一个字后就陷入了沉默,一个字都没再说。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方科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他试探着问道:“如果没问题那咱们就去教室吧?” 陆苇机械地站起身,木然地跟在方科身后,走了出去。 穿廊过厅,两人终于走到一间教室外。方科伸手推开门,信步走了进去。陆苇像跟在母鸡身后的幼崽一样,亦步亦趋地藏在他的身后。 教室大概四十多个平方,宽大的方型木窗使得教室内的光线很好,十几名年龄各异的男女学生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座位以教室中间为中心呈扇形铺开。有的看书,有的看报,有的在准备画画工具,还有的人已经开始临摹一些小的静物了。 看到方科和陆苇,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事,专注地看着两人。 “陆苇女士是新加入我们画院的模特,以后会和大家一起工作,请大家掌声欢迎。”方科热情地把陆苇让到了教室中间,“跟大家讲两句吧。” 陆苇双手攥着自己的衣角,局促不安地用目光巡视了一下座位上的人:“我……” 教室里异常安静,所有人都在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见陆苇再次沉默,方科老道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高声道:“今天上午的课程是静物写生,主要的练习点还是光线,构图及人物比例,大家记住了吗?” 众人点头称是,纷纷准备起来。 听到方科这么说,陆苇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今天不用担心没衣服的问题了。 刚才在方科的办公室里,她本想问对方今天的上课内容是不是需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像古罗马雕像一样凹造型,但话在嘴边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在走廊里,她几次恨不得拔腿便跑,让什么合同什么契约精神都特么见鬼去吧。 但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的腿好像灌了铅一样沉,几次想跑都迈不开步子。 等到真的走进教室里,她又好像被施了咒语一样定在教室中间一动不动。 “陆苇女士,你现在可以去卫生间调整一下状态,”方科语调温和地说道,“我要提醒你,一旦你摆好了姿势,上课中就不能再改了,除非你有特别紧急的情况。但是,如果上课中间发生了什么问题,比如说某人不友好地对待你,那你可以马上中断工作并立刻来找我。明白了吗?”方科温暖的大手轻轻握了握陆苇冰凉的小手,陆苇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我会认真做好(模特)的,请放心。”自从听方科说完今天上课的内容,陆苇的心就没有刚进教室时跳得那么剧烈了。 “很好。”方科眨着眼睛笑道,“你的第一节课是中午11点30分结束。到时我会过来找你。祝你有个美好的一天。” 方瑞尔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余姜海变得愈发焦躁。 他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又把那个爆料贴仔细看了几遍,越看越生气。 突然,手机接通了,听筒里传出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是余姜海吗?” 正是方瑞尔的声音。 余姜海的火腾地蹿了上来,语气严厉地高声质问道:“帖子是你发的吗?” 方瑞尔先是一愣,随即反问道:“什么帖子?” “你敢做不敢认吗?”余姜海冷冷道。 “哼哼,笑话,我有什么不敢的?”方瑞尔冷笑一声,间接承认了余姜海的指控。 “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听到对方默认,余姜海怒火中烧,恨不得从手机里伸过手去,狠狠抽对方几个嘴巴。 “我不明白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方瑞尔话音刚落,忽然反应过来,“是你?” 余姜海没心情跟她和颜悦色地讲道理,干脆利落地要求道:“你马上把那个帖子删了。” “删了?凭什么?”方瑞尔嘲笑道,“果然就跟别人说的一样,有猫腻的地方就有你。” “这事跟你想的不一样。再说你已经挨过一次打了,没必要再挨一次。”后面这句话已经是比较直白的威胁了。 “打我?你吗?”方瑞尔似乎对这个威胁一点都不紧张,她用戏谑的口气问道,“你觉得我还会再白挨一次打么?” 余姜海心里很清楚,以他对方瑞尔的了解,对方应该是有后招的。 “那你想怎么着?” 见对方终于问出自己想听的内容,方瑞尔心里一阵激动,故作平静道:“我那天已经说了,给我钱,这事就当没发生。” “多少?” “一口价,4000马克。” 余姜海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你说多少?” “本来给我3000马克就可以,但我的打不能白挨。”方瑞尔幽幽道,“而且老余你不用紧张。第一,这钱不用你出。第二,我知道现在枪手是什么行情。所以你只要帮我传个话就好,其他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这是勒索。”余姜海声色俱厉道,“这么多钱已经够给你判刑让你蹲监狱的了。你脑子想清楚点!” 听到余姜海跟自己律,电话里的方瑞尔忽然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余姜海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刚要再呵斥她两句,方瑞尔“砰”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她的意思很清楚:我跟你余姜海已经没什么好聊的了。 p1:本章特别鸣谢:云牙七的月票和推荐票,黄金万两2019,云牙七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47. 底线 中午11点30分12秒,陆苇的第一节模特课顺利结束。 陆苇的造型凹得很辛苦,直到方科再次走进教室,她已经一动不动地捧着一个褐色陶瓶、连续站在教室中间的小舞台上近两个小时。 由于是第一次当模特,她不想被任何人质疑自己不专业,所以在和授课老师沟通清楚要求后,她就努力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甚至在这两个小时里,她连眨眼都变得极为小心。 方科走进教室,授课老师闻声回头,见到方科询问的眼神后,她轻轻颔首,似乎对陆苇的表现感到满意。 方科欣慰地眨了眨眼,女老师会意,转身拍了几下巴掌:“同学们,今天我们就到这里,明天继续。” 看到陆苇征询的眼神,方科笑着对她说道:“陆女士,你可以放下那个陶瓶了。” 陆苇这才如释重负地抱着陶瓶从小舞台上轻盈地走到地板上,一边把陶瓶放好,一边抬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同时紧张地问道:“我表现可以吗?” “非常完美,”方科竖起大拇指,由衷地夸奖道,“你刚才的姿势就像那些古罗马的女神雕像一样。” 陆苇没料到对方会这么恭维,害羞地低下头,轻声道:“谢谢。” 离开教室的学生不时从两人的身旁经过,每个人都微笑和善地向陆苇道了声“再见”,一种被尊重和重视的感觉弥漫在她的心田。 方科敏锐地把握到了她的心理变化,柔声道:“你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 “我觉得挺好的。”陆苇把头发捋到耳后,半开玩笑道,“就是脚有些疼。”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陆苇心里清楚得很,这份工作已经比那种流水线工厂要轻松很多了。这里的辛苦只是负重站着不能动(当然碰到三急还是能动的),但很多工厂的辛苦除了要负重搬运货物外,或者要面对难闻的工业气味对皮肤和身心的伤害,或者要经常听着刺耳的机器噪音,更不用说还有熬夜打工导致的内分泌失调,以及对睡眠和学业的诸多隐形影响。 “第一次难免会这样,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方科继续夸道,“你可以去我们为模特准备的休息室休息一下。” “哦,谢谢,我回去休息就可以。”陆苇婉言谢绝道,“就不用麻烦了。” “你要回去了吗?”方科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这句话把陆苇问懵了。 “还有事吗?”陆苇疑惑道。 “如果你觉得体力还能接受的话,我们下午其实还有一节。”见陆苇露出为难的表情,方科解释道,“下午的写生是坐着的,不需要再抱着东西站了。” 陆苇好奇道:“那除了坐着,其他要求也跟上午的一样么?” “嗯……”方科抿着嘴巴,似乎在考虑措辞。 见他没回答自己的问题,陆苇正要再问,方科忽然摆了摆手:“你跟我来看一下就知道了。” 两间画室离得并不远,不一会儿的功夫,陆苇就站在了第二间画室的中间。 看到画室里陈列的物品,陆苇心里咯噔一下。 画室中间放着一套浴室里才会摆放的家具。 准确的说,屋子中间摆了一口大浴缸。浴缸旁还有一个小柜子。 “你说的……是坐在这里?”陆苇在心底叹了口气,她想掉头就走,嘴里却莫名问出来另一句话。 方科还是没有回答她的提问,而是径直走向画室的一个角落。 陆苇立刻注意到角落里罩在什么东西上的一块米白色的大帆布。方科一把扯下帆布,陆苇一眼看到帆布下竖立摆放的一堆立式画架,画架上是一幅幅未完成的油画底稿。 底稿上依稀可辨的人物轮廓似乎画的是有个人在浴缸里,但她却看不出来人在做什么。 每幅底稿的完成度都不同,陆苇睁大眼睛在众多底稿上仔细地搜寻着答案,想要搞清楚对方到底想要画什么。 她怔怔地看了半天却毫无头绪,只得无奈地问方科:“这上面画的是……”她不好意思说那个词,灵机一动找了个代词,“fkk吗?” 听到这个词,方科急忙摇头否定:“不不,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到对方着急的神情,陆苇反而感到意外:西方绘画艺术难道不是一直都很开放吗?难道自己误解对方了?还是对方为了蒙骗自己才故意这么说的? “模特是在浴缸里,但我可以保证,她是穿着衣服的。唔,穿着浴衣。” 陆苇踌躇了几秒,犹豫道:“我能考虑一会儿吗?” “当然,当然。”方科用手指指天花板,“我就在办公室。你考虑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看着方科信步走出画室,陆苇的心情变得纠结。一方面,因为自小受到的教育,她不想当浴缸中的模特,但另一方面,这个工作确实不累,几乎可以算是弯腰捡钱。更难得的是方科对她很有耐心,她担心如果自己表现得挑肥拣瘦,会弄巧成拙丢了这份工作。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包里的手机发出了嗡嗡声。陆苇习惯工作时把手机调成振动,此时赶忙把手机掏了出来。 电话刚一接通,就传来余姜海劈头盖脸地质问:“你刚才怎么不接我电话?” “我刚才打工,没法接。”陆苇实话实说。 “你不都是下午和晚上打吗?”余姜海知道陆苇很少说假话,态度缓和了些,开门见山道,“有件棘手的事要你帮忙。” 陆苇心里一紧:“棘手?” 余姜海匆忙改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想让你帮我约个人。” “约谁?” “方瑞尔。” 陆苇一愣:“她?她怎么了?” “考试的事。”余姜海把话只说了一半。 陆苇有些慌神,急忙环视四周,同时用手捂嘴:“出事了?” “其他的事见面说,你几点下班?” “唔,”陆苇迅速盘算了一下,“17点差不多。” “那好,17点,市中心那个咖啡馆见。”余姜海说完匆忙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打完,本来还犹豫不决的陆苇彻底下了决心。万一考试真出了事,自己的钱十有就黄了,她还是得老老实实地找其他正经工打。 陆苇长叹一声:这回别说是浴缸中的模特,就是刀山上的模特,自己也得做了。 p1:本章特别鸣谢:风云侯爷的打赏,黄金万两2019,风云侯爷,赵氏宗亲,云牙七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48. 威胁 “哎,等等,你干嘛?”坐在浴缸里的陆苇看到有学生模样的人一句话都没问就开始往浴缸里倒水,蹭地从浴缸里站了起来,急赤白脸地问道。 “这是浴缸。”倒水的男子理直气壮地答非所问。 陆苇心说我还不知道这是浴缸么,我问你的是为什么倒水。但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没敢直接说出来。 她迈步从浴缸里走了出来,淋湿的裙角滴滴哒哒地开始渗水,地板上很快就积满了一小滩水。 “为什么不加水了?”一个戴着老花镜的中年德国男子疾步走近两人,边问倒水男子边上下打量陆苇,眼里露出不满的神色。 “她好像有意见。”倒水男子耸了耸肩,拎着水桶走出画室。 “方科没说这里要加水,难道不该是空浴缸吗?”陆苇幽怨地瞅着自己湿漉漉的裙角。 中年男一脸不耐烦:“我们画的是浴缸中的少女,当然是要给浴缸中加水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陆苇咽了咽口水,没好气道:“如果缸里加水,我的衣服就全湿了。” 中年男没说话,用食指指了指浴缸旁的小柜子。 顺着他的手指,陆苇看到一条橘黄色和白色相间的浴巾。 “这条浴巾……也太小了吧?”看清浴巾的大小后,陆苇惊诧道。 “你是想加完水后坐进去还是先坐进去再加水?”中年男根本没理会陆苇的问题,凶巴巴地问道。 见对方摆出一副“这事没得商量”的姿态,陆苇知道自己别无选择,犹豫了两秒后,无奈地妥协道:“先加水吧。” 浴缸里很快就装满了水。 水温比她想的更低,陆苇咬着牙一点点地滑了进去。等她完全坐进浴缸后,冰冷的缸水瞬间没到她的脖子。 没用几分钟,陆苇的脸就变得煞白。她咬紧牙关,摆好要求的姿势后,泡在浴缸里一动不动。 接到中介的通知,董锵锵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见董锵锵进门,中介负责人光头男连忙从桌子后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迎了出来:“你来的真快,董先生,我还以为你明天才能……” 董锵锵摆摆手,急问道:“叫我来什么事?” 光头男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公司)的营业执照已经基本下来了。” 董锵锵心说好快,但面上没有很惊讶:“那我现在可以取了?” 光头男立刻摇头:“基本下来的意思就是说,还有一些小问题。” “什么问题?”董锵锵不满道,“你上周不是说只要我交了800马克就可以一周内搞定吗?” “是,我确实是这么说的,”光头男转了转眼珠,“但现在出了些意外。” 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面不改色地问道:“什么意外?” “我上次跟你说500马克可以清偿完这个公司之前的所有债务,”光头男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但现在经过我……哦不,经过银行的调查,公司债务可能不止500马克。” 董锵锵没料到对方会玩这手儿,顿时愣在原地。 “所以,董先生,你这周恐怕是拿不到新执照了。”光头男一筹莫展地搓手道。 不用他说董锵锵也明白,如果不解决债务问题,就是给光头男一个月的时间公司也还是过不了户。 “还需要多少?”董锵锵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脖子上的青筋时隐时现。 见董锵锵上道儿,光头男也没再拐弯抹角,张开五指:“再来500马克肯定可以这周五前搞定。这次我可以保证。” 董锵锵最恨这种先骗你交钱,再告诉你这事办不成的人。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的猪每天还花着钱寄养在弗莱舍尔的猪场里,他迫切需要一家自己名下的公司来完成交易。 光头男一边给董锵锵写收据一边自言自语:“你知道现在这种想转手的公司多少都有些猫腻是很难发现的,我也是费了不少力气花了不少钱才查出来的。这就是我们这些尽职中介的风险。” “风险?”董锵锵眉毛一挑,感觉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是讽刺。 “是啊。”光头男扯下收据,递到董锵锵的面前,示意他收下,“风险。” “你知道什么是风险吗?”董锵锵没接收据,忽然反问他。 “嗯?”光头男见董锵锵没接收据,微微一愣,“什么?” “我和我哥们需要在森林里帮农户们抓野猪。我们没有枪,没有刀,只有一双拳头。”董锵锵用力地在光头男面前攥了攥拳,同时冷酷地盯着光头男的眼睛,“当野猪冲过来的时候,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迎上去痛击它,然后抓住它。” 董锵锵的眼神冰冷,语调冰冷,光头男只觉得一股寒气渐渐笼罩在他的四周。他怀疑道:“你们……能赤手空拳捉野猪?” 董锵锵沉默地把左臂从袖子里褪了出来,只见左臂上方斜着一道很深的伤口,伤口虽已愈合,但结痂部位的皮肤颜色比旁边皮肤看起来更鲜红,显得触目惊心。 “这是?”光头男露出困惑的神色,攥着收据的手不自觉地放到了桌上。 “这是被野猪抓的,但你知道吗?我还是幸运的。我哥们被野猪拱下了山崖。五十米高的山崖。”董锵锵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你知道什么是风险吗?这叫风险。而卖一头野猪我们只能挣500马克。” 说完,董锵锵黑着脸掏出钱包,把五张100马克一张张地从钱包里抽了出来,平静地叠放到光头男的面前。 看到绿油油的钞票,光头男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他警惕又狐疑地瞅着董锵锵。 董锵锵重新穿好外套,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下周我来拿执照。” 董锵锵左臂的那道疤并不是野猪弄的,而是董锵锵为了救吴小溪和人打架时不小心伤的,但光头男哪知道这些。他已经听出来董锵锵的弦外之音,虽然不确定董锵锵是在恐吓还是在开玩笑,但董锵锵现在的脸色明显不像是能好说话的人,光头男的心犹豫了。 董锵锵刚要伸手去拿桌上的收据,光头男一把将收据抢了回来。他臊眉耷眼地把收据扔回到抽屉里,装模作样地指了指门外:“你去外面等一下。” 董锵锵没说话,两步走出门外,顺手带上了门。 刚走出屋子,他立即听到屋内传来一阵明显不是德语和英语的聒噪。 董锵锵正在专注地倾听门里的声音,汉斯突然打来电话:“喂,董锵锵吗?你上次托我找的懂编程的人我找了一个,三十分钟后你有时间吗?咱们去大学旁边的咖啡馆里聊聊。” “时间地点我都没问题。”董锵锵问道,“我能再叫一个人一起聊吗?” “当然。”汉斯痛快道。 “那一会儿见。”放下电话,董锵锵随手给端木星浩打了个电话,他刚下课,正好在大学附近,一听是聊跟股票有关的事麻利地就应了下来。 打完两个电话,就听光头男在屋里喊道:“进来吧。” 董锵锵走进屋时,光头男的脸上已经换成一副和蔼的面孔:“明天上午9点你来取证件吧。” “你的500马克。”董锵锵故意把自己扔在桌上的钱推到了光头男的面前。 “暂时先不用了。”光头男烦躁地挥了挥手,“可能银行那边弄错了。” 董锵锵鄙夷地瞪着光头男:“是吗?那你费心了。” 光头男躲闪着董锵锵的眼神:“明天9点。” 走出中介大门,董锵锵不禁感慨万千:没想到德国人里竟然也有这种人。果然是“人上一百,形形色(hǎi)色(hǎi)”。看来和不守规矩的人做事,绝对不能当烂好人,一定要坚决反击不合理的要求,否则对方会认为你很好欺负,说不定还会连带着认为所有的中国学生都好欺负。 想到对方刚才的怂样,董锵锵不禁心情大好,他哼着小曲儿朝车站走去。 通过这段时间的金融扫盲,他的脑海里涌现出很多新的想法,他想尽快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p1:本章特别鸣谢:云牙七,书友20180522001254247,111,书友160409111723607,黄金万两2019,赵氏宗亲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49. 中间人 泡在水里的好处是不用凹造型,但陆苇早饭吃得少,中午又没吃饭,冷不丁泡一下午的冷水浴,消耗极大,身体不免有些吃不消。 好容易熬到授课老师喊出“下课”,却碰到勤奋的学生们自发地拖堂,陆苇差点昏死在浴缸里。 离开前,这拨学生也是礼貌地和陆苇道别,陆苇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一丝苦笑,淡灰色的嘴唇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坐在回家的公车上,陆苇把身体尽量蜷缩在座位里,试图节省能量。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头疼欲裂,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一点劲儿都没有。 陆苇侧后方的两名德国老太太警惕地盯着陆苇不断滴水的连衣裙,不时地窃窃私语。 就在陆苇感到晕眩之际,方科的电话又追了过来。 “陆女士,感觉怎么样?习惯吗?” “还好。”陆苇感觉自己多说一个字都会倒在车上。 “嗯,我就知道你没问题。”方科顿了顿,直接问道,“呵呵,那星期四你时间方便吗?” 陆苇一怔:“星期四……也需要模特?” “当然,我们每天都需要模特的。” “那……是站着还是……在浴缸里?”陆苇对冷水浴心有余悸。 “这个说不好,每次上课内容都是由老师来安排的。我作为管理者是不能干涉老师的授课内容的。”方科解释道,“不过我星期三大概能知道。” “我可能感冒了,”陆苇说着,就势打了个喷嚏,“那我星期三答复你可以吗?” “当然,健康最重要。”方科的话听起来有点言不由衷,“我刚才了解了一下,学生们对你的评价都很不错。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我们都非常期待你能再来。” 画院的工作和陆苇想象中的差别很大,但这个差别却让陆苇很高兴:她曾担心每次都要做那种穿很少(甚至没有)衣服的静物模特。但现在看来,这份工作也只是受一些皮肉苦而已,下次如果多吃一些多穿一些,可能自己就没那么难受了。 “如果不发烧,我星期四应该也没问题。”陆苇故意留了个活话。 “当然当然。那咱们星期四见。”方科高兴地挂了电话。 等陆苇换好衣服赶到咖啡馆时,余姜海好像老僧入定般地坐在咖啡馆的角落里,面沉似水。 陆苇买了杯拿铁,信步走到余姜海桌前,坐定后看着余姜海的脸:“到底怎么回事?” “她在论坛上发帖说你们替考的事。”余姜海沉声道,“还发了些照片。” 听说方瑞尔在网上发了自己的照片,陆苇大吃一惊,脑子里马上开始回想当时的场景。 见陆苇露出惊慌的神色,余姜海黑着脸道:“不只你一个,还有其他人。” 这种话很像是期末考试后,一个不及格的人安慰另一个不及格的人:“别怕,其他人也不及格。” 陆苇的下嘴唇上倏地落下一排牙齿印。 “她想要钱,数目很大。”余姜海不急不缓地咄了口可乐,“我跟金主说了,金主不想张扬这件事,打算给她一笔钱让她闭嘴。” “给她多少?”陆苇好奇道。 “4000。” 陆苇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那天在考场外她就要3000啊?怎么这么几天就?” “我想让你当中间人。”余姜海习惯性地掏出一根烟,刚要点上,一个路过的女服务生立刻礼貌地警告他室内禁烟,余姜海只能悻悻地把烟又扔回到烟盒里。 “我?中间人?”陆苇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是我?” “我今天跟她吵过了,金主担心我去交易会刺激她再多要钱。”余姜海没好气道,“这个死八婆。” 陆苇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可,可我没当过什么中间人啊?而且我也不知道见到她该说什么啊?” “很简单,给她打电话,约她出来,让她管好嘴,同时把东西给她。” “东西?”陆苇一愣,“什么东西?” 余姜海不动声色地掏出一个鼓囊囊的信封放在桌上,同时用眼神示意陆苇收好。 陆苇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迅速把信封抓在手里,小心地打开信封口,往里面快速地瞄了一眼,只见厚厚一摞钱扎扎实实地挤在信封里。 “把钱给她她就不会乱说了吗?”陆苇有些怀疑,“万一她骗你怎么办?” 余姜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那她就会自作自受了。” “好吧,我去。”陆苇鼓了鼓勇气,虽然她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事的好时机,“她的钱都有着落了,那我的钱什么时候能给我?” “你的钱已经在我的户头里了。这事办完了就给你钱。”余姜海似乎早就料到陆苇会这么问,胸有成竹地答道。 “那,那我应该把她约到哪里?” “你跟她先约在马狮湖的正门见,等她到了(正门)联系你时,你再让她上马狮湖的游船。”余姜海淡淡道。 马狮湖是汉诺威市最大的一个人工湖,基本上每个留学生都知道那。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陆苇不解。 “如果她有同伙,我们就能知道有几个人了。”余姜海解释道。 听到对方可能有同伙,陆苇一阵紧张:“那就我一个人见她吗?还是你也去?” “你一个人见她就好了。这种事人太多反而不好。” “那时间呢?” 余姜海看了看表:“今晚20点,你现在就打电话约她。” “今晚?”陆苇又是一惊,她本来还想晚上写论文来着,看来是泡汤了。 “记得带上纸和笔,”余姜海站起身,“让她收钱后写张收条。”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端木星浩,汉大数学系的。”董锵锵站在咖啡桌旁,“这位是汉斯,汉大计算机系的。这位是?” 汉斯身旁坐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他的目光始终都在咖啡馆的菜单上,似乎没听见董锵锵在说话。 “他是格特贝希特,”汉斯主动介绍道,“汉诺威应用技术大学计算机系的,我同学。他的编程技术非常牛,12岁时就拿过几个欧洲的编程大奖了。” “你好。”听说对方也是汉斯的朋友,董锵锵主动伸手致意,“我叫董锵锵,很高兴认识你。” 格特点点头,没理会董锵锵的手,而是把菜单递给董锵锵:“我要一杯多瑙河之吻咖啡,还要一块山茶室小蛋糕。” 见对方拿自己当服务生,董锵锵有些不爽,但碍于他是汉斯介绍的朋友,他还是忍住了火气。他没接对方递过来的菜单,而是自然地抬起手臂,招呼不远处的服务生:“你好,我们点餐。” 汉斯尴尬地把菜单接了过来,顺手放到桌上,然后笑眯眯地招呼董锵锵和端木:“咱们坐下说。” p1: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黄金万两2019,云牙七的推荐票。 p2:猛求推荐票、月票、打赏。 250. 马狮湖风波 服务生很快就把众人点的饮料端了上来。 “董锵锵是我见过的最神奇的外国人,”汉斯也觉得格特刚才的做法有些无礼,但毕竟格特也是他请来的,他只能用眼神暗示对方并祈祷对方能领会他的意图,“他想找人把他的想法变成软件,具体情况可以让他自己说。” 格特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是这样,我想定做一款股票分析软件,我希望它能具备这几种功能。首先,这款软件可以根据德国不同证券交易所的股票数据自动生成我们想要的曲线或其他可以被我们辨识的图形。”董锵锵忘掉刚才的不快,不疾不徐地说着自己的构想,“其次,它可以实时抓取上市公司不定期披露的所有新闻和报告。最后一个,我希望软件还能具备提醒功能。比如说,欧洲某处烧了一把森林山火,或者欧洲某国遭到了洪水、霜冻和雪封的袭击。在这种情况下,我希望软件能根据相关的历史数据提前通知我,告诉我哪些上市公司或农作物的价格会在自然灾害后上涨或下跌,以及它们都是在灾害发生后多久开始上涨或下跌的。” 董锵锵最后一个想法很大胆,他也是看了一些欧洲投资机构的报道后受到启发。毕竟德国资本市场里除了股票外还有很多金融衍生品他也能交易,如果看对趋势就能从金融产品的上涨和下跌中双向挣钱,这个功能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用到。 董锵锵给端木使了个眼色,端木马上从背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接上咖啡馆里的网线,不多时,他就登陆到他国内的股票交易软件里,点击了几下鼠标后,一张由k线、ad线、布林线等多种技术分析指标叠加的图像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但格特看都没看端木的电脑一眼,只是低头专心地一口蛋糕一口咖啡地吃着,好似没听到董锵锵刚才的一番话。 见对方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端木也有些搓火。他瞅了董锵锵一眼,眼神的意思是:这种人估计做不出来你要的东西,所以只能假装听不懂了。 董锵锵也觉得对方不仅是没礼貌,简直是粗鲁。他冲端木轻轻颔首,端木会意地合上电脑。 两人站起身和汉斯告辞。 “这个……”汉斯完全没料到格特竟会是这种态度,尴尬和难堪一起写在他的脸上,他的脸涨得通红,好像犯错误的是他而不是格特一样。 正在低头喝咖啡的格特突然放下手中的杯子,沉声道:“前两个功能各500马克。最后一个功能1500马克。” 董锵锵和端木星浩俱是一惊,异口同声:“都能做?” “听汉斯说的那么严肃我还以为你要的功能有多复杂呢,就你说的这玩意一点儿难度都没有。一个功能一个星期就能搞定。”格特轻描淡写道,“做不好退钱。” 董锵锵和端木两人面面相觑:对方看都没看一眼端木的电脑就说自己能做,张口就要那么多钱。这是真有本事还是骗子啊? “格特,”汉斯小声喊了一声,“你先看看他们的电脑再说……” “不用看了,愿意做就交钱。”格特说着站起身,戴上一顶棒球帽,挎上背包,扔下三人,径直走出了咖啡馆。 董锵锵和端木目瞪口呆地看着格特潇洒的背影,汉斯在一旁不好意思道:“他不太……会说话,你们别见怪,我再帮你找找其他人吧。” “你跟他很熟吗?”董锵锵摊开手问道,“他的编程技术……” 没等董锵锵问完,汉斯就竖起大拇指:“我俩从小学就认识了,他的技术你绝对可以放心,在我认识的人里他是最棒的。虽然他这人看着不太正常,但如果他说能做就肯定能做。” “那成,”董锵锵麻利儿地掏出500马克交到汉斯的手上,“麻烦你帮我把钱交给他,我先定第一个功能。如果第一个能做好,后面两个我也找他做。” 端木有心劝董锵锵再考虑考虑,董锵锵已经不容分说地把钱塞到汉斯的手里:“一会儿我把第一个功能的要求发你邮箱里,麻烦你帮我转给格特,请他务必一周后给我软件。” 汉斯跟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跑出门追格特去了。 “你相信这个叫什么格特的人吗?”端木用手直指自己的太阳穴,“我怎么觉得这人脑子有点问题啊。” 董锵锵望着窗外,若有所思道:“他有没有本事一周后我们就知道了。” 接到陆苇的电话,方瑞尔似乎并没有很意外,她很痛快地答应了陆苇的要求。 等到20点方瑞尔给陆苇打电话时,陆苇正站在马狮湖的一艘小型渡轮上。 由于马狮湖水面辽阔,所以湖面上会有一些小型渡轮把游客从湖的一角运到湖的另一角。 “喂,我到正门了,你在哪儿?”方瑞尔四下寻找陆苇的身影,但正门口只有一些孩子在追跑嬉戏,并没有什么年轻女子。 “你进了正门往东北走500米就能看到我了。” 6分钟后。 “我到你说的地方了,还是没看到你啊?”方瑞尔不耐烦道,“余姜海到底让你耍什么花样?再折腾我可就走了。” “你往后面看。”陆苇轻声道。 方瑞尔闻声回头,只见身后的码头正停着一艘渡轮,一个女生正站在船头朝自己挥手,正是陆苇。 “上来吧。”陆苇说完立即转头朝船尾走去,不给方瑞尔拒绝她的机会。 方瑞尔刚要呵斥陆苇,却见对方扭头就走,只能无奈地买了张船票,也跳上了渡轮。 渡轮嘶吼一声,驶离了码头。 天色渐晚,微风轻拂,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不时有低空飞行的水鸟掠过,远处青山起伏,一派美景,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是余姜海让你来的吗?”陆苇身后传来冷冰冰的一句话,“我的钱呢?” 陆苇转过身,只见方瑞尔和自己一步之遥。而船尾此时一个人都没有,仅有的几名游客也都聚到船头去了。 “他让我把钱给你,还托我给你带两句话。” “他狗嘴吐不出象牙,还能说什么?”方瑞尔鄙夷地冷笑一声,伸出手,“别嗦了,赶快给我。” 方瑞尔话音未落,只见陆苇骤然露出惊恐的神色,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让你以后……管好嘴巴,不……不要乱说话。” “原来余姜海找了个结巴来传话。”方瑞尔挖苦道。 刚说到这儿,船舱侧方的立柱后猛地闪出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方瑞尔的身后,没等她反应过来,黑影双臂一推,一把将方瑞尔推下了渡轮。 渡轮舱顶上几只正在休憩的水鸟被甲板上的突发情况惊到,嘎嘎地叫着,展翅飞向湖心。 p1:本章特别鸣谢:书友20190102234859002,黄金万两2019,111的推荐票。书友111给了5张推荐票,第一眼看到app的赠票通知,还以为哪位高人一次给了1115张推荐票,顿时心花怒放:) p2:收藏人数终于过400了,真心不容易啊。谢谢各位的支持和意见,我会努力写下去的。 p3: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51. 挡箭牌 见方瑞尔骤然被推下渡轮,陆苇吓得魂飞魄散,咕咚一下摔坐在甲板上。 方瑞尔看来并不会游泳,她在水中顽强地扑腾着,手臂不断挥舞。可能是呛到了水的缘故,在喊了几声“救命”后,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陆苇手足无措之际,黑影一个箭步窜到陆苇面前,不由分说一把抢过她身旁的挎包。 陆苇吓得一哆嗦,她包里装的可是余姜海让她转交给方瑞尔的钱。她条件反射般地想去拽回自己的包,可看到对方穷凶极恶的做派,她又哪敢伸手,只能悄无声息地把手缩了回来。 她惊恐地打量着对方,只见黑影头戴黑色棒球帽,脸上戴着一个黑色口罩。除了两只眼睛,黑影的整个面部被挡得严严实实的。 对方手法极快,三下两下就手脚麻利地在陆苇的挎包外套上了几层黑色防水塑料袋。 陆苇呆呆地看着对方,心里猛地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说时迟那时快,黑影冷不防地突然抬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陆苇,帽檐和口罩中间露出的却是陆苇熟悉的眼神。 陆苇万万没想到黑影竟然是余姜海。惊异的表情凝固在她的脸上,她张着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余姜海不知陆苇已认出自己,他一句话没说,转身大步朝船头走去。 当他走过船舷立柱时,忽然抬手取下立柱上挂着的红白色相间的救生游泳圈。 陆苇就觉得眼前一花,救生圈已经准确地砸到方瑞尔的手边。 见方瑞尔手忙脚乱地抓到了救生圈,余姜海这才一个纵身跳入湖中,朝着岸边奋力游去。 这时,渡轮上听到“救命”喊声的人们纷纷跑到船尾,在渡轮工作人员的合力之下,方瑞尔终于被救回到渡轮上。 渡轮飞速地驶向岸边,没几分钟就到了码头,码头上这时已有医生待命。在快速检查后,医生确定方瑞尔只是呛水和受到惊吓,没有其他皮外伤。 医生又观察了方瑞尔三十分钟,确定她确实没有生命危险后,才跟随急救车离去。 陆苇在渡轮一靠岸时就想逃跑,但她腿软心慌,踌躇了几分钟还是留了下来。 她万分害怕方瑞尔会诬陷自己、跟警察说是自己把她推下船的。她惴惴不安地站在方瑞尔身后的不远处,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她说的每句话。 可让她意外的是,不知为何,不管是面对马狮湖公园的安保人员,还是闻讯赶来的警察,方瑞尔始终低头不语,丝毫不提陆苇和余姜海的事,而是一口咬定自己是被船上的水鸟所吓才失足跌落湖中。 见受害人澄清了事情经过,警察好言相劝一番后也开车离去。 陆苇目送着方瑞尔孤单的身影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她从没想过自己认识的余姜海竟会做出这种事,而且竟然还让自己做挡箭牌。万一方瑞尔恼羞成怒跟警察说是自己把她推到湖里的,别说完成学业了,弄不好还要打官司,说不定还会有牢狱之灾甚至遣返的可能。 想到这儿,缓过神儿的陆苇怒火中烧,掏出手机刚要给余姜海拨电话,手机却先收到一条短信:您尾号8692的银行账户入账1500马克。 陆苇一愣神的功夫,余姜海的电话已经追了过来。 “钱收到了吗?”电话里余姜海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和缓,如果不是陆苇亲眼目睹,她实在不能把余姜海和刚才看到的事联系起来。 “为什么?”陆苇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为什么要这么做?” 余姜海没料到陆苇会这么直白,他沉默了几秒,岔开话题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陆苇本来还有些含糊黑影到底是不是余姜海,见对方避重就轻不回答自己的问题,顿时明白自己晚上并没有看走眼。 “余姜海,你特么就是个大混蛋!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你让我差点成为谋杀案的犯罪嫌疑人。” 陆苇平时说话温文尔雅,从不骂人,但现在却像只被激怒的公鸡一样破口大骂起来。刚才事发突然她来不及多想,但现在的她只有止不住的后怕和恐惧,手脚也开始抑制不住地痉挛起来。 “马狮湖本来也没多深,再说我还把救生圈扔给她了。如果我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那才是谋杀呢。”余姜海轻描淡写地回道,似乎根本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你既然想害人,为什么还要拉我当垫背?”陆苇换了个角度骂道。 “如果和她交易的人是我,她一定会特别小心。但如果是见你,她肯定不会防备。毕竟你们都是女生。”余姜海顿了顿,“再说,我如果不让她从心里感到恐惧,她是不会收手的。花钱请你当枪手的人已经知道了这事,如果我没处理好,只怕她的下场会更惨,恐怕就不是挨揍那么简单了。” 余姜海的声音里没有一点烟火气,反倒是陆苇急火攻心,心跳越来越快,她赶快坐到林间甬道的石凳上,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来。 陆苇觉得余姜海在诡辩,她愤怒地想骂回去,但却找不到余姜海话里的漏洞。 “你可以放心,我看得很清楚,她没有同伙。”余姜海微微一笑,“而且我现在就就在她宿舍外的走廊里。” 陆苇没想到余姜海竟然跑到了方瑞尔的宿舍,紧张道:“你要干什么?” “她的手机估计已经进水坏了,如果晚上她给什么人打电话,我马上就能知道。” “那方瑞尔万一报警怎么办?万一她说是我推的又怎么办?”陆苇差点哭出声来,“我父母还等着我的钱看病呢,我,我不能回国……” “你父母病了?”余姜海显得有些吃惊,“什么时候的事?” “你别管这个,我现在就问你,万一她把事情推到我头上怎么办?”陆苇心乱如麻。 “她不会这么做的,”余姜海镇定道,“她的目标就是钱,鱼死网破对大家都没好处,否则她第一时间就报警了,根本不会来和我要钱。我再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把你抓了伤不到我分毫,她会很顾虑这点的。” 陆苇被余姜海的逻辑噎得哑口无言。 “你记住,只要我不说你不说,这事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余姜海口气笃定,仿佛已经看到了事情的结果。 “可是……” “好了,早点休息吧,记得有空赶快写论文。对了,我现在在谈另一所大学的入学考试,有没有兴趣?” 没等陆苇拒绝,余姜海就直接报了价:“这次的酬劳虽然没有上次的多,只有2000马克,但优点是德国ie高铁往返和四星级酒店住宿,而且考试地点离汉诺威很近,你不会很辛苦。” 一听到钱,陆苇一下没了底气,她很想马上就接下这单,但又不想显得自己很上赶着对方,只能小声道:“我发烧了,明天再说吧。” p1:本章特别鸣谢:云顶散人,风云侯爷,云牙七,黄金万两2019的推荐票。 p2:不知不觉60万字。 p3: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52. 在哪儿都能合作 晚上20点36分,黎俊峰准备去工厂上夜班。 通过对黎俊峰近一周的观察,工头对黎俊峰的工作能力很满意,答应他如果他做得好,未来会考虑给他增加小时薪。 黎俊峰听旁边的人都在说最近工很难找,一些同学甚至还在上学期间就跑到其他城市去打工了(比如冬一晴),所以他愈发珍惜这个工作机会。虽然熬夜辛苦,但至少他不用跑到其他城市去风餐露宿,已经是省事多了。 另外在余姜海警告他克制脾气后,再面对一些工厂里小混混的挑衅时,他几次都压住了火气,没再动手,只是和对方你来我往的打打嘴仗,也算是调剂一下无聊的打工生活。 但在没人和没摄像头的区域,他却从来不手软,总是第一时间反击。一来二去,来招惹他的人渐渐少了,他也落得个清净。 他刚走下屋门口的台阶,正要朝车站而去,忽听身后有人说道:“这么晚了还出去?”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黎俊峰一回头,只见尚剑桥从一处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 “哼,我以为谁呢?”黎俊峰很吃惊尚剑桥居然能找到他的住所,但夜色中尚剑桥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变化。他藐视地瞥了一眼尚剑桥,转过头,继续朝车站走去。 “等一下。”尚剑桥紧跑两步,拦在黎俊峰的面前。 “好狗不挡道。”黎俊峰没好气地骂道,“别耽误老子挣钱。” 一看黎俊峰的态度,尚剑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余姜海的包里真没什么钱。他在骗你。”他的语气听起来很真诚。 “他骗我?呵呵……”黎俊峰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傻么?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昨天在大学里我是怕隔墙有耳才那么说的。本来我昨天晚上就想和你解释来着,但昨天我没问到你的住址。” “放完了吗?”黎俊峰眉毛一挑。 “啊?”尚剑桥一愣,不知对方所指,“放什么?” “屁。”黎俊峰绕过尚剑桥,继续朝车站走。 尚剑桥脸色一变,但还是忍住没发火。他是来解铃的,不是来把系着的铃扎得更结实的。 “我今天来一是想把钱还你,二是想求你一件事。”尚剑桥故意把“还”和“求”两个字念得很重,显得自己的姿态很低。 “大爷我不差你这两个子。”黎俊峰的架子端得很足,虽然嘴里说不在乎,但脚步却停了下来。 尚剑桥紧走两步,凑到黎俊峰的身旁,诚恳道:“我知道你不差钱,但这钱你要不要我都必须给你。” 黎俊峰心下起疑:“你有什么事要求大爷我帮忙?说来听听。”他心想:等你说完我再好好奚落你一顿,好好出口恶气。 “我想邀请你加入我的球队,参加大学马上要举行的球赛。”尚剑桥匀了口气,“上次看你踢球,我就知道你肯定进行过专业化的训练。如果你能来,我们会有非常大的机会。” 尚剑桥这句话倒不是拍马屁,黎俊峰确实在中学踢过六年的足球校队。 黎俊峰诧异尚剑桥的眼力竟能看出来他练过,口气顿时和缓了些:“你说晚了,我已经加入其他球队了。” 尚剑桥似乎毫不意外,追问道:“是余姜海的球队吗?”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黎俊峰心下骇然,没想到尚剑桥什么都能猜到。 “哎,可惜余姜海根本不懂你,只会浪费你的天赋。”尚剑桥话锋一转,“不过对我来说,如果你加入的是余姜海的球队也许对我们更好。” “为什么我加入他的球队对你更好?”黎俊峰不知不觉中承认了他加入的就是余姜海的球队。 “因为如果是这种情况,根据赛制我们肯定会在比赛中相遇,那时你就会站在我这边,帮我报野球赛的一箭之仇了。” 黎俊峰困惑道:“我为什么会帮你报仇?” “我上次听你的竞选演讲了,你对他忠诚是为了竞选吧?”尚剑桥答得卯不对榫。 黎俊峰更加困惑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别误会,我对竞选没兴趣,又不挣钱还操心,纯粹是浪费时间。”尚剑桥解释道,“但我可以帮你。而我帮你的目的就是要打击余姜海,我知道他也在准备竞选这次的学生会主席。但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黎俊峰没料到对方会这么一针见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假意摇头道:“你什么都不懂。” “其实这次大学球赛就是你竞选的一个好机会。你想想,如果你带领一支球队取得了好成绩,这难道不是迅速让大家了解你能力的一个最有利的窗口吗?”尚剑桥盯着黎俊峰的脸,“而且体育运动一直都是重要的社交活动,你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认识很多人。往小了说,如果能进八强就能挣些零花钱。往大了说,不管踢得好不好,你都能够给自己打广告。这难道不比你跟在余姜海身后更有价值吗?” 虽然只是短短两句话,但黎俊峰已经清楚地认识到:尚剑桥的口才比余姜海好太多了。 他不由得心里一动。 “余姜海不值得你信任,咱们联手的话机会会更多。你是个聪明人,好好想想我的话。想想你能从余姜海那里得到什么,再想想从我这里能得到什么。” 见黎俊峰沉默不语,尚剑桥知道自己已经说动对方,他忽然转身朝车站的反方向走去,同时摆了摆手:“钱放在你的报箱里了。想清楚了给我打电话,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黎俊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自己的报箱前,一把拽开报箱,几张薄薄的钞票从报箱中轻盈地飘落到地上。 黎俊峰捡起钞票,一共是500马克。 看着手里的钱,黎俊峰的心思活跃起来。 星期三一早九点,董锵锵准时出现在中介门口。 光头男的态度比昨天好了很多,他将董锵锵引到一张桌前,所有文件按次序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而所有的公司印章则放在一个透明的公文袋中。 董锵锵迫不及待地先抄起营业执照,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娟秀的打印字:德国京龙有限责任公司。再往下看,公司法人的地方写着他的名字。 一瞬间,董锵锵有些恍惚,自己连汉大的学生身份都没拿到呢,却先把自己的公司开起来了。真是造化弄人。 “这(桌)上面是你公司所有的文件,特别是这份……”光头男边说边拿起公文袋旁的一个牛皮信封,“公司之前债务的清偿协议。” p1:本章特别鸣谢:黄金万两2019,赵氏宗亲,梵隳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53. 临时股东会 董锵锵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一个装订好的a4大小的册子,随手翻看着,只听光头男在他旁边得意地介绍:“你的运气特别好。我去缴清(这家公司的)债务时,正好碰到其他几个同行也去缴钱,他们也想要这家公司。嘿嘿,但咱们的材料是第一个提交的,所以这公司最后归了你。我那些同行都羡慕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地说你赚大发了。” 董锵锵微微一笑,心知这是光头男在和自己邀功请赏。他没有点破,只是故意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我幸运,这是那200马克的运气好。” 光头男一愣,旋即醒悟过来:董锵锵为了让他快点干,当时就奖励给他200马克小费,让他务必一周内办完。他微微一怔,尴尬地笑了笑,马上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那200马克也是你的,终归是你运气好。” 董锵锵快速检查了一遍后,把所有文件和印章都小心翼翼地放入背包。 “别忘了,公司地址已经按你申请表上写的改成了‘河马大街54号’。所以每年的公司地址费你只要交给房主就好。”光头男叮嘱道。 用河马大街54号当公司地址这件事董锵锵早就和女房东萨沙打过招呼,萨沙表示只要每年董锵锵交给她200马克的地址使用费就可以,当然前提是董锵锵不能从事任何有违德国法律的事。 “另外11月份记得来找我做财务方面的审计,当然我也会提前给你发邮件通知你的。”光头男边说边递给董锵锵一张名片,“如果你以后再开公司,记得来找我。” “那到时你可要给我打五折哈,”董锵锵打趣道,同时友好地伸出右手感谢道,“这次多谢你了。” “五,五折?”光头男没听懂董锵锵的玩笑,机械地伸出手,轻握了一下董锵锵的手,忽觉自己手里多了样东西。他好奇地低头去看,嘴里喃喃道,“五折肯定不行,九五折还差不多。”却见自己手里忽然多了一张50马克钞票叠成的小方块。 等他抬头想感谢董锵锵时,董锵锵已经朝着驾校的方向大步流星而去。他的驾驶课已经学了快一半了,他要尽快通过考试。他的公司已经弄起来了,他要尽快抓猪挣钱。他还要弄股票。他还要申请大学预科。他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做,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忙起来了。 六月的天气很好,阳光洒满大地。 就在董锵锵站在驾校门口时,忽然接到佟乐乐的电话。 “我刚才收到法院的一封信,我估计你和雷兰亭也会有,就先给你打电话了。”佟乐乐快言快语道。 “嗯,是提醒咱们去做遗产缴税吗?那咱们已经做完了。”董锵锵看了眼手表,驾校的理论课马上就要开始了,“乐乐,我马上要上课……” 佟乐乐打断道:“不,信上说让咱们明天上午9点去汉诺威市的一间私人养老公寓报到,完成做义工的事。” “义工?”董锵锵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忘了法庭上法官是怎么说的了吗?”佟乐乐提醒道,“法官说咱们三个要做五天的义工作为惩罚。” 佟乐乐这么一说,董锵锵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他早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你刚才说去哪儿做义工?什么养老公寓?” “对,地点在弗莱堡大街37号。我查了地图,76路公共汽车坐到总站后下来再走个几百米就到了,咱们明天可以直接在公寓外碰头。” “成,就按你说的办吧。我先上课了,晚点再联系你。” 虽然美特熊鲸只是一家有限公司,但也会定期召开股东会。 股东会一般又分为两种:年度股东会及临时股东会。顾名思义,年度股东会通常是按一个财务年来召开,性质主要是总结成绩和不足,再展望一下未来。而临时股东会通常是不定期举行,主要针对的也是企业在某段时期的发展过程中碰到的问题,需要马上解决的。 按惯例,每年六月在法兰克福召开的都是临时股东会,所以大哥张英旺并没有来德,仍然留在国内打理生意。而张家的掌舵人张全福老爷子则在展会期间就到了德国,老二张英华因为之前的翻译事件,虽然仍保有公司股份,但相应的股东权利都被张全福通过法律手段收了回去,也就是个形式上的股东。每次出席这种临时股东会对他来说更像是借机来德国旅游一圈。 虽然是临时股东会,但在张英芳严格的管理风格下,会议的规格和议程仍然和年度股东会没什么差别。 会议于上午九点半在公司内部的会议室准时召开,由公司e张英芳作会议主持,众人讨论的第一个议题是公司上半年业务发展的得与失,由张英飞做代表发言。 张全福冲端坐在自己身旁,一身西服正装还戴着一条蓝宝石项链的车荔子轻轻颔首,车荔子会意地按下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一张精致的图表立刻从投影仪中打到会议室的白色墙壁上。 拿着车荔子写的分析报告,张英飞侃侃而谈。 他首先从宏观层面做了分析,认为2001年德国建材市场的发展比他预想的还要好,然后又点评了上半年的公司销售数据,认为虽然某些产品的销售曲线从平缓转为了下行,但公司管理层应该辩证地看待这种暂时性的情况,同时通过展会的销售创新高可以做出一个大胆的判断:市场对公司产品的需求很旺盛。在这种趋势下,他(其实是车荔子)认为公司应该再扩充几条生产线,为下半年可能的销售爆仓做好提前准备。 张全福说完,得意地看着张全福,等着老爷子的表扬。车荔子的报告写得很详实,论点论据一应俱全,张英飞很满意。虽然车荔子还是实习翻译的身份,但在张英飞的眼中,她早就变成了张英飞的高管助理。 张全福戴着花镜,认真地读着报告上的文字。他读得很慢,生怕看漏什么内容。 看着ppt,冬一晴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她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对车荔子报告的想法。 张英芳表情严肃地看完手里的报告,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图表,刚要说话,忽然一股酸水从胃里反了上来,她还没来得及捂住嘴,呕吐物已经溅了出来,雪白的桌布上立刻留下了一片污渍。 就在会议室里的所有人目瞪口呆地望向张英芳时,张英飞的嘴角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p1:本章特别鸣谢:云牙七,黄金万两2019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54. 交锋1 在助理的陪伴下,张英芳离开了会议室。 张英飞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临时会议主持人。 “下面,我们进行第二个……”张英飞话没说完,冬一晴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不起,关于这幅图我有不同看法。” “哎,你这是干什么?”被冬一晴突然打断,张英飞显得很不高兴。 在他看来,临时主持人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之前每次股东会都是雷打不动地由张英芳主持,好不容易碰上自己主持一回,还没说完第一句就被手下人阻拦,还是个实习生,张英飞忍不住心里搓火:这个冬一晴怎么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领导发言说打断就打断,回头散会了自己得好好批评批评她,教她该如何尊敬领导。 虽然心里不满,但张英飞毕竟是只老狐狸:“喔,你也懂这部分内容吗?” 张英飞阴阳怪气地“踩”了一脚冬一晴,没问她到底有什么见解,却暗示她:不懂别乱说话。 冬一晴假装没听懂对方的弦外之音,朗声道:“这幅图应该是另外一个样子。” 说完,冬一晴信步走到投影仪的正前方,拿起红色白板笔,在投影图后的玻璃墙上叠加着画出了另外一条曲线。 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她画的红色曲线明显比车荔子的线更陡。 “冬一晴,你画的这是什么?”张英飞呵斥道,“你跟大家好好解释一下。” 张英飞虽然对外语一窍不通,却深中文的博大精深。他故意没用“说明”而用了“解释”,虽然意思差不多,但此时的“解释”听起来隐隐有指责的意味,好像冬一晴已经犯了什么错一样。 一些列席会议的人在会议室的后方发出窃窃私语声。 冬一晴看了张英飞一眼,又看了看场内的其他人:“大家先不用关注这份图表,可以先看看你们手上的数据。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能看到公司1到4月份的销售额。1月份是欧洲的新年伊始,欧洲企业大部分都在制定新一年的发展策略,所以采购额度都不大,这是正常的。2月份,虽然欧洲有几笔额度还可以的单子,但采购方都不是老客户,而是新客户。我查过了,这些单子的折扣都不小。换句话说,减去成本后,公司的利润额并不高甚至没有。而3月份的情况也差不多。但4月份的情况最差,甚至连新客户的折扣单都寥寥无几。如果考虑到这种情况,再看这份图表,大家难道不会觉得第一条曲线下降得过于平缓了吗?” 冬一晴的这番话说完,会议室里一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个别好事者立刻转头盯着张英飞,准备看他如何“教训”冬一晴。 自从那天和车荔子沟通无果后,冬一晴就明白了:如果想让管理层重视自己的想法,一定要让对方无话可说。所以她把自己的研究方向从指标的公式计算上转移到上半年的销售数据,这才有了刚才讲的内容。 冬一晴本来想在星期一把自己的研究报告发给张英飞的,哪知张英飞根本没耐心等她做完全部内容,而是直接找车荔子赶了份报告。冬一晴好心提醒车荔子,但车荔子却不以为然,还以为冬一晴嫉妒自己受到了领导的重视而对她更加警惕。车荔子虽然学法律为人严谨,但她只注意了数字,忽视了数字背后的信息。 冬一晴虽然一直跟数学打交道,但她做的并不是纯数学研究,而是应用数学,另外她还辅修了企业管理学。德国大学很多专业都要求学生在主修课以外还必须有相关的辅修课程,比如学金融的要辅修数学和计算机,学经济的要辅修社会学和心理学等等,不一而足。 通过这些辅修课程,冬一晴知道企业经营中的数字只是表象,要了解这些数字出现的原因才能更清楚地知晓企业运营中可能存在的问题。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被实习生教训,张英飞很不爽,“可光凭你说的这些也不能证明这张图就是错的啊?你学数学的难道不知道要用数字说话吗?你的严谨去哪儿了?” 冬一晴微微一笑,从兜里掏出一张提前准备好的纸,迅速在玻璃墙上抄了一份表格,又依照表格里的数字,在自己刚才画的红线上标注了几个关键点,然后才转身看着所有人:“虽然我和车荔子拿到的数据是一样的,但我们在计算这个经营指标时对公式的理解不同,所以才得出了不同的曲线。再加上如果刨去新客户的订单,上半年真实的销售曲线应该是呈断崖式下跌的。” 没等张英飞拍案而起,一直沉默的张全福忽然把手里的报告往桌上一掷:“所以,你的意思是公司不用上新生产线了?” “不仅不用开新生产线,”冬一晴补充道,“现有的生产线也应该优化精简。” 张英飞恨恨地瞪了眼冬一晴,然后冲半天没说话的车荔子幽怨地使了个眼色:那意思这报告不是你写的吗?你还不赶紧说两句?就这么看着我被奚落? 看到冬一晴发难,车荔子最开始的反应有些懵。等看到张英飞的示意,她立刻起身反击:“简直可笑!我画图用的都是真实数据,怎么可能出错?我的专业里可没你那么多要做莫须有假设的地方。如果每个管理者都像你一样做这么悲观的设定,那企业还怎么经营?虽然公司上半年的销售额呈下降趋势,但我相信这只是暂时的。而且你可别忘了,石材的采购旺季可都在下半年。”车荔子一边强调自己也做了不少功课,一边不忘挖苦冬一晴的假设太多,没来由的恐慌悲观显得很幼稚。 “我只是说了我的看法,请各位领导们参考,并没有说我一定就是对的。但如果新建了生产线,销售又乏力,难道对公司资源不是一种浪费和打击吗?我认为我们不用着急开新生产线,再等等看比较稳妥。” “等等看当然没问题了,但如果因为产量不足而影响了下半年的销售,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车荔子咄咄逼人地反问道,同时抛出一顶大帽子来吓唬冬一晴。 “下半年公司在纽伦堡还有一次展会,除此之外公司就没有什么展会需要参加了。如果下半年的销售势头跟上半年一样,那以我们目前的库存来看,即使是完成销售旺季和展会的任务也是绰绰有余的,毕竟今年的产量本来就比去年要多15。”说到这,冬一晴忽然莞尔一笑,“你刚才不是说不做莫须有的假设吗?下半年是不是销售旺季还有很多未知因素,难道你现在就知道了吗?” p1:本章特别鸣谢:精钢互路娃,云牙七,云顶散人,黄金万两2019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55. 危机是好事 车荔子被冬一晴的一句反问噎得一愣,嘴像金鱼样半张半合,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到爱将一脸难堪,张英飞急忙插话道:“下半年是公司的销售旺季还需要假设吗?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你不要卖弄口才了,有事挑重点说。” 这句话一说出口,会议室里谁都能看出来张英飞对车荔子的维护之意,冬一晴自然也不例外。 但她毫不慌张,只是微微一笑:“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还请领导们斟酌决断。” 张英飞用目光巡视了一遍会议室内的人,不满地用手指尖敲点着桌面:“虽然公司上半年的业绩和预期有些偏差,但(这种情况)对我们这种老公司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还是坚持刚才说过的话:困难是暂时的,但眼光一定要放长远。我们就算不为下半年考虑,那还要不要为纽伦堡展会做准备?万一纽伦堡展会上销售火爆却仓库里没货怎么办?更长远一些,要不要为明年考虑?我们总不能一直对客户说“不好意思我们只有样品”或者‘麻烦您多等几个月’吧?大家别忘了,就在刚刚结束的法兰克福展会上,我们已经出过一次丑了。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对我们公司的伤害是非常巨大的。所以,不光要建新生产线,还要快建、大建。诸位可以再看看报告最后几页的表格,里面写的很清楚,除了欧洲的订单,我们还有北美和南美的订单也在蹭蹭地往上冒,就仓库里那些存货根本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趁张英芳不在,张英飞在慷慨陈词的同时还不忘在张全福那里“帮”她扎针。 “飞总,美国和非洲的订单额虽然高,但其实都带有很苛刻的条件,那些公司很多……”冬一晴刚要解释那些被张英飞举例的合同,张英飞立刻用凌厉的眼神、拒绝的手势和严厉的语调制止了她继续往下说。 “冬一晴,先听领导把话说完再发表高见。”张英飞没想到冬一晴竟会这么强势,敢三番五次打断自己的话。就在他越来越厌恶这个女生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之前冬一晴一直是唯唯诺诺的,对自己说不上言听计从但也从不敢顶撞,今天她的这种举动难道是背后有人撑腰? 冬一晴还没来得及辩解,就听会议室的门口有人冷冷道:“让飞总先说完。” 众人循声转头,只见张英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会议室的门口。 她的脸色看起来比会议开始时更苍白,口红使得她的嘴唇显得异常红艳。 她几步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抬手拿起车荔子的报告,一边翻看一边用淡淡的口气说道:“你继续吧。” 但她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张英飞没料到张英芳这么快就会回来,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他端起水杯,眼睛却看着张全福:“我都说完了。” 张全福忽然道:“英华,说说你的看法。” “我?”一直津津有味看戏的老二张英华没料到突然被父亲点将,有些不自在地瞅了瞅张英芳和张英飞。 张英华早知道自己的妹妹和弟弟互相不对付,但他不想掺和两人的事。对他来说,不管弟弟还是妹妹谁管公司对他都一样,他只要每年有分红就可以。他现在只喜欢坐山观虎斗,如果两人能斗得两败俱伤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觉得吧,”张英华转了转眼珠,“英飞的话很有道理。” 虽然张英华没有话语权,说话也没什么份量。但对方一开口就支持自己,这让张英飞感觉很有面子。不管怎么说,有人支持自己肯定不是坏事。 “在爸的带领下,咱们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什么没经历过?”张英华说话的口气和张英飞很像,“远的不说,就头两年那局势,比现在还惨吧?但后来怎么样?咱们不还是走过来了吗?” 屋内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声。 “我支持英飞的意见,咱们现在已经不是小作坊了,是一家德国公司,所以更要有国际视野,要对未来有预判性,要知道未雨绸缪的重要性。” 张英飞赞许地看着张英华,傲娇地瞥了眼张英芳,目光中带着得意。 “说完了吗?”张英芳平静地问道。 张英华没料到张英芳这么直接,愣了一秒:“嗯,还没。” 张英飞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但是刚才这位……冬小姐讲的话,唔,也很中肯。如果我们盲目开了新生产线但销售却没有跟上,那我们的流动资金就全都被套牢了。我想不用我提醒,大家也都有印象,之前我们跟藤野做生意时,可就吃过这种亏。所以谨慎确实也是我们不可或缺的品质。” 张英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提到了藤野,冬一晴不了解这个日本人和公司的纠葛,下意识地瞄了眼张英芳,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看起来很平常。 张英飞这才明白张英华的意思,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骑墙派。” 张英华假装憨厚地呵呵笑了两声,便抱着水杯一言不发地看起了报告,耳朵却支棱着,听着众人的发言。 见张英华两边不得罪,张全福心里叹了口气,又侧头看了看张英芳:“这位冬小姐认为公司上半年的销售数据很差。我们应该优化和调整现有的生产线,暂缓开通新生产线。” 张英芳点点头:“那我也谈谈我的看法。” 张全福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张英芳要讲话,所有人都坐直身体,就连张英华和车荔子也都作聚精会神状。只有张英飞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张英芳开门见山道:“作为公司总经理,其实我从3月份就注意到销售下降的事了,但怕影响大家的士气,也为了再观察一下,我当时采取了静观其变的态度。但过了5月,除了展会上的订单外,我们所有渠道的订单都有不同程度的萎缩。可能在座的各位中有人会认为这是市场的原因,那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欧洲尤其是德国市场并没有缩小,反而在扩大。” 有人小声发出了惊叹。 张英飞故意把手中的笔“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但这声响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我掌握的情报来看,从年初到现在,我们很多竞争对手的订单不减反增。而一些我们认识超过二十年的老朋友之所以还在采购我们的单子,纯粹是基于过去多年大家互相扶持而结下的友谊。但友谊终究不是商业行为,所以这些单子的份额也在与日俱减。我理解,大家都要吃饭,换了是我可能也会这么做。” 大部分人都没想到公司的业务现在竟会是这个状况,屋子里鸦雀无声。 见众人表情严肃,张英芳缓了口气:“大家不要紧张,我这么说不是为了危言耸听故意吓唬诸位。以我有限的人生阅历来看,出现这种局面也不一定是坏事。这说明我们的业务已经发展到一定体量,必须根据市场的实际情况做出重大调整。老祖宗有句话叫‘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现代汉语里把这句话总结为两个字:危机。而危机的意思,就是危险和机遇并存。” p1:本章特别鸣谢:雷霆82,黄金万两2019,风云侯爷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56. 交锋2 开会前,张英芳并没跟张全福沟通过自己要讲什么。骤然听到张英芳的一番陈词,张全福既惊讶又欣慰。 惊讶的自然是公司业务发展的不尽理想,自己虽然退居幕后却还是不能当真正的甩手掌柜。 但让他欣慰的是张英芳经营企业的理念和看待困难的角度都比他预想的还要成熟,想到自己年近半百才悟出来的道理被四十出头的张英芳轻描淡写地讲出,张全福一时百感交集。 看来自己当半个甩手掌柜还是有可能的。 “张总能不能把话再讲明白些?”张英飞突然阴阳怪气道,“我想在座的很多人可能都听不明白为什么销量下降‘不一定是坏事’,难道这还是好事吗?” “这几年我们的制作工艺及质量都在不断提高,在这种情况下销量却在下滑。除了产品和市场需求或有脱节外,可能也和我们的发展思维有关,我们需要慢下来看看方向再说。”张英芳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发展得太快了?可这几年不都是你管理公司,制定公司发展策略的吗?”张英飞冷笑一声,“之前要求快的是你,现在说需要慢下来的还是你。我就问你,你打算怎么个慢法?是裁员还是停生产线?” 冬一晴见张英芳的脸色还是一片惨白,心知她可能还在难受中。 只见张英芳把双手撑在桌上,强忍着恶心反问道:“如果你有比慢下来发展更好的想法,不妨说出来大家议一议。” “我的想法?”张英飞自嘲地一笑,“这里我说话管用吗?” “只要是对公司有帮助的建议,不管这个建议是来自管理层,还是来自普通员工,亦或是来自实习生,都管用。”张英芳的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反之亦然。” 这句话好像鞭子一样抽在心里有鬼的人的脸上。 “既然芳总批准了,那我今天就好好说说。”张英飞大言不惭地站起身,一边示意车荔子关掉投影仪,一边信步走到会议室的正前方。 “如果让我说,我认为现在不该讨论公司业务发展快慢的问题,而应该先看看公司管理层有没有问题。当然。这个管理层也包括我。” 最后这句话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张英芳知道这是张英飞存心让自己难堪,但她只是皱了皱眉,却并没打断他。 “老四,公司管理层从公司成立开始就是这批人。能有什么问题?我警告你,有事说事,别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张英华眉头一挑,他预感今天这场戏看来还不小,赶紧加了把柴火,希望把张英飞的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我想先跟所有股东说一件事。就在最近结束的法兰克福石材及建材展会上,公司跟一家卢森堡公司签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合同。而就在公司要执行合同前,这个合同被我们敬爱的e,也就是我的三姐张英芳女士给否决了。所以我们公司违约了。” 这件事很多人都有所耳闻,但大家都知道这是张英芳的决定,所以屋子里很安静,众人对张英飞的话没什么反应。 见大家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张英飞又补充道:“我们都知道违约是有代价的,那公司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第一,金额不菲的违约金。第二,公司声誉的损害。第三,这事最后被捅到了媒体,现在不光行业内的人知道这事,就连行业外的人也都知道了。谁都没想到哇,我们美特熊鲸最后是用这种方法变成了一家真正有‘国际知名度’的公司。简直是讽刺啊。” “张英飞,这事跟今天我们要讨论的事没关系。而且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那个公司是有空壳公司嫌疑的。虽然赔了违约金,但和我们要发的货物价值相比,我们的损失会少很多。”张英芳耐着性子说道。 “哈哈,你可真逗,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张英飞突然粗鲁地用手点指张英芳,“你说它是空壳公司它就是吗?你有证据吗?” 张英芳心里很清楚,张英飞老生常谈肯定是不怀好意,这事必须快刀斩乱麻。她朝坐在靠边位置的小吴一点头,小吴立刻站起身:“飞总,那天是我亲自开车去那家卢森堡公司的,我看的很清楚,那家公司名片上的地址是一栋居民楼,附近虽然有商铺但并没有什么贸易公司。我当时还拍了些照片。请各位等一下。”小吴说完,快步跑出了会议室。五六分钟后,他拿着一摞照片回到了屋中。 “飞总,这就是当时我拍的照片,请您过目。” 张英飞拿着照片信手翻看了几张后,一把扔到桌上,低头睨视着照片问道:“就凭这个你就说对方是骗子?” 他说话时并没有人看任何人,这句话不知道是问小吴的,还是问张英芳的。 “当然不只这一点,但这肯定是很重要的。如果一家肯花重金采购商品的贸易公司连一个像样的门脸房都没有,那我肯定要怀疑它是不是骗子。”张英芳冷冷道,“你还有其他意见吗?没有我们就讨论下一个议题了。” “你等等,”张英飞大手一挥,阻拦道,“我也有证据。”说罢,他从兜里掏出更厚的一摞照片,随手扔给了车荔子。 车荔子简单整理了一下照片后,把照片分发到会议室里每个人的手上。 张全福之前已经看过这些照片了,所以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只是好奇,张英芳会怎么解释这件事。 “在公司付出高昂的成本后,我对张英芳女士的这个决定极其不解,所以我也去调查了一下。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我调查的结果竟然跟她的结果大相径庭。这些照片里不仅有对方在德国的公司,还有法国,比利时,荷兰,西班牙,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有卢森堡的公司。大家可以注意那些右上角标有绿圈的照片,那些都是对方在卢森堡的公司。” 照片这时也传到了张英芳的手中,张英芳狐疑又仔细地辨了辨,她一眼就认出,照片确实拍的是卢森堡那条街道的外景。 让她大吃一惊的是,照片里的建筑外墙上挂着的正是路易斯那家公司的铭牌。 她又翻了几张,在个别照片上她甚至还看到了路易斯的身影。 怎么回事? 张英芳转头看了看小吴,只见小吴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他也没弄清楚为什么路易斯的公司突然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 “芳总,飞总,那天我到那里时,确实……确实没看到照片里的……这家公司。我还专门问了几个住在那附近的居民,对方也都……没看过没听过这家公司,芳总,那个录音你也听过的……”小吴结结巴巴道。 张英芳的脑子转得很快,她不动声色地放下照片:“我是在签合同后不久让小吴去的卢森堡,但那里当时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才做出不发货的决定。我能向全体股东保证的就是我的决定是在当时环境下的最优决定。我没有和诸位解释这件事并不是想故意隐瞒,而是它确实不值得浪费更多的时间。我宁可付违约金也不愿承受可能的更大损失。” “张英芳女士,你说你不是故意向股东们隐瞒这件事。”张英飞手一挥,把一张a4大小的纸拍到了桌上,“那我问你,这又是什么?” 张英芳刚要说话,就觉得嘴里一酸,第二次吐了出来。 p1:本章特别鸣谢:雷霆82,黄金万两2019,云顶散人,赵氏宗亲,银蛇乱舞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p3:第一次见到一次15张票。大开眼界! 257. 病因 几乎在每次股东会上,张全福都会看到张英芳张英飞姐弟俩出现意见相悖的激烈讨论。 一开始他还很不习惯,觉得这种争论非常影响家庭的和谐关系,因此总是出言呵斥两人。但随着他年纪渐长以及张英芳的快速成长,他渐渐发现,这种讨论有时会取得意想不到的结果:张英芳偶尔也会听取弟弟的意见。这让他逐渐意识到:这种辩论可能不见得是坏事,说不定能提高两人在管理上的格局。所以干涉得也就慢慢少了。 发展到最后,只要双方(主要是张英飞)不进行言语上的人身攻击,张全福就不太阻拦他们的讨论,哪怕争论得再凶,有底线就行。他甚至开始相信,只有这样辩论才能充分激发每个股东参与公司经营的积极性,否则只是一团和气,没有不同意见,每个股东都像张英华一样当僵尸股东,公司岂不是会越做越差? 但今天的情景有些反常,张英芳竟然会在一小时吐了两次。难道是辩论得太激烈了? 张全福急忙站起身,边走向张英芳边朝小吴喊道:“赶快准备医药箱。”小吴立刻闻声跑了出去。 张全福两步走到她身边,半蹲在地,轻轻握着张英芳的手,关切地问道:“很难受么?要不要先去医院看一下?” 张英芳的胃里此时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她想说话,但嘴里一片酸涩苦楚,担心张嘴会再呕吐,她摇了摇头,用眼神告诉自己的父亲她不想去医院。 “那要不然你先去休息室里躺一会儿,感觉好点了再回来?”张全福建议道。 张英芳想了想,点了点头。在助理的搀扶下,张英芳第二次离场。 看到父亲对姐姐的关心,张英飞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大家都是一个妈生的,怎么待遇就差这么多呢?她也就是命好赶上了好时候,要是当年自己年龄大点,也未见得不敢只身去日本闯荡。不过现在再后悔也无用,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好再说。 张英芳退场后,会议室里一片沉寂。 “老四你刚才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张英华打破僵局。 张英飞把手里的纸先拿到张全福的面前:“爸,您先看看。” 张全福戴上老花镜,接过纸,却发现纸上写着一堆他不认识的外文。 虽然不懂外语,但一看纸上的排版,张全福就知道这是一张医院的诊断报告。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最上面的文字,赫然在第一行看到一个熟悉名字的拼音:zhangygfang。 “这是怎么回事?”张全福把诊断报告放到桌上,已经凑过来的张英华顺手又把纸捧了起来。 “这是我姐去医院体检的结果。”面对张全福,张英飞狡猾地换了称谓,开始称呼张英芳为“我姐”。他知道,自己跟张英芳说话时可以没大没小,但跟张全福说话时,最好还是注意分寸,对张全福这种老一辈人来说,骨子里的家庭观念还是很传统的,非常注重长幼尊卑。 张全福皱了皱眉:“体检?这上面说了什么?” 张英飞刚要说话,一旁的张英华忽然拦道:“等下再说。”然后一转头冲小吴喊道:“暂时休会。你带着大家都出去一下。” “不用紧张。”张英飞否定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快说!”张全福担心检查结果和张英芳两次呕吐有关,迫不及待地问道,“别卖关子。是不是她呕吐的病?” “其实不完全算是病。”张英飞把诊断报告从张英华手里抢了过来,“准确地说,我姐现在是更年期综合症。” “更年期?”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张全福不高兴地打断道:“胡说!你姐才四十出头,哪来的更年期?你妈都五十多了才更年期。” “她更年期可不是我说的,喏,看到了吗?”张英飞把诊断报告递到张全福的面前,“体检指标都在这白纸黑字的写着呢:雌二醇与孕酮水平下降,内分泌失衡,心悸频率高,雌激素水平下降,促卵泡生成激素……” “别说了!”张全福大吼一声,怒斥道,“大庭广众之下念这个像什么样子?” 见张全福发火,张英华立刻朝站在房间另一角的小吴摆了下手,小吴知趣地点点头,迅速打开会议室的门。除了张家人外,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 “爸,您别冲我发火啊,不是您问我姐为什么呕吐吗?我这不是告诉您答案呢么?”张英飞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这个诊断……”张全福用手点指诊断报告,厉声问道,“你从哪搞来的?” “这种东西还能从哪搞啊?”张英飞满不在乎道,“您不用担心,这个我可造不了假,看见没?这是诊所的印章和医生的签名。” 张英华捧着诊断书,仔细瞅了瞅,突然疑心道:“为什么你这个诊断书这么轻飘飘的?” “因为这是我复印的。”张英飞毫不隐瞒地承认道,“原件在我姐手里。” “什么意思?”张全福和张英华都愣了。 “这是我在我姐办公室里看到的,我第一时间复印了,要不然我们所有人都不会知道这事。” “可这和她呕吐有什么关系?”张全福怀疑道,“你妈更年期就是脾气不好,可从来不吐啊。” “您想,姐这么多年不是跑日本就是飞德国,饮食早就乱了,这更年期肯定也和国人不一样啊。”张英飞分析道,“而且这诊断书上说了,她现在的症状除了呕吐外,还有情绪不稳定,长期心律不齐,易怒,易激动,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减退什么的。” “那上面说了怎么治了没有?”张全福忧心忡忡地问道。 “医生说她这个(病)就是要静养,不能让患者老处于情绪激动的环境中,要保持心情愉悦,减少焦虑感。” 张全福在会议开始时的美好心情此刻荡然无存。 他心里很清楚更年期综合症是怎么回事,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女儿这么年轻就会有这个病,这可是老年人才会得的啊。现在正是公司发展的关键时期,如果张英芳倒下了,公司怎么办?难道还要靠自己再继续跑吗? “其实现在有另外一个问题比姐的这个病更棘手。”张英飞放下诊断报告,严肃地看着张全福说道。 p1:本章特别鸣谢:黄金万两2019,云顶散人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p3:申请修改文字但没有任何反馈,责编没有答复。 258. 暗度陈仓 “说。”张全福的脸色很难看。 “如果姐真像医生诊断的那样得的是更年期综合症,那公司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姐的病情,而是迫切需要找到一名强有力的新e,带领公司继续前进和发展。”张英飞直言。 张全福的眼睛忽然像猫看到亮光一样眯成一条线。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座位的正前方,好似没听到张英飞的话。 张英华一下听出张英飞的言外之意,他眼珠转了转,惊讶的同时又不免暗笑,面上却故作吃惊状:“老四,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趁火打劫吗?” “没什么意思,”张英飞耸了耸肩,撇嘴道,“我就是说,姐已经不适合再当公司的总经理了,那就该把这个位置让出来,让能者居之。” “能者?咱们公司有这样的人吗?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张英华明知故问,“如果有(这样的人),你为什么不早点跟爸和姐推荐?” “俗话说的好,内举不避亲。”张英飞一脸自信,“能人就是我。我就是目前最适合的总经理人选。” 张全福只是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 见张全福没表态,张英华故意不满道:“老四啊,我这几年在国内多,来德国少,你倒是跟我说说,凭什么你是最合适的?要是论资排辈,我还说我是最合适的呢。” 张英飞微微一笑,嗽了嗽嗓子:“首先我要声明一点,我对姐生病表示很遗憾,我出来竞选完全是为了公司和这个家族。” “行了吧,爸还等着呢。”张英华示意张英飞别嗦。 “好,那我就挑重要的事说。”张英飞顿了顿,“第一件事,报道咱们违约的《法兰克福娱乐报》今天上午撤文并发道歉声明了,文章在这。”说罢,张英飞从自己座位旁的公文包里抽出了几份报纸,递给两人。 “这上面写的都什么玩意啊?”张全福张英华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一眼,“我们也看不懂。” “那是德文的道歉声明,他们承认那篇报道的内容有失实部分,向公司正式道歉。”张英飞又递给两人一张纸,“这是我翻译的道歉声明的中文。”张英飞说是自己翻的,其实也是车荔子代笔,但另外两人都没空深究这点。 张全福快速读完,递给张英华。 张英芳和公司律师就报道跟报社的律师沟通了多次,但对方就是不肯撤文,这事张全福是知道的。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老四竟然蔫不出溜就把这事给解决了,简直让人惊掉下巴。 隔了半晌,张全福怀疑道:“你怎么做到的?” “当然是我去跟对方谈判了。这事因姐而起,但她却没有解决。这难道不说明她的病已经影响到她的工作能力了吗?” 见张英飞轻描淡写地把张全福的问题“滑”了过去,张全福心里就知道,这事估计张英飞是花了钱了。张全福这两天着实为这事伤了脑筋,但张英芳不让他插手,他也不便直接帮她解决,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老四把这事擦干净了,这让张全福很是意外。 “你刚才说这是第一件事,”张全福追问道,“那第二件呢?” “我不仅弥补了她带来的负面影响,我还跟对方化干戈为玉帛,新签了比之前额度更大的合同。”张英飞边说边从公文包里又掏出一份文件,放到桌上后,轻推到张全福的面前,“八百万马克,三年交货。” 张全福惊了,自己儿子什么水平他还是心里有数的。他刚才还对儿子搞定报社的事有些怀疑,没想到马上又看到他跟路易斯公司签的新合同。张全福懵了:“你这合同……” “绝对的标准化合同,完全是咱们公司的合同模板,不信您可以仔细慢慢看。”张英飞一拍腰包,“不瞒您说,20的定金我都拿到手了。而且在刚才你们看到的道歉声明的旁边还写了两句新合同的事,说明双方澄清了误会,都希望能继续合作。” 张全福此时内心的惊讶远远超过了他的喜悦。 “可以啊,老四,没看出来你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啊。关键时刻还能充个顶梁柱。”张英华开玩笑调侃道,他已经看出张英飞对总经理势在必得的心气,只是他突然犹豫起来,自己是该在这时使坏捣乱还是该扶四弟上位。 “二哥,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平时是低调,但现在家族需要我,我肯定责无旁贷地要站出来啊。”张英飞边说边拿眼偷瞄张全福,生怕他没听到自己表忠心。 “有句话我要是说错了,四弟不要生气。”张英华突然道歉。 “什么话?”张英飞被他说得一愣。 “选新e这事,恐怕光是爸和我投票是不够的。这可是股东会。”张英华提醒道。 “这事我早想好了:大哥跟爸是一致行动人,你的投票权也在爸手里,所以你们俩的票都在爸的手里,爸的意见最重要。至于姐的想法,你们不用担心,她之前已经同意了。” 这番话一出口,张全福和张英华一个惊问:“你说什么?”另一个惊问:“你姐同意了?” “是的,她之前同意把她的股份转给我代持了。这是转让文件。”张英飞第三次从公文包里掏出文件放到了桌上,“她已经签字盖章按手印了。” 转让协议文件是中德双语的,张全福和张英华很快就看完了。 “这是你姐签的?”张全福不相信地问道,眼睛却在盯着协议最下方的签字。那个签名看起来确实是张英芳的字迹。 “是的,”张英飞补充道,“而且她还按了手印。” “为什么按手印?”张英华不解地问了一句。 “这事我需要问问你姐。”张全福半信半疑道,“为什么她从没和我说过?” “以我对姐的了解,她这么要面子的人,第一,肯定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有病,第二,肯定不愿意从这么重要的岗位上退下来。不过我坚决同意您的看法,这事把姐叫过来一问便知。”张英飞大大方方地说道。 见张英飞神色自如,一点儿都不慌乱,张全福不禁纳闷:难道他说的真是张英芳的意思?可看他们刚才争论时的神态可一点儿都不像啊。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撞开,小吴跌跌撞撞地跑进屋,高喊道:“张总不好了,芳总她晕过去了。” “你说什么?”张全福蹭地站了起来。 p1:本章特别鸣谢:111,云牙七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59. 步步逼近 张全福等几个人围在张英芳办公室的沙发旁。 跟一早的红润面庞相比,此刻沙发上的张英芳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的颜色也很吓人。 虽然张全福重男轻女,但她毕竟也是他的骨肉。看着她憔悴的样子,他也感到难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全福的这句话不知道是在问谁,站在他旁边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该怎么回答。 听到张全福的声音,张英芳微微睁开眼睛,语带虚弱:“爸,我没事,可能早上吃坏了东西。” “他们说你刚才晕过去了,”张全福不由分说地命令道,“你应该现在就去医院,马上。” “可会还没开完……”张英芳挣扎着想起身。 张全福心里一阵酸楚,轻声道:“先去医院,会我们几个人也能开……” 就听他身后的张英飞忽然使劲干咳了两声。 张全福不满地回头瞪了一眼张英飞:“赶紧联系车,送你姐去医院。” 没容张英飞说话,一旁的小吴急忙接口道:“福总,我们叫的车已经在楼下了。” 听说车已经到了,张全福眉毛一立:“那你们还磨蹭什么?” 小吴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见他这幅表情,张全福立时顿悟:十有是张英芳自己不愿去医院,下属哪敢违抗她的命令。 他怜爱地看着张英芳,半嗔怪半责备:“为什么不去医院?” 张英芳用手扶着额头,低声道:“咳,老毛病,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不用去医院。再说德国医院那么贵……” 听她这么说,张全福心里一动,沉声问道:“所以,那张纸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什么纸?”张英芳狐疑地问道。 张英华不怀好意地把医生诊断书递了过来。 张英芳接过诊断书,打量了两眼后立即问张英华:“这个你是从哪儿拿到的?” 见张英芳没否认,张全福心里就明白了分。他缓缓坐到沙发上,看着张英芳问道:“什么时候病的?为什么病了不和家里说?” “记不清了,可能几年前就有了。”张英芳的目光落到办公室内的绿植上,“看过几次医生,但医生也说不出来什么……” “你经常(这么)吐吗?”张全福关切地问道,“除了吐还有什么其他症状么?” 张英芳的脸上隐隐浮现出痛苦的神情,但转瞬即逝。她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之际,张全福身后的张英飞猛地一个箭步蹿了上来,一抖手里的文件:“爸和哥都想知道,这份股权转让协议书到底是不是你签的?” 张全福瞪了一眼张英飞,却没出言呵斥。 张英芳伸手把纸接了过去。 没过两分钟,张英芳怒气勃发地抬起头,抖了抖手里的协议书,用微弱但倔强的语气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你之前答应我的事呀,”张英飞故作惊讶状,“你不会是要反悔吧?” “我……”张英芳刚要质问,就觉得胃里一阵绞痛,她急忙用手顶在腹部,脸颊上开始大滴大滴地冒出小汗珠。 见张英芳这幅表情,张全福气不打一处来,用手一指门外,对张英飞喝道:“出去。” “哎,爸,不是你和哥想知道这份协议是不是真的吗?”张英飞委屈地辩解道。 见张全福阴沉着脸,张英华眼疾手快,一把将张英飞推出了门。 “哎,你推我干什么?”张英飞急了,“我还没问完呢?” 张英华朝他诡秘一笑,低声道:“放心。” “嗯?放……放心?”就在张英飞一愣神的功夫,门“砰”的一声从里面关上了。 “我……我没签过这个。”张英芳说着把协议书扔到了地上。 看着她的举动,张全福没说话,冲张英华使了个眼色。 张英华会意地走过去把协议书从地上捡了起来,轻轻放到沙发旁的茶几上。 “你确定你不去医院吗?”张英华看着张英芳。 “不需要。”张英芳固执道。 “那好。那趁着爸和我都在这,你好好想想,有什么话想和我们说,比如你经营时碰到的困惑,痛苦或悲伤什么的,都可以跟我们分享。”张英华摆出一副人生导师的做派。 张英芳诧异地皱了皱眉,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和爸都想知道,这份协议书是怎么回事?”张英华用手指尖敲着股权转让协议书说道。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我之前也没见过。至于它是怎么来的,你们应该去问张英飞。”张英芳冷冷道,“他肯定知道。当然,特别是在伪造文件这方面。” “我们已经问过他了,他说你是因为疾病的痛苦才把(你的)股份都转给他。” “简直是笑话!”张英芳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把我的股份转给他?” “因为你的病情让你不适合做出正确的决策,比如你把一家信誉良好的公司误认为是骗子公司而让自己公司蒙受了损失,比如你现在应该去医院但你还是坚持不去。如果未来在公司经营上你一直这么一意孤行,那谁来保证全体股东和家族的利益?”张英华不疾不徐地说道。 “我的病我心里有数,它不会影响我做决策。而且你们可以放心,我是永远不可能在一份假协议上签字的。” “假协议?可这上面有你的签字和手印,还有公司印章。”张英华追问道。 “我!再!说!一!次!”张英芳的声音虚弱,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它是伪造的。” 张英华见张英芳油盐不进,不禁恼怒:“这次是老四帮你善后。你不能每次都指望他帮你擦吧?” “擦什么?”张英芳一脸茫然,“张英飞帮我善后?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张全福平静地把张英芳不在会议室时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和她讲了一遍,然后把报纸和合同都拿给她看。 张英芳懂一些德语,她断断续续地读完报社的道歉声明,又看到张英飞和路易斯公司签署的新合同,她彻底晕了。 在她没注意到时,鼻血顺着人中缓缓地流了出来,吧嗒吧嗒地滴到报纸上,刹那间就在报纸上荫出一朵血色的红花。 张英飞被推到门外,作势砸了两下门后,闪身躲入公司的一间会议室。锁好门,放下帘后,他拨通了藤野的手机。 “喔,是张先生呀。”电话里传来一个让张英飞既害怕又厌恶的男低音。 “协议已经亮出来了。”张英飞压低了嗓门,“如果她不同意怎么办?” p1:本章特别鸣谢:云顶散人,111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60. 态度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藤野幽幽道。 张英飞心道:鬼子就是鬼子,关键时刻就会装糊涂。但他毕竟有求于人,言语上只能恭敬。 “我是担心,万一她说签字是假的怎么办?或者死不承认怎么办?万一她把转让协议撕了呢?或者如果其他股东不同意呢?” “张先生,请先冷静一下。”藤野拦住张英飞的话头,“深呼吸。” 张英飞不知自己的忧虑和深呼吸有什么关系,但既然藤野这么说了,他也不敢反驳。 当他做到第二个深呼吸时,就听藤野说道:“她同意不同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态度。” “我的……”张英飞愣道,“态度?” “转让协议书上有她的签字,虽然是我找人模仿的,但我找的是和她身高体重力量都差不多的女性,模仿的人也用心练了很久,即使是非常有经验的笔迹鉴定师也不一定能分辨出两者的差别,所以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藤野淡淡道,“而且上面还有她的手印,再加上你的签字和公司的公章,只要再有其他股东的签字,这件事一定可以成功。” “那万一不成功呢?我是说……万一。”张英飞忧心忡忡道,“你知道凡事总会有例外发生的。” “药你给她吃了吗?”藤野问道。 “嗯,趁她不注意我放她咖啡里了,她已经吐了几回了。不过说真的,你这药只是呕吐和腹泻吧?没什么其他危险?我可不想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还要为这件事坐牢。”张英飞不放心道,似乎想让藤野给自己说些保证类的词语,好让他能放宽心。 “呵呵……”电话里,藤野忽然笑了。 张英飞让他笑得心里发毛:“你笑什么?” “张先生,你如果想让这件事成功,就要做很多看起来危险的事。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吗?富贵险中求。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能做成什么事?”藤野的话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扇在张英飞的脸上,“如果你实在害怕,那还是尽早放弃,乖乖做一个弟弟更好,那样你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风险,就像鸡窝里的幼仔一样安全。” 听到藤野似乎要挂电话,张英飞急忙解释道:“不是,藤野先生,我只是不想她受伤……太重,我怕那样不利于我得到我父亲的支持。”张英飞临时编了个瞎话。 “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签字和药,又让报社发了道歉声明,还帮你落实了跟路易斯公司的新合同,并且额外还给了你一份我们公司的新采购合同。我做了这么多,不是为了听你跟我抱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藤野声色俱厉道,“你作为一个男人,作为这家公司下一个e,要拿出一些魄力和担当来,不要老指望别人替你解决困难。懂吗?不要再用这些破事来烦我。” “可我……”张英飞还想再解释两句,电话里已经传出一阵挂机后的盲音。 拿着手机,张英飞忍不住长叹一声,看来这回真没退路了。 张英芳的鼻血很快就止住了,但她的疑问却没有止住。 为什么自己和公司律师跟《法兰克福娱乐报》交涉了这么久对方都不肯撤文,而张英飞不仅让对方撤了文,还能让对方发道歉声明?为什么张英飞会和路易斯公司再签合同?为什么张英飞手里会有一张自己根本没签过的股权转让协议书?最诡异的是,上面不仅有自己的签名,还有自己的手印和公司的公章。而自己却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签过这种东西。 张英芳沉默地愣愣看着地面,好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张英华和张全福互相看了看,谁都没说话。屋子里静得有些可怕。 最后还是张全福先开了口。 “英芳,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先去医院看一下比较好。你又是吐又是流鼻血,检查检查还是心里踏实些。” 张英芳猛地抬起头:“爸,那文件不是我签的,是张英飞在搞鬼。你把他叫进来,我跟他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你们一听就明白了。” “这事还有什么可说的?”张英华一摊手,“事实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什么事实?”张英芳听出张英华的口风不对,转头问道。 “老四有协议,有签字,有手印,还有公司章。而你就一句话,‘他造假’。这种情况,你觉得我们该信谁?如果大家都白纸黑字签完了再反悔,那还要签合同干嘛?如果一个公司的e没有契约精神,这个公司的企业文化还能好得了吗?爸这么多年任劳任怨辛勤工作不就是为了图个好名声吗?要是玩耍心眼,爸早就发了,还能轮到着王叔赵叔他们吗?”张英华搬出来张全福,对张英芳一顿说教。 一听他这么说,张英芳马上就明白了:她二哥也不是省油灯,他看起来和张英飞是一条战线的。 想到上次自己因为翻译的事还帮着张英华说好话,张英芳不禁一阵心寒。 张英芳知道谁的意见都不如张全福的意见管用,毕竟其他人就是打打嘴炮。但如果这事最后真弄到股东会里投票讨论,那张全福的意见就变得至关重要了。因为张全福手里有三张票(张全福、张英旺、张英华),其中张全福那票还带一票否决权。换句话说,只要张全福反对的方案,谁支持都没用。 “爸,你把他叫进来一问就什么都清楚了。”张英芳恳求道。 张全福见她的神情,知道这事要是不讨论个一二三出来,她是肯定不会去医院的。当下冲门外喊道:“小吴。” 门倏地被推开,小吴站在门外,欠身道:“福总您有事吗?” “叫张英飞进来。” 不多时,容光焕发的张英飞迈着方步走进了会议室。扫视了众人后,他没有坐下,而是规规矩矩地站到了张全福和张英芳的面前,两手垂在裤腿两侧,显得很正式。 “爸,您叫我?”张英飞低头颔首恭敬道。 “你姐说她没签过这份文件,你说说这文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全福黑着脸,“慢点说,别说错了。” 最后这句话既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张英飞微微一笑,把之前藤野教给他的话一字一句地复述了出来。 p1:本章特别鸣谢:111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61. 折中方案 “所以你觉得你比你姐更胜任e的工作?”张全福不动声色地问道。 “虽然我比她年轻,但我也已经跟她做了这么多年,公司现有的这些业务我哪个没做过?这次能跟路易斯公司两签合同并且一次比一次额度大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连这么难啃的骨头我都能吃掉,那我还有什么不能做的?更不用提我的社交能力和客户调查能力在这几年的突飞猛进了。”张英飞故意顿了顿,假笑着看了眼张英芳,但张英芳只是冷眼瞪着他,却没出言反驳。 见张英芳没打断自己,张英飞心里很得意:“我特别想强调的一点就是:我很尊敬作为总经理的张英芳女士。但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得到总经理的职位,我对这个岗位没任何兴趣。等她调养好身体再回来,这个e还是她的,我只是代理这段时间她的工作而已。毕竟咱们家马上就要跟德国人谈判了,这么关键的时刻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可笑,”张英芳眉毛一挑,“我先不说你逻辑上的荒谬之处,就算你只是为了工作才想要代理总经理的职务,那也只要公司内部发个授权通知就可以了。我为什么还要把我的股份都转给你?你就是敢做不敢当,不敢承认自己伪造了我的签字和手印罢了。”张英芳不屑地又扔下一句,“简直是下作。” “因为只有你没有股份,才不能干预我对公司的管理,才不能垂帘听政,才会真的去配合医生的要求,调养休息。”张英飞字斟句酌地反问道,“如果你拿着比我多的股份,按照《德国公司法》你就是公司股东,可以参与公司所有的经营活动,那我还怎么执行我的经营策略?就像我第一次跟路易斯的公司签约,对方给出这么好的条件,你说违约就违约,我有没有反对过?你有没有听过?你因为怕担责就把所有有风险的合同都给踢了,你这么做让公司拿什么跟同行竞争?王叔赵叔还有他们的儿子们可都不是吃白饭的,那都如狼似虎地盯着咱们呢,你不做有的是人做。如果像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那咱们还做什么生意?干脆都回家喝西北风算了。而且你刚才自己不也说了吗?咱们今年的销售数据并不理想,哦,对,冬一晴的原话是‘呈断崖式下跌’。这几年你经营公司我们大家是不是都支持你?那既然这样,你是不是也应该就这个销售惨况给所有股东们一个交待?往轻了说你这个叫渎职,往重了说你这个叫能力有限,占着茅坑不拉屎,一泡……” “够了!”张全福沉着脸厉声呵斥道,“听听你自己说的都是什么?有你这么和总经理说话的吗?” 张英飞连珠炮似的发了一通牢骚,听起来像是指责又像是满腹委屈。虽然被父亲出言阻止继续说下去,但他却已经给张英芳前后扣了几顶大帽子,心里很是高兴。而且他还敏锐地注意到,张全福刚才的话里,并没有说“你姐”,而是说的“总经理”。 难道这事有戏? 张英芳刚要反驳对方言语中的漏洞,就听张英华突然在一旁道:“我觉得英飞说得有道理。三妹只有无官一身轻,才能真的配合医生做治疗恢复。” “你们……”张英芳对张英华和张英飞怒目而视,一股无名心火灼烧了起来。 张全福本来关注的点在那份转让协议到底是不是张英芳签的,但听完张英飞的话后,他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首先,张英飞的协议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只要他张全福不签字,协议就没用(注:根据公司法规定,公司股权的转让需要所有股东同意)。其次,张英飞的话虽然听起来浑,但话糙理不糙。如果自己只是让张英芳注意休息,恐怕没过多久她就会找个借口又窜回来。即使给她办停职休息,估计效果也不会好更多,但公司肯定还需要在张英芳的带领下再走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也许这次是个机会,能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充充电,理清思路,重新带领公司再出发,直到他能放心地把公司交给张英飞。 人如果算计得太精,很容易把自己也给装进去。 张全福的内心深处一直对张英芳有一种愧疚感,觉得她为了这个家牺牲得太多而得到的太少。特别是在他听从老婆的建议、决定以后还是要把德国公司交给张英飞打理后,这种愧疚感就慢慢演变成一种负罪感。他不想看着女儿最终既没得到公司,还带着一身伤病、孑然一身地离开(即使她还有公司股份可以领分红)。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希望至少能看到自己的女儿是身体健康的。 “即使我需要休息也不会把股份都转给张英飞,他管不好公司,只会把公司领向灾难。”张英芳转头对着沉默的张全福说道。 “你凭什么说我管不好公司?你有什么证据就这么血口喷人?”张英芳的话使得张英飞恼羞成怒,好像炸了毛的公鸡一样跳了起来。 “德不配位。”张英芳冷冷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吗?” 张英飞猛地一激灵,以为她知道了自己和藤野的勾当,心虚地回了句:“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作为公司的副总经理,利用职务之便揩公司的油水。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当总经理?反正现在也没外人,我可以把你做的那些事一件一件列举出来。”说着,张英芳走到文件柜旁,从一堆文件夹中抽出一个蓝色文件夹,“啪”的一声掷到了办公桌上。 张英飞睨视着桌上的文件夹,瞅了瞅张英芳,又看了看张全福,没再说话,转身重重地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张英华越看越觉得有趣,这场戏比他想得还要好看,对一个在公司没有话语权只能领分红的局外人来说,没有比又拿钱又看戏更有意思的事了。 就在张英华琢磨着该怎么给两人再各加一把柴火时,张全福缓缓站起身,面容严肃道:“你们说够了吗?” 张英芳和张英飞都板着脸,一声不吭地坐着,眼望着别处。 “我已经想好了,”张全福沉思片刻,“张英芳的股权暂时转到我名下,投票权也转给我。从今天,从现在就开始休息,至于何时恢复总经理职务以医生的诊断书为准。同时我特许由她担任公司跟德国人谈判时的特别顾问,但除了顾问工作,她暂时不参与公司内的其他事务性工作。代总经理职位暂时由张英飞担任,由我负责监督。就这样。谁还有意见?” 屋子里鸦雀无声,空气也像凝固了一般。 “我觉得这样最稳妥,爸肯定是最大公无私不偏不倚的。”张英华高举双手赞成。 张英飞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个结果,微微诧异了几秒,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取得了部分成功。虽然没百分百地达到他的预想,但公司的管理权暂时是抓在他的手里了。 房间里最失落的就是张英芳了,今天发生的事没有一件不透着诡异和奇怪的。她头痛欲裂,眼前一黑,再次晕倒在老板椅上。 张全福蓦地转过头去,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悄然滚下几滴泪水。 p1:本章特别鸣谢:风云侯爷的推荐票,云牙七的月票和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p3:《蜘蛛侠:英雄远征》真心不错,好看的青春片,强烈推荐。 262. 6个月不短了 临近中午时,方科给陆苇打电话,问她第二天能不能去画院,工作内容还跟上次一样,继续当浴缸模特。 陆苇刚和陆母通完电话,得知父亲恢复得很好,弟弟模拟高考的成绩也很出色,考上211不能说十拿九稳也是机会较大,心情正好,所以一点儿没犹豫就答应了。对现在的她来说,挣钱是第一位的,当模特虽然辛苦,但比在工厂打工要轻松得多。这种钱再挑三拣四就没有天理了。 驾校的课一结束,董锵锵立刻跟教练卡丽娜约好了周五路驾的时间,经过两周的实际上路,他现在越开越顺,对德国交规的掌握程度也越来越高。虽然偶尔还会犯些小错误,但一些可能会影响他通过路考的不良动作习惯已经全让卡丽娜给扳过来了。按照卡丽娜的判断,如果董锵锵坚持每周都开1-2小时,并且能经常总结犯过的错,那通过路考应该问题不大。这也就意味着,董锵锵学车花不了更多钱了。 从驾校出来已是中午,董锵锵想直接就去找弗莱舍尔结两笔猪的费用。刚要上公共汽车才想起来跟德国人见面谈事需要先预约。一个电话拽过去,弗莱舍尔上午赶巧还不在农场,要下午才能回去。 董锵锵和弗莱舍尔约好了下午的见面时间,然后信步溜达到火车站的麦当劳里,给自己要了份巨无霸套餐。 咬着汉堡喝着可乐,董锵锵无意中看到在火车站内牵着狼狗、威风凛凛巡逻的德国警察。他猛然想起自己来德国第一晚的遭遇,不知道警察是不是已经对高个儿男做出了处理,赶忙三口两口吃完东西,抹抹嘴,溜达着进了火车站警察局。 虽然那天是凌晨到的警察局,但董锵锵的记忆力很好。凭着印象,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当时给他缝针的医生办公室,巧的是,当班的正好是那天给他处理伤口的医生。 在他说明来意后,医生熟练地检查了董锵锵的伤口愈合情况,他满意地摘下眼镜,欣慰道:“年轻人,不用担心了,你的伤口恢复得很不错。” 董锵锵看着自己胳膊上颜色略有些鲜红的皮肤,担心地问:“医生,我看这些缝合线还有痕迹,它们会留疤吗?” “是否留疤主要取决于皮肤对缝合线的吸收。从你皮肤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估计最多再有两个月应该就没什么痕迹了。” 董锵锵这才放下心来。谢过警医,他又跑到旁边的办公室询问自己案子的最新进展。但接待他的人并不是当晚执勤的警察,费了一番周折,警察才从一摞卷宗里找出董锵锵的案子。 但让董锵锵意外的是,案子已经结了。 “已经判完了?”董锵锵一脸吃惊,“请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这周一判的。”警察面无表情道。 “可没人通知我啊。”董锵锵以为自己作为当事人,警察理应会告诉自己。 “这种案子一般不会通知报案人判决结果的,除非涉及到调解。但这个案情清晰,没有调解的可能。” “那他最后判了几年?”董锵锵关心地问道。 “几年?”警察愣住了,“6个月。” “才6个月?”董锵锵惊了,“这么短?” “6个月还短?”警察看起来比董锵锵更吃惊,“我们根据你的证词对他进行了审问,但他坚称不认识另一名男子,他们当晚只是碰巧和另一个报案的吴女士顺路而已。他坚称自己对吴女士并无任何犯罪意图。鉴于他没有任何前科,且吴女士也证实他(即高个男子)没有跟她有过任何接触。而当晚除了你外又没有任何其他目击证人,附近也没有什么摄像头,所以你的说法除了你以外没有任何的外部证据了。” “碰巧顺路?他在撒谎,警察先生。”董锵锵急道,“他们当时身上带着刀呢。普通人谁没事会身上带那么长的刀?而且他还用刀攻击我。还是你的同事帮我包扎的伤口呢。” “我们当然知道,但他的解释是,他以为你是拦路抢劫的歹人,所以才会拔刀自卫,然后才会伤到你。” 董锵锵闻言啼笑皆非,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他觉得我是‘拦路抢劫的人’?” “在审查了你的供词和实际情况、特别是吴女士的证词后,我们认为他的这个说法并不符合逻辑。但对方当时有这种想法也是可能的。”警察顿了顿,“但我们最终也没发现他们伤害或企图伤害吴女士的任何证据,甚至吴女士自己也不能确定这点。她只是在听到你喊了一声后就跑了,并没有跟对方有过任何实质性的接触,至于你和对方发生了什么她也是一无所知。” 董锵锵叹息着摇了摇头,不甘心道:“那他们的这种行为难道不是犯罪未遂吗?” 警察反问道:“你这么说有证据吗?” “那就这么算了?”董锵锵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不管怎么说,持刀伤害他人都是犯罪行为,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我们已经依法判了他6个月的刑期。” “可6个月也太少了。”董锵锵嘟囔道,“怎么也该判一年啊,我挨了一刀啊。” “6个月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了,而且我们已经考虑了你的伤情。你的刀口长度是763厘米,刀口深度接近1厘米,这仍然属于轻伤的范围。另外我们的判罚主要以惩戒为主。”警察严肃道,“是有法律依据的。” 董锵锵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处理结果,怅然若失地呆坐在椅子上,正想再说什么,忽然接到托马斯警官的电话,让他立刻去市警察局一趟。 董锵锵心情沉重地离开了火车站警察局,又走入了汉诺威市警察局。 董锵锵敲门上的玻璃窗时,托马斯正在办公室里伏案看资料,听见有人敲门,抬头观瞧,见是董锵锵,伸手示意他进屋。 董锵锵进屋后,托马斯继续低头看材料,董锵锵正要发问,托马斯忽然先开了口:“听说你们打赢了和穆勒的官司?” p1:本章特别鸣谢:云牙七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p3:最近有个电视剧叫《带着爸爸去留学》,看完后我对我的故事更有信心了,虽然有读者di情节太黑暗了,但有些故事本就如此。 263. 一步之遥 董锵锵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判决,机械地回答说:“感谢德国警察提供给法院的证词和证据,帮我们打赢了官司。” “可我听说你们还要做一周的义工?”托马斯突然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董锵锵,“有这事吗?” “您叫我过来就是说这事的吗?”董锵锵不知对方把自己召唤来的用意,索性直接问了。 “哦,当然不是。”托马斯边整理桌上的材料边说道,“我们已经初步确认上个月发生在一品芙蓉餐厅的火灾是人为纵火造成的。”他边说边观察董锵锵脸上的表情,想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到他内心是否会有任何波动。但董锵锵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静静地听着,表情不喜不悲,似乎对这个消息毫不意外。 “你似乎对这个发现一点儿都不吃惊。”托马斯故意问道,“你不觉得哪里可疑吗?” “哪里可疑?”董锵锵问道。 “我们可以确认火灾的起火源是易燃宝,就是那种吃bbq户外烧烤什么的时候经常用到的引火物。对了,你们中国学生喜欢吃这种烧烤吗?烤羊肉或烤牛肉什么的?” 董锵锵冷冷地看着托马斯:“我们中国学生不吃这种半生不熟的东西,怕得病。我觉得主要还是德国人吃得多。” 托马斯早料到董锵锵会是这种态度,不以为杵,继续追问道:“你最近见过靳远吗?我听说有人在大学里见过他。” 本来董锵锵对警察在他们和穆勒打官司时提供有利证明一事心存感激,心里还有配合警察工作的想法,但现在托马斯这种居高临下的审犯人式的问话方式让他感到别扭和厌烦,他情不自禁地转过头,两眼目视窗外:“托马斯警官,警方能确定靳远一定跟一品芙蓉的火灾有关吗?” 托马斯见他没回答自己的问题,面上不悦,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现在是警方的火灾嫌疑人吗?” “你当然不是。” “那我有不回答的权利吧?或者等我的律师来了我再回答。” 托马斯深吸一口气,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你的问题现在我无法回答,但靳远肯定是有嫌疑的。” “从那次在驾校外碰到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靳远了。”董锵锵摇了摇头。 “那好。如果你再看到他,一定要让他来这里找我。记住了吗?” 听刚才对方在电话中的口气,董锵锵还以为托马斯有什么重要消息要告诉自己,哪知对方只是把他叫过来轻描淡写地问了两个问题,而这些问题明明都可以在电话里问的。董锵锵不禁有些生气,感觉对方在耍自己。 “没其他事的话我能走了吗?”知道对方的意图后,董锵锵多一分钟都不想呆在这里。 托马斯轻轻颔首,董锵锵转身朝屋门外走去,就在他的手指刚碰到门把手时,就听身后的托马斯幽幽道:“记着,在德国不要犯罪,任何犯罪行为都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董锵锵大步走了出去。 托马斯站在窗边,全神贯注地盯着楼下院子里的喷泉。 就在董锵锵走出市警察局大楼的东南门、绕过院子里的喷泉,马上要走出警察局的院子大门时,就见从另一旁的西南门里正好也走出一人。 董锵锵看到他时,他也正好看到董锵锵,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这里和对方相遇,同时愣住了。 董锵锵不知道为什么余姜海这时也会在警局,余姜海也有同样的困惑。 但装作没看见已经来不及了,董锵锵犹豫了两秒,正想着要不要开口,就听余姜海大喇喇地问道:“你来干嘛?” “那你又来干嘛?”董锵锵反问道。 余姜海之前把矮个男及其同伙的照片都给了警方,但警方却一直没联系他。他今天专程过来了解情况,却被警察告知:案子还在调查中,但仅凭余姜海提供的几张照片警方还无法找到犯罪嫌疑人。 余姜海之所以没有在把照片交给警方的同时说出矮个男的地址,就是想看看警察的效率,但现在的结果让他颇为失望。更让他不满的是,警察跟他说话时的态度让他感觉警察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余姜海决定还是不说出矮个男的地址,自行解决。 就在他沮丧地准备离开警察局时,却意外地在院子里碰到了董锵锵。 “你刚来几天就犯事了?”余姜海满腔的不痛快立刻找到了突破口,话横着就甩了出来,“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学生,没看出来还是个古惑仔。失敬失敬。” 见对方存心找茬,董锵锵怕自己搂不住火再动起手来,厌恶地瞪了余姜海一眼,扭头走出警察局的院子。 余姜海见董锵锵毫无还嘴之力,撇着嘴得意地笑了,压抑的心情顿时舒缓了许多。 在楼上默默注视着董锵锵的托马斯伸手拿起座机:“喂,门卫室吗?我是托马斯,我要今天上午所有进出警察局大楼的外来人员名单。对,现在就要。” 董锵锵本想叫雷兰亭一起去收账,但雷兰亭下午有考试,不敢逃课,董锵锵只得自己去见弗莱舍尔。 下了车,董锵锵信步朝弗莱舍尔的农场溜达了过去。 中午的阳光正好,董锵锵走走停停,不时看看周边的花草树木,心情很放松。 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弗莱舍尔爽朗的笑声就从办公室外传了进来。 董锵锵闻声刚站起身,弗莱舍尔已经迈着阔步走进屋来,地板为之一震。 “你好,弗莱舍尔先生。”董锵锵友好地握住对方主动伸出的手,“我又来了。” “坐吧,”弗莱舍尔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连体工作服,上面粘了不少稻草,看起来像是刚从圈里出来的,“你上午说你要卖猪?” “是的,我已经有公司了。”董锵锵边说边把自己公司的营业执照等材料一股脑地从背包里取了出来,放到弗莱舍尔面前的桌上,“我们今天就可以交易。” “喔,这么快?”弗莱舍尔伸手在两臂的袖子上抹了抹,拿起营业执照仔细看了一会儿,“嗯,不错,还真是德国公司。嗯,法人董锵锵,很好,很好。” 说完,他又拿起其他几份材料看了看,然后满意地把所有材料又交还给董锵锵:“非常好,我之前以为还能白赚你两头猪呢,看来现在这个希望要落空了。恭喜你有了自己的公司,这样我们就能长期合作了。不过,”他话锋一转,“刚才出现一个突然状况,我要和你说一下,这个猪钱可能要减少一些。” 董锵锵一愣。 p1:本章特别鸣谢:风云侯爷,黄金万两2019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64. 谣言 愣了两秒后,董锵锵才反应过来:“弗莱舍尔先生,你指的是我要付这段时间寄养两头猪的费用吗?那没问题,我理解。这是我们之前说好的。” 弗莱舍尔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还能是什么?董锵锵不禁纳闷,难道弗莱舍尔突然嫌贵后悔了吗? “我不明白。”董锵锵道。 “你寄养的其中一头猪病了,我治疗这头猪花了不少钱。因为你是寄养它,而不是卖给我,所以这猪本质上还是你的,所以这治疗费得你出。” 董锵锵听完顿时松了口气,他刚才还以为对方要反悔这桩交易:“没问题。就按你说的办。” 弗莱舍尔原本担心要跟一个外国人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明白,没想到董锵锵会这么痛快就接受他的要求,立刻眉开眼笑:“你很明事理。那我们现在就签合同。” 因为合同的主要细节在上次会面时已经基本谈妥了,所以现在签合同更像是走形式。董锵锵只是认真看了看合同上的销售价格,确定没问题后,其他条款都没看,就大笔一挥签了字。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董锵锵和雷兰亭卖给弗莱舍尔两头猪,一头种猪2000马克,一头普通猪1500马克,销售收入共计3500马克。减去普通猪的治疗费用360马克,种猪8天的寄养管理费640马克和普通猪寄养管理费320马克,实际收入为2180马克。 就一周时间,两头猪就少了1000多马克的收入,董锵锵看着支票,百感交集。 不管怎么说,公司算是正式开张了。剩下的就是要不断扩大胜利果实。 “弗莱舍尔先生,我看这份合同是一年期的,那一年后……” “我们是第一次合作,如果这一年内我们合作愉快,双方没产生任何纠纷,那明年我们的合同就可以改为无限期的。”弗莱舍尔解释道。 董锵锵巴不得早点改为无限期的合同,但也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他微笑着伸出手:“那好,弗莱舍尔先生,你就准备好空猪圈吧,我们的猪就要源源不断地送过来了。” “那我拭目以待。”弗莱舍尔握了握董锵锵的大手,微笑着说道。 把支票交给银行柜台后没多久,董锵锵就在at机上查到了这笔收入。 看着褶褶生辉的2180马克,董锵锵盘算了一下:这笔业务是汉斯介绍给自己的,虽然对方没提任何要求,但自己肯定应该有所表示。 董锵锵的做人哲学之一就是:别人帮过自己,自己就该在好处中分他人一份,这样别人下次有机会还会想着自己。但对自己帮助别人,他从来不指望别人会回馈自己什么,就像他帮冬一晴时,他并没在意冬一晴是否能给他年化10的利息,他觉得没有期待,失望就会少很多。 董锵锵很快就决定了给汉斯多少介绍费,但真正让他感到棘手的是他应该给雷兰亭多少钱。 因为双方之前并没有谈好一个具体的价格,所以这才是最难的地方。给少了吧,不合适,给多了吧,多少又算多呢? 董锵锵正在纠结,忽然听到熟悉的手机铃声,是佟乐乐打来的。 “你听说了吗?”刚接通电话,董锵锵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佟乐乐气喘吁吁的声音。 “听说什么?”董锵锵被她问得一头雾水。 “汉诺威的中国学生圈儿都传遍了,说咱们三捡了一箱子钱。” “没想到这地方有点什么传得还挺快。”董锵锵故意打趣道,“是不是他们没把你传成富婆,你不高兴了?” “别捣乱,”佟乐乐嗔怪道,“我跟你说正事儿呢。” “咳,愿意传就传呗,这嘴长在别人脸上,你也管不住,大不了你不承认不就得了。”董锵锵不以为然。 “我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人跟你借钱了?”佟乐乐问道。 董锵锵一下想到冬一晴,嘴里含糊道:“嗯,是,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是不是女生?”佟乐乐的口气听起来好像突然有些酸酸的。 董锵锵嘴上没说什么,心里确是一惊,暗想:这个佟乐乐真是个人精,连这都能猜到。 见董锵锵默认,佟乐乐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你才来没多久就认识这么多人。其实不光是你,我和雷兰亭也都碰到借钱的人了。” “借钱的人?”董锵锵不禁好奇,“什么人跟你们借钱?” “还能是什么人?同学呗。”佟乐乐的声音有些郁闷,“这里面有些人我是知道的,确实也是平时认真上课、周末玩命打工的人,对这些人我也就借了。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借很难做人的。” 董锵锵这么一听,就知道自己刚才误会了她的意思,冬一晴应该不是知道了他们捡钱这事才管他借钱的。 “可还有些人,平时一句话都没说过,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结果也打电话管我借钱,我直接就给他们回(绝)了。”佟乐乐没好气道。 “这样没问题呀,”董锵锵自忖如果自己碰到这种局面,十有也会这么做,“借钱是情分,不借是本分。没毛病。” “问题就是这些没借到钱的人。”佟乐乐气愤道,“到处去胡说。” “胡说?他们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佟乐乐急火攻心,“什么难听说什么呗。” 董锵锵听声音就知道佟乐乐气得不轻,估计那些话很恶毒。 “你先别生气,”董锵锵安慰道,“生气是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你气坏了自己,高兴的是那些人。” “你说他们干嘛要这样?”佟乐乐提高了音调,“大家都是背井离乡出来学习的,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不行吗?不如他们的意就这样造谣污蔑我,合适吗?再说我又不欠他们的,凭什么要借钱给他们?你知道吗?最夸张的是这里面有些人我连见都没见过,张嘴就跟我借钱。简直可笑。” p1:本章特别鸣谢:111,去哪!,黄金万两2019,风云侯爷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65. 名单 董锵锵了解佟乐乐的脾气,知道她是真被气着了。她肯定也知道他说的道理,但人在气头上时很听进别人的意见。董锵锵索性就让她说痛快了,气顺了人就好了。 中医讲通则不痛,痛则不通。这个道理不单只是讲身体上的疼痛原理,也包括情绪。 佟乐乐气呼呼地抱怨了十分钟,董锵锵时不时地捧两句哏,佟乐乐的抑郁之气才慢慢消散。 “有些人借钱可能是为了延签。像我刚来,账户里的钱还比较多,所以换学生签证时没被刁难。”董锵锵自然而然地想到冬一晴跟自己说过的话,“但我听说在汉诺威延签时,外管局对学生账户里的存款数要求比较苛刻。” “对这些人我能借的都借了,但有些人真不是。你要说他们为了生存去打工而耽误了学习我也能理解,但我知道的很多人平时既不打工也不上课,白天要么睡懒觉,要么窝在屋子里打电脑游戏,晚上再去酒吧喝酒吹牛聊天,拿着父母给的钱花天酒地,还有的人甚至去……去你家那片……”佟乐乐欲言又止,但意思已经很直白了。 董锵锵抓住她的话柄,假装生气道:“喂,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你家那片’?” “就是去红灯区嘛。”佟乐乐索性直说,“我跟你说,你别看有些人白天人五人六的像那么回事,其实就是道貌岸然,骨子里特别色。我认识几个这样的人。” “别乱扣帽子,”董锵锵佯装不满,“你这不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吗?我就住在红灯区,照你这么说,我也是色鬼了?” “你嘛,一上来就跟我们说你住哪,也没藏着掖着的,看起来不像,但人不可貌相,有待继续观察。”在董锵锵的开导下,佟乐乐的心情好了许多,语调也轻松起来,“不过你旁边的人可就说不好了。” 董锵锵心念一动,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老雷也去过?” 意识到失言,佟乐乐连忙岔开话题:“不说了,我一会儿上课了。” 董锵锵心领神会,马上改口:“你晚上有时间吗?咱们三找个饭馆喝喝酒吹吹牛聊聊天,我请客。” 佟乐乐奇道:“好端端的干嘛请客?” 董锵锵故意调侃她:“庆祝咱们捡到钱箱子呗。” 佟乐乐知他故意卖关子,道:“那你订好时间地点了告诉我,我看看时间方不方便。” 走出银行没几步,董锵锵正寻思晚上去哪里吃饭庆祝,又接到了雷兰亭的电话。 “喂,老董,不好了。”雷兰亭的口气听起来跟刚才佟乐乐的口气如出一辙。 “嗯,我猜猜,是不是有人听说你捡到钱箱的事,管你借钱了?”董锵锵故意逗他。 “咦,你怎么知道的?”雷兰亭顿时一惊,马上醒悟,“是不是有人也跟你借了?” “那倒没有,”董锵锵不想说佟乐乐的烦恼,“我也听说那个传闻了。” “咳,你说这事闹的,烦死我了。” “哈哈,你都是雷大款了,烦什么?”董锵锵打趣道。 “大款个屁,”雷兰亭忍不住抱怨道,“我刚考完试打开手机,一口气接了八个电话,都他奶奶的来跟老子借钱,这些人跟老子都不熟,老子一个子儿都不借。” 董锵锵刚听完佟乐乐的牢骚,不想再听一遍复读机,打断道:“嗯,晚上有空没?我请你和乐乐吃饭。” “呦,这可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雷兰亭的口气松缓了下来,试探着问道,“是弗莱舍尔付款了吗?” “对,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安排,顺便把你抓猪的钱给你。” “那成,这个必须去。”雷兰亭摩拳擦掌道,“几点?在哪见?” “订好了短信你,记得看手机。” “得嘞。那晚上咱们早点开饭。”雷兰亭兴奋地说道,“幸亏你说得早,这样我中午就省了一顿饭了。” 藤野和张英飞面对面坐在酒馆里。 张英飞一脸愁容地端着酒杯,卑微地看着一口一口光喝酒不说话的藤野,心里忐忑不安。 眼看着藤野眨眼间喝完了一瓶还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他忍不住问道:“藤野先生,你看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藤野好似没听到他的话,面无表情地自顾自喝酒吃菜。 一小盘炸天妇罗眨眼间就快被吃光了。 张英飞见藤野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得尴尬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刚放下酒杯,就听对面的藤野低声骂道:“废物!” 这句话虽是用日文骂的,但却是少数几个张英飞能听懂的日文单词,他不觉一愣:“藤野先生,你……” 藤野抬起头,两根粗眉斜立着指向两边的太阳穴,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好像是用刀刻在嘴旁边的:“这么一把好牌,最后只拿到一个代总经理,你难道不羞愧吗?” 张英飞的喉结一阵错动,豆大的汗珠渗出头皮,顺着脸颊缓缓滑落。他硬着头皮解释道:“藤野先生,你知道的,那份协议只有她签字是不够的,必须要所有股东都签字才能生效。” “所以你的意思是怪我没有帮你把你父亲和你哥哥们的签字都搞定了?”藤野把筷子“啪”的一声摔在桌上,震得桌上的日式小菜纷纷从小碟里掉落在桌上。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张英飞慌忙摆手否定,“我真的尽力了。只是我父亲他……” “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抓不住,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藤野摇了摇头,重新拿起筷子。 藤野的话风让张英飞隐约有种预感,他急忙问道:“那您看还有什么补救的措施吗?” “能不能补救不是靠我的方法,而是取决于你的决心。” “我有决心。我要当正e。我不要当傀儡。”张英飞赶忙表态。 “那好,我再相信你一次。但你要把你们公司的供应商和客户名单都给我。我拿到名单后就会告诉你怎么补救。”藤野呷了一口酒。 “这个……”张英飞听后犹豫起来。 p1:本章特别鸣谢:黄金万两2019,风云侯爷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66. 结怨 见张英飞表情扭捏,藤野瞄了他几秒,也不多言,又闷头一杯杯地喝起酒来。 这种气氛既诡异又尴尬,张英飞咽了咽唾沫,踌躇道:“藤野先生,咱们都不是外人,我不妨直说。我并非不愿给你所有客户和供应商的名单,只是我手里也没有全部的。而且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不光是我,就是张英芳手里也没有。但她可能能有个70-80的客户名单,但大客户可能只有20-30。” 藤野放下酒杯,梗着脖子盯着张英飞的眼睛,似乎想确认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张英飞被他盯得心里发毛,端起酒杯,一扬脖,一杯酒一饮而尽。清酒的浓度其实并不高,但他喝得太急,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脸和脖子像刷了层红酱,鲜红鲜红的。 “张先生,”藤野果然不信,“你这个借口不高明啊。” “高明?”张英飞喟然地长叹一声,把酒杯“啪”的一声敲在了桌上。 藤野不动声色地瞅着张英飞,等他解释。 “那是我家到日本发展的第五个年头,好像在北海道还是广岛,我姐被骗子把公司所有客户的名单给弄走了,直接导致后面三年的销售崩溃。从那时开始,我家才开始往东南亚和欧洲转的。也是从那以后,我爸就定了个规矩,以后所有人都不能掌握公司所有客户的名单。” “你说的这事不可能吧?”藤野道,“难道你父亲也不相信张英芳吗?我不相信张英芳当了这么久的e手里都没有全部客户的名单,我完全不信。” “这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这是现实,也是我父亲防止再出现意外而用的后招。”张英飞夹起碟子里最后一个天妇罗,“至于是怎么做到的我就不细说了,但我们家确实是这样,你真不信我也没办法。” “那你们家有全名单的就只有你父亲了?”藤野一脸阴险,“必须通过他才能拿到吗?” 张英飞点点头,算是回答。 又是一阵沉闷。 张英飞看了眼腕上的黑水鬼,准备告辞:“藤野先生,我下午……” 藤野面无表情地夹起一只两指宽的红焖虾:“你父亲的年纪也不小了,他是不是也经常吃虾?” “他年轻时喝酒和吃海鲜太多,有痛风史,所以平时不吃海鲜。”张英飞不知对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正感疑惑,就听藤野继续说道:“那太可惜了。在我们日本菜里,虾代表着长寿。所以我们相信,不爱吃虾的人很难活很久。” 张英飞愣住了:“藤,藤野先生,你是在威胁我吗?” “替我祝你父亲长寿!”藤野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陆苇的论文开头写得很不顺,改了几稿都不满意。她跑到宿舍地下一层的洗衣房里洗了一盆脏衣服后,刚进屋,就看见手机在书桌上嗡嗡地响。 看起来对方是用手机打的,陆苇没存过这个号码,应该是不认识的人,但这串数字有几分眼熟,犹豫了两秒,陆苇还是接了,万一是中介打来的,说不定又是新的打工机会,她现在迫切需要各种长工短工来挣钱。 “hell?”陆苇问道。 对面一声未吭,陆苇疑惑地看了眼手机,确实显示接通了,难道自己的手机又单通了? “hell?”陆苇又问了一次,还是没人说话,但能听到对面有呼气的声音。 神经病。陆苇在心里骂了一句,她十分不理解这种打电话恶作剧的人的心理。 就在她准备挂电话时,对面的人突然开了口,语气中带着幽怨:“我早该想到余姜海是不会付钱的。” 陆苇的心突地跳了一下,手机差点脱手。 她听出来这是方瑞尔的声音。 “你……”陆苇迟疑着问道,“好点了吗?” 虽然对方勒索在先,但看到余姜海昨夜那样把她推入湖中,陆苇着实吓得不轻。 如果她一个旁观者都吓成这样,那当事人本人的恐惧得多大啊?万一再落下点后遗症什么的,陆苇简直无法想象。 陆苇对方瑞尔充满了鄙夷和同情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感,一番衡量后,她只能干瘪地说出一句象征性的慰问词。 “哼,你很关心我吗?”方瑞尔冷笑一声,“我知道昨晚是余姜海把我推下去的。” 陆苇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说知道吧,好像她也变成了同谋,但她确实事先一点儿都不知道。说自己不知道吧,但却是自己主动把对方约到游船上去的。 不知为什么,陆苇对方瑞尔昨天没有报警提到自己感到既侥幸又内疚。 “我……”陆苇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一会儿才嗫嚅道,“是他让我给你拿钱过去的,其他的事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你告诉余姜海,帖子我已经删了,让他可以放心了。” 听到对方删了帖子,陆苇忽然莫名地松了口气,她刚要安慰对方,就听方瑞尔接着说道:“我跟余姜海的事完了,但咱俩的事没完。” “咱俩的事?”陆苇的心再次砰砰跳了起来,她不解地反问道,“我都不认识你,咱俩能有什么事?” “我第一次见你没多久就在大学挨了顿打,还被推下山坡。第二次见你就被推下了湖。”方瑞尔讥笑道,“咱俩没事你能这么对我吗?”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陆苇心虚道,“打你的和推你的又不是我。” “你到窗户边上来。”方瑞尔忽道。 陆苇将信将疑地移步到窗边,小心地向外张望:“干什么?” “往车站看。” 陆苇循声望向车站,赫然见到染了一头紫发的方瑞尔正站在车站里向她招手。 陆苇正在诧异,就听电话里传来方瑞尔恶狠狠的声音:“冤有头债有主,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这样。我已经盯上你了,你小心点儿。” 陆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找上门来吓唬自己,不禁恼羞成怒:“你有病吧?” “呵呵,对了,洗衣服的时候要注意放正确的洗衣液,别放错了,否则会洗坏衣服的。”方瑞尔轻描淡写地说道。 陆苇一怔,愣了两秒后反应过来,直奔楼下洗衣房。 当她站到洗衣机前时,才发现自己的一筒深色衣服不知何时已经洗得开始掉色了。她从洗衣机前的地面上拾起一个已经开封用过的空漂白剂包装袋,袋里还有些残留的蓝色液体,看起来像是刚打开没多久的样子。 陆苇怔怔地看着滚筒中正规律旋转的掉色衣物,漂白剂包装袋从她的手中缓缓掉落。 p1:本章特别鸣谢:111,云牙七,黄金万两2019,风云侯爷,去哪!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67. 大牛骨头 晕了好半天才缓过神儿的陆苇手忙脚乱地停了洗衣机,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的从滚筒里拣了出来,湿漉漉的平铺在地上。 陆苇看到自己深蓝色的阿迪达斯运动装已经在漂白剂的作用下被洗出了一大块白印,而其他几件深色衣服的遭遇也都差不多。 她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掏出手机想打给余姜海,却发现地下室里手机没信号。她只能先从一堆被洗坏的衣服里随便拣出几件还能要的衣物重新扔进了洗衣机,再把不能穿的衣服一股脑地扔进了走廊外的可回收垃圾桶。 回到宿舍,陆苇迫不及待地打给余姜海,过了好半天,电话才接通,听筒里传来余姜海慵懒的声音:“说。” “她给我打电话了。”陆苇咬着嘴唇说道。 “谁啊?”余姜海听起来还没睡醒。 “方瑞尔。” “哦,她啊,说什么了?”余姜海从被子里伸出细长的手臂,从头顶斜上方的书桌上拿起烟和火机,头歪靠在枕头上,悠然地给自己点着了一根烟。 他昨晚在方瑞尔的宿舍外听了半宿的墙根,回来的很晚,如果不是陆苇的电话他可能还会继续睡下去。 “她说已经把帖子删了。” “哼。”余姜海吐了口烟圈儿,对这个说法似乎毫不意外,“就是个作女。净找不痛快。” “她还说……”陆苇停顿了几秒,“她跟你的事了了,但跟我还没完。” “嗯?什么意思?”余姜海蹭地从床上半坐了起来,“什么叫跟你没完?她还想继续作么?” “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陆苇忧心忡忡道,“不过她刚才是在我楼下跟我说这番话的。” “嗯,那你怎么回的她?”余姜海追问道。 “我骂她……有病来着。”陆苇小声道,“我是不是说错了?” 余姜海沉默了几分钟,霸气道:“这件事你别管了,交给我。” “我怕她会再去什么地方胡言乱语。”陆苇说出自己的忧虑。 “她不敢。”余姜海轻笑一声,“我找人查过了,她还有两门考试就可以毕业拿硕士文凭了,她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这些的。” “可是……”陆苇不放心道。 “没有什么‘可是’了,我说了交给我,你给我打电话难道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吗?”余姜海不耐烦地把烟按灭在飘着几根剩面条的大海碗里,“还有其他事吗?” 隔着电话,陆苇自然看不到余姜海脸上的不悦,她赶忙示好:“嗯,那麻烦你了。对了,你昨天说的那个考试是什么时候的?” “应该是下周,具体时间我晚点告诉你。”余姜海说完粗暴地挂断电话。 陆苇不知道余姜海会怎么解决这事,心里忐忑了一会儿,闷闷不乐地去大学图书馆继续写论文去了。 冬一晴蹑手蹑脚地推开张英芳办公室的门,看到张英芳正呆呆地看着屋里的绿植一动不动,好像一尊雕像,不知在想些什么。 “芳总……”冬一晴轻轻招呼了一声,但张英芳充耳不闻。 “芳总……”冬一晴提高了音量,张英芳精神恍惚地转过头去,用手背擦了擦脸。 虽然没看到她脸上的泪痕,但冬一晴仍觉得非常尴尬,看到前上司的窘态毕竟不是件好事。她刚想退出门去,张英芳忽然开口。 “有事吗?”刚从医院回来的张英芳虽然语调和往常差不多,但语气中带着一种虚弱感。 “刚才我的工作内容已经调整了,另外我现在的直接汇报对象……是张英飞总。”冬一晴小声说道。 “知道了。” “您的身体……好点了吗?”冬一晴大着胆子关心道,虽然和张英芳是上下级且张英芳平时待人较严厉,但冬一晴莫名地习惯张英芳的德式管理风格。一想到以后要天天和张英飞打交道,冬一晴就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我有件事想问你。”张英芳没理会冬一晴的关心。 “您说。” “为什么张英飞会有我的病历?”张英芳狐疑地盯着冬一晴脖子上的绿宝石项链,“我记得当时是让你扫描(病历)后把它归档的,你是怎么做的?”张英芳的口气里没有一丝烟火气,似乎不是在指责冬一晴,而是在询问一件和她自己不相关的事。 冬一晴早就料到张英芳会这么问,她自己其实也没想明白这件事。当时张英芳因为助理临时休病假而把病历交给冬一晴做保密处理。冬一晴第一时间扫描了病历,然后用自己的电脑把病历的电子档发给了张英芳。她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竟然让张英飞拿到了病历。 “我……我也不知道,芳总。”冬一晴嗫嚅道。 尽管接触时间不长,但张英芳也不相信冬一晴会把自己的病历交给张英飞。况且事情已经发生,再埋怨她也无用。张英芳立刻换到第二个话题:“我看车荔子也有条跟你这个差不多的项链。” “飞总说这是公司配给我们的。”冬一晴急忙解释。 “公司?”张英芳眉毛一挑,“什么时候的事?” “嗯,就是上星期天的事,张硕安排我去飞总在郊外的别墅谈话,我去了后发现就我一个人。飞总说这是为了公司的门面,所以才配发的,一开始我没戴还被飞总批评了。” 见冬一晴表现得落落大方,不像是张嘴就编的假话,张英芳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是这样啊。” “芳总,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马上就把它摘了。”冬一晴说着就去解项链的搭扣。 张英芳伸手制止道:“不用,你戴着很好看。” “芳总……”冬一晴的手停了下来,“我……” “你走时把门带上,”张英芳轻声道,“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因为一品芙蓉已经烧毁了,所以董锵锵只能再找新地方请客。 咨询了几个朋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家市中心的西餐馆:大牛骨头。 董锵锵觉得这名字很有趣,感觉不像是古板的德国人取的,实地考察了一圈后觉得餐馆的环境和菜品确实都很不错,作为请人吃饭的场所能充分显出主人的诚意,所以他果断地把时间和地点告诉了雷兰亭和佟乐乐。 约的吃饭时间是晚上18:30,董锵锵18:20赶到餐馆时,雷兰亭已经端坐在位置上很久了。 p1:本章特别鸣谢:111的推荐票,世界文学名作的打赏。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68. 求人和被求都是难事 看到董锵锵走进餐厅,坐在角落的雷兰亭高举左臂招呼道:“老董,这儿!” 董锵锵几步走到餐桌前,边把书包放到雷兰亭对面的椅子上边调侃他:“你可真准时。” “那是,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雷兰亭边说边把餐单递给董锵锵,“来,谁做东谁点。” 董锵锵推辞道:“还是等乐乐来了一起点吧。” “咳,早点晚点都一样,咱们先点咱们的,牛排跟烤鸭一样需要时间。”雷兰亭不以为然地把餐单往桌上轻轻一放,“再说我中午专门没吃饭就等你这顿呢,现在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怎么样,能管饱吗?” 西餐管饱?董锵锵苦笑着摇摇头,雷兰亭这是要狮子大开口啊。可今天他确实也高兴,公司的营业执照没出任何幺蛾子就顺利拿下了,这让很多难题都迎刃而解。 董锵锵豪气地挽起袖子,大手一挥:“管。” 雷兰亭自作主张地先点了三份牛排(他自己吃两份)和几瓶啤酒,两人刚说了没两句,就听董锵锵身后有人说道:“你们怎么都提前到了呀?” 董锵锵和雷兰亭循声望去,只见佟乐乐款步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她头戴一顶淡蓝色的小女帽,一头乌发顺着肩膀的一侧倾斜而下,头发的末梢还烫着几个大波浪卷儿,一种女性的妩媚感油然而生。 一身淡绿色的修身连衣裙简直就像专门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将她高挑的身材和完美的比例表现得淋漓尽致。 阔口裤脚遮住了她的脚踝和脚面,只露出几个涂着红指甲的脚趾。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说话,雷兰亭已经从座位上弹了出来。 他从旁边的空桌又拽过一把椅子,将董锵锵的包顺势扔到椅子上,又一把扒拉开董锵锵,毕恭毕敬地把佟乐乐请到之前放董锵锵书包的椅子里,最后轻轻地把她的椅子推近到餐桌旁。 看着雷兰亭娴熟的动作,董锵锵揶揄道:“可以啊,老雷,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雷兰亭傲娇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一扬脖:“ier(德语:一直都是)。” 雷兰亭和佟乐乐面对面地坐着,董锵锵坐在两人的中间,有侍者过来将三人中间的蜡烛点燃。 雷兰亭含情脉脉地看着佟乐乐:“佟,今晚我请客,别客气,随便点。”说罢用手一指董锵锵:“他负责掏钱。” 佟乐乐笑道:“请客的没开口,你这个被请的倒是很大方。” “不管怎么说,要没我,你们都不会去穆勒家,也就没有后面找财宝的事。”雷兰亭把餐单递给佟乐乐,“但是光有我也不够,要没有老董呢,可能我去了也得被吓跑了。要是没你呢,可能我们也找不到密道。总之这事少了咱们三谁都不行,所以今晚我们应该好好喝它一顿大酒,不醉不归。” 佟乐乐本来笑意盈盈地听着,忽然听到大酒两个字,脸上微微变色,但转瞬即逝。 董锵锵目光瞥到她的神色,心知佟乐乐最讨厌喝酒,连忙打圆场:“明天咱们还要去养老院做义工呢,今天就别喝酒了,随便点些饮料喝就好了。” 佟乐乐其实不怕喝酒,她担心的是雷兰亭喝完酒又跟她表白,她不想老面对这种窘迫。 女生通常对没好感的男生的锲而不舍没有感动,只有郁闷和烦乱。 透过烛光看着佟乐乐红润的面庞和瀑布式的黑发,雷兰亭不禁心神荡漾,他也担心和佟乐乐刚有所缓和的关系再度紧张,马上改口道:“那好吧,乐乐喝饮料,老董你陪我喝酒。” “成,那咱俩意思一下,点到为止。”董锵锵举高手臂,“服务生,两杯加柠檬片的巴伐利亚气泡水。” 佟乐乐不禁感到意外,董锵锵竟会知道自己的喜好。 “有你这么请客的吗?”雷兰亭佯装愠怒,不忿道,“让客人意思一下?心疼钱了是么?” “得,我说错了,雷大爷见笑。您随意,我干了。”董锵锵把侍者拿上来的两瓶啤酒的瓶盖咬在一起,两手一较劲,两个瓶盖同时“啪”的一声被撬开。他递给雷兰亭一瓶,然后自己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喝完后把酒瓶倒立,示意自己没有投机取巧。 “嘿嘿,这还差不多,”雷兰亭满意地点了点头,“刚才那句真不像话。” 烤得外焦里嫩的三份牛排陆续端了上来,雷兰亭很绅士地挑了一份品相最好的给佟乐乐,然后给自己挑了一份,最后扔给董锵锵一份品相最差的,转头又定了一份牛排。 “prt!(德语:干杯!祝顺利!)”董锵锵没有再对瓶吹,而是把啤酒倒进酒杯里。他举起酒杯,左右看了看佟乐乐和雷兰亭,“此时此刻,我想先真诚地感谢二位。”说罢,他又饮了一杯。 雷兰亭照猫画虎地也干了一杯。 佟乐乐端着气泡水,默默地注视着董锵锵,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的脸颊上泛起一片红晕。好在酒馆的光线本就不明亮,他们三个又是坐在角落里,光线又暗了几分,雷兰亭并没有看到她的脸色。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在异国他乡认识你们。所以,”董锵锵再次举杯,真诚道,“为我们的缘分干一杯!” 董锵锵刚要再喝,雷兰亭一把按住他的手,冲他眨了眨眼:“懂不懂女士优先?第二杯应该祝我们的富婆乐乐永远年轻!” 董锵锵立刻秒懂雷兰亭是在提醒他最近的那个谣言,改口重复道:“祝可爱的富婆乐乐永远年轻!” 佟乐乐看出两人又在一唱一和地消遣她,却不急恼,只是浅笑着呷了一口气泡水。 三人又说起那天在野猪林和穆勒别墅里的遭遇,正说到热闹处,就听有人在三人身后用中文说道:“佟乐乐?” 三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个身穿餐馆蓝白相间服务生制服的年轻女生正怯生生地望着佟乐乐。 她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一米六左右,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只是整个人看起来很单薄。 “你是?”佟乐乐感到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对方叫什么。 “我是华菱呀,之前咱们住同一栋楼,后来你搬到学生宿舍去了。你忘了?我是学大提琴的。咱们还一起在公共厨房里讨论过乐理来着……” “哦,你是华菱?”佟乐乐似乎想了起来,“我记得你之前是长发,你现在……” “长发打工太不方便了,我早就剪短了。”华菱看了眼董锵锵和雷兰亭,“他们都是你朋友?” “嗯,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董锵锵,这位是……”佟乐乐还没说完,雷兰亭已经站起身,正了正衣襟,主动伸手,语调低沉地说道:“鄙人雷兰亭,幸会。” “哦。你好。”华菱有些讶异地看了眼雷兰亭,礼貌地轻握了一下又马上把手缩了回来。 雷兰亭搓了搓手指,琢磨着坐回到椅子上。 “那个,你现在方便吗?”华菱吞吞吐吐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 佟乐乐根本没想到对方会在自己吃饭时提这种要求,一时不知怎么开口,正在为难,董锵锵碰了碰雷兰亭:“陪我出去抽根烟。” 正托着下巴专心要听对方问什么事的雷兰亭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自己去吧,我得陪乐乐。” 董锵锵不由分说地一把薅起雷兰亭的手,拉着他朝外走去,只听雷兰亭喊道:“哎,我现在戒烟了啊。” 华菱看着佟乐乐,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低头道:“你能帮帮我吗?” p1:本章特别鸣谢:云牙七,黄金万两2019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69. 分账原则 佟乐乐被华菱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扭头观看四周。好在旁边无人注视她们这个角落,可能其他食客以为华菱只是蹲下捡东西而已。 佟乐乐连忙起身搀扶起华菱,让她坐到董锵锵的椅子上。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她,好言劝道:“别这样,有话慢慢说。不然外国人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华菱只坐了几秒就匆忙从椅子上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瞅着餐桌,手指不停地缠绕桌布,看起来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一见她这副神情,佟乐乐马上就猜到她想跟自己借钱。这几天她已经被n多人用各种借口借钱,早已见惯了各种开场白。她苦笑着问道:“你也听到那个传闻了?” 华菱难为情地重重点了点头。 “所以,你(借钱)也是为了延签吗?”这几天用这个理由和佟乐乐借钱的人最多,佟乐乐忍不住问道,“可我记得之前你是有奖学金的呀,而且还是国内和德国大学奖学金都有。按理说,你应该是最不需要借钱的人。怎么现在你也开始借钱了呢?”佟乐乐感到匪夷所思。 “这事……一言难尽。”华菱叹了口气,刚要继续说,就听远处取餐口有人高喊道:“菱!” “领班叫我了,我先回去上班了。”华菱神色慌张地说道,“你明天上午10点有时间吗?” 佟乐乐刚要点头,猛然想起自己还要去养老院做义工的事,匆忙道:“还是明天晚上吧。” “那好。明晚18:30。还在这里。不见不散。”华菱话没说完,人已急匆匆地向后厨方向走去。 佟乐乐没想到今晚会在这里偶遇昔日的同伴,更没想到对方还会和自己借钱。刚才吃饭时的好心情已经消失了大半,她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窗外,只见窗外夜色中的路灯下站着两个高大的黑影。 “你刚才不是说抽烟吗?”雷兰亭诧异地看着董锵锵,伸手道,“烟呢?” “哦,我没带烟。”董锵锵耸了耸肩,“而且我也开始戒烟了。” 雷兰亭一听就急了:“合着半天你没烟啊?那你叫我出来?消遣我?” “咳,你没看刚才那女生那意思吗?她肯定是要跟乐乐借钱。”董锵锵解释道,“女生脸皮都薄,咱俩要是还在那,乐乐得多尴尬。” “这有什么好尴尬的?”雷兰亭不以为然地从怀里掏出烟点上,朝着路灯吐了口烟圈,“要我说乐乐就是心软,她就该跟我一样,一个人都不借。这事一旦开了口子,让别人知道能从你这里借到钱,肯定一堆人乌央乌央地凑过来,就跟苍蝇……唔,这么说不太合适,应该说就跟老鹰看到肥肉一样。所以一个人都不借,这样也就不会再有后面那些糟心事了。” “朝你借(钱)的人多吗?”董锵锵好奇道。 “海了去了。”雷兰亭轻笑一声,随意地朝地上弹了下烟灰。 “你都给拒了?” “跟我借钱?哼,门儿都没有。也不打听打听我雷朗台的名声。”雷兰亭不屑一顾道,“这里面很多人又不打工又不上课,把钱借给这种人跟往水里扔没什么区别。换了你你敢借吗?” 董锵锵思索着雷兰亭的话,又想到了冬一晴。 见董锵锵沉默,雷兰亭斜视了他一眼,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问道:“说说吧。钱打算怎么分?” 董锵锵本想等酒足饭饱后再说,见雷兰亭主动问起,不慌不忙道:“像上次咱们说好的,每成交一单,都给汉斯200马克的介绍费。当然不只是对他,以后你拉来的业务也一样。” 雷兰亭点点头:“合理。” “分钱的事我是这么考虑的,每次卖猪的钱呢咱们按四六分账,我六你四,当然都是税前的。因为收入要报税,所以你实际拿到手的钱没那么多。”董锵锵说得很慢,似乎怕雷兰亭听不清。 雷兰亭没吱声,熟练地又点了一根烟,沉默地猛嘬了两口,皱眉道:“我以为会是五五分。” “大家亲兄弟明算账,公司和业务都是我筹备的,这两方面的风险也主要由我来承担。”董锵锵不想在钱的事情上和雷兰亭存什么分歧,索性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如果雷兰亭不同意他就再看怎么解决,“另外公司的经营上还有很多想不到的地方要花钱,这些支出都需要从收入中支取。” “成吧!”雷兰亭边说边把半根烟扔到了地上,使劲地跺了几脚,“四六分就四六分。谁让咱没本事呢。” 董锵锵本以为雷兰亭会叽歪,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痛快就能答应,着实让董锵锵感到意外。 董锵锵刚要再补一句,雷兰亭拍着巴掌问道:“不过你能不能每次直接把钱给我,由我自己来缴税?” 董锵锵略一思忖,答道:“这个问题我咨询过中介的人,只要你和公司签一份劳动合同应该就没问题了。但我想提醒你,用公司的名义报税有利有弊。优点是不会占用你一级税卡(注:缴税税率最低,留学生多用这种税卡打工)的打工天数,缺点是比你自己缴税可能要多一些。但毕竟你平时打工也要用税卡,如果你的一级税卡很快用完了今年的额度,你就只能用六级税卡(注:缴税税率最高)来为你下半年的打工报税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可就……” 雷兰亭伸手拦住董锵锵继续往下说:“这事让我自己来解决吧,就不用你担心了。你只要尽快把我的那份钱转到我的户头里就好。” 见对方执意如此,董锵锵也不好再说什么。 临进餐馆前,雷兰亭突然问道:“你开这公司用了多少钱?” “大数差不多是51000马克,另外还有些小钱。” “哦,这样啊。”雷兰亭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刚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刚开的公司就能跟我签劳动合同而不用担心任何问题?而看起来财大气粗的弗莱舍尔一上来就说不能跟咱俩签合同,而让你必须找一家公司跟他完成交易。理论上他的公司比你的(公司)更有钱,但对你都不是问题的事对他会是问题吗?我想不通。”雷兰亭晃着脑袋说道。 “可能因为咱俩是外国人他不太放心吧。”董锵锵答道,“除此之外我确实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到餐桌旁。华菱已经离开了,但佟乐乐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坐在那里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跟刚才两人离开时判若两人。 p1:本章特别鸣谢:hygjy,黄金万两2019,书友20181218093531184,云牙七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70. 酒鬼 董锵锵和雷兰亭面面相觑,看来两人猜的不离十,华菱果然是跟佟乐乐借钱了。 董锵锵正想着找点什么别的话题让佟乐乐高兴高兴,雷兰亭已经大马金刀地坐下,拿起刀叉,一边自如地分着牛肉块儿,一边漫不经心道:“又一个吧?” 佟乐乐喝了口气泡水,没吱声,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来往的行人。 “你听我的,这种事不要碰。”雷兰亭用餐叉把一小块牛肉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一边咂摸滋味一边用教育晚辈的口气继续说道,“老话说救急不救穷,你自己清楚你借出去钱的这些人里有几个是一直勤勤恳恳打工的。光我知道的就有几个一直靠借钱和蹭饭赖在这里的,不是我地域歧视,这里面还有几个就是你老乡北京人呢。你怜悯这些人就等于是助长他们好吃懒惰的习性。依我说,就该让生活给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们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出来留学的。” 佟乐乐何尝不知道雷兰亭的话是有道理的,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华菱也会借钱。 华菱和她到德国的时间差不多,虽然专业不同,但也经常能在学校里面遇到。凭着过硬的专业课成绩和实打实的音乐素养,华菱同时申请到两份奖学金,这种殊荣放在汉诺威的中国留学生圈里也是极为罕见的。 华菱的起点比一般的留学生都高,很多人都羡慕她,甚至佟乐乐有段时间运气很背的时候也羡慕过一路顺风顺水的华菱。 后来由于搬家的关系,佟乐乐和华菱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虽然偶尔两人还能在学校里碰到,但通常也就是简单寒暄两句就各自上课去了,没什么深交。 再后来佟乐乐听说华菱交了男朋友,继而又听到她毕业读博的消息,但她从没听过华菱打工的消息。 果然是世事难料啊。 佟乐乐突然放下气泡水,取过一只空酒杯,给自己斟满,然后端起酒杯大口喝了起来。 董锵锵和雷兰亭看着她的举动都有些惊呆和意外,不知佟乐乐抽什么疯。 “乐乐,我陪你喝。”雷兰亭的反应更快一些,当佟乐乐倒第二杯时,他已经跟佟乐乐推杯换盏起来。 董锵锵心知佟乐乐肯定是心里极度不痛快才会这么喝酒,他知道自己这时拦佟乐乐没什么用,还不如拦雷兰亭效果更好。 “老雷啊,这周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董锵锵伸手挡住雷兰亭的杯口。 “啊?什么?”雷兰亭放下酒杯,“我一直有时间啊。” “不,我的意思是,这周你跟我抽空走一趟卢克的放养林,咱们去试试运气,看看能不能早点开张。” “咳,这事回头再说,我先跟乐乐好好喝两杯。哎,来,乐乐,我给你再满上。”雷兰亭见桌上的酒越来越少,忽然振臂高喊,“服务生,来三瓶杰克丹尼尔,再来两瓶黑方。” 董锵锵心里一惊,杰克丹尼尔和黑方都是威士忌,都是烈酒。他一把拉住雷兰亭的手臂:“她喝不了烈酒。” “大家今天高兴,就喝一点儿,”雷兰亭嬉皮笑脸地用手扒拉开董锵锵的手,质问道,“难得乐乐想喝酒,你不会又开始心疼钱了吧?哎,老董,要这样你可就没劲了。四六分我都答应你了,喝你两瓶酒至于这么小气吗?” 董锵锵觉得雷兰亭说话嘴有些瓢,话也变得难听起来。他皱了皱眉:“我不心疼酒,你都拿回去喝我都没问题。但今晚别让乐乐再喝了,明天咱们还要去养老院出工呢。” “咳,一个破养老院,早去一天晚去一天能怎么着?”雷兰亭的调门有些高,用手指着董锵锵的脸,“你这人吧,除了抠门就是太轴,不懂得变通。” 雷兰亭话音未落,就听旁边的佟乐乐忽然“哇”的一口吐了出来,正吐在说话的两个男生身上,雷兰亭衣服上的呕吐物更多。 见佟乐乐还要把杯中酒往嘴里送,董锵锵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杯子,低声喝道:“别喝了。多了。” “啊?多了?什么多了?谁多了?”佟乐乐醉眼迷离地看着董锵锵,用手指尖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我多了?” “我扶你去卫生间外的洗手池。”董锵锵站起身,不由分说地拉起佟乐乐。 佟乐乐本想阻挡对方的动作,但她已神志不清,被董锵锵架着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还没走出一步就脚下一个拌蒜,险些摔在地上,幸亏董锵锵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哎,你怎么不扶我?”雷兰亭起哄道,“我也要去卫生间。” “自己去。”董锵锵没好气道。 他搀着佟乐乐刚走出两步,忽听有人在他背后用中文问道:“是你?” 董锵锵闻声回头,只见一名身着淡绿色西服的高胖男子正站在两人的身后。 董锵锵依稀记得这个胖子好像在哪儿见过,但一时蒙住了:“你是?” “张硕博士,你好,董锵锵。”张硕皮笑肉不笑道。 听到这个名字,董锵锵马上想起那次迎新会上和对方的交谈:“你是冬一晴的朋友?” 张硕闻言轻轻颔首,同时正了正衣襟:“方便借步说句话吗?” “我现在有事,”董锵锵看着身旁垂头丧气满身酒气的佟乐乐,拒绝道,“等我回来再说吧。” “那我就在这儿直说了,”张硕收起笑容,表情严肃地看着董锵锵,“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我是冬一晴的官方男友,请你以后不要再骚扰她。” “噗……”正看热闹的雷兰亭把满嘴的酒都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一直低头不语的佟乐乐忽然抬起头,透过遮挡在额头前的头发间隙去看说话的人。 董锵锵盯着张硕看了两秒,不发一言地架着佟乐乐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双方错身的一刹那,佟乐乐忽地扭头瞪了一眼张硕,张硕被她眼中的怨气吓得一愣。 “你刚才说什么?”张硕只顾着看董锵锵和佟乐乐,没留神雷兰亭悄无声息地凑到了他的身旁,“你说董锵锵骚扰谁?”雷兰亭问道。 闻到对方满身的酒气,张硕情不自禁地说话结巴了一下:“我,我女朋友冬一晴。” “他妈的,这小子,竟然吃着碗里的还盯着锅里的。”雷兰亭气呼呼地把手里的酒瓶往旁边随手一扔,踉踉跄跄地朝着董锵锵和佟乐乐前进的方向追去。 “没想到是三个酒鬼。”张硕耸了耸肩,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真是搞不懂冬一晴怎么会喜欢这么奇怪的家伙?女人都是奇怪的生物。” p1:本章特别鸣谢:黄金万两2019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71. 好饭不得好吃 吐了两次后,佟乐乐才感觉没吐之前那么难受了。 虽然刚才喝的只是啤酒,但不知为什么她的胃里却有种灼烧感,好像有颗烧红的煤球坠在腹部,让她痛不欲生。 她把脸埋在空洗手池里,用颤抖的手摸索着拧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水龙头的转柄立刻摇晃着发出吱吱呀呀的金属转动声,没过两秒,很冲的水柱就从水龙头里撞了出来。 连捧几把水洗干净了脸,佟乐乐才觉得清醒了些。 洗脸时,她的余光隐隐能感到有人站在她的侧后方注视着她,她依稀记得是董锵锵把自己扶过来的。她一边继续洗脸一边小声问道:“他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你还会骚扰女生?” “我就知道这小子花花肠子多。”只听身后突然有人接她的话,却不是董锵锵的声音,“口是心非。” 听到雷兰亭的话,佟乐乐一愣,猛地回头,只见雷兰亭疾步上前,面露关切之色,深情道:“别着急,把酒吐干净了才不难受。” 佟乐乐没料到这么会儿的功夫竟然身边的人还会变,诧异道:“你?他呢?” 雷兰亭没料到佟乐乐会问得这么直接,条件反射般地一把握住佟乐乐的手,反问道:“你这么关心他么?” 意识到自己失言,佟乐乐腼腆地转过头,顺势把手从雷兰亭的手掌中抽了回来,又低头假装干呕了几下,算是把他的问话避了过去。 雷兰亭面上变颜变色,难过道:“我知道你喜欢他。” 佟乐乐故意把水龙头拧得更大,试图让水声盖过雷兰亭的声音。 “可我们认识的时间更长,难道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不知道吗?”雷兰亭吃饭前根本没想到会再跟佟乐乐表白,更没想过自己会在餐馆的卫生间外跟喜欢的女生表白,但阴差阳错话赶话地说到了,他也着实顾不了太多。 佟乐乐关上水龙头,看着面前正衣镜里神情沮丧的雷兰亭,缓缓道:“你应该知道的,这事是勉强不得的。” “可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咱俩不合适呢?”雷兰亭心想既然话都说开了,索性把话说透,免得自己以后后悔。 “感觉。”佟乐乐转过身,迎着雷兰亭渴望的目光,虚弱但语气坚定地说道,“(对你)我没有心动的感觉。” “难道你对他就有吗?”雷兰亭用手指着卫生间外的方向不解地问道。 正巧此时有个德国男生走进卫生间,雷兰亭的手指差点戳到他肩膀,把他吓了一跳,像看怪物一样看了雷兰亭几眼,又狐疑地瞅了瞅他斜对面的佟乐乐,嘟囔了几句,绕过两人,走进男卫。 佟乐乐摇了摇头:“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我对什么人有感觉与你无关,我不需要跟你交待什么。”说罢扯下一张环保卫生纸,轻轻擦拭脸上和手上的水渍。 雷兰亭难以置信地晃了晃脑袋,不甘心地问道:“所以,以前是张子乾,现在是董锵锵。那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为什么你就从来不在乎我呢?是因为我上赶着追你吗?还是因为我穷?” 佟乐乐把纸扔进垃圾桶,转过头,严肃道:“下次不要再提那个名字,我不想听到这个人。” 雷兰亭咽了咽吐沫,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佟乐乐已经摇曳着从他身边走了出去。 望着她婀娜又蹒跚的背影,雷兰亭如鲠在喉。 张硕走出餐馆门口,刚点上一根烟,就被人从旁边推了一把,烟盒和火机差点脱手而出。 “卧槽……”张硕向一侧踉跄着倒了几步,同时愤怒地转头望去,想看清到底是谁下黑手推他,却看到一张更愤怒的脸。 “你刚才在里面胡说八道什么?”董锵锵铁青着脸问道。 本来气氛融洽欢天喜地的一场庆祝饭先是被不期而遇的华菱莫名地搅了局,又碰到佟乐乐醉酒、雷兰亭吃醋和张硕造谣,这顿饭谁都没吃痛快,董锵锵好像吃了只苍蝇,不免火气上冲。 见董锵锵浑身酒气,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同时上衣下摆处还有些疑似呕吐物,张硕没敢再骂骂咧咧,而是后退一步站稳身形:“谁胡说了?” “你刚才说我骚扰冬一晴?”董锵锵往前凑近道。 看到董锵锵不断靠近自己,张硕立刻同步后撤,和董锵锵保持一定的距离:“对,对呀,难道不是吗?冬一晴都跟我说了,说你没事老给她打骚扰电话,还经常约她吃饭,这就是你追女孩子的手段吗?这也太老土了吧。” “你放……”董锵锵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但看到有人进出餐馆,他还是忍住了,“这是哪孙子传的闲话?你现在就给她打电话,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地问问冬一晴,看我是不是你说的那样。如果不是,咱们再说道说道。”他边说边挽起袖子,看样子好像要动手。 张硕见他情绪不稳定,眼珠子一转,借口道:“我手机没电了,要打用你的手机打。”他唯恐董锵锵不打,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不心虚的话。” “我心虚?笑话!”董锵锵掏出手机,迅速调出冬一晴的电话拨了过去,等到电话里传来冬一晴的声音时,董锵锵再一抬头,张硕已经没影了。 “我……”董锵锵拿着手机,愤怒地在附近转了几圈,却根本找不到张硕的踪影,而电话中也传来了冬一晴的疑问:“是董锵锵吗?” “喔,是,是我。”董锵锵擦了擦汗,“那什么,不好意思哈,我想给另一个人打电话的,结果不小心……拨给你了。那个……你早点休息哈,晚安。” 冬一晴刚想说点什么,这边董锵锵已经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等他走回到餐桌旁,只看到雷兰亭和佟乐乐正坐在那,其中一人重新恢复到开始的状态,一杯接一杯地喝气泡水。而另一人则气哼哼地切着盘里的牛排,恨不得把牛排切得稀碎。 p1:本章特别鸣谢:风云侯爷,黄金万两2019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72. 分道扬镳 “刚才……”董锵锵挠了挠头,想着怎么解释刚才的事,佟乐乐忽然放下杯子站起身,看都没看他俩一眼,径直朝餐馆外走了出去。 见她走路不稳,董锵锵本能地伸手想去扶她,却被她一巴掌推开。 董锵锵尴尬地站在原地,忽听背后传来刀叉放到桌上的声音,紧接着就听雷兰亭说道:“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董锵锵转身坐回到椅子上,边给自己倒威士忌边问道:“说。” “我想从今天开始,我负责卢克,你负责弗莱舍尔。你逮到的猪都算你的,同样我逮到的也都算我的。这样你也不用再费劲折腾什么五五分或者四六分了,大家都省事。你觉得怎么样?” 分开行动是什么意思董锵锵心里很清楚,他不禁有些恼怒。他本来打算往威士忌里加几个冰块,一听这话又把冰块扔回到冰桶里。 一般喝威士忌多少都会加些冰块,不加冰的威士忌会非常辛辣。董锵锵以前也没这么喝过,喝完后,他只觉一股辣味顺着嗓子眼火烧火燎地直冲进胃里,心底顿时冒出一种火烧并酸爽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咱俩各人干各人的?散伙了?”董锵锵把酒杯放到桌上,抹了抹嘴,直勾勾地盯着雷兰亭问道,“你是觉得四六分你吃亏了吗?” 董锵锵的眼神里带着火气和不满,雷兰亭避开他的目光,主动又给他倒满一杯:“绝对没有。你误会了。我是觉得咱们有俩人,现在看抓猪其实也没什么风险,那还不如咱俩各管一摊。这样效率最高,每人挣得也多。”雷兰亭边说边观察董锵锵的脸色,“当然,诱饵和装备我自己可以准备,我的安全也与你无关,这些你都不用担心。但完成交易我需要走你的公司。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也不白用你的,每次该交多少你说个数,我绝不还价。” 董锵锵刚才还有几分生气,现在却忽然感到一阵难过。看来问题还是出在四六分上。 通过这几次抓猪行动,他也考虑过能不能独自一人完成任务,特别是在他想到更好的方法后,但他还是没有因此而放弃跟雷兰亭搭伙。 他并不是不能让利的人,只是他认为自己提的分账原则还是很公平的。但他没想到雷兰亭的胃口会这么大。 雷兰亭只是看到这件事好做,但在董锵锵这么做之前,整个汉诺威的中国留学生里都没有这么做的人。 对商业模式来说,从0到1是最难的,因为要无中生有,而从1到2只是复制而已。 所以每个人的第一桶金都是最难的,但赚了第一个500万后,第二个500万就会相对容易很多。 董锵锵叹了口气,看来老祖宗说的话真没错: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但他们也只是刚看到利而已,都没等到利尽就散了。 董锵锵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尤其是在钱的事情上。灌了几大口闷酒后,他就做了决定。 雷兰亭见董锵锵的脸色阴晴不定,也没再多说,只是喝酒,并且在吃完自己定的两份牛排后,顺道又把佟乐乐没怎么动的牛排也给吃光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董锵锵举起酒杯,透过杯中的威士忌酒看着雷兰亭。雷兰亭的脸在酒杯光影的折射下变的扭曲狰狞。 雷兰亭也没想到董锵锵会这么痛快就答应他的要求,连价都没还,不禁喜出望外。他生怕董锵锵反悔,急忙表态道:“为了表示感谢,我愿意在每次正常缴纳税费后,每头猪再额外交给公司400马克,算是我对公司的贡献。” 董锵锵刚要拒绝,转念又一想,有钱干嘛不要。当下举起酒杯,冷冷道:“那预祝雷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大家彼此彼此!”雷兰亭见董锵锵肯收钱,知道这事没跑了,不禁喜笑颜开,用手在桌面上一划拉,豪气道,“那今晚这顿算我的,我来……” “不用。”董锵锵拒绝了他的好意,“我说了我请,我说话算话。” 雷兰亭听出来他的话外音,尴尬地笑了笑,马上高举起手臂:“服务生,再来几瓶威士忌,给我美国酒……” 看着雷兰亭左一杯右一杯地豪饮,以及他通红脸上浮现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董锵锵不禁感到惆怅困惑:好好一顿庆祝饭吃得不欢而散,最后还变成了散伙饭,问题难道都是出在自己身上吗?是自己太财迷了吗? 因为养老院在郊区,所以星期四一早不到8点,董锵锵就上了76路车。 公共汽车在市区里兜兜转转了几圈,停在一所教堂旁边的公车站,车门一开,董锵锵就看到佟乐乐跟在人群中上了车。 佟乐乐的脸色不太好,看起来无精打采的,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董锵锵看到佟乐乐朝自己坐的方向望了一眼,赶忙抬手打招呼,但佟乐乐却好像没看见他一样。明明后车厢还有一堆空位,但佟乐乐却不再往前走,而是站在车厢的中部,一转身,把脸扭向窗外。 董锵锵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尴尬地先把抬起的手臂放了下来。 76路车很快就驶到了终点,下了车,佟乐乐背着挎包往弗莱堡大街37号的方向缓步前进,董锵锵知她不想和自己说话,也没上前主动寒暄,而是保持距离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目的地:绿堡养老院。 董锵锵印象中的德国建筑,似乎都是那种规规矩矩的楼房或者传统的哥特式建筑居多,但当他站在养老院的正门前时,却感到很意外。 养老院是由很多六边形的白色建筑楼群组成,每栋白楼的六个面都有数量和大小不等的圆形或扇形窗户,也都有独立的出口。 有的六边形白楼是和其它的六边形白楼连在一起的,而有的六边形白楼则是独栋。白楼和白楼之间还有甬道、空地和庭院,庭院里栽种着一些董锵锵叫不出名字的绿植,空地上则有长椅和一些供老年人使用的健身器材。 董锵锵环视四周,发现每栋白楼的楼顶还布有一排排的太阳能板阵列,看起来养老院的供电系统还是由太阳能支持的。 董锵锵正在观察,就见前方的佟乐乐忽然转身对他说道:“马上9点了,咱们先进去。” “可雷兰亭还没到,要不再等他……” “不用等了。”佟乐乐说完转身朝养老院的正门里走去。 董锵锵只得跟在佟乐乐的身后,也走了进去。 p1: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73. 绿堡养老院 自动大门往两边一闪,佟乐乐和董锵锵就进到了大门里。 大门里的天花板上高悬着一块白色浮雕的广告牌,上面用绿色写着五个大字:绿堡养老院。 董锵锵正在观察室内的环境,已经有身穿白衣的女护士走上来询问两人来此的目的。 佟乐乐三言两语说明来意,同时出示了法院的通知函,女护士示意两人跟自己去院长室。 穿行在回廊间,董锵锵好奇地四处张望,透过干净整洁明亮的窗户,董锵锵看到庭院里的各种健身器材和高矮不同错落有致的大小绿植。 三三两两的老人在庭院间自由活动,一些明显是护工或护士的人站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既给了他们一定的空间,又能在有情况时第一时间赶到他们的身边。 这些老人有的佝偻着背,哆哆嗦嗦地缓慢移动着步伐,有的精神矍铄,走路大步流星,玩起器械来也是追风赶月一般,还有几个看起来很有范儿的老人,收拾得有模有样,正在石板上和异性跳着柔和舒缓的交谊舞。 董锵锵不自觉地被老人们的行动吸引了注意力,正专注地欣赏时,猛听头顶传来佟乐乐的呵斥:“快上来。” 董锵锵如梦初醒,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梯。 院长室在二楼,女护士将两人带到院长室的门前后就自行离去了。 佟乐乐轻轻敲了两下门,门里传来一声洪亮的女中音:“请进。” 院长是个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德国大妈,留着一头橘色的大波浪卷,好像顶着一盆盛开的月季花,脸很白,嘴唇很红,董锵锵一下想到烈焰红唇这个词。 她的妆容和她的职务匹配在一起给人一种荒诞感,十分不搭,董锵锵感到好笑,但还是忍住没笑出声来。 “院长你好,我们是来做义工的。”佟乐乐边说边把法院通知函直接递了上去。 院长站起身,和两人分别握了手,董锵锵这才发现院长竟有一米八高,显得既魁梧又高大。 她接过信,戴上花镜仔细读了一会儿后轻轻放下:“我是绿堡养老院的院长芭芭拉夏天,你们可以叫我芭芭拉。信上说你们需要在这里工作一周,每天四小时。我想问问,你们之前在养老院里做过护理工作吗?” 佟乐乐和董锵锵都摇了摇头。 “这样啊,”芭芭拉又看了看信,突然问道,“那你们是日本人?韩国人?中国人?” “我们当然是中国人。”董锵锵笑呵呵地反问道,“日本人和韩国人能长我这么高吗?” “那太好了,”芭芭拉高兴地拿起电话,边按电话键边对董锵锵说道,“正好我这里有个中国人,她可以带你们熟悉一下环境。艾娃,让王女士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王女士?中国人?”董锵锵狐疑地看了眼佟乐乐,哪知佟乐乐却根本没看他,呆呆地望着窗外。 不一会的功夫,办公室的门一开,一个又黑又瘦的矮个女生轻步走了进来。她的年龄看起来和董锵锵他们仿上仿下,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欧式的小麦肤色给人一种神清气爽又健康的感觉。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王蜀楠女士,”芭芭拉挥了挥手,“她在我们这里干了一年多了,很熟悉这里的工作内容,你们可以跟着她做,有什么问题问她就可以了。如果她也不知道,你们再来问我。不过我相信这种情况应该是不会出现的。” 说完,芭芭拉转头又和王蜀楠介绍了董锵锵和佟乐乐此行的目的。双方握手致意,简单寒暄后一起走出了院长办公室。 董锵锵注意到,王蜀楠的德语发音很标准。 “我先带你们简单参观一下这里,顺便给你们介绍介绍这里的情况。”王蜀楠快言快语道。 她不说德语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乡音。 “南方人?”董锵锵问道。 “四川。”王蜀楠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难怪名字里带个蜀字。董锵锵心道。 三人站在二层的走廊上,王蜀楠用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绿堡一共有13栋楼,每栋有5层,个别的楼有6层。每栋楼的一层都是功能区,主要是让老人进行安全的户外运动。如你们所见,有些老人可以独立活动,但有些老人就需要护工的陪伴。你们这周要做的事,就是像其他护工一样照顾这里的老人。” 顺着她的手指,董锵锵和佟乐乐看到庭院里出现了比刚才进来时更多的老人。 “刚才好像没这么多老人?”佟乐乐忽然道。 “可能是因为太阳出来了吧,老人们都喜欢晒太阳。”王蜀楠答道。 “这里的老人平均是多大年纪的?”董锵锵又问道。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60岁以上的老人,当然50多岁就来这的也不少。因为年龄的关系,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身体和精神上的疾病,但我觉得对这些老人来说,最痛苦的其实不是疾病。” “那是什么?”董锵锵的好奇心被这番话勾了起来,而佟乐乐则和平时的表现反差很大,不仅话少,看起来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孤独。”王蜀楠的脸上闪过一丝伤感,“他们中很多人的家境据说都很好,有车有房,有儿有女,但很多人最后还是选择了来这儿。我们这里光百万富翁就住了15个。” “这里有这么火吗?”董锵锵环顾四周,怀疑道,“虽然这的条件确实不错,但也应该没那么夸张吧?富翁为什么也会来养老院?是因为子女不孝吗?还是因为他们的家庭观念淡薄?” “我先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后来发现还真不是。来这里的很多老人都是自己主动要来的,”王蜀楠很健谈,“我还见过孩子要把老人接走,但老人哭着喊着要留在这里的情况呢。” “自己主动要求来这儿?哭着喊着就是不走?”董锵锵觉得难以置信,养老院再舒服还能比自己家更舒服吗? 王蜀楠笑了:“一看你就不了解德国养老院的情况。公立养老院每年能接收的人数有限,所以条件好的私立养老院非常受欢迎。绿堡养老院不管是硬件设施还是医师团队,都是汉诺威私立养老院里条件数一数二的,说是明星养老院也不为过。每年排队来这儿的老人非常多。虽然不比富翁家里的条件好,但毕竟24小时有人监护,老人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不舒服的,还有应急医生随时待命,总归是比在家里独居要安全的多。特别是那些有高血压史、中风史、心梗史等高危经历的老人,他们独居的风险其实是很高的。” 王蜀楠一番话讲得有情有理,董锵锵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p1:本章特别鸣谢:风云侯爷,黄金万两2019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74. 各有任务 “一层大致就是这样,我们现在站的二层,除了有院长室和公共卫生间外,还有一间公共活动房,为了让老人们在阴天不能户外时也能有较大的活动空间,公共活动房里除了有餐厅,音乐角,书报角和电视角外,还有综合休闲角及舞蹈角等等。除了这三套房间,二层就只有一些护工的临时休息间了。再上面的三到五层除了每层都有一套卫生间外,就都是老人们的单间套房了。护工有时和老人住在同一个房间,有时是住在二层。这里的每栋楼都有电梯,所以如果碰到紧急情况,增援哪栋都会很便捷。”王蜀楠边说边领着两人向二层其中一间门上刷着绿漆的房间走去,“我带你们去公共活动房看看。” 一走进公共活动房,董锵锵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墙壁全都刷成视觉上最舒服的淡绿色,透过高大通透明亮的窗户可以一眼看到庭院里的绿植和更远处的风景。即使在夜里应该也能看到室外的环境。 简洁大方的北欧风格的木制白色家具看起来就赏心悦目,给人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 “那我们今天就在这屋里工作吗?”董锵锵问道。 “不,刚才芭芭拉说,你们要在这里工作一周时间。虽然每天只有四小时,但她希望你们能多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所以这几天里,你们每天的工作内容应该都不固定。” “那今天的内容是什么?”董锵锵迫不及待道,“快点告诉我们吧。” “对你们这样的新手来说,养老院不会一上来就把帮老人洗澡换尿布帮上厕所这样重体力的护理工作交给你们。你们第一天的工作,主要还是以习惯工作环境和内容为主,同时完成一些相对轻省的活儿,比如刷碗洗盘子,打扫房间,收拾公共卫生间,扫地拖地等等。” “这样确实合理。那我们今天就先刷盘子好了。”董锵锵扭头看了眼佟乐乐,小声道,“咱俩一起做,我来做,你看着就好。”佟乐乐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 “那好,你俩跟我来吧。”王蜀楠把两人直接领到了1号楼的厨房工作间,看着几座落得和小山一样高的、几池子的各种大小的盆盘碟碗刀叉餐具,董锵锵咽了咽唾沫:“这么多?” 董锵锵的吃惊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这几座“小山”加起来说有大几千个盘子也是有可能的。 “这还只是早上的,你必须赶在中午开饭前把它们全都刷出来。”王蜀楠微微一笑,“当然,你也不要太担心,这里有一种叫做‘洗碗机’的机器能提高你的工作效率,助你一臂之力。” 她走到一排不锈钢的金属柜前,用手在其中一个柜子的不锈钢按钮上轻轻一按,金属柜的闸门缓缓落下,露出里面的不锈钢金属架。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往里塞吧。”董锵锵说着就挽起袖子,准备开练。 “虽然这里有八台德国洗碗机,它们洗得很快,也很省水,还能高温消毒。但这并不代表它们没有缺点,比如,一台洗碗机一次能洗的餐具数量是有限的,你需要等一拨洗完后再洗下一拨。而且对有些油渍来说,因为角度的关系不能一次完全洗掉,所以需要配合人工的目测检查。”王蜀楠顿了顿,“也就是说,除了机洗外,如果你想在中午前刷完所有碗,还必须要手动洗很多才行。” “手动……洗几千个?”董锵锵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你如果没其他问题,我就带她去下一个地方了。”王蜀楠说罢看了佟乐乐一眼,她发觉这个姑娘似乎很内向。 “下一个地方?”董锵锵迷惑了,“不是我俩一起刷吗?” “当然不是啦,这些就是你一个人的工作量而已。”王蜀楠笑呵呵地说道,“我之前都是一个人的,你这么大块头,肯定更没问题。” 董锵锵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蜀楠笑着一摆手:“那我教你洗碗机怎么用。” 德国厨房家电的操作通常都是简单易学的那种,没用两分钟,董锵锵就熟稔了使用方法。 “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碰到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去5号楼的一层服务台找我也可以。”王蜀楠说话的语速很快,不知道是不是经常说德语养成的习惯。 佟乐乐自始至终也没问什么问题,沉默地跟着王蜀楠走出厨房。 董锵锵看了眼池子里的盘子山,打开所有洗碗机的闸门,快速数出每个洗碗机里能装的餐具总数,然后分门别类地把能洗的餐具都装了进去。 王蜀楠刚才特别提醒他,为了尽可能洗干净洗碗机里每次装载的餐具,每次最好不要超过洗碗机规定的满载上限。如果每次洗只是多一两个碟子倒没什么,但如果每次多十几二十个盘子,那整个洗碗机里所有被洗餐具的干净度都会打个折扣。 等董锵锵把八台洗碗机装满,盘子山似乎只是少了个山尖而已,还有四分之三的盘子静静地躺在池子里。 董锵锵戴上手套,按下八台洗碗机的按钮,闷头刷了起来。 王蜀楠把佟乐乐带到一层公共卫生间的工具房里,指着墙壁上垂挂的刷子、拖布和地上的水桶,说道:“你今天上午就打扫这栋楼的卫生间吧,这个相对容易些。” 相对容易些的关键词是相对,不容易的地方在于整栋楼的公共卫生间共有5个,特别是每个卫生间里都有一排无障碍马桶,需要花不少时间才能彻底清理干净。 和佟乐乐交待完打扫卫生间的要求后,王蜀楠就离开了。 佟乐乐戴上手套,先把“正在打扫,请勿使用”的提示牌摆到卫生间外,然后开始一点点地清理起来。 卫生间里除了扫地和拖地的声音外,几乎没有任何声音。由于每天打扫,卫生间里也没有太大的异味。 佟乐乐拿着抹布慢慢擦着不锈钢的无障碍扶手,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刚到德国时的经历。 两年前她刚到德国,身上带的钱也不多。每月扣了房租和保险后,也就剩下不到100马克的生活费,日子过得很拮据,偶尔不上课又找不到工厂工作的时候她还会去商场给人弹钢琴演奏。 但弹琴的工作也不稳定,时有时无,所以她也经常去旅馆当清洁女工。 旅馆清洁女工的活非常累,特别是擦卫生间的浴房,佟乐乐经常擦完浴房后累得直不起腰来。 在佟乐乐的记忆里,那段日子好像一直是灰色看不到头的样子。 现在,这些过往的片段就像是一颗颗珠子,被记忆这条线倏地串了起来。 擦着擦着,佟乐乐突然鼻子一酸,晶莹的泪珠就静悄悄地掉了下来。 p1:本章特别鸣谢:风云侯爷,兰陵校校生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75. 偷袭 佟乐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但哭了一会儿后,她觉得心里舒服多了。于是重新振作精神,继续认真打扫起来。 近三个小时后,熟门熟路的佟乐乐来到了最高处第五层的公共卫生间。 推开卫生间的门,让她微感诧异的是,这层卫生间竟然比其他几层的都脏,而且味道颇为浓郁,她忍不住抽了两下鼻子,后悔刚才没跟王蜀楠要副口罩。 但郁闷归郁闷,工作还是要做。毕竟扫帚不到,污渍不会自己跑掉。 简单清扫后,佟乐乐轻轻推开无障碍马桶外的格子间挡门,废纸篓里的脏纸已经溢了出来,地上还有一摊褐色的黏液。 佟乐乐皱了皱眉头,正琢磨怎么下手,就听兜里的手机欢快地响了起来。 “嘿,我已经刷完五分之四的盘子了,你那边怎么样了?”手机里传来董锵锵疲惫又兴奋的声音。 “唔,我打扫到最后一层了。”佟乐乐语调平静。 “一会儿下班以后咱俩找个地方吃饭吧?我请。”董锵锵累得够呛,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此时只想吃顿饱饭表扬一下自己。 佟乐乐还没来得及拒绝,忽听格子间外传来吱拗一声。 尽管这声很轻,但她还是敏锐地听到了。 应该是开门的声音。 佟乐乐转过身,望向卫生间的另一边,但卫生间里有面墙遮挡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来人是谁。 她感到奇怪,打扫前她已经把“正在打扫”的提示牌摆在了卫生间外。而每个老人的单间内也都有独立卫生间。这时会有什么人来用公共卫生间呢? 隔了几秒,她仍没看到有人出现在卫生间里。 “你先别挂,我去看下……”她跟董锵锵说道。 佟乐乐边往格子间外走边大声问:“外面有人吗?现在这里不能……” 她刚绕过那面墙,余光立时看到贴着墙面正站着一个上下一身白衣的外国老人。老人正阴沉着脸望着她。 佟乐乐大吃一惊,手机吓得摔在了地上,电池直接撞破后盖,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摔到洗脸池下方柜子和地板之间的缝隙里。 说时迟那时快,老人的两只大手像两只老虎钳子一样朝她的脖子掐了过来。 佟乐乐还没喊出声,两只“钳子”就合拢在她的脖子上。 佟乐乐顿时觉得脖子处一紧,呼吸立刻急促起来。 老人凶神恶煞地瞪着她,目光阴森,只听他喋喋不休地咒骂道:“我让你偷袭我,我让你偷袭我……” 佟乐乐惊恐地看着对方,不知对方这话从何说起。但她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手劲不是在开玩笑。 她的手里还攥着笤帚,她本来想先把格子间的地简单清扫一下后再拖地的,但现在笤帚成了她唯一的武器,求生的本能促使佟乐乐立即做出还击。 佟乐乐用笤帚杆击打对方的手臂,但她的力量太弱,笤帚杆又比较轻,击打没有任何效果。 佟乐乐毫不迟疑地从横击转为竖捅,只一下,笤帚头就一猛子戳到了对方的喉结处。 白衣老人吃痛,掐着佟乐乐的两只手顿时一松,腾出一只手去揉被佟乐乐击中的地方。 佟乐乐不敢怠慢,扔掉笤帚,双臂用劲向前一推。 老人被佟乐乐推得向后噔噔噔地猛退几步,“咣”的一声撞到了卫生间门口的垃圾桶上,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佟乐乐拔腿就往卫生间外跑。 在途经老人附近时,佟乐乐纵身一跳,企图绕过老人直接出门。 哪知老人虽然已经倒地,但动作依旧灵活。一个前扑,就把佟乐乐还在空中的脚踝抓个正着。 佟乐乐被他拉住了左脚,一时又走不了。 看着卫生间的门和自己只有一步之遥,佟乐乐使劲挣了挣,但却依然无法摆脱老人的钳制。她又气又怕,转身想去踹老人,但看到老人的脸,她又狠不下心下不去脚正面去踹,最后只能由踹脸改为踢对方的手和手臂。 结果她的右脚也被对方抓到了。 佟乐乐还没明白过来,已经被对方拉倒在地。 摔倒之前佟乐乐用手扶了一下旁边的洗手池,这才没让自己的脸直接摔在地上。 但这一倒依然磕得不轻,把佟乐乐摔得眼冒金星。 见佟乐乐被自己拽倒,白衣老人扶着墙喘着气摇晃着站了起来。 佟乐乐刚恢复了些许视力,就觉得两个脚踝猛地被对方攥住,拖着她朝卫生间的里侧走去。 佟乐乐急得连踹带踢,但毕竟力量相差悬殊,根本没有办法让对方停下来。 佟乐乐这时才想起来呼喊,但她刚喊了一声,就觉得脚踝一轻,摔在地上,然后一块又厚又沉的蘸水布就扔到了她的脸上。 佟乐乐一下就闻出来这是自己打扫卫生时用的抹布,她急忙用手去掀,想把抹布从自己的脸上挪开,可她的手刚碰到抹布,就觉得一股力量从天而降,重重地拍在她脸上的布上。这时别说让她喊出声了,就是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 因为倒在她脸上的是一整桶水。 白衣老人抄起地上放着的、佟乐乐刚才接好准备拖地用的一桶清水,搂头盖顶全浇到了她头上。 水压拍得佟乐乐无法呼吸,她挣扎着用手抓住抹布,刚要顺势扔开,她的两只手就被对方的手紧紧攥住,无法动弹。 而浸了更多水的抹布就压在她的脸上,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乱。 提前做好准备的陆苇再做浴盆模特显得驾轻就熟,不仅没出丑,还仿照着电视里学来的名模姿势凹了几个造型,得到素描师生的一片赞扬。 临下课前过来观摩的方科见陆苇很上道,心里高兴,不禁夸她天生就是当模特的料,虽然明知对方是恭维,但陆苇心里还是很高兴。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是找到一份合法的工作了,只要等六月份的工资到账,加上她攒的钱,她就能去外管局把自己三个月的临时签证变为一年期签证了。 陆苇满心欢喜地走进候车亭,正思考中午该去哪吃饭,忽听身后有人冷笑道:“呦,这不是陆小姐吗?” 陆苇心里咯噔一下,她听出来这是方瑞尔的声音。 真是点儿背,怎么能在这碰上她呢?陆苇心里嘀咕道。 陆苇假装没听见,正要低头疾步走出车站换到马路对面,方瑞尔忽然快走两步,拦在她的面前,大声呵斥道:“没做亏心事你跑什么?” p1:本章特别鸣谢:风云侯爷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76. 狭路 陆苇不想跟她辩,只能尬聊:“哦,是你啊?还挺巧的。” “我倒觉得是真巧,”方瑞尔冷笑道,“只怕你不会这么觉得吧?” “我一会儿还有课,先失陪了。”陆苇现在只想尽快摆脱对方。 “等等。”方瑞尔突然道。 陆苇心里一突突,惶恐地看着她,担心她又要说什么惊人之语。 方瑞尔绕着陆苇转起了圈,像是嘲笑又像是羡慕:“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的,能让余姜海这么护着你,我之前还真是小瞧你了……” 自从看到余姜海把对方推进湖里,陆苇看见方瑞尔时总感觉心虚。虽然对方每次见她都会讥讽、挖苦和威胁,但她还是感到自己理亏。她不想陷入跟对方的口舌之争,只能淡淡道:“做人只要别走邪门歪道肯定是朋友比敌人多。” “呦呦,还挺牛的。”方瑞尔对陆苇的反驳感到意外,板起脸教训道,“你个当枪手的还有脸教训我?” 陆苇见她没话找话只是找茬讽刺挖苦自己,猜她十有还是忌惮余姜海,当下不再作声,绕过对方向前走去。 哪知她向前刚走了几步,迎面正好碰到她第一次进画院时遇到的德国大妈。德国大妈也认出了陆苇,热情道:“嘿,你好哇!陆女士。” 陆苇没想到会在车站邂逅对方,急忙颔首:“你好,盖比女士。” “我听方博士说,你人很聪明,每次学东西都很快,一点就透,果然大学生就是不一样。你真厉害!”盖比快言快语道。 身边还有方瑞尔,陆苇不想跟盖比过多寒暄,当下点头歉意道:“我还要努力。那个,对不起,我要去对面坐车了。” “哦哦,那好,”盖比大妈笑呵呵地挥了挥手,“周五见。” 陆苇好像得到赦令一样拔腿就跑,差点和辆拐弯车撞上,被吓到的司机忍不住大声咒骂了几句,陆苇假装没听见,跑进了一条街巷。 盖比站在车站,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一本最新的八卦杂志,饶有兴致地专心读了起来。她关心的德国中年女歌手的离婚官司马上就要宣布判罚结果了,这让她很操心。 就在这时,一个硬朗的女声突然在她耳边响起:“您好,我是陆苇的同学,我叫芳芳。请问她在您那工作吗?我现在也在找工作。她介绍我来问问您。” 虽然刚才只偷听到两人对话的只言片语,但方瑞尔已经知道陆苇和眼前这个胖胖的德国中年妇女似乎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 盖比转过头,只见一个瘦高个的外国女生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她连忙礼貌地回道:“你认识陆苇?” “当然,我们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方瑞尔故意摸了摸黑发,引起对方的关注。 盖比顿时眼前一亮:“你也是大学生?你也找工作?” “是的呀,陆苇专门让我在这儿等您的。”方瑞尔的谎话也是张嘴就来。 盖比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不明白为什么方瑞尔不去画院找自己,她愣愣地问道:“那你也想当模特吗?” “模特?”这次换方瑞尔一愣,“什么模特?” “就是画画时用到的模特呗。”盖比补充道,“像陆苇一样。” “你的意思是,”方瑞尔试探道,“陆苇在你们画院当人体模特?” “差不多吧。”盖比看到自己等的车已经从街道拐角徐徐驶了过来,顺手把杂志三下两下塞进了包里。 “我非常有兴趣,”方瑞尔眼中冒光,“您能带我去看看吗?” “我现在有事,你自己去那里找我的同事问吧。喏,画院的大门就在那。”盖比说着随手朝远处一指,然后轻盈地跳上公共汽车。 方瑞尔好奇地朝画院走去,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陆苇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模特。 就在佟乐乐感觉自己马上要晕过去的时候,迷糊中忽觉头顶一凉。 好像有风刮过。 可卫生间四面都是墙,哪来的风? 躺在卫生间冰凉地板上的佟乐乐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觉得地板传来一阵脚步带来的振动。 有人跑过来? 佟乐乐心里一紧:跑来的是什么人? 这是对方的帮手还是自己的帮手?如果是对方的,那自己恐怕要凶多吉少了。但如果不是,来人能打过这个疯老头子吗? 佟乐乐胡乱想着,忽觉自己手腕一松,白衣老人似乎放开了自己。 她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 什么情况? 佟乐乐晕晕乎乎地掀开了抹布,努力睁眼的同时长出了一口气:他奶奶的憋死了。 这时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团蓝影和一团白影交织在一起,紧接着白影就飞了出去。 董锵锵正跟佟乐乐打电话,忽然对方没了声。因为担心,董锵锵就寻了上来。但他也不知道佟乐乐在顶层的哪间,跑了一圈最后才到的公共卫生间。 等他推开门一看,却发现佟乐乐正躺在地上,脸上盖着块拖布,双手还被一个白衣服的老头按着,看起来动弹不得。 董锵锵反应很快,顺手就要把手边一个小垃圾桶扔过去,猛然又想到可能会误伤还在地上躺着的佟乐乐,于是又把桶扔到地上。 但卫生间里也没其他能扔的东西。 董锵锵心里起急,低吼一声,三步就窜到老头近前,横腿怒扫白衣老头的肩膀。 白衣老头本来还在专心掐着佟乐乐,见佟乐乐不太挣扎了,正盘算要不要掀开抹布看看,卫生间的门忽然一闪。 没等他看清来人是谁,就见对方急速朝自己奔来,只过了一秒,对方的腿就带着风声砸了过来。 老头连忙松开佟乐乐的脖子,反手抓住董锵锵的右腿。 董锵锵见右腿被擒,毫不迟疑,立刻左脚蹬地,借力打力,飞起左脚猛踹对方胸前的手臂。 白衣老头反应再快也没料到董锵锵的腿击竟会是连击,而且力量还这么大(董锵锵刷了一上午盘子,力量已经减弱了很多),直接被董锵锵踹得向后飞了出去,“咣”的一声摔在不远处的地板上。 董锵锵的身体也同时失去重心,重重地砸在地上(佟乐乐的身旁)。 卫生间里,三人都趴在地上,各自吭叽。 空气忽然凝固了。 p1:本章特别鸣谢:坚持看完本章的你。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77. 赔偿方案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吱拗一开。 倒在地上的董锵锵陡然一惊,难道还有第二个进攻者?他急忙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同时做出防守反击的姿态。 但进来的却是一名穿着绿堡养老院制服的女护士。 女护士看到董锵锵,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佟乐乐和白衣老人,一句话都没说,掉头就跑了出去。 董锵锵顿时听到门外传来呼喊声。 过了半分钟,几名穿着绿堡工作服的男女从门外涌了进来。 两名体格高大的男护士不由分说地一左一右架起哼哼唧唧的白衣老头,快步走出了卫生间。 “哎,你们这是?”董锵锵有些懵。 “你们还好吧?”王蜀楠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进来。 “你来得正好,他们这……到底怎么回事?”董锵锵用手指着已经走出房间的男护士说道,“那老头不是好东西,他刚才袭击了我和乐乐,弄不好是个逃犯。你们最好赶快报警把他抓起来。” “你先别急,”王蜀楠好言安慰道,同时低头问给佟乐乐检查的医生:“她的情况怎么样?” 女医生放下听诊器,又检查了佟乐乐的手臂和脚踝,回道:“她有几处皮外伤,但都不严重,但她心率很快,我建议做一次全面检查比较好。” “她肯定心率快啊,”董锵锵急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那老头正掐她的脖子,就这样……”董锵锵边说边学老头的动作,在王蜀楠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幸亏我来了,否则结果可就不好说了。对了,你们报警了吗?要是没报我现在就报。” 董锵锵边说边掏出手机,刚要按键,就见王蜀楠把手挡在他的手机键盘上,摇头道:“不用报警。” “为,为什么不报警?”董锵锵迟疑着问道,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刚才的样子可是要掐死乐乐。” “这个老人多年前就患上了严重的被迫害妄想症,然后就被送到了这里。”王蜀楠解释道,“他本来是被关在特殊病房里的,但刚才他突然袭击了给他打扫卫生的护士,然后偷跑了出来。我跟其他人一层层地排查,所以才来晚了。” “你说他是精神病?”董锵锵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病,“那,那刚才他要是掐死佟乐乐,是不是就白掐了?” 王蜀楠无奈道:“你也不能这么说……” 董锵锵刚要再问,就听地上的佟乐乐长吁了一口气。 两人立刻蹲到佟乐乐的身边,一个问“你还好吧”,另一个说“哪里不舒服吗”。佟乐乐茫然地瞅了两人一会儿,隔了几秒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佟乐乐正在呜咽,有护士站在门口道:“芭芭拉请你们去一趟院长室。” 刚出二层电梯,董锵锵就看到芭芭拉从院长室的门口迎了过来,她的身边还跟着一名身材瘦削、表情严峻、不苟言笑的棕发女子,女子的眉毛很低,似乎就贴在眼睛上面,不知是画的还是天生的,看起来很丧很压抑。 两人把董锵锵和佟乐乐请进了院长室,而王蜀楠则被留在了门外。 “我先介绍一下,这位女士是绿堡养老院的副院长,也是我们的法务负责人,乔普拉女士。” 棕发女子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首先我要向你们二位表达歉意。”芭芭拉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冲佟乐乐和董锵锵鞠了个躬。 棕发女子跟着照做,但鞠躬幅度极轻。 虽然进屋前王蜀楠特别叮嘱董锵锵不要着急说话,先听对方怎么说,让他安静地陪坐在表情呆滞的佟乐乐身旁就好,但董锵锵还是计划进屋后随便找个由头就发火,哪知他们刚进门对方就框框鞠躬,还真诚道歉。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的一肚子火一时还不好发了。 “今天这事主要怪我们。虽然护士被病人偷袭是大家都想不到的意外,但我们的安保人员没有及时到位确实是我们的疏忽,对给佟乐乐女士造成的惊吓和伤害,我们表示非常抱歉。”芭芭拉说完又鞠了第二个躬,“刚才我听医生说了佟乐乐女士的情况,如果佟乐乐女士愿意,我们养老院可以马上安排她在本院做一次全面体检。当然,如果佟女士想去医院检查,我们也可以马上联系。现在我想听听佟女士的想法。”芭芭拉说完,真诚地看着佟乐乐,期待她的回答。 但佟乐乐只是木讷地坐在沙发上,充耳不闻对方的话。 见佟乐乐不回答,芭芭拉给乔普拉递了个眼色,乔普拉忍不住道:“佟女士,院长跟你说话呢。” 这话催得就有些没眼力见了,董锵锵一下就不高兴了。 “芭芭拉女士,佟乐乐刚才惊吓过度,恐怕现在还说不出来什么。”董锵锵从沙发上站起来,“您可能还不知道,我也是受害者,刚才那个有精神病的老头也袭击我来着,只是他最后被我制服了而已。” “哦,抱歉,这个我确实不知道。那也请你原谅。如果你也需要做检查,我们也可以安排……”芭芭拉不知道董锵锵也被攻击,忍不住一阵头晕。 “我没事,”董锵锵摆了摆手,“但我想问问,除了帮佟乐乐做检查外,你们还有其他赔偿方案吗?” 没等芭芭拉开口,乔普拉厉声插话道:“你说的赔偿方案是什么?” 刚才听完王蜀楠的介绍,董锵锵心知就算他马上报警,如果院方真拿出白衣老头是精神病或神经病的医生证明,恐怕他还真不能怎么着对方。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总该有点儿说法。但佟乐乐现在六神无主,别说提要求,就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这时他必须站出来替佟乐乐和自己表态。 “我们虽然是做义工的,没跟你们签什么劳动合同。但我们既然在养老院里工作,养老院就该保护我们的人身安全。”董锵锵目光炯炯地盯着乔普拉,“难道碰到这种事我们就只有白挨打的份儿吗?如果我们是德国人你们也会这么说吗?难道你们除了道歉和体检外,就没其他赔偿了吗?”董锵锵用手指着佟乐乐,“她是一名音乐家,也是个艺术家,在你们这无端受到病人的攻击,如果以后她不能登台表演了,不能再演奏乐器了,这个损失难道该由她自己来承担吗?” 佟乐乐在汉诺威音乐学院读书,还不能算音乐家,董锵锵为了加深对方对这件事的重视,故意给佟乐乐加了个身份。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又义正言辞,芭芭拉没吱声,意味深长地瞥了眼乔普拉。 “刚才院长已经说过了,这是个意外。我们也很难过,但对方是病人……”乔普拉的口气里带着“这事不怪我们,我们已经尽力了”的调调,董锵锵一听对方是这个态度火更大了。 “难过?”董锵锵忍不住回怼道,“因为你们的过失我们两人都莫名其妙挨了打,你们说一句难过就完事了?那如果有人突然走过来打你一顿,然后我跟你说我很难过,你会怎么想?” “你再说一次?”乔普拉往前迈进一步,咄咄逼人地看着董锵锵,“谁要打我?” p1:本章特别鸣谢:老瘪,风云侯爷的推荐票,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似乎很久没见过打赏了。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p3:想开一个短篇。 278. 说客 “比如某个偷跑出来的病人。”董锵锵不卑不亢地往前迈进一步,微笑着看着乔普拉,“那种从病房里溜出来的。” 乔普拉的脸色这时就有些难看了。刚才她已经跟芭芭拉夸下海口,说对方只是两名外国小孩,不懂德国法律,只要养老院跟他们说几句好话,再帮着做次体检,这事应该就过去了。 但她没料到董锵锵对芭芭拉的方案并不满意。她不想在院长面前被看笑话,当即反驳道:“我再重复一遍:袭击你的人是病人,他无法为他的行为负责。” “你这是狡辩。”董锵锵反问道,“他在养老院里治病或休息时,难道你们不承担监护或看护责任吗?如果他犯了错,他的监护机构难道不该被问责吗?如果没人负责,那就是你们养老院的制度有瑕疵,至少是不严谨。但无论如何都不该让养老院里的任何人受到病患的攻击。” “你……”乔普拉没想到一个外国青年敢这么和自己说话,虽然对方的语言表达并不完美,语法和动词用得也很不准确,但她已经知道,对方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好糊弄。 她自知理亏,一时又找不到话反驳董锵锵的逻辑,只能恨恨道,“我们已经向你们道过歉了,也愿意为佟女士,当然还有你,提供先进全面的医疗检查。但如果你们对这个方案还不满意,那我们也很遗憾。” 董锵锵并没有借这事讹对方的想法,他之所以那么问,就想看看对方有什么物质方面的补偿没有。万一有赔偿金,对佟乐乐至少也是个安慰。虽然佟乐乐现在不缺钱,但道义上对方对她的遇袭和受伤也是有责任的。 董锵锵伸手去掏包里的手机,哪知手还没碰到,手机却突然在包里先嗡嗡振了起来。 见电话是雷兰亭打来的,董锵锵顺手就把电话挂了,转头看着芭芭拉说道:“那咱们听听警察会怎么说这事吧。” 芭芭拉本以为乔普拉的方案能十拿九稳,却没料到她反而把事情变得更糟。 眼见董锵锵要报警,芭芭拉正在犹豫怎么阻拦,乔普拉突然脱口而出:“那这样好不好?先让佟女士回去休息,我们讨论一下再给你答复,毕竟怎么赔偿也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董锵锵歪着头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能答复我们?” “明天。”乔普拉斩钉截铁道,“明天下午下班前肯定可以给你答复。” “不行。”董锵锵摇头道,“明天你们不认账了怎么办?” 芭芭拉不想把事闹大,急忙改口:“那我们现在讨论,一小时内给你答复,这样行吗?” “就一小时。”董锵锵看了眼佟乐乐,“而且不管你们一小时后的决定是什么,你们现在都该给佟乐乐做体检了。” 芭芭拉打了几个电话,没过多久就有护士推着轮椅从门外走了进来,小心地搀扶着佟乐乐坐上轮椅,推门而出。董锵锵不放心,也跟着佟乐乐一起走出了院长室。 绿堡养老院的硬件设施非常全面,大约三十分钟后,董锵锵率先做完了所有检查,一点问题没有。又过了几分钟,佟乐乐也做完了检查,除了擦伤外,基本无大碍。 董锵锵把佟乐乐推到庭院中,看着那些或精神或萎靡的老人,又看看神情黯淡的佟乐乐,董锵锵不禁感慨,这都什么事儿啊。 “检查结果怎么样?”董锵锵的身后忽然有人问道。 “唔,”董锵锵一扭头就看到了王蜀楠,王蜀楠顺手递给他一听气泡饮料,坐到他身旁的长椅上,“严重吗?” “没太大问题,刚才医生说主要是惊吓过度,这几天注意静养就好。” “人没事就好。”王蜀楠同情道,“这就是个意外。让人讨厌的意外。” 董锵锵吃不准王蜀楠来跟他说话的目的,没继续说,只是看着远处的人群默默发呆。 中午的阳光很好,晒得人暖洋洋的。 “我听说,你刚才跟芭芭拉谈赔偿了。”王蜀楠又主动开口道。 果然她是来替芭芭拉刺探口风的,董锵锵心里明亮,脸上故作不以为然状:“当然,出了这种事总该有点儿表示吧。”他用手点指佟乐乐的背影,“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跟你早上见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吗?这样子以后能不能继续读书都难说。万一留下点心里阴影后遗症什么的,人家父母得多伤心啊。” “是啊,”王蜀楠附和道,“对父母来说,孩子们出国最重要的不是拿什么高学历和好工作,而是一直平平安安。” “所以啊,我得问问他们打算给佟乐乐什么补偿。” “那你有预期吗?”话一出口,王蜀楠猛然觉得问得有些唐突,赶忙又改口,“我的意思是,之前我们碰到过类似的事,但补偿金额非常……小,所以我才……” “类似的事?”董锵锵眉毛一挑,“也就是说,养老院根本没想过这种破事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那倒不是,”王蜀楠感觉自己越描越黑,“之前跟这次的事不是一回事,现在院里的监管已经比之前严格多了。但病人确实不是罪犯,也不能限制太多。” “那她们也不能由着他到处跑着掐人玩啊?”董锵锵忍不住埋怨道,“那老头就是个十足的疯子。” “你说的对,今天这事肯定会让院方再升级一次安保系统的。但我想跟你说的是,有些事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是替她们来当说客的吗?”董锵锵刚才已经猜到王蜀楠要说情,所以并不意外,“你有话直说,别绕弯子,绕弯子我听不懂。” “这事……”王蜀楠犹豫了一下,“要不就算了吧。” 董锵锵用脚踢了下石板甬道上的一颗石子,石子骨碌碌地被踢出十几米。 “你说晚了,”董锵锵盯着滚远的石子,“我刚才已经报警了。” “你已经报警了?”王蜀楠大吃一惊,“什么时候?” “佟乐乐虽然现在只有皮外伤,但谁能保证她没什么后遗症之类的东西?我又不是她的父母,我怎么能替她做这么重要的决定?这事肯定还是让警察来处理最妥当。芭芭拉她们不是有那老头的什么病史证明吗?到时候都拿出来给警察看看,听听警察怎么说吧。” 王蜀楠听了半晌无语,过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声长叹,看起来竟十分沮丧。 董锵锵对她的反应感到费解,但他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什么都没问。 他不自觉地抬起头,只觉得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天还跟上午一样蓝,但他却有种压抑烦躁的感觉。 p1:本章特别鸣谢:111,风云侯爷,云牙七,冬虫夏草6090的推荐票。 p2:特别感谢冬虫夏草6090同学的打赏!!!非常感谢! p3: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79. 殊途同归 离芭芭拉答应给出讨论结果还差十分钟时,警车驶到了绿堡养老院的正门口。 当警察走进院长室的瞬间,董锵锵不经意地看到站在门外的王蜀楠露出伤心的神情,这让他不禁暗暗吃惊。 由于报警的经验丰富,董锵锵早已熟稔警察的问询和取证过程,该描述的描述,该解释的解释。没用一小时,警察已经把事情经过复原得不离十了。 现场的警察负责人斯蒂文警官和一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一头金色短发、一米九几身高、膀大腰圆、说话嗡声瓮气、身着深色西服的男子耳语了几句后,就径直离开了。 中年男子把董锵锵、佟乐乐还有芭芭拉召集到院长室,其他人则被要求从院长室内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只见中年男子整了整衣襟,朝大家微笑颔首:“各位下午好,我是弗里德里克律师。刚才斯蒂文警官已经跟我介绍了这里大概的情况,考虑到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所以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想了解一下,你们是否考虑过协商解决这件事?” 芭芭拉当即表态:“我们一直希望能跟他们两位协商解决这件事。” “所以是你们不愿意了?”弗里德里克把脸转向董锵锵和佟乐乐。 “我不太明白,”董锵锵皱了皱眉,“您刚才说您是律师?现在警察和律师会一起出警吗?” “警察和律师当然不会一起。”弗里德里克听出董锵锵的言外之意,从上衣兜里掏出律师证,递到董锵锵的手里,趁董锵锵仔细看证件时,他继续说道,“我上午去警察局处理公事,正好碰到斯蒂文警官。因为你们的事和我的公事有交集,所以我就一起过来了。但我要声明,虽然我跟警察一起来的,但我没有影响公务,也没在他们收集证据的过程中干扰他们查案,更没有任何违法行为。如果你还有担心,可以直接去问斯蒂文警官或其他警官。现在,可以把证件还给我了吗?” “协商解决?”董锵锵没太听懂,这是私了的意思吗?他没想到古板的德国人也会玩这手。他边把律师证还给弗里德里克边问道,“律师先生,难道接下来我们不是应该去法院打官司吗?” “现在每年都会有几十万起民事诉讼请求被提交给本地法院,但最后能真正上庭的并不多。”弗里德里克收好律师证,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上,“但这里面的很多纠纷其实都可以通过调解或仲裁来解决,当然不管是调解还是仲裁都是双方自愿的。像你们这种情况,如果双方现在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寻找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肯定比去法院打官司解决要快的多。当然,你们的解决方案必须是合法的。” 董锵锵心想:这个弗里德里克的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当初就是因为穆勒不接受董锵锵他们建议的财富分配方案,最后才上法庭打官司判的。而且他今天报警的初衷也不是为了真要上法庭,是怕真有一天佟乐乐生了病,对方对佟乐乐不承担应尽的义务。但现在既然律师都这么说了,那就合理合法地跟对方谈呗。 “那这个调解是我们双方自己谈妥就可以吗?” “你们双方如果能直接谈直接沟通,那肯定是最好的。”弗里德里克进一步解释道,“但如果你们双方中的一方实在不愿坐下来谈,又不愿直接去法院,那你们也可以寻求外界帮助,比如找律师做调解员,当然你们双方要为此承担一定的费用,当然你们也可以找公益的心理专家或法律人士帮你们协调,当然,第三方的具体费用需要你们三方共同来协商。”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了: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和芭芭拉谈最便宜,否则不管找哪个第三方都要再交笔钱。而且交多少也要靠协商。把本来两个人谈的事变成三个人来谈,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这种交易可划不来。 “那如果我们讨论后还是无法达成一致呢?”董锵锵问道。 “如果调解失败,那你们双方肯定还是要上法庭让法官判的。” “那如果我们达成一致了呢?”董锵锵追问道,“还需要再找警察或法院吗?” “不需要,只要把你们双方最后达成一致的协议交给律师审核就好,律师主要的作用也是确保和解协议的合法性。” 看来怎么都绕不过要找个律师了。 “那我们谈的时候你需要在场吗?”董锵锵看着弗里德里克故意问道。 弗里德里克莞尔一笑,用手指着门外道:“我在外面,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叫我。但请尽快,我只有头三十分钟是免费的。” 董锵锵、佟乐乐坐在芭芭拉的对面,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你看,我们又回到你没报警时的场景了。”芭芭拉对董锵锵叫来警察似乎并没有不悦,态度还跟之前一样和蔼,“而且律师也建议我们自己协商最好。” 芭芭拉之所以不想让董锵锵报警,并非是不愿赔偿,而是怕把事情闹大,惊动了媒体。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前任就是因为类似的事而下台的,她刚接手这个位置还不到半年,不想因为这件事而被管理层替换。 董锵锵对芭芭拉并无恶感,当下道:“芭芭拉女士,请你理解,作为外国留学生,我们不会也不愿违反德国法律,但在必要时,我们也需要法律的保护。” “这是当然,我完全理解。”芭芭拉顿了顿,“我刚才看了你和佟女士的体检报告,从报告上的描述来看,你们的生理创伤都不严重。当然我不是说这就没问题了,确实如你所说,精神层面的创伤有可能是隐形和更难被仪器马上观测到的。基于这一点,绿堡养老院愿意提供给你和佟女士每半年一次的全项目体检以及精神方面的免费咨询及问诊。为期两年。” 这个建议非常合乎董锵锵的心思,他最担心的就是佟乐乐在这次事件中遗留精神上的隐患,特别是那种当下看不出来,过几年突然发作的病。 “那如果两年后病情发作呢?”董锵锵不放心道,“比如三年后?五年后?” “董先生,精神疾病是非常复杂的病,没人能保证什么时候出问题什么时候不出问题。”芭芭拉语调和缓,“但如果佟女士或你三年后真的出现什么精神方面的问题,那也应该是一个逐渐表现出病症的过程,而不是突然出现某种问题。因为精神方面的疾病通常和一个人长期的精神、情绪及周遭的社会环境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而不是一个……” 听着芭芭拉有长篇大论的意思,董锵锵就觉得头疼起来,他连忙阻止对方:“芭芭拉女士,请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三年后佟女士出现精神方面的疾病,你有什么解决方法或者预防措施没有?” p1:本章特别鸣谢:云牙七,冬虫夏草6090,乖宝常回家的推荐票。乖宝常回家的月票! p2: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同学的打赏! p3: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80. 缺席的人 芭芭拉想了想:“如果佟女士能坚持在两年内定期来院里体检,我相信她是不会突然出现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的。但万一,我是说万一,她三年或五年后真的有什么精神上的困扰或痛苦,她可以随时来找绿堡养老院,我们会对她全权负责。这样的条件你们能接受吗?” “您能具体解释一下‘全权负责’的意思吗?” “我们可以提供院里的医疗设备和医生资源,帮助佟女士尽早确认病情及制定彼时已知且可行的治疗方案。” 董锵锵记得律师刚才说过所有达成的协议都会写到协议里,朗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条我这边没问题了。但我要问问她的意见。” 芭芭拉点头称是。 其实不用董锵锵翻译,佟乐乐这时已比一个多小时前的状态好了不少,精神也能渐渐集中一些。她断断续续地听着芭芭拉的建议,对方的话确实让她也更踏实了,毕竟养老院的硬件和软件都在那摆着。她当即冲董锵锵点了点头,轻声道:“这个好。我愿意。” 佟乐乐的开口回应彻底打消了董锵锵的顾虑,这说明佟乐乐的逻辑是清晰的,那也就意味着,她的脑子应该也没问题。 想到这点,董锵锵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那这条我们都接受了。”他冲芭芭拉说道。 “第二点,由于你们两人在这里做的是有偿义工,所以我们可以根据养老院的有关制度,对你们两人的遭遇给予一定的补偿。” “等等,你说什么?”董锵锵不解道,“我们做的是有偿义工?义工不都是免费的吗?” “你们可能不了解德国这边义工的情况,我们的义工一般分为无酬劳义工和有酬劳义工。按照你们拿来的通知书上的要求,养老院给你们安排的是有偿义工。不过虽然有钱,但毕竟公益的成分更多,所以酬劳肯定不能和标准的工作待遇一样。” 自从拿到那份法院通知书,董锵锵其实就没细读过,他本以为自己就是和佟乐乐、雷兰亭一起给德国人当一周的免费劳动力,压根儿没想过还能有钱拿,顿时眼睛一亮:“那一天多少钱?” “你们两人都是每天四小时的工作量,按规定,应该是税后每人共80马克。” 董锵锵心想:这个义工价如果这算成小时薪每小时还有20马克,比自己在物流厂累死累活地上夜班挣得还多,这要是正常时薪不知道得多少钱。 “那补偿又是多少?”他好奇道。 “按工伤的方式处理,每人两倍日薪。”芭芭拉解释道,“也就是每人额外还会得到160马克。” 董锵锵第一感觉就是四个字:杯水车薪。 摆明了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表示不同意,一旁的佟乐乐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他回头瞅了佟乐乐一眼,佟乐乐示意她对这个金额也没意见。 董锵锵看出来了,佟乐乐现在只想赶紧回家休息,对补偿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转过头看着芭芭拉:“我不知道体检报告上是怎么描述的,但佟乐乐和我的遭遇不一样,她比我受伤严重得多。即使不用任何仪器您也应该能看到她脖子上此刻的淤青。我认为只拿两倍赔偿对佟乐乐来说是不够的,她应该也值得拿到更多(补偿)。她跟您一样都是女性,换做是您,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遭到对方下重手攻击,您觉得拿160马克的补偿合理吗?” 芭芭拉为难地摇了摇头:“刚才我讲的补偿数已经是我们能够做出的最大努力了。如果你认为这些还不够的话,养老院方面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佟乐乐担忧地又拽了拽董锵锵,示意他不要坚持,她担心到头来连每年的体检也都没有了。 “芭芭拉女士,我请您认真看看您对面的这个女生。”董锵锵忽然站起身,往前迈进一步,他的这个举动把桌子后的芭芭拉吓了一跳。 “她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通过了层层考验才远渡重洋来到您的国家,她希望在这里能够进一步提升自己,实现自己的理想。但现在这一切,有可能就因为您这里的一个病人而全部化为泡影。她可能跟您的孩子差不多大,将心比心,如果您的孩子在海外求学时碰到这种事,您希望对方也是这么处理吗?我们中国有句俗语,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就是说人应该像爱护自己的儿女一样爱护别人家的孩子。我现在并不是再和您要求施舍,我只是希望她能得到公正的补偿。就是这样。” 芭芭拉望着沙发上发呆愣神的佟乐乐,仔细端详了几分钟,董锵锵的一番话让她突然想起自己在美国读书的女儿。 沉默了几秒后,芭芭拉忽道:“养老院是不可能再做出任何赔偿了,但我个人愿意赞助佟乐乐女士1000马克,表达我和养老院对她今天不幸遭遇的歉意。但只能给她一人。同时我希望你们在接受了养老院和我个人的歉意后,对外不要跟任何人或机构说起今天发生的事。” 董锵锵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节外生枝,当下转头看佟乐乐,佟乐乐急忙点头应允,表示自己也没有异议。 “好。”董锵锵拍了下巴掌,“那就这样。” “我们现在就处理协议,一小时内可以弄好。”芭芭拉满怀歉意地伸出手,“很抱歉让你和佟女士碰到这种事,我代表绿堡养老院向你们再次表示歉意。” 趁着对方草拟协议,董锵锵抓紧时间给雷兰亭回了个电话。在他们谈话的过程中,雷兰亭又给他打了几个,但他都没接,他预感雷兰亭可能有什么事找他。 “喂?你今天怎么没来养老院?”董锵锵没好气道,“通知书上白纸黑字的写着让咱们今天来养老院,昨天吃饭时不是还说了这事吗?你怎么没来?” “咳,一个养老院,早一天晚一天的没什么大事,”雷兰亭满不在乎道,“我周末再去,这两天我先忙点其他事。” “其他事?”董锵锵感到费解,现在什么事还能比这事重要?万一让法院知道雷兰亭没有按时报道,难保不会把简单的事又搞复杂了,“有什么事后说,你先过来报道。这里的事简单,就是打扫卫生。”董锵锵补充道。 “嗯,老董啊,昨天说的事你还记得吗?”雷兰亭忽然吞吞吐吐起来。 “昨天的事?哪件?”董锵锵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懵了,“昨天聊了一堆话题,你问的是哪个?” “就是……我负责帮卢克……那事。”雷兰亭变得扭捏起来。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风云侯爷的推荐票。 p2: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同学! p3: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81. 先斩后奏 他这么一说,董锵锵立刻想起他昨晚的提议,平静道:“我记得。怎么了?” “那个……我有事得跟你商量一下。”雷兰亭的语气不太自然。 董锵锵猜测雷兰亭这么说话估计是因为他要说的内容十有跟钱有关,当下直截了当道:“我答应给你的钱肯定一分都不会少你的。但我上午和乐乐在养老院里当义工,没时间去银行给你转账。我只能下班后转(账)。” 董锵锵本来打算是上午工作完和雷兰亭佟乐乐一起去市中心吃个饭,然后顺便把钱取了给他。哪知雷兰亭上午根本没来养老院,再加上又出了佟乐乐这档事,时间就给耽误了下来。他没想到雷兰亭会这么急,这让他有些意外,话里话外不自觉地就有了情绪。 雷兰亭一听连忙解释:“不是,你误会了,那钱不着急,等回头一起转也行。” “一起转?”董锵锵被他说得一愣,“和什么钱一起转?” “那个,我今天上午吧,用你公司的名义跟卢克签了份合同,需要你……帮我在合同上盖一下章,另外还需要你的签字。” 董锵锵吃惊道:“你上午不过来是因为要去跟卢克签合同?” “嗯,也不全是,”雷兰亭踌躇片刻,低声道,“我是先到他的林子里抓了一头野猪,然后才跟他签合同的。” 董锵锵半晌无语,过了几秒才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自己抓了一头野猪?” “嗯,小的。”雷兰亭的口气里透着得意,“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抓到一头野猪。要说起来你琢磨的诱饵确实好使。它一下就翻了,我都没等十分钟。比咱们前两次容易多了。” 这个消息让董锵锵着实感到意外和震惊,他没想到雷兰亭的动作竟会这么快。 听董锵锵不说话,雷兰亭心虚道:“我知道这事应该跟你先商量一下的,但是卢克这德国人跟弗莱舍尔不一样,弗莱舍尔从来不催你,但这个卢克催了我好几次。你也知道,咱们刚开张,我怕这单黄了,咱俩不就都白忙了吗?我就赶紧先把这单了了,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他就继续找我……哦,不,找咱们了。” 雷兰亭非常自然地把这件事推到了卢克的身上,强调他这么做也是情非得已。 佟乐乐见董锵锵的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出了什么事,轻声问道:“芭芭拉她们变卦了?” “不,是学校的事。”董锵锵不想佟乐乐担心,故作微笑地指着远处的窗户说道,“这里信号不好,我去那边听,你在这里休息等她们,有情况告诉我。” 刚走到窗边,董锵锵就听到雷兰亭焦急的“喂喂”声,他以为董锵锵挂了电话。 董锵锵心里很清楚,雷兰亭是想单干,他这时如果随便找个借口拒绝雷兰亭,那雷兰亭一点儿辙都没有。但一方面,自己昨天刚答应了对方,虽然雷兰亭先斩后奏,事儿办得太仓促,但董锵锵的做人原则之一就是言必信,说过的话一言九鼎。 另一方面,三人之所以能侥幸地分得穆勒的部分遗产,也都是缘起雷兰亭先去穆勒家的别墅打扫卫生,所以大家才能有机会寻宝分钱。 董锵锵不想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这也是昨天他答应雷兰亭可以让他单飞的一个原因。 当下他没有任何犹豫,淡淡道:“可以。你想什么时候盖章签字?” “那肯定越快越好啊,”雷兰亭迫不及待道,“卢克那的寄养费比弗莱舍尔那里的还高,多寄养一天就少很多钱啊。” “下午我可以给你盖章和签字,但如果跟上次的费用一起结,我需要下午去趟中介,问问记账的事。等我搞清楚怎么记账,钱就能打给你。今天星期四了,明天下午五点前,我肯定可以把钱给你。如果不行,我借钱也能给你。这样行吗?” 听到董锵锵同意下午就签字和盖章,雷兰亭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顿时落了地。他就怕董锵锵在这事上拿着他。对雷兰亭来说,其他事都好办,就是找个能开发票的现成的德国公司太难了。 “成成,没问题。那你看一会儿是我去找你啊?还是你来找我?”雷兰亭想话既然都说开了,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索性一次问清楚,毕竟早点拿到钱也早踏实。 董锵锵想自己要先把佟乐乐送回家,再回家取公章,再去当初申请公司牌照的中介那咨询记账事宜,索性就约个中间地点见面更节约时间。 “那咱们就火车站外的雕像下见吧,时间……嗯,就一小时后。” “那好,我等你。”雷兰亭高兴道。 打完电话又过了差不多半小时,乔普拉把董锵锵和佟乐乐叫回了院长室。 协议安静地摆在桌上,董锵锵和佟乐乐读得都很仔细。尤其是佟乐乐,可能是头晕影响了她的阅读能力,个别条款甚至需要跟董锵锵讨论一下后才能明白,这让董锵锵不禁又担心起来。 最终,佟乐乐、董锵锵和芭芭拉分别在协议上签了名,然后双方各保留一份,弗里德里克律师则保留了第三份原件作为备份。 由于律师并没有参与调解过程,所以弗里德里克最后只和双方收取了一些基本的服务费。 临走时,弗里德里克握着董锵锵的手:“你是我参与过的纠纷案调解中第一个独立和对方调解成功的外国人,以后我可能会把你写到我的案例里,可以吗?” “没问题,当然可以。”董锵锵痛快地应道,然后半开玩笑说,“那我是不是可以和您也收一些版权费呢?弗里德里克先生。” “如果涉及到你的人名和案例的具体情况,我肯定会支付你相关费用的,这一点你无须担心。”说着,弗里德里克递给董锵锵一张名片,“如果以后你还和什么人打官司或者需要调解,也可以找我。” 董锵锵心想这个律师可真会做生意,连他一个外国学生都不放过。当下点点头,小心地把名片收了起来。 离开养老院前,董锵锵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芭芭拉:“院长,今天我们已经完成了工作,但佟乐乐可能明天不能马上来。至于下周能不能来,还要看她到时候的情况。” “没问题,”芭芭拉回答得很爽快,“通知书上并没要求你们必须连续做一周的义工。我们也希望佟女士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做义工的事。这样对我们双方都好。” “我还有个想法,”董锵锵大胆问道,“能不能由我来代替她完成每天四小时的工作内容呢?反正只要有人完成工作就好了吧?” 芭芭拉微笑着摇头拒绝道:“这恐怕不行。” “为什么?” “通知书上虽然没要求你们必须连续做一周的义工,但却规定了严禁由他人代为完成你们的义工时间。而且这上面也说了,只要在半年内完成这一周的义工工作就可以。我们相信,佟女士可以自己来完成这份工作。我们对她有信心。” 董锵锵还想再争取一下时,被佟乐乐轻轻拉了下手臂。 他知道这是佟乐乐在提醒他,当下不再多言,陪着佟乐乐离开了养老院。 p1:本章特别鸣谢:风云侯爷,111,冬虫夏草6090、tiedt、爱情奇兵、冲上九重天、渤海六少、jkjk、剑心缘、浪漫西域、书友14010410……、妍1213的推荐票。 p2: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和水中彩蝶的打赏! p3: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82. 雷兰亭的合同 方瑞尔的口才和语言能力都不错,加上表演真挚,很轻易就让方科博士信了她的话。 她不光打听到陆苇在画院里当模特,还顺手给自己也报了个名,摇身一变成了陆苇的同行。 走出画院大门时,一个计划渐渐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决定把自己最近遇到的一切不顺都算到陆苇头上。 陆苇,咱们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这是你们音乐学院的学生宿舍?”董锵锵看着面前一栋造型典雅大方的楼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看这外立面就和汉大的学生宿舍不是一个档次的。” “这是去年新修的。”佟乐乐用手指了指楼上,“我在5层。” “嗯?”董锵锵本打算把佟乐乐送到宿舍楼下后就离开,可听佟乐乐的口风似乎是让他也一起上去,但他其实并不想这么做。 “宿舍电梯这周检修,只能走楼梯。我现在还是有些头晕。”佟乐乐有气无力地解释道,苍白的脸色中似乎闪过一丝红晕,“就麻烦你好人做到底了。” 既然女生都这么说了,董锵锵也不好推辞。当下扶着佟乐乐,一蹬一蹬地上了楼。 站在516的学生宿舍门前,佟乐乐从包里颤巍巍地掏出钥匙,哆哆嗦嗦地去对锁眼,但手不稳,钥匙“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本已转身走下楼梯的董锵锵忽听到身后传来钥匙落地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张望,只见佟乐乐靠在门上缓缓滑坐到地板,眼圈微红,大滴大滴的眼泪无声地掉在她的手背上。 董锵锵心下一惊,几步走回到她身边,弯腰捡起钥匙,轻轻放回到她手里。 佟乐乐难过地转过脸去,用手背轻拭眼角。 董锵锵这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说话不是,不说也不是,尴尬了几分钟,却见佟乐乐又扶着门框慢慢站了起来。 见她神情恍惚,董锵锵从她手中接过钥匙,帮她打开宿舍门。 佟乐乐住的是一间独立的学生公寓,面积约有28平米左右,有独立的厨房、卫生间,甚至还有个小阳台。 合理的户型设计使得这么小的房间里居然还有一间小客厅和一间卧室。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董锵锵之前看过余姜海的私人学生宿舍,也看过汉大的学生宿舍,但他觉得,音乐学院的宿舍是他看到过的最好的。 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他扶着佟乐乐小心地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那你好好休息几天,下周再去养老院。如果那边有什么事,我马上电话通知你。” “嗯,今天……多谢你了。”佟乐乐说着又要站起来。 “哎,你别动了。”董锵锵见她止住了哭,连忙提醒道,“你记得有空就查查网银,芭芭拉不是说要给你打1000马克吗?我听人说,多看看钱有助于让人的心情变好。” 听董锵锵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佟乐乐一下破涕为笑:“那我不成雷兰亭了?” 话一出口,她猛然觉得这么说不太合适,急忙分辩:“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佟乐乐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董锵锵一下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成,那你先休息吧,我先走了,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董锵锵用手比划了一个接电话的手势,迈步朝门外走去。 “董锵锵。”佟乐乐犹豫了一下,喊住了他。 “嗯?”董锵锵刚打开门,猛听佟乐乐叫自己,扭头问道,“还有事?” “哎呦,这门怎么成精了?我还没敲它自己就开了?”一个女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灵活地从门外钻了进来。 董锵锵被对方的动作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女生的手臂:“你谁啊就往里面跑?” “我是贺鸯锦啊。”女生一眼就认出了他,嚷道,“董锵锵你忘了那天咱们一起吃的火锅?” 她这么一说董锵锵立时想起那个聚餐夜,顿时松手:“呦,那真对不起了,我以为是坏人呢。” 贺鸯锦故意苦着脸看着董锵锵,揉着手臂被抓过的位置,话里有话:“这屋里要有坏人也该是你吧?我可是乐乐姐的师妹,我爸我妈是她师父师娘。可你是她什么人啊?” 董锵锵脸上一红,用手一指客厅方向,嘴里含糊道:“那正好,你赶紧过去陪陪你师姐。” “嗯?我师姐怎么了?”贺鸯锦歪头朝客厅看去。 佟乐乐这时也从里面走了出来,见来人是贺鸯锦,顿时一愣:“你怎么来了?你下午不是有大课吗?” 见佟乐乐明显一副刚哭过的表情,贺鸯锦惊道:“你怎么了?”说罢狐疑地瞄了眼董锵锵,“是不是这里有人欺负你了?” “你别胡说,董锵锵今天帮我大忙了。”佟乐乐急忙解释。 “他帮你大忙?”贺鸯锦好奇道,“什么忙呀?那雷兰亭没帮吗?” 董锵锵知道佟乐乐这个师妹牙尖嘴利,再待下去保不齐又说出什么来,赶紧告辞,一溜烟地下了楼。 “你来干嘛?”佟乐乐不想跟她解释太多,直接问道。 “哦,我父母下周到欧洲来交流访问,会路过汉诺威,他们问你要带什么东西吗?”贺鸯锦嘴里说着,眼睛却盯着董锵锵逃窜的方向小声嘀咕,“这家伙跑得这么快,他刚才真的没欺负你吗?” “不用了,你替我谢谢师父师娘。”佟乐乐露出疲惫的神情,“你要没其他事我就先休息了,我现在头很疼。” 透过宿舍楼走廊间的窗户,贺鸯锦看到楼下的董锵锵正大步经过宿舍楼的中间地带跑向车站,她喃喃道:“他来你就没事,我来你就头疼。你这儿有情况啊。” 佟乐乐被她说得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等董锵锵赶到汉诺威火车站外的雕像下时,雷兰亭早已在那等候多时。他的脚边扔着自己的书包,手里拿着一瓶啤酒,正左顾右盼到处寻着董锵锵的身影。 远远看到董锵锵从人群中朝他走来,雷兰亭举起手臂使劲挥了挥,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不好意思,中介那边耽误了些时间。”董锵锵开门见山道,“合同呢?我现在就给你盖章。” “那什么,你来了咱们就去麦当劳里说,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雷兰亭说完扭头便走,没给董锵锵任何拒绝的时间。 一走进麦当劳,雷兰亭就先自作主张地点了两份巨无霸套餐。 董锵锵中午因为佟乐乐的事也没吃饭,确实饿得够呛,当下也没客气,直接吃了起来。 雷兰亭故意先扯了一些题外话,董锵锵抹抹嘴,伸手打断他:“无关的话以后说,赶紧签合同。如果来得及你今天就拿合同去找卢克,说不定今天的寄养费都可以省了。” “咳,今天的寄养费已经让他扣了,”雷兰亭不满道,“我发现德国人一点儿都不通融,死轴死轴的。我跟他说下午肯定能把合同拿给他,他就是不信。哎,我都无语了。”雷兰亭说着从背包里取出两份协议放在桌上,“喏,这是合同。” 董锵锵放下饮料,拿起合同,翻开第一页,从第一行认真读了起来。 见董锵锵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雷兰亭不禁纳闷:“你干嘛?” “读合同啊。”董锵锵边回答边用眼睛快速扫着合同内容。 “哦,我之前大概读了一遍,它跟弗莱舍尔的合同大同小异。”雷兰亭担心董锵锵会突然变卦找借口不签了,心里忽然一阵紧张,“你其实只要在最后一页那里签字就可以了。” 读了大约二十分钟,董锵锵放下合同,盯着正在闷头喝可乐的雷兰亭问道:“这只野猪的价格为什么这么低?” 雷兰亭吸溜可乐的动作顿时僵住,他最担心的问题还是被董锵锵发现了。 p1:本章特别鸣谢:tiedt、爱情奇兵、冲上九重天、渤海六少、jkjk、剑心缘、浪漫西域、书友14010410……、妍1213、白天不适合我~~、悠游海底的鱼、清凉、浪人小剑、gngiy12、nn、tyry、玄幻、杜若儿、ang?j、会说谎的虫子、风流小子zy、抗塞而、病毒程序、我水你谁?、无边的黑夜、水里泥鳅、rbj、zjaaa、kejn111、水晶控、夺命剪刀、0殷灵0、脑子有毛并、天使点儿021、htdg、楼盼、小艳我爱你id、枯叶飘落、dayan、5075853、消魂独我情何限、言莫凡、龙飞云雾、书友100626……、小_米_9亲、诗语流年、留候世家、书友140430123028820、2899028400、nit我的青春我做主、乖宝常回家、111,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的推荐票。 p2: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推荐票,很震撼,也很感动,谢谢大家的支持。有些id实在看不完整(数字或字母太长)也就无法写出来,请谅解!无名新人的写作除了靠坚持和热爱外,也非常看重每个书友的每句留言,不管是建议还是赞赏还是批评,对每个码字的人来说,都是缘分。 p3: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83. 面子问题 “这个价格吧……”雷兰亭故作轻松道,“它其实是这么回事。这次我抓到的……是头小野猪,分量轻,还受了伤。” “受伤的小野猪?”董锵锵清楚地记得汉斯第一次跟他描述这种业务时就特别交待过,不管是什么动物,只要是动物幼仔就严禁捕猎。他不禁怀疑道,“德国是严禁捕猎动物幼仔的。这种野猪卢克能收吗?” “他……当然……收了啊。”雷兰亭眼珠转了转,目光看着墙上的电视说道,“卢克收的时候还专门检查了,说其实它已经成年了,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才体型小的。你想德国人这么严谨,如果不合法,他能买回去吗?” 虽然雷兰亭真的抓住了一只野猪,但他并不是用董锵锵的诱饵捕猎法抓的,而是用的猎人狩猎时常用的铁夹。他心里清楚这可能是被禁止的行为,但他既不会像董锵锵那样自己做诱饵,也不会自己做绊索,又着急赚钱,这才铤而走险用了明令禁止的工具。 看到野猪腿处的伤痕,卢克也曾怀疑过,但雷兰亭一口咬定野猪是在野外受伤后才被他抓到的,而不是被他在捕猎的过程中伤害的,为了防止卢克看出来伤口是新的,他还专门抹了些草汁和泥土的混合物在伤处。基于弗莱舍尔的背书和对雷兰亭及董锵锵的信任,卢克并没怀疑太多,加上野猪确实成年了只是体型小,所以他还是把野猪买了下来,但把买价狠降了不少。雷兰亭一心想赚快钱,根本没心思跟对方讨价还价,象征性地还了一次后,就痛快地签了合同,所以写在合同上的买价才会跟董锵锵以为的成交价相去甚远。 “可这价格也太低了,”董锵锵皱眉道,“之前咱们跟弗莱舍尔约定的野猪售价是每只2500马克,你现在只卖800马克。这根本就是贱卖啊。我记得你当时还批评我的报价低呢,可你这个报价也太夸张了吧?” 董锵锵担心的是:如果雷兰亭真接受了卢克的这个报价,说不定未来还会影响董锵锵和弗莱舍尔的交易。如果弗莱舍尔到时也要求用这种低价收他逮到的野猪,那他就会少赚很多。董锵锵从没想过拦着雷兰亭赚钱,但雷兰亭无心的降价行为无疑是一种同行间的恶性竞争,释放的是不太好的信号,他一时难以接受,拿着笔的手迟迟没有落笔。 “这份合同只代表这次交易,卢克没说下次还按这个价格买。”雷兰亭狡辩道,“再说了,这个售价也和被猎物的重量有关,体型小就是卖不出价。” 董锵锵不知道的是,雷兰亭的话半真半假:真的是这份合同只限定了这次交易的成交价,确实不像董锵锵和弗莱舍尔签的那份协议一样一次管一年期。但假话是,卢克也说了,下次再买雷兰亭的野猪时,价格会参照这次的价格浮动。但雷兰亭当时一门心思想成单,根本没仔细听,而且即使听懂了估计也还是会答应。他从没想过浮动的深意,浮动不仅有上浮的意思,还能下浮。 “老董啊,”见董锵锵迟迟不动笔,雷兰亭隐隐有些不快,他很担心夜长梦多,只盼着董锵锵能快些签字盖章,免得搅黄了自己的第一笔生意,“你昨天和今天不都说了要支持我吗?怎么现在又反悔了?你是担心我挣了钱不交你份钱吗?我雷兰亭绝对不是那种人。我昨天说了,只要用你的公司签合同,除了该缴的税外,一头猪我还给你400马克。就这单来说,相当于我这笔成交额的50,这已经相当可以了。你到底还担心什么啊?” “你误会我了,我没有想反悔的意思。”董锵锵用手指敲着合同,“只是这个报价确实太低了。你如果把野猪卖给弗莱舍尔,也绝对不止这个数啊。要不你给弗莱舍尔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兴趣收?” 雷兰亭何尝不知这一点,但他根本不考虑卖给弗莱舍尔,即使对方的钱给的真比卢克的多。他的心思很简单:弗莱舍尔是你董锵锵找的买家,而卢克是我雷兰亭去谈下来的,这单不管卖多少钱都是我自己的本事。如果我去跟弗莱舍尔做交易,虽然卖价高,但我要交给你董锵锵的提成也更多,我也未见得最后能拿到更多的钱。与其那样,我倒宁愿把野猪贱卖给卢克。 通俗地说,这种心理就叫赌气。 董锵锵不了解雷兰亭的这个心思,掏出手机准备拨号:“你如果不好意思,我可以帮你跟弗莱舍尔说……” 雷兰亭伸手拦住董锵锵按键的手指,缓缓道:“不必了。” “即使是受伤的小野猪,你也少赚了很多钱啊。为什么你不愿去弗莱舍尔那里试试?”董锵锵不解道,“哪怕他俩的报价最后一样,你也没有任何损失啊。” “首先,我是在卢克的放养林里抓到的这头野猪,优先卖给卢克是天经地义的。”雷兰亭又撒了谎,野猪其实是在弗莱舍尔的放养林里抓到的,“其次,做人要有契约精神,我都已经跟卢克走到签合同的环节了,这时如果再反悔,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都不合适,人家会以为咱们都是言而无信的人,说不定下次就不跟你我合作了,这不是因小失大吗?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董锵锵不得不承认,雷兰亭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换做是他,可能这时也不好再找新买家。想到这儿,他把电话默默收了起来。 “所以,就当是帮我个忙,这次先这样,下不为例。”雷兰亭见董锵锵被自己说动,赶紧趁热打铁,“否则老是卖不出价我也不答应啊。” 董锵锵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这个价格未来会不会影响到弗莱舍尔跟他的合作。虽然很不情愿,但董锵锵还是在合同上盖了章和签了字,雷兰亭心满意足地把合同小心地收进包里:“老董,我要谢谢你,这是我独立签的第一单,也是我人生签的第一笔生意合同。” 既然合同已经签了,再说什么也都无用,董锵锵略一思索,说道:“关于上次收入的事我已经跟中介说清楚了,这个月月底公司就会用中介介绍的外包财务公司来记账。上次卖给弗莱舍尔一共收回了2180马克,减去汉斯的200马克介绍费后还剩下1980马克。按昨天说的分账原则,你一共可以拿到792马克。过两天我会给你一份合同让你签字,说明是公司购买了你的服务,这样你只要拿到钱后自己去税务局报账缴税就可以了。按照今天中介预估的税费来看,792马克预计要缴纳2376马克左右的税,实际到手差不多是5544马克,我现在先给你560马克,等公司记账后有了准确数字咱们再多退少补。至于刚才签的这份合同,等卢克的钱一到账我就马上通知你。”说罢,董锵锵掏出一摞花花绿绿的钞票放到桌上,推到雷兰亭的面前。 雷兰亭之前最担心的就是董锵锵不签合同,这时见董锵锵不仅签了合同还预付了自己的第一笔报酬(虽然他觉得董锵锵付得太少),顿时心情大好,忙不迭地收好钱:“好说好说,那我等你的协议了。”说罢站起身,微微颔首:“我晚上还有个局,就先撤了,回头咱们电联。”只见他摇曳身形,几秒后便消失在麦当劳的门口。 董锵锵正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周末也去弗莱舍尔的放养林试试手气,忽然接到佟乐乐的电话。 p1:本章特别鸣谢:乖宝常回家、111,赵氏宗亲、冬虫夏草6090、风云侯爷的推荐票。 p2:借着平台和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感觉缘分妙不可言。 p3: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84. 隐私 18点18分,董锵锵站在了大牛骨头西餐馆的门前。 他没想到佟乐乐会约他来这,电话里佟乐乐什么都没说,只说让董锵锵陪她出来坐坐。董锵锵猜她可能是一个人在宿舍呆着害怕想找人说说话,人多烟火气重的地方总是会增加人心理上的安全感。 没等几分钟,他就远远看到佟乐乐跳下公车朝他走来。他高举了下手臂,同时用另一只手把买的东西藏到了身后。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佟乐乐走到董锵锵的面前,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什么东西啊?拿出来吧。” 虽然佟乐乐努力做出一副和平时一样的姿态,但董锵锵还是能听出她声音中的虚弱感。上次他们三人在穆勒家的密室内躲避大火时佟乐乐的语调都没像今天这样,看来上午的遭遇给她带来的冲击和震撼确实很大,董锵锵祈祷她不要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喏,送你的,”董锵锵大方地笑着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纸袋递给她,“安全保镖。” 佟乐乐将信将疑地接过纸袋,怀疑道:“这么小的袋子能装什么啊?” “打开看看。”董锵锵故作神秘。 佟乐乐好奇地拆开纸袋,从里面掏出一小罐喷雾剂。佟乐乐仔细瞅了两眼,眼睛一亮:“防狼喷雾?” “刚才路过火车站的超市,正好看到里面有卖这个的,我就顺手买了一瓶。虽然德国的治安还可以,但还是小心点比较好。”董锵锵解释道。 佟乐乐心知董锵锵是因为今天上午的意外才会送她这个,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暖意,被人关心总是件让人愉悦的事。相比之下,有些人的关心永远只停留在嘴上说说而已,落不到实处。 “谢谢。那我就笑纳了。”佟乐乐小心翼翼地把喷雾剂放到自己的坤包里,坤包的大小刚好可以容纳喷雾剂,看来董锵锵在购买时还考虑了每天是否便于携带的问题。 “连着两天都是这家也没意思,我听说街那头开了家意大利餐馆不错,要不要去尝尝鲜?我请客,就当是给你压惊。” “昨天是你请的,今晚还是我来吧。”佟乐乐勉强挤出笑容,“就当我谢谢你上午的救命之恩。” “你请救命恩人吃这个也太寒酸了,怎么也该找个米其林五星餐馆吧?”董锵锵故意揶揄道。 “米其林最高是三星,谢谢。”佟乐乐边纠正边收起笑容,正色道:“其实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陪我见个人。” “见谁啊?”董锵锵见她表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立刻收敛自己的笑容,同时把准备推门的手收了回来,沉重的木门吱扭扭地徐徐关上。 “就是昨天咱们在这里碰到的那个女生,也是我的同学,华菱。” “哦,是她啊。”董锵锵想起昨天那个突然下跪的女生,沉声道,“她也是要找你借钱吗?” “据我所知,她家境还不错,又有奖学金,平日也没大手大脚乱花钱的习惯,应该不是缺钱的人。我猜她可能有其他什么难事也说不定,所以才把你叫来一起听听。你鬼主意多,也许有方法能帮到她。”佟乐乐诚恳道,“如果她真有难处,大家都是朋友,我们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 “你的朋友我去听?不合适吧?”董锵锵自嘲道,“再说我哪有本事帮别人啊?我自己还一脑门子官司,到现在申请大学的事都八字没一撇呢。” “总之你帮我听听。我现在脑子乱,事考虑不全。如果不能帮到她,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 “那好吧,”董锵锵无奈道,“我尽量不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餐馆。 佟乐乐的视线刚适应了餐馆里昏暗的光线,就见角落里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子从座位上站起身,轻轻朝她挥手,正是华菱。她一眼看到佟乐乐身后的董锵锵,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华菱,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董锵锵,我朋友。”虽然昨天两人已经见过面,但佟乐乐猜测华菱可能已经忘了董锵锵的名字。 经佟乐乐提醒,华菱赶忙友好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华菱,以前是乐乐的同学。” 三人落座,董锵锵能明显地感觉到华菱的不自在,华菱也能察觉到董锵锵的别扭。两人都充满了困惑。 佟乐乐并没跟华菱解释为什么要带董锵锵过来,华菱也不好意思直问,只能先找些其他的话题跟佟乐乐攀谈。 菜和饮料很快就摆上了桌。 “你昨天说你需要钱。我想知道你借钱是为了什么?”佟乐乐见侍者走远,低声道。 华菱有意无意地瞥了眼董锵锵,露出为难和欲言又止的样子。 董锵锵连忙把头埋低,做专心吃饭状,他使劲啃了口牛排,却差点被牛排烫着舌头。 “董锵锵不是外人,”佟乐乐幽幽道,“如果我帮不了你,也许他能帮你。” 听佟乐乐这么说,华菱咬了咬牙,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我……遇到坎儿了。” 佟乐乐无言地把手掌放到华菱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示意她别着急慢慢说,同时也表达出自己对她的关心。 “你还记得我大学时的男朋友白宙宇吗?”华菱低下头。 “当然记得。那个在你生日聚会上专门为你拉《梁祝》的小提琴家吧?”佟乐乐想缓和一下压抑的气氛,故意说道,“我们当时就说你们肯定是大家里面第一对儿结婚的。” “我们还没毕业……就结婚了。”虽然说的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但华菱目光里的神采变得更黯淡了。 “啊?是这样啊。那恭喜你了。”佟乐乐又惊讶又衷心道,“我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董锵锵虽然低着头看不到华菱的表情,但却比佟乐乐更早听出一点:华菱的婚姻估计出了问题。这种让他听得很难受,他想离开餐桌去餐馆外透透气,但还没等他站起身,佟乐乐就在餐桌下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别离开。 他只能生无可恋地继续吃着牛排。 华菱的眉头紧锁在一起,仿佛在考虑要不要当着外人继续说。 佟乐乐终于察觉到华菱的难处,转头冲董锵锵道:“我的水喝完了,你让服务生再帮咱们添点水吧。” 董锵锵秒懂了佟乐乐的潜台词:好吧,你可以走了,否则她什么都不会说了。 听到这句话,如释重负的是两个人。 等到董锵锵远去,华菱才长出一口气:“我也是结婚后才知道,他……有不良嗜好。” p1:本章特别鸣谢:乖宝常回家、冬虫夏草6090、风云侯爷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85. 背影 董锵锵如释重负地走出了餐馆,他还是想不通佟乐乐今晚为什么要让他过来。看来她确实被疯大爷的袭击影响了判断力。虽然现在表面看起来人挺正常的,但万一她真是思维方面出了问题那就麻烦了,因为那样的话外人根本看不出异常,董锵锵只能寄希望这是暂时现象。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习惯性地去摸裤兜。他刚开始戒烟没多久,手还是会有不自觉摸烟的习惯。 但他从兜里只摸出来一包口香糖,这才想起上午犯烟瘾时他在养老院的自动贩售机上买了烟的替代品。 他边嚼口香糖边考虑要不要给佟乐乐打电话,找个借口先走,但又不太放心佟乐乐晚上一个人回宿舍。可如果不走,一会儿说不定还要继续“旁听”,他又觉得心力憔悴。 时间已近晚上7点,天色虽然渐渐暗了下来,但街边的路灯还没亮起。大牛骨头餐馆的位置在市中心外部区域的临街一角位置,过往的车辆比行人多。 董锵锵看着偶尔走向市中心的行人,心里盘算着周末的安排:他必须尽快完成义工的小时数,同时抓紧把车学完,另外还要尽快把生意再抓起来,雷兰亭的“降价促销”多少还是让他感到不安。 就在他给自己要完成的任务排优先级时,兜里的手机响了。电话刚一接通,端木星浩兴奋又激动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出:“喂,老董,大众优先股下午又涨了,现在已经快每股70马克了。” “是有什么新消息出来了吗?”董锵锵敏锐地预感到有什么事发生了,因为他早上读报时并没看到大众有什么特别的消息,怎么现在就突然涨价了呢?“还是它发布上半年的公司财报了?” “嘿嘿,可以啊,反应够快的。”端木赞道,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这次股价上涨不是因为它的半年报,而是因为它的一份研究报告。” “报告?”董锵锵更奇怪了,“什么报告?” 端木没有急于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卖了个关子:“你听说过入世谈判吗?” “嗯,你指的是咱们(国家)跟世界贸易组织进行商务谈判的事吗?当然知道啊。”董锵锵坚持天天读金融报纸,对这件事一直很关注,“可这事和大众的研究报告有什么关系?”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端木得意道,“如果咱们今年或明年真的加入了世贸,那未来5-10年可能就会有非常多的外国车商进入中国市场。大众公司一直关注中国加入世贸的进展,他们还专门做了一份专题研究,一方面是分析大众在国内的市场竞争力,另一方面是德国人预测中国在加入世贸后,国内汽车市场可能会有一个怎样的发展。” “那报告的结论是什么?”董锵锵追问道。 “简单说,德国人认为中国未来的汽车市场至少会是现有市场规模的4-5倍,甚至6-8倍也有可能。而在这些车商中间,较早进入中国市场的大众汽车拥有非常好的先发优势。大众同时认为,它在中国汽车市场的投入和布局在所有德国车企里是最有远见和格局的。报告里还特别提到了大众旗下的各类型汽车在亚太地区近3年不断上升的销售额,而大众在中国的销售业绩是这里上升最快的。你不得不承认,大众这手确实漂亮。有业绩做支撑,二级市场的投资者们肯定就直接用脚投票了呗。” “说起来大众车在国内确实很常见,”董锵锵回忆道,“我经常能在街上看到捷达,桑塔纳,帕萨特……” “嘿嘿,我还有个好消息。”端木的口气忽然变得酸酸的,“不过它只对你是好消息。” “只对我是好消息?”董锵锵听糊涂了。 “这次不光是(大众优先股的)股票涨,在上次你挑出来的那几个咱们一起分析过的大众看涨期权里,其中几个(期权)我看已经涨了30多了。你小子后来买了吗?要是买了你这次可真抄上了。” “嗯,那几只看涨期权我倒是都买了,但它们的行权日几乎都是在年底。现在才年中,还有六个月的时间,这中间的变数还大着呢。”董锵锵听到这个消息倒没太激动,期权是带金融杠杆的,而且他买的个别期权在交易日内是24小时可交易的,交易的人多了,产品出现短期溢价的可能也会提高。 “咳,现在涨总不是坏事。”端木羡慕道,“我之前还觉得(期权的)风险太大,万一看错方向钱就都打水漂了,所以这次全都买了(大众的)股票。没想到这次期权的波动比股票大这么多。那你看我现在下单追还来得及吗?我看有几个期权产品现在还能买。” “这我没法给你建议。”董锵锵老实答道,“我自己也刚开始接触这个,也是新手。我只能说,追涨杀跌的风险很大,你要考虑清楚。” 端木接触股票期权的时间比董锵锵早,但他对沉没成本的态度要比董锵锵保守得多(他害怕损失期权购买费),所以在交易期权这一项上,他反而落在了董锵锵的后面。 “成吧,那我再琢磨琢磨。”没得到期望中的答复,端木有些不开心,自言自语道,“其实我现在也特别看好这种产品,感觉它比股票挣得多多了。” 董锵锵又重申了一遍欧式期权只有在到期日才能行权交易的原理,现在的涨幅只是纸面财富,无法变现,但端木只是自说自话,根本没听进去董锵锵的善意提醒。 察觉到对方在敷衍,董锵锵心里苦笑了一下,难怪报纸上老说投资者都是非理性的,看来这话一点都不假。每个投资者都有自己的坑要跳,而不会因为前人的提醒就变得特别小心。 董锵锵感慨了两秒钟,同时好奇自己的坑在哪。 端木又提起其它几只他最近关注的股票,并特别要求董锵锵一起关注,同时明示他,如果他有时间再找找那几只股票的期权产品就更完美了。 董锵锵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着周围,突然,一个瘦削的身影在不远处的街口一闪而过,似乎是朝市中心的方向去。 董锵锵猛地心念一动:这个背影看起来怎么那么像靳远呢。 自从上次驾校外一别,董锵锵已经快1个月没见着靳远了,也无法联系上对方,他很担心靳远的安全。此时骤然看到一个相似的背影,立刻高喊一声,追了上去。 p1: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乖宝常回家、水中彩蝶、冬虫夏草6090、风云侯爷、五月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86. 鬼迷心窍 “喂,董锵锵,你喊谁呢?”电话里的端木疑惑道,“你在听我说吗?我怎么听你那边断断续续的?你在跑步吗?” “现在有事,我回头再打给你。”董锵锵顾不得解释太多,同时朝那个背影移动的方向追去。 “喂喂,我还没说完呢,你挑好了期权赶紧告诉我,我好……”端木话音未落,董锵锵已经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就在董锵锵大步流星地街巷中疾行时,一辆摩托车从他的身后疾驰而过,差点撞到董锵锵,他下意识地闪身躲避,大声喝道:“这是人行道。你怎么开车的?” 摩托车司机头也不回地向前驶去,同时做出一个粗鄙的手指动作。 董锵锵这才想起自己要追靳远,慌忙跳回到道路中间,等他再往背影移动的方向看时,只见几十米外的一个药店旁有个黑影猛地一闪,然后就消失了。 董锵锵拔腿便追,但当他跑到药店外时,背影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怅然若失地用手捶了捶墙壁,沮丧地往回走。 听到华菱说到“不良嗜好”四个字,佟乐乐顿时变得很谨慎。 虽然脑子时不时还会晕一下,但她心里清楚,即使是再亲密的朋友,说话时也要留个度,有些事问得,有些事最好不要问。 虽然以前某段时间里两人走得近,但现在她和华菱只是普通朋友。 她不想刨根问底,那样显得很八卦,只能故作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示意华菱自己在认真听。 华菱望着桌上的食物,手指绕着衣角,踌躇了几秒后,一字一顿道:“他经常去这里的a。” 佟乐乐知道,a在字典里的解释是“赌场”。德国的a也像美国的拉斯维加斯一样是座小型的娱乐城,里面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既有通俗意义上的牌类博彩,也有很多诸如唱歌跳舞魔术这样的娱乐助兴项目。 “他可能是在里面演奏小提琴,被你误会了。”佟乐乐开解道。刚到德国的头两年,她也偶尔会在周末去a里打工,不过都是劳动中介介绍过去的。 “不,不是的,”华菱失落地摇了摇头,“我看见他上牌桌了……” “可能他就是图个新鲜吧?刚来的难免会对这个有好奇心。”佟乐乐只能勉强找个理由。 “我开始也以为他是好奇,但后来发现,他每周都去,非常有规律,但这时他还会上课和打工。最严重时,他连工都不打了,上课也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考试成绩也很差,跟以前我认识他时判若两人。”华菱长叹道,“我劝了他好几次,但他都不听,还说什么‘大赌发家致富,小赌怡情养性’之类的鬼话。我跟他吵过几次,但他每次都服软说以后不再去了,可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故态萌发,背着我偷偷去。” “你怎么知道他又偷偷去了?”佟乐乐疑道,“你……跟踪他了?” 华菱难为情地点点头:“后来我想老这样也不是事儿,就让他休学一学期,去欧洲旅旅游散散心什么的。你知道,咱们学音乐的很多都是从小就学,别人玩的时候咱们不是在学乐理就是在练琴,没什么太多放松和娱乐的时间。我想他可能从小就是那种心理压力大的人,加上德国这边的考试又那么严,碰到挂科后人难免会失落和抑郁。反正我已经毕业了,负担两人的生活也没问题。你知道在德国,结婚后,两个人的生活成本要比一个人时低很多,再加上我之前攒的奖学金和打工的钱,现在又接一些演出的散活儿,日子还能过下去。我想他休息一学期,人放松下来后再学,可能就不会再去那个地方了。” “然后呢?”佟乐乐忍不住追问道,“他旅游回来后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华菱的眼中满是失望,“或者说,狗改不了吃屎。” 佟乐乐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的人生阅历还无法让她给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有些事对他来说比我更重要。”华菱淡淡道,“所以我要离婚。” “离婚?这?难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佟乐乐马上想起“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的古训,下意识地劝道,“也许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再……” “不,我看得很清楚,他不会改了。而且他的考试也没过,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毕业了……” “不能毕业也不是什么大事,人生是长跑,那张文凭不能……”佟乐乐苦口婆心。 “乐乐,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但你不是当事人,你不知道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滋味。” 佟乐乐一下就闭嘴了。确实,说教别人总是简单,但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可我不明白,你有积蓄,有工作。为什么还要借钱?”佟乐乐想起昨天华菱的表现,感到费解。 “一开始他玩的金额都比较小,到后来越来越大,输得也越来越多。除了生活费,钱大部分都拿去还债了。你不知道,每次我去那里交钱领人,心里是什么滋味。”华菱的眼泪无声且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看得佟乐乐一阵心疼。 等她哭了一会儿,佟乐乐才轻轻地把餐巾纸放到她的手里。 “当我第一次和他提出离婚时,他坚决不同意,赌咒发誓说以后再也不赌了,还说两人要好好过一辈子。我,我就相信他了。可是好了没三个月,他就又回去了。我第二次跟他提时,他倒没说不能离,就说让我‘借’他一笔钱,等以后他挣钱了再还我。我知道这钱借给他跟送给他没什么区别,但我只想早点离婚,所以就答应了。只是他要的数有些大,我一时拿不出来那么多。我想分期付,但他坚决不同意,我猜他可能在外面又欠了钱。这种事我又不好跟父母说,我奶奶已经90多岁了,如果让她知道我要离婚,非得闹心脏病不可。” “所以昨天你才会……”话到嘴边,佟乐乐猛然醒悟,没继续往下说出“下跪”二字。 “我也听到了你们捡到钱箱的那个消息,我想咱们也认识,是不是能跟你借一些?我可以给你写借条,这些都没问题。” 佟乐乐想了想,问道:“他要多少?” “五万。” “这么多?”佟乐乐吃了一惊,她本以为也就是大几千马克的事。 “本来要十万的,”华菱苦笑道,“这还是谈下来的价格。” 可五万马克佟乐乐也拿不出来,她已经应下来很多的借款了。 见佟乐乐面露难色,华菱急忙道:“我知道大家谁都没这么多钱,没有五万,有五千也可以,我也还得起,就是……就是时间会长些。” 佟乐乐正要表态,忽听身后有人说道:“原来你在这儿。” p1:本章特别鸣谢:海、2899028400、风云侯爷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87. 25岁的眼泪 佟乐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纤瘦、身着灰衫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不远处的桌旁。 餐馆里的光线昏暗,他的脸正好藏在一片阴影中。佟乐乐一时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却先注意到他的一头白发。头发剪得很整齐,鬓角处修得尤其干净利索。 男子走出阴影,佟乐乐立刻看到一双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她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诧异道:“你是白宙宇?” “佟乐乐?”白发男子似乎也同时认出了她。 “你……”佟乐乐震惊道,“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 白宙宇低头讪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华菱一声冷笑:“耍钱的有几个好结果的。” 听到她的挖苦,白宙宇并无气恼,而是温柔地看着华菱说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谁要跟你回家?”华菱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白宙宇怒目而视,“大家各回各家。” 说罢,华菱低头冲佟乐乐扬了下下巴:“我有你电话,咱们改天再说。” 佟乐乐不知发生什么事,下意识地也站起来:“哦,好好,有事电联。” 华菱看都没看白宙宇一眼,疾步朝餐馆外走去。 白宙宇尴尬地冲佟乐乐苦笑了一下,用手指指了下华菱离开的方向,佟乐乐会意地点点头,白宙宇急忙去追华菱。 就在华菱快要走到餐馆门前时,她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猛地一个转身,整个人好像炸了毛的母鸡一样,双眼圆睁,眉毛高挑,面目中竟带着几分狰狞,不禁把后面不远处望着她的佟乐乐也吓了一跳。 “我警告你,你离我远点。”华菱厉声威胁道,“你要再敢跟着我,我就报警抓你。” 白宙宇仍是一副不急不恼的样子,口气竟变得极为柔和:“你不会的。” 华菱冷哼一声,直接掏出手机,连续按下1键两次。 见华菱来真的,白宙宇急忙摆手制止道:“好好,我不跟着你了,我保证。” 华菱的手指停在0键上,虎视眈眈地瞪着白宙宇,白宙宇不想激怒对方,往后退了几步:“那我等你到家了我再回去。” 华菱怒哼一声,摔门而去,却和刚进餐馆的董锵锵撞了个满怀。 董锵锵刚要说话,却见撞人的是怒气冲冲的华菱,不觉一愣:“哎,你?和乐乐说完了?” 华菱好像没听到他的问题,一阵风似的冲向街角,一眨眼的功夫,她的身影就消失在拐角处。 “真是个怪人。”董锵锵无奈地摇了摇头。 白宙宇在餐馆内默默注视着华菱的身影,直到从餐馆的落地窗内再也看不到什么,他才朝门口移动,似乎想追出去。 就在他的手指搭到门把的一刹那,就听身后有人说道:“白宙宇,我们能谈谈吗?” 白宙宇一扭头,却见说话的正是佟乐乐。 他焦躁不安地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佟乐乐,显得很为难的样子。 “就说几句,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佟乐乐指着自己的桌子说道,“华菱的事。” 听到佟乐乐这么说,白宙宇略感诧异:“华菱什么事?” 佟乐乐这时已经坐回到椅子上,白宙宇正在犹豫,身后一人大踏步地经过他的身边,朝佟乐乐走去,边走边说道:“乐乐你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 佟乐乐没接董锵锵的话茬,而是冲着他的身后说道:“坐吧。” 董锵锵一愣:“哦,好好。” 当他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时,却不料旁边突然又坐下一人。董锵锵一转头,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亚裔面孔。 “你找谁?”董锵锵问道。 “我是华菱的丈夫,我叫白宙宇。”白宙宇友好地伸出手,“我认识佟乐乐,但我之前没见过你。” 董锵锵不禁感到奇怪:佟乐乐刚和女方聊完怎么男方又来了?难道她开始走知心大姐的路线了? “哦,你好,董锵锵。”这时的他已经感到饿了,稍微和白宙宇客气了一下就继续低头吃自己盘子里的牛排,但牛排已经有些凉了。 “服务员,”董锵锵举起装着牛排的盘子,“麻烦帮我们热一下,2分钟就可以,谢谢。” “你刚才说,华菱有事?”白宙宇迟疑道,“什么事?” “我能先问你个问题吗?”佟乐乐谨慎道,“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可以不回答。” “可以。”白宙宇想了想,沉声道。 “你跟华菱……是不是有矛盾?”佟乐乐觉得直接问人家离不离婚既难堪又不适,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她掺和不着。 “嗯,矛盾?”白宙宇的口气听起来一点儿都不惊讶,“你具体指的是什么?” “所以,你们真有矛盾?”观察到白宙宇的微表情,佟乐乐不禁相信华菱刚才跟她描述的那些事。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白宙宇的表情看起来既不像是装糊涂,也不像是撒谎,“你能说清楚一些吗?” “你们,”佟乐乐犹豫片刻终于鼓足勇气,“是不是要离婚?” 白宙宇还没反应过来,董锵锵已经把一口水都喷到了桌上。 她果然变知心大姐了。 白宙宇呆呆地望着一桌子的残羹冷饭,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过了半晌才缓缓问道:“这是华菱跟你说的?” 佟乐乐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还说什么了?”白宙宇把目光投向了窗外。青灰色的夜空里,有繁星在大团大团米白色和暗红色交织的浓云的缝隙间闪烁,“是不是还说我沉迷赌博,屡教不改,所以她才哀莫大于心死,被迫跟我离婚?” 佟乐乐惊讶地看着白宙宇,心里开始怀疑他刚才偷听了自己和华菱的谈话。 “既然你都知道她想离婚,为什么你不同意呢?就是因为钱吗?”佟乐乐问道。 听到这话,白宙宇忽然笑了。他抬手给自己倒了杯啤酒,一扬脖,一饮而尽。 董锵锵和佟乐乐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都相信:这人看起来是不太正常。 但当他放下酒杯时,佟乐乐和董锵锵却同时诧异地看到,白宙宇的眼角挂着晶莹的一闪一闪的光亮。 眼泪? 董锵锵和佟乐乐面面相觑,全都不知说什么好。 p1:本章特别鸣谢:kelven和乖宝常回家的月票。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乖宝常回家、111和风云侯爷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88. 兼听则明 侍者很快把加热后的牛排送到了董锵锵的面前。 等侍者退下后,白宙宇终于又开了口:“我没想过和她离婚,从没想过。” 佟乐乐犹豫道:“可她说……” “乐乐,说起来你对我也不算是完全的外人。虽然你不了解我,但我知道在我和华菱好之前你就已经和她认识了。而且有段时间,你们的关系还非常好。”白宙宇边说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但这次他没有一口闷。 “其实,”佟乐乐小声道,“我都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好的。” “虽然我不知道华菱刚才跟你说了什么,但如果我告诉你,她告诉你的那些事都不存在,你会相信吗?” 佟乐乐和董锵锵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没接茬,但脸上的表情大同小异,传达的意思也明显一致:不信。 白宙宇早料到两人的反应,接着说道:“华菱既然愿意跟你们聊天,那就说明她心里其实是信任你们的。既然她能信任你们,那我也愿意信任你们。接下来我跟你们说的话,你们能帮我保密吗?” 虽然不知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佟乐乐还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白宙宇又转过头看着董锵锵,董锵锵不明所以,但看到佟乐乐的眼神,他也认真地回应着点了两下。 白宙宇翻开随身的包,从里面掏出一个文件夹,缓缓放在餐桌上。 佟乐乐狐疑地看了眼文件夹,又跟董锵锵对视了一眼,最后看着白宙宇问道:“这是什么?” “华菱的病历。”白宙宇平静地说道。 “她生病了?”佟乐乐陡然一惊,“可她刚才一个字都没说她生病的事啊?严重吗?” 白宙宇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她肯定不会说的,因为她一直坚信自己没病。” 佟乐乐将信将疑地拿起并打开文件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浅灰色的环保信封。佟乐乐看到信封左上角寄信人的地方写着几行小字: 安婕格斯曼医生,医学博士 心理医疗诊所 玫瑰大街26号 30159,汉诺威 “这是?”佟乐乐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华菱的心理医生。文件夹下面还有她的过往病历和医生的诊断及每次检查的记录。” “心理……医生?”佟乐乐不由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华菱会有心理方面的问题。 “很震惊吧?”白宙宇对佟乐乐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当她跟你说话时,你完全看不出来,更想不到她会有严重的强迫型幻想症。而这些都明明白白地写在医生的诊断书上。” 佟乐乐虽然对这个消息感到意外,但还是保持着理性的怀疑:“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个东西?” “今天下午她本该去医生那做常规治疗的,但她没去。医生直接把电话打到我的手机上,我才知道她今天放了医生的鸽子。”白宙宇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佟乐乐马上醒悟过来,华菱一定是因为跟自己有约才没去看医生的。“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问道。 “你知道,华菱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在校期间还拿过几种不同的奖学金。”白宙宇的眼里升起一团迷雾,“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容易就找到一份体面又高薪的好工作,就像很多人说的那样。但事实上,她找工作并不顺利。愿意给她工作合同的公司给的钱少,而她喜欢的公司又不挑她,就这么蹉跎了一年多,就把找工作最好的时间给耽误了。” “那她为什么不回国找呢?”佟乐乐忍不住问道,“凭她的学历在国内找一份好工作并不难呀。” 白宙宇苦笑了一下:“她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她即使回去也是要衣锦还乡的,怎么可能因为在德国找不到工作而灰溜溜的回去?” 听到这儿,董锵锵撇了撇嘴,没说话。 “后来终于有一家慕尼黑的法国人开的剧院既符合她的要求又愿意给她ffer(工作合同),但最后关头,不知为何,法国人突然变卦,选了另外一个日本女生。这让她大受刺激。在慕尼黑乘车回汉诺威时,她不小心掉到了站台下。万幸的是,那时刚开走一辆火车,所以轨道上没有其他火车。但她却报警说是有人把她推下站台的,后来警察告诉我,根据站台的监控录像显示,当时的站台上一个人都没有,确实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可她一直坚称有人推她。从那以后,她就经常产生一种幻觉,总觉得有人要害她。她找工作不顺利也是有人故意整她。可能从那时开始,她就有了一些(幻想症的)初期症状,但我那时忙于考试,并没有及时注意到这点。”白宙宇的语气里带着自责,脸上也露出悔恨和沮丧混杂在一起的表情。 “这事我们谁都想不到,”佟乐乐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在a里耍钱……也是她编的?” 白宙宇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俩最开始就是在a里认识的。那天是个周末,她下班时我正好上班,大家就在后台认识了。但不知怎么回事,她后来经常说起的却是我去a里耍钱时认识了她。我开始以为她就是随口说说,并没在意,哪知后来她逢人就说,我根本解释不过来。” 佟乐乐脸上露出一副“原来是这样”的表情,继续追问道:“那你欠a钱的事也是假的?” “我根本没欠过任何人的钱,”白宙宇哭笑不得,“你可以随便去问这儿的留学生,看我有没有跟谁借过钱。这种事一问就知道,我是瞒不住的。” “华菱说她用了所有的积蓄帮你还债?”佟乐乐不甘心地追问道。 白宙宇苦笑着又喝了杯酒,没有再解释。 “那你考试挂科?”佟乐乐似乎想要确认华菱说过的每一个白宙宇的黑点。 “我已经通过了高级阶段的所有考试,现在就差最后的论文答辩了。我的论文导师是米磊教授,你应该知道他。你可以去问问他,看我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你休学去欧洲旅游散心?”佟乐乐心里其实已经开始相信他的话了。 “去旅游散心的其实是她,不是我。”白宙宇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调了一会儿,把一个电话号码展示给佟乐乐,“你可以打这个电话确认这件事。” 佟乐乐看到电话号码的备注上写着“广阔天地有作为国际旅行社汉诺威分公司”。 “那离婚又是怎么出来的?”佟乐乐彻底糊涂了,“难道是她故意把自己幻想成一个受害者?然后你是那个负心汉?” “这事怪我,”白宙宇神色尴尬,仰头又喝了一杯,“那天我和一个刚来的贺姓女生在教室里多说了几句话正好被她看见,然后……她就指责我脚踩两只船了。” “贺鸯锦?”佟乐乐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她才来几天就掺和到这种事里。 “你认识?”白宙宇自嘲地笑了笑,“这世界真小。那你正好可以问问她。她那天应该也被华菱吓到了。”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和风云侯爷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89.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佟乐乐本来还想劝对方好合好散,但没想到所谓的欠钱、挂科和离婚这所有事竟然都源于华菱的臆想,这令她哑口无言。 董锵锵刚才并没听到华菱的描述,所以对白宙宇并无先入为主的想法。见佟乐乐沉默,猜测她可能是思绪混乱了,连忙岔开话题,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她看心理医生也是你安排的吗?” 白宙宇点点头:“你们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让她跟医生见面沟通的。” “那她接受治疗的效果好吗?”董锵锵继续问道。 “她的精神时好时不好,医生说她这种病目前没什么特别好的治疗方法。主要需要家人的陪伴,随时疏解患者精神上的压力。所以当她说自己要打工时,我也没拦着她,我想多接触社会可能对她恢复或有帮助,不然老闷在家里反而更容易胡思乱想。哪知她没再去找和音乐有关的工作,而是跑到餐馆里当服务生。我开始是反对她这么做的,但又怕刺激她,最后也就由她去了。”白宙宇的叙述很慢,仿佛怕佟乐乐和董锵锵听不清楚一样,“今天医生说她没去诊所,我就先到这里来看看,谁知就碰上了你们。”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说这话时,佟乐乐已经换成了同情的口吻,同时内心对白宙宇隐隐有了歉意。对方拿出了物证,又提供了间接人证,即使她再怀疑,也没有任何突破口了。 “还能怎么办?陪着她慢慢恢复呗。医生说她的病情已经比之前稳定了,这是好转的表现。当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佟乐乐听了不由心里一颤:就华菱这样还叫稳定?那之前得什么样子啊?看来白宙宇这几年真的没少吃苦。 “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说我从没想过和她离婚吗?”白宙宇突然问道。 佟乐乐摇了摇头。 “因为我们还没来得及结婚,她就……”白宙宇的眼神里露出悲伤和寂寞的神情。 “你们还没结婚?”佟乐乐突然感到大脑一阵缺氧,忍不住大口呼吸起来。 “那你们为什么不结婚?”董锵锵不解地问道。 “我当然想结婚了,”白宙宇黯然道,“可每次我一提结婚她就逃避。我想可能是她太在意没找到工作这件事,也就连带着对结婚这件事也排斥起来。之前她曾经说过,她要在婚礼上告诉所有来宾,她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好工作。但现在工作也没有,婚也没结成。可能,可能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吧。” “你们没结婚你还照顾她这么长时间?”董锵锵带着敬意和钦佩一挑左手的大拇指,同时举起了右手的酒杯,“白哥你是个爷们。” 白宙宇举杯轻轻碰了碰董锵锵的酒杯,使劲呷了一口,眉毛一挑说道:“不瞒你们,一开始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做。可华菱于我有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她,因为那样也就等于放弃了我自己。” “有恩?” “我之前有门课的考试成绩很不理想,考了两次都没过,最后是华菱花钱请专业人士辅导的我。那段时间就是因为有华菱的支持,我才能不打工而专心备考。不然我也不一定能这么快就顺利毕业。” “原来是这样。难怪……”佟乐乐终于缓过神来,小声道。 “而且那时是她找工作最忙的一段时间,后来我的考试终于顺利通过,但她找工作却开始愈发不顺。我觉得,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我的事分心,可能她已经找到了称心的工作也说不定。”白宙宇自责道,“有时我会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她的前程。” “白哥,虽然你比我年长,但有些事我得劝你一句,”董锵锵怕自己的劝慰被当成说教引起对方的反感,先给白宙宇打好预防针,“如果你有报恩的想法,那结婚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她都不好。当然这话不是我说的,有本婚姻心理学的书里是这么讲的。” “唔,类似的话其他人也跟我说过,我自己也很迷惑,加上她现在这个样子,时不时就跟大家说要跟我离婚,说得好像我们已经结过婚一样,就算是我现在想结婚也结不了啊。” “这倒也是,”董锵锵咂舌道,“你这个情况确实复杂。” “当务之急还是先让她定期去医生那里做康复治疗和恢复训练比较好,结婚的事还是往后放吧。”佟乐乐劝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对未来,我其实也没什么太多的想法了。只要她能慢慢地恢复正常,就算不跟我结婚,我至少心里也宽慰啊。”说话时,白宙宇的脸上弥漫着一股忧伤。 他话音未落,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哦,我是老白……” 董锵锵看着一头白发的白宙宇,心道:人家叫老白还真名副其实,对比之下,自己这老董难免有故意装老之嫌。 “哦,她已经回去了?好好,多谢告知,我这就回去。”放下电话,白宙宇看着董锵锵和佟乐乐,“华菱已经回家了,我也先告辞了。” 佟乐乐意味深长地问道:“你们现在还住在音乐学院8号楼的学生宿舍吗?需要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她吗?我住2号楼,离着很近。” “哦,不,我们早从学生宿舍搬出来了。”白宙宇伸出手,“今天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平时不太会和人说这些事,谢谢你们能听我……嗯,说这些有的没的。不过还是要请你们帮我保密,我不想更多人知道这件事。谢谢。”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直接联系我。”佟乐乐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一张纸上交给了白宙宇,郑重道,“华菱也是我的朋友。” 白宙宇感激地收好纸,挥了下手,一溜烟地快步走出餐馆,身影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餐桌旁只剩下董锵锵和佟乐乐了,白宙宇和华菱的故事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中。餐桌上的蜡烛一跳一跳的,最后竟然莫名地熄灭了。 佟乐乐突然没头没脑地问董锵锵:“如果我是华菱,你是白宙宇,有一天我也变成了幻想症患者,你会照顾我吗?” “不会。”董锵锵不假思索道,“我是说你肯定不会变成华菱的。” “那万一呢?”佟乐乐不甘心地追问道。 p1:本章特别鸣谢:乖宝常回家、冬虫夏草6090、儒a生白和水中彩蝶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90. 情凭谁来定错对 “为什么会有这个万一?”董锵锵反问道。 他不知佟乐乐这么问是因为一晚上的谈话有感而发,还是因为白天大脑受了刺激而变得敏感。但他隐隐觉得,这个假设不太合适。 “华菱找不到工作,精神上受了刺激,而我被疯老头掐住脖子,吓得不轻。我们都有精神方面的困扰。”佟乐乐振振有词道。 “换做别的女生,可能这么吓一下还真不好说。但我相信你肯定没事。”董锵锵笃定道。 “为什么?”佟乐乐对董锵锵的判断感到好奇。 “因为在咱们认识的第一天,你就跟我和雷兰亭一起躲野猪,后来又跑到米勒的别墅,先是‘捉鬼’,然后是探宝,继而是火灾,最后是警察局。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我看你后来的精神也都很正常,这说明你不是一般的女生,所以我相信这次你也不会有事的。” 董锵锵虽然不懂医,但他知道,人的信念有时很重要,他现在就是要强化佟乐乐的信念,让她相信:她很好,她没事,疯大爷只是生活的小插曲而已。 “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但又好像哪里不太对。”佟乐乐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眨了眨眼:“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董锵锵似乎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一股别样的气味,好像是某种食物烤糊了的味儿。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以及佟乐乐之前或明或暗的示意,董锵锵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好感。说实话,他对佟乐乐也有好感。但不知为何,他一直有种错觉:那就是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只不过女朋友目前和他是冷战状态,但双方并没分手。 因为他既没得到女方的分手官宣,也没有获得女方闺蜜的第三方传达,而是突然之间就和自己的女友失联了。 他决定和佟乐乐明说,在他搞明白上一段感情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分手之前,他确实没想过再开始一段新感情。况且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入学,也实在没心思谈恋爱。 他知道现在并不是讲这事的好时机,但如果再不解释,只怕双方的误会会越来越深,到最后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他一直相信,男女之间是可以存在友谊的。 前提是如果一方对另一方没有任何想法和期望。 “我一直觉得,你的性格跟我女朋友的性格很像,”董锵锵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却只想出来干瘪苍白的一句台词,因为对待这种事他实在没什么经验,“都是那种爽朗大气型。” “你有女朋友?”佟乐乐的脸上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却也没有特别吃惊,“在这儿吗?”她问道。 “哦,不,”董锵锵摇头道,“她在国内。还没出来。” “这样啊,那为什么从没听你说起过她?”佟乐乐端起水杯,开始小口地啜了起来,眼神变得闪烁起来。 “这个,”董锵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没必要到处说吧。” “把你钱包给我看下。”佟乐乐放下水杯,伸手比划了一个“拿来”的手势。 “看钱包干嘛?”董锵锵不明所以,把一个表面粗糙、边缘开线的浅棕色牛皮钱包递了过去。 佟乐乐只翻了两下就把钱包又扔还给他,低头拿起小勺,一下下地蒯着冰淇淋球,看都没看他一眼:“你应该找个更好的理由。” 听她这么说,董锵锵心里猛地一跳:“啊?什么?” “如果你有女朋友,为什么你的钱包里没她的照片?现在还会有不把女朋友照片放在钱包里的人吗?” 董锵锵的钱包里就装了些零钱,其他什么都没有,无怪乎佟乐乐会不信。 “我……”董锵锵一时语塞。 “或者你把她的照片放在其他地方了,现在能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这……”董锵锵无话可说。 “算了,不用解释了,我明白了。”佟乐乐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但脸色看起来似乎有些别扭。 “其实,出国前我就没见过我女友了。”董锵锵郁闷道,“不瞒你说,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我们是不是分手了。” “分没分手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佟乐乐哼了一声,小勺挖冰淇淋的速度更快了。 “哎,我真的完全没头绪啊。”董锵锵长叹一声,“感觉……感觉就是莫名其妙地就联系不到了。如果这就是分手,那也未免太夸张了,难道她还怕我死缠烂打纠缠她吗?” “你不会吗?”佟乐乐眯起眼睛问道。 董锵锵摇摇头:“如果她真的提分手,我是不会赖着她的。” “那说明你心里并不爱她。”佟乐乐放下手里的勺子,冰淇淋球做得有些,吃多了还是不舒服,“也许……她是感觉到了这点才和你分手的。” “我不爱她?”董锵锵狐疑地看着佟乐乐,“怎么说?”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女生和你提分手,你去跟她说‘不要分’是件很丢人的事?”佟乐乐轻描淡写地问道,“好像是你在求她?” 董锵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不好意思承认。 “很多男生都会这么想,这很常见。这说明相对爱别人来说,这些男生更爱他们自己。当然这也没什么问题,人嘛,面对爱情时都是自私的。” “你的意思是,我也是个自私的人?”董锵锵似乎听懂了。 “嗯,如果你在一件事上付出了很多时间和感情,后来事情发展到后面和你预料的不一样,你会轻易放弃这件事吗?如果必须要放弃时,你会感到伤心和难过吗?如果试着再努力争取一下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你还会放弃吗?”佟乐乐用叉子把盘子里的西兰花轻轻挑了起来,“还是说,结束一段感情对你来说就像吃这颗小西兰花一样简单?” 董锵锵没想到佟乐乐竟然会这么看这件事,他恍惚了两秒,忍不住轻声问自己:难道自己真的更爱自己吗?难道自己在感情里是个自私的人,所以小雨才不告而别? 见董锵锵不说话,佟乐乐望了望窗外的夜色,突然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哎?哦好,那我去结账。”没等佟乐乐说话,董锵锵已经一溜烟地朝收银台跑去。 市中心的路灯和行人都很多,两人溜溜达达地朝车站走去。 没等多久,城市轻轨就从远处徐徐驶来。 望着车厢内的佟乐乐,董锵锵挥了挥手,嘱咐道:“回去早点休息。” 隔着车窗,佟乐乐苦笑着朝董锵锵摆了摆手,然后把头转向另一侧。 p1:本章特别鸣谢:赵氏宗亲、朦胧的月光、乖宝常回家、风云侯爷、111、冬虫夏草6090、儒a生白和水中彩蝶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91. 梦魇 陆苇又做噩梦了。 陆苇之前很少做噩梦,但自从见识了余姜海的恶行及被方瑞尔威胁后,她就连着做了三天的噩梦。 她的梦境每次都迥然不同:有时是她被方瑞尔在街上追打,有时是她考试挂科,还有时是她当枪手被抓。而今早的梦最为吓人,她竟梦到方瑞尔和余姜海和解,余姜海笑容满面地劝她‘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就在她品味余姜海话的意思时,方瑞尔突然出手把她推下了马狮湖。 陆苇没学过游泳,小时只在门前的江边跟着渔夫学过简单的狗刨(一种泳姿),但不知是衣服吸水还是惊慌的缘故,她发现自己正缓慢下沉。 她想大声疾呼,却呛了更多的水。 而余姜海和方瑞尔不仅都没把救生圈扔给她,还站在船尾冷冷地看着她笑。 就在陆苇的脸没入水下的同时,她听到耳旁响起了嗡鸣声。 难道是其他什么船看到自己落水了赶来搭救? 嗡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听到声音的陆苇在水中重新振作精神,奋力扑腾起来,希望别路过的船只发现。 就在她大力用手臂拍水之际,她从梦魇中骤然醒来,这才赫然发现刚才的经历是一场恶梦。 而她听到的嗡鸣声只是放在不远处书桌上的手机发出来的。 陆苇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石英表,时针在5和6之间,而分针则刚刚走到离2还有两格的位置。 刚5点,谁会这么早就给自己打电话呢? 看到手机上的086,陆苇忽然心里一紧:不会是父亲又出事了吧? 但电话却带给她两个好消息:第一,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及恢复,陆父已被医生确认可以出院。第二,陆苇弟弟的高考如约在7月上旬举行,而之前据说要提前高考的消息已被确定会推迟到未来,弟弟也已经填报好了高考志愿,并且有九成把握考过一本分数线。 被噩梦惊醒的起床气在两条喜讯中消失殆尽,陆苇兴奋地勉励弟弟放手一搏,又嘱咐父亲不要麻痹大意,仍然要遵照医嘱认真休养。让她意外的是,一贯在家说一不二、专横跋扈、从不听人劝的父亲竟然像孩子一样对她的说教点头称是。陆苇不禁啧啧称奇,心里揣测可能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陆父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放下电话,陆苇的困意也跑到了九霄云外,她索性彻底不睡了,继续写起余姜海交待给她的论文来。 因为前几次模特工作完成得好,画院的师生对陆苇的工作都很满意,打分很高,所以方科马上问她能不能每天上午都去站几小时。而陆苇因为熟能生巧,胆子也比开始时大了许多,加上这份差事虽然挣得一般但确实不累,也就没再矫情,一口应了下来。 所以现在她要抓紧时间尽可能快地完成论文,虽然余姜海规定的交稿时间是过几个月再交也可以,但如果能早写完,她就能打更多的工,毕竟现在家里和她都需要钱。 另外,在陆父生病这件事上,她忽然找到一种被亲人重视和需要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也是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陆苇第一次觉得,自己所有的辛苦和累都是值得的。 上午10点,余姜海准时来到了汉诺威大学体育中心所在的建筑外。 体育中心离皇宫一样的汉诺威大学主楼并不远,离体育中心的大门还有几十米远,余姜海一眼就看到张贴在中心大门口两侧的大幅易拉宝,上面详细地介绍了大学准备举行室内足球赛的详细情况。 德国很多高校都有每年在夏秋两季举行各类体育比赛的传统,汉大自然也不例外。 汉大的国际学生虽然多,但来自传统足球强国的却很少,除了本土的德国学生外,其他欧洲人也就英国人能勉强凑一拨人出来踢,像法国荷兰的学生都很少,而巴西阿根廷这样的南美足球劲旅国家的留学生就更少了。 余姜海之前参加过几次球赛,但都是玩票。这次找了几个黎俊峰这样的强援,雀跃地想要再试一把运气。也许能混个好名次也说不定,万一能进三甲,肯定对他竞争学生会主席有利。但不管怎么说,即使最后没拿到名次,最起码落个好名声。想到这儿,余姜海差点笑出声。 体育中心门外正有一小撮东南亚学生在颠球配合,余姜海冷冷地观察了一阵对方,发觉他们和黎俊峰等人的脚法相差甚远,不由高兴起来。同时又微微遗憾,如果尚家兄弟肯加盟自己的球队,肯定是如虎添翼,只可惜自己发出的邀请被尚剑桥不冷不热地回绝了,真是可惜。 余姜海在报名处要了份表格,正认真地一项项填写,忽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麻烦请给我一份申请表,我想报名参加5人制足球赛。” 余姜海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当下一转身,朗声笑道:“我说你怎么会拒绝我,原来是要自己踢啊。” 站在他对面的正是尚家兄弟。 尚剑桥还没说话,弟弟尚牛津已经一个箭步从尚剑桥的身后蹿了出来,一把揪住余姜海的衣领,气势汹汹地瞪着他,脸上一副恨不得一口吃了他的样子。 余姜海笑呵呵地微微举起上臂做投降状,不急不恼地斜眼望着地面:“喔~喔~喔,这可是公众场合啊。” 尚剑桥抬手轻轻碰了下尚牛津的肩膀。 尚牛津松开余姜海衣领的同时使劲推了他一把,余姜海被他推得蹬蹬蹬地往后错了几步,“咣”的一下撞到墙上,贴墙竖立的书架差点被震倒。但负责接待的德国学生正忙着招呼其他的报名者,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冲突。 余姜海一边低头掸自己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轻笑道:“我的建议仍然有效。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 “吃一堑,长一智。”尚剑桥直截了当地拒绝道,“这一次我们更相信自己。” “那太可惜了,”余姜海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们以后在场上就是对手了。” “我们已经是了。”尚剑桥冷冷道。 “姓余的,你要是不还钱,咱们的事没完。”尚牛津咬着牙恨恨道。 余姜海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抬头轻笑道:“失陪了两位,咱们球场见。哦对了,如果你们能踢进八强的话。” 微笑着从尚家弟兄身旁走过的余姜海刚走出报名处的门口,脸上的微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冷漠的面孔。 p1:本章特别鸣谢:书友20180813110845111、风云侯爷、儒a生白和冬虫夏草6090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92. 枪手 “我是余姜海。”走到一个僻静无人处时,余姜海拿着自己的老旧手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那个……我是老陈介绍的。”手机里传出一个公鸭嗓般的男声,声音听起来尖锐高亢,“他说你是这边儿最靠谱儿的。你也知道我找你干嘛。我就问一句,哎,你的人通过率怎么样?” “考托福还是dh?”余姜海问道。 dh的中文意思是“德国高校外国申请者入学德语考试”,通过这个考试后就可以注册成为德国大学生了。 “当然是dh。” “dh我没有失败的记录。”余姜海的语气里带着骄傲,“不信你可以去问老陈。” “真的假的?做你们这个的是不是都爱吹牛啊?”公鸭嗓情不自禁地抱怨道,“上次那人跟你说的也差不多,结果最后差好几分没过,哎,坑死我了,白白浪费了我的时间和……” “你考试的时间和地点。”余姜海打断他的自说自话,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下周四上午9点。奥斯纳布吕克高等专业学院的dh考试。” “考前先付一半,考完再付另一半。”余姜海的语速很快,“只收现金,不接受转账。缴费后开始准备考试,如果是替你考,把你的护照交给我。考完还你护照的同时你付尾款。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是你去考吗?”公鸭嗓不放心地问道。 “我有专业团队。”余姜海解释说。 “可很多学校考试时都会有老师检查考生护照上的照片和考生是不是同一个人啊?”公鸭嗓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看起来是个十分抠细节的人。 “我们一般会根据护照照片进行一些技术处理,让去考试的人和护照上的人看起来就像同一个人。而且这种考试大部分是监考老师抽查,不是nene(一个接一个)地检查,懂吗?”余姜海顿了顿,“你什么时候可以付钱?考试前一周和考试前三天的收费不一样。我也需要时间准备。” “嗯,那个钱……”对方停了一秒后说道,“跟上次说的有点变化。” “变化?”余姜海最讨厌听到这个词,他知道这是对方要划价了。 “嗯,微调了一些。”对方似乎点着了根烟。 “多少?”余姜海嘬着牙花子问道。 “1000(马克)。”公鸭嗓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比之前老陈说的少了一半。”余姜海之前还没碰到过降幅这么大的砍价,他强压着火儿说道,“如果你不是他推荐的,低于3000(马克)的我都不考虑。” “嗯,我这学校的考试是出了名的好过,而且还有其他人也想试试。所以……你懂哈。”公鸭嗓似乎对自己这种讨价还价的方式很满意,听筒里传来一丝轻微的笑声。 “好过?”余姜海被气笑了,他笑得声音越来越大,公鸭嗓的态度也从疑惑变成了愤怒。 “怎么样?1000成还是不成?”对面按捺不住火气直接问道,“你要不接我就让老陈再介绍其他人了……” “年轻人,奉劝你一句,做人别太鸡贼。”余姜海嘲笑道,“而且你也不用再问老陈了,这钱你留着买回程的机票吧。” “你说什么?”公鸭嗓怒道,“你有种再说一次试试?” 余姜海冷笑着挂断了电话。 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假留学生他见多了,很多人在家都是娇生惯养,有俩儿钱就学人留学。在国内的学习就不好,英语不灵,去不了美国和英联邦国家,就想办法去其他国家混文凭。 大概从1999年开始,留学德国的风潮渐渐兴起,无数的留学中介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 而德国彼时在国内中介“大学教学质量优异”、“大学不收学费(注册费还是收的)”、“申请大学门槛低”、“打工赚钱机会多”、“一本护照旅游欧洲”、“风景秀丽”、“移民欧洲”等充满诱惑力的宣传下,一跃成为很多人的留学首选,很多人盲目地来到了德国。 但不用英语,德语还是要用的,毕竟德国人不会提供纯中文语言教学。所以首当其冲的就是dh考试。 dh作为德国高校外国申请者入学德语考试,由各个高校自主出题,主要分为笔试和口试两部分。其中笔试部分的题型主要由听力、阅读理解、作文等国内学生喜闻乐见的形式出现,主要考察申请人是否具备在德国高校听课和写作业的能力,而口语部分则是检查申请人的语言表达能力,毕竟德国大学里的很多课程也要求学生和教授或其他学生进行语言沟通,语言表达能力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技能。 每所大学举行dh考试的时间不一样,但dh考试的难度却大同小异,所以一所正规德国高校的dh成绩通常也会被其他高校承认(个别高校或有例外)。所以dh考试在当时也被戏称为“德国托福”考试。 很多德国大学会给将要参加dh考试的学生提供一个dh考试预备班。但很多怀揣留学梦的假留学生们既不会英语德语也不好(有些dh考试预备班是用英语教德语的),这就好像拄着一根拐棍儿去够另一根拐棍儿,然后想用两根拐棍跑步一样。 这些人里的很多人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什么到德国留学,他们中的一部分甚至没有基本的生活能力,既不会洗衣买菜做饭,更不会学习,很多人就是每天花天酒地地聚在一起吃快餐吹牛打电脑游戏,挥霍着自己的青春和父母的血汗钱。 但即使父母愿意砸钱,德国人还不愿意收。 留学生初到德国的签证通常是3个月的短期签证,有很强的时效性。如果一个留学生没在签证时间内通过相应大学的dh考试,那就意味着他要打道回府卷铺盖走人了。 有些人因为两次或三次没通过dh考试而灰溜溜地回了国,还有些人就动起了留下来的歪脑筋。 余姜海做的就是给这些人找“枪手”的活儿。但同时,他的内心又很鄙视这些人。 所以他收费很高。 p1:本章特别鸣谢:乖宝常回家的月票。冬虫夏草6090、乖宝常回家、111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93. 308公寓 余姜海正准备掏出烟点上,余光忽然瞥到远处有人走过。 背影看起来很熟悉。余姜海认出对方是尚家兄弟。 尚牛津兴致勃勃地跟在哥哥尚剑桥的身后,青涩的脸庞上洋溢着遮掩不住的兴奋。 就在看到他表情的那一瞬间,余姜海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的堂弟。两人虽然前后脚来到德国,但堂弟却从来不联系他,好像没他这个哥哥一样。 而余姜海也不善于主动关心他人,所以他也不知道他弟的近况。 他既羡慕又鄙夷地看着他们渐渐走远,刚要掐灭烟也走向车站,老陈的电话追了过来。 老陈是余姜海的同行,因为能言善辩所以拉业务的本事很大,偶尔会把一些吃不下的单子转给余姜海再收点提成,所以说话底气很足。 “你有病吧?有你这么撅客户的吗?你特么到底怎么回事?”电话刚一接通,老陈气急败坏的质问就从听筒里甩了出来,好像一记耳光直接扇在余姜海的脸上。 “他还价太低。”余姜海老练地把烟灰弹到公共烟灰桶里,又用手轻柔地捋了捋所剩无几的头发,梗着脖子说道,“我教他怎么说话。” “他还价低你再涨回去不就得了?”老陈埋怨着嘟囔道,“他还他的,你涨你的。又没让你必须按他的报价做。哪有让客户买机票回家的?你这么怼客户以后谁特么还敢找你?你说话时就不过过脑子吗?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让我天天教你怎么跟客户聊天吗?上次你就这样,那么肥的一单说没就没了,害得我……” 余姜海不愿听老陈唠叨个没完,直接说道:“我还有事,你要没其他事我就进教室了。” 老陈见他说话间就要跑,急忙道:“你马上给他打过去,就说能做。” “能做你怎么不做?”余姜海回怼道。 “废话,我要有人还用得着把这么肥的肉让给你?”老陈恨恨道,“上次走背字,被人点了,我特么连着折了两个(枪手)。” “你告诉他,低于2500免谈。”余姜海一边还价一边摸烟,却发现烟盒里一支烟都没了。 “你怎么……又涨了500?”老陈顿时觉得一口浓痰堵在了嗓子眼儿。 “2000是原来说好的价格,那500是时间的价格。” “时间?”老陈迷惑不解,“不是下周四考吗?还有一周时间啊?” “男的考女的考?”余姜海淡淡地问道。 “女的。” “找合适的人不用时间?”余姜海不耐烦道,“他不想花钱就省着点花,最好他自己去考,那样一分钱都不用出。” “你……”老陈话音未落,余姜海已经挂了他的电话。 “余姜海你个龟孙儿,”老陈怒骂道,“老是不让人省心。有钱都不赚。” 余姜海从来不把时间花在这些讨价还价的事上,他很清楚,跟这种人浪费几小时的口水,他们最后依然还是舍不得掏钱。与其那样,不如让时间告诉他们答案。 他轻蔑地笑着,走向车站。 雷兰亭依旧没出现,佟乐乐在家休养,董锵锵只身一人来到了绿堡养老院。 昨天刷了四个小时的盆盘碟,他的双臂还有些隐隐作痛。他本以为今天的内容是继续刷盘子,哪知刚到院里就接到王蜀楠的通知,他今天换新工作了。 董锵锵好奇地推着保洁车跟随王蜀楠来到3层的一间独立公寓前。 他瞥到门牌号是308,刚要再去看房间主人的姓名,就听王蜀楠小声说道:“一会儿听我说,看我的动作,你不要说话。” 董锵锵会意地点头小声道:“好,我听你的。” 王蜀楠轻轻敲了两下门,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 她神态自若地推开门,边往里走边大声说道:“上午好,摩根先生。” 董锵锵跟在她的身后也走了进去。 刚一进屋,董锵锵立时闻到一股腥臊恶臭之味,好像进到了动物园的狮虎山中一样。 他情不自禁地立刻捂住口鼻,同时望向王蜀楠。 但王蜀楠好似对这股味道浑然不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站在屋子中间又问了几句。 董锵锵皱起眉头环视四周,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他昨天参观时进过几间独立公寓,里面大多整洁温馨。个别房间虽有异味,但整体还是能让人接受的。 但今天这间却跟其他公寓有着天壤之别。简单说,屋内就好像刚被洗劫过一样:成堆的脏衣服和鞋帽混杂在一起扔在地上,揉成一大团的被子堆在床上,冰箱门大敞着,没及时扔掉的食物残骸已经在冰箱的夹层上长出了绿色茸毛,董锵锵不确认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一群小苍蝇,如果不是,难道是他突然得了飞蚊症? 房间里两扇采光和通风都好的玻璃窗被人用报纸糊得严丝合缝,一点光都漏不进来,屋内又没开灯,即使在白天也给人一种沉闷憋屈的感觉。如果再碰上阴天,屋内就跟傍晚不开灯的光线差不多了。 墙壁上挂着的风景和静物油画上也都落满了灰,相框角上还挂着几张蜘蛛网,看起来画好像挂了一个世纪之久。 如果没人告诉董锵锵这里是养老院的一间公寓,他肯定会认为自己误入了一个垃圾堆。 他这时已经察觉到房间主人可能有某种怪癖,虽然他并不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小声说道:“这里不太对啊。” 王蜀楠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别说话。 董锵锵只能闭上嘴。 “摩根先生,我是王蜀楠。我们上次约好了,今天由我来帮您打扫卫生。我还带了理发推子和帮手,您在里屋吗?”王蜀楠站在里屋门口又问了一句。 里屋没有窗户,也没开灯,从外屋往里看,里面黑黢黢的,似乎有黑影在晃动。 但里外屋都没有任何回应,房间里似乎空无一人。 “屋里没人。是不是人出去放风了?要不咱们先开始打扫?”董锵锵正四处张望看先从哪里开始清扫合适,保洁车旁的深色矮柜门突然“砰”的一声弹开,一个牛皮纸包从里面掉了出来,正好落到保洁车轮旁。 董锵锵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牛皮纸包上,他看到纸包的一角已经破了,露出里面一块深咖色的木制品。 他弯腰伸手捡起牛皮纸包,掂了掂,感觉沉甸甸的。 “这东西还挺沉的。”董锵锵边说边走向王蜀楠。 王蜀楠正站在窗户旁边端详那些糊窗户的报纸,没留意董锵锵说话。 董锵锵正仔细分辨纸包露出的一角到底是什么东西,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里屋中带着风声飞了出来。 董锵锵完全没想到这里还会有暗器,反应慢了半拍,被黑影砸中了肩膀,牛皮纸包倏地脱手落地,发出结实的一声。 董锵锵一转头,只见更多的黑影从里屋飞了出来。 他在向后退的同时推了一把王蜀楠,王蜀楠直接向后退了两步撞到了窗户上。 惊魂未定的两人却看到地上的暗器只是各种尺码的鞋子。 p1:本章特别鸣谢:一大早就投票的冬虫夏草6090、风云侯爷、水中彩蝶、乖宝常回家和kelven。你们周末都这么早起。真是让人感动啊!感谢!感谢!感谢!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94. 就不能给个口罩吗 “是你在里面吗,摩根先生?”王蜀楠靠在窗边朝里屋大声喊道,“我是王蜀楠呀。” 话音未落,就听里屋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董锵锵只觉得地板一震一震的,仿佛是轧路机在平整路面。他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半步,同时低声提醒王蜀楠:“小心。” 几秒后,一个高大的黑影堵在了里屋门口,董锵锵只觉得一股浓郁的狐臭味像狂风一样袭来,刹那间味道就充斥了整间屋子。 董锵锵登时被熏得呼吸都变得困难,却见黑影慢吞吞地从门里走了出来。 只见他的身高跟董锵锵仿上仿下,肩宽背厚,看上去就像一只身材巨大的黑熊。 他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或大或小的老年斑,大鹰钩鼻,两道浓灰眉隐没在披散在额头前的长发中,董锵锵看到一双浑浊的眼睛正透过头发的缝隙牢牢地盯着自己。 他的一头灰白长发已经超过了肩膀,可能是常年不洗头的缘故,头发已经一绺一绺地黏在了一起,似乎和彼时德国年轻人流行的脏辫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并没像其他老人一样穿着整洁卫生的养老院院服,相反,他的藏蓝色衣服有着肉眼可见的干瘪皱褶,而这些褶皱就像森林里历经风雨的树干一样粗糙,并且就像树皮上布满苔藓一样,他的衣服表面也覆着一层暗绿色的东西,由于光线昏暗,董锵锵一时无法分辨出那些颜色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董锵锵认真观察之际,老人突然暴喝一声,猛地向前蹿出一步。 董锵锵顿时一惊,以为对方也和昨天的疯大爷一样有精神方面的问题,立即摆出防守姿态,同时紧张地考虑如果对方袭击王蜀楠怎么办。 但老人并没有进一步的激进动作,而是俯身从地上捡起从董锵锵手中掉落的牛皮纸包,然后像捡到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把纸包放入怀中收好。 这时就听王蜀楠笑着说道:“摩根先生,您为什么把窗户都用报纸糊起来呢?这样屋里就没阳光了,不利于您的恢复,而且院方的养老人员行为守则上已经明确禁止这种做法了。我需要把它们都撕下来。” “我讨厌阳光,它们……太亮了。”老人步履蹒跚地绕过地上的脏衣服,走向沙发,“如果不贴上报纸,我就会被早上的光线弄醒,它们……让我睡不好。” “那我回头和院里说一下,给您换一副深色的厚窗帘,这样透光率低,您早上就可以睡好了。您看这样可以吗?” 没等她说完,老人用手一指董锵锵,瓮声瓮气地问道:“那他是谁?” “他是……”王蜀楠的应变速度很快,“我的助手。” “助手?”老人狐疑地盯着董锵锵,扬起眉毛,嘴角抽搐,厉声问道,“他干嘛偷我东西?” “您的东西刚才从柜子里掉出来了。喏,您看,那个柜门坏了,是他帮您捡起来的。”王蜀楠边说边指了指矮柜子,“他是想把东西交给您的。” 顺着她的手指,老人看到一个虚挂在矮柜上的柜门,柜门摇摇欲坠,仿佛老人跺跺脚就能把柜门震下来。 “不,他就是小偷。”老人含混不清地嘟哝着,“你让他马上从我的房间离开。” “摩根先生,他真不是小偷。”王蜀楠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揉着胳膊继续解释。 “我不要这个人在我的房间里呆着,我一看就知道他要偷东西。”老人戒备心强地盯着董锵锵,仿佛董锵锵随时会过来抢他手里的财物,“或者你让他走,或者你们一起走。” 见老人坚持,王蜀楠冲董锵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离开房间。 看到王蜀楠跟对方能对上话,董锵锵这才松了口气,攥着的拳头也松弛下来。 董锵锵并不纠结对方误认为自己是小偷和坚持把自己赶出房间。事实上,能迅速离开这个垃圾堆一样的地方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他后脚刚跨到门外,就听身后老人大声嚷道:“他就是小偷。”紧接着房间门“咣”的一声从里面摔上了。 董锵锵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养老院里的人都不太正常,王蜀楠竟然见怪不怪,看来没少历练。 站在走廊窗户边的董锵锵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觉得自己刚从另一个世界穿越回来。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传出悦耳的铃音。 “你现在养老院?”佟乐乐不紧不慢地问道。 “是啊。有事?” “刚才税务局给我打电话了,说他们现在还不能受理咱们的缴税申请。” “不能受理?”董锵锵不解,“什么原因说了吗?” “说了,手续不全,”佟乐乐没好气道,“税务局只收到咱俩的缴税申请。”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了:“雷兰亭没交?” “你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佟乐乐踌躇了两秒,解释道,“我这边……还有人等着(用钱)呢。” “我知道了,”董锵锵会意道,“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但雷兰亭的电话响了五分钟都没人接,董锵锵最后只能在他的语音信箱里给他留言,敦促他尽快提交申请。同时告诉他,如果他不提交申请,那谁都不能完成报税。 董锵锵又给佟乐乐回了个电话说明情况,佟乐乐无奈地长叹一声:“这家伙总是掉链子,每次都不能让人放心。” 两人正说着,董锵锵就听身后传来王蜀楠的声音:“嘿,过来帮个忙。” “乐乐,工头叫我,回头雷兰亭有信儿了我再跟你说。”董锵锵说完挂了电话。 看着董锵锵走近,王蜀楠疑惑地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没什么,”董锵锵深吸一口气,“让我室友帮我买个口罩。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一走进房间,董锵锵立时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味从床的方向传来,一股脑地窜进他的鼻腔,呛得他马上流下眼泪。 他忍不住捂住口鼻,皱着眉头问王蜀楠:“这是什么味儿啊?有死老鼠吗?” “你赶快打扫干净点儿,”老人翘着二郎腿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用手指着床上的被子,“这就是对你偷东西的惩罚。” 王蜀楠指了指床铺,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他肯定又拉在床上了。你看床下。” “什么?”董锵锵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转头望向床的位置。果然,一些棕褐色的不明液体正从床铺下缓缓流出,房间中央的地毯上已经被泡湿了一大片。 “别愣着了,赶紧的吧。”王蜀楠熟练地从保洁车里挑出一套干净的床单备好,然后挽起袖子,直奔床铺而去。 p1:本章特别鸣谢: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的月票。儒a生白、冬虫夏草6090、六零年代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95. 大手大脚 14:15,董锵锵刚走出养老院的大门不久,就接到雷兰亭的连环all。 “你给我打电话是卢克的钱到账了吗?”雷兰亭火急火燎地问道,“他跟我说他已经给你转账了。” “你又去卢克那了?”董锵锵吃了一惊,“还是你又去抓猪了?” “嗯,我凑巧过去问点事儿。”雷兰亭支支吾吾道,“你找我啥事?” “我上午给你留言了。” “我的语音邮箱欠费了听不了里面的留言,你直接跟我说吧。”雷兰亭说道。 “税务局说没收到你的缴税申请。”董锵锵不解道,“你什么时候提交的?我让他们查一下,看是不是放错位置了。” “不用查了,”雷兰亭哼哼唧唧地回道,“我没交。” “没……没交?”董锵锵质问道,“为什么没交?” “着什么急啊?法院不是说2个月还是3个月内交就可以吗?”雷兰亭不以为然道,“一下子交出去两千多马克多亏啊,现在才六月,我放银行里吃点利息,等快到期限了再交(税务局)不行吗?反正那钱已经在咱们账上了,你们怕什么?” 法院确实已经把钱划到了佟乐乐等人的账上,并要求三人自行申报应缴税额,由税务局再从各个纳税申报人的账上扣款。 “法院给咱们约定了缴税期限,就这几个月你就是存到银行也没几个钱。你不知道德国的利率很低吗?”董锵锵早就把汉诺威市内几家银行的一年期固定利率都打听清楚了,越是大的商业银行存款利率越低,恨不得就百分之一点几,有的甚至连百分之一都没有,连蚊子肉都算不上,“你就是把两万马克存一年也没几个利息,更别提就两千马克了。你现在不交,大家都不能完成纳税,佟乐乐那边等钱用不说,我这边也怕晚报税影响个人税率啊。”董锵锵猜想雷兰亭并不知道个人税率和公司税率的联系,找了个由头吓唬吓唬他。 “不能吧?”雷兰亭立刻怀疑道,“你个人纳税是你个人的事,跟你公司有什么关系?” “咱们当学生是用打工税卡缴税,但公司层面我就是法人代表,德国税率这么复杂,咱们都不懂税,万一这中间有点关联,税务局说我偷税漏税怎么办?”董锵锵故意夸大道,“如果最后影响了公司运营,那你我可都得喝西北风了。” 这话一出口,雷兰亭立刻不吱声了,过了半晌,他才喃喃道:“我手头儿紧……所以才没申报。” “你手头紧?”董锵锵登时惊了,“佟乐乐不是周一才转给你两万多马克吗?” “咳,那才多少钱啊?也不是什么大钱。交了房租,还完信用卡,买台电脑,吃两顿好的,再报个旅游团,给家里寄点,手里就没什么(钱)了。” 听雷兰亭的口气举重若轻,董锵锵惊得下巴都快掉了:“那好歹也是6万多人民币呀,你就是把这些事都做完应该也能剩不少吧?” “反正我手里没钱了,如果再缴税,那我就得露宿街头了。”雷兰亭耍无赖道。 董锵锵彻底无语了,他没想到雷兰亭是这样大手大脚的人,为什么钱拿在手里就好像被烧到了一样要一下都花完呢? “你手里还有多少?”董锵锵忍住不快问道。 “唔,差不多3000多一些吧,如果算上卢克的钱,还能再多800。哦对了,还得交你份儿钱呢,那就只有3400了。” “这样,”董锵锵刚才已经接到了卢克公司的转账,他略一思索,说道,“我先借给你你应缴的税钱,以后从你卖猪的收入中分期扣。不过你在缴税申请里要留我的账户,同时写声明,咱俩签字,这样税务局才能从我的账户上把你的税扣了。” “呦,那感情好,那我先谢谢董总了。”电话里,雷兰亭酸溜溜地道谢,“看来有钱就是好啊,说话都硬气,哎,可怜我个苦命人啊……” 董锵锵没理会他的冷言冷语,直接说道:“申请表上次乐乐发到你163的邮箱里了。你现在就填,我马上去你家。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单子交上去。”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13:15。 看着董锵锵在水池边哇哇地吐,王蜀楠故意挖苦道:“没想到你个大男生还这么娇气,就这么点活儿就受不了了?你之前在国内是不是从没做过这种护理?” “听都没听过啊……”董锵锵一边把水拍在脸上,一边像狗一样抖动脑袋,还没甩两下,就觉得嗓子眼一酸,一股腥气又从胃里反了上来,“哇”的一声又吐了一池子。 看到董锵锵的难受劲,王蜀楠有些不忍直视,转身走向门外:“我在外面等你。” 又吐了十分钟,董锵锵才觉得没那么难受,他垂头丧气地走出洗手间(非卫生间,只能洗手),只见王蜀楠正跟芭芭拉院长在说话。 董锵锵一愣:“芭芭拉女士……” 芭芭拉转头冲董锵锵莞尔一笑:“我听王蜀楠说你今天的表现非常好,感觉怎么样?” 董锵锵心说:这简直就不是人干的活,但脸上只能挤出苦笑。 “还有三天,加油吧。” 看着芭芭拉远去的背影,想着还有三天,董锵锵觉得痛不欲生。今天的活儿不光比刷盆子累,还恶心人,董锵锵恨不得再回去吐一会儿。 看着董锵锵的疲态,王蜀楠看了下手表:“食堂现在还开门,咱们去吃饭。我请客,算是表扬你今天的优秀表现,明天再接再厉。” “什么?明天?”董锵锵惊得睁圆了双眼,“可咱们刚收拾完啊?” “这算什么,告诉你,这里的每一层,每一栋里都有你刚才收拾的马斯里先生的房间。如果你不怕累,每天都可以有做不完的活。走吧,咱们边吃边说。” 董锵锵暗想:边吃边说那还能吃得下去吗? 但一上午的体力劳动确实让他饿得前心贴后背,当下也不推辞,和王蜀楠肩并肩直奔养老院的食堂。 公共食堂在养老院2号楼的地下一层,虽然在地下,但天花板上布满了一排排的led灯,照的用餐区明晃晃的,分外亮堂。 食堂的用餐都是半自助式的,食客在取餐口处自己拿餐盘和刀叉,然后顺着一定方向,从不同的取餐窗口选择自己中意的食品,这些食品既有低脂低糖的,也有脱脂无糖的,还有正常烹煮的,给所有人提供了多样化选择。这些食品全都按一碟或一碗或一盘整齐地码放在取餐口的桌板上,所有食品均是统一定量,无须挑拣,随挑随拿,但拿了就不能再放回去免得不卫生。 董锵锵实在太饿了,他不好意思地冲王蜀楠说道:“我没这里的饭卡,一会儿我把钱给你,麻烦你帮我刷下卡。” 听他这么说,王蜀楠笑着摆摆手:“没事,敞开吃,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董锵锵只觉得这个女生很豪爽,加上上午看到她干活时的硬朗作风,不由得心生好感。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风云侯爷、儒a生白、六零年代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96. 漂洋过海来赚钱 董锵锵担心吃饭前先给她钱会被推让,而他又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抢着买单互相谦让的行为。当下打定主意,吃完饭就立刻把钱给她。如果王蜀楠拒绝,他就把钱塞到她兜里然后溜之大吉。 他挑了一只大鸡腿儿,又要了碗凉拌沙拉和一份儿蘑菇汤,最后走到主食前。 王蜀楠要了一份儿浇汁猪扒饭和一碗西红柿鸡蛋汤,但董锵锵对盖饭没胃口。他看到一盘盘的意大利肉酱面正安静地摆在另一个取餐口,每盘面看起来也就是二两多不到三两的样子,如果他要一份儿面可能会有些少,但要两份儿他又肯定吃不完。 一个身材壮硕、花臂纹身的大汉正在取餐口后的工作间里一勺勺缓慢地往一堆盛着白面的盘子里浇着番茄肉酱汁,董锵锵客气地问道:“请问,这盘里的面还能再加一些么?” “一份儿面就那么多。”大汉头都没抬,手里的动作还在继续,“一份儿不够就吃两份儿。” 但董锵锵不愿意浪费粮食,最后他只得从一堆面里挑出一份儿看起来稍微多些的放在托盘里,刚要转身去找王蜀楠,却不料王蜀楠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他的旁边,对着大汉说道:“乌里,他是我朋友。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 这个叫乌里的大汉扭头瞥了董锵锵一眼,用手指着他,一脸坏笑地问王蜀楠:“他是你男朋友吗?” “不,普通朋友。”王蜀楠红着脸解释道,董锵锵尴尬地笑了笑,心想这个人还真是八卦。 乌里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他,冲董锵锵招了招手,示意他把盘子放到窗口,董锵锵刚按他的指示把盘子放下,乌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一筷子面甩到了董锵锵的盘子里。 在董锵锵惊愕的眼神中,一勺番茄酱又稳稳地浇在了面上。 董锵锵还从没见过一个外国人把筷子用得这么溜的,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乌里得意地看着王蜀楠,用蹩脚生硬的中文问道:“我这技术怎么样?” 王蜀楠一挑大拇指,用中文回答道:“进步神速。” “嘿嘿,”乌里得意地笑了,继续显摆自己蹩脚的中文,“还是你这个老师教得好。” 整个用餐区大约有三四十人的样子,人虽然多却很安静,只有偶尔的窃窃私语声,听不到一句高声喧哗。 董锵锵和王蜀楠专门挑了一个人少的角落聊天。 “昨天时间匆忙,也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王蜀楠正了正衣襟,微笑着伸出手,“王蜀楠,四川人,很高兴认识你。” “董锵锵,祖籍山西,很小就跟着父母去了北京。”董锵锵捏起一根薯条,蘸了蘸碟子里的番茄酱,“算是资深北漂吧。” “你是北京的?”王蜀楠好奇道,“可听你说话时似乎没什么儿化音啊?我认识这边的几个北京人,儿化音一听就能听出来。” “可能和说德语有关,德语发音里的辅音多,儿化音慢慢就磨没了。”董锵锵话锋一转,“刚才那个乌里是怎么回事?我听他管你叫老师。怎么回事?” “嘿嘿,你先猜猜乌里之前是干什么的?”王蜀楠慢条斯理地叉起切下来的一小块猪排。 “看他年纪不大,应该也是学生吧?”董锵锵扭头又远远望了望乌里所在的窗口,见他正认真地码放盛面的盘子。 “他年轻时因为触犯法律坐过两年牢。”王蜀楠平静道,“因为表现好获得假释,但要在这里做一年义工。后来他觉得这里的环境好,虽然工作累,但毕竟是一份正经职业,最后就彻底留了下来。” “那他叫你老师是因为?”董锵锵更好奇了,王蜀楠怎么会和一个前犯罪分子有师生关系,“你教他中文?” “他之前腿受过伤,一到阴雨天就疼,我用针灸给他治过,从那时开始他就跟我学中国文化了。” “你还会针灸?”董锵锵觉得自从走进食堂,王蜀楠就在不停地刷新他的认知。 “嗯,小时候跟我爷爷学的。”王蜀楠惭愧地笑了笑,“就是些皮毛。” “那你是中医吗?”董锵锵追问道,“你在汉诺威读医学院吗?” 董锵锵知道汉诺威作为下萨克森州的首府,不仅有综合大学,还有应用技术大学、音乐学院以及汉诺威医学院,所以他想当然地认为王蜀楠也是来这里读书的。 “哦,不,我不是来这里读书的。”王蜀楠继续切着猪排,“我在国内学的是护理专业,毕业后就当护士,到现在工龄已经有五年多了。” “护理专业?”董锵锵奇怪道,“你生在中医世家,为什么不读中医呢?” “虽然我爷爷懂医术,但家里条件很……一般。”王蜀楠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董锵锵知道每个人都有些不便与他人说的事,连忙把自己托盘里装薯条的碗推到王蜀楠面前,岔开话题道:“这薯条炸得外焦里嫩的,很不错,你尝尝。” 王蜀楠把薯条又轻轻推了回来:“我本来想读中医的,但看了看就业环境,确实不是很理想,所以就改成护理专业了。毕业后我想赶紧找一家公立医院上班。但我这个学历很难进公立医院,不用说市级的(医院),就是地级医院也都只要全日制大专生及以上学历。” “你没试试自考本科吗?”董锵锵吸溜了一口面条。 “嗯,刚毕业时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但考之前我专门去医院问了一圈,很多公立医院根本不考虑自考本科。我也就放弃这个念头了。” “国内很多行业确实比较看重第一学历,”董锵锵附和道,“不过也不是你一个人碰到这种事。” 王蜀楠说话的语速很慢,脸上始终是淡淡的表情:“后来我在一家县级医院打工的时候,认识了几个同乡,她们说可以走中介到德国来打工,一年能挣很多钱,我也就跟她们一起过来了。” p1:本章特别鸣谢: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111、六零年代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97.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劳动中介?”董锵锵在国内也听说过这种事,其实就是一种劳务输出,“应该不便宜吧?” 王蜀楠点点头:“其实收费高倒没什么,只要后面能挣回来我也认了。问题就是来了后我们才发现,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么回事。” “被骗了?”董锵锵忍不住问道,他也听过一些关于劳动中介不好的传闻,他自己也碰到过这种人。 “中介确实按合同里约定的给我们介绍了德国医院,我们去的第一家私立医院让我们做护工和清洁工,每个月税前2000马克。” “这钱已经不少了啊,换成人民币每月也差不多大几千呢。”董锵锵刚从国内出来,对年轻人的薪资多少有些了解,“就是国内大城市的本科毕业生都不一定能拿到你这个数吧?” “但中介当初跟我们保证的是每年六万马克,”王蜀楠苦笑道,“如果就看每月数字的话,我挣得确实不少。但这个数字只是税前的,如果刨去每月的房租、生活费,保险费和其他费用,再给家里寄一些,手里也就没什么钱了。” “资本主义的钱肯定不好挣啊。”董锵锵觉得话题逐渐走向沉重,努力使聊天的气氛轻松些。 “真的是这样的,不仅是我,我们一起来的几个同乡也都差不多,大家一起租条件简陋的房子,夏天没空调,冬天没暖气,房间窗户大还呼呼地漏风,每个月都紧巴巴的。你知道吗?来德后我就没再用过护肤品,就为了能多省些钱,给家里分忧。” “那是不是这样苦几年就有机会加薪呢?” “我先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但后来做了一段时间后,认识了一些医院里的德国人,他们可都是土生土长的德国人,不是那种后来技术移民过来的,但她们每个月也没比我们挣得更多。有一个快退休的德国阿姨,已经做了快三十年了,每个月也就3000马克,简直难以想象。但她好歹是德国人,不用考虑住房和保险,比我们过得可幸福多了。” “你们来之前不知道这些吗?” “我们是从小地方出来的,可能市里也就一两家这种中介,大家说的都一样:德国是打工天堂,轻轻松松就能一年挣几十万人民币,而且干够了多少年还有机会加入德国国籍,现在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个美好的梦而已。听听可以,不能当真。” “那拉你们来的中介说的都是假的吗?”董锵锵同情道。 “这倒也不是。”王蜀楠想了想,“在劳动量方面中介倒真是有一说一,没忽悠我们。工作是真的真的特别累。像我刚来时工作过的第一家医院就让我负责打扫医院里不同地方的卫生,像刷盘子洗碗,扫地拖地擦窗户,收拾病房和走廊里的垃圾桶,打扫卫生间刷马桶,这些都是家常便饭。我每次都是做的又快又好,就想着有机会能被德国人提拔,但后来才发现这个念头是多么的可笑和幼稚。” 董锵锵想起自己昨天小山堆一样的盘子,心里感叹女生做这个确实更辛苦。 “我之前以为保洁工作很苦很累,但后来才知道,跟护理工作比起来,保洁工作绝对算轻松的。”王蜀楠回忆时的眼神恍惚惆怅,“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到德国后护理的第一个老人是个80多岁的老奶奶,我照顾她时她的记忆力衰退得非常厉害,根本不记得任何人。我帮她洗澡、换尿布、上厕所。她说不了话,只能无助地看着你,有时她想表达她的谢意,就会用枯瘦的手指轻轻敲敲你的手指。你知道那时候我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吗?” 董锵锵摇了摇头。 “小时候我觉得能活80岁是幸福的事,可做完护工后我才发现,其实人活到一定岁数后,生活就是跟各种疾病和衰老做斗争的过程,生活质量很低,活得久反而是一种折磨。” 王蜀楠停下回忆,小口喝了两勺汤。董锵锵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既没有提问,也没有安慰。他第一次觉得,在生活阅历丰富的人面前,很多安慰人的鸡汤话都显得很假大空。 “再后来我们跟医院沟通过几次薪酬的事,但都无疾而终,最后大家纷纷从那家医院离开,找其他合适的地方继续打工。但这里毕竟是德国,换一家医院能改善的东西很少,更不用提越来越高的生活成本,还有延签时的压力等等。” 王蜀楠又喝了几口汤。 “照顾那种不能自理的老人,如果碰到不能说话的,其实也是一种幸福,最怕碰到那种人高马大体重过百(公斤)的老人,做的有一点不合适,他们就会用很恶毒的话骂你。你知道吗?那阵子我经常认为,能听懂外语其实也是一种折磨。” 说着说着,两道泪水就像两条小溪,潺潺地,缓缓地,无声地从王蜀楠的眼角流了下来。 董锵锵善意地递给她一片纸巾。王蜀楠不好意思地接过纸巾,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 “像你做义工只要做一周就可以了,但我当时是每天工作6天,休息一天。但那一天我连饭都不想吃,只想睡觉,因为那六天里,我每天都会起早贪黑地工作,像救火队员一样哪里需要就去哪里,有时会站一天,有时会跪一天,有时会楼上楼下的跑几十趟,就为了帮病人找到他弄丢的东西。像今天上午马斯里拉在床上这种破事,我最多的时候一天里能碰到十几个。天知道那会儿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你的那些同乡呢?他们的情况好吗?” “她们有的还不如我,但不管是混的好的还是不好的,年初的时候她们都走了,很多人甚至还赔给医院钱,就因为她们没有完成跟医院签的劳动合同。” “那你怎么不走?” “我运气好,在医院工作时机缘巧合认识了芭芭拉,就是绿堡的院长,她看我眼里有活,手脚勤快,语言也还行,也知道怎么照顾老人,就问我愿不愿意到绿堡来上班。那时正好赶上我特别想离开医院,就跳了过来。这里挣得比医院多一些,而且也没医院那么累。我想再试试,如果过两年还没挣到钱,我就只能回去了。”王蜀楠的脸上写着不甘心,“我家里给我说了门亲,男方说最多等我两年。” “所以昨天你劝我不要报警就是怕对绿堡和芭芭拉不利?”董锵锵歪着头问道。 p1:本章特别鸣谢:儒a生白和风云侯爷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98. 你的天空比你设想的要高的多 王蜀楠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起来芭芭拉也算是我的恩人,我总想着报恩。昨天后来我又想了想,你做的是对的,万一换了我是佟乐乐,肯定也希望院方对我负责。”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董锵锵歪着头问道。 王蜀楠难过地摇了摇头:“有时我也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像我做什么都不行。” “你有没有想过继续进修?”董锵锵提醒道,“你在国内上过学,懂中医,懂护理,来德国又有实际工作经验,语言也行,为什么不去医学院问问,也许他们有什么适合你的学位呢?如果你手里能有一个德国学位,也许你的职业生涯会变得跟现在不一样也说不定。” “可我在国内就是个大专生,没有本科文凭。”王蜀楠的声音跟蚊子一样轻不可闻。 “那怕什么?德国这边是承认国内合法的大专文凭的。” “真的?”王蜀楠眼前一亮。 “当然。我也是大专生。我现在就要申请德国大学的预科,但需要先拿一份ap证书。” “那是什么东西?”王蜀楠从未听过这个名词。 “简单说,就是你要把你的学历证明,比如毕业证书和成绩单提交给这个机构,这个机构负责审核检验你提交资料的真假,然后根据审核结果出具一份证书,凭借这份证书,你就可以参加德国相应的考试了,比如预科入学考试或者大学入学考试等等。” “那我……也能申请预科吗?”王蜀楠怀疑道。 “当然,只要你的学历是真的就可以。而且我在预科官网上看见过,汉诺威大学的预科课程里是有医学专业的。你有时间应该去汉诺威大学招生办问问,就在大学主楼二层,反正问问又不吃亏。” “如果大学真能接受我,绿堡说不定能帮我出钱读书。”王蜀楠喃喃自语道。 “真的假的?”董锵锵简直难以置信,怎么这种好事自己从来就碰不到呢?“绿堡还能帮你出这钱?” “嗯,那是我刚来绿堡没多久,有个病人突然犯急病,急诊医生那天碰巧不在院里,病人服了之前医生开的药后也没止住痛苦,又怕剂量太大不敢再服药,最后她快疼得晕过去时,我用针灸帮她止了痛。后来直到急救车来,那个病人都没再疼过。芭芭拉后来说我对绿堡有功,如果我愿意去大学深造,绿堡愿意助我读书,但条件是我毕业后必须为绿堡工作五年还是七年,好像是七年。时间有点儿长,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董锵锵的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他以为是雷兰亭来电,结果却是端木星浩打来的催促电话。 “老董啊,那什么,我昨天让你帮我看的那些股票和期权你都看了吗?”端木期待的声音跳跃着进了董锵锵的耳朵。 “没看啊,这几天打工太累了。”董锵锵没告诉其他人他在养老院做义工的事,“周末吧,周末我肯定看。”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端木悻悻地挂了电话。 董锵锵一直等着雷兰亭的回电,但雷兰亭好像故意躲起来一样,没给他打。 生活有时就是这样有趣,你等的人不搭理你,你不着急的人会着急你。 王蜀楠的情绪平复了很多,她不紧不慢地切着猪扒,脑子里思考着董锵锵刚才说过的话,很明显,有些话打动了她。 “你的条件比很多人都好。”董锵锵转着叉子把面条一圈圈地盘在叉子头上,面条好像一个臃肿的草垛,“你应该去试试医学院的。” “我条件好?”王蜀楠诧异道,“我没听错吧?” “虽然你的学历不高,当然我也半斤八两,但你想办法到了德国,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异国他乡活了下来。能够来这还能够生存,这是很多本科生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虽然你没系统地学过德语,你的德语里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辣椒味儿,当然我不是嘲笑你,但你却能让德国人接受你,这也很了不起,至少我就没有你这样的语言天分。你的生计没问题,你的语言没问题,甚至连你以后的学费都有人管,你有很大的机会跟你的那些同乡不一样,你可以不用一辈子做护工,你有机会取得比现在更大的成就。如果你连过去那么多苦都能吃,难道你还会害怕学习吗?更何况你还懂中医,虽然我不了解你的中医水平,但至少你比德国人行吧。我听说德国人对针灸还是很认可的。” “真奇怪,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王蜀楠好奇道,“我是说,你怎么知道德国人对针灸的态度的?” 董锵锵使劲咽下一大口面条:“德国人经常在他们的报纸和杂志上表达他们对中医的保守看法,但对针灸却持包容态度,甚至对中草药也不像其他欧洲国家那样完全抵触,这可能和德国医学里也有草药治疗这部分有关,我看德国药店和超市里也卖草药。” “没看出来你还挺爱到处逛的,连这都知道。”王蜀楠不由对董锵锵刮目相看,“之前没人跟我说过这些话,我自己也从没想过这些事,总觉得可能会特别难。” “在我开始学德语时,一个和我关系很好的女孩儿跟我说过这样的话。”董锵锵故意压低嗓音用老气横秋的语调说道,“一件事你觉得千难万难,但一旦你下决心去做之后,就会发现原来你觉得困难的事其实没你想的那么难。难的是决心,而不是做的过程。只是很多时候我们都不肯迈过那一个小小的门槛而已。” 在说这番话时,董锵锵的脑子里想的都是她的身影,她是一个那样有理想,也有勇气去实现自己理想的人。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不知道她还会记得我吗?如果她看到我成长的比她希望的还要好,是不是也会很开心呢? “听起来很有哲理嘛,还有没有了?再说两句。”王蜀楠的心情比刚才明显好了许多。 “这种鸡汤我有好几锅呢,你要喜欢喝,管够。”董锵锵做思考状,“嗯,其实吧,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人不要给自己设限,你的天空比你设想的要高的多。” “我会好好考虑你的话的,作为奖励,明天就不让你给马斯克老人再收拾房间了。” 董锵锵看着她餐盘里的猪扒忽然心念一动:“你除了认识乌里还认识食堂的谁?” “我给食堂里的很多人都扎过针,大部分人我都认识,怎么?你没吃饱?可以让乌里再给你来一份儿。” “不不,我有其他事儿要问。”董锵锵兴奋地说道。 p1:本章特别鸣谢:水中彩蝶、冬虫夏草6090、仲夏夜之星和风云侯爷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299. 商人 “其他事?”王蜀楠没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我是个商人。”董锵锵故意卖关子道。 “真的假的?”这次换王蜀楠吃惊了,“你是什么商人?” “我可以不定期地供应活猪。如果养老院的食堂需要,我可以卖给你们,保证绝对新鲜。对了,有时还可能是野猪喔。” “天啊,你不是来这上学的么?”王蜀楠惊得合不拢嘴,“怎么又改卖猪了?” “这事说来话长,各种阴差阳错之下我就变成了个卖猪的。所以我刚才说你不能给自己设限,因为你不知道你以后可能会做什么和能做什么。”董锵锵简明扼要地说道,“总之麻烦你帮我问问食堂负责人他们要不要活猪。如果事成我可以给你提成。” “这没问题,你刚才告诉我这么多有用的信息,你不给我钱我也会帮你问的。不过这事问食堂的人不管用,还得直接问芭芭拉才行,她是全院负责人。如果她同意,这事就好办的多。不过你真有活猪吗?” “放心吧,这事我不会骗你的。只是我的供应量可能没那么大。” “那好,问清楚了我马上联系你。”王蜀楠边输入董锵锵的手机号边夸奖道,“没想到你比看着要聪明的多。”。 “谢谢你的款待。”董锵锵趁她输手机号码之际,把饭钱偷偷放到了她的书包里,“那我先告辞了。” 两人分别前,王蜀楠站在绿堡养老院的门前,伸手致谢:“谢谢你今天跟我说的话,能在异国他乡认识就是缘分,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董锵锵眨着眼睛道。 14:20。 挂了电话,董锵锵马不停蹄地赶往雷兰亭家。 当他看到雷兰亭手臂上和腿上裹着的白纱布以及白纱布上面的斑斑血迹时,他的惊异溢于言表:“你受伤了?” 雷兰亭尴尬一笑,把屋门打开,朝门里摆了摆头:“进来说。” 董锵锵是第一次到雷兰亭的家,他住一层,房间很大,约有40平米,而且带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不像董锵锵一样要和其他人共用厨房和卫生间。 董锵锵嗅了嗅鼻子,他似乎闻到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味。“你喝酒了?”他假装不经意地问雷兰亭,同时看到茶几上摆着的一排空啤酒瓶。 “小酌了几杯。”雷兰亭轻描淡写道。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董锵锵由衷地赞叹道,“豪宅啊。” “跟人合租的。室友去其他城市打工了。”雷兰亭单手打开冰箱,用征询的口气问道,“啤酒?苏打水?可乐?威士忌?” “苏打水就行。”董锵锵坐到沙发上,接过雷兰亭递过来的水,“谢谢。”然后拧开瓶盖,呷了一口,用手指着旁边书柜上的电视机问道:“新买的?” 雷兰亭笑了笑,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纳税申请表和账户声明书递给他:“我填好了,你帮我看看。你的银行账户需要你自己填。” 董锵锵仔细读了几分钟,拿起笔刷刷点点填上自己的银行信息。他一边把申请表和账户声明书收到包里,一边站起身:“成,没问题了。我现在就在账户声明书上签字,一会儿就给税务局送过去。如果税务局给你打电话,你记得别说错话。” 雷兰亭认真地点点头:“不好意思哈。” 董锵锵看着他的手臂,用手一指,问道:“这伤怎么弄的?” 雷兰亭讪讪地笑了笑:“说起来丢人,走山路时没注意,连人带猪掉下山坡了。” 看到雷兰亭闪躲的眼神,董锵锵心里猜测他受伤说不定另有原因,但既然雷兰亭不想多谈,他也不想刨根问底,随口道:“那我先走了。” 董锵锵着急去送文件,然后赶到驾校去学车,他的学车进度已经有些慢了,他想赶在预科考试前能把车本先拿下来。 见董锵锵朝门口走去,雷兰亭欲言又止,用脚尖蹭着地板:“其实……还有件事……得求你帮忙。” 董锵锵转身问道:“什么?” 雷兰亭好像变戏法一样从一旁的抽屉里又拿出来两摞打印好的a4纸:“这两份……也需要你帮忙签一下。” 董锵锵顺手接过合同,只瞄了眼封面心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掂了掂合同:“都是跟卢克的?” “上面那份是,”雷兰亭用手指指了指最上面的,“下面那份儿是跟另外一个公司签的。” “我回去看看。”董锵锵把合同收进包里,“下周给你。”说完继续朝门口走去。 当他站在门口时,忽然停住脚步,侧过脸,好意提醒道:“早点去养老院把义工的时间做完,早完早了,免得夜长梦多。另外少喝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就喝一点。”雷兰亭的口气里带着掩盖不住的敷衍,“养老院那边等我忙完这边就过去。” 见对方虚与委蛇,董锵锵无奈地摇了摇头,迈步走了出去。 雷兰亭望着他的背影,脸色越发黑了起来。 老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儿,最后竟然真的跟公鸭嗓谈成了。 敲定的价格就是余姜海划的底线:2500马克。一分都不少。 当老陈把这个喜讯得意地告诉余姜海并想借机多要点提成时,余姜海已经挂断了电话。 看着手机短信提示的入账信息,余姜海拨通了陆苇的手机。 陆苇表情忧郁地坐在画院的走廊里,回想着下午发生的事,全然没听到手机在响。 她今天的模特工作依旧完成得十分出色,可能是太出色了,方科在她工作间歇中直接告诉她,让她下课后去他的办公室,他有事要跟她商量。 陆苇完全没有头绪,不知道方科要跟她聊什么内容。她支起耳朵认真听着对方滔滔不绝地评价她最近的表现。哪知方科夸奖了她几句后话锋一转,又拿出面试时曾经展示给陆苇看过的那本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画册,用商量的口吻问道:“所有人都对你的表现很满意,我现在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做些不同的尝试?” 陆苇没听懂方科的弦外之音:“不同的尝试?” 方科枯瘦的手指翻开画册,在其中一页的油画照片上敲了敲。 顺着他的手指,陆苇一下看到那副画的内容,她迅速瞥了眼油画下方的文字介绍。作者:吉恩-巴布提斯特桑提尔(1651年~1717年),《沐浴中的苏珊娜》。 看到油画,陆苇的脸顿时红得像个苹果,她低着头,吭叽道:“这个……” p1:本章特别鸣谢:风云侯爷、水中彩蝶、冬虫夏草6090、儒a生白、乖宝常回家、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111、六零年代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00. 变故 “如果你同意,我明天就可以安排你的课。”方科激动道,自从他当院长以来,画院里还从没有出现过亚洲模特呢。 “我……”陆苇心乱如麻,“我做不了这个。”她犹豫了两秒后,小声说道。 方科的脸就像被冻僵一样,表情尴尬地看着陆苇:“为什么?” 陆苇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简单地实话实说:“在我们的文化里,做这种模特是……不雅的。”她本来想说另外一个词,但又怕对方误解,而且用那个词描述这幅画似乎也不太贴切,最后只能选了“不雅”来表述。 “不雅?”方科一头雾水地看了看陆苇,又看了看油画,反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油画还是模特?” “模特。”陆苇的头埋得更低了。 “我不明白,”方科眼里露出迷惑的表情,“这些画作可都是历史上经典的艺术作品啊,怎么会不雅呢?” 陆苇知道跟德国人很难说清楚这里面的文化差异,只能含混道:“这个……衣服……太少了。” “什么太少?”方科更费解了。 “嗯,衣服……太少了……总之我做不了(这种模特)。”陆苇低头致歉,她是一个骨子里很传统的女生,绝不能接受这种穿着,即使号称是艺术,她也无法接受,事实上这也是她之前最担心的事,她本来以为能一直做那种一动不动的模特就好,哪知还是没有躲过去。 见陆苇言辞坚决,方科倒没再勉强她,只是坐在位置上长叹一声:“这样啊。” 陆苇虽然心有歉意,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既然你确实难以接受,我也不勉强。只是我们这学期的主要课程就是对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一系列名作进行讨论和临摹。本来我还想安排你多做一些模特方面的工作,现在看来,恐怕是不行了。” “真的很抱歉,”陆苇好像做了错事一样手足无措地用手指不停地绕着衣角,“我还是做现在这种的比较好。” “可是我们外聘员工是有人数限制的,”方科为难地搓了搓手,然后又把手交叉在一起,“你占了一个名额,但你又不能完成模特的要求。你这样……让我们很为难。” “那……您这是否需要其他传统的模特?不用做……”陆苇指了指油画,“这些……” 方科苦笑地摇了摇头。 房间里鸦雀无声。 陆苇没料到工作刚有些起色就会又起变故,她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才可怜巴巴地问道:“那您这里需要打扫卫生的人吗?或者翻译?或者厨房小工?我有卫生证,可以做跟食品加工有关的工作,或者其他任何兼职工作我也可以做,不光是当模特。我都可以的。” “我们是一家画院,陆女士。”方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陆苇眼中的光亮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她知道,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陆女士,”方科友好地伸出手,客气道,“如果我们以后需要更多的模特,我会第一个考虑你的。” 陆苇在找工作时碰到过太多的钉子,她心里明镜一样,知道对方的这种说辞基本就是在说:我们以后都不会有任何合作了。 她突然坐在椅子上嗤嗤地笑了起来,这个举动把桌子对面的方科吓了一跳,以为陆苇突然抽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陆女士,你还好吧?” “再见,方科博士。”陆苇突然起身,转身而去。 刚走出办公室大门两步,陆苇突然忍不住鼻子一酸,低头抽泣起来。她没想到自己满怀着希望进去,最后出来时却丢了工作。 她边哭边朝走廊口走去,就在她低头迈步走出走廊、脚还没踩到下楼的木制楼梯时,一声熟悉的中文忽然在她的身后响起:“这不是陆小姐吗?” 陆苇闻言猛地一怔,急转头,却赫然看到靠墙长椅上的一张熟面孔。 一张她最不喜欢看见的面孔。 方瑞尔。 方瑞尔身着全套的深蓝色修身小西服,站起身,盈盈袅袅地走向陆苇。 陆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快速转过头,用手背迅速在脸上抹了抹,擦掉泪痕。她可不想让方瑞尔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但方瑞尔眼尖,早就一眼看到陆苇通红的双眼。她故意假惺惺地长叹一口气,问道:“哭了?” 陆苇转过头,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有事吗?” 方瑞尔扬了扬手里的画院材料:“没什么,来应聘模特。” 陆苇疑惑地看着她:“你想做模特?” “当模特又轻省又干净,为什么不呢?”方瑞尔的嘴角泛起讥讽的冷笑,“或者你其实想说的是,你能做的了的我就不能做?” 陆苇心情很差,没兴趣和对方斗嘴,当下冷冷道:“那祝你好运了!”说完,迈步朝楼梯下走去。 “谢谢。”方瑞尔在她背后意味深长地大声回道,“本来还想着大家能做同事,看来现在也做不成了。” 陆苇心里“咯噔”一下,停住脚步,手搭在楼梯的扶手上,转身问道:“你说什么?” 方瑞尔把两只手插在西服裤兜里,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故意转身朝走廊的暗处走去。 陆苇不知她要干嘛,缓缓又迈上楼梯,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一个僻静的拐角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当模特的?”陆苇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很难猜吗?”方瑞尔诡秘一笑,岔开话题说道,“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陆苇可不相信她的话,这种事要都能猜到才是活见鬼了。但她同时又感到好奇,语气冰冷的问道:“你想商量什么?” “第一件事,我想向你道歉。我不该毁掉你洗衣机里的衣服,当然更不该威胁你。”方瑞尔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真诚,“我之前脑子进水了,做了很多糊涂事,希望你不要介意。”说着,她主动伸出手,目不转睛地盯着陆苇,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陆苇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她一直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古训,加上对方瑞尔落水的愧疚感,当下伸手轻握了一下方瑞尔的手,同时也挤出一丝假笑,却什么都没说。 “第二件事,我想拜托你帮我说情。”方瑞尔一鼓作气说道。 “说情?” “我也想当枪手。” p1:本章特别鸣谢: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111、六零年代、风云侯爷、水中彩蝶、冬虫夏草6090、儒a生白、乖宝常回家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01. 替补 方瑞尔的话让陆苇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她不自觉地提高音量反问道:“你说什么?” “别这么激动。”方瑞尔低头把脸凑到陆苇耳边低声说道,“我就想多挣点钱。而且,”她故意拉了长声,“我也有枪手经验。” 陆苇心惊肉跳地看着方瑞尔,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这事我帮不了你,”陆苇实话实说道,“我只是打杂的。” “是余姜海吧?”方瑞尔淡淡一笑,“我知道是他在背后指挥你的。” 陆苇既没反驳也没承认,只是重复道:“这事我无能为力。” “我知道你跟余姜海好过,如果你肯帮我说些好话,”方瑞尔笃定道,“他会听你的的。” “你错了,我没法影响他的想法。”陆苇摇头否定道,“他从不会听任何人的建议。” “那这样吧,”方瑞尔转了转眼珠,降了语调,“如果你能让余姜海帮我,我就给你介绍一份长期稳定的超市工。虽然收入不高,但一个月三四百马克肯定是没问题的。” 听到钱数,刚没了工作的陆苇心里一颤,脸上不自觉地闪过一丝期盼。 方瑞尔等的就是她的这个表情,当下笑颜如花:“我保证这个工作正规还没有任何风险,非常适合你。” 陆苇疑惑地反问道:“既然这么好,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方瑞尔轻蔑一笑:“这工作虽然稳定,但一来挣得太少,二来跟我的大课冲突,我不想因为打工影响最后这两门考试,所以,只好忍痛割爱了。” 陆苇想起上次余姜海的话,心里不由信了几分。 “当模特挣得也不多,也会跟上课的时间冲突,而且……”陆苇刚要说还有其他风险,突然反应过来,方瑞尔说来应聘模特可能就是个幌子,她真实的目的应该是让自己帮她介绍枪手的活。想到这点,她忽然陷入了沉默。 “怎么样?”方瑞尔狐疑地盯着陆苇问道。 “帮你问问没问题,”陆苇不想给对方太多希望,“但余姜海听不听我就不知道了。” “只要你帮我说下来,超市工作就是你的。”方瑞尔莞尔一笑,“不过你可要快一些,毕竟这么好的工作可是分分钟就没有的。” 这话听着那么耳熟,似乎上次余姜海也是这么许诺的,但那个银行的工最后还是没落到陆苇的手上。 陆苇想了想,说道:“如果你真想当枪手,就先把超市的工介绍给我。否则咱们就不要互相浪费时间了。” 方瑞尔盯着陆苇的脸认真瞅了一会儿,突然道:“好,明天上午九点,咱们在金色玫瑰大街60号见,我带你去超市。那余姜海那边?” “我拿到超市的工就帮你说,如果我说不下来,你再把超市的工收回去或者搅黄了都行。”陆苇平静道。 “成交。”方瑞尔得到期望的答案,脸上挤出一朵花,“希望我们都能梦想成真。” 走廊里,一扇办公室的门倏地一开,探出一个棕红色的脑袋。脑袋左右转了转,看到正在独自发呆的陆苇,立刻嚷了一嗓子:“喂!你!” 陆苇脑子里还在想着方瑞尔的话,听到喊声吓了一跳:“什么?” “你是聋子吗?听不见你的破手机在响?”棕红色的头发下是张因为生气而扭曲的脸,“这里要保持肃静!懂吗?赶紧关了!” 随着一声怒喝,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摔上,走廊里重新变成静悄悄的,只有一些回声缓缓地飘远。 “喂?”陆苇轻声道。 “你怎么每次接电话都要这么久?你的手机是坏的吗?”余姜海对陆苇每次晚接电话都有怨念,“考试时间出来了,你赶紧拿笔和纸记一下。”顿了几秒后他低声说道,“下周四上午9点。奥斯纳布吕克高等专业学院。费用2000(马克)。老规矩,考前一半,通过后再一半。但对方不愿负担你德国ie高铁往返和酒店住宿了。不过好在你有学生证可以乘慢车免费过去,奥斯纳布吕克又距离近,当天往返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距离考试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这个大学的dh据说也不难,你好好准备一下,这一单应该会很轻松。” 出乎余姜海意料的是,电话对面的陆苇听起来对这个消息并不是太激动,只是木讷地应了一声。 “对方照片我会尽快给你,你好好研究一下怎么化妆。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余姜海语速很快。 陆苇的脑子里盘亘着方瑞尔的话,突然说道:“我最近状态不太好,我怕我可能会发烧。” “发烧?”余姜海懵了一下,“可还有一周才考试呢。” “那天从马狮湖回来后我就感觉头一直晕晕的,写东西还行,但是听力就老是听不清别人说什么。”陆苇撒谎道。 “那你什么意思?”余姜海终于明白过味儿来,语调一下冷了下来,“你是不想考了吗?” “不不,我当然想考,我其实就是想问问,万一,万一下周我病了不能去考试怎么办?这种可能性总会有的。” 余姜海明显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沉思片刻,低声道:“你如果觉得自己不能考试,至少要提前两天告诉我,我才能有时间再找替补。如果你当天告诉我不行,咱俩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我不是吓唬你。” 陆苇倒抽了一口凉气,试探着问道:“那你没有其他备选了吗?” “没有。”余姜海承认道,“很多人的花花肠子太多,不安全,我目前只信得过你。” 陆苇知道余姜海虽然人品次,但很少对她说假话,当即说道:“那如果我推荐一个人当我的替补可以么?” “谁?”余姜海顿时警觉起来。 “这个人你认识,”陆苇轻声道,“方瑞尔。” “为什么是她?”余姜海反问道。 “你想她马上就要毕业了,为什么还要去西德斯海姆大学考dh?”陆苇分析道,“所以她应该也是去当枪手的。如果你能管住她,就不用担心她会再乱说话,我也不用老提心吊胆了。” “不,我肯定不考虑她。”余姜海斩钉截铁道。 p1:本章特别鸣谢:风云侯爷、水中彩蝶、冬虫夏草6090、儒a生白、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111、六零年代、乖宝常回家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02. 卢克的疑问 陆苇知道余姜海最讨厌别人威胁他,而方瑞尔恰好就做过,看来想让余姜海接受方瑞尔并不是件一蹴而就的事。 “是因为上次她威胁你的事么?”陆苇问道。 “不,你不了解这个人,你最好离她远点。”余姜海不放心地问道,“我记得之前你们俩水火不容,为什么你突然帮她说话?我已经警告过她了,她是不是又跑去吓唬你了?” “没有没有,你别想歪了。其实上次就是个误会,她后来跟我道歉了,态度还挺真诚的。”陆苇突然脑子转得快了起来,“大家都不容易,而且她上次还掉水里了,现在还发烧呢,我就是觉得她一个人挺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余姜海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对话,但他并不打算跟方瑞尔有什么关联,“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不要信,也不要跟她交朋友,否则你肯定会吃大亏的。” 虽然余姜海苦口婆心,但陆苇刚丢了模特的工作,迫切需要一份稳定工作面对外国人管理局的延签审核。而她自己和余姜海都不能找到一份稳定的长期工,当枪手虽然挣钱,但陆苇并不愿意老做,除了风险极大说没就没外,一旦被抓还有坐牢甚至遣返的风险,她已经看到毕业的曙光,不想因小失大。另外她也不愿老被余姜海拿得死死的,毕竟经济基础决定了一个人的独立性。 陆苇毕竟是陆苇,听余姜海说完就知道他那边肯定是不能再多说了,否则物极必反,引起他的怀疑说不定连自己的工都没了,当下不再多言,认真地记录好考试的时间和地点。 把雷兰亭的报税申请单交到税务局后,董锵锵这才放下心来。但他对雷兰亭最近一系列的举动越发感到迷惑,似乎雷兰亭跟他以前认识的那个人大不相同。 下午练车时,董锵锵不知为何心神不宁,在几个十字路口处都犯了不该犯的错误:没注意看道路旁的交通指示牌,该让行的地段没让行,该先行的地方又让行,这让教练卡丽娜大发雷霆,她不知道董锵锵为何会突然犯这种低级错误,于是勒令董锵锵在路边停车反省十分钟。 董锵锵买了瓶气泡水,猛灌了几口,才觉得心里凉快了许多。 就在他再要上车前,突然接到了卢克的来电。 “请问是董锵锵吗?”电话那头的德语说得很慢很清晰。 “您好。我是。请问您是哪位?”董锵锵对卡丽娜示意了一下自己有来电,卡丽娜沉着脸用手指敲了敲手表示意他长话短说。 “我是卢克。” “哦,您好,卢克先生。请问有事吗?” “是这样,雷兰亭昨天卖给我们一头猪,是跟你的公司签的合同。” “我知道这事,合同我盖章签字后交给雷兰亭了,他没给您吗?可我收到您的货款了呀。”董锵锵不禁感到奇怪。 “我收到合同了,所以才放款的。”卢克顿了顿,“不过现在有点儿情况,我需要你过来一趟,有些事要跟你了解一下,毕竟你是你们公司的负责人。” “哦,好。”董锵锵如堕云雾中,“您能先告诉我是什么情况吗?” “嗯,见面说吧,我现在有点儿忙。”卢克说道,“雷兰亭的手机没人接,我今天也没看见他。如果你能联系到他就让他一起过来,如果联系不上就你自己过来。但今天下午你一定要过来,明白吗?” 董锵锵不禁感到奇怪,他清楚地记得下午打电话时,雷兰亭还说自己在卢克公司,怎么卢克这会儿又说今天没见过雷兰亭,简直太奇怪了。 “我现在在路上,可能要晚点到。”董锵锵解释道,“但我肯定会过去的。” “好,我的农场就在弗莱舍尔农场的旁边的旁边,那幢蓝色顶棚的农舍就是我的房子。” “好,我记住了。我会尽快赶过去的。”董锵锵保证道。 挂了电话,董锵锵立刻拨打雷兰亭的手机,但对方的手机确实如卢克所说没人接。董锵锵不明所以,只能先回到车上。 练车结束时,卡丽娜望着董锵锵语重心长地说道:“董,我必须要说,你今天的表现真的是糟透了!你没有注意观察道路两侧所有的先行权标志。我不知道你当时在想什么,但如果你在考试时也是这个样子,该让的时候不让,不该让的时候乱让,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只要这种情况出现一次,你是肯定无法通过路考的。” 董锵锵知道卡丽娜这么说是为了自己好,当下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保证回去后认真复习不再犯,卡丽娜才点点头,语气严肃道:“记住,下不为例。” 去卢克农场的路上,董锵锵又拨了几次雷兰亭的手机,但无一例外都没打通,他只能独自去找卢克。 按照卢克的提示,董锵锵很快就来到了他的农场。 在办公室里没等多久,一个身材中等,魁梧结实的中年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董锵锵赶忙站起身:“你好,卢克先生,我是董锵锵。” “你好。现在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雷兰亭昨天卖给我们的猪可能有问题。”卢克一点儿客套都没讲,单刀直入进入话题。 “他昨天告诉我那是只成年野猪,而且我看合同里也是这么写的。我不明白您说的问题是什么?”董锵锵感到不解。 “那只猪并不是野猪。”卢克边说边拿出几张照片,交到董锵锵的手上。 “不是野猪?”董锵锵翻看着照片,变得更糊涂了,“可那不是您检查后给出的结论吗?否则您怎么会在合同上那么写呢?” “昨天负责检查猪的人没查清楚,它只是看起来像野猪而已,但实际上并不是。”卢克解释道。 “唔,就这个问题?”听卢克说完,董锵锵不禁放下心来,不是野猪跟是野猪最多就是价格上有出入。可雷兰亭卖的这只一共才收了对方800马克,已经是地板价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只猪可能……”卢克盯着董锵锵一字一字地蹦词道,“是被人从农场里偷出来的。” p1:本章特别鸣谢:风云侯爷、水中彩蝶、冬虫夏草6090、儒a生白、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111、六零年代、乖宝常回家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03. 虚惊一场? “偷出来的?这不可能。”董锵锵暗吃一惊,连忙追问,“卢克先生,请您注意说话时的措辞。您是在暗示我们是小偷吗?” 卢克没说话,指着董锵锵手中的照片说道:“你看这张,猪耳朵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虽然照得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能看出来的。” 顺着他的手指,董锵锵果然看到猪耳朵上有一个很明显的新疤,疤痕已经有愈合的迹象。他不解地问道:“可这能说明什么?” “我今天卖猪时,有人告诉我,这只猪很像他最近刚丢的猪,而他给我的照片和我自己拍的照片可以确认一件事:这就是同一头猪。” “卢克先生,我们是在野外逮到的这只猪。既然是在野外环境里,那猪就有可能受到各种动物的攻击,受伤也是很正常的事。”董锵锵不服气道,“而且退一步说,即使它们真的是同一头猪,您也不能就说我们是小偷吧?” “是的,光凭这点确实不够。”卢克承认道,同时又抽出几张照片,“你看这里,雷兰亭卖猪时猪是受伤的,而雷兰亭也是受伤的。他的解释是:猪是先受了伤才被他抓到的,而他的伤则是带猪回来时摔跤造成的。我找人检查了一下,猪确实是被捕猎铁夹夹伤的,我问过雷兰亭,但他坚持说他没用任何器械就抓到了这只猪。而丢猪的人跟我说,他在自己的农场外布满了捕猎用的铁夹,一方面是防止猪羊偷跑出栏,一方面是防止有野兽侵袭动物。但他坚固的农场护栏还是破了,猪也丢了,而铁夹上还有血迹。” “卢克先生,您是不是想说,雷兰亭先砸破了别人的护栏,然后又偷了别人的猪?对吗?”董锵锵冷冷道,“难道没有可能是猪自己撞破栏杆偷跑出栏,被捕猎夹误伤后继续逃窜,结果被雷兰亭抓到的吗?” “护栏是被人用外力从外部破坏的,而不是猪从内部撞破的。”卢克不咸不淡地说道,“这一点丢猪的人已经确认过了。” “那也不能证明是我们偷了猪呀。这事其实很简单,你们可以报警,让警察来调查这事。”董锵锵身正不怕影子斜,大大方方地建议道,“报警吧,我们可以证明我们是清白的。” 见董锵锵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卢克忽然笑了,伸手把照片从董锵锵的手里收了回去。他把照片扔进了抽屉里:“护栏早就被(丢猪的人)修好了,这两天又下过雨,地上也没有任何痕迹,就算报警也没用。” 董锵锵没吭声,仔细听卢克继续说。 “我见过你们俩之前帮弗莱舍尔抓过的那两只,所以雷兰亭过来跟我说时我才考虑用你们。我问过雷兰亭,他是怎么抓住那只猪的。但他支支吾吾半天,一会儿说是用诱饵抓的,一会儿又说是用了绳索,但具体是怎么逮住的,在哪逮住的,却一个字都不肯透露。他说在诱饵里放了酒,但我在猪嘴里没有闻到一点儿酒气,反倒在他身上闻到了。这事很奇怪。你知道,我是个守法的商人,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有任何不法行为,那我不仅不会再和你们合作,还会向警方报告所有事。你听懂了吗?” “卢克先生,”董锵锵不卑不亢道,“首先我要申明,我们在捕猎时没有采取过任何违法行为。其次,在捕猎过程中我们可能会碰到各种突发情况,被捕捉的动物本身也会有各种意外,我们无法保证它们在被捕之前没受过伤。我们可以向您保证,不会做出去别人农场偷动物这种事。我们了解并遵守德国法律,您可以绝对放心。如果您仍对那头猪的来历十分担心,我强烈建议您报警,咱们走法律程序来解决这件事。您看这样可以吗?” 董锵锵的表达虽不完美,但把主要意思说清楚了。卢克见他根本没有心虚害怕的样子,反而建议他去报警,这使他颇感意外。他沉思片刻,摆手道:“我并没说你们偷了猪,只是有些事确实太过奇怪,雷兰亭又什么都不肯说。我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我不愿冒这种风险。这次就算了。但我希望下不为例。而且最好以后每次交易你都能在现场,我觉得这样会更好一些。” 董锵锵也正有此意,马上点头应了下来。 走出卢克的农场,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四下里黑乎乎的,越往山坡高处就越黑。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不远处的山坡顶,看起来又大又圆又近,仿佛触手可及。董锵锵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车站走去,不时有不知名动物的嚎叫声划破四周的寂静,野趣盎然。 只是董锵锵的心里五味杂陈,他有些后悔自己对雷兰亭过于信任。雷兰亭的手机还是没人接,董锵锵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朝雷兰亭家赶去。 等董锵锵赶到雷兰亭家外时,却见到五颜六色的彩灯灯光在窗帘后闪烁,伴随着灯光的还有电子舞曲声。 董锵锵还没走上台阶,就见一个德国老妪摇头叹气地从台阶上走下来,边走边摇头道:“哎,简直太吵了,太吵了。” 老妪看到董锵锵,顿时一愣,骇而疾走,看到她消失的方向,董锵锵才发现她却原来是雷兰亭的邻居。 董锵锵抬手敲门,门内音乐震耳欲聋,却没人开门。董锵锵只得握紧拳头大力砸门,过了半晌,音乐声依旧,只听一个男声在门内用德语大声嚷道:“现在还不到晚上9点呢,我没扰民。你别再烦我了。有本事你去叫警察。” 董锵锵只得大声回道:“是我。开门。” 门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董锵锵皱着眉头等待着,屋门突然一开,雷兰亭披头散发,眼神迷离地倚在门边看着他:“是你啊。这么晚有事吗?” 董锵锵忽然注意到雷兰亭手臂和腿上的纱布已经撤掉了。 “你的伤……”董锵锵刚说了三个字,只听屋内又传来一阵动感强劲的音乐声,一下盖住他的音量。 他冲雷兰亭摆摆手,示意他到屋外来说话。 雷兰亭没好气地白了屋内的人一眼。房门倏地关上。董锵锵听到雷兰亭跟屋内的人说了几句后,屋门再次打开,雷兰亭踉踉跄跄地从屋内走了出来。 雷兰亭一出门,董锵锵马上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阵强烈的酒味,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 “说,说吧,什么……事儿?”雷兰亭嘴里不利索,但手里却很麻利儿地点着一根儿烟。 p1:本章特别鸣谢:风云侯爷、水中彩蝶、冬虫夏草6090、儒a生白、乖宝常回家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04. 你听我解释 “今天下午14点你给我打电话时人在哪?”董锵锵耐着性子问道。 雷兰亭做冥思苦想状呆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嗯,好像是在卢克的……农场里……” “你在他的农场?那为什么卢克打电话找你却说你的手机没人接?”董锵锵质问道。 “嗯,那时他……人在外面,我跟着他的人……办手续。他的猪场里……太吵,有那么多的……机器在工作,我根本……嗯,听不见。对,听不见。” “那下午17点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也没人接?那时你早就在家里了呀。” “你看到了,晚上过来了……几个朋友,我就去超市……采购了,手机嘛……就落在家里喽。” 董锵锵看他人的状态晕晕的,长话短说道:“卢克下午想找你,但是联系不上,所以只能给我打电话。” “哎,那家伙事儿特多,你是不知道,烦死我了。”雷兰亭醉醺醺地攥拳轻捶了一下旁边的墙壁,含糊地问道,“他这次又什么事啊?” “他说你交给他的猪有问题。”董锵锵盯着雷兰亭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他说那猪是别人丢的,还怀疑是你偷的。” “什么?我偷的?”雷兰亭一听这话立刻高声嚷道,“他放屁!” 他的声音太大,人又站在楼门口,身后顿时传来一阵阵“屁”字的回音。 董锵锵急忙喝止道:“小声点!” 雷兰亭的屋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一个短发女生探出头来,娇滴滴地问道:“亭哥,还没说完啊?” “回去。”雷兰亭突然大声怒喝。 女生吓得吐了吐舌头,“砰”的一声把门狠狠地关上了。 董锵锵突然很担心雷兰亭是否真像卢克说的那样做了不该做的事。他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老雷,你知道我不反对你自己单飞,也不拦着你挣钱,但你要跟我说实话。”董锵锵把路上想好的话缓缓倒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到万不得已,董锵锵不想把雷兰亭想成一个鸡鸣狗盗之辈。 “简直是笑话,你觉得我雷某人需要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吗?”雷兰亭冷哼一声,“他们根本就是想压价。老子本着和气生财的态度没跟他计较,这帮孙子反倒是顺杆越爬越高,简直是欺人太甚。”雷兰亭越说越气,说到愤怒时,用右拳使劲地击了一下自己的左掌。 “我信不信是一回事,你跟我说实话是另一回事。”董锵锵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音调,“跟我说说吧,你是怎么抓的?” 雷兰亭的一根烟很快就抽得只剩一个烟头儿,烟头猛地亮了两下,然后就黯淡了下去。 雷兰亭顺手又点了一根儿续上,不一会儿,烟雾就笼罩住他的脸,看起来云里雾里的,不见真容。 “昨天早上我很早就起床了,本来我想早点到绿堡跟你们汇合。但吃完早饭,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真的是特别强烈的预感。”雷兰亭的表达比刚才流利了很多,可能是酒劲在慢慢退去,“我今天能抓到一只很肥很壮的猪,所以我就临时改了主意,没去绿堡找你们。” 通红的烟头在青色的烟雾中时隐时亮。 “当我信步来到卢克的放养林时,我才发现,我竟然走错路了。我去了弗莱舍尔的放养林。”雷兰亭自嘲地笑了,“我本来想再走回到卢克的林子,但走了二十分钟才发现路很远,如果等我走到那儿,可能就该过去大半天了。我后来一想,干脆就在弗莱舍尔的林子里抓得了,反正那些猪身上也没有哪个林子的标记。这么想着,我就不再走了,而是找个地方蹲了起来。” “你没有用我的方法做诱饵吧?”董锵锵问道。 “你怎么知道?”雷兰亭边摇头边含混不清地嘟哝道,“你那个成本太高,又是和面又是调酒的,步骤太多,我记不住,也做不来。” “那你是用绳索?” “我就是想用绳索也没钢丝绳啊。”雷兰亭无奈地长叹一声,“看你弄的时候觉得都特简单,真到自己做才发现,什么事儿都要花时间花精力。” “那你最后是怎么抓的?”董锵锵这时也被雷兰亭的话勾起了好奇心。 “其实……”雷兰亭刚起了个话头,只见一辆闪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咔”一下急停在台阶下方。 车门一开,一男一女两名警察从车里走了出来。 男警看着董锵锵和雷兰亭:“你们谁是34号的主人?” “我是。”雷兰亭举起手臂。 “我们接到报警,说你噪音扰民。如果你不能马上关闭音乐,我就要采取强制措施关掉音乐了。”男警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去,九点了。”雷兰亭转身朝屋子走去,一把推开门,大声喊道:“关了,都特么关了。” 一屋子跳得正欢的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雷兰亭疾步走到录音机前,一把拔掉电插头,音乐室戛然而止,只有五彩灯还在兀自旋转。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雷兰亭怎么回事。 雷兰亭大手一挥:“都散了都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靠,真没劲,刚跳得高兴就赶人,下次不来这儿了。”一个头发染成紫色,抹着黑眼圈,一身朋克范儿的女生不高兴地骂道。 “垃圾,还说要跳到天亮呢,一见到警察就怂了,就是个蔫货。走走,咱们再找其他地方跳去。”另一个胖胖的女生拉着紫色朋克女就往外走。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随,一屋子的人稀稀拉拉地从门口鱼贯而出。 董锵锵站在门口,被不满的年轻人撞了几下胳膊,他往旁边闪身让道,不经意地朝旁边瞥了一眼,只见雷兰亭邻居房子二层位置的窗帘刷地抖了一下,紧接着灯就灭了。 警察见人走完,警告了雷兰亭不要再犯后,又拿着对讲机说了几句,然后钻回车里,警车一溜烟地消失在夜色中。 董锵锵慢步走进房间,只见雷兰亭一脸茫然地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现在没人了,跟我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抓的?”董锵锵打开一听啤酒,做专心倾听状。 “其实猪不是我抓的,”雷兰亭沉着脸说道,“是我捡到的。” 董锵锵差点被嘴里的啤酒呛到,他把酒瓶放在桌上,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在哪儿捡的?” p1:本章特别鸣谢:风云侯爷、水中彩蝶、冬虫夏草6090、儒a生白、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111、六零年代、乖宝常回家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05. 从天而降的野猪 雷兰亭又狠命地嘬了口烟,把思绪又投回到那天早上。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子里走了一个多小时,什么动物都没看见不说,到最后都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带的水很快也喝完了,我只能先找棵树坐下来,抽根烟休息会儿缓缓再说。” “你不该在林子里抽烟。”董锵锵皱眉道。 雷兰亭好似没听见,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周围,“当时我这边是道斜土坡,而另一边则是棵一人高的灌木,我的位置很隐蔽,别人看不见我。” 这句话不知是在跟董锵锵解释别人看不见他抽烟,还是在说林子里的动物也不易发现他。 “我刚抽了两口,就听见斜前方不远处好像有什么动静。我赶紧把烟掐了,屏气凝神,呆了没两分钟,就见一个黑影从高处猛地摔了下来,把我面前的一棵矮植都给砸瘪了。” “就是那头野猪?”董锵锵怀疑地问道。 雷兰亭点点头:“我知道你可能很难相信,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那你运气真好。”董锵锵感叹道,“这确实让人意外。” “不瞒你说,当我看清楚掉下来的是头野猪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雷兰亭自嘲地微微一笑,“虽然我也有过被野猪追,钻密室,躲大火这些奇葩经历,但碰到这种从天而降的好事,也还是会懵一下。” “继续。”董锵锵举了举手里的啤酒。 “我怕它是不小心从土坡上摔下来的,或者附近还有其他野猪,就没敢马上过去,而是观察了几分钟。等了差不多有七八分钟吧,我见没其他野猪再出现,地上那只也没动静,这才敢大着胆子凑过去。当我靠近它时,我才注意到它的身上是有伤的,而且我还看到……”雷兰亭顿了顿,没再往下继续说,而是伸手抓过一瓶啤酒。 董锵锵见他不像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就没打断他,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 雷兰亭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瓶,把瓶盖卡在茶几的边沿上,手起掌落,瓶盖轻巧地掉在了地上,浅白色的啤酒沫一下从瓶里溢了出来,流到雷兰亭的手上,雷兰亭反手就给喝了。 “我看到它除了身上有伤外,四个蹄子也都被绳子绑起来了。”雷兰亭补充道。 听到这,董锵锵沉声道:“这只猪十有是其他捕猎人打的,然后因为某种原因掉下来的。你难道没喊两句问问旁边有没有人吗?” “我看到绑绳时也想到了这点,但是……”雷兰亭担心地看了董锵锵一眼,脸上露出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缓缓道,“当我去检查猪身上的伤时,发现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地方,看不出来是不是枪伤。” “你确定是枪伤?”董锵锵本来以为雷兰亭不是没想到喊人,而是不愿意,毕竟躺在地上的是钞票,他断不可能有把到手的钱再送出去的道理,但却没想到猪身上竟会有枪伤。 雷兰亭继续说道:“就在我想认真细瞧它的伤口到底是什么伤时,忽然听到高处不远的地方突然传来脚步声。我就赶紧从旁边扯了些草和树叶,把它完全盖上,然后又回到之前蹲着的地方猫着。” “如果真的是枪伤,那对方可能是职业猎人也说不定,”董锵锵分析道,“碰到这种事你还是应该把猪还给人家。” 雷兰亭脸上露出迷茫又费解的神色:“我其实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我犹豫了很久,但最后我还是决定把猪还给他们。” “那你怎么没还?”董锵锵反问道。他最反感的就是得了便宜又卖乖的人,这种事傻子都能看出来雷兰亭不想还的原因。 “我在茂密的树丛里,听到头顶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它应该就在这附近’,而另一个年轻一些的声音说‘咱们还是快走吧,如果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被看见就不好了?”董锵锵眉毛一挑,狐疑道,“偷猎的?” 雷兰亭摇头道:“我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们是不是真的猎人,我没武器,又是一个人,又不像你这么会打架,如果贸然出去问他们是不是丢了猪,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听到对话后我没敢动地方,只能老老实实地藏好,等他们走远了再说。” “那他们没发现你,”董锵锵感慨道,“一定是因为你藏得很隐蔽。” 雷兰亭叹气道:“万幸的是那天我穿的是一身灰的打工服,如果穿了亮色的运动衣,估计就要被对方发现了。” 雷兰亭的这番话完全出乎了董锵锵的意料。他想了想,说道:“所以你怀疑有人偷了某个农场的猪,然后在逃离现场的过程中,不小心把猪掉到你面前?” “我等他们走远后大概半小时才从树丛后慢慢爬出来,”雷兰亭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他们如果不是偷猪的,干嘛不正大光明地下来找?为什么会那么说?” “你确定当时你没听错吗?”董锵锵还是有些怀疑。 “肯定没错,而且那个苍老的声音我听着很像是咱们之前在弗莱舍尔林子里碰到的那个老头。” 听他这么一说,董锵锵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戴着毡帽,毡帽上还粘着羽毛的老猎人。 “你说是他?”董锵锵惊讶道。 “反正听着声音像。” “那你爬出来以后呢?” “我就找了根木棍,把猪挂在木棍上,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走,走了几个小时,又累又渴,最后才到了卢克的农场。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雷兰亭郁闷地喝了一大口啤酒。 想到卢克跟自己说的话,又听完雷兰亭的陈述,董锵锵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相信谁。 他站起身,轻轻把啤酒放在茶几上:“如果猪确实不是你偷的,那我就不担心了。不过老雷,如果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碰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咱们抓猪是为了挣钱,不是为了找麻烦,如果影响了你我留在这里读书赚钱,那就本末倒置得不偿失了。” 雷兰亭没吭声,仰头喝完瓶里的所有酒。 董锵锵没想对雷兰亭说教,他心里清楚,很多事说了也没用。只是他不能确认,雷兰亭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他只能旁敲侧击,不断提醒。毕竟雷兰亭之前帮助过他,还带给他很多好处,他实在不想看到对方因为一些不必要的举动而得到不好的结果。 “那成,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董锵锵挥了挥手,朝门口走去,雷兰亭还继续坐在沙发上没动地方。 走到门口,董锵锵突然想起什么,转头说道:“虽然卢克不介意这次的意外,但他希望以后都不要再出现这种事了,所以他要求以后你每次卖猪时,我都能跟你一起出现。” “这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雷兰亭拿着酒瓶看着地板怔怔地问道。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问他。”董锵锵说完,转身走出门。 夜深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连狗叫声都消失了,四下里一片寂静。 月光洒满街道,董锵锵走在街上,心里想着雷兰亭说过的话。 一阵冷风吹来,董锵锵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他忽然意识到,在他和雷兰亭之间,一道裂痕已经不知不觉地蔓延开来。 p1:本章特别鸣谢:风云侯爷、石头城、仲夏夜之星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p3:很多读者留言都会吐槽多线程的问题,实话说,之前没想到会这样,但这可能就是我在写作中不可避免要走的弯路之一。每天都有新读者来,老读者走,来来往往,感觉作品就像一家客栈。 p4:北京今天天气凉爽,小风习习,有金秋的感觉。终于告别酷夏了。希望董锵锵在德国的第一个夏天也不要太难熬。 306. 毛遂自荐 雷兰亭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茫茫夜色,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靠近,一个轻柔的女声飘进了他的耳朵:“他走了?” 雷兰亭没回头地轻应一声:“嗯。” “你都跟他说了?”女声继续问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怎么可能。”雷兰亭不屑一顾道,“做什么不做什么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那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你在骗他呢?”女声听起来似乎很担心。 “除非你告诉他,”雷兰亭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姑娘柔声说道,“否则他永远不会知道。” 只见雷兰亭面前的她留着一头黑长直的披肩长发,不知是粉底颜色重还是天生肤白,她娇俏的瓜子脸看起来异常煞白,白净的脖子上系着一条金色细丝带,长款的修身黑色连衣裙拖在了地上,盖住了脚面。 女生轻轻靠在雷兰亭的肩头:“我怎么会告诉他呢?我都不认识他。” “他叫董锵锵。”雷兰亭面沉如水,“你以后会认识他的。” 一阵长久的沉默。 女生突然若有所思地抬头说道:“你那天突然跟我表白,其实吓了我一跳。” “嗯。是么?”雷兰亭的回答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想着其他事。 “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最后还是答应跟你交往了,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因为我长得帅呗,这还用问?”雷兰亭故意打了个哈哈,但脸上的笑容却显得很假。 “因为你比较真实,虽然脾气看起来不是很好。”女生咬字清晰,语调缓慢,“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就是你愿意借钱给我还信用卡。” “所以归根结底一句话,如果之前我没帮你还钱,”雷兰亭假装生气道,“你就不会跟我好了是么?” “那倒不一定。”女生摇头道,“比你更有钱愿意帮我还信用卡的我也见过,比如有个叫张硕的就老来烦我,但这种人没什么意思,心思也不在我身上,我是不会为了钱跟一个男生在一起的。” 听她这么说,雷兰亭似乎感到宽慰,故意开玩笑道:“所以就是我长得又帅又肯给你花钱,所以你才答应跟我好的喽?” 女生甜甜地看着雷兰亭,话锋一转:“上次我跟你提过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夜深了,我送你去车站。”雷兰亭本来微笑的脸突然一沉,语气也冷了下来。他好像没听到她的问题一样,边说边从沙发上拿起一个女式坤包挂在了她的肩膀上,“末班车要是没了你就只能在我这留宿了。我这儿可有大灰狼。你应该不想冒这个险吧?”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女生凑近说道。 雷兰亭急忙转身,疾走几步打开屋门,同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女生讶异地看了雷兰亭一会儿,悻悻地离开了房间。 星期六的天是德国少有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微风习习,蓝天白云就像电脑系统98的桌面一样栩栩如生。 陆苇感觉自己很久没有仰望天空了,长期的低头写作和伏案看书让她的颈椎经常不舒服。她抬头专注地看了几分钟云朵,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就在她用手轻揉脖颈时,一辆重型卡车开到了她面前不远处超市的仓库外。 她跟方瑞尔约好上午九点在金色玫瑰大街60号见,时间刚过8:30,她就早早地赶到了超市外。 德国大部分超市周末营业的时间都比较早,通常7:30就开了。陆苇看到身着蓝白相间颜色工作服的超市员工进进出出,正把一箱箱的货物从一辆重型卡车上往超市仓库里运。 陆苇正想着这会不会就是方瑞尔要介绍给自己的工时,就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这么早就到了?” 陆苇没回头就知道是方瑞尔,转头反问道:“你说招人的就是这家阿尔迪(aldi)超市么?” 阿尔迪(aldi)是德国一家以经营食品及日用品为主的连锁超市,为德国境内最常见的超市之一,全德分店数与另一家德国连锁超市-里尔迪(lidl)仿上仿下。陆苇来德国日子不短了,自然早就知道。 “这家超市现在需要售货员,不负责收银,只负责整理货架、搬运货物以及打扫卫生。至于小时薪,差不多是8到10马克之间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小时薪比画院低一些,但陆苇现在根本没得选,有工打就千恩万谢了,哪还敢挑肥拣瘦?再说她之前还打过香水店的工,想来和超市的工应该也差不了太多。 想到这,她指着超市问道:“那咱们现在进去?” 哪知方瑞尔却摇摇头,拒绝道:“只有你进。我不进。” 陆苇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不是你要给我介绍工作吗?你不进超市怎么帮我介绍?” “我已经介绍给你了呀,”方瑞尔嗤笑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难道你还需要我手把手把你领进超市的经理办公室吗?当然得你自己进去面试了。我告诉你它家现在正在招人就已经是帮你介绍了,至于你能不能拿到我就不能保证了。” 陆苇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想:难道方瑞尔是故意戏耍自己才把自己叫过来的吗?可那天在画院两人说的明明白白的,如果陆苇拿不到超市的工,方瑞尔也不会得到枪手的工作。 陆苇不慌不忙又问了一句:“你还记得那天你答应我的事么?” 方瑞尔神态轻松地莞尔一笑:“当然记得。你拿到超市的工就帮我搞定余姜海。如果你耍赖,我就让你鸡飞蛋打。” “你知道就好。”陆苇对各种工作的面试早已驾轻就熟,她根本不惧直接向用人单位毛遂自荐,只是方瑞尔之前说的言之凿凿,给她营造出一种假象,让她以为方瑞尔认识超市的招聘经理什么的。 “我就在这儿等你的好消息。”方瑞尔挥手驱赶她进超市,“祝你好运。” 陆苇整理了一下衣装,快步走进了超市。 刚走到超市门口,陆苇一眼瞥到旁边玻璃窗上贴着的一张橘红色小纸片,纸片约有a4纸的四分之一大,上面印着几行小字。 陆苇脚程很快,匆忙间只看到纸上最大的两个字:招聘。下面的细文还没看,人已经进了超市。 p1:本章特别鸣谢:乖宝常回家的月票和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07. 技巧 让陆苇略感意外的是,她竟然还不是第一个面试的人。 等了约有二十分钟,她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金发德国妹子从经理办公室里沮丧地走了出来,嘴里嘟嘟囔囔地朝超市门口走去。 就在陆苇盯着女生的背影看时,一个须发皆白的德国大爷坐在办公室里中气十足地高声喊道:“您好?” 陆苇被这一嗓子惊醒,连忙拎着书包走进办公室,一边点头致意,一边欠身虚坐在德国大爷的对面。 德国大爷约莫六十岁上下,戴着老花镜,看起来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您好,我是来面试工作的。”陆苇边说边比划了一下,“我看到外面玻璃上贴着招人的告示,所以就……” “我叫卡尔,负责招聘。请把您的证件给我看一下。”德国大爷微笑着说道。 陆苇急忙把跟打工有关的各类证件摞到一起,推到德国大爷卡尔面前。 卡尔一边翻看材料,一边随口问道:“陆女士,您之前在超市工作过吗?” 陆苇刚要脱口而出说没有,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急忙道:“是的,我在超市工作过很多年。” “您知道,aldi超市的夏季新品非常多,所以我们迫切需要一名熟练工种。如果您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那是再好不过了。”德国大爷边说边把材料还给陆苇,同时从椅子上站起身。德国大爷身材魁梧,椅子立刻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好像随时会散架一样。他朝陆苇摆了摆手,示意陆苇跟他出去。 陆苇不禁为自己的急智长吁了一口气,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再说错话了。 “我们的面试其实很简单,主要是考察您的语言能力和实际动手能力。”德国大爷把陆苇领到超市最靠里的一排货架前。 这排货架看起来很新,像是刚安装不久。准备摆在货架上的各式商品集中堆在一个超大的纸壳箱里,商品很多,摞起来比陆苇还要高一头。 “第一项,请在15分钟内把这箱里的货物正确码放到货架上。”德国大爷微笑着说道,白胡子一颤一颤的,让陆苇联想起小时候玩的不倒翁,“现在是9:27,9:42时我再来检查。听明白要求了吗?” 陆苇郑重地点了点头。 德国大爷满意地颔首微笑,背着手乐悠悠地又走回了办公室。 时间有限,看着一大箱子商品,陆苇不敢耽误,马上动手从纸箱里往外取商品,然后依次摆在货架上。 陆苇正在手脚不停地忙碌着,忽听身后有人喊道:“是陆苇吗?” 陆苇猛地转身,发现董锵锵正站在他的身后。 “嘿,好久不见啊。你怎么来了?”陆苇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的纸箱,脸上露出些许的不自然。 “我去打工,在超市门口等车,但打工那地方的午饭太晚,我怕干活的时候没力气。”董锵锵扬了扬手里的面包和培根,“所以进来买点加餐垫垫肚子。你呢?” “我?”陆苇脸一红,但马上又释然,大方道:“我在面试。” “面试?”董锵锵其实刚才已经看到陆苇在做什么了,只是他感到奇怪,“德国超市还这么面试吗?” 陆苇不好意思地把头发别到耳后,指了指箱子:“德国人让我把这里面的商品都摆到货架上。” “是这样啊。”董锵锵转头看了看四周,见旁边没有超市员工,于是凑近陆苇小声道,“可你这样摆可能会吃亏。” “吃亏?”陆苇狐疑地看着董锵锵,“吃什么亏?” “你看看你旁边的货架上都放了什么?” 陆苇睁大眼睛仔细瞅了瞅四周:“都是超市的商品啊。” 董锵锵见她没懂自己的意思,善意地提醒道:“你这排(货架)的两侧货架上摆的都是日常生活用品,而你现在码到货架上的确是小吃和音像制品,这不太合适呀。” 陆苇扭头一看,还真是,旁边的货架上摆的都是毛巾被子三件套什么的,她赶紧把已经摆好的都拿下来。同时低声问道:“那我按生活用品和非生活用品分类?” 董锵锵点点头,小声道:“你分好类后,把生活用品中销售频率高、选择性不强的商品摆在更容易被消费者看到和够到的地方,也就是货架的第二和第三层,其中与人视线平齐或接近位置的商品是绝对的位。而体型较大、成交量低,需要花时间选择的商品则会摆在货架的下层,毕竟大部分消费者是不喜欢弯腰购物的。” 陆苇猛然想起自己在香水店上班时,领班似乎也是这么教自己的:一般来说,超市货架上的商品并不是杂乱无章随意摆放的,里面包含很多心理学的内容,像销量大的,价格高的,容易打动人心的商品都要摆在货架上最醒目的位置。德国超市又不太讲究用堆头位促销商品,所以什么价位的商品摆在货架的第几层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她不禁感到后怕,没想到一个超市工作的面试中还藏着这么多的“圈套”。刚才自己还夸口说自己有超市工作的经验,如果让卡尔看到自己乱摆一气,估计自己是不会拿到工作位置了。 陆苇赶紧按照董锵锵的建议把纸箱中的商品重新分类,然后又将合适的商品放到合适的位置。 摆放完毕后,陆苇又将零星出现或不好归类或不便码放到货架上的商品暂时留在了纸箱内。 “这样摆看着就舒服多了。”董锵锵夸奖道。 在陆苇忙碌时,他也没有袖手旁观,而是站在一旁帮陆苇检查,确定摆放的商品没有突兀或奇怪的地方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陆苇擦了擦汗,心怀感激:“谢谢你哈,刚才我光顾着赶时间,没注意细节,差点……”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董锵锵打哈哈道,“你快去找经理吧。” “那个,”陆苇奇怪道,“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刚来没几天,怎么知道德国超市怎么摆东西?” p1:本章特别鸣谢: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儒a生白、冬虫夏草6090、风云侯爷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08. 吃一堑,长一智 “我哪儿知道德国人怎么摆啊?”董锵锵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是猜的。” “猜的?”陆苇有些不信。 “大学时我在国内的沃尔玛里做过兼职,我想它们的摆放原理应该差不多。”董锵锵解释道。 “对了,你上次提过的那个什么证书是不是快该申请了?我听说现在来德国留学的中国学生都必须要交那份证书才能申请大学。” “是的,而且据说只有咱们申请德国高校时才要用它,”董锵锵皱眉道,“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把我的材料寄到哪儿,烦死我了。” 见董锵锵脸色不太好看,陆苇安慰道:“我听说主要是这几年用假文凭来德国读书的人太多了,德国大学不胜其扰,也是给吓怕了才想出这么一招。你再等等,说不定事情就有眉目了,反正真金不怕火炼。” 陆苇并不知道董锵锵的学历,但她认为董锵锵应该不会是那种学历造假的人。 董锵锵郁闷道:“主要是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在国内拿到它后再出来了。” 陆苇本来还想再劝他两句,抬眼看了下墙上的表,发现卡尔规定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只能遗憾道:“那个,我时间差不多了……” “哦,对不起,你赶紧去,祝你好运。”董锵锵理解地摆了摆手,转身就走,却又突然回过身说道,“哦对了,上次谢谢你介绍端木给我,他很厉害,对我帮助很大。” “也祝你好运。”陆苇挥了挥手。 看着董锵锵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超市门口,陆苇转身进了办公室。 “您好,卡尔先生,我摆完了,请您验收。” 卡尔正在电脑上专心地用eel做着表格,听到这先抬头瞄了眼墙上的电子表,假装漫不经心地话里有话道:“都摆完了?” 陆苇心说要是都摆上说不定10分钟都用不了,就是挑挑拣拣才花时间。但她只能笑笑,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 “那让我好好看看你摆得怎么样?”卡尔站起身,爽朗地笑着,走出了办公室。 看到货架的第一眼,卡尔不禁暗吃一惊,他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个子小小的女生竟然能避开自己设得“圈套”。 他绕着货架转了两圈,故意问道:“你就摆了这些?” 陆苇用手指着箱子:“这里面有些商品不适合摆在这排货架上,所以我把它们还留在箱子里了。比如说鼠标和音箱,它们都是电子商品。” 卡尔心里很满意,但却故意板着脸刁难道:“你为什么不摆出来?难道电子商品就不是我们的商品吗?” 陆苇不慌不忙道:“这排货架的两侧都是生活用品,所以它也应该摆放同类产品才比较符合消费者的购物习惯。比如箱子里的小吃和食品,应该摆放在前面左手边的5和6货架上。而鼠标和音箱,则应该摆放在右手边靠墙的d4和d5货架才更合适。” 卡尔听完,欣慰地笑了。他出这道题就是想看看面试者是不是真的有过超市工作的经验,陆苇前面的几个面试者在这个环节表现得差强人意,没有一个让卡尔特别满意的。但这个外国女生却让他忍不住眼前一亮。 “接下来是考核工具的使用,请跟我到仓库来。”卡尔边说边向超市的后门走去。 陆苇心知自己已经过了第一关,小声长吁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跟在卡尔的身后,来到了后面的库房。 德国大部分超市都是前店后仓的格局,各式待售商品整齐地摆放在仓库里的货架或水泥地上。 “这种手推车你用过吗?”卡尔边说边把一辆停放在货架旁的小车伸手拽了过来。 陆苇不敢说自己没用过,一边点头应道一边仔细观察车子的结构,心里琢磨着下一道题可能是什么。 哪知卡尔听到她说用过,又把车推远了:“嗯,下一道题。” 什么情况?陆苇有些懵,这就考完了? 没等陆苇发问,卡尔指着身旁货架上的一排纸箱问道:“如果你现在需要马上把这八个纸箱从这个货架运到前面的超市里,或者挪到其他货架上,但你手边没有手推车,或者其他同事正在用手推车,或者手推车坏了,你该怎么办?” “如果时间紧急,那我就把纸箱搬过去。”陆苇沉声说道。 卡尔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她现在就去搬。 陆苇站在货架前,张开手臂,伸手放进其中一个纸箱左右两侧的手抠里,试着抬了抬。虽然箱子的分量并不轻,但比她想象得还是要轻一些。毕竟她在香水店里搬过比这个沉得多的香水箱子。 “搬到哪儿?”陆苇转头问道。 卡尔用手指着几十米外的货架说道:“搬到那排蓝色货架的中层就可以了。” 陆苇二话没说,搬起箱子就走。 卡尔知道这些箱子每个都在六十斤以上,如果没有工具的帮助,对男员工还比较容易完成,但对女员工就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了。 刚走了十几米,豆大的汗珠就贴着陆苇的鬓角慢慢滑了下来。但她咬着牙,一声没吭,愣是坚持着把纸箱放到了卡尔指定的位置。 来来回回走了八趟,陆苇一次都没休息,每次都是直接把箱子搬到指定地点。 “非常好。”见她顺利完成,卡尔忍不住鼓掌道,“现在你还有最后一道题。” “请说。”陆苇气喘吁吁地擦了擦汗。 “如果你在超市里发现小偷怎么办?”卡尔问道,“比如你看到他们正在货架附近把什么商品偷偷藏到衣服或包里。” 陆苇一怔,脑子里闪电般地想起之前她在香水店里的经历。 见陆苇像傻掉了一样,卡尔疑惑地又问了一遍,然后伸出手掌在陆苇面前晃了晃,陆苇这才反应过来。 “你听到我刚才的问题了吗?”卡尔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嗯,听,听到了。” “能说说你会怎么处理吗?” 陆苇想了想,说道:“首先,我会第一时间找到离我最近的同事,让她也能看到(偷窃)这件事。其次,不管她是否看到,我都会立即将我看到的偷盗行为汇报给我的上级,如果我的直接上级不在超市内,我会马上汇报给上级的上级。第三,如果我们确认对方没在收银台付款就将商品拿走,那我们会追上对方,同时报警,在等待警方来的时候和对方沟通。我们还会及时调出超市内的监控录像,作为和对方及警方沟通时的重要证据。” “如果对方一口咬定没偷,你会怎么做?”卡尔不放心地问道,“你会去搜他的包或其他可能藏东西的地方吗?” “不,我不会搜,我会配合同事把对方留在超市,等警察来了再采取行动,同时我会密切关注对方的行为,防止他趁我们不注意时偷摸转移商品。” 陆苇说话时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两个女孩的身影。 卡尔这下一点儿疑惑都没有了,他微微颔首,同时友好地伸出大手:“陆女士,祝贺你通过面试。” “我通过了?”陆苇又惊又喜。 卡尔慈祥地笑了:“你各方面的能力都让我相信你可以胜任这份工作。现在,请跟我回办公室填工作表吧。” “我知道这听起来非常唐突,但我还是想冒昧地问一句,”陆苇没想到面试竟会这么顺利,她有些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最快我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呢?” “下周就可以。”卡尔温和地说道。 陆苇从没想过,自己上次在香水店里处置不当的经历竟然在她找下一份工作时帮了她,真是因祸得福。 她在庆幸的同时不禁又暗暗感激董锵锵的提醒,如果不是他,可能自己第一关就被刷下来也未可知,看来自己真该好好谢谢他。 p1:本章特别鸣谢:儒a生白、风云侯爷、石头城、冬虫夏草6090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09. 推手 当陆苇兴高采烈地走出超市,赫然发现方瑞尔正吃着冰棍儿,百无聊赖地站在超市门口人少的一侧翻看着超市下周的打折广告。 陆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这才想起自己和方瑞尔的打赌。 方瑞尔无意间往旁边一撇,骤然发现陆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旁。她连忙把打折广告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丢,皮笑肉不笑地问道:“面了这么长时间,拿到工了吧?” “嗯,拿到了。”陆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唔,真不错,恭喜哈。”方瑞尔的脸上没有一点儿恭喜的神色,“那咱们去找余姜海说说我的事吧。你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吗?” 陆苇一惊:“现在就去?” “不然呢?你的工也落听了,难道不该解决我的事了吗?”方瑞尔的口气似有不悦,她透过玻璃窗望着卡尔办公室的方向,面若寒霜地反问陆苇,“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陆苇确实后悔了,虽然方瑞尔提供了找工信息,但她什么都没做,一点儿忙没帮。而如果方瑞尔想拿到余姜海的工,自己是不可能不帮她说情的。想到上次余姜海决绝的态度,陆苇一时有些气短,不知该从何说起。 见陆苇面露犹豫之色,方瑞尔冷笑一声:“我就知道。”说罢,抬腿就要进超市。 陆苇见状大吃一惊,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臂:“你……干嘛?” 方瑞尔低头看了眼陆苇抓她手臂的手,陆苇的手马上弹开,好像被烫到了一样。 “我最讨厌被人骗,”方瑞尔恶狠狠道,“要么你之前就不要答应,要么你就做好准备。” 陆苇当然明白她说的“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她纠结了几秒,道:“我说过的话肯定算数,只是我确实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那好说,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方瑞尔翻了个白眼。 陆苇没办法,只能拨打余姜海的手机。 但让她安慰的是,余姜海的手机一直没人接,听了3分钟的彩铃后,电话就进了语音邮箱,邮箱的提示音是他怪腔怪调的德语:“我是余姜海,我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来电,请在‘哔’的一声后留言,谢谢。” “嗯,我是陆苇,我有事找你,速回电。”陆苇说完挂了电话,对方瑞尔解释道,“我留言了。” “不会是你提前跟他打过招呼吧?”听到余姜海的电话语音,方瑞尔露出怀疑的神色,“你是觉得我很好骗么?” “我真没骗你,你就是不信我也没办法。”陆苇指天发誓道,“但你想想,骗你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我为什么要骗你?再说余姜海手里的工也不只这一件。” 听到陆苇这么说,方瑞尔顿时眼前一亮,她幽幽道:“那好,我给你一个周末的时间去跟他商量,如果下周一早上8点前我还没接到余姜海的电话,你就准备继续找其他工吧。” 说罢,方瑞尔把坤包甩到肩膀后,一扭一扭地走远了。 陆苇的心情好像过山车一样,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她缓缓走到超市外的条椅旁,慢吞吞地坐下,心里盘算着到底该怎么跟余姜海张这个嘴。 董锵锵刚到绿堡,王蜀楠就告诉他:芭芭拉已经同意他的建议,养老院可以采购他的野猪或家猪,但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他必须就他销售的猪提供合格的卫生检疫证明。 董锵锵从没听过这种东西,他挠了挠头:“这个要求很合理,可我不知道去哪开这个证明呀。” 王蜀楠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点,微笑着递给他一张小纸条:“汉诺威动物卫生防疫站好像可以出具这种证明,不过要花钱。下周你打电话问问吧。哦对了,每次卖猪都要提交一份检疫证明的。” 董锵锵心想弗莱舍尔竟然没跟自己要过这个证明,也许是因为他不需要把猪直接做成食品,或者他自己定期会给所有猪做检疫也未可知。 他这么想着,接过纸条,感激道:“多谢多谢,你帮我大忙了。” “价格方面我也帮你打听好了。”王蜀楠笑吟吟地低声说道,“食堂现在采购猪场的猪一般是按猪的体重算钱,平均下来一头200斤左右的猪差不多是2000-2500马克不等,具体钱数要看猪的份量、品种,还有健康程度等很多因素。如果你卖的是野猪,可能养老院的买价还会更高一些,但这方面我就不太清楚了,需要你自己去和芭芭拉谈了。” 董锵锵心想:似乎听起来和弗莱舍尔那边的报价差不多,看来以后可以把养老院作为一个备选渠道了。 “只要成交,我就给你提成,”董锵锵保证道,“一次200,你不要嫌少就好。” “200马克我也要上差不多三个夜班才能挣到,已经不少了。”王蜀楠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董锵锵下定决心,争取尽快卖给养老院一头猪,算是感谢王蜀楠帮自己牵线搭桥。 “对了,我那天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董锵锵忽然道。 “只要不是太的都没问题。”王蜀楠爽朗地答道。 “你在绿堡这么长时间,有没有碰到过上次佟乐乐遇到过的那种脑子不太正常的病人?”董锵锵小心翼翼道。 “当然碰到过,很多次呢。”王蜀楠轻描淡写道。 “很多次?”董锵锵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里有很多老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精神方面的疾病,偶尔会做出一些吓人的举动,但他们可能都是无心的。”王蜀楠的语气淡淡的,仿佛见怪不怪。 “那你有没有……报警过?”董锵锵追问道。 “没有。”王蜀楠摇了摇头,“一次都没有。” “你不是碰到过这种吗?”董锵锵做了一个用手掐脖子的动作。 “我碰到过精神不太正常的老人不假,但他们都无法靠近我,所以也就伤不到我。” 听她这么一说,董锵锵反而更好奇了:“他们为什么无法靠近你?” “因为我会推手。”王蜀楠嘴里聊着天,但手里准备的速度却一点儿都不慢。 “你会太极推手?”董锵锵惊了。 p1:本章特别鸣谢: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大海全是水、冬虫夏草6090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10. 拜师 可能是见惯了人们的反应,王蜀楠只是笑笑没说话,利索地把几套干净整洁的新床单放到保洁车的收纳袋里,然后推着车走向三层的一间公寓。 话一出口,董锵锵立即后悔,自己这话问得未免太不礼貌了。他讪笑着低下头,推着自己的保洁车跟在王蜀楠的身后。 王蜀楠边收拾房间边哼着流行歌曲,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 董锵锵一边收拾公寓里需要替换的床单被罩之类的东西,一边暗暗吃惊:王蜀楠虽然学历不高,其貌不扬,但一套野路子的德语说得有模有样,针灸、推手、护理样样在行,俨然一个深藏不露的扫地僧。 四间公寓在两人的通力协作之下很快就收拾完了,两人一前一后推着保洁车走向通往四层的电梯。 电梯从一层缓缓升上来,趁着等电梯的功夫,董锵锵刚要问还要收拾几间,王蜀楠突然开口道:“其实我是跟我爷爷学的。” “哦,什么?”董锵锵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推手。”王蜀楠解释道。 电梯门嘎吱吱地打开,两人进了电梯,电梯门又徐徐关上。 “你就用推手就可以让那些德国人近不了身吗?”董锵锵看着王蜀楠的身板怀疑道。 电梯门一开,四层到了。 “那间屋是会议室,”王蜀楠边走出电梯边指着不远处一扇门道,“你要是不信咱们可以比划比划。” 董锵锵确实不太相信王蜀楠会推手,这倒不是他歧视女性,只是他认为学太极需要花很长时间,而王蜀楠看起来又那么年轻(他没有考虑到王蜀楠从小习武的可能性)。但他转念又一想,王蜀楠就是说假话跟自己也没关系,自己犯不上那么二去质疑别人。想到这儿,他改口道:“我信。我当然信了。” “哈哈,你肯定是不信才这么说的,对不对?”王蜀楠对董锵锵的心理活动掌握得很通透。 “嘿嘿。”董锵锵不好意思地笑了,自己的心思被人家一眼就看穿了。 “没事,简单比划比划,意思一下你就知道了。”王蜀楠推开会议室的门,迈步走了进去。 会议室的空间很大,摆成“口”字型的方桌中间正好提供了一个小型空场。 两人对立而站。董锵锵比女生高了一头。 “那咱们点到为止。”董锵锵活动了下手腕,同时心里打定主意,只要王蜀楠抓着自己的手臂或手,不管对方力量如何,自己都就势倒地,顺坡下驴,也好让这个由自己开始的无聊话题能够尽快终结。 “没问题。”王蜀楠双臂先是自然下垂,然后轻轻抬起,两掌向前,蓄势待发。 “小心。”董锵锵说着,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双手直奔王蜀楠的脖子而去。 就在他的双手快碰到对方脖颈时,王蜀楠突然向后一个滑步,董锵锵就见人影一晃,王蜀楠人已经闪到了董锵锵双手的范围之外。 董锵锵很意外,脚下有些拌蒜,他眼睁睁地看着王蜀楠将两只手分别搭在自己的左右双臂上,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王蜀楠的手猛地顺时针地用力一转。 董锵锵就觉得一股力量从对方的双臂传到自己的双臂上。 他是朝王蜀楠冲过来的,虽然脚下已经减速,但身体仍然带着一部分惯性,在对方一转之下,他的身体顿时失去重心,虽然看到对方的动作,但他根本没时间调整,同时察觉到自己的左脚又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低头看脚的同时,人已经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见董锵锵一猛子扎倒在地,王蜀楠急忙冲过来伸手搀扶:“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怕你太沉,手底下没敢收劲儿。” 董锵锵躺在地上,无奈地朝她摆了摆手,心里不住感慨:自己明明比人家差得远,还天真地想让对方,结果自己才是该被让着的那个,简直太滑稽了。 “没事吧?”王蜀楠友好地伸出手,“中午我请你午饭,就当赔罪了。” 董锵锵抓住她的手一股脑地站了起来,好奇道:“刚才你的手劲儿怎么会那么大?我觉得你推我那一下好像是有台机器在推我一样。” “其实我是用你的惯性和体重放倒你的,”王蜀楠谦虚道,“不过我的力量确实比一般的女生要大得多,这可能和我经常照顾那些两百斤的老人有关吧。” “牛!佩服!”董锵锵发自肺腑道,“我之前看公园那些老头老太太练这个,还一直以为太极拳就是个花架子呢。” “其实我就会点皮毛,我爷爷才是高手,中医和太极他都精通。小时候听他讲,他的师祖特别厉害,好像是那种武状元的背景。我家一直有个规矩,太极传男生,中医传女生,但到我父亲那辈就他一个,所以他就都学了,但到了我这辈,家里就我一个女孩,我爸说什么也不教我,说什么女孩子学那个没用,只教了中医的一些东西。后来我还是看我爷爷练太极才偷着学的,我爷爷本来也不想教我,但被我磨得没辙了,这才教了我一些。” “那个,你能教我这招吗?我觉得还挺实用的。”董锵锵试探着问道。 “没问题。”王蜀楠豪爽道,“就是有些无聊,你要先从最基本的站桩开始练起。” “那没事,艺不压身,学不会就当锻炼身体了,肯定也没坏处。” 两人正说着,董锵锵的手机忽然响了。 “我在养老院,有事吗?”董锵锵刚拜了师,心情大好。 “嗯,你能不能尽快来我宿舍一趟?”佟乐乐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紧张不安。 董锵锵愣了两秒:“有事吗?” “白宙宇,就是华菱的男朋友,刚才突然来找我。” “他们又怎么了?” “两人好像又吵架了,白宙宇的手臂出了很多血。你现在能过来么?” “我就算现在过去到你宿舍也要一小时呢。要不你先带他去看急诊,处理一下伤口什么的?”董锵锵建议道。 “我说了,但他死活不肯去,我也是没办法了才给你打电话的。”佟乐乐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 “那好吧,你先别急,我马上过去。”董锵锵安慰道。 看着董锵锵无可奈何的表情,王蜀楠劝道:“你要有事就先去处理吧,今天的工时我会替你记录下来的。” “不好意思哈,下次我一定打够时间。”董锵锵说完,一溜烟地跑出了会议室。 p1:本章特别鸣谢:儒a生白、乖宝常回家、风云侯爷、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11. 清官难断家务事 董锵锵轻敲了两下门,门吱拗一声开了。 佟乐乐开门的一瞬,飞快地冲里屋使了个眼色,董锵锵会意地一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白宙宇低头坐在沙发上,左手臂上方缠着一圈厚白纱布,好像树结,纱布上殷着一小块圆形血迹。董锵锵一时看不出来他是在沉思,还是在发呆。 听到脚步声,白宙宇没抬头,反而先叹了口气。 “这是你包的?”董锵锵一边落座一边问身后的佟乐乐,“没看出来你包扎的手法还挺专业的。” “这是医生包的,”佟乐乐没好气道,“我们刚从医院回来。” “我就说嘛,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董锵锵故意调侃道,“一看就是专业人士(包的)。” 自打一进屋,董锵锵就察觉到屋里有种压抑的气氛,这种气氛让他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于是故意打趣佟乐乐,借此缓和下气氛。 佟乐乐努了努嘴,示意他赶紧问老白。 “老白啊,”董锵锵把音调放低,“这到底怎么回事?” 白宙宇抬起头,眼睛微红,面容沮丧:“我们……分手了。” 董锵锵抬头看了眼佟乐乐,佟乐乐用眼神告诉董锵锵,她也一无所知。 “她不是一直想和你分手吗?”董锵锵试探着问道,“可你的手臂怎么受伤的?” 白宙宇黯然道:“今早我去宿舍楼下的洗衣房里洗衣服,在楼梯间碰到一个德国女同学,正巧她刚通过考试,我就顺嘴多问了几句,哪知一回到宿舍,华菱就说我……” 白宙宇没继续说下去,但董锵锵和佟乐乐大概猜到了接下来的内容。 “这难道不是很小的一件事吗?”董锵锵疑惑道,“你跟她好好解释一下不就没事了吗?” 白宙宇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以为是这样,哪知没说两句她就火了,还顺手抄起一个红酒瓶威胁我。结果酒瓶不小心磕到冰箱撞碎了。我想去把她手里的碎酒瓶拿下来,结果被她误会。两人这么一抢,我的手臂就成这样了。” 董锵锵心想这事老白肯定不会报警,继续问道:“然后呢?” 白宙宇低头没吭声,佟乐乐看着董锵锵,小声接话道:“华菱把他的行李箱扔到外面了,衣服和书掉得满地都是,刚才是我帮着他收拾的。” “她这么霸道?”董锵锵吃了一惊。 “宿舍是以华菱的名义申请的,老白的宿舍在两人好了以后就退掉了。”佟乐乐轻声解释道。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董锵锵看着白宙宇,皱眉问道。 “我……”白宙宇抬头看了看佟乐乐,欲言又止。 “没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吧,如果能帮我们肯定帮。”董锵锵看了眼佟乐乐,佟乐乐赶忙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大家都是朋友,出门在外应该互相帮助的。” “我想让乐乐……帮我跟华菱好好解释一下,顺便再劝劝她。”白宙宇面有愧色,“按说这事不该麻烦你们,可华菱的脾气越来越不好,这几年又没什么走得近的朋友。我见上次她主动约你们,所以才冒昧过来找乐乐帮忙的。” “老白,你铺盖都被扔出来了,看得出来华菱这次是真急了。我觉得现在不能让乐乐去劝华菱,这样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说不定还会火上浇油。”董锵锵断然否定道,“虽然咱们是朋友,华菱上次也找过我们,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啊,有些事我们掺和了未必效果会好。” 白宙宇心里何尝不知道董锵锵说的是对的,只是他现在着实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你先找个同学那凑合(住)两天,等过几天她的气消了,再让乐乐去帮你说说。”董锵锵郑重建议道。 “可我……不认识什么人。”白宙宇看着手臂上的白纱布嗫嚅道。 “你来了这么久了,这宿舍楼里总该认识几个同学吧?”董锵锵不太相信他的话。 “汉诺威音乐学院很少有中国男生来读,我认识的几个男生要么毕业了,要么和女朋友住一起,我去……实在是不方便啊。”白宙宇显得无可奈何。 “老董你主意多,你帮他拿个主意吧。”佟乐乐帮着求情道,“当务之急是先找个住的地方,哪怕是他再找房,最起码也要先有个落脚点吧。” 董锵锵一秒就听明白了佟乐乐的暗示,直接说道:“汉诺威私房这么难找,现找房肯定来不及。如果老白不嫌弃的话,这几天他可以先住我那。只是……”董锵锵顿了顿,“我住的地方位置不太好。” “位置不好?”白宙宇露出迷茫的神色。 “嗯,河马大街54号。”董锵锵开门见山地报了自己的地址。 但白宙宇还是一副茫然无知的表情,看起来根本不懂董锵锵指的是什么。 见对方不像是故意装蒜,董锵锵心里就明白了。他转身对佟乐乐说道:“那这几天老白就先住我那,如果华菱过来问你……” “我就说老白一个人出去冷静了。”佟乐乐会意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说。” 白宙宇知道汉诺威的房子不好找,临时住酒店又要花很多钱,所以虽然董锵锵说自己房子的位置不好他也没在意,再不好也不用自己花钱,再挑肥拣瘦就该招人恨了。 他伸手想去拎自己的行李箱,董锵锵拦住他,示意由他来提,白宙宇走路就好。白宙宇千恩万谢,颤颤巍巍地顺着楼梯下了楼。 临出门前,董锵锵忽然若有所思地回头问佟乐乐:“如果你告诉华菱老白去我那住了,你说华菱会不会误会我俩?”他边说边指了指自己和老白下楼的方向。 “误会你俩?”佟乐乐一时没get董锵锵的点,但也就过了两秒,她就明白董锵锵的话外音,她没好气地把董锵锵推出屋门,假装愤怒道:“你放心,华菱巴不得你俩赶紧好呢……” “哈哈哈……”董锵锵大笑着,拎着行李箱下楼追老白去了。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风云侯爷、呸你一脸、咿咿吖吖哟、乖宝常回家、儒a生白、兰陵校校生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12. 没得商量 陆苇又接连打了几个电话,但直到傍晚,余姜海都没回电。 说实话,陆苇根本没把握能说服余姜海。她当初答应对方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哪知自己走了狗屎运,歪打正着拿到了超市的工。 超市的工虽然比画院的工作累得多,但只有体力的辛劳,没有道德层面的隐忧,又是绝对正经的长期工,拿到外管局延签时既好说又好听,肯定不会被刁难,陆苇越想越觉得满意。 她也不是没想过:如果横下一条心不搭理方瑞尔,对方又能怎么着她。 但想想方瑞尔之前的所作所为,似乎也是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主儿,自己如果真不管她的死活,保不齐她又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到时就真是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事(屎)也是事(屎)了。 思来想去,自己惹的事还是得自己解决。这事最好能拿到余姜海的同意,哪怕是有条件的同意也行啊。 既然电话打不通,那就索性到余姜海的宿舍去堵他,况且这种事见面说比电话里说更有机会说成。于是吃完晚饭,陆苇一面合计自己和余姜海见面后的话术,一面坐轻轨直达余姜海宿舍外。 但她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陆苇侧耳听了听,宿舍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苇没办法,只能坐在宿舍外楼下的秋千上苦等。 天渐渐擦黑了,余姜海还没出现在宿舍外。 华灯初上,陆苇抬头望了望头顶余姜海的宿舍,仍是一片漆黑,看来人确实不在宿舍里。 陆苇出门时天还是亮着的,她穿了条短裙,夏天的蚊子特别多,就在陆苇被咬得生无可恋打算撤退时,马路尽头的矮树旁出现了余姜海的身影。 陆苇看到余姜海,连忙小跑着迎了上去。但走近对方时,她却大吃一惊。 余姜海的头上绕着几圈纱布,纱布上还罩着个小白丝网,看样子是防止纱布掉下来的。 “你这是?”陆苇狐疑地望着余姜海的头顶。 “踢球弄的。”余姜海简单回了句,然后斜眼打量了一下陆苇,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问道,“你来干嘛?” “我……”陆苇刚要开口,突然心虚地四下张望了一下,见没人经过,才幽幽道,“有事和你商量。” “外面人多眼杂。”余姜海边往宿舍走边命令道,“进屋再说。” 陆苇本意也是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私事,两人都是小心谨慎之人,当下一前一后回了余姜海的宿舍。 余姜海的宿舍收拾得比大部分男生宿舍都干净,陆苇看见屋内摆设和之前一样,不禁感到意外,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四周,一句话都没说。 余姜海的头晕晕的,耳朵里不时响起阵阵的轻嗡鸣声,但他还是忍着难受从冰箱里取出了鸡蛋和葱,又将一锅剩米饭从冰箱底层的抽屉里取了出来,一边把剩米饭倒到一个大碗里用木铲弄碎,一边准备打鸡蛋。 “你还没吃饭?”陆苇看余姜海的架势就知他要做什么。 “说吧,到底什么事?”余姜海一手一个鸡蛋,轻轻一对磕,两个鸡蛋同时磕破一角,蛋清裹着蛋黄流到了下面的空碗里。 “论文我写得差不多了,7月中应该就能给你。”陆苇铺垫了一下,迂回说了些不重要的事。 “嗯,你自己把握吧,不用跟我说进度。”余姜海很快把蛋清蛋黄搅匀,又开始切葱花,“我只要结果。” “我有同学正好在奥斯纳布吕克,”陆苇故意停顿了几秒,“她们能帮我搞到前几年的dh试卷,我可以拿过来复习。” 余姜海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一边把炒锅放到电炉灶上,一边在橱柜里翻找着什么。 陆苇眼尖,一眼就看到半瓶油歪倒在橱柜最下面,提醒道:“油(瓶)倒了。” 油很快就烧热了,陆苇看着余姜海老练得把葱花丢进锅,伴随着一股葱香,余姜海麻利儿地又把打好的鸡蛋也倒进锅里,眨眼间,一张金黄色的鸡蛋泡就在锅里鼓了起来。 余姜海把米饭,黄瓜丁,胡萝卜丁,香肠丁一股脑地倒进了锅里,又加了些盐,边熟练翻炒边问:“别藏着了,说吧。” 陆苇没想到余姜海的眼光已经这么毒了,一下就看出自己的小九九。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撩了撩头发:“那个……” 见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余姜海没再问,径直把炒锅从炉灶拿下来放到一旁的餐垫上,然后接了一锅凉水,一边等水开,一边准备紫菜调料。 “我昨天刚得到通知,下周后半周我可能会有口试。”陆苇把绞尽脑汁想了一下午才想出来的计策缓缓倒了出来,“不过还不知道口试的具体时间,但我担心,万一口试时间和dh考试的时间撞车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余姜海皱眉道,“这事为什么不早说?” “本来这门课是没口试的,但这学期我们换了个新教授,口试是他新加的,大学的考试中心昨天才挂出这门考试的说明。”陆苇表现出一副自己也很意外的表情,“所有人都没想到。” 陆苇的话半真半假:她说的那门课确实有口试,但口试属于自选,考不考都行,但余姜海肯定不知道这点。 “那你不能考(dh)了是么?”余姜海的口气里隐隐带着火气,质问道,“所以昨天你说你身体不舒服就是为了试探我?” “不不,我最近确实身体不太舒服,”陆苇分辩道,“可能是写论文太累了。” 余姜海面无表情地看着锅,锅里的水已经开了,鼓起的水泡“扑扑”地又破在了锅里。 余姜海抓起把紫菜扔进了锅,又倒了香油,撒了葱花,点了盐,最后关了火,然后直勾勾地盯着陆苇。 陆苇让他瞅得心里发慌,指着炒锅岔开话题道:“闻着好香,能来碗吗?” 余姜海没说话,扭身进了客厅。 陆苇识趣地盛了饭和汤,跟在他身后,端进了客厅,放到了餐桌上。 “你现在说我根本来不及找人。”余姜海目不转睛地盯着陆苇冷冷道,“所以你必须去考试。” “你之前不是说提前一周跟你说就可以么?今天才周六,你还有几天时间,应该可以找到人的。” 余姜海不咸不淡道:“你说找人就能找人?我问你,这种事好问吗?‘喂,老李,下周有没有空?过来帮我当个枪手。’就算你能找到人选,他或她正好就和考试的人是同一性别么?就算性别一样,长相也差不多,他能保证肯定考过吗?如果考试没过,你让我怎么跟买家交待?” “没考过就把钱还给他们呗。”陆苇劝道,“不拿钱还不行么?” “还钱?”余姜海冷笑道,“你还真是天真,那别人如果因为考试没过没拿到延签,找你要赔偿,你怎么办?” “考试这种事哪有能保证必过的啊?我就算认真考也不一定能保证每次都拿高分啊。” “你是拿高分有难度,但通过(考试)没问题呀。可有的人能不能过都有问题。就在上周,斯图加特大学就有人替考没过,没法在大学注册,直接被外管局拒签,当月就打包回国了。” “这种人本来也不适合留在德国,”陆苇恨恨道,“都不会说德语留这干嘛?再说dh考试都算是简单的,到了高级课程阶段,各种小考中考大考多的是,都比dh难,德语不行怎么毕业?难道所有考试他们都要找枪手代劳吗?” “这就不是我关心的事了。”余姜海漠然道,“你下周必须参加考试。” 陆苇被他噎得半死,她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紫菜汤里。 只见紫菜在碗里飘啊飘的,时而聚拢,时而分散。 陆苇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碗里的紫菜一样,漂泊无依。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风云侯爷、仲夏夜之星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13. 在路上 余姜海不再说话,风卷残云般地吃了两碗蛋炒饭后又灌了两碗汤。 陆苇本来还想边吃边说,但听他这么决绝,顿时胃口全无,她意兴阑珊地站起身,边踱步边思索着其他可能的方案。 余姜海吃完抹抹嘴,打着饱嗝瞥了眼陆苇:“你刚才说香,现在不来碗么?” “晚上不吃了,”陆苇找了个借口,“减肥。” “那你帮我把锅碗刷了吧,”余姜海大咧咧地指示道,“帮你多燃烧一些卡路里。油烟味呛得我头疼。” 陆苇有心拒绝,又觉得气短,迟疑了几秒,还是站在水池边了。 余姜海从冰箱里拿出瓶冰啤,边喝边找电视里的德甲足球比赛,但找了半天一场都没有,只有一场希腊对捷克的友谊赛,因为是友谊赛所以双方踢得很沉闷,余姜海看着憋屈,又换了其他台,但其他的德国电视节目又不符合他的审美,烦躁地换了几个频道后,他沮丧地关了电视,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开始专注地打《暗黑破坏神2》的战网,继续升级他的野蛮人。 陆苇把炒锅擦干净,顺手放在一旁的控水架上,又用抹布擦了擦手,见余姜海开始专心玩游戏,轻声道:“其实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嗯?”余姜海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这时电脑屏幕的右下角突然出现一大群妖怪,其中一个妖怪体型巨大,头顶的名字还是暗金色的,余姜海忍不住内心一阵狂喜,这个大块头说不定能掉个好装备出来。 “我有个奥斯纳布吕克的同学,也读到高级课程阶段了,德语比我好,所以我想,能不能这次让她来替我……” 陆苇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可余姜海正全神贯注地打妖怪,根本没仔细听陆苇到底在说什么。 一阵鼠标的狂响后,大妖怪轰然倒下,散落了一地的暗金色的装备,余姜海顿时喜形于色:“让我看看这次都有什么好东西……嗯,铠甲只是蓝色的,太一般了。嗯,等会儿,这里有个暗金色的(装备)……擦,乔丹之石!” 陆苇不打游戏,不知道乔丹之石就是战网上的通用货币,可以在ebay上直接卖美元。她小声嘀咕道:“如果到时真的出现考试时间撞车,能让我这个同学去……” 余姜海终于不耐烦了,他粗暴地拦住陆苇继续往下说:“你当枪手的费用并不低,我也能找到比你更便宜的,但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么?” “因为我德语好?”见余姜海一副恼怒的样子,陆苇不禁把声音压得更低。 余姜海冷笑一声:“德语好的人多了去了。” 陆苇疑惑地摇了摇头。 “因为你知根知底。对这种通过性考试来说,重要的不是高分,而是能过。就好像我德语没你好也一样过了dh。所以你的同学对我一点价值都没有,唔,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总之目前我不需要,等以后再说吧。” 陆苇还想再争取一下,余姜海扶着头上的白丝网道:“一会儿我还有客人,就不留你了。” 陆苇当然能听懂逐客令,她的第二次努力又成了泡影。 “出门帮我把垃圾扔了,记得别扔错分类垃圾箱了。”余姜海看着陆苇的背影说道。 出了电梯,陆苇信步朝宿舍楼门口走去,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两人一进一出,正好走了个对脸儿。 陆苇瞄了对方一眼,只见来人国字脸,浓眉重目,鼻直口阔,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膀大腰圆,走路带风,直奔电梯而去。 陆苇猜想这人可能就是来找余姜海的人,但她没心思操心更多的事,那边方瑞尔还等着余姜海的邀约电话,但余姜海看来是不能接受第三人来做这件事的,陆苇着实犯了愁。两边都是混人,自己都得罪不起,事到如今她能怎么办? 如果她就是不搭理方瑞尔,这家伙虽然不敢惹余姜海,但保不齐会背后捅刀子,别的她都不怕,但如果刚到手的超市工被她搅黄了,陆苇还真心疼,倒不是钱的事,超市的工钱再多也多不到哪去,枪手的活更挣钱,但只凭枪手的钱根本无法延签,甚至还有坐牢的风险,陆苇不打算一直这么做下去,尽快毕业找工作才是正经路子。 看来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要稳住方瑞尔,可方瑞尔给她定的时间是下周一必须有反馈,余姜海这里又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她根本没有可能让对方在短时间内改变想法。 陆苇心神不宁地走出宿舍大门,心事重重地朝着车站走去。 星期天不用去养老院工作,董锵锵利用难得的休息时间整理了一下自己六月份的任务清单。 来德国已经快一个月了,进大学读书的事刚有了一点眉目。 董锵锵如果要申请预科考试,就要先给大学提交ap证书。他需要把国内的高中学历证明、高考证明、大学成绩单证明以及大学毕业证的原件和公证件都提前准备好,6月下旬寄回国,为了防止万一,最好寄两份,这样如果寄丢了一份,至少还有个备份可以争取机会。 如果能拿到审核证书,自己就要准备预科考试,数学德语和英语都要准备,他从大学官网和一些留德论坛上查到一些预科考试的资料,感觉预科考试并不是很难,如果认真准备,问题应该不大。 除了考试,剩下的就是杂事。 开公司抓野猪自不必说,经济来源关乎他在德国的生存,肯定是头等大事。 在来德近一个月时间里,董锵锵身边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比如炒股买期权,比如跟德国人打官司,比如跟德国人谈判,比如去警察局一日游,比如开公司等等,全都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在这些不同的故事里,他认识了很多人,他以前的想法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微妙的变化。 尤其是听了白宙宇和华菱的经历,董锵锵感悟到:即使有朝一日从德国大学毕业了,也不是留学生活的结束,而是一个新的起点。学生早晚都会离开校园,但离开校园后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地开了公司,董锵锵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虽然对公司事务他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要把公司开好的信念,而信念又会给人带来希望。董锵锵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至少他现在已经有了读书之外的第二个选择。 因为有了第二个选择,董锵锵对能否读德国大学已经没有刚到德国时那么偏执了。他甚至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万一自己因为各种因素最后没拿到ap证书,无法申请预科考试,那他就专心把公司做好,也算是弥补自己不能深造的遗憾。再说大学毕业了也是要找工作,提前进入社会也不见得是坏事。 其他事里最重要的就是考驾照。他已经连续学了3周,虽然磕磕绊绊还有一堆问题,但总归是在慢慢的进步当中。如果不出大问题,按照目前的进度,差不多6月底7月初他就可以参加路考了。如果能拿到驾照,打工机会就会更多。董锵锵打定主意,一定要一次拿下路考。 董锵锵情不自禁地又想到了靳远,这个谜样的男子自从那天在驾校外把钱交给他后就完全从他身边消失了。虽然那天董锵锵在餐馆外惊鸿一瞥,看到一个背影很像靳远的人,但最后还是和对方失之交臂。 他手里还拿着对方的钱,虽然不知对方什么时候回来取,但董锵锵已经计划好,自己用过这钱,到时一定要给靳远一些利息作为补偿。 董锵锵正想着,端木星浩突然打来电话,跟他讨论股票和期权的事。他这才想起,下周自己就要见格特了,都说德国人的it技术一流,世界闻名的黑客里也有很多德国人,汉斯又把他夸上了天,不知他软件写得怎么样了,能不能实现自己要的功能。 放下电话,董锵锵在本上把下周要做的事按优先级顺序一项项列出,正写着,白宙宇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间门,小声说道:“开饭了。” p1:本章特别鸣谢:兰陵校校生、乖宝常回家、水中彩蝶、冬虫夏草6090、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14. 更好的工 一走进厨房,董锵锵一眼就看到桌上摆着的两荤两素,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他盯着橘红色多汁的糖醋鱼和外焦里嫩的红烧肘子认真瞅了半天,感慨道:“你又整了一桌啊?!” 其实不用老白回答,答案不言而喻。 老白憨厚一笑:“不知道你好不好酸甜口,做的不好多担待。” 董锵锵担忧地望着他的伤臂:“做这么多(菜),你胳膊?” “做菜不碍事,而且医生昨天还交待我要适当活动来着。”老白轻轻转了两圈胳膊,示意自己活动自如,“你让我过来住,我也不知该怎么感谢,随便做两个菜表示一下心意。” 老白边说边把一个小信封轻轻推到董锵锵的面前,董锵锵看到封口处露出的一角,似乎是100马克的图案。 “老白你太客气了,”董锵锵毫不犹豫地把信封又推了回去,义正言辞道,“昨天回来你就请了一顿,按说今天该我回请才对。我本来想请你去外面吃的,没想到你昨天后来去亚超是买鱼去了,早知这样我就拦着你了。” 见董锵锵再次拒绝,老白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昨天出来得比较仓促,身上没带太多(现金)。”那意思是希望董锵锵不要嫌少。 老白之所以给董锵锵钱,一是对董锵锵表示感激,感激他让自己避免陷入露宿街头的窘境。二来他也吃不准,自己这次还能不能回华菱的宿舍。不过他已打定主意,明天就出去找房,免得遭董锵锵嫌弃。老白的理念就是越是朋友,就越不该麻烦别人。所以董锵锵昨天没收他房费后,他就主动张罗着把饭费出了。 怕老白误会自己,董锵锵急忙解释:“不是钱多少的问题,大家出门在外,谁都保不齐会有个难处,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要老这么客气就太见外了。” 见董锵锵说得真心实意,不像是假客气,老白更加坚定尽快出去找房的决心。他热情地夹起一大块鱼放到董锵锵的碗里:“你要是不收我的房钱,那这几天吃饭我就都包了。” 董锵锵拗不过,只好依了他。见董锵锵同意,老白高兴地来回搓手:“那咱们赶紧趁热吃,一会儿(鱼)凉了就腥气了。” 鱼皮外裹着的面粉很薄,董锵锵一口就咬碎已经炸得酥脆的鱼皮,鱼皮外裹着的糖醋汁酸甜适中,甜而不腻,口感别提有多好了。 “老白你这手艺可以啊,”董锵锵由衷地夸奖道,“赶明儿教教我呗。” 董锵锵的称赞让老白很受用,脸上顿时露出得意和欣慰的笑容。他一边拿起碗筷,一边谦虚道:“我这也就是家常菜的水平,凑合吃,不过学就不必了。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做饭做得好,要饭要到老。”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老白明显对自己的手艺很骄傲。 董锵锵正要一鼓作气再多表扬对方几句,老白突然话锋一转:“这两天我见你在看驾校的书。是在学车么?” “唔,是啊。”董锵锵撕下一块肥瘦相间的肘子肉,丝毫不介意上面挂着没处理干净的猪鬃,“不过我刚开始学。” “不瞒你说,其实我也学过,”老白叹了口气,“但过了笔试后,路考却没过。后来事情多,就没继续考了。” 一听老白也在德国学过车,董锵锵顿时来了精神。他现在对理论考试已经非常有把握了,但对路考却没信心,德国交规跟国内交规的差异不是一般的大,他经常不自觉就犯些小错误。他刚要问对方为什么没过,又觉得这个问题太过唐突不礼貌,于是硬生生地又把问题咽了回去,顺手夹了个西蓝花放进嘴里。 仿佛看出他的疑惑,老白幽幽道:“那次路考正好赶上我学期考试,教练死活不让我延期,加上我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好,结果路考时为了躲一辆不知从哪窜出来的自行车,我的车撞到一棵树上,考官跟我都挂了彩。”老白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当场就让我下车走人了。” “哎,那些骑自行车的简直就是‘新手杀手’!”董锵锵感同身受地长叹一声,“但是路考一次没过也很正常,毕竟你是外国人嘛。你为什么不继续考呢?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一次没过就两次,两次没过就三次,直到考过为止。” “主要是学业重,还有就是跟打工时间老冲突,实在抽不出时间啊。再加上华菱的事,这事就搁置下来了。”老白的语气凝重起来。 董锵锵不像佟乐乐那样跟华菱和老白是同学,有些话题不宜聊得太深,这两天他一直尽量避免与老白谈论华菱,听到老白这时突然又提起她,连忙把讨论引回到学车上:“哎,不瞒你说,我现在老犯先行权的错,尤其是到了十字路口,经常出错。” “国内刚来的人都容易犯这个毛病,注意仔细看道路指示牌就好。”老白淡淡道。 “那你为什么学车?”董锵锵觉得老白的鱼越吃越香,站起身给自己又添了碗米饭。 “一开始我也没想过,后来找工时一家劳动中介告诉我,大众汽车狼堡总部经常需要男性劳动力,主要做汽车生产车间的工作,所以要求打工者必须具备驾照。他们的时薪非常高,好像是一小时45到60马克不等。” “这么多?”董锵锵大吃一惊,急忙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动心了呗,赶紧去学,结果没考下来,只能再去找其他不挣钱的工了。” 董锵锵暗想:这份工听起来真不错,虽然肯定会辛苦,但挣得确实也多。原本以为绿堡养老院挣得就不少了,哪知跟狼堡比起来还差了一大截。转念又一想:打工的待遇都这么高,那就说明公司的效益好,这么看的话,自己买它家的股票和期权还真没买错,就是不知道年底效益是不是还能这么好,毕竟股票可以随时卖出,但期权必须等到年底才能交易行权。 “那你还记得是哪家中介有这工吗?”董锵锵兴致勃勃地夹起一缕蒿子秆,“等学完车我也想去试试。万一他们还招人,我也报名。” “很多中介都挂着大众家的工作职位,我是在市中心那家‘劳动者港湾’的中介里看到的,你有空可以去问问。”老白突然用神秘兮兮地口吻说道,“不过你要真拿到驾照了,倒不一定非去大众不可,其实还有更挣钱的活。” “比大众的工还挣钱?”董锵锵眼睛一亮,“真的假的?” “嘿嘿,当然是真的,不过知道的人并不多,”老白没喝酒却满面通红,跟昨天沮丧抑郁的时候相比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董锵锵刚要细问,老白忽然在椅子上坐直身体,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问道:“你手机是不是放在房间里了?” 董锵锵侧耳倾听,门外隐约传来的果然是自己的手机铃音,他跟老白客气了一句,闪身回到屋中。 看到手机上熟悉的中国区号0086,董锵锵不禁一愣,又仔细看了看,是个不认识的北京座机号。 他的心顿时突突跳了起来,难道是她打来的? p1:本章特别鸣谢:儒a生白、2899028400、方方脑壳、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15. 债还完了,你好好读书 他的手指小心地按下接听键:“你好?” “锵锵吗?”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女声,“我是妈妈。” “妈?”董锵锵又惊又喜,诧异道,“您跟爸还好吗?您怎么……用这个号了?” 董锵锵知道父母不用手机,家里只有一部能打国际长途的座机,国际长途功能还是因为他出国而特意装的,但现在这个号却不是家里的电话号。 “嗯,我们……都好。你呢?一切都还顺利吗?”董母的开场白似乎永远不变。 “嗯,都挺好的,我又胖了几斤。”董锵锵知道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古训,赶忙把母亲最爱听的话抢先说了出来。 听董锵锵这么说,董母的声音果然放松了不少:“胖了好,你之前太瘦了。记住在外面一定要吃好,不要老吃方便面,那个没什么营养,学习不忙的时候给自己做做饭,也是一种调剂……” 对母亲的叮咛,董锵锵早已习以为常,这些话从他开始学德语时就听母亲说了。曾几何时,对这些话他感到的只是絮叨和不耐烦,但当他真正离开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后,才突然发现,那些曾被他反感的念白,此刻却承载着父母的爱,为他带来无尽的温暖。 他不断点头称是,只是为了让电话那头的亲人能够放心。 “记着要注意安全,注意休息,跟人交往时注意礼节,对待外国人要不卑不亢。另外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如果有合适的女生可以尝试着交往,但最好别选那些外国女生,还是选咱们自己……” 董母还在碎碎念着,却突然被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声打断道:“锵锵是不是正在学习?你长话短说,别耽误他太多时间。”说话的人正是董父。 “我让你说你又不说,我说话你又老来烦我,真讨厌!”董母似乎生气了,“那你来说。我不说了。” 董锵锵就听电话那头猛地一撂,然后是走路和开门的声音,他越发疑惑,就听电话里传来父亲的喊声,然后有人拿起了听筒。 “锵锵,”一个男低音从听筒里传来,“我是爸爸。” “哦,爸。我这儿一切都挺好的,你们不要担心我。”董锵锵怕父亲又重复一遍,连忙抢先说道。 “嗯,我问你,你有个小学同学,叫崔什么的,俩字,比你先去的德国。”董父说话毫不拖泥带水。 “嗯,我知道他。” “那天我跟你妈去超市,结果碰到他。他回国了你知道吗?” “这个我不知道,我来了以后还没联系过以前的同学呢。您这么问是有什么事吗?”董锵锵不明所以。 “我听他那意思,好像现在上德国大学都要个什么pd证书之类的东西,可我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事啊?” “嗯,这是个新政策,我出国前还没有呢。据说发证机构7月份才正式收材料,我现在正在准备,6月下旬我会把材料寄回国审核。另外,我书桌左边第三个还是第四个抽屉里还留了几份学历和成绩单的公证件,回头我把邮寄地址发到您的电子邮箱里,您帮我从国内寄一份过去,这样双保险。” “嗯,你知道这事就好,”董锵锵听到父亲长吁了一口气,“那你尽快把寄什么的材料清单发我。” “打完电话我就发您。” 董父对董锵锵的效率感到满意,接着问道:“你拿着那个证书就能上大学吗?” “我需要先参加汉诺威大学的预科考试,根据考试结果看能不能先上预科。”董锵锵实话实说,“因为我之前的学历不是本科,所以不能直接读大学。” “嗯,谁让你小子高中不努力,就混了个大专。德国人又不傻,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冒牌货,所以才让你先读预科再上大学的。”董父教训道,“你好好反思自己过去的错误,认真把握好这次机会,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如果在国内,董锵锵肯定会和父亲争论一番,但现在的他已经不想这么做了。他顺着父亲说道:“您说得对,我确实需要更努力。” 见董锵锵没反驳自己,董父暗自吃惊:以前都是自己说一句他顶十句,这次竟然一声不吭还顺着自己说话,难道这小子出趟国就突然懂事了? 电话两头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一个准备继续听说教,而另一个则突然无所适从,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个,有件事跟你说一下,”董父吭吭唧唧道,“你出国时家里借的钱已经都还完了,你专心念书就好。” “都还完了?”董锵锵愣住了,“怎么还的?家里哪来的钱啊?” “我还用跟你汇报钱从哪儿挣的吗?没大没小的,”董父佯装愠怒,“我告诉你,你的任务就是一个:好好读书。记住了吗?就这样,下个月我和你妈再给你打电话。还有,最近不要给家里写平信了,小区的邮筒改造,都拆了拉走了。”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细问,电话那头的董父已经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拿着手机,董锵锵心里直犯嘀咕:合着这通电话就是要告诉自己家里的外债清了,但怎么清的却一点都不透露给自己。 董锵锵不禁好奇心大起,隔了几分钟,又给北京家里的座机拨了回去,哪知电话接通后却传出一个陌生年轻女子的声音:“喂?” “嗯?”这个声音董锵锵从没听过,脑子一时没转不过弯儿来,“你是谁?” “你打电话问我是谁?你有病吧?”年轻女子嗓门大火气冲,直接摔了董锵锵的电话。 董锵锵狐疑地看了看手机屏,自己拨的明明就是家里的座机,怎么接电话的是个陌生女人? 他想了想,又拨了一次。 “喂?”还是那个女子的声音。 董锵锵这次学乖了,小心问道:“请问董海涛先生在吗?” 董海涛就是董锵锵父亲的名字。 “你打错了。”女子说着又要挂电话。 董锵锵被她说得有些恍惚,飞快地又看了眼自己拨出的电话号码,确认无误。 “请等一下,”董锵锵嚷道,“请问这个电话的地址是北京市海淀区倒座庙街19号7号楼3门201单元吗?” “我说过了,你打错了。”女子粗鲁地挂上电话。 等董锵锵第三次再打过去时,女子直接在电话里咆哮道:“我不认识你要找的人,如果你再打电话,我就告你骚扰。听得懂人话吗?” “可这个座机号是我父母家的,我一个月前还打过。”董锵锵怕对方再挂电话,连忙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接到你家?” 女子似乎也听出来哪里不对,迟疑了几秒,语气缓和了些:“这个座机是我新申请的,昨天刚装好的。如果它之前是你家的,那你家的电话应该已经取消了。如果你还有问题,就给电信打电话问吧,不要再来烦我了。” 电话里传出嘟嘟的盲音,董锵锵一头雾水地站在房间中央,摸不着一点头绪。 p1:本章特别鸣谢:仲夏夜之星、石头城、2899028400、儒a生白、风云侯爷、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16. 信息不对称 董锵锵蒙了几分钟后,第一个反应是按刚才母亲打过来的那个号码回拨。 既然家里的座机号变了,说不定刚才这个号就是家里的新号。 可如果是这样,父亲为什么不把换电话的事告诉自己呢?董锵锵正暗自嘀咕,电话接通了。 没等他开口说话,一个一听就是录音且字正腔圆的女声柔和缓慢地飘入董锵锵的耳朵:“尊敬的客户,您好!您现在拨打的号码为中国电信上地营业厅的总机,查号请拨零。”说完,女声又说了一遍英文。 上地营业厅?董锵锵彻底糊涂了,父母干嘛跑那么远给自己打电话。但他心里也清楚了,很明显这个电话是找不到自己父母的。 思来想去,董锵锵想到跟自己父母住在同一栋楼的一个姓郑的伯伯。 董锵锵一家虽然住的是楼房,但董父董母平时很少和同楼的人来往,说起来董父也就跟这个郑伯伯还有些交情,说过几次话,也许对方能帮自己去家里问问。 董锵锵的手机里没有录入郑家的电话,他在行李箱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从一个纸袋里找出一本自己带出来的国内人员通讯录,按图索骥,拨通了郑家的电话。 德国夏令时的中午12点多,正值国内时间晚上18点多,恰是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刻。电话响了几秒,立刻就有人接了。 “哪位?”电话里传出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嘴里有些含糊,似乎在嚼着东西。 “哦,你好,我是2层的董锵锵。”董锵锵听不出来对方的声音,赶忙先自报家门。 “谁?”年轻人明显也没听出来他的声音。 “你好,我家住7号楼3门2层201,我叫董锵锵,我父亲叫董海涛。郑伯伯在家吗?”董锵锵提高了音调。 “哦,2层的呀。那你等下哈……”男子放下电话,嚷道,“叔,找你的。”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好,哪位?”一个雄厚的男中音在董锵锵耳旁响起。 “郑伯伯您好,我叫董锵锵,我爸叫董海涛,我家在您楼下,2层201,您还记得我吗?” “哦,锵锵啊?我当然记得你。前两天我还在楼下碰到你爸你妈他们搬家呢。我听你爸说你去德国了,还是你有出息啊……” “哦,您说……”董锵锵狐疑道,“您碰到我父母搬家?” “嗯,是啊,他们好像不住这儿了。”老郑似乎很意外,“你父母没和你说吗?” “没有啊。”董锵锵越听越觉得这里面有事儿,“您什么时候碰到我爸的?” “就前两天,嗯,好像是……星期五中午的事。”老郑回忆道。 “嗯,那您知道他们搬到哪去了吗?”董锵锵追问道。 “呦,这我可不知道了。”老郑浅笑着说道。 董锵锵不禁苦笑: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谁会关心别人家的私事呢? “那谢谢您,郑伯伯,不打扰您了。”董锵锵礼貌地准备结束对话,毕竟一分钟几马克的国际长途电话费也不便宜。 “记得回国了来看看我和你婶,你可是我们家品芳的榜样呢。我让她也学你开始学德语了,等毕业了就出国挣大钱去,哈哈哈哈……还是出国好啊,遍地都是钱。” 董锵锵客气了两句,悻悻地挂上电话,但心里却冒出几十个问号。现在看来,父母给自己打电话,除了告诉他家里已经没有外债了,应该也有报平安的潜台词。难怪最后父亲不让他给家里写信,说是小区邮筒改造,其实根本就是换了地方。但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会搬家呢?但另一方面,如果父母真的搬了家,那换座机和跑到上地营业厅打国际长途就变得合理多了。 董锵锵越想越觉得费解,现在唯一能确认的就是父母肯定是平安的。至于为什么瞒着自己搬家,就只能等下次父母给自己再打电话时问个明白了。 好在父亲的电子邮箱不会搬家,董锵锵郁闷地给父亲写了封邮件,说明让父亲准备哪些资料,然后等他的邮件通知,一旦他弄清楚北京ap机构的地址后,会立刻通知父亲寄出他的各种材料。 他本来想在邮件里问明父母搬家的事,但考虑了几分钟后,把写好的话又给删了,他知道父母不告诉他肯定有原因,如果他们不想说,自己就是问也白搭。 几通电话打完,董锵锵本来愉悦的心情好像糊了层泥,说不清为什么,他隐隐有些担心。 当他推门走进厨房时,只见老白正专心读着董锵锵每天晨读的金融报纸,上面密密麻麻地标出了生词及其释义,新闻旁边还写着董锵锵对一些金融消息及股票的看法。 见董锵锵进来,老白本来想客气地问一嘴他家里都好吧,但见董锵锵脸色阴晴不定,马上改口,同时不好意思地把报纸推开,用手指着鱼问道:“那个,要不要热一下?”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董锵锵面带歉意,“家里有点儿事儿。” “理解,理解。”老白搓手问道,“那你去忙吧,这块儿我收拾就行了。” “哦不,已经处理完了,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董锵锵摆手说道,“你说有了驾照就有比去大众工厂更赚钱的工,是在汉诺威吗?” 董锵锵虽然来德时间不长,但通过一个月的接触,他知道很多人并不愿意跟其他人分享这种挣钱的活儿。毕竟僧多粥少,一个萝卜一个坑,本来汉诺威的学生就多,更不用说每到假期,从下萨克森州甚至从东德坐火车来汉诺威找工的人了,简直如过江之鲫。而在这些找工的人里,不仅有中国学生,还有很多外国学生,以及世界各国的廉价劳动力。 但能幸运找到工的始终是少数人。因为永远是少数人掌握了有价值的信息。 董锵锵没好意思直接问老白:方便透露一些吗?而是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方法,问他这份工是不是在汉诺威。 老白爽朗一笑,看着董锵锵的眼睛用淡淡的口气说道:“也是,也不是。” 他这么一说反而让董锵锵变得更好奇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能说具体点儿吗?” “其实就三个字,”老白伸出三根手指,“当导游。” “带国内旅行团那种吗?”董锵锵还以为对方要说什么自己没听过的内幕消息,却原来是做导游,他一挑眉毛,“那种能挣什么钱啊?难道要把游客拉到某个穷乡僻壤的德国农村,然后强迫他们消费吗?” 听出董锵锵言语间的嘲弄,老白忽然笑了。他默不作声地夹起一块肘子肉,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董锵锵心念一动:难道这里有门道? 想到这儿,董锵锵急忙收敛自己的态度,毕恭毕敬道:“老白,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望你能多多指点。” 老白不以为意地笑道:“很多人都觉得当导游挣不到钱,所以你这么说也正常。但任何一个行业其实都能挣到钱,只要你能找到行业里不对称的信息。” 董锵锵眼前一亮,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利用信息不对称赚差价?” p1:本章特别鸣谢:乖宝常回家和兰陵校校生的月票。2899028400、兰陵校校生、嗯哪东子、石头城、冬虫夏草6090、方方脑壳、儒a生白、风云侯爷、乖宝常回家、水中彩蝶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17. 传道 老白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反而一筷一筷地吃起菜来。 董锵锵看着他美滋滋地吃了一会儿,见他还没停筷的意思,终于忍不住问道:“如果我做导游,该去哪儿找你说的那些信息呢?” “当导游无外乎要做好三件事。”老白终于放下了筷子。 董锵锵闻言马上做虚心受教的聆听状,他猜测老白这么说很可能就是准备侃侃而谈了。 “一、找到有强烈消费意愿的客源;二、为客户提供有商业价值的旅行路线;三、掌握各种能提高收入的方法。”老白每说一件事就伸出一根手指。 董锵锵担心自己忘了,随手抓过一根签字笔,正准备在报纸边缘的空白处记下,哪知老白却突然挥手阻止道:“不要用笔,用脑子。” “不是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吗?”董锵锵微笑着反问道,但手里却听话地放下了笔。 见董锵锵接受了自己的建议,老白感到被尊重,语调也不自觉得严肃起来:“我的经验恰恰相反,特别是以后你上vrleng(德语:大课)时,认真听比记录更重要。况且德国很多课都提供ppt格式的板书,你只要在大学官网上下载就可以了。” 董锵锵没想到德国这边上课是这个路子,不禁感慨,以前他在国内上课时都恨不得要抄一节课的笔记。 “咱们言归正传。为什么很多人当导游挣不到钱?有时并不是他的专业度不够,也不是他的旅游路线不吸引人,而是他的客源首先就不行。” 董锵锵迅速在脑子里同步刻上了这几个字。 “在你刚做导游时,为了积累经验,你需要挂靠在一家国际旅行社的名下,然后等它分配给你任务,但这时你还不能挑旅游团,旅行社给你什么团你都得接,这很正常。但你不能只满足于挣那几个三瓜两枣儿,除了要磨炼业务能力外,你还必须不断提高你鉴别客户的能力。如果你做了一年导游,还不能快速分辨出你手里这个团的消费力是什么水平,那你就是没练好基本功。当你能够从容且准确地判断出一个团的消费意愿和消费能力时,你就比那些看不出来这些门道的导游提前知道了很多东西。而你提前知道的这些信息,都有可能转化为你的收入。” 董锵锵之前并没做过导游,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故事,所以对老白的这番感悟似懂非懂,他感觉老白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却仍有很多不解之处:“那我去哪儿找优质客源呢?还是通过旅行社吗?” “旅行社怎么会把肥鱼给你这种外人呢?他们肯定是优先把油水给自己人的,有的旅行社宁可不做也不会给你介绍活儿,而有的旅行社只有实在忙不过来时才会分包,但也会跟你要很多介绍费,最后扣了税,到你手里的也就是个辛苦钱罢了。所以不会有旅行社把优质客源介绍给你,你必须也只能通过自己主动去找。” 老白虽然解释得很清楚,但他并没正面回答董锵锵的问题,这让董锵锵感觉有点怪,似乎对方故意保留了什么没说。不过董锵锵并未纠结,因为老白还在继续往下说。 “现在出国旅游的人主要是那批在国内到处旅游到处跑的人,他们很多都是国内景点看腻了出来换换口味的,通常是看了一些旅游报道或者电视里的介绍,头脑一热就跑出来了,但其实对国外景点的了解并不多。比如说,你的客户要去看科隆大教堂,他们去看什么?宏伟建筑吗?毋庸置疑,肯定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大部分人也就看个新鲜,看完教堂以后呢?直奔下一个景点?那对客人来说,他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呢?从我的经验看,对客户来说,最重要的是他能看到他想看的建筑,吃到心水的美食,买到中意的商品。所以在你们离开一个景点前,你可以带他们去实现更多的愿望。你作为留学生导游,知道得应该比游客更多。而这里面,就有很多你可以控制的地方。” 虽然老白的语速快,但董锵锵也不慢,他迅速提炼出对方长篇大论中的关键词,并牢牢地刻在自己的脑子里。 “比如年轻女性可能热衷于法国的美妆香水,男性则对意大利或德国西服有偏好,中老年游客通常对德国保健品情有独钟,而小孩子嘛,要么就对海边有兴趣,要么就是喜欢泡大型的主题乐园,比如迪士尼乐园。当你了解清楚大部分人的消费目标后,就可以针对这些目标设计你的旅游路线,或者说是他们的消费路线。”老白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毕竟比他们更了解国外的实际情况,你只要带他们去相应的商店就可以了。当然,你要提前和那些商店约定好相关的提成费用。大部分德国商店一旦谈妥是不会赖账的,切记不要去那些土耳其人或者东欧人的店,当然俄罗斯人的店最好也不要去,那些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我现在还有笔6000马克的提成没要回来呢。”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董锵锵虽然反应慢,但这时也能听出来老白是在真心实意地和自己分享经验,他不禁为自己刚才言语上的鲁莽感到脸红。他突然伸手拦住老白:“白哥,谢谢。” 董锵锵突然改变称谓,老白心里明镜一般。他知道对方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但他只是微微一笑:“我这个人有个特点:别人怎么待我,我就怎么待人。虽然咱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你是乐乐的男朋友,又这么仗义,我应该不会看错人。” 董锵锵听他说自己是乐乐的男朋友,不禁脸上一红,急忙解释:“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乐乐的男友。” 老白意味深长地看着董锵锵笑了,笑得董锵锵心里一阵发毛。 p1:感谢冬虫夏草6090的红包阅读支持!多承谬赞,继续努力! p2:本章特别鸣谢:111、兰陵校校生、水中彩蝶、风云侯爷、朦胧的月光、帝校、冬虫夏草6090、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18. 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我真不是她男朋友。”董锵锵嘴里辩着,心里却担心越描越黑,赶紧岔开话题,“你刚才说,导游还应该掌握各种能提高收入的方法。能举几个例子吗?我是白丁,一点儿概念都没有。” 老白止住笑:“一旦你开始当导游,很多不起眼的杂事就会跳出来。这些事虽然看着微不足道,但却会真金白银地影响你的收入。比如说,(德国)这边很多导游都是司机兼讲解员,既要负责开车,又要负责讲解,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少一个人干活就少一个人分钱。不过既然是司机,就不可避免地要考虑租车。从哪儿租车就变得尤为重要。德国有很多小型汽车租赁公司,赶上优惠时租车成本会非常低。我就租过1天只要10马克的沃尔沃。虽然车老了点儿,但安全性绝对没问题。一旦你控制住了成本,省出来的就都是利润。” 董锵锵认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有个著名的国际建筑师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叫‘魔鬼在细节’,我觉得跟你这个意思差不多。” “还比如,如果从德国开车去其他欧洲国家,你是租柴油车还是汽油车。虽然柴油比汽油便宜,但柴油车的租金贵,而且也要看你的目的地是哪里。如果你从德国去荷兰,那在德国加柴油肯定更划算。但如果你从德国去南欧,比如希腊或西班牙,那只要在德国加一点油过去就好,因为那边柴油更便宜。另外,同样是从德国去比利时,你是走高速还是走国道还是走小路,距离不同导致油耗也大不相同。诸如此类的细节一旦你全都注意到并采用了最经济的方案,那你的利润会非常可观。” 董锵锵的脑袋里此时已经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各种关键词,他有心回自己的房间梳理一下,奈何老白打开了话匣子,说话滔滔不绝,他又不忍打断对方的积极性,只能搜肠刮肚,在脑子里的空余地方使劲记录。 老白接着说道:“但如果你是挂靠在某家旅行社下,一般它除了会扣你的项目介绍费外,还会给你指定一个讲解员。这个角色一方面会配合你的工作,另一方面也是监视你,防止你把这些旅行社的游客转化为你自己的客户。同时你要听他的安排,他说带客人去哪里吃饭购物参观景点,你都要服从。如果你是那种很难沟通和妥协的性格,很可能你就没有下一单了。这个阶段是所有新导游的必经之路。” 董锵锵明白,这就是新手交学费的过程,每个行业里或多或少也会有类似的情况。 “如果你同时负责开车和讲解还会有个好处,就是你不用跟讲解员讨论带客人去哪儿吃饭和购物,这无形中也会提高你的效率,减少矛盾和时间成本,所以很多导游都愿意一人任两职。” 董锵锵心想:换了是我,肯定也愿意自己单飞,就怕旅行社不愿意。 “嗯,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内幕。”董锵锵边听边从柜子里翻出一瓶黑方,这是上次他和雷兰亭他们聚会时没开封的。他举着酒瓶看着老白,老白默许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能喝,董锵锵这才给他满上。 “你是不是还有问题又不好意思说?”跟董锵锵碰了一下杯后,老白突然问道。他做了多年导游,察言观色的本事稔熟于心,董锵锵的心思他岂能看不出来。 董锵锵看了看杯中酒,不好意思地笑了:“如果我做满一年,想出来单干时,我该怎么找优质客户?” “你刚才就问过这个问题,但我没说。”老白呷了一口酒,笑道,“我要是把方法告诉你了,有什么好处?” “好处?”董锵锵没料到老白会这么直接。 “当然,”老白的口气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我这么问很奇怪吗?” 经历过雷兰亭一事后,董锵锵越发觉得,如果想跟别人合作,双方先把价格谈拢其实更有利于长期合作和发展,如果双方都藏着掖着或对钱避而不谈,那样即使能合作也就是一锤子买卖。 “那白哥说个数,”董锵锵的眼里闪动着光芒,“我尽力而为。” 见董锵锵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老白倒有些意外。他并非真要用钱吓唬董锵锵,只是想看看董锵锵的成色。他坚信,从一个人对钱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个人能不能成大事。有些人你跟他一谈钱他就跟你说感情、说情怀、说艰辛,顾左右而言他,这种人老白见过很多,他也看不上,因为这种人的格局通常都不大,跟这种人合作最后的结局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 老白缓缓张开手掌,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如何?” “五千(马克)?”董锵锵问道。 老白摇了摇头,同时晃了晃手掌,又喝了口酒。 “五万?”董锵锵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手头现在没那么多钱。况且花这么多钱买一条未经验证的消息,他也着实含糊。 “都不是。”老白笑道,“我的意思是,咱俩合作,你负责开车,我负责找团。但前期所有成本得由你来负担。刨去所有成本后,利润咱们五五分账。你有兴趣么?” 董锵锵一听大喜过望:“你说的是真的?” “如果对大家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老白幽幽道,“你可以考虑考虑,不用马上答复。”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董锵锵心花怒放,如果老白真愿意带自己入行,自己等于又多了条财路,而眼下正是他广开财路之际,万一真不能进大学念书,能多开几条财路也不是坏事。他当即大手一挥,“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我愿意。” 董锵锵这么干脆倒跟老白想得差不多,心道自己果然没看走眼董锵锵。 虽然老白留了心眼儿,既没告诉董锵锵如何获取优质客源,又让董锵锵承担前期的所有费用,但董锵锵心里清楚,老白刚才的倾囊相授以及热情邀约已经表明了他愿意带自己,如果自己再不上道就有些太没眼力了。而对方肯带自己,不仅是因为自己是乐乐的朋友,还有彼此投缘,对方就是有所保留也是人之常情。董锵锵不禁感慨,这顿饭吃得实在是太有成效了,糖醋鱼和猪肘一点儿都没浪费。 人有时不仅需要机遇,更需要贵人。 两人刚要再讨论细节问题,老白的手机忽然响了。趁着对方走出厨房接电话的功夫,董锵锵激动地又添了碗饭。 他刚把糖醋鱼汁和米饭拌在一起,脑海里突然闪过另外一个念头。 p1:感谢冬虫夏草6090的红包阅读支持!多承谬赞,继续努力! p2:本章特别鸣谢:石头城、咿咿吖吖哟、冬虫夏草6090、风云侯爷、水中彩蝶、兰陵校校生、jfdrgb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19. 谗言 董锵锵若有所思地吃着鱼汁拌饭,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董锵锵头都没抬:“我刚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你说什么?”一个女声用德语在董锵锵头顶说道,“我听不懂。” 董锵锵一转头,却见自己的女房东萨沙正穿着睡袍、端着咖啡站在厨房门口。 “抱歉,我还以为你是我同学。”董锵锵指了指桌上的菜,客气道,“要不要尝尝正宗的中国美食?” “我现在有事问你。”萨沙一脸严肃。 董锵锵不明所以,点头道:“k,你想问什么?” 萨沙大马金刀地坐到董锵锵的对面,牢牢盯着董锵锵的眼睛,一字一字问道:“麦克斯说他上周和这周放在冰箱里的鸡蛋少了很多。你最近有没有拿错过冰箱里的东西?” “没有。”董锵锵立刻断然否认,同时警觉地坐直身体,沉声道,“我从没拿过冰箱里其他人的东西。从来没有。”说罢,他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步走到冰箱旁。 公共厨房的冰箱是西门子的对开门冰箱,高近两米,冰箱内部的空间很大,虽然不是市面上的最新款,但冷藏和冷冻效果都很好。全楼住户共同使用同一台冰箱,但每个人的可支配空间并不一样。 董锵锵一把拉开左边冰箱门,用手指着萨沙分配给自己的隔层说道:“每周六我都会提前买好下周的食品。我不需要拿任何人的东西,即便是一颗只有三十芬尼的鸡蛋。”(注:1德国马克=100德国芬尼) 萨沙正眼看去,只见董锵锵的隔层间井然有序地码放着蛋类、饮料、肉类半成品及各种包装严密的蔬菜,所有食品全都是整整齐齐按品类码放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董锵锵有轻微的强迫症。 “我现在每周都会买一到两盒鸡蛋,如果吃完就去超市买新的。”董锵锵的语气愈发严峻,他知道这种事必须要第一时间坚决否认,绝不能有一丝含糊,否则就会给人留下心虚的印象。而且他猜测,麦克斯说不定是用“偷”这个字眼来形容自己的,“你看,我现在还有几乎两整盒的鸡蛋,这还是我做完这一桌菜后剩下的。” 董锵锵用事实说话:他的储备很充裕,完全不需要伸手从别人的隔层里偷东西。 萨沙微微有些脸红,董锵锵的隔层下就是她的几层格子,而她的食品全都是随意堆放的,显得杂乱无章。 董锵锵说完又顺手打开了右侧冰箱门,只见冰箱右侧空间比左侧空间多近三分之一的容积,但跟左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右侧隔层间除了零星几瓶可乐和啤酒外,就只有一包速冻食品扔在冷藏间的角落。速冻食品可能放在冷藏室的时间有些长了,包装袋早已解冻,融化的水顺着隔层栅栏间的空隙滴滴哒哒地落到最下层,而最下层的玻璃上早已留下一圈浅灰色的水渍。 董锵锵看了眼麦克斯空荡荡的储物间,扭头问道:“你确定他没撒谎吗?” 麦克斯跟萨沙抱怨有人偷自己的鸡蛋时并没直说是谁偷的,只是含沙射影添油加醋地影射了一番,但楼里一共就四个人,酒鬼哥又不会做饭,无需多说,董锵锵这个最后住进来的人多少有些嫌疑。 萨沙其实不太相信麦克斯的一面之词,因为董锵锵住进来的第一天就交了住房押金,又每月按时交房费,并且把保洁阿姨都没收拾出来的厨房和厕所都打扫得焕然一新,还交了公司地址使用费给自己。同时他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交往的人看起来也都是学生,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属于优质房客。如果跟一天到晚抱怨工作不好找,动不动就借酒浇愁的男友麦克斯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找董锵锵谈话之前,萨沙已经想好,如果董锵锵真是不小心拿了麦克斯的鸡蛋,她更愿意相信是董锵锵的无意为之。但毕竟出现这种事不是好现象,麦克斯人又小气,本着防微杜渐的原则,她还是选择在第一时间跟董锵锵沟通。如果董锵锵真有错,她就口头警告他一次,下不为例就好。 但她还是忘了一件事,就是谈话前先看看麦克斯的冰箱隔层里到底有没有鸡蛋。事实胜于雄辩,别说鸡蛋了,就连蛋壳麦克斯都没有。董锵锵确实没有拿麦克斯东西的必要,因为根本没得拿,反而是其他人别拿他的东西才好。 “不是你拿的就好,我本来也相信你是不会做这种事的,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萨沙脸上有些挂不住,摊开手悻悻道,“你知道,之前没出过这种事,所以我希望以后也不要出现。” “我们不干这么下作的事。”董锵锵义正言辞道,“如果麦克斯说是我偷的,我可以跟他当面对峙。但如果他拿不出证据,他必须跟我道歉。这是原则问题。” 萨沙皱眉道:“他并没说是你偷的,我只是来问问,你不要太敏感。你刚才已经说清楚了,我也相信你的话,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萨沙用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切东西的动作。 董锵锵被诬成小偷,心里十分不快,脸上不禁有些挂相。 萨沙见董锵锵脸色难看,既感到尴尬又不免有些生气,心想我又没说他是贼,他怎么看起来好像我欠了他钱一样。 就在房间气氛变得紧张之际,老白攥着手机推门走了进来:“你说巧不巧?咱们刚说到带团的事,就有一个团……”他一眼看到穿着睡衣的萨沙,微微一怔,小声用中文问董锵锵:“你朋友?” “房东。”董锵锵没好气地回道。 “你好。”老白主动伸手致意,“我是董锵锵的同学,很高兴认识你。你的房子很漂亮。” 萨沙看着一头飘逸白发的老白,礼貌地应了句:“你好。” 老白一进门就看出两人之间的紧张,他突然指着鱼问萨沙:“那个,要不要尝尝我做的糖醋鱼?很美味的。” “这是鱼吗?”萨沙使劲嗅了嗅,“唔,闻着还挺香的。” “这是正宗的中国菜。”老白热情地招呼道,“来碗米饭?” “唔,不,谢谢,我想我没有一颗能消化米饭的胃。” 萨沙客气地尝了一小口鱼后,就借故退了出去。 看着兀自生气的董锵锵,老白嘿嘿一笑:“她说什么了把你气成这样?” p1:本章特别鸣谢:六零年代的月票。儒a生白、风云侯爷、嗯哼ミ、冬虫夏草6090、方方脑壳、仲夏夜之星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20. 取舍 “其实跟她没关系,主要是她那个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德国佬男友,诬蔑我偷他鸡蛋。”董锵锵愤愤不平,“他们冰箱里除了啤酒屁都没有,我还怕他偷我鸡蛋呢。” “嗯,跟外国人合租共用厨房免不了碰到这种事,”老白劝道,“但你没拿就是没拿,他也不能怎么着你。自己平时小心点就好。” “算了,不说她了,”董锵锵摆摆手,“继续说咱们的。” “我本来打算在你这多赖几天,但刚才旅行社来电话,说周末有个德、法、奥、荷、比、瑞、冰七国十四日游的台湾旅行团。我已经接了,你想不想一起去?”说完,老白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董锵锵。 除了德国,其他国家董锵锵都没去过,他心里当然是一百个愿意。但转念一想,人家老白出去是挣钱,但自己出去却是花钱,他手头并不宽裕,还是得先挣钱再说玩的事。再说他还要学车,尽快完成养老院的义工(董锵锵不喜欢拖延),还要跟格特聊炒股软件,另外抓猪、去卫生防疫站开证明、跟踪遗产税申报的进展、申请ap等诸事都需要他费心,如果真一走十天半个月,怕会耽误了正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见董锵锵沉默,老白心里马上就明白了,他善解人意地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这次去不了就下次,马上就暑假了,出去的机会肯定会越来越多,你先踏实学完车,这个是正事,等下次有团我再叫你。那个,吃完饭我得出去,晚上就不回来了,旅行社里有地方能凑合一晚。只是我得把一些行李先寄存在你这里一阵。”老白沉吟道,“另外还有件事得托付你,这次去多久我现在还说不准,可能两周也可能一个月,如果这中间华菱找乐乐和你……” “那我们到时先联系你,然后再回复她。”董锵锵会意道,“你放心去。” 老白点点头:“那等我回来再说咱们合作的事,正好你也能趁着这个时间把车本尽快考下来。” 董锵锵刚才吃饭时又想起抓野生猪的事,自从雷兰亭单飞后,他就变成一人团队了。他还是觉得两人搭伙抓猪会更安全也更有趣些,毕竟树林里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他想知道老白对这件事有没有兴趣。 “嗯,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你除了当导游还有时间打其他工吗?” “其他工?”老白耸了耸肩,苦笑道,“当导游已经很花时间了,我目前主要忙毕业论文,下半年估计不会有太多的空闲。等毕业论文交了应该就没问题了。你为什么问这个?你手里还有其他工需要人手吗?” “嗯,是这样,现在我手里有个抓猪的活儿……”董锵锵当下就把跟弗莱舍尔以及卢克合作的事简要描述了一遍,最后问道,“有没有兴趣一起做?老规矩,五五开。” 听完董锵锵的介绍,老白笑道:“这工是你自己找的?” “是,也是误打误撞机缘巧合。”董锵锵承认道,“运气成分很大。” “听起来倒是挺有趣的,但我可能真没时间做。另外我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这份工的收入跟导游收入比可能还是差的有点远。”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了,老白能这么跟自己说一是他根本没看上自己这份工,二来他是真没拿自己当外人。但他同时又感到好奇和诧异:要按老白这个说法,那当导游的收入得多高啊?看来加快拿下驾照才是正路。 老白心里有事,简单扒拉了两口饭,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临出门前,他特别又叮嘱董锵锵:“人在屋檐下,有时不得不低头。你房东看起来人还不错,你也别太斤斤计较,否则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董锵锵感激地点点头:“我心里有数。” 星期一一早,陆苇刚拉开窗帘,就看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正飘着小雨,玻璃窗上斜着流下一道道的雨痕,看起来雨还不小。 陆苇看了眼表,差五分钟早上7点,她歪着头想了几分钟,然后拨通了方瑞尔的手机。 “怎么是你?”方瑞尔的语气听起来很恼火,“余姜海到现在都没给我来电话。他该不会是最后一分钟才给我打吧?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我这人说话算话。” 最后一句是明晃晃的威胁,陆苇当然能听出来她的潜台词。 “余姜海同意了。”陆苇轻声道,“但他有条件。” “同意了?”方瑞尔显得很意外,“同意了为什么他不亲自给我打电话?” “他讨厌跟威胁过他的人合作,”陆苇语气很淡定,“所以才让我给你打。” “他是怕以后万一撕破脸我会揭发他吧?所以才让你来当传话筒?”方瑞尔冷笑道,“他还真是小心,你也真是听话。” 陆苇没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故意说道:“你要是不愿听我说可以直接给他打。祝你好运。再见。” “呦呦,还急了,没看出来你脾气也挺爆的啊……”方瑞尔讥讽道,“那好吧,陆小姐,请你告诉我,余大爷的条件是什么?” “先考试,考试通过后再付款。”陆苇说得很慢,仿佛怕方瑞尔听不懂中文。 “哼,也就他姓余的这么多事,换了别人,老娘早就一嘴巴扇过去了。”方瑞尔恨恨地骂道。 陆苇早已习惯方瑞尔这种说话的腔调和态度,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行吧,看在第一次合作的份上,”方瑞尔摆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姿态,只可惜陆苇看不到她此时的面部表情,“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但如果你们敢骗我,那你们就准备从德国卷铺盖走人吧……” 听到方瑞尔答应,陆苇长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个星期四上午9点,奥斯纳布吕克高等专业学院的dh考试。对方照片考前给你。对方护照考场外给你。” “还挺谨慎的。”方瑞尔直截了当地问道,“说说吧,考一次给多少钱?” “1000(马克)。”陆苇说话时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但心脏却“砰砰”地跳个不停。她突然担心起来,害怕方瑞尔隔着手机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你骗我?!”方瑞尔突然在电话那头高声嚷道,“余姜海根本没同意,对不对?” 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亮光毫无征兆地在窗外骤然一闪,也就是几秒后,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在陆苇头顶响起。窗外的小雨眨眼间就变成了瓢泼大雨,密集的大雨点劈劈啪啪地敲打着玻璃窗,窗外的景物顿时变得模糊起来。 陆苇心陡然一跳:“你说什么?” p1:本章特别鸣谢:兰陵校校生、风云侯爷、水中彩蝶、111、冬虫夏草6090、方方脑壳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21. 事不宜迟 “哼,别装了,怎么回事你心里不知道么?”方瑞尔高声喊道。 陆苇拿着手机没说话,而电话那头的方瑞尔竟然也没挂,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一样。 窗外的雷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雨越下越大,雷声雨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仿佛要吞噬整个天地一样。 最后还是方瑞尔讽刺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难怪余姜海会看上你。” “你不想做可以直说,”陆苇的声调里没有一丝慌乱和语无伦次,“用不着人身攻击,也没人非让你这么做。但我已经做到答应你的事,你再拒绝就与我无关了。希望你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能说话算话。再见。” 方瑞尔心里一惊,她刚才既想诈一下陆苇,看她是不是骗自己,又想借机多要点钱,所以才故意激怒对方,眼见陆苇此刻要挂电话,她突然提高音量,嚷道:“现在当枪手的价格就没有低于1500的。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以为我不知道?” 这其实就是一种还价,方瑞尔明白无误地告诉陆苇:她的底线是1500马克。 陆苇手心里都是汗,她冷冷道:“这事我做不了主。你直接去找余姜海要吧。” 方瑞尔知道要是她去跟余姜海谈钱,这事十有就得黄了,虽然心里很不爽,但嘴上却退了一步:“那多少你能拍板?” 听她这么问陆苇顿时松了口气,知道这就等于是对方同意了,当下故意沉默不语。 方瑞尔以为她挂了电话,急得在电话那头大喊道:“喂喂,人呢?说话啊……” “1000。”掌握对方心理的陆苇语气冷酷,“只有1000。他给我的也是这个价。” “这孙子真特么扣……”方瑞尔小声骂了一句,却故意让陆苇也能听见她的不满,“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对方照片?” “他一给我我就给你。”陆苇压低声音,“好好复习吧,周四上午考场外会有人给你对方护……” 还没等她说完,就听电话里猛地传来“砰”的一响,震得她顿时耳鸣起来。 那头的方瑞尔已经摔了电话。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又变回小雨,天空中的乌云渐渐散开,雷声从密集变为零星再到没有,玻璃窗被雨水洗刷得分外干净,窗外是一片盎然的绿色。 陆苇满头大汗,颓然地坐在床上,失神地望着窗外,心里却是一片灰黄,她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手机提醒闹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飘着两个字:超市。 董锵锵本以为佟乐乐会多休息几天再上班,哪知她比自己还早,等他前脚迈进绿堡养老院的大门时,佟乐乐早就换好工作服在工作间里等他多时了。 跟他预想的不同,雷兰亭依然没来养老院报道,但他却在董锵锵他们快下班时,给董锵锵来了个电话,还在电话里硬撅撅地问道:“合同你签好了吗?” “嗯,我以为你今天会到绿堡报道。”董锵锵对他的语气感到不满,故意答非所问。 “那边催我了。”雷兰亭迟疑了几秒后说道,但却没说是卢克催他,还是另外一家公司催他,“我今天无论如何得把合同给他们。” 董锵锵其实已经把合同带在身边了,但他以为雷兰亭怎么也会出现在绿堡,哪知自己又被对方放了鸽子,他猜测雷兰亭说不定又是一个人跑到林子里去抓猪了。想到周末自己那番善意的提醒全无作用,董锵锵不禁在心底长叹一声。 “合同我都签字了,但我有个条件。”董锵锵本想再提醒雷兰亭雨天就不要去冒险了,但话到嘴边,他又感到说了也白说,索性闭口不提,直接把自己对合同的担心说了出来,“我要求你每次交易时我都在现场。” 雷兰亭对董锵锵的要求措手不及,语气顿时和缓下来:“那要改合同么?” “那倒不用,你交易前提前通知我就可以了。” 一听不用改合同,雷兰亭顿时松了口气,他知道这是董锵锵担心自己耍花样,虽然这让他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但也无可奈何,谁让他不像董锵锵有公司呢。 “我下午时间比较赶,咱们还是市中心火车站外那匹马的雕像下见吧?你把合同给我。” “可以。”董锵锵答应道。 “那一会儿见。”雷兰亭冷冰冰地挂上了电话。 董锵锵刚要找前台的接待员借把伞,就见王蜀楠匆匆从不远处跑来,同时高喊:“董锵锵,等一下。” 董锵锵转过身,看着跑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王蜀楠:“有事吗?我们今天的工时都做完了。” “你下午有时间吗?”王蜀楠边问董锵锵边看了眼他身后的佟乐乐,她不确定佟乐乐是否知道董锵锵卖猪的事,改口道,“芭芭拉上一个会马上结束了,距离她第二个会中间有大约半小时的时间,你要不要过去跟她谈一下上次你在食堂里问我的事?” 董锵锵立刻秒懂,他看了眼手表,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我下午四点得去市中心学车。要不改天我找她聊吧?” 董锵锵为了锻炼车技,特意没有取消今天的练车计划。再说谁也不能保证考试时不是雨天。 “芭芭拉很忙的,她明天一早就要去其他国家访问交流了,交流完就是度假,假期后才能回来。你知道德国人度假时间都很长,你如果不在她出发前把这事敲定,你就得等8月份甚至9月份才能跟她讨论这事了。” “她出去一次要这么久?”董锵锵不由一惊。 “她上次出差就去了整整三个月,事实是她在养老院的时间并不多。她出差期间,院里的内部事务都由副院长负责。或者你愿意跟副院长聊这事?” 董锵锵有些纠结:一方面他既要学车还要给雷兰亭送合同,另一方面跟芭芭拉谈卖猪给养老院确实很有必要,他希望能多开拓几个买家,这样他就能逐渐摆脱对弗莱舍尔的依赖。如果有朝一日弗莱舍尔也像卢克一样故意压价,而他又没有其他的分销渠道,那他就会特别难受,而且也没有谈判的筹码。 “你这还犹豫什么呢?”王蜀楠不解道,“你上次说的时候不是也希望尽快搞定吗?或者你不着急,9月份谈也可以?” 佟乐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没吭声,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芭芭拉现在的会还要多久才能结束?”董锵锵忽然抬头问道。 王蜀楠迅速看了眼手表:“二十分钟以内。” 董锵锵从背包里抽出两份合同,交给佟乐乐:“不好意思,一会儿得麻烦你跑一趟了。” “哦,没事,需要我做什么?”佟乐乐大概听出来董锵锵有事要找芭芭拉,但她的习惯很好,能克制自己的好奇心,董锵锵不说她绝对不会问。 “一会儿在市中心火车站外的雕像下把这两份合同交给雷兰亭。”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佟乐乐小心翼翼地把合同收进了包里,撑开伞走进了雨中。 看着佟乐乐的背影,王蜀楠若有所思地问道:“她真漂亮。你女朋友?” “啊,不,不是。”董锵锵没料到王蜀楠会这么说,急忙否认,“我们是同学。” “这样啊。你俩看着还挺般配的。第一次见你们时我就以为你俩是情侣呢。”王蜀楠笑呵呵地说道。 “我现在就去芭芭拉办公室外等她。”董锵锵没接她的话茬,迈步朝楼梯走去,“你要一起来吗?” “不了,我还有其他事,祝你谈判顺利!”王蜀楠笑着挥了挥手。 p1:本章特别鸣谢:兰陵校校生、儒a生白、仲夏夜之星、风云侯爷、111、冬虫夏草6090、笑看风云平林起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22. 食堂管理部 王蜀楠对时间的估计非常准,董锵锵等了十五分钟,就见芭芭拉神色严峻地从远处朝办公室走来。 董锵锵站在她办公室的门口,朝走近的芭芭拉微微欠身,恭敬道:“院长好。” 芭芭拉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开门走了进去,董锵锵连忙跟着也走了进去。 “说吧,找我什么事?”芭芭拉打开桌上的文件,边看文件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明天,”董锵锵顿了顿,“是我义工的最后一天,需要您这边在法院的完工确认书上签字。” 义工工作本来就是五天,董锵锵一天没落下,所以第一个完成了法院的惩戒内容。 “哦,明天我不在院里,到时你把确认书拿到办公室来,副院长会帮你填好相关内容,你不用担心。”芭芭拉露出职业微笑,“还有其他事吗?” “其实还有件事要麻烦问下您,”董锵锵鼓足勇气,“我手里有家贸易公司,主要销售各类活猪。我想冒昧问下,养老院的食堂有没有这方面的需要?” 芭芭拉摘下花镜,一边点头一边说道:“这事之前王(蜀楠)来问过我,我也同意了。” 董锵锵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刚要顺着她问接下来该如何推进,食堂对猪的采购价有没有要求什么的问题,就听芭芭拉接着说道:“不过这件事只有我同意是不够的,你还要获得食堂管理部门的认可,因为它们有最终解释权。” 食堂管理部?董锵锵一瞬间有些懵,他没理解“最终解释权”的含义。 芭芭拉见董锵锵一副云里雾里不知所谓的样子,解释道:“比如到底买不买你的猪?多少钱买你的猪?买猪需要你提供哪些文件?都由他们说了算。我不能干预他们的决定。” “芭芭拉院长,我可以这么理解吗?”董锵锵感到费解,这和王蜀楠之前告诉他的内容不一样,“虽然您同意了,但这个食堂管理部也可以否决并且不执行您的决定?” “是的。这样可以防止决策者,也就是我的道德风险。”芭芭拉又补充了一句。 董锵锵听完倒抽一口凉气,暗想:那这种同意还有什么意义?说白了就是她也拍不了板。他不禁有些怀疑,这该不会是芭芭拉故意找茬搪塞他吧?但转念又一想,芭芭拉跟他又没利益冲突,犯不上故意为难自己,养老院真有这样的规定也说不定。 芭芭拉又道:“你可以先去跟食堂运营管理委员会的人聊,听听他们的要求,如果你的资质和条件都符合,价格也合理,那他们也是有可能买你的猪的。” 凭空多了道手续,董锵锵哭笑不得,但他也没其他办法,谁让他想做别人的生意呢。 不过食堂管理部并不在养老院里,而是在市区的某个位置。他拿着地图查了下地址,还不赖,食堂管理部的位置离驾校并不算远,董锵锵不敢耽误,直奔市区的食堂管理部而去。 食堂管理部所在建筑的风格和养老院的房屋风格保持了高度一致,董锵锵没费什么力气就在一堆建筑中找到了目标。 让他郁闷的是,当对方听了他的介绍,特别在他强调了是芭芭拉推荐自己来这里后,对方也并没表现出重视的举动,而是扔给他一摞表格让他填。 董锵锵拿着表格,越看越头大,表格上除了要求董锵锵提供公司及法人的相关信息外,还要求他提供关于活猪定期进行相关检疫防疫的证明,董锵锵看到表格背面留了汉诺威卫生防疫站的电话,于是溜到门外,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给防疫站打电话咨询。 听完董锵锵的问题后,防疫站的人明白无误地告诉他:目前他们只能针对圈养猪出具检疫防疫的检测报告,而对野生猪(即放养猪)或野猪,他们只能出具检测时野生猪身上是否带有疾病的检测报告,至于这份报告是否能满足采购单位的要求,他们无法保证。 得到答复的董锵锵片刻不敢耽误,飞快填完表格交给了中年女子。但董锵锵的问题实在太过古怪,中年女子从没见过这样的要求,她拿着董锵锵的材料疾步走出了办公室,十分钟后,一个微胖的德国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开门见山地对董锵锵说道:“如果防疫站只能出具野生猪是否带有疾病的报告而不能出具它定期接受防疫检疫的证明,那就不符合我们的采购标准。很遗憾,我们无法受理你的申请。”说完,他把董锵锵的材料递了回来。 “我不明白,难道不是只要证明野生猪在检测时没病就可以了吗?”董锵锵不解道,“只要没病就可以加工成食品呀。” “你这种说法是片面的,对部分特殊的猪病来说,比如adv(猪伪狂犬病病毒)、fd(猪口蹄疫)、或者hi(猪流感),这些疾病的潜伏期都很长。如果没有检测出来就加工成食品,那对食用者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如果想完全确认野生猪是否携带不安全的疾病因子,需要一定的观察周期。” 董锵锵被一堆疾病名词搞得头昏脑涨,只听明白了最后一句,急忙问道:“那这个周期最短要观察多久?” “这就不一定了,4到6个月都有可能。如果想完全确认,6个月以上的观察期比较稳妥。”中年男子答道,“毕竟每头猪的体质都不一样。” 董锵锵立时想起弗莱舍尔那里的猪寄养费,心想:别说4个月,就是1天老子也养不起啊。看来卖猪给养老院这条路暂时走不通。 悻悻结束了与食堂管理部的谈话,董锵锵匆匆赶往驾校。 虽然这事发展到最后跟王蜀楠表述的不完全一样,但董锵锵心里并无半点埋怨王蜀楠的想法,反而心存感激,毕竟人家肯帮自己问就已经是帮了大忙了,如果因为结果不理想就怨天尤人,未免太不地道,也太小家子气了。 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董锵锵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着实太顺了,其实在德国做事的门槛还是很高的,至少各方面条条框框的规矩不少。但他倒也没太沮丧,本来这就是锦上添花的事,能成最好,不成至少他也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由于心里有事,陆苇听课时走了几次神,笔记记得丢三落四,下课铃刚一打,她顾不得讲台上仍在口若悬河的老教授,抓起书包就朝外跑。 刚跑出教室,就听身后有人喊道:“陆苇!” 陆苇急忙回头,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国女生朝她疾步走来。这个女生年龄和陆苇仿上仿下,短发,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人很苗条,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陆苇认识这个女生,她叫郑佳音,两人不是一个专业,但有些大课是一起上的。 “你跑那么快干嘛?”郑佳音故意调侃她,“约会啊?” “嗯,有点事儿。”陆苇不想跟别人说自己在超市打工。 “你上次不是说要筹备学习小组吗?怎么最近这段时间不见你张罗这事了?”郑佳音眨着眼睛问道。 p1:本章特别鸣谢:儒a生白、段文明、仲夏夜之星、风云侯爷、冬虫夏草6090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23. 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最近作业多,没顾上。”陆苇应付了一句就想往外跑,被郑佳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哎,别走啊,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陆苇不耐烦地看了眼手表,指针已经快四点了,她怕再晚就迟到了,今天是去超市打工的第一天,她可不想给德国大爷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我现在筹备学习小组呢,想请你当副组长,跟你好好学学。”郑佳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之前成绩那么好,很多人都想跟你取经呢。” “跟我取经?别逗了。”陆苇搪塞道,同时又感到疑惑,之前自己邀请对方时对方明明说没空,怎么才过了几天,对方的态度就180度大转弯了呢?“我就是个学渣。跟我学就该过不了考试了。” “过分谦虚就是骄傲哈,就这么说定了,过几天有个简单的成立仪式,我提前告诉你,你可一定来哈。”郑佳音说完,不等陆苇拒绝就一溜烟地跑了,把一头雾水的陆苇扔在原地。 在去超市上班的路上,陆苇又陆续接到几个邀请她参与共同成立学习小组的电话。打电话的人平时跟她来往并不多,起初她感到莫名其妙,但连着接了几个,自己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成立学习小组对学习上需要帮助的人来说是雪中送炭,但对学习好的人来说其实是种损耗或者说是负担,因为他/她要付出额外的精力来帮助不会学习的人,但每个人每天的精力是有限的,每天看书做作业复习预习就已经很熬人了,如果再打工,那劳累的程度就会更上层楼。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能分出时间给别人,那真的是一种大公无私的公益行为。也许有人会说,大家可以互相分享学习经验,取长补短,共同进步。这种想法是非常理想化的,功利一些地说,学霸几乎不会从学渣身上学到任何有价值的考试知识。这也是为什么在陆苇提出这个口号时,没有人积极响应她的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是,很多学霸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学得好跟能教得好是两回事,再说学霸也要打工,生存是每个留学生的头等大事,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董锵锵那样的家庭支持。 陆苇之前本来想趁毕业前争取一下学生会主席的职位,为自己以后找工作增加一些简历上的闪光点。但自从延签受阻以及意外丢了香水店的工作后,陆苇整个人就没心思再去筹备什么学习小组的事了。再加上父亲生病和弟弟高考,家里不仅不能支持她,还需要她来补贴,这让她的压力陡然上了一个台阶,除了上课和打工,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超市的德国大爷给陆苇布置的第一天工作内容是整理货架及盘点。香水店的工作经历使得陆苇对这些事驾轻就熟。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超市关门时,德国大爷对陆苇的工作熟练度非常满意,顺手把这周的工作时间表交给她。 陆苇看到表上给她每周排四天班,赶紧心算了一下本月大概的收入,算完后如释重负,看来自己月底去移民局把短期签证变成长期签证没什么问题。 和德国大爷告别后,陆苇信步走出了超市。 雨早就停了,金色的夕阳藏在紫粉色的晚霞里,一缕缕金色光柱从云层和晚霞的缝隙中漏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野草混杂的气味,陆苇不自觉地大口呼吸起来。 她刚走出超市仓库大门,正要朝车站溜达,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拐角一侧发出不规律的响声,听起来像是翻弄东西的声音。 陆苇不禁疑惑,那个地方只有几个大型的分类垃圾箱,而垃圾车都是每天早上来清理,自己下班前又刚打扫过垃圾箱,这会儿谁会去那翻东西呢? 陆苇好奇地朝拐角处走去,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谨慎地向垃圾箱的方向张望。 她看到一个高挑的背影正在生物垃圾箱里翻找东西,而那个人的手上还拿着不少的“战利品”:一袋面包,一盒葡萄,一盒草莓。而那个人的背包看起来也是鼓鼓囊囊的,应该也放了不少货。 陆苇一眼就看出来,这些食物或食品都是下午她刚扔到垃圾箱里的,大部分食物的保质期都到今天为止,个别食品可能还未到严格的过期日。她本来下午扔的时候就想把这些食物都带走,但不巧被德国大爷“抓”个正着,大爷义正言辞地教育了她一番:首先,这些食物/食品都行将过期或已经过期,如果被食用,可能会影响人们的身体健康。其次,超市垃圾箱里的垃圾仍属于超市财产,除非是专门回收和处理垃圾的垃圾车,否则任何人或机构从垃圾箱里往外掏垃圾都属于盗窃行为,不管垃圾箱是打开还是关闭的。 陆苇听得瞠目结舌,捡超市打算扔掉的过期食品竟然还算是盗窃,这也太夸张了,吓得她把那些过期食品又扔了回去。 现在看到有人跟她做同样的事,陆苇忍不住在那人身后咳嗽了一嗓子,示意对方赶紧走人。 哪知那人听到动静后根本没回头,也没搭理她,仍在垃圾箱里不停地翻捡,仿佛没听见一样。 陆苇忍不住用德语说道:“您好,垃圾箱里的东西属于超市财产,您不能把它们拿走,请您停下来并且把您拿出来的东西再放回去。” 听到明显不是德国人的德语,那人忽然扭头看她,并且朝她走近一步。 陆苇见对方的帽檐扣得很低,还戴了一副大口罩,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嘿嘿,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那人说着,把帽檐往上抬了抬,一缕黑发从帽子里掉了出来。 陆苇只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没等她想明白,对方已经把口罩拽到了下巴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看到口罩后的脸竟然是方瑞尔,陆苇惊得说不出话来。 p1:本章特别鸣谢:儒a生白、兰陵校校生、水中彩蝶、冬虫夏草6090、方方脑壳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24. 无言以对 见陆苇认出了自己,方瑞尔又把口罩拉回去挡住脸,转头继续在垃圾箱里翻找起来。 “你干嘛弄这个啊?”陆苇紧张地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同时转头四处张望。 “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么?当然是找吃的了。”方瑞尔戴着口罩,说话嗡声嗡气的,好像一个漏气的风箱,她呵斥陆苇,“放开。” “不是,”陆苇急忙说明原委,但手还紧紧攥着对方,“你不能拿这些东西。这是违法的。” “违法?”方瑞尔嘿嘿一乐,一把打掉陆苇的手,“你蒙谁呢?这些垃圾箱里的东西都是超市不要的,否则(这些东西)为什么不摆货架上?再说了,我捡垃圾犯哪章哪节哪条法律了?你有本事就说清楚。” 她这一问倒把陆苇问住了,陆苇只记得德国大爷跟她说拿超市扔的东西算盗窃,但具体是犯了哪条罪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反正你不能拿。德国人亲口告诉我的:未经许可拿超市垃圾箱里的东西都算偷。”陆苇边说边转头观察四周的动静,生怕这时从哪个角落里窜出超市的员工,“东西扔回去,你赶紧走。”说着,她又要伸手去拉方瑞尔的手臂。 “你要是不拦着我这会儿我早就弄完了。”方瑞尔露出不屑的神情,“再说了,即使真犯法也轮不着你来说教。装白莲花很有意思么?而且你当枪手不违法吗?为什么你还做?我真搞不懂,余姜海怎么会选你当枪手?” “你说什么?”陆苇厉声怒道,脸立刻就耷拉了下来。她最讨厌别人在公开场合说她是枪手,但方瑞尔的话又让她无法反驳,一时无言以对,只能用生气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惊慌。 “呦,真急了?”方瑞尔察言观色,见自己顺利激怒对方,不禁洋洋得意,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挑衅地笑看着陆苇,“怎么着?我要是不停你是准备打我还是要把我交给德国佬啊?” 陆苇气得g膛起伏,隔了几秒铁青着脸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罢,转身就走。 方瑞尔看着她的背影,幽幽道:“不然我干嘛给你介绍这份工?” 陆苇刚走出没两步,听到这句后倏地转身,惊问道:“你说什么?” 方瑞尔把手里的过期食品装进背包,背包被她塞得满满当当的,各种过期食品都快从包里掉出来了。“要说德国人还真是浪费,这么好的东西都扔,简直是蠢到家了。哎,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咱们小时候学的课文里说的那个?万恶的资本家宁可把鲜牛奶倒进河里也不分给穷人。我小时候还以为这是假的,等来了德国亲眼看到后才相信。不过我不觉得这是资本家们为了追求利润而保持市场内的供需平衡,而是他们太死板,一点儿都不灵活,哈哈哈……” 陆苇打断她的话,急问道:“上一句是什么?” “上一句?”方瑞尔转了转眼珠,把背包背到肩膀上,朝另一个垃圾箱后走去,“我说累了,不知道你问的是哪句。算了,天色也不早了,我还得赶紧回去洗水果准备周四的考试呢。你也早点回去吧,记得早点给我发照片哈。”她挥了挥手,竟然从另一个垃圾箱后面推出一辆女式自行车,只见她一个垫步灵巧地跃上了车,说话就要离开。 见她要走,陆苇一个箭步蹿上近前,一把按住她的前车把,皱眉喝道:“等等,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陆苇话音未落,就听两人头顶骤然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陆女士,你在干什么呢?” 两人俱是一惊,抬头张望,只见声音是从挂在房顶屋檐下的大喇叭里发出的。 没等陆苇说话,就听拐角处忽然传来“咔拉拉”的响声。 陆苇听出说话者好像正是德国大爷,她正在思忖下一步该怎么办,方瑞尔猛地双手一推她,陆苇始料不及,虚攥着车把的手顿时一松,人也向后摔去,“咣当”一下撞在垃圾箱的金属板上。 趁这个空隙,方瑞尔右脚猛地蹬了一下地,同时左脚使劲踩下车蹬,自行车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 陆苇的左臂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垃圾箱上,只觉得左臂一阵麻疼,她还没来得及喊,人因为疼痛慢慢坐到了地上。 陆苇心急如焚地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德国大爷的男低音:“你没事吧?” “我没事。”陆苇咬了咬牙,扶着垃圾箱缓缓站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德国大爷问道,“我在监控里看见你跟一个人在这里拉扯。” “嗯,我一出门看见有人在捡垃圾……”陆苇轻声说道。 “是偷!”德国大爷纠正道,“你说的这个行为是偷,不是捡。” “是,我看见有人偷垃圾,就过来制止。但对方不仅不听我劝告,还把我推到了垃圾箱上。”陆苇露出沮丧的神情,“我没有拦住,让她跑了。” “她?”德国大爷敏锐地注意到了陆苇话里的关键词,“女生?” 陆苇心知失言,赶紧闭嘴。她边使劲点头,边用手不停地轻揉自己的手臂。 德国大爷看着她的表情,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认识她?” “啊?不,不认识。”陆苇心里一惊,以为自己哪里露了马脚被对方发现了。 “嗯,下次你如果再碰到这种事,要注意保护好自己。这些捡垃圾的什么人都有,有些人的心智和精神都不太正常。他们跑了也没事,我们有监控摄像头,”德国大爷指了指陆苇身后的头顶,“能拍下来他们的样子。” 陆苇心想对方戴了口罩和帽子,你能拍到脸才是活见鬼呢。但这个话她也只能是在心里想想。 “上次我们超市有个兼职员工,是个大学生,也捡超市扔了的东西,被我发现。我跟她谈了好几次,但她屡教不改,我只能把她开了。”德国大爷淡淡道,“不过考虑到她的学业,我们最后并没起诉她,只是给了她一个口头警告。” “女学生?”陆苇眉毛一挑。 “是的,好像跟你差不多。” 陆苇心猛地一跳,试探着问道:“那后来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德国大爷耸了耸肩膀,“你赶紧回去吧。” 陆苇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问道:“她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姓方?” 德国大爷叹了口气,好似没听见她的问题,身影消失在仓库大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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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你说的都算了一遍,指标确实都向下了。”端木的口气里透着焦躁,“你说的新闻我也看到了,真是没想到。你说这事怎么就让咱们赶上了呢?” 董锵锵昨天和汉斯推荐的程序员格特在咖啡馆里见了第二次面,对方果然如约拿出了他定制的股票分析软件的第一版,而他特别要求的股票分析技术指标也全都罗列在内。 董锵锵很满意,直接付款预定第二个功能。哪知格特早就做完,当场就给他开通了他要的上市公司信息自动搜集功能。 出国前,董锵锵在国内做过几个月的程序员,知道当时欧美新闻类网站都开始提供r输出技术,这个技术也被称为聚合内容输出,主要是方便网站的用户能马上了解网站内容的最新更新,特别是在金融、时政以及体育类新闻上应用广泛,广受读者欢迎,而国内当时只有极少一部分具有先见之明的网站会用到这个技术。 因为董锵锵付款爽快,格特同时还附送了他一个关键词检索功能,允许董锵锵一次最多输入五个不同的关键词对所找到的新闻内容进行二次精准检索。 既然前两个功能都搞定了,董锵锵最期待的最后一个功能就提上了议程:关于自然现象或灾害或社会事件和欧美上市公司股价的关联性研究。虽然这个功能对方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1500马克,比前两个(功能)加起来都贵,但董锵锵依然觉得值。 他曾在一篇报道里读到过,巴黎某银行的二级市场投资交易部有一个类似的软件,能根据发生的自然现象或社会生活中的事作出相关股票的预判。98还是99年,欧洲普降大雪,主要的交通枢纽比如机场和重要道路全都被大雪覆盖,人工清扫的效率极低,在这种情况下,欧洲各国的市政道路建设和维护部门开始大量撒工业用盐辅助化雪,直接导致以贩售盐类制品为主业的多家上市公司产品脱销,供不应求,这些上市公司的股价也得以在短期内有了突飞猛进,这种情况非常适合投机者抄一个短线,进行股票的日内交易(注:股票在同一天内完成买入和卖出,即t0)。 董锵锵在国内炒股时并没见过类似功能,所以只能依据新闻内容描述给格特。 哪知董锵锵的这个要求把格特吓了一哆嗦,初听董锵锵描述时,他认为这个功能并不难。等到开始着手写的时候才发现,影响股价变动的因素委实太多,而董锵锵又没约定上市公司行业的范围,影响几万只股票上涨和下跌的因素可能数以千万计,他不禁为夸下的海口感到羞愧和为难。 但董锵锵当时还没付钱,所以格特觉得自己还可以找其他理由把这件事给否了,这样既不丢脸,又能让董锵锵觉得他技术高超。 “第三个功能……唔,很复杂,我需要把现有算法升级到一个更高的级别。这么说吧,现在的算法是在这张桌子的高度,我要升级到这么高,”格特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头顶到桌面的距离,“否则无法实现。”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他的潜台词,微微一笑:“是要加钱么?说吧。” 格特既感到不好意思又佩服董锵锵一点就透,他想了想,伸出四根手指:“一口价。两千五。” “这么多?”董锵锵有些诧异,这不是个小数,“可你上次说一共1500的。这都快翻了1倍了。” “嫌多可以不做。”格特见目的达到,心满意足地开始把电脑装进背包里。 “等等,如果是2500,多久能写完?” “收钱后一……个月内。”格特本想说一周,但马上改口,他想着费用提高了,交货时间变长了,董锵锵也许会知难而退。 “可以。不过我要求分期付款。我先给1200马克,等我看到东西后,再付剩下的1300。”董锵锵边说边掏钱包,“不过你要给我写个收据,不然你跑了我就损失大了。” 等到格特拿着钱离开了咖啡馆,董锵锵迫不及待地开始阅读跟大众有关的所有新闻。 格特写的软件确实好用,董锵锵虽然对花出去的2200马克感到心疼,但看到东西质量过硬,尤其是看到格特在技术指标的配色上都花了心思,各种指标叠加在一起毫不凌乱,让人一目了然时,不由又感慨物超所值。 就在董锵锵仔细浏览时,一条最新新闻突然从屏幕的右上角弹出:俄罗斯和大众集团就市场合作事宜未达成一致,俄罗斯宣布暂缓下半年的采购计划,同时,东南亚国家的采购计划也因为某些未披露原因暂停。更多信息请您点击这里。 等董锵锵读完全部新闻再看大众的股价时,市场已经做出反应:股价下跌,大头冲下。 董锵锵第一时间就给端木打电话,但端木的手机出了故障,没接到董锵锵的留言,而董锵锵下午和晚上又要学车,没顾得上和端木再说。直到第二天手机修好,端木才知道了这事。 董锵锵的思绪被端木的问话打断:“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不要慌,尽量先不赔钱的出一部分(股票),同时密切观察市场走向。”董锵锵打开免提后把手机立在旁边的石头上,“而且期权产品到年底才能交易,现在着急也没用。” “期权我已经放弃了,”端木的话音里带着哭腔,“我,我现在就关心股票啊……” 端木还从来没这么着急过,董锵锵不禁纳闷:“你别着急,慢慢出应该赔不了多少。” “你根本不知道,”端木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我,我是借钱全仓all大众优先股啊,10万马克那……” 董锵锵陡然一惊,绳子从手中悠然滑落。 p1:本章特别鸣谢:儒a生白、阳仔大大、兰陵校校生、111、方方脑壳、水中彩蝶、冬虫夏草6090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26. 不请自来的客人 “你投了10万?”董锵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10万马克差不多相当于36万人民币了,这绝对是一笔巨款。彼时北京西二环的房子5000元一平,天通苑的房子也才2200到2400一平,这钱全款买一套西二环的房子肯定没问题,但全都用来炒股着实是太疯狂了。董锵锵不禁咂舌,没想到端木竟会这么有钱又这么激进。 “我看前阵子大众涨得特别猛,就想打个短平快,”端木哭丧着脸说道,语气中早没了往日的傲娇,“其实刚投进去的时候账面上还挣了一些,但借来的钱也都是要利息的,我就想着多挣点后再还回去,也给自己多攒点本金,没想到却是这种结果,哎,早知道上周就卖了……” “你这么说不就是‘早知道尿炕就睡筛子了’吗?”董锵锵纠正道,“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等你彻底解套后再后悔吧。” “老董啊,那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我,我都快疯了……”端木虽然不是第一次买股票被套,但这么大笔金额重仓一只股票却是第一次,他早上开机后才听到董锵锵的留言,听完后一看股价立马吓瘫,六神无主都不足以描述他的慌乱,赶紧给董锵锵打电话求援。 但董锵锵也没有套牢这么多钱的经验,更何况他现在人还在林子里,对股价的最新进展一无所知,根本提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建议。 不过他知道一点,现在给端木提建议并不是首要之事,当务之急是先帮端木稳住神,人不能在愤怒或恐惧时仓促做决定,那样容易越做越错。 “你是分批建仓的吗?成本均价多少钱一股算过吗?”董锵锵边问边把猪挪到担架上固定住,然后掏出指南针辨了辨弗莱舍尔猪场的方向准备出发。 “差不多79马克吧。”端木沮丧地说道。 董锵锵边拉着担架前行边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价格根本就是这两周的最高价,端木等于抄了个顶,情况比他想的还要棘手,要知道董锵锵的成本价是653马克。 “现在价格多少了?”董锵锵又问道,“上午有暴跌吗?” “没,没有暴跌。”端木结巴道,“不过早上还是70马克,现在就只有63了。但大众刚才发新闻说本周要发上半年的财务报表,新闻里也说,现在市场里的观望情绪比恐慌情绪更多。” “上半年的财报是双刃剑,”董锵锵快速说道,“如果上半年成绩好,这波下跌会放缓甚至回调都有可能,但如果成绩不如预期,很可能就会出现下一波抛售了。” “那我现在应该卖一些吗?”端木实在没有主意,他特别希望董锵锵这时能告诉他到底卖还是不卖,“如果我现在不卖,下午继续跌了怎么办?又如果我现在卖了,下午又涨回来一些,我又该怎么办?” 这种问题根本就是天问,董锵锵既不想也无法回答。他迅速估算了一下时间,说道:“一般中午的(股票)成交量比上午和下午都要少一些,你先不要交易,我尽快往回赶,大概两点前能到大学图书馆,到时咱们再……” 没容他说完,端木急赤白脸地否定道:“都这时候了还去什么图书馆啊?你直接来我家吧,柏林人大街17号。越快越好!” 董锵锵看到工人快速检查完猪后冲弗莱舍尔比划了一个“k”的手势,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弗莱舍尔叼着烟斗,冲董锵锵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的办公室来。 董锵锵不知对方何意,狐疑地走了进去。 “那个上次跟你一起来过的朋友前几天过来找过我,让我再介绍几个客户给他。你知道这事吗?” 董锵锵没想到雷兰亭会专门跑来让弗莱舍尔给自己介绍客户,他木然地摇了摇头,这件事雷兰亭确实只字未提。 “我听他的口气很大,好像手里有很多猪的样子。”弗莱舍尔边说边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支票本,在上面洋洋洒洒画了几个圈后递给董锵锵,“但我跟他不熟,所以也就没答应。你们现在手里有多少猪了?” 董锵锵接过支票,只见上面写的是2000马克,微微一愣:“今天是种猪?” “目前看是可以做种猪的,所以按种猪的价给你。”弗莱舍尔对董锵锵没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略有不满,继续说道,“但我听说他卖给老卢克的猪有问题。” 董锵锵见对方主动提到这事,只能硬着头皮告诉弗莱舍尔他跟雷兰亭已经不再共事了,不过雷兰亭还会用他的公司和弗莱舍尔继续合作。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但我希望不管怎样都不要影响你答应我的事,明白吗?”弗莱舍尔语气严肃。 “绝对不会影响。”董锵锵保证道,“如果您在购买雷兰亭的猪时发现了任何疑点或问题,请马上通知我。” “这是肯定的,谁跟我签合同我就找谁。”弗莱舍尔说着递给董锵锵一个a4大小、封面花花绿绿的手册,手册看起来印刷得很精美。 董锵锵瞄了眼封皮:“稻草人酒庄?”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他的农场里中了各式各样的葡萄,现在葡萄慢慢进入了采摘季,但不知何时他的葡萄园里跑进了几只野猪,把他很多名贵葡萄都给踩坏了,要不就给吃了。我朋友很生气,他下了很多捕猎夹但都没什么收获,这些动物都非常狡猾。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帮我的朋友清理一下葡萄园里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当然,他肯定会付你一些酬劳的。” 自从大众股票下跌,董锵锵就开始了积极自救的过程。但他并没着急抛了自己持有的股票,而是选择先增加现金流收入。抓猪这事虽然不像当导游来钱快和多(老白语),但毕竟是个稳定的现金流生意,只要舍得花时间,同时冒一些风险,就有机会获得真金白银。 听到弗莱舍尔主动给自己介绍生意,董锵锵感激道:“请帮我转告您的朋友,我愿意去。” “非常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弗莱舍尔大手一挥。 “时间呢?” “这个周末的六日两天。” “酬劳您方便透露吗?”董锵锵知道跟德国人有话直说是最好的,谈钱不用避讳什么。 “抱歉,这个具体金额我不方便问,需要你自己去和对方谈。”弗莱舍尔说完莞尔一笑,“我相信你没问题。” p1:本章特别鸣谢:古剑的月票和推荐票。2899028400、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27. 肥水不流外人田 董锵锵刚按下门铃,就听门禁通话器里传来端木的声音:“门开着呢,赶紧上来吧。” 他用手轻转了下铜制的大门把手,大门果然是开着的。 踩着木制楼梯刚走到二层,董锵锵就听到头顶传来端木焦急的声音:“都快两点半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路途遥远,”董锵锵安慰道,“但我这不是也赶过来了么?” 端木的房间很大,跟董锵锵差不多,他的厨房和卫生间都在屋外走廊的尽头,与整层人共用。 他的房间里很凌乱,但扔的到处都是的并不是衣服、书本杂志或碗筷,而是各种颜色的乐高积木。 餐桌上,电视柜上,书桌上,沙发上,书架上,甚至床头,只要是董锵锵能看到的地方,全都摆着各种主题的乐高玩具,有的已经被拼成成品,有的还是半成品(或残骸)。 董锵锵从书桌上随手拿起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乐高人仔,他认出这是电影《星球大战》里的黑武士,揶揄道:“你还玩儿这个?” 端木正色道:“你手上拿的可是90年限量版的人仔,别看个头小,现在这一个就得300多马克呢。” “这么贵?”董锵锵吃了一惊,转着人仔又仔细看了看,却并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不就是个积木吗?看起来很普通啊。你是在骗我吧?” “一看你就没接触过,”端木老道地指着书架上一排形态各异的乐高玩具成品介绍道,“杂志上说,过去5年,乐高玩具的投资回报率远远高于德国股市及德国银行的定期存款利率。乐高早年发行的几个系列现在都成了限量版,全球有数百万玩家在抢这些积木。虽然你觉得它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各种砖块之间无穷无尽的排列组合充满魅力。据说意大利和美国黑手党也都在囤这玩意。你看我架子上的这个星球大战的千年隼飞船了吗?虽然是去年才出的,但去年年底就停产了,我这个版本在德国ebay上已经比原始售价翻了一番了,而且还在继续涨。现在你还觉得它‘看起来很普通’吗?我之前囤了10套,后来头脑一热卖了五套,悔得我肠子都青了。”端木看着书架上的摆件有感情地说道。 端木一席话让董锵锵瞠目结舌,他没想到乐高竟还是个硬通货。他重新打量了一下书架上的那排积木,感叹道:“原来它和暗黑破坏神2战网里的乔丹之石戒指差不多。” 暗黑破坏神2和乔丹之石的威名端木自然很清楚,他赞同道:“没错,它俩是一个道理,而且乔丹之石的戒指现在在ebay上也差不多得卖20美金一个了。” “k,涨知识了。”董锵锵把手里的人仔小心翼翼地摆到书架上,话锋一转,“大众现在什么价了?” 一听这话,端木的情绪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他叹了口气,用手指着电脑屏幕:“半死不活的,跟上午差不多。” “那你现在什么打算?”董锵锵很直接。 “我想卖(股票)但又怕卖了后股价又涨回去。”端木嗫嚅道,“我手里差不多有800股,如果一次全抛……那我今年在股市和其他方面挣的所有钱全都得赔出去,还不一定够。” “没人能保证股价未来会怎么变化,就是巴菲特也不行。如果你实在担心以后的变数,可以卖一部分留一部分,这样不管以后涨还是跌,你都不算太吃亏,但如果你什么都不做,那就不好说了。另外,你手里的股票比看涨期权多,而股票只能从单边上涨中获利,所以你可以适当配些3个月的短期看跌期权来对冲股价变动的风险。除此以外,我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可我现在……手里没钱啊。”端木一脸窘迫,脸红得像个西红柿,“就是想买期权也没钱买啊。” “你不是还有这些吗?”董锵锵冲书架上的乐高努了努嘴,“一套的价格就翻了一倍,你有这么多,把它们都卖了应该能凑不少吧?” “可这些……全都是限量版啊。”端木一脸不舍地看着乐高,“有些还是我从其他国家专门背回来的……” “不卖也行,那你就只能祈祷大众股票不会继续往下跌了。”董锵锵用拳击掌,“既然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先告辞了……” 见董锵锵要走,端木急道:“那如果我买了看跌期权,3个月后大众股价又涨回来了,我岂不是里外里赔的更多?” “只要你选好跟你建仓成本差不多的看跌期权就可以。比如你的成本是79马克,你可以选择3个月后到期、同时规定3个月后大众股价必须低于79马克才能行权的期权就好。如果3个月后股价比79马克高了,那你损失了所有买期权的钱,却挣到了股票上涨的钱。如果3个月后股价只有65马克,那你的股票都赔钱了,期权却可以帮你挣回来一些。而且你应该知道,只要你没有真卖掉那些股票,那股价下跌赔的钱就都是账面亏损,是浮亏,不是真赔钱。明白吗?” “那如果我买了看跌期权,股价却涨了,我最后挣到的股价上涨的钱没有我买期权花的钱多,又该怎么办?”端木的天问此起彼伏。 “你说的这个情况确实也是存在的,”董锵锵承认道,“但期权一般都带杠杆,所以价格通常只有股价的十分之一或八分之一或几分之一,花不了特别多钱。另外你也可以大概估算一下,如果股价涨到89马克,你能从你手里的股票上挣多少钱,同时你会在手里的期权上赔多少钱,找到一个平衡点后,你就知道自己该买多少份期权了。而且你要知道,很多投资机构做投资也不是每笔交易都能挣钱的,他们的投资收益可能是a产品上挣10元,b产品上赔5元,但最后的总收益是正的就可以。” 董锵锵一席话说的端木半晌无言,他犹豫了半天,长叹一声道:“哎,好吧,那就按你说的方法做吧。” “不过我说的也只是权宜之计,”董锵锵继续说道,“你还是要想办法多挣钱才行,开源才是根本。” 董锵锵说话时,端木人已经趴到了地上。等董锵锵说完,端木已经从床下拉出一个黑色的超大垃圾袋。 “这是什么?”董锵锵问道。 “你不是让我卖收藏品吗?”端木打开袋子,从里面掏出几个印刷精美的乐高纸盒,逐一摞到桌上,“我纳谏如流,现在就开始呗。对了,要不就从你开始?你买几套乐高当我第一个支持者呗,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董锵锵没想到端木居然会和自己提这种要求,苦笑道:“可我完全不懂乐高啊。” “那怕什么?之前你还没买过德国股票呢,现在不是连期权都搞明白了吗?”端木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这哪儿叫搞明白了啊?”董锵锵急忙摆手,“所有股票期权的定价模型全都是通过复杂的数学公式反复演算过的,什么价格买最划算其实也是要靠公式计算的,咱们都是外行,只是刚懂了个基本概念而已。” 端木根本没听他解释,直接从一摞纸盒里挑出三大盒推到他面前,不由分说道:“别说我没照顾你,这三套是所有这些里最好的三个系列。” “这都什么?”董锵锵一脸懵圈。 “一套去年出的千年隼飞船,还有两个更早前出的科技类系列,都是限量版。我肯定不能骗你。明年这时候说不定这三款能涨到1000马克。” “那现在这仨一共多少钱?”董锵锵指着盒子问道。 “嗯,跟你我就不走ebay价了,打个七折,三盒500马克拿走。”端木做痛心疾首状。 三盒就要500?董锵锵不禁咂舌,心想就这堆积木就值几千人民币?但他转念又一想,端木现在需要帮助,不管救急还是救穷,自己都该帮一把。想到这儿,他也没还价,从兜里掏出弗莱舍尔刚给自己、还没捂热的钱,直接递了过去:“端木老板,祝你生意兴隆!愿股票大涨与你同在!”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夏老师破费了。感谢111、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冬虫夏草6090、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28. 出其不意 奥斯纳布吕克大学成立于上世纪70年代,是一所年轻的德国公立综合大学(niverity)。虽然建校时间不如海德堡大学(建立于1386年,德国最古老的大学),柏林洪堡大学(创办于1810年)这样历史悠久的大学,但年轻有年轻的优势和想法,它更专注于发展文科类如师范教育、欧洲历史文化研究、社会学、艺术历史学、心理学等领域的学科,所以在下萨克森州也算是小有名气。 德国并不是所有的大学都提供dh入学考试,一般来说,综合大学提供这类考试相对更多,而应用技术大学(fahhhhle)则较少提供。但即使是同一个联邦州,dh考试也不是统一试卷,就比如大家都是下萨克森州的大学,汉诺威大学和奥斯纳布吕克大学就是各出各卷,各判各题。 考题不同,难免就会有难度高下之分,恰好上半年奥斯纳布吕克的dh考试通过率较其他综合大学更高,所以很多学生就全都涌到奥斯纳布吕克去参加考试了。 陆苇很早就到了大学里,但她不敢抛头露面,而是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端着一杯速溶咖啡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边假装复习一边静静地观察考场外的环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越来越多的学生聚集在考场外。可眼看着考试时间就快到了,方瑞尔却没出现在考场外。 最后十分钟,考场教室的门已经打开,监考老师一左一右站在考场门口,而考生们则排成两列长队,接受检查后鱼贯进入教室。 但方瑞尔还是没出现。 最后五分钟,陆苇真坐不住了,她急忙掏出手机拨打方瑞尔的电话。 电话响了约有十几秒,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女声:“喂?” “你到哪儿了?”陆苇顾不得客套,劈头盖脸地问道,“已经开始入场了,你人呢?” “哦,我这两天发烧,赶不过去了,抱歉。”方瑞尔的声音听起来甚是虚弱。 抱歉?陆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什么意思?”陆苇质问道,“赶快过来啊。” “我发烧你让我怎么考啊?就是坐在考场里我也考不过啊。”方瑞尔的语气很平静,就好像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这钱我就不挣了,你再找其他人吧。” 陆苇惊呆了,她没想到方瑞尔竟然会跟她玩这一手。 “既然你发烧,为什么昨天我给你照片时你不说?”陆苇强忍着怒气,同时她注意到考场外的队伍已经越来越短了,“你现在才说摆明了就是坑我。” “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这怎么能叫坑你呢?”方瑞尔面对陆苇的指责竟然笑出声来,“我也没想到烧竟然会发起来,这是意外,我也不想这样的。难道我愿意放着钱不要吗?” 陆苇顾不得再跟方瑞尔扯皮,她边往考场门口走边恨恨得对着电话说道:“你以后都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是么?那太好了,正好我对这种无德又违法的事也完全提不起兴趣,谢谢你成全我。哦,对了,已经9点整了,你如果再不进考场就不能参加考试了。如果没人考试,余姜海可能会生气呦,那可就不……” 陆苇没等她说完,直接按掉了电话。 在走向考场门口的同时,陆苇已经拿掉了墨镜和帽子,换上一副银色金属边的无边框眼镜,同时把头发披散开。她尽量按照护照上那个女生的模样整理,但事发突然,她无法做到完全一致,只能求一个神似。 考官拿着陆苇递过去的护照上下打量了她几分钟,陆苇虽然被方瑞尔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就想明白自己没有退路,她尽可能淡定地站在教室门口,目光柔和地看着考官。 考官最终还是挥了挥手,示意她进去,走进考场的陆苇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她不禁庆幸,幸亏她没提前把护照交给方瑞尔,否则现在就真是欲哭无泪了。 考场外一处无人售报亭旁,方瑞尔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墨镜冷冷地注视着陆苇的背影,嘴角露出冷笑。 让陆苇诧异的是,这次dh试卷的听力部分比她之前碰到过的都难,是一篇少见的天文类文章,而往常考的比较多的听力内容多是人文科学、社会、经济、计算机等方面的文章。陆苇的天文知识很弱,勉强听懂文章里讲的是跟火星、木星和土星有关的事,她只能勉为其难地尽可能按自己的理解把文章的问题填满。 接下来是阅读理解部分,陆苇对这部分的把握通常是最大的,上次dh考试的这部分她就几乎得了满分。 就在陆苇全神贯注地答题时,考场门一开,一个身材高瘦的棕发中年女性疾步走近讲台旁的一名青年男监考官,两人低声耳语了一阵,就见两人齐齐看向陆苇的座位。 陆苇正在奋笔疾书,就听见有脚步声越走越近。她以为是监考官按惯例巡查,不为所动地低头继续答题,想把听力部分可能的丢分全在阅读上找补回来。 脚步停在她的桌前,一双枯瘦的手拿起陆苇放在课桌右上角的护照,慢慢翻看起来。 陆苇对这种检查早已习以为常,她头都没抬,专注开始下一篇文章的阅读。 护照再次被放回桌角,脚步声渐行渐远,陆苇莫名松了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自己读懂了第二篇文章,还是庆幸监考官的离去。 阅读理解很快也做完了。 dh考试的最后一项是写作。这次的作文题目没什么悬念,也是陆苇熟悉的题目之一,写起来驾轻就熟,不到一小时她就洋洋洒洒写满了两大篇纸。 快速检查一遍后,陆苇确信自己这次能通过考试,这才放下心来。 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时,陆苇突然交卷了。按她平时的做法,她都会等到考试时间结束后再混在人群中交卷,不提前交卷以免过于醒目。 但今天她有些心神不宁,她也不知原因何在,加上她每次看监考官时,监考官也都在盯着她,这让她隐隐有些担心,思来想去,打算破例,提前交卷走人。 当陆苇把考卷放到讲台上,拎起自己的书包走出考场时,一眼看到那个棕发中年女性正面无表情地站在考场外看着自己。 “再见。”陆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她正要离去,就听棕发中年女性突然说道:“张花花女士?” 陆苇一愣,马上想起来这是护照上的那个名字,连忙应道:“啊?是。” “请跟我来。”棕发中年女性说完,转身朝另一间教室走去。 陆苇有心不去,却突然发现自己身后站着另一名男考官,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同时示意她跟对方走。 陆苇一阵心慌,心跳骤然加速。她的双脚好像灌满了铅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p1:本章特别鸣谢:水中彩蝶、儒a生白、兰陵校校生、冬虫夏草6090、阳仔大大的推荐票。 p2:继续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29. 如坐针毡 见陆苇站着不动,陆苇身后的男考官走到她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用手一指棕发中年女性的背影,示意陆苇赶紧跟上。 陆苇以前替考还从未碰上过这种事,内心忐忑不安,她很不情愿地慢吞吞地朝对方的背影走去,脑子里不停转地想着自己一会儿该怎么跟对方说。 走进另一间教室后,陆苇发现整间屋子里就她和一男一女两名考官,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坐吧。”中年女考官威严地指着陆苇旁边的座位说道。 陆苇顺从地坐了下去,但只是虚坐,她飞快地瞥了眼教室门的位置,同时打定主意,一旦对方有抓她的举动,她立刻夺门而出。 “我需要再看下你的护照。”中年女伸出手来。 陆苇边递护照边心虚地问道:“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不是护照的真正持有者。”中年女仔细对照陆苇和护照上的照片,似乎想分辩出两者到底是不是同一人。 “这完全是诬陷。”陆苇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登时想起那个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这么说。” “张花花女士,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诬陷。”中年女拗口地念着护照上的人名,“所以我们希望警察和你能帮我们证明这点。” “你说什么?警……察?你们……叫警察了?”陆苇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大学的人会动作这么迅速。 “如果需要检查你的包或确认你的身份,警察会更合适。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和警察一起在场的,如果没问题,我们马上就能知道。当然如果需要我们回避,我们也会按警察要求的做。如果你想通知你的律师,现在就可以打电话。” “这简直荒谬至极!”眼看要被识破,陆苇立刻作义愤填膺状,“我是来参加考试的,不是来被你们当做嫌疑犯审问的。” 中年女似乎早料到陆苇会发飙,她态度温和地说道:“张女士,我们并没审你,我们只是想请你配合警察的调查,证明你不是替考者。我们希望给所有考生提供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如果你感到被冒犯或别的什么,在警察了解清楚后,我们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人家说得合法合情合理,陆苇知道自己再发脾气也是枉然。一排小圆汗珠不知不觉中已经密密麻麻地挂在她的额头,她的脑子转得很快,马上想到此地不宜久留,必须迅速离开。 “我现在……被你们……扣押了吗?”陆苇实在不知该怎么描述自己现在的状态,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了另一个词。 “扣押?哦,不不,你误会了,我们没有扣押你。我们只是……嗯,陪着你一起等警察来而已。”中年女怕引起陆苇的误解,急忙分辩,“我们不是警察,我们没权利扣押任何人。” “考试前我喝了很多水,现在我要求上厕所。”陆苇皱着眉头说道。 男考官闻言看了中年女一眼,中年女没看他,微微颔首,看着陆苇说道:“皮特会带你过去。” 陆苇知道这是对方派人监视自己,防止自己逃跑,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离开这间教室再说,否则警察来了直接识破她的身份,别说挣钱了,她还能不能毕业都两说。 由于考场外最近的卫生间还在维修中,所以皮特和陆苇要穿过整个一层大厅,走到教学楼另一头的女卫生间。 皮特闷头前行,一句话都不说,陆苇则不时打量周围的环境,观察自己的逃跑路线。 就在她左右张望之际,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边朝自己招手,边缓缓向她走来。 方瑞尔?陆苇又是一惊。她不是发烧了吗?看来自己又被骗了。 “呦,才女就是才女,这还没到时间就交卷啦?”离陆苇还有几米远,方瑞尔就高声喊道。 陆苇心里又气又急,暗想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万一方瑞尔这张嘴再胡说什么,自己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一念至此,她急忙转头不去看方瑞尔,同时小跑着凑到皮特旁边,一脸焦急:“还有多远?” “嗯,就在那,”皮特用手指着不远处说道,“说话就到。” “那我自己去就可以。谢谢。”陆苇顾不得听他再说什么,一溜烟地冲向卫生间。 皮特在她身后高声喊道:“我在外面等你。” 方瑞尔见陆苇像没头苍蝇一样扎向厕所,心里不禁一阵得意,当下坐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乐呵呵地看着皮特和卫生间的方向,准备看接下来的好戏。 女卫里还有其他人,陆苇不敢正眼看人,直接闪进了格子间。 竖着耳朵听到门外的人走了出去,陆苇才哆嗦着掏出手机,给余姜海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没等她开口,就听余姜海高声嚷道:“你别让他突破啊,快点(下脚)铲啊,还等什么那?”几秒后电话里猛地传出一阵欢呼声,紧接着就听余姜海恨恨地咒骂道:“你们就特么一群废物,平时又是卖弄脚法又是炫耀球技,一到关键时刻就特么掉链子,连个波兰都踢不过,下场就踢韩国了,就你们这个熊样打算让人家灌几个?” 陆苇听他骂骂咧咧了快半分钟,才小声道:“出事了。” 余姜海显然没听懂,反问道:“出什么事了?” 门外似乎又有人走动,陆苇急忙闭嘴,又等了一会儿才对着话筒小声说道:“我被举报了。监考官看着我在教室里等警察。” 余姜海一愣,急忙问道:“举报?被谁举报?” “我刚才在考场外看见方瑞尔了。”陆苇没敢提自己自主主张让方瑞尔替自己代考的事,换了种说法暗示余姜海。 “她?”余姜海一时没想明白,“她怎么也去那了?” “可能……她也是来当枪手的吧。”陆苇故意说道。 “我没听懂,”余姜海更糊涂了,“她也是枪手,然后她还敢举报你?她疯了吧?” “你现在别管她了,问题是我被学校发现了,对方报警了,现在在等警察来。我就问你我现在该怎么办?”陆苇急道。 “你现在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还敢这么打电话吗?”余姜海显然不太相信。 “我现在女卫生间里,但马上就得出去,否则她们就会进来抓我。” “你在女卫生间?”余姜海问道,“那卫生间里有窗户吗?”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古剑的月票,以及小晓舟、、水中彩蝶、古剑、冬虫夏草6090、儒a生白、风云侯爷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30. 眼见不为实 陆苇快速抬头看了眼高处,点头应道:“有。” “马上爬出去。”余姜海命令道。 “这……”陆苇竟然表现出犹豫。 “你还等什么呢?等她们进来找你么?”余姜海吼道,“别磨蹭了,赶紧的。你什么时候也跟我手底下这些踢球的一样这么磨叽了?” “我要是这么走了,那不就等于承认了么?”陆苇紧张地回头望了望厕所门口,“那考试成绩和钱就都没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考虑钱?”余姜海气急败坏道,“别傻了,你要是被抓了,不仅拿不到钱还会坐牢。” 这句话好像黑夜中突然点亮了一根火柴,陆苇脑子里刷地闪过一道白光。 她不再犹豫,立刻踩着卫生间里的暖气片爬了上去。 打开女卫的窗户后,陆苇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卫生间是半地下结构,窗外就是大学校园里的绿地,窗户下沿离草坪只有大概40厘米,只要爬出去,很容易就能跑掉。 就在陆苇爬出窗户一半之际,她的脚踝忽然被人抓住。 陆苇心里又惊又怕,她不敢回头去看是谁抓住自己,只能用脚疯狂地后踢,希望借此摆脱抓她的手。就在这时,她听到下面的人说道:“卫生间的门在这边,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陆苇的心一下凉了半截,她听出来说话的人是谁了。 但她只是停了半秒就立刻更疯狂地踢起来。 人的手劲儿终究不能和腿的力量比,陆苇最终还是挣脱了方瑞尔的手。 就在陆苇摆脱对方的一刹那,由于惯性,她整个人朝窗户下的草坪狠狠地撞了上去。 这一下摔得不轻,躺在地上眼黑了几秒,陆苇立刻又挣扎着站了起来,她担心方瑞尔从窗户里爬出来继续纠缠自己,那她就真的跑不掉了。 陆苇晃了晃脑袋,努力分辨自己应该从哪个方向离开,她对奥斯纳布吕克大学的校园环境并不熟悉,但毫秒间她就做出了判断:先跑了再说,站着目标太明显了。 哪知她刚跑了没几步,就见皮特从一个拐角处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等一下。不要跑。” 等?陆苇差点背过气去,这时候站着不动那才是傻子呢。她撒腿便跑,这时也顾不得人多还是人少,哪里好跑就去哪。 没跑多久,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陆苇顾不得多想,眼看旁边两三米处就是另一栋教学楼的入口,当下一猫腰,直接撞进门去。 她的心脏“砰砰”跳着,仿佛随时都会跳出胸膛,但她不敢出声,生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的影踪。 过了大约有半小时,陆苇听到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观察四周的环境。 又看和听了一会儿,确信周围没人后,陆苇才一点点地从藏身处挪了出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安全的时候,才赫然发现一个可怕的问题。 这栋教学楼是大学的实验室楼,出口和入口是同一个,而且只有一个。 陆苇顿时欲哭无泪,她慢慢移动到二层的窗边,心存侥幸地顺着窗沿往外看,只见窗外不仅站着皮特和中年女,还有两名穿着警察制服的一男一女,众人正看着门谈着什么,但陆苇什么都听不见。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背靠着墙壁慢慢瘫倒,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眶里无声地涌了出来。 在模糊的视线中,她依稀看到楼梯处有一团黑影朝她走来。 但她此刻什么都听不见了,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星期五学车时,董锵锵先接到了佟乐乐的电话。 “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你说一声,刚才税务局给我发了封电子邮件,说咱们的遗产税已经扣完了。我刚才查了一下账户,确实如此。” 董锵锵心想,要不是走自己的账户帮雷兰亭缴税估计这事不会这么顺利。他不禁感叹:“终于结了。真不容易啊。” 第二个打他电话的是端木星浩。 董锵锵知道这两天大众的股票又涨起来了,而且势头很猛,看样子不仅要收复失地,还有再创新高的意思。他以为端木要跟自己抱怨那天买看跌期权的事,哪知端木竟神秘兮兮地问他:“你听说昨天陆苇的事了吗?” 之前是陆苇介绍端木和董锵锵认识的,所以董锵锵知道端木和陆苇的关系还不错。但董锵锵的社交圈非常有限,加上他又不爱主动社交,所以很多留学生圈里的最新信息他都是很晚才知道或从头到尾都根本不知道。 “她怎么了?”董锵锵平时跟陆苇接触的还算多,难免会好奇。他依稀想起上次迎新会上陆苇的那通演讲,“她选上学生会主席了吗?” “你没听说?还是跟我装糊涂?”端木有些意外,“或者你真不知道?” “到底什么事?”董锵锵着急练车,口气不免急躁。 “她昨天被警察抓了。” “被抓了?”董锵锵顿时惊了,“因为什么?打黑工吗?” 在董锵锵的印象中,陆苇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生,他完全想不到她能犯什么罪。 “跟打工没关系,听说她是因为当枪手被抓的。” “枪手?”董锵锵一时没听懂,“什么枪手?” “替别人考试那种枪手。”端木怕他不信,又补了一句,“被当场抓的。” “你这都听谁说的?谣言吧?”董锵锵不太相信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忍不住纠正道,“传这话容易伤人,大家都是同学,不能信谣更不能传谣,。” “我本来也不信,但这是去奥斯纳布吕克大学考dh的同学亲眼看见后回来说的,而且还不止一个同学看见。”端木没理会董锵锵的说教,继续说道,“现在都传开了。” “可能那些同学只是亲眼看到陆苇和警察在一起说话或走路,但不代表就一定是陆苇被抓。”董锵锵正色道,“不瞒你说,我之前还被关到汉诺威警察局里大半天呢,到最后却是无罪释放。再说那些目击者,他们又不是当事人,怎么能知道陆苇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抓的呢?所以这个就算不是谣言,肯定也有夸张的成分,你还是别太信也别传比较好。” 端木仔细想了想,董锵锵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当下改口道:“她确实已经回汉诺威了。” “你看这就是我说的嘛,她可能就是配合警方调查什么事而已,结果被以讹传讹,这种爱嚼舌头的人最可恶了。光顾着自己说痛快了,不想想给当事人带来多少痛苦。” 端木本来还想跟董锵锵好好八卦一番,听董锵锵这么说,脸上不免有些难看,好在隔着电话董锵锵也看不见什么,他把想说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那什么,我去研究股票了。”端木悻悻道,“现在我的大众倒是涨回去了,但我手里那些期权又该怎么办啊?” “你要是老这么患得患失的,最好还是别碰股票了。”董锵锵说完挂断电话,一猫腰钻进车里。 一边开车一边望着路前方川流不息的车辆,董锵锵心里也不禁疑惑陆苇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打定主意,等会结束练车,先给陆苇打个电话,之前陆苇帮了自己很多,如果现在她碰到了什么困难,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伸手帮一把。 思想一溜号,董锵锵在一个十字路口立刻追了尾。开车的德国大妈愤怒地从驾驶位上跳了出来,董锵锵一边赔笑脸道歉,一边暗自惭愧:再过不到半个月自己就要路考了,到时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p1:本章特别鸣谢:石头城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31. 堵门 董锵锵结束练车,刚要给陆苇打电话,转念又一想:打通后自己该怎么说呢?难道要问“你最近怎么样?”这话显得既蠢又愣,对方一下就能听出自己的话外音,实在不算优质的开场白,但其他话题似乎又没得问。思来想去,他决定先给冬一晴打电话探探口风,毕竟她俩走得更近。 冬一晴刚被张英飞狠批了一顿,心情正沮丧,蓦然接到董锵锵问陆苇情况的电话,被问得一头雾水,只能实话实说:“我已经有阵子没跟她联系了。” 董锵锵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给陆苇打电话。他心里相信,这就是个没边儿没影儿的谣言,过阵子就会烟消云散。 陆苇昨天一走出警察局,第一时间就给余姜海打电话。但对方的电话一直没人接,陆苇无奈地在他的语音信箱里留了言,失魂落魄地回了汉诺威。 由于害怕,一回到家陆苇就把房门反锁,也没开火,闷在黑黢黢的房间里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手机胡思乱想。 但直到夜里23:50,陆苇的手机都非常安静。她怀疑自己的手机坏了,跑到楼下用街边的公用电话给自己打了通电话,听到刺耳的闹铃后她才相信余姜海就是没联系她。 又急又惧的陆苇站在街边又给余姜海留了一堆话,到最后甚至飚出几句带着威胁的暗示,她相信余姜海在听到这些留言后是不敢不回自己电话的,然后才黯然神伤地返回自己的宿舍。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的经历直接变成了陆苇噩梦的素材,一个接着一个的噩梦在她的脑海里不停歇地上演:有的梦是她在考场里发现自己拿的是白卷;有的则是打开女卫生间的窗户后却发现外面装着护栏,根本逃不出去;还有的则是她正在答题时发现有人抓她的脚,当她低头看时,手突然又变成了人脸,脸还会变形,一会儿是方瑞尔,一会儿又是中年女;最后一个梦是她跑进了实验楼里却迷了路,且很多教室门都锁住了,就在她惊喜地推开一间教室门时,却赫然看到一屋子的警察,而讲台上的老警察在看到她后,甩着一副锃亮的手铐走向她,还没等她回过神儿,老警察已经一把攥住她的手,然后手起铐落…… 没等老警察说话,陆苇就直接吓醒了。大滴大滴的汗挂在她的脸上,她疲惫地用手抹了把脸,看到掌心里全是水。 她艰难地走到桌旁,心有余悸地大口地喝着水,试图平息噩梦带给自己的惊惧。 时间才早上5点半,夏天天亮的早,宿舍外已经有晨跑的人了。 陆苇失神地坐在桌旁,呆呆地看着桌面。过了好半天,她才发现手机闪着短信的亮光。 难道是余姜海的短信?陆苇激动地一把抄起手机,一阵手忙脚乱地操作后,才发现短信不是余姜海发来的,而是一家劳动中介发来的拒绝短信。 陆苇失望极了,刚要放下,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喂,小苇啊,我是妈妈。”陆母的声音听起来很焦虑。 “妈,这么早什么事儿?”陆苇有气无力地问道,她知道国内这会儿已经是中午了。 “你爸他……刚才突然又晕倒了,”陆母突然小声抽泣,“本来还在好好的说着话,哪知说着说着就没了声。” 陆苇顿时清醒:“那现在呢?有没有送医院?” “送了,刚才救护车来了就把人拉走了,我收拾完你爸换洗的衣服马上就去医院。”电话里的杂音很大,陆母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陆苇听的不是很清楚。 “爸回来后不是一直好好的么?”陆苇不解道,“怎么这么快就又犯病了?” “咳,你爸这病不好治的。”陆母止住了抽泣,幽怨地说道,“再说人上了岁数,哪有什么好好的,无非就是和各种疾病做斗争罢了。” “那家里的钱还够吗?”陆苇直奔主题。 “这次应该……是够的。”陆母迟疑了两秒,担忧道,“就怕再来一次……” 陆苇心知母亲的担心是有道理,但她也想不出来什么更安慰的话,只能说:“您照顾好爸,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好好,这个你放心,医院那边的护工我已经都联系好了,还是上次照顾你爸的老李,他有经验。”听到女儿答应筹钱,陆母这才松了口气,“那我不跟你说了,我这就去医院。” 陆苇心想:既然余姜海不接也不回电话,那就没其他办法,只能去堵他家门了。 陆苇把冰箱里的一小盒牛奶、几片面包和火腿肠一股脑地塞进包里,直奔余姜海家而去。 由于到的太早,余姜海所在的私人学生宿舍还没开大门,陆苇只得一边啃面包片,一边就着凉牛奶吃火腿肠,猫在大门外的树旁耐心等待。 好容易熬到里面有人出来,趁着大门未关,陆苇直接蹿了进去。 走廊里静悄悄的,陆苇蹑手蹑脚地走到余姜海的宿舍门前,侧耳听了一会儿,里面很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陆苇看了眼手表,才6:38,余姜海很可能还在睡觉。 陆苇深吸一口气,抬手猛敲屋门,同时高声嚷道:“余姜海!开门!余姜海!开门!” 狭长型宿舍走廊的尽头立刻传来阵阵回声:余姜海!开门! 余姜海昨晚去打牌,很晚才回来,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见有人猛敲屋门,同时还有高声叫嚷。 他的睡意正浓,烦躁地把被子蒙在了头上,想假装屋里没人。但门外的人很有毅力,似乎有把一走廊人都叫醒的决心。 余姜海刚要张嘴骂人,就听见自己正对着的墙壁发出沉闷的一声“咚”,然后是一句德语的脏话。 余姜海知道,他的邻居也被吵醒了,往墙上扔了本书,让余姜海赶紧起来应门。如果他再装睡,恐怕门外就不是一个人敲门了。 余姜海怒气冲天地打开房门,还没看到屋外人是谁就用德语骂道:“这特么刚几点就敲,信不信我报警……”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脸愤怒的陆苇。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及和问西东、水中彩蝶、111、、jn211、冬虫夏草6090、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32. 都是恶人 余姜海完全没料到陆苇会这么早就来找自己,手上并没用力把着门。趁他愣神儿的功夫,陆苇用力一推,本来只开了小半扇的门一下被陆苇推得大开,陆苇抬腿便闯。 余姜海有心阻拦,又担心她大喊大叫把整层人都吵起来,只能不耐烦地看着她走进来,再小心翼翼地瞄眼外面的走廊,然后迅速关上门。 陆苇进门后也不说话,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面沉似水地盯着余姜海。 余姜海穿着睡衣,一边神态自若且动作娴熟地摆弄厨房案台上崭新的咖啡机,一边思考陆苇此行的目的。当咖啡机发出规律的运转声后,一股细流顺着咖啡出水口缓缓落入杯中。 “这么早什么事儿啊?”余姜海端起咖啡杯,缓缓吹着冒出的热气,明知故问道,“你就不能先打个电话说么?” 陆苇见他完全没把自己的遭遇当回事,不禁怒火中烧,当即冷笑一声,反问道:“你觉得我找你能有什么事儿?” “这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余姜海坐到陆苇的对面,翘着二郎腿悠哉地继续吹咖啡上的热气。 “我昨天去警察局了。”陆苇死盯着余姜海。 “哦,那你现在还坐这儿?”余姜海不咸不淡地说道。 “警察让我回来的。”陆苇正要继续往下说,余姜海伸手拦住她的话头:“等一下。” “等什么?”陆苇不明所以。 余姜海放下咖啡杯,一把拽过陆苇的背包,拉开拉锁,倒拿着背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抖落到沙发上,陆苇的一些女生物品一下曝光了。 见余姜海如此无礼,陆苇又惊又怒,一边呵斥一边抢回自己的包:“你干什么?” 余姜海耷拉着脸命令道:“把衣兜和裤兜都翻出来。” 陆苇怒道:“你到底想找什么?” “看看你有没有带录音机呗,还能看什么?”余姜海阴阳怪气道,“别想多了,我对你没想法。” 陆苇怒目瞪着余姜海,突然把衣兜和裤兜翻出来。 但兜里什么都没有。 “哦,你不用紧张,这事我之前也碰到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场就放就说明没事。”余姜海看着空兜满意地点头道,“再说你这又不是刑事案件,德国警察没那么闲。” “不用紧张?”陆苇忍不住提高声调,“可昨天大学的人不是这么说的,她们说要追究与这件事有关的所有人。” 余姜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转瞬即逝,他假装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德国人这么和你说的?你没听错吧?” “她们根本没和我说,”陆苇冷冷道,“她们和警察说的。” “那你昨天是怎么和警察说的?”余姜海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他其实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脸上虽然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心里也不免打鼓。 “我说我不认识张华华,我捡到她的护照后就想试试自己的德语水平。因为我表妹要到这所大学读经济学的研究生,所以我先来感觉一下考试难度再告诉她。” “你真这么说的?”余姜海忍不住夸道,“你脑子转得可以啊。” “德国人又不傻,他们根本不信我说的。”陆苇的脸上露出沮丧的神情,“但他们也没说更多,让我把事情说清楚后就让我先回来,但又要求我不能离开汉诺威,必须随传随到。” “哦,那就说明你没事。”余姜海撒谎道,“张华华那边我已经交待清楚了,她会咬死说不认识你的,而大学那边也无凭无据,所以对你来说,罚款的可能性最大。” “罚款?”陆苇撇撇嘴,“我没钱。” “这事你必须自己想办法了。”余姜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嘴脸,“你考试没过,我不仅得给人退钱,还额外赔了对方200马克,如果再有罚款,肯定不能还是我出。” “你的意思是这钱得我出?”陆苇一听就急眼了,没收入就算了,怎么罚款还是自己出。 “当然得你出啊,我给你提供挣钱的机会,你搞砸了。我已经赔了一笔了,那另一笔罚款当然得你自己出啊。要不是看在合作的份上,我那份也该你出。” “凭什么?”陆苇拍案而起。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余姜海睨视着陆苇冷笑一声,啜了口咖啡,“你给我打完电话我就问了老许老金他们,没人雇方瑞尔(当枪手)。她为什么在那?而且如果她也是枪手,为什么敢举报你?” 这话准确地击中了陆苇的七寸,她顿时像个泄了气的气球:“我……怎么会知道?” “如果你确信是她举报的你,那你为什么不反击?不也当场举报她?”余姜海继续追问道。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做,”陆苇辩解道,“我当时没反应过来。” 余姜海不再说话,慢条斯理地喝起了咖啡。 太阳这时已经升起来了,晨光透过两块窗帘间的缝隙投射到墙壁上,屋里虽然没开灯,但也渐渐亮了起来。 但此刻的房间里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气氛压抑沉闷。 “我不知道你到底找我要干什么,如果你没事,我要去上课了,请你出去吧。”余姜海下了逐客令。 陆苇鼻子都快气歪了:我都这样了你连个说法都没有。她不满地大声说道:“你应该给我补偿。” “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我给你挣钱的机会,你搞砸了不说还跟我要交代?我还没跟你要交代呢?”余姜海不屑一顾。 “所以如果我被罚款,你让我自己掏钱?那是不是万一我被判了,你也打算让我自己去坐牢?对不对?”陆苇厉声问道。 “那你想怎么着?”余姜海低声问道,“让我替你掏罚款还是让我替你去坐牢?”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再次打赏及儒a生白、111、方方脑壳、、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33. 稻草人酒庄 “我需要你的帮助。”陆苇服软道,“就是现在。” “不好意思,”余姜海垂下眼皮,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自己精致的蚕丝睡衣,“能力有限。帮不了。” “你就算不看在我去帮你替考和写论文的面上,也该记得我之前帮你做的那些事吧?你第一份短工就碰到不良中介克扣工资,是我去帮你跟对方据理力争要回来的,你已经忘干净了么?不是我帮你写信求教授给你第三次考试机会,你那个挂了两次的考试最后能过么?更不要说我去帮你听课,回来再用中文复述给你听的事了。至于你第一次竞选学生会主席时我出的力就更多了。这一桩一件里哪次没有我?现在你一句‘帮不了’就要给我打发了是么?”陆苇的语调里没有哭腔,反而很平静。她知道哭对余姜海是没用的,余姜海不吃这一套。 “别老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没意思。”余姜海翻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人得往前看。” “好,那咱们就说现在的事,眼前的事。”陆苇突然站起身,一字一句道,“昨天我跟德国人其实什么都没说,但如果德国人最后真要惩罚我,那我可能会彻底傻掉,人一傻就保不齐会说错话。” 余姜海听出这话里威胁的意味,他梗着脖子缓缓转头,眼里闪着凶恶的狠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看到他的眼神,陆苇害怕得心中一凛,她突然想起那晚在马狮湖的船上,他也是这么看着方瑞尔的。 她知道这次自己真搞砸了,被方瑞尔彻底耍了一番,没挣到钱不说,还要往里搭钱,甚至还有可能会坐牢。再加上陆母那通电话,更让她六神无主。 但她现在没有退路也没有办法,她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需要钱。她既要延签、生活和交罚款,又要负担父亲的医药费。 虽然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和余姜海撕破脸,但未来的变数太多,也许她再见到警察时就出不来了,也许这是她和余姜海的最后一次对话也说不定,所以她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心里盘算着从余姜海这边能挤出多少算多少,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陆苇把心一横,既然已经开口威胁了,索性就狠到底。她咄咄逼人地看着余姜海:“我这次虽然没带录音机,但之前带没带我就记不清了。” 听到这话,余姜海心下微微一愣,他刚才确实没想过这点。 看着陆苇的气势,余姜海突然发觉,坐在他对面的不是小白兔,而是一只横牙立目张着血盆大口的母狮,恨不得随时把他吞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屋里登时变得亮堂起来。 陆苇的眼睛骤然看到光亮,很不适应,立刻侧头,同时用手挡住自己的脸。 余姜海给自己又倒了杯咖啡,给咖啡里加了些奶,然后沉默地用汤匙搅动咖啡,看起来若有所思。 看到他这个举动,陆苇明白自己已经大势已去。她忍不住在心底长叹一声,看来她只能自求多福了。 就在陆苇的手指碰到房门把手的刹那,余姜海突然蹦出一句:“只有500。但其他事必须都由你来承担。” “500太少。”陆苇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光亮,“我要1000。” 余姜海走到抽屉旁,从里面取出一摞钞票扔到桌上:“就这些。你要接受就拿走,不接受我也没办法。” 陆苇拿眼角打量了一眼桌上的钞票:“这有多少?” “600。” 陆苇不甘心地左右张望了一下:“你钱包呢?” 余姜海狠狠瞪了眼陆苇,恨恨地从背包里翻出钱包,摇晃着把里面的钱直接倒到了桌上。 钱包里的硬币噼里啪啦地摔在桌上,又滚到了地上。 “这回够了吧?”余姜海咬着后槽牙说道,“都快800了。” 虽然比预计的少,但蚊子也是肉,有总比没有强。陆苇心想,看来她和余姜海的交情也就值这么多了。 她走到桌旁,手指刚碰到绿油油的钞票一角,余姜海突然按住她的手:“拿钱可以,写张字据。” “写什么?”陆苇不解。 “说我跟你替考没任何关系。”余姜海眉毛一挑。 陆苇刷刷点点,几笔写好,递给余姜海:“两清了吧?” 余姜海接过收据,快速扫了一遍,把手拿开。 就在陆苇走出屋门的一刹那,就听余姜海在她背后说道:“省着点儿花,监狱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星期六一早,拿着弗莱舍尔给的地址,骑着跟佟乐乐借来的女式自行车,董锵锵轻松地找到了芬多蕊湖。 稻草人酒庄就在湖畔的西北角,董锵锵晃晃悠悠地骑着车,边欣赏湖光山色,边留意酒庄的位置。 围着湖骑了约有三公里,董锵锵在一堆绿植中找到了隐蔽的酒庄大门。 董锵锵在门口转了几圈,看到两扇合拢的漆黑铁栅栏大门的顶端拼成一个类似中国传统万字符标志的图案。 墙壁上有个绿色按钮,董锵锵直接按了下去,大约五秒后,一声苍老的德语男低音从门禁器里传来:“您好。请问您找谁?” “您好,我叫董锵锵。”董锵锵冲着墙壁上端的监控摄像头挥了挥手,“是弗莱舍尔先生推荐我来的。” 话音刚落,铁门“嘎吱”一声开了,董锵锵推着车边进边看,但大门里空无一人,既没有岗亭也没有门卫。董锵锵刚进来,大门立时又缓缓关闭。 等了几分钟,见没人出来招呼自己,董锵锵只能提声问道:“您好,请问我该去哪里?” 还是没人回答。 董锵锵看到正前方不远处有座幽暗的拱形桥洞,当下飞身上车,朝着桥洞飞快地驶去。 穿过桥洞,一条由灰石砖铺成的甬道赫然出现在董锵锵的面前,顺着甬道,董锵锵继续向前。 他边骑边四处打量,透过不很茂密的矮植,他隐隐绰绰看到不远处出现一栋古堡。 等到他刹住车,一个身高约1米9的瘦高老年男子从古堡大门走出,疾步朝他走来。 p1:祝大家中秋节快乐!阖家团圆!万事如意! p2:本章特别鸣谢:阳仔大大、水中彩蝶、石头城、儒a生白、冬虫夏草6090、111的推荐票。 p3: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34. 伯爵 董锵锵赶忙支好车,快步迎了上去。 瘦高老人站住身形,微微欠身道:“瓦格纳伯爵已经等您很久了。” 董锵锵之前听弗莱舍尔介绍时一直说的是“他”,所以就想当然地以为瘦高老人就是酒庄主人,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主人原来另有其人。 “请跟我来。”老人说完,转身朝古堡里走去。 见对方没有握手和寒暄的意思,董锵锵知趣地闭上嘴,快步跟在老人的身后。 来之前他从未想过酒庄竟会是一座古堡,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古堡,看什么都新鲜。 一走进大门,董锵锵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座铜制半身人物雕像。 雕像戴着一顶南德特色的多羽毛毡帽,帽檐下是一双机警又有神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前方,身后背着一杆猎枪,看装扮是个猎人。 “请这边来。”瘦高男人在雕像后不远处催促道。 两人一路穿廊过厅,在欣赏了一堆油画和更多的雕像后,董锵锵很快就站到了一间客厅的正中央。 “请稍等一下,我这就去请伯爵。”瘦高男人说完转身走出房间。 董锵锵环视了一下屋内摆设,除了几张布面沙发外,就是一张茶几、一张大书桌和靠墙摆放的几个矮柜,屋子很简朴甚至有些简陋,完全看不出是伯爵的家。 整间屋的四面墙中,只有一面墙上挂了一副风景油画: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旁,一个身背猎枪的男子侧身站在一棵树下,眺望远方,他身旁半人多高的草丛里,隐约露出几只狗脑袋或尾巴。 董锵锵正专注地看画,就听身后有人说道:“这是我的曾祖父,瓦格纳三世。” 董锵锵完全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急忙回头,只见一名白发老妇人正站在门口,目光森然地注视着他。 董锵锵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一下,趁对方走进屋时快速端详了一下对方。 只见白发妇人额头突出,眼窝深陷,颧骨高耸,脸颊无肉,身材比之前的男人更瘦,风大点说不定就能被吹到空中。 董锵锵本以为弗莱舍尔的朋友会跟他年纪相仿,没想到对方看起来像是弗莱舍尔的长辈,而且还是一名女伯爵。 “哦,您好,”董锵锵主动说道,“我叫董锵锵,弗莱舍尔先生说您这边需要人手清理葡萄园里的捣乱分子。” “咳咳,坐吧。”白发妇人带着怀疑的目光望着董锵锵,同时伸手往下一挥,示意董锵锵坐下,嘴里说道,“他跟我说了,但我以为他会派两个场子里的伙计过来。” “对不起,请问您怎么称呼?”董锵锵问道。 “捷琳娜伯爵一世。”老妇端坐在沙发上,虽然面容憔悴,但眉宇间确有股不怒自威的范儿。 “是这样,弗莱舍尔先生对养殖很在行,但对捕猎并不精通。因为您跟他提过您这边的园子里最近来了很多野生动物,所以弗莱舍尔先生特别委托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您解除烦恼。”董锵锵知道跟德国人说话时不能太谦虚,所以虽然话说得客气,但也没忘记强调自己是弗莱舍尔专门“请”过来的。 “所以,你是猎人?”捷琳娜上下打量了一下董锵锵,摇头说道,“你这么年轻看着可不像是猎人。就你一个人……咳咳,还是你有团队?” 董锵锵担心实话实说说不定这单就得黄了,立即回道:“当然有团队,我今天就是先过来了解一下情况,同时制定捕猎方案。”董锵锵没提自己不是猎人的事。 “之前本地的猎人也来过了,但他们对这些(野生动物)也没什么办法。看你年纪轻轻的,你之前有捕猎经验吗?” 董锵锵微微一笑:“当然,之前我帮弗莱舍尔先生抓过几只野猪。” “抓过几只?”见董锵锵身材单薄,捷琳娜不太相信,“那你还真厉害。” 见对方不信,董锵锵并未气恼,笑着说道:“嗯,而且是我一个人抓的。您可以问弗莱舍尔先生,我相信由他告诉您可能更好。” 捷琳娜盯着董锵锵又端详了一会儿,突然道:“我的家族管理这个酒庄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而它之所以出名就是靠着园子里那些名贵的葡萄品种。我不管你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把那些偷吃葡萄的全都赶走或抓起来。咳咳……你听明白了吗?” “没问题。”经历了几次抓捕行动后,董锵锵变得愈发自信,“但我需要先看看葡萄园的环境。” 捷琳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声音虚弱:“约翰逊……咳咳……他会带你看的。” 董锵锵从书包里取出两份合同,轻轻放到捷琳娜面前的茶几上:“这是我们公司的标准合同,请您过目。” 捷琳娜连眼皮都没抬,好像压根儿没听见他的话。 见对方无动于衷,董锵锵只能把合同又往她面前推了推:“我们一般是按捕获的猎物数量而不按重量付费,如果抓到的是野猪,一只收费2500马克。如果是普通的野生猪……” 他话未说完,捷琳娜突然一脸烦躁和厌烦:“不要跟我说这些……咳咳,细节,你去找约翰逊(说)。我只要我的葡萄完好无损,其他的事你都不要跟我说。出去,现在你给我出去。咳咳……咳咳……” 董锵锵很费解,在他的认知里,钱的事都应该跟b谈,哪知对方根本就不上心,看来德国人的脑回路比较清奇。 捷琳娜再次剧烈咳嗽起来,听声音很辛苦,好像肺都要咳出来一样。 见对方这个样子,董锵锵也不好再坚持,只好悻悻地收起合同,改口道:“那好,我去找约翰逊先生了解一下情况。” 伴随着更剧烈的咳嗽,捷琳娜好像纸片一样摇摆起来。董锵锵见她面色煞白,仿佛随时都会晕厥,不敢耽搁,匆匆忙忙地走出客厅。 瘦高老人约翰逊领着董锵锵走出城堡的后门。 “喏,这一片都是。”约翰逊说完又指着另外几处山头说道,“那儿和那儿也都是。” 看到对方划出来的地段,董锵锵不禁咂舌:这片葡萄园的面积不比弗莱舍尔的放养林小多少。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葡萄园四周的环境,忽然奇道:“为什么你们的葡萄园没有篱笆或者栅栏?有了栅栏不就可以防止那些动物进园偷吃了吗?” “自打我来到这个地方就没见过你说的那个东西。”约翰逊嘀咕道。 “那为什么不装呢?”董锵锵不解,“葡萄熟了会慢慢发酵产生酒精,很容易吸引动物来吃的。”董锵锵想起自己抓的第一只野猪。 “伯爵不喜欢。”约翰逊耸了耸肩,“而且这里的葡萄酒农也没听说谁装过那个。” 董锵锵心想:如果连基本的防护措施都没有,成为野生动物们的食堂也就不奇怪了。 又瞧了瞧四周的环境,董锵锵心里慢慢有了谱,他扭头问道:“捷琳娜说费用的事和你谈。” “是的。伯爵交待过。您可以报个数。” “一只野猪2500马克。一只野生猪1500马克。其他动物具体看情况。” “没问题。”约翰逊一口应下。 董锵锵没想到对方竟然连价都不还,心里别提多懊悔了,早知道就多报些了。 他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对了,你们这没有狼和熊吧?” p1:本章特别鸣谢:水中彩蝶、儒a生白、111、冬虫夏草6090、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的推荐票。谢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35. 捉猪小队2.0 “您提到的动物倒是没出现过,不过由于您不是猎人,所以我有必要提醒您,在您抓捕这些破坏葡萄园的动物时请您务必要遵守德国法律,否则伯爵会生气的。” “您说的是《联邦德国动物保护法》和《联邦德国捕猎法》吧?您放心,这两部法律我都读过,我会严格遵守的。”自从误打误撞抓了第一只野猪后,董锵锵就专门去研读了相关的法律条款。尤其是开了公司后,他生怕由于法盲而触犯法律,所以变得特别谨慎,甚至在制作诱饵时都不再放太多酒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虽然这样做无形中增加了他的风险,但随着他捕猎技艺和手法的纯熟,人也渐渐变得更自信起来,“而且我不使用任何枪支和捕兽夹,所以不会造成动物的皮外伤。” “你心里有数就好。”约翰逊点头道。 “但我不明白,”董锵锵忽然想到一点,“德国猎人有枪,有《狩猎证》,也懂德国法律,为什么他们不开枪抓这些野猪呢?” “野猪大部分时候是晚上出没,而这儿的很多猎人不愿意夜间捕猎。另外我们伯爵是动物保护主义者,如果动物受了伤,我们伯爵也是一分钱都不会付的。” 董锵锵心想:难怪猎人们不愿接你家的活儿,这个伯爵看起来也是个刺头。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脸上并没表露出来。 “那您亲眼看见过野猪吃葡萄吗?”两人走在葡萄架间,董锵锵用手扒拉着葡萄叶。 “当然,不仅看见过野猪,还有浣熊、鸟、鹿、狐狸、甚至田鼠,总之这附近吃葡萄的动物有很多。” 董锵锵看到葡萄架下一大串一大串的破皮葡萄,心念一动,问道:“那这些掉在地上的葡萄一般您会怎么处理?捡起来卖吗?” “哦,不,我们不卖葡萄。地上这些葡萄一般就让它烂在地里,当肥料了。”约翰逊解释道。 “那我能用吗?”董锵锵蹲下身子观察烂在地里的葡萄,然后趴在地上使劲闻了闻。 “您是说吃吗?当然不行。”约翰逊直接否定了董锵锵的想法,“它们对您的健康不利。如果您想吃,我们仓库里有些品相还不错的,我可以给您拿一些。” 董锵锵站起身,笑着冲他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 沿着葡萄园又走了约有半小时,两人再次转回到古堡(酒庄)的后门。 “您觉得怎么样?”约翰逊一脸期待,“如果您愿意,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如果伯爵对我们的合同没意见,我今晚就可以。”董锵锵直言道。 “今晚?”约翰逊着实吃了一惊,之前还没有猎人晚上来葡萄园捕猎过,眼前的年轻人该不会是故意说大话诓他吧?他半信半疑地望着董锵锵,试探道,“那您今晚大概几点过来?” 董锵锵迅速盘算了一下,自己下午练完车差不多是六点,再到酒庄来,时间就差不多得晚上七点半了。 “七点半到八点之间吧。不过如果晚上捕猎,我可能需要两个空房间。一个是我捕猎后休息用,还有一个是关猎物的。” “这没问题,酒庄里的空房间多的是。晚上您过来的时候我就能给您找出来两间。”约翰逊满口答应下来,“您还有其他要求吗?” “对了,还要麻烦您帮我多准备一些酒精棉签剪子纱布这样的东西,万一受伤,我也好自己收拾一下。”董锵锵笑道,“另外我现在还需要几个大筐。” 约翰逊虽然心里起疑,但嘴上也没说什么,很快给董锵锵找了五个大竹筐。 看着董锵锵拎着大筐走向山坡下的葡萄架时,约翰逊撇着嘴摇了摇头:“估计也是个嘴把式,吃点苦头就知道这事不好做了。” 今天学车比前几天都要顺利,在几个路口都特别留意交通标识的董锵锵得到了教练卡丽娜的表扬。跟教练约好下次练车的时间后,董锵锵快步走进了土耳其烤肉馆。 他边吃土耳其肉夹馍边给端木打电话,他觉得自己晚上需要一个帮手。 “喂?”端木的声音听起来既沮丧又慵懒。 “晚上有事吗?”董锵锵开门见山,“有没有兴趣挣点零花钱?” “哎,我刚看完一堆股票的研究报告,有的说大众好,有的说大众不好,我现在也纠结,不知道要不要趁着这次涨先出一批,免得再下跌损失太大。”端木答非所问。 “今天是星期六,你反正也不能交易,出来换换脑子,说不定对你做交易也有帮助。” “成吧,可你要让我干什么?我可先告诉你,擦桌子扫地拖地这种事我可做不来,累得腰酸腿疼还不挣钱。” “嗯,比扫地刺激得多。”董锵锵故作神秘。 “呦,那是什么工?多少钱?”端木一听董锵锵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 “一小时50马克。一晚上3-5小时。怎么样?”吸取了跟雷兰亭合作的教训,董锵锵不再提按抓住的动物只数付费的事,而且今晚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抓到什么。 “钱数倒还可以。”端木虽然打工经验少,但也知道目前汉诺威打工的行情,“就我一个人吗?” “不,咱俩搭伙。” “成,那具体做什么啊?”端木好奇道,“我做得来吗?” “放心吧,你肯定可以。晚上我去找你。”董锵锵说着挂了电话。 比预料的时间更早,董锵锵和端木两人骑车来到了酒庄门外。 铁门开后,董锵锵轻车熟路地领着端木往酒庄门口骑,刚到大门口,就见约翰逊跟上午一样已经在门口站着等他们了。 “晚上好,约翰逊先生,这位是我的助手,端木星浩先生。”董锵锵转身介绍道,“端木,他是酒庄的管家约翰逊先生。” “乖乖,这儿是酒庄?”端木咂舌地四处张望,“这不是个古堡吗?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两位里面请吧。”约翰逊招呼道。 端木的好奇心一如上午的董锵锵,看什么都新鲜,两人一前一后直接来到酒庄的后院。 “这是您的两个房间。您要的医疗装备已经放在您的房间里了。”约翰逊边说边把一串钥匙交到董锵锵的手中,“伯爵已经休息了,如果你们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就在这个走廊尽头左手的房间。”他指着一片阴影说道。 “好的,谢谢您,约翰逊先生。”董锵锵客气道。 看着约翰逊的身影消失在影影绰绰的走廊阴影中,端木这才缓过神儿来:“老董啊,你拉我来这里不是给人看酒窖打更的吧?那一晚上50马克可不够啊。我马上就dipl(注:德国硕士)毕业了,堂堂硕士给人值夜班,怎么也得100马克起吧?” “嗯,那100马克可不够,怎么也得1000马克一小时才能配得上你的身份。”董锵锵揶揄道。 见董锵锵打趣自己,端木不恼反乐:“那敢情好,比炒股来钱快多了。那这活儿我应了,咱们赶紧干吧!说吧,咱们先喝哪种?半干还是全干?霞多丽还是黑皮诺?”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zhk、兰陵校校生、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36. 葡萄藤下 “你以为我找你来喝酒的么?那我还用你?我一人喝都不够呢。”董锵锵没好气地指着约翰逊给自己备的房间,“你拎着那个门口地上的筐跟我来。” “用筐?不喝酒啊?”端木嘀咕着,一脸不乐意地朝一堆筐走了过去。 两人走出古堡后门时,天色已晚,只见漫山遍野的葡萄园的上方弥漫着一层薄纱似的白雾,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透过白雾变得虚幻朦胧,而笼罩在一片白雾里的葡萄园则显得模模糊糊的。 “我说老董啊,你让我拎着这么沉的两大筐葡萄干嘛?你是故意消遣我的么?”端木平时锻炼少,拎着装满破皮葡萄的竹筐走了没几步就气喘吁吁起来。 “快走吧。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董锵锵催促道。 等两人前后脚走到董锵锵选好的地方,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酒庄的位置远离市区,方圆几公里只有大片的田地和零星几户人家,几乎没什么工业光,再加上酒庄(古堡)里也没开什么照明,所以葡萄园里看起来也是黑黢黢的。 “咱俩到底来干什么?”听着四周不时传来的动物叫声,端木恍惚道,“要是守夜难道不该是在酒庄里么?” “咱们今晚要抓几个‘捣蛋鬼’。”董锵锵嘴里说着,迅速从背包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金属绳索,上下左右拽了拽绳索一头儿的绳结,见绳结缩放正常,他满意地把绳结放在地上,在上面轻轻撒上一层浮土盖住,又用手把竹筐里的葡萄捧出来,在绳结的前后左右均匀撒好,最后把还有半篮葡萄的竹筐放在绳结前方。 仔细检查了一遍后,他拍了拍手,从兜里掏出一个索尼随身听(注:便携式磁带放音机),竖在筐子旁边,轻轻按下播放键,然后迅速跑回到隐蔽处,抓起金属绳索的另一头。 端木瞠目结舌地看着董锵锵忙活了一溜够,不知他要干什么,也不好意思问,皱着眉头盯着远处的竹筐,想看看到底会引来什么。 随身听里突然传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什么动物在低声嘶吼,声音断断续续,时远时近,不是很清楚。 “这什么玩意儿?”端木一脸迷茫地小声问道,“干嘛放这个?” “嘘,别说话,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董锵锵卖了个关子,“你看好我是怎么做的,一会儿你来做一遍。” 一晃半小时过去了,只有草丛里的蛐蛐在扯着嗓子叫,四下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董锵锵还在全神贯注地盯着竹筐,身后的端木已经放平了身体,躺在葡萄架下,把脑袋枕在一旁隆起的土堆旁,眼望着夜空,若有所思道:“哎,你说下周大众会不会把上半年报发出来?如果发出来的数据高于预期,是不是股价会再创新高?” 董锵锵见他这幅模样,严肃道:“我请你来是干活的,你要是聊天可一分钱都没有。” 见董锵锵好像生气了,端木一骨碌坐了起来,辩解道:“咱们这不是都猫了半天了么?一个鬼影都没见着,你让我抓什么啊?” 就在这时,随身听里的磁带a面放完了,机器“咔咔”响了两声,自动翻到了b面。 但b面放了五分钟,什么声音都没放出来。 就在董锵锵怀疑自己没有给磁带b面录上内容时,身后的端木猛地一拽他的t恤,低声道:“你看右边第三列那排葡萄架。” 听他这么一说,董锵锵急忙朝那边望去。夜风轻轻吹过,只听见葡萄叶沙沙作响,不远处一片模糊,董锵锵什么都没看到。 “看什么?”董锵锵不解地问道。 “那边儿,好像有人。”端木的声音更低了,“你没看见?就那儿。”端木抬手指了指。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董锵锵依稀看到有什么东西在葡萄架的缝隙间一闪。 “好像还真是。”董锵锵夸道,“你眼神儿还真好。” “你说那影儿……是人还是动物?”端木说话带着颤音。 “不知道,去看看。”董锵锵说完就要移动身形,被端木一把拉住:“哎,等等。那我呢?” “你继续看着这儿。”董锵锵用手指筐,“你看见那个葡萄围成的圆圈了么?那下面就是绳套,如果有动物过来吃,脚踩到绳套里,你就拉绳子,只要你拉得够快,它就跑不了。对了,记得带上手套,有些动物力气大,不戴手套手就磨破了,而且到时你也容易抓不住绳子。” 端木边戴手套边小声问:“那你自己去看?” “这地方也不大,人多了有响声就该把它吓跑了。我去就行。” “那万一对方是人不是动物呢?”端木担心道,“万一他手里有家伙怎么办?” “你偷葡萄会带刀啊?那不是有病么?”董锵锵没多想,况且他也确实不怕,“放心吧,要是小偷我就见机行事,不会有事的。我走了。”话音未落,他一猫腰,从身旁的葡萄架下直接钻了过去。 “看清楚就快点回来。”端木不放心地朝着董锵锵的背影喊道。 董锵锵蹑手蹑脚地朝着目标小心地移动着,但却没看到什么影子。 就在他左右张望疑惑不解时,身后一侧突然出现脚步声。 董锵锵一瞬间寒毛都立起来了。 他急忙转头,同时伏低身体到葡萄架下,机警地朝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一个东西在葡萄藤架的缝隙间一闪而过,竟然还反射出一丝微光。 玻璃杯? 董锵锵以为自己看错了,将身子微微探出葡萄藤架。 这次他看清楚了,确实是玻璃杯,在葡萄藤架的缝隙间一闪一闪的。 而拿着玻璃杯的,是一只纤细枯瘦的手。 董锵锵慢慢挪到离对方更近的葡萄架下,大着胆子伸出头朝下望去。 黑夜里,一个瘦削的背影正朝坡下走去。 看到对方的穿着、身高和那一头标志性的白发,董锵锵不禁一愣:这不是捷琳娜么?大晚上的不睡觉,她跑到葡萄园里做什么呢?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儒a生白、张保民、111、问西东、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p3:没怎么写过的吴小溪竟然比陆苇还受欢迎,我也是醉了。 337. 天生捕手 见对方不是偷葡萄的,董锵锵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 但他还是心有疑虑,不知道对方这么晚拿个红酒杯在园子里乱跑个啥。 他刚要开口喊对方,忽然想到:葡萄园是人家的,人家爱做什么做什么,而自己只是对方雇来干活的,根本管不着雇主,别说拿着红酒杯了,人家就是举着火把也跟自己无关。想到这儿,他张着的嘴巴又慢慢闭上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另一侧传来端木的一声惊呼,喊声有些凄厉,好像他被什么东西咬到了。 董锵锵大惊,连滚带爬地从葡萄藤下钻了出来,猫腰伏背,朝端木快冲过去。 等他看到端木的样子时,着实吃了一惊,但这一惊却不是害怕,而是喜悦。 只见端木两手牢牢地拽着金属绳,绳子的另一头拴着一只长着小圆耳朵的动物,它的眼睛周围有着一圈深浅分明的皮毛,嘴巴前凸好像狐狸,一只毛茸茸的纹路清晰的大尾巴正左右拍打着地面,而它的前肢则被金属绳捆住,只能发出焦躁的低鸣声,显得很愤怒。 董锵锵打的结是和德国人学的,捆野猪用的,越挣扎就越紧。 “这,这玩意是什么啊?”端木见董锵锵回来了,忙不迭地问道。 董锵锵一看到就认出来了,他边走近动物边问道:“你小时候没吃过干脆面么?” “吃过啊。”端木说完停了两秒,又盯着动物看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董锵锵的意思,“这是浣熊?” “没错。”董锵锵边说边从背包里取出其他绳子绑在浣熊的身上,然后把绳子的另一头系在旁边葡萄藤的木桩上,这才解开浣熊前肢的金属绳套,“这种动物不是德国本土的,是德国人从其他国家引来的外来物种。由于在德国的天敌很少,所以它们繁殖得非常快。而这种动物最喜欢吃的食物之一,就是葡萄。你手气不错,咱们今晚没白来。” “接下来呢?”端木擦了擦汗,刚才的紧张心情一扫而空。 “你还像刚才这样做就好。我去找约翰逊要个大点儿的笼子来。今晚咱们还不定能抓多少只呢,光凭我带的绳子可不够。” “这个工有点儿意思。你算是找对人了,我就是天生捕手。”端木一放松,顿时吹嘘起来,“这种事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你就说今晚咱们是抓30只还是50只吧?” “如果我去拿笼子这段时间你又抓到了其他的,你就像我刚才那么做:先系上第二根绳子再解金属的那根。”董锵锵不放心地又补充了一句,“但如果你抓住的是野猪就先不忙解绳子,等我回来再说。” “野猪?”端木打了个激灵,立刻坐直上身,紧张地环顾四周,“你说这儿……还有野猪?” “当然,我估计这地方最爱吃葡萄的除了浣熊就是野猪了。”董锵锵摆了摆手,“我等你胜利的喜讯。” 端木咽了咽口水,表情纠结地说道:“那,那什么,要不我去取笼子吧?你来抓一只。我都蹲好久了,腿都麻了。” 董锵锵本想借着拿笼子问问约翰逊捷琳娜伯爵到底什么情况,见端木自告奋勇要去取笼子,猜他可能是害怕野猪,当下也不点破,笑道:“那成,记得说话客气点,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伯爵的管家。” “我有分寸。”见董锵锵同意,端木急忙站起身,径直朝酒庄后门的方向大步走去,“我捧着他说呗。”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望着端木的身影消失在葡萄藤间,董锵锵再次布置好绳套,放置好随声听,然后安静地蜷伏在阴影里,耐心地等待着下一只猎物。 四周又是一片寂静,望着空中屈指可数的几颗星,董锵锵心里又想起周日父亲打电话时说的话,他不禁好奇,就父母每月那点儿退休金,是怎么能把外债还完的? 就在他东想西想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山坡下方传来,董锵锵心知又有猎物出现了,一翻身趴在地上,全神贯注地瞅着声音的方向。 就在他翘首以待之际,忽然发现对面葡萄藤的空隙间多了一大团移动的黑影,伴随着黑影同时出现的还有“吭哧吭哧”的喘气声。 董锵锵不敢大意,慢慢地把金属绳在手上多绕了两圈儿。 突然,一对儿亮晶晶的、兵乓球大小的光球出现在不远处的阴影中。 紧接着出现了更多亮晶晶的光球。 董锵锵对这种光球很熟悉,他知道这是野猪的眼睛。但让他诧异的是,这次出现的野猪竟会这么多。 粗粗一数,来了十只。 董锵锵知道野猪爱成群结队出没,但他之前总是碰到单打独斗的野猪,还从没一次碰到过这么多。看样子这是一家子组团来吃白食的啊。 慌乱了几秒后,他马上清醒过来,迅速观察这群野猪。看着看着,突然发现它们虽然数量多,但普遍体型都不大,最大只的也就七八十斤的样子,而小的看起来顶多只有二三十斤。 不过,虽然个头不算大,但食量却很惊人,它们旁若无人地开始啃食地上和葡萄藤上最低处的葡萄。 董锵锵今天就带了一只金属绳过来,他有些后悔,早知这样应该把那张大网也带来。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只能抓到一只是一只。 野猪群顺着山坡从下往上吃了过来,一只体型偏瘦的野猪一眼就看到董锵锵的竹筐,它得意地嘶鸣一声,直接冲了过来。 它前蹄刚踏入绳结里,董锵锵看准时机猛地一提,只见泥土下的绳结猛地从地里被抽了起来,刷的一下收紧在野猪的前蹄上。 野猪吃痛,奋力挣扎起来,董锵锵不敢怠慢,用手拉着被套住的野猪朝山坡上飞快地跑去。 被套住的野猪发出低吼,挣扎着想要摆脱金属绳,四蹄在地上刨出几道痕迹。 董锵锵正跑着,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奔跑声,他扭头望去,只见有几只野猪扔下葡萄,朝他奔来。 他原打算先把这只扔在约翰逊准备的房间里再返回来捉其他的,但没等他跑到后门,野猪已经杀到了他身后不远的位置。 董锵锵正要跑进后门,就听“咣”的一声,后门被打开,端木拖着一个大铁笼子站在门里,正要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骤然出现在门口的董锵锵,端木不觉一愣:“哎,你怎么来了?” “闪开。”董锵锵大吼一声,直接冲进门里。 “哎哎,这……怎么回事这是?”端木应声被董锵锵撞了个四脚朝天,人朝门旁的柴火堆摔了过去。 董锵锵顾不得解释,右手使劲地一甩一带,被金属绳套牢的野猪就连滚带爬地也摔进门来。 借着一甩的力量,董锵锵迅速转了个圈,脸朝门外,他看到追击他的野猪里最快的几只已经到了门口。他顾不得多想,用手使劲把门一摔。 但门却没关上。 董锵锵一愣,就觉得一团黑影在自己的腿下一闪,他的腿被那团黑影撞得生疼。 董锵锵顿时一身冷汗,急忙两手较劲去关门,同时用肩膀死死地顶住铁门,咬牙把铁门的门栓别进了栓眼里。 这时就听见接二连三的沉闷撞击声从门外传来。 董锵锵背靠在门上,就觉得仿佛有几把大锤同时锤在了他的背上。 没等他缓过神儿来,就见自己对面的阴影里,一对儿闪闪发亮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董锵锵一下觉得空气凝滞了。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111、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38. 柳暗花未明 就在董锵锵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对儿眸子时,又一对儿光球在院子里亮了起来。 那是董锵锵抓进来的那只野猪。 两只野猪吭哧吭哧地凑到了一起,好像在低声商量着什么。 之前被撞翻在柴火堆里的端木用手硬撑着身旁的大木头块儿,翻身爬了起来,靠在柴火堆旁晃了晃脑袋,一转头看到一动不动的董锵锵,一脸费解:“哎,这啥情况?” “别说话。”董锵锵不敢分心,低声道,“它们视力不好,但是听力和嗅觉灵敏。” “它们?”端木小声念着,顺着董锵锵盯着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两只正在窃窃私语的“小偷”。 当端木看清阴影里有两只体型中等的猪时,长松一口气道:“我当什么呢,原来就是猪啊,我还以为是狼呢,吓死我了……” 他边说边站起身,朝自己找来的大铁笼子走去。 “别动。”董锵锵脱口而出。 没等端木反应过来,两只野猪像两颗炮弹一样“射向”端木。 “躲开。”董锵锵大喝一声,同时两手用力将手中的金属绳朝端木的反方向使劲扯去。 跟金属绳有交集的那发炮弹登时落了空。 听到董锵锵的提醒,端木急忙想躲,但身旁除了散落一地的大块木头外,并没有什么能躲能闪的空档。 情急之下,端木只能选择抱头蹲了下来。 夜色里,那发炮弹直接命中刚蹲下的端木。 端木第二次被撞进了柴火堆。 他吃痛发出一声惨叫,野猪圆睁着一对儿小眼睛,左右晃了两晃,凶神恶煞地准备对他发动第二次攻击。 就在这时,一块儿木头带着风声砸向野猪。 野猪没防备,被木头块儿砸个正着,身子往旁边一歪,吭叽了两声竟没倒地。 它立刻恼羞成怒地掉转方向,瞅准董锵锵所在的位置,向他发起冲锋。 董锵锵刚才情急之下扔出一块儿木头,早就料到野猪可能会朝自己冲来,马上抄起一块木头握在右手。 后院里码放的这些木头都是提前劈好的,准备晾干木头里的水分等天凉时做柴火用的,每块木头的长短大小和人的小臂差不多,握在手中刚好能当个武器。 野猪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到了董锵锵的面前。 董锵锵根本没时间思考什么战术,立即手起棒落,朝着野猪背上打去。 野猪往旁边一闪,这一棒没砸到它身上,反而砸到了野猪耳朵和脖颈的交界处。 虽然野猪脖子上堆积的脂肪很多,但董锵锵这一下也着实使了些狠劲。野猪疼得往前一蹿,“咚”的一声撞到董锵锵的膝盖上。董锵锵刚要抬腿踢猪,野猪眼疾嘴快,张嘴就咬。 “啊!”董锵锵只觉得腿一疼,咧着嘴喊出了声。 “哎,你……”端木第二次爬出柴火堆,正好看到野猪站在董锵锵腿边撕咬,顿时吓得结巴起来,说话都走了调。 董锵锵条件反射地飞起右脚,这一下结结实实地踹在野猪侧面的肚子。他只觉得自己踢到一个五十斤的面口袋上,野猪身子一歪,咬着董锵锵腿的嘴就松开了。 “跑啊!”端木趴在柴火堆里急得直喊。 见野猪松开嘴,董锵锵想都没想,直接把手里的木头朝野猪嘴怼了过去。 看探索频道的时候,董锵锵了解到野猪最厉害的武器就是它的獠牙,成年野猪的獠牙跟开过刃的匕首一样锋利,配合野猪的冲刺进攻,可以轻易挑开一只成年老虎的肚子,就是没挑破,造成的伤口也是短期内难以愈合的,可以让猎物瞬间失去战斗力。 董锵锵刚才就注意到,这两只野猪的獠牙还没长大,但即便如此,董锵锵也不敢冒险让它撞一下。所以趁着距离近,他迅速把手里的木棒捅向野猪嘴里。 黑灯瞎火之际,野猪根本没看清戳自己嘴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张嘴便咬,咬住就不撒嘴,同时还往木棒往另一侧带,似乎想把木棒从董锵锵的手里夺走。 董锵锵往怀里猛拽木棒,但野猪的嘴劲比董锵锵想象的还要大,眼看木棒就要被夺去,董锵锵猛地一撒手。 野猪始料不及,嘴里咬着木棒,身子也因为惯性朝一旁摔去。 董锵锵垫步上前,飞起一脚,照着野猪肚子猛踹了过去。 野猪肚子和野猪眼睛都是野猪身上薄弱的地方,这一下踹击直接把野猪踢飞出去。 趁着野猪倒地不起,董锵锵疾步赶到,伸手抄起野猪的两只后蹄,像铁饼运动员一样快速旋转起来。 野猪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董锵锵卯足了劲朝空中一扔,野猪就擦着后院儿的墙头飞了出去。 隔了几秒,董锵锵就听到沉闷的一声“砰”从门外传来。 他疲惫地转头看了看另一只野猪,却见那头野猪不知何故竟主动钻进了端木拎来的大铁笼子里。 董锵锵紧跑两步,就把笼子门给关上了。 后院铁门的撞击声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没了声响。 “它们走啦?”端木惊魂未定。 董锵锵摇了摇头,用手指着墙外,喘着粗气说道:“你上去看看。” 端木眨巴了两下眼睛,从旁边搬过来一把梯子,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当他顺着墙头向外张望时,就见后门外黑乎乎一片,他吓得扭头说道:“好家伙,它们都来了。” “外面有几只?”董锵锵终于把气喘匀了。 “一,二,三……”端木小声数道,“八只。” “那基本都来了。”董锵锵苦笑道,“没想到它们还挺抱团儿的。” 话音刚落,他的表情渐渐凝固,就在端木感到匪夷所思时,董锵锵突然大喊一声:“糟了……” “怎么啦?”端木跳下梯子,“什么事儿糟了?” 董锵锵惊骇地看着端木,半晌才喃喃说道:“我才想起来,捷琳娜还在外面呢。” “谁?”端木从未见过捷琳娜,不知董锵锵说的人是谁,皱眉问道,“谁在外面?” 董锵锵的手心里全都是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p1:本章特别鸣谢:书友151226234631438的月票。儒a生白、萧萧k1、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39. 隐情 “你刚才说的到底是谁?”端木不解地追问道,“是其他抓猪的么?” “是这个酒庄的主人。”董锵锵的思绪高速运转着,他在思考该如何解决门口的这些不速之客。 “咳,没事儿……”端木不以为然地说道,“这外面地儿这么大,她还不一定转哪儿去呢。再说酒庄那么多门,她也不是非要从这里回来啊。” 端木的话让董锵锵略微放下心来,但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毕竟刚才他看见捷琳娜的地方离后门最近,万一对方真从后门回酒庄,那可就真热闹了。 “还是小心点好。”董锵锵看了眼梯子,吩咐道,“我去找约翰逊告诉他这件事儿,另外顺便跟他拿点东西,否则就凭咱俩抓不了这么多猪。你在梯子上看着外面的情况,如果发现捷琳娜靠近,就喊话让她绕道,同时打电话告诉我。” “放心吧,没问题。”端木这时也已经平静下来,他用手比了个“k”的手势,“你快去快回哈。” 董锵锵转身朝约翰逊的房间走去,端木赶忙搬了个木箱顶在门后,然后拍着巴掌满意地点头道:“这回妥了。” 约翰逊屋里的灯还亮着,董锵锵轻轻敲了两下门,门“吱拗”一声开了,约翰逊站在门里,态度友善地看着他:“董先生,我刚才给你的助手一个铁笼,有用么?” “嗯,用上了,谢谢。”董锵锵露出为难的神色,“不过……可能一个笼子不够,我需要您的帮忙。” “可我们这也没有更多的笼子了。”约翰逊露出更为难的神色,“毕竟我们是酒庄,不是农场。” “我知道,我不是来跟您借更多笼子的。”董锵锵顿了顿,“我想和您借……买一些酒,度数高一些的那种,比如威士忌或者伏特加。” “买酒?”约翰逊摘下老花镜,表情严肃地看着董锵锵,“您是要现在喝么,董先生?还是您今晚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哦不,您搞错了,不是我喝,哦,也不是我的助手喝,”董锵锵急忙解释,“我需要酒和面粉做一些诱饵,帮我抓住葡萄园里的那群‘捣乱分子’。” 约翰逊上下打量了董锵锵几十秒,确定他不是说胡话后,才缓缓道:“您要的东西厨房都有,跟我来吧。”捷琳娜曾交待约翰逊让他配合董锵锵,所以约翰逊并没为难他。 虽然后厨很大,但董锵锵很容易就在酒柜里找到自己要的东西。让他惊喜的是,除了好几瓶度数从40到80不等的威士忌外,还有白兰地、伏特加、朗姆酒、龙舌兰以及琴酒等各式欧美烈酒。来之前他还担心酒庄里只有红酒,这些烈酒让他大为满意。 同时他还发现厨房的角落里有若干个收集厨余的生物垃圾桶,专门存放当天未吃完的剩菜饭。 “嗯,请问这几瓶多少钱?”董锵锵从一堆酒中挑出几瓶熟悉的摆在桌上,用手比划了一下,“我想都买下来。” “你都要?”约翰逊暗暗吃惊,“这些酒可不便宜。” “嗯,多少钱?”董锵锵边问边摸钱包。 约翰逊迅速心算了一下:“都加起来应该是420马克左右。如果您要看收据,我现在可以去找,就是需要些时间。” “不用那么麻烦,”董锵锵从钱包里数出一摞钞票放在柜台上,“这是420,你点一下。” 约翰逊拿眼一打就知道钱数不少,当下收好钱,笑道:“不用点了。我这就给您写收据。” 趁他写收据的功夫,董锵锵指着厨余垃圾桶问道:“这几个桶里都是今天的剩菜吗?我能用么?” “啊?您要用这桶里的东西?”约翰逊以为自己听错了,脑袋一时没转过弯儿来,他不知道董锵锵到底在想什么,“是今天的……可都已经脏了。如果您饿了,我可以让厨师……” “我不饿。”董锵锵两步走到桶前,一把掀开桶盖,探头往里观瞧,桶里虽有剩菜但并没任何异味。董锵锵猜测一方面可能是桶经常清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德国冷餐多,不像中餐有那么多的汤汤水水,所以不容易发酵产生怪味。 “如果您需要就请用吧。”约翰逊皱着眉把收据递给了董锵锵,“只要您不觉得不卫生就好。” “另外我还需要用您的厨房,”董锵锵客气地问道,他知道德国人规矩多,他不想失了礼数,“用厨房要多少钱?” “哦,这不需要付钱。”约翰逊越发觉得董锵锵古怪,“您确定不需要我叫厨师帮您做点什么吗?” “不用。”董锵锵微笑着边说边开始挽袖子,“我自己就可以了。” “您用厨房没问题,但我需要在这里陪着您,这也是伯爵交待我的。”约翰逊担心董锵锵搞什么古怪,把厨房折腾乱了让自己第二天被批,所以想在一旁监视董锵锵。他慢慢走到一张沙发旁缓缓坐了下来。 一听到伯爵两个字,董锵锵猛然想到自己刚才看见的场景。他构思了一下措辞,试探着说道:“那个,我刚才好像在葡萄园里看见了……伯爵。” “你说什么?”约翰逊闻言陡然一惊,直接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你在哪儿看见的?” “嗯,就后面那道山坡,大概是3区和4区之间那片葡萄藤吧。”董锵锵找了个垃圾袋铺在地上,然后从垃圾桶里往外拣他觉得能用的残羹,“而且她手里还拿着酒杯。” 约翰逊的脸色看起来十分古怪,他急忙问道:“那你刚才见她后没叫她吧?” “当然没有,这是她的庄园,她想干嘛干嘛,我可管不着。”董锵锵嘴上说着,手里却没停,已经快速拣完一个桶,开始掏第二个。 听到董锵锵这么说,约翰逊长出一口气:“你没叫她就好,没叫她就好。”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那我也得抓紧时间,现在后门堵着七八只野猪,如果伯爵从后门回来,那就该出事了。”董锵锵补充道。 “你说什么?”听到董锵锵说后门有一群野猪,约翰逊手一抖,杯子从手中掉落,摔在地上变成一堆晶莹的碎片。 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董锵锵不禁奇怪,心说这个管家看起来年岁也不小了,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慌呢? “野猪堵门是什么时候的事?”约翰逊急赤白脸地问道。 “就刚才我找你的时候呀。”董锵锵愈发奇怪,“不然我干嘛买你的酒?管你借厨房?” “那咱们赶紧出门把野猪赶跑!”约翰逊边说边环视四周,见墙角立着一杆长竹竿,他立刻奔了过去,握在手中就要出门。 “哎,你不能赶它们啊。”董锵锵还没做完诱饵,急忙拦他,“你如果不逮住它们,下次它们还会再来。再说你们找我来不就是为了抓住它们么?而且伯爵也不一定从后门回来,她看见野猪肯定就绕到正门去了。”董锵锵安慰道。 “不行,必须马上把它们赶走。”约翰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然伯爵会出事的。” p1:本章特别鸣谢:书友110401213…(抱歉id太长了app里看不全)、儒a生白、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40. 布阵 “不用担心,我的助手现在就在后院,如果他从墙头看见伯爵靠近后门,会大声提醒她的,不会让她被野猪攻击的。”董锵锵好言劝道,“我现在抓紧做,马上就可以……” “不行不行,”约翰逊吓得脸色煞白,“你绝对……哦不是,你的助手绝对不能喊她,那会置她于危险中的。” 董锵锵本来想说:端木如果看见伯爵过来不喊才是置她于危险吧?但这话他没好意思问,只能改口道:“不喊怎么提醒她?总不能开门说吧?那野猪可就都冲进来了。我们后院只有一个铁笼还已经关了一只,如果进来七八只可关不住,到时你后院就该彻底毁了。” “总之不管你们谁,”约翰逊激动地摆手道,“都不能喊她。绝对不能!” 见约翰逊如此坚决地反复提醒自己,董锵锵不禁心里起疑:“约翰逊先生,您方便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不能喊她的名字吗?” “万一……万一伯爵没听清楚你们喊什么,为了听清走得更靠近后门而被野猪围攻了怎么办?”约翰逊皱眉道,“有这个风险吧?” 董锵锵一想,对方这么说也有些道理,马上掏手机:“那我现在就告诉他如果看见伯爵出现了先别喊。” 见董锵锵采纳自己的建议给助手打电话,约翰逊如释重负,但旋即又紧张起来:“我现在就去后门,帮你们看着。” 望着他的背影,董锵锵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为什么他们不能喊伯爵呢?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知道,他现在必须争分夺秒。就算不为了伯爵的安全,后门外那么多只野猪分明就是白花花的银子,要是没抓到就实在太可惜了。 原材料齐备加上干活的工具充足,董锵锵很快就做好了需要的诱饵。当他扛着一大袋诱饵来到后院时,只见约翰逊也搬了一把梯子,跟端木一起,在后门旁一左一右两个墙头守着,观察外面的动静。 “怎么样了?”董锵锵把袋子扔到地上,抬头问高处的端木,“外面还剩几只?” 端木朝他比划了一个“v”的手势,董锵锵一愣,难以置信地问道:“就剩两只了?” “是又来了两只。”端木跳下梯子,用脚尖轻踢了袋子一下,端详着袋子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都是好东西。”董锵锵解开袋子,边往外掏边介绍,“保证野猪们吃完竖大拇哥。” 诱饵刚一掏出来,端木立刻敏感地用手掐住鼻子:“这什么味儿啊?太难闻了。” “这是能让野猪们听话的法宝。”董锵锵笑笑。 端木不相信地摇了摇头,他还以为董锵锵能拿来什么好东西,谁知只是几个看起来破破烂烂泛着异味的超大面团子。 约翰逊似乎根本不关心董锵锵准备的是什么,他站在两人身后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赶走这些野猪?” “现在。”董锵锵说着看了看后院的环境,问道,“这里通向酒庄前厅一共有几条路?” “两条。”约翰逊迅速用手一指,“你刚才回来时走的是一条,还有一条路也能过去,但第二条路有个木门,平时是锁着的。” “那就好。”董锵锵满意地拍了拍手,“这样约翰逊先生,请你现在去酒庄前厅,如果伯爵从正门回来,你告诉她我们在努力工作,也让她好好休息。” “那你打算怎么做?”约翰逊虽然眼睛没去看地上摆放着的诱饵,但鼻子里也闻到了些不寻常的气味,他知道那是烈酒的气味,“就用地上这些东西吗?” “没错。”董锵锵信心满满道,“如果您坚持要在这里观摩也可以,但我担心伯爵从前面回来看不到人着急,万一跑到后面就不安全了。” 约翰逊刚才已经见过他做诱饵的原材料,知他不敢乱来,加上他也确实担心伯爵的行踪,当即点头应道:“那我现在就去前面。记住我刚才跟你说过的话,不要……” “不要喊伯爵的名字。”董锵锵微笑着接过他的话头,“我们记住了。” 看着约翰逊匆匆消失的背影,端木一脸费解:“你们刚才说什么‘不要喊伯爵的名字’?那是什么意思?” “先别管那个,你听我说,你把这些诱饵散开摆在地上,然后在上面支起木箱。”董锵锵吩咐道,“小时候玩过纸盒扣老鼠吧?” “这是诱饵?”端木蹲下身子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乖乖,这用什么做的?怎么是这个味儿啊?这么臭野猪能吃吗?” 董锵锵见他没回答自己,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说的就是在木箱下放诱饵,木箱和诱饵之间再用木棍什么的支着,等猎物跑到箱子下就拉绳,让木箱扣下来,对吧?”端木理解得很到位。 “没错,道理是这样。不过咱们因地制宜,只要比外面那些野猪体型大的容器都可以用。”董锵锵早就注意到后院的角落里层层摞着很多采摘葡萄时用的大筐,以及少量的不知干什么用的木箱,他用手点指,“不管是木箱还是筐,只要能罩住(野猪)咱们就用。” “但这些筐看起来都很单薄,能结实么?”董锵锵说话时,端木已经走到一摞筐前顺手拿起来一个,放在眼前仔细研究,“那些野猪看着可不是善茬啊。” “你说的我也想过,我们用这种简易陷阱吸引它入伏,同时还要在筐下放绳索。这样如果筐没扣住它,我们也能有后招,不至于太被动。”董锵锵老练地说道。 “那你打算把这些诱饵都布好后就开门么?”端木边说边撸袖子,“那就赶紧吧。” “一次放太多只进来咱俩根本搞不定,也太危险,万一篮子全没扣中,咱们就成人家的猎物了。”董锵锵继续说道。 “那怎么办?”端木刚要动手,听董锵锵这么一说,不自觉地又停了下来。 p1:本章特别鸣谢:儒a生白、风云侯爷、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41. 馊主意 “这样,咱们分工合作:我负责开门,每次放进来一只,等它一进来我就关门。你来负责观察它去吃哪个筐下的诱饵。一旦它选好目标,你就负责拉它脚下的绳套,套住它的蹄子,这样不管它会不会撞翻篮子,我们最后都能抓住它。” “万一我套住了它,但咱们还是抓不住怎么办?”端木想到刚才那只野猪的彪悍作风,不禁心有余悸。 “你放心,有这些吃的在,它们掀不起什么浪来。”董锵锵对自己的厨艺和厨房的那些烈酒很有信心。 见董锵锵自信满满,端木虽然怀疑也不好说太多,毕竟刚才董锵锵和野猪正面对殴时他也没帮上任何忙。 两人分头忙碌,不一会儿的功夫,端木就摆好了四个筐,每个筐下也都放好了诱饵和绳扣。董锵锵也没闲着,他找来一堆分量重、占地大的物件,把通往前厅的路口封得严严实实,这样野猪就不能轻易逃跑了,再要抓它们就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的事了。 董锵锵只带来了一条金属绳,他把金属绳的两头都做成绳扣,分别放在两个筐下,而另外两个筐下就只有普通绳子做成的绳扣了。 “准备好了吗?”董锵锵靠在门上,看着紧张兮兮的端木问道。 虽然距离每个筐陷阱都有一段距离,但端木的手心里全都是汗,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抖,董锵锵刚问完,他就无意识地抽了一下手里的绳子,结果力气太大,直接拽倒了两个筐。 董锵锵知道他害怕,从自己的包里挑出一瓶40度的威士忌,在手上掂了掂,拧开盖儿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端木:“来一口提提神儿。” 威士忌这种烈酒一般都是要加冰块慢饮的,直接喝属于极端饮法,既不利于健康也喝不出酒的香味。但在目前这种特殊情况下,董锵锵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在短期内迅速提高对方的胆量,只能因陋就简就地取材。 端木心里清楚董锵锵的意思是让他喝酒壮胆,他毫无犹豫地接过酒瓶,抬头猛灌了一大口。 在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后,端木的脸色渐渐变得通红,他只觉得自己热血沸腾。 他把酒瓶还给董锵锵,抹了抹嘴角,发狠道:“来吧。” 董锵锵走到门边,把手轻轻搭在门栓上,眼睛看着端木,缓缓点了点头。 一刹那间,端木就觉得四周骤然安静下来,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而这份心悸的感觉就跟他看到大众股票下跌时是一模一样的。 门栓被缓缓拉开。 门“吱拗吱拗”地开了一道缝,董锵锵小心地把着门,不敢开得太快。 当缝隙接近三十厘米左右时,董锵锵就觉得门板一震,夜色中,一条黑影“嗖”地冲(挤)了进来。 端木还沉浸在回忆股票下跌的情绪里,根本没料到野猪竟会来得这么快。 更多野猪涌到了门口,董锵锵用尽全力才把铁门重又关上,他一边挂门栓一边低声喊道:“端木!” 一语惊醒梦中人。 端木被这声扰乱了思绪,一下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失声喊道:“啊?” “野猪!”董锵锵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进来了。” 端木会意地转头望去,正好瞥见野猪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后,身子一歪,撞翻一个竹筐,竹筐下的诱饵直接显露出来。 竹筐陷阱顿时失败,就剩下竹筐下的绳扣了。 万幸的是,这个竹筐下是金属绳。 端木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汗珠顺着脸颊徐徐滑落。 野猪发现竹筐下的美食,开始忘我地啃食起来,根本没拿正眼儿去看一旁虎视眈眈又提心吊胆的两个人。 但它的蹄子迟迟没有落入绳扣里,端木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就在这时,一个土豆骨碌碌地滚到了野猪嘴旁不远处,野猪和端木都是一愣。 端木扭头望去,董锵锵这时已经丢出第二个小土豆,这次土豆直接滚到了野猪的肚子下。 野猪回头瞪了董锵锵一眼,一蹄子踹飞土豆,继续低头享受美餐。 让野猪郁闷的是,第三个第四个土豆接踵而至,完全打断了它进食的节奏和心情。它咆哮着转过身,凶恶地看着董锵锵,做龇牙咧嘴状,端木看到这只野猪的獠牙貌似还没有开始长。 董锵锵身旁放着一筐土豆,他一面掂着土豆,一面密切留意野猪的动静。 但野猪只是跟他对峙了几秒钟就调转头去,继续忘我地啃食起来。看来它着实饿得不轻。 董锵锵突然朝远处又扔了一个土豆,土豆击中了一块立着的木头,木头倒下发出清脆的一响。野猪猛地一惊,往旁边一躲,同时调转身形面朝着董锵锵。 端木完全看傻了,手里的金属绳不知不觉垂到了地上。就在他犹豫彷徨不知如何是好时,董锵锵突然道:“它进去啦。” “嗯?”端木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啊?” “蹄子,”董锵锵不敢大声说话,冲端木使了个眼色,“进套了。” 端木急忙低头观瞧,一看还真是,野猪的右蹄正好踩在绳套正中。 他不敢怠慢,赶忙拾起金属绳,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往回收绳。 就在野猪毫无防备之际,端木猛地向后使劲一拽,只见金属绳突地从地上弹起,绷成一根直线,绳子的另一头紧紧地箍在野猪的蹄子上。 野猪就觉得右前蹄一紧,奋力挣扎了一下,却没甩掉绳子。它顺着绳子望过去,只见一个白白净净的胖子正望着自己。 好好一顿饭被三番五次打断,野猪真的生气了,它低吼一声,朝着端木就冲了过去。 端木星浩之前连抓兔子的经验都没有,就更别说抓野猪了。刚才董锵锵告诉他只要套住野猪蹄子就可以轻易抓住它,但自己现在已经套住了野猪,野猪却朝他跑来,而董锵锵之前并未告诉他如果野猪朝他跑他应该如何处理。 眼见野猪越来越近,他不知如何是好,心里一慌,把绳子往旁边一丢,撒丫子就在后院里绕圈奔跑起来。 后院虽然面积不小,但摆满了各种杂物,所以端木的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野猪虽然蹄子上带着绳套,但野气十足,没跑多久,就把端木逼到了一个角落。 看着喷着臭气的野猪,端木腿一软,瘫倒在地。他心里不住地后悔:早知如此,别说一小时50马克,就是500马克自己都不该答应。这哪里是挣钱啊,分明是陪董锵锵来玩命的嘛。 p1:本章特别鸣谢:儒a生白、水中彩蝶、赵氏宗亲、111、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42. 离身经百战还差十万八千里 野猪调整好姿势,朝端木猛冲过去。 端木吓得两眼一闭,大喊一声:“我爱你们!” 但一分钟过去了,野猪并没冲到他面前,更没有咬到他。 端木颤巍巍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奇又害怕地打量着前方的情况。 这一看不要紧,原来野猪跟他只有三米左右的距离。 野猪仍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捆着它蹄子的金属绳再次绷成了一条直线,使得它动弹不得。 野猪愤怒地啃咬着金属绳,却不能再前进一步。 端木茫然地转头望去,不知什么时候,金属绳另一头的那个绳结被勾在墙边一个凸起的钩子上,而那个钩子上本来挂着的是一些农具产品。 端木还在愣神儿的功夫,一个影子蹑手蹑脚地走向野猪的身后。 野猪正郁闷无法咬碎绳索,猛然察觉身后有人,猛地一个转身,虎视眈眈地盯着面前的人。 董锵锵拎着一只竹筐站在野猪前方几米处。 没容他多想,野猪已经像炮弹一样朝他袭来。 董锵锵想着把金属绳另一端的绳结勾到墙上就能限制野猪的行动范围,本想用竹筐扣住它,哪知算错了一点:野猪到端木的距离确实被绳子限制了,但野猪跟董锵锵之间的距离并没有被绳子限制。 野猪仿佛瞬间移动一般眨眼就到了他的跟前,董锵锵措手不及,下意识地用手里的筐去挡野猪。但野猪这一下冲力极大,董锵锵脚下一滑,被它直接撞翻在地。 野猪直奔他的面部,试图去咬他的脸,但它和董锵锵之间还隔着一个竹筐。 由于野猪距离自己太近,董锵锵躺在地上被它的左突右进折腾得颇为狼狈,一时无法起身,只能用竹筐疲惫地左右招架被动防御。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他看到野猪的眼睛变得通红,长鼻子最前面的肉已经被竹筐磨破,带着血丝的细绺猪皮挂在猪鼻两侧,但野猪浑然不觉,仍然忘我地攻击着。 筐底渐渐被猪鼻子拱破一个洞,就在董锵锵有些招架不住时,野猪忽然停住了动作。 董锵锵急忙定睛观瞧,却见破洞旁的竹枝横七竖八地卡在野猪的鼻孔里。 野猪没明白怎么回事,一边吭叽一边试图从破洞中抽回鼻子。但它的动作太大,反而有更多的竹筐枝子卡在了鼻子和嘴巴附近。 说时迟那时快,董锵锵毫不犹豫地双手抓住筐边使劲向自己的左侧一翻,同时从地上跃起,侧身把野猪压在了筐下。 野猪顿时玩命挣扎起来,但可能是酒劲上来的缘故,它的挣扎并没掀翻董锵锵,董锵锵一边压制它的反扑,一边拽过它蹄子上的金属绳,快刀斩乱麻地捆住了它的两个前蹄,然后一边捆后蹄一边对端木高声嚷道:“快把那边放下来。” “啊?什么?”端木依然神情恍惚,“把,把什么放下来?” “勾在墙上的那个绳结,放下来。”董锵锵不假思索地命令道,“快!” 端木虽然腿软,但还是扶着墙强撑着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把捆在墙勾上的绳结费力地取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董锵锵迅速把另一头的绳结捆在了野猪的后蹄上,确定前后蹄都捆牢固后,他才闪到一旁。 野猪被捆住四肢,不甘心地在地上左右乱踢,但动静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一动不动,只有肚子上的起伏说明它还活着。 夜深了,四周一片寂静,连虫鸣声都没有了,董锵锵的耳旁,只有微风吹过时,头顶树叶发出的哗哗声。 董锵锵歪靠在柴火堆旁,大口地喘着气,心里也是止不住地后怕。 他万万没想到,也算是有过不少捕猎经验的他竟然差点在一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野猪身上翻了船,不仅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还差点害了善良的端木同学。 想到这儿,他痛苦地用双手捂住脸,害怕、悔恨、自责刹那间一起涌上心头。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一念之间,可能就会毁了两个家庭。 董锵锵鼻子一酸,懊悔的泪水缓缓滴落在地。 眼见董锵锵身手矫捷地捆住了野猪,却不再站起,反而蹲在地上哭,端木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能站在一旁傻呆呆地望着他。 过了一会儿,董锵锵用手背抹了把眼泪,撑着柴火堆站了起来。端木见状,试探着问道:“那个……接下来咱们怎么办?你还打算放猪进来吗?那我可能就得先撤了。” “绝对不能放了!”董锵锵斩钉截铁道,“那样就该出事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端木小声又问道,“咱们现在就撤?” 董锵锵哭完后心情平复了很多,他认真想了想,道:“不能再开门了。咱俩把袋子里的所有诱饵分成两半,然后沿着墙头扔到后门外。你在这里盯着它们吃了诱饵后的动静,我去再多做一些来,以防万一。” 端木一听不用再面对野猪,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当下不住点头:“只要不再放进来野猪就好。” 董锵锵马上取出所有诱饵,一分两半,他又拿出两瓶度数高的威士忌,全都洒在诱饵上,然后跟端木一起从后门两侧的墙头分别抛了出去。 后门外的野猪早就已经三三两两地散到了周边的葡萄藤下,此时闻到浓郁的酒香味和菜香,立时扔下葡萄,朝后门涌来。 看着野猪们忘情地吃着,董锵锵欣慰地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把醉倒的野猪也扔进了铁笼里,又嘱咐了端木两句,然后径直跑回厨房,快马加鞭地赶制下一批诱饵。 就在他手脚不停地忙碌时,约翰逊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看到董锵锵衣服也脏了,头发也乱了,脸上还带着血渍,他不禁吃了一惊:“你没事吧?要不要去看医生?” “没事儿。皮外伤。”董锵锵故作轻松道,“小事一桩。” “那个,伯爵她还没从前门回来。”约翰逊话里有话。 “她也没在后门出现过。”董锵锵听出他的潜台词,“我们记得你说的话,放心吧。” 两人正说着,端木的电话就到了。 “怎么样?有倒的么?”董锵锵非常关心成果,他希望能多抓几只,给端木作为补偿。 “嗯,有三只已经倒了,还有三只看着也快了,剩下三只好像没什么事儿的样子。哎,不对啊,我记得刚才数好像一共是十只,里面两只,外面应该是八只才对。怎么现在外面出来了九只?” “可能是闻着酒味儿来的,”董锵锵分析道,“等它们全倒了你告诉我。” “嗯,还有个事儿哈,我刚才好像看见个人影儿。”端木突然说道。 董锵锵愣住了。 ====== p1:本章特别鸣谢:乖宝常回家的月票。儒a生白、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方方脑壳、111、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p3:水中彩蝶:作家助手app里的字体无法调整,手机字体也已最小化,如果不能第一时间看到书友id,事后很难看全9位及以上数字。不过还是感谢你的建议。握手! 343. 帮人即帮己 “你看见个人影儿?”董锵锵冲着约翰逊学了一遍端木的话。约翰逊顿时紧张起来。他用手指指自己的嘴,示意董锵锵赶紧问。 “但看得不是很清楚。”端木老实答道,“而且我怕吓跑了猪所以也没喊,那人影儿晃了一下就没了。” “好,我马上过去。”董锵锵说着挂了电话。 “可能是伯爵,我需要出去看一下。”约翰逊沉声道,“时间有些晚了,平时这点儿她都已经休息了。” 董锵锵看了看表,时间刚22点多,他安慰约翰逊:“说不定伯爵就是想在这种夜色里赏赏景色呢。再说她在自家的葡萄园里走路应该没什么危险,更何况你们这里治(qg)安(iang)也(pi)好(rang),你不用太担心。” 约翰逊再次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董锵锵感到费解:“我确实不明白您在担心什么。如果您真怕伯爵出事,您报警就好了,让德国警察帮您找,肯定比我找得快啊。” 约翰逊摇了摇头:“这事不能报警,如果车多人多狗多,说不定会吓着伯爵。那就麻烦了。” “难道不是人多狗多才更容易找到伯爵么?”董锵锵反问道。 约翰逊皱着眉头缓缓道:“如果报警,伯爵很有可能就会被送到医院去,那她生病的事可能就会变成八卦报纸的下脚料。伯爵之前特别交待我,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一定不能报警,只让我自己去找。” “可这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见,您如果找不到呢?”董锵锵问道,“这是很有可能的。” “那就只能等第二天伯爵自己回来了。”约翰逊看着董锵锵,“或者有人帮我找。” 听对方这么暗示,董锵锵赶紧岔开话题:“请问合同您这边签好了吗?” “合同还没签,伯爵没想到你会这么快。”约翰逊见董锵锵装糊涂,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要想尽快签合同就要帮我先找到伯爵。” “我不是不想帮您,”董锵锵着实不想掺和德国人的事儿,尤其是他刚做了一个错误决定,差点把端木和自己都搭进去后,他推脱道,“您这么大的酒庄就没有其他人能帮您一起找伯爵吗?” “当然有人,但这种情况下,你可能会比酒庄里的人更适合,酒庄里很多人并不熟悉葡萄园,而你下午刚走过一遍。”约翰逊暗想:即使这件事后你去和媒体说三道四,也不会有人相信你一个外国人的话,但如果一个酒庄里的本地人去和媒体说这事,那影响可就不好说了。 但董锵锵还是不愿意:“我怕犯错误,比如不能喊名字之类的。我不知道您这里还有多少忌讳。” “如果我告诉你原因,你必须保密。”约翰逊厉声道,“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董锵锵赶紧顺坡下驴:“您别告诉我了。我还是先去抓那些破坏葡萄园的野猪或浣熊什么的比较好。” 约翰逊面沉似水地盯着董锵锵,一言不发,好像在思考他的话。 董锵锵让他瞅得心里发毛,赶紧低头继续做诱饵。 “伯爵有睡行症家族史。”约翰逊低声道。 董锵锵一脸茫然地抬起头:“那是……什么?” “就是梦游。”约翰逊言简意赅。 董锵锵猛然醒悟,难怪约翰逊一直不让他叫伯爵的名字。他曾听过一种说法:如果看见梦游的人,不要随便叫醒对方,否则可能会给对方带来某种精神上的伤害。 “梦游……”董锵锵为难道,“假设,假设咱们找到她了,然后呢?” “找到之后我来处理就好,你就负责帮我找到他。”约翰逊不由分说地命令道,“对了,还要叫上你那个胖助手,我们一起找。事不宜迟,马上出发。” 远远看到董锵锵和约翰逊朝后门赶来,端木兴奋地从梯子高处直接跳到地上。他一反刚才的萎靡不振,神秘兮兮地笑着问董锵锵:“嘿嘿,你猜现在倒了几只?” 董锵锵看看手表:“唔,差不多40分钟了。有6只吗?” “7只!嘿嘿,7只!”端木嘴里说着7,却比划了一个“八”的手势。今晚是他第一次抓野猪,先被彪悍的小野猪吓了个魂飞魄散,紧接着就品尝到丰收的喜悦。大悲大喜之下,他的思绪变得紊乱,说话手势也都前后不搭,“可惜跑了两只,哎……你说它们都那样了怎么还能跑了?” 董锵锵还没接话,约翰逊凑近他关切地问道:“你在哪儿看见的人影儿?” “哦,好像是……那边吧。”端木顺手指了指墙外的一个方向,“不过早没影儿了。” 约翰逊立刻直奔后门而去。 端木疑惑地瞥了眼董锵锵,好像在问:现在他出去安全吗? 董锵锵点点头,端木见状急忙弯腰抄起一旁提前备好的绳子,紧跟在约翰逊的后面也走了出去。 汉诺威的纬度较高,昼夜温差大,葡萄园的地势又很开阔,小风一吹凉飕飕的。 端木和董锵锵正要收拾地上东倒西歪吃醉的野猪,约翰逊突然道:“你们赶快收拾一下,咱们三分头行动。” “啊?分头行动?”端木一愣,望着约翰逊,“这不都抓着了么?还行动什么?是还要把跑的那两只也抓回来吗?” 约翰逊看了眼董锵锵,董锵锵会意,跟端木解释道:“伯爵还没回来,约翰逊先生很担心,希望咱们帮他找到伯爵。” “老董啊,咱们是负责抓园子里偷吃东西的,不负责找人,这事儿不归咱们管啊。”端木假意转过头看着山坡上的葡萄园,小声用中文嘟哝道,“你还是让他找警察吧,咱们就别掺和了。” “不管不行啊,”董锵锵刚才当着约翰逊的面是用德语和端木交流的,见端木拒绝,他只得用中文小声解释道,“不瞒你说,我合同还没签呢,要是金主有个三长两短,那咱们今晚就白忙一场了。” 董锵锵这么一说,端木就是再不愿意也没办法,他一边快速捆着野猪蹄一边高声用德语说道:“找可以,但是我得跟董锵锵一起行动。” “为什么你和他要在一起?”约翰逊不解地问道,“咱们三人分开找范围才能更大。必须分开走。” 端木其实是担心自己落单时再碰上野猪,虽然他块头儿并不小,但刚才的经历让他有了些许的心理阴影。他没好气地撇撇嘴:“我手机坏了。如果就我一个人,要是看见伯爵可没法通知你们俩,只能靠喊,这样也可以么?” 约翰逊有心批评他两句,但对方的话确实无可挑剔。他心有怒气无法宣发,只能郁闷地朝着端木刚才指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无眠、郭晓波、儒a生白、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冬虫夏草6090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44. 一根藤上的蚂蚱 双方兵分两路,约翰逊在端木指出的位置附近独自寻找,而董锵锵则和端木一组,寻找葡萄园的其他地方。 但找人比捕猎困难得多,一直找到次日凌晨1点多,三人均是一无所获。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坡上,端木觉得两条腿好像灌满了铅,根本提不起来。他颓丧地摔坐在葡萄藤下,一边揉着腿一边无力地对董锵锵摆了摆手:“这回我真走不动了。要找你自己找吧,我哪也不去了。” 董锵锵跟端木的状态半斤八两,两人都在疲惫的边缘。他坐到端木身旁,喝了一大口酒后,把酒瓶塞给端木。 趁着端木仓促灌酒的空档,他拨通了约翰逊的电话。 “你们找到了?”电话刚一拨通,没等董锵锵说话,约翰逊的问题就先抛了过来。 “约翰逊先生,很遗憾,我们什么都没发现。”董锵锵直言道,“但我们现在走不动也看不清,实在不能再继续了。我建议您现在报警,这样最好。” 听完他的话,约翰逊沉思片刻,说道:“那你们先回去吧,我再找一会儿。” 董锵锵搀扶着端木,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后院儿。他先把端木送回了客房,端木又困又累,加上又喝了酒,脸都没洗,躺在床上三秒就进入了梦乡。 董锵锵有心也立刻卧倒,但又惦记着还扔在门外被捆好的野猪们,于是强撑着洗了把脸,一个人把门外所有的野猪都搬到了后院里,又检查了一遍所有野猪蹄子上的绳扣没问题后,这才放心去睡。 不知是因为疲劳还是惊吓,端木说了一宿的梦话,吵得董锵锵也没休息好,迷迷糊糊差不多4点多才真的睡着。 就在董锵锵做梦卖猪数钱时,一阵急促的铃声直接把他从睡梦中惊醒。钱还没数清就被吵醒的董锵锵郁闷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他从衣服兜里翻出手机,也没看是谁,睡眼惺忪地直接用德语问道:“喂?” “我。”听筒中传出雷兰亭熟悉的声音。 董锵锵强忍着困意问道:“这么早有事?” “我上次签的合同有一份可能要出问题。”雷兰亭客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虑,“你能不能现在来趟我家?” “现在?”董锵锵努力睁大眼睛,瞄了眼手机屏,时间还不到8点,“我不在汉诺威。” “你出去了?去哪儿了?”雷兰亭问完察觉不妥,急忙又问道,“那你最快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找你也没问题。” 董锵锵想到自己要处理和伯爵的合同,但伯爵回没回来他都不知道,只能实话实说:“我在汉诺威旁边的卫星城,离得倒不远,但事情没弄完,可能下午回,也可能是晚上,具体时间我现在说不准。先在电话里说吧。合同到底有什么问题?” 雷兰亭听董锵锵的口气不像是故意推脱,顿了顿,道:“你还记得上次我让你帮我签的那两份合同么?” “一份是跟卢克签的,还有一份是另一家公司的。”董锵锵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但名字我没记住。” “就是那家。”雷兰亭的口气听起来很沮丧,“签的时候我没看仔细,里面有一个条款说在下周一也就是明天9点前我必须给对方提供至少一头猪,还必须是野猪。但我这周点儿背,一头野猪都没碰到。” 雷兰亭说的这两份合同董锵锵是有印象的,但他不记得自己看到了雷兰亭说过的内容。 “我本来想请你今天跟我一起再走趟弗莱舍尔或卢克的放养林,但现在看是没戏了。算了,我今天自己再去试试运气吧。”雷兰亭补充道。 但雷兰亭是故意在电话里这么说的,其实就是想点一下董锵锵:只要董锵锵的公司签了合同,大家就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这个忙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帮自己。至于跟董锵锵面谈什么的其实都只是说辞,显得真诚而已。 董锵锵虽然还没睡醒,但从他在雷兰亭的合同上签字的那天开始,他就心里清楚:如果雷兰亭出现违约,那就意味着自己的公司也会违约。而违约很有可能要赔给对方公司一笔钱,除了赔钱说不定还会在工商局的信用体系里记上一笔,变成一个污点。德国人做生意普遍看重合作伙伴的声誉,如果自己公司的信用上有污点,那潜在的合作公司一查便知,对公司以后的业务就是个雷。董锵锵猛地想起院子里躺着的那批野猪,他想帮忙但又没想好具体应该怎么帮。 见目的达到,雷兰亭挂了电话,但董锵锵却睡不着了。 他正琢磨要不要去找约翰逊问问情况,就听有人“咚咚”敲了两下门。 “谁啊?”董锵锵警惕地问道。 门外传来约翰逊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喜悦:“伯爵请你们过去吃早饭。” “你找到伯爵了?”董锵锵边快速穿鞋边问道,“在哪儿?” 董锵锵问得过于简洁,他的本意是问约翰逊在哪儿找到的伯爵,但约翰逊误会他问在哪儿吃早饭,当即答道:“‘长相思’厅。” “哦,好。”董锵锵也不纠正,推了把一旁仍在熟睡的端木,“起来吃早饭了。” “嗯?你去吧,”端木翻了个身,嘟哝道,“我还想再多睡会儿。” 董锵锵见他睡意正浓,也没坚持,收拾好出了门,直奔前厅走去。 一走进“长相思”厅,约翰逊立刻迎了上来:“这是您的合同,请您收好。” 董锵锵接过合同,边往最后一页翻边关切地问道:“伯爵昨天没事吧?” “谢谢关心,她很好。”约翰逊笑眯眯道,“您可以先用早饭。” 董锵锵见合同最后一页已经盖上章签了字,顿时放下心来。笑看着约翰逊道:“咱们还是先说合同的事吧,不然这饭我吃不踏实。” “这不是你的合同吗?”约翰逊不解道,“我们没有做过改动。” “合同是没问题,但我昨晚已经抓了一大批偷葡萄的,我想问问伯爵,能不能先把昨晚抓的这批的钱付了,我也好再买些新的工具和原材料。”他话里有话地又补了一句,“您家的酒还挺好的。” “伯爵现在还在休息,无法答复你。”约翰逊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你先安心吃饭,等伯爵休息好了我再通知你。” “这……”董锵锵还想再说什么,被约翰逊打断道:“不过我要先提醒你,等会儿见到伯爵后,绝对不要提昨晚的事,明白么?” 董锵锵把一块牛角面包塞进嘴里,心想:不用你提醒我也不会说,谁没事自己找不痛快呢? ====== p1:本章特别鸣谢乖宝常回家的月票,以及冬虫夏草6090、儒a生白、水中彩蝶、也许改变未来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45. 赚钱门路 胡乱塞了两块沾满果酱的“柏林人”面包后,董锵锵就没什么胃口继续吃了。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饭厅,心里盘算着少报一头野猪填补雷兰亭给他挖的坑。他一边等约翰逊过来通知他见伯爵,一边想见了伯爵后应该怎么说比较合适。 哪知约翰逊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直到最后清洁女工过来收拾餐盘碟叉,约翰逊还是不见人影。 董锵锵有心自己去找伯爵,又不知从何找起。 清洁女工是个看起来五十岁开外的德国大妈,身材敦实魁梧,脸颊上还有两朵标准的“苹果红”,见她走过来,董锵锵马上礼貌地问道:“早上好,我是伯爵的客人。请问伯爵也在这吃饭么?” “早上好。”德国大妈慈祥地笑了笑,没搭理董锵锵的问题,手脚利索地收拾完桌子,端着餐盘离开了。 董锵锵没想到德国人口风这么紧,只能悻悻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见端木还在酣睡,他不忍心吵到他,索性跑到后院收拾那些野猪去了。 他刚把铁笼里的两只野猪捆好,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头张望,却见约翰逊手拿着一张纸片朝他走来。 “约翰逊先生,现在我可以见伯爵了吗?”董锵锵撂下手里的绳子,拍了拍手上的土。 “伯爵今天不见客。”约翰逊说着把手中纸片递给董锵锵,“这是你昨晚的酬劳。” 董锵锵接过纸片,却是一张支票,支票右下方印着娟秀的一排数字:23000。 他没想到对方竟会这么痛快就付了钱,事情比他预想得要顺利的多,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超乎他的想象。看来弗莱舍尔和他的朋友行事作风都很接近,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约翰逊先生,这数是不是不太对?” “不对?”约翰逊说完拍了下脑门,“哦,我想起来了。这里不是有9只野猪么?每只2500马克一共就是22500马克,另外500马克是那只浣熊的。” 董锵锵连忙把自己想好的措辞抛了出来:“是这样,昨晚虽然抓到了9只野猪,但有一只昨晚不知怎么逃跑了,所以现在只有8只了。” 其实野猪并没有逃跑,只是被董锵锵放到了后门外的某个地方。 “哦,如果是这样,那我要从你后续工作的收入里减去这笔钱。”约翰逊一挑眉毛,“但现在就先这样,伯爵已经休息了,我不能反复打扰她。” 董锵锵惴惴不安地问道:“要不要我现在去跟伯爵解释一下?看她什么想法?” 约翰逊不耐烦地厉声道:“我已经说过了,这种小事,就不用麻烦伯爵了。” 董锵锵见他面色不悦,没敢再坚持:“那好,就按您说的办。” 他已经挣到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还借此完美地躲过了雷兰亭给他带来的麻烦。虽然他不知道那个坑是雷兰亭故意给他挖的还是无心之举,但都不重要了,不管是哪种可能,都不会对他的公司造成负面影响了。 这让他感到十分痛快。 董锵锵正要回屋把喜讯告诉端木,约翰逊一把拉住他:“你干嘛去?” “准备今晚要用的工具和原材料呀,如果再来这么多野猪得有治它们的工具。” “你先把地上这批清走了再说。”约翰逊大手一挥,命令道,“不能把它们留在这儿。” 董锵锵被他说糊涂了:“我没明白您的意思,您说的清走是把它们清到哪里?酒庄还有饲养家畜的地方么?那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把它们都搬过去。您说把它们清到哪儿我就搬到哪儿去。” “你到底在说什么?伯爵付钱是让你处理好这件事,至于你把它们清到哪儿去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但它们肯定不能一直扔在这里,听懂了么?”约翰逊皱着眉头指了指后院,“而且你要恢复后院的原貌,昨天这几个柴火堆是这么码的么?” 董锵锵这回算是听明白了,他忍着激动的心情小心问道:“您的意思是,我来处理这些野猪,您不要它们?” “当然不要了。我们是酒庄,又不是猪场。把它们都快点清走。越快越好!”约翰逊厌恶地挥了挥手,“这现在臭烘烘的,伯爵最讨厌脏乱差的环境。如果被她看到后院这么乱,肯定会扣你钱,说不定还会告你。赶快清理吧!”约翰逊说完,捂着鼻子,摇晃着走远了。 董锵锵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脸才发现不是做梦。他本以为自己把野猪卖给伯爵后,这事就算了了,哪知对方根本不要这些野猪。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董锵锵马上拨通弗莱舍尔的电话,弗莱舍尔听完二话不说,直接派了一辆卡车来酒庄。 董锵锵一边收拾后院一边等待,过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弗莱舍尔的卡车出现在酒庄门口。 被领到后院的弗莱舍尔吃惊地看着一地的野猪,难以置信地搓着手问道:“这都你一个人打的?” “我还有个助手在那边休息。”董锵锵用手比划了一下,“你看看吧,野猪八只,浣熊一只。” “乖乖,真不少。”弗莱舍尔说着手动一只只地检查起来。 大约十二三分钟后,弗莱舍尔满意地站起身拍了拍手:“我只能收七只,有一头幼猪我不能要,另外浣熊我也不要。” “您不能要我就更不能要了,总不能把它们都放了吧?”董锵锵递给弗莱舍尔一根万宝路香烟,“您看我把它们送到哪里合适?” “你可以联系本地的动物保护协会,让他们把它们领走处理。这样最稳妥。”弗莱舍尔建议道。 “多谢。那我这就联系它们。”董锵锵掏出手机,“您有他们的电话吗?” 弗莱舍尔掏出一个小本本,翻到其中一页递给董锵锵,趁董锵锵拨电话的空档,他使劲猛嘬几口烟,蹲下身子再次检查野猪。 “动保协会的人说半小时后就能来收。”董锵锵把本子还给弗莱舍尔。 弗莱舍尔用两根手指夹着烟,点指着地上的野猪问道:“这次的价格怎么算?” “还按老规矩来,”董锵锵不假思索道,“2500一只。” “不行。”弗莱舍尔直接否决了董锵锵的提议,“你这些猪的体格都属中等,不能2500,那太贵了。” 董锵锵心下奇怪,他还以为德国人从不砍价呢,没想到合作第二次弗莱舍尔就要杀熟,他反问道:“那您觉得多少一只合适?” 弗莱舍尔把烟叼在嘴里,眯缝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地端详了好一会儿野猪,然后伸出一根手指:“1500一只。” “弗莱舍尔先生,我们之前有过约定,如果我手里有野猪,会优先给您,但前提是我们双方在价格上能达成一致。这批猪虽然体型不大,但毕竟也是成年野猪。您的报价我确实无法接受。”董锵锵真诚地伸出右手,“但我非常感谢您今天能拨冗赶过来,希望我们下次能有机会合作。下次我会给您选体型更大只的,保证您满意。” 弗莱舍尔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被董锵锵一口否决,他咧嘴笑了笑:“那你想卖多少?” 董锵锵诚恳道:“这次是您给我介绍的活,而且猪确实多了些。这样吧,1800一只。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而且,它们在这儿吃的可都是市面上几百马克一斤的霞多丽和黑皮诺,那都是葡萄中的贵族,这种口福可不是一般野猪所能比拟的。” 弗莱舍尔当然知道酒庄的葡萄品种高级,他不置可否地朝远处挥了下手,不多时有工人小跑着过来,扛起野猪就往外走。 弗莱舍尔把写好的支票交到董锵锵手里,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现在跟几周前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董锵锵仔细看了看支票上的数字,一共是12600马克。 “你变狡猾了。跟野猪一样狡猾。”弗莱舍尔意味深长地莞尔一笑,转身离去。 董锵锵笑眯眯地把支票收到内兜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工人在后院忙来跑去,只觉得心里乐开了花。 他觉得他找到赚钱的门路了。 ======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乖宝常回家的月票,以及水中彩蝶、儒a生白、书友151226234631438、冬虫夏草6090、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兰陵校校生、乖宝常回家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46. 斗米恩,升米仇 “你说什么?”端木揉着迷离的双眼问道,“今晚还要再捉一次?” “昨天不是跑了几只么?说不定今晚人家搬来救兵也说不定。”董锵锵一拍端木肩膀,“来不来?” “你饶了我吧。”端木没好气地翻了个身,脸朝里,心想:这种玩命的事儿我可不干了,要玩你自己玩吧。但嘴里却说道,“我明天还要准备实习的面试,下午得去图书馆找资料,就不陪你了。” “你说的对,实习更重要。”董锵锵猜昨晚的经历可能对他的冲击太大,让他多休息一下也好,“那咱们把工钱算一下。” 端木身子没动,嘴里说道:“咳,什么钱不钱的,回头再说吧。”但耳朵却像天线一样支棱起来开始捕捉董锵锵说的每一个词。 “按咱们昨天说好的,一小时50马克,工时我给你算成昨晚8点到今早8点,一共12小时600马克。税后。” 端木一听就明白,董锵锵把他的睡眠时间也算成他的工时了,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心说没想到董锵锵还挺会来事儿的。 “刚才这是你正常的工资部分。另外鉴于你昨晚的表现,你会得到……”董锵锵刚要说‘9400马克的奖金’,忽然心念一动。 他猛地想起自己最开始跟雷兰亭组队时,他也是愿意让利给雷兰亭的。 但最后雷兰亭对他的利益分配方案很不满意,反而离开他另起炉灶。 如果现在自己分给端木一大笔钱,端木会不会成为第二个雷兰亭呢? 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董锵锵以前只是略有耳闻,但现在慢慢开始有所感悟,人性里不为人知的那一面总会在不经意间从最狭小最想不到的缝隙中发芽,然后茁壮成长,开枝散叶。 董锵锵不想跟端木也走到那一步。他决定先少给端木一些,以后在找机会。如果直接给他,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况且他也担心端木一转头就拿这笔钱去补仓。 一刹那间,他改口道:“1200马克奖金。当然,这也是税后的。加上刚才的600,一共是1800马克。” 董锵锵话音未落,端木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诈尸般地蹿起,一把揪住董锵锵的衣袖,高声嚷道:“你刚才说多少?” “税后1800马克。”董锵锵一脸平静,“当然我无法现在就给你,我需要先入到公司账上,然后下周会计处理完才能打给你。” “不是,就……就这么……一晚上……就1800马克?”端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没开玩笑吧?” 看着端木一脸迷茫,董锵锵忽然感到一阵困惑:自己究竟是怕失去端木这个朋友,还是抠门心疼钱呢?他很想知道,如果端木知道了昨晚的真实收入,会不会直接跟自己翻脸呢? “这是你应得的,”董锵锵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刚才拿了几个面包给你,吃完你就赶快回去吧。今天周末,回市内的公共汽车班次少。” 董锵锵说完站起身,准备出门,端木一把拽住他的手臂。董锵锵疑惑道:“面包和牛奶都在桌上。” “不是,我刚才突然想起来,”端木一脸不好意思,“我说错了,我是下下周才面试呢。” “不管怎么说都是实习更重要,你不能因小失大。”董锵锵正色道,“等回头你不忙了我再找你。” 见董锵锵拒绝自己,端木急道:“不是,我真记错了,我下午没事,晚上也没事,咱们继续啊?” “真的?” “我马上就硕士毕业了,实习机会铺天盖地的。再说了,我这么聪慧还用准备?到了那咔咔一甩成绩单,直接职位入手。”端木忍不住吹嘘道。 “那好,你现在先回家休息一下,晚上八点咱们准时在这儿集合。” “那你呢?”端木往嘴里塞着小面包问道。 “我有些事要处理。” “我正好也没事,”端木没想到对方搞钱的路子五花八门的多,这让他既钦佩又嫉妒,忍不住想跟董锵锵走得更近些。 董锵锵看透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吃,一会儿咱们就出发。” 走到后院僻静角落,董锵锵直接拨通雷兰亭的手机,让他诧异的是,一个女声出现在电话里:“喂?” 董锵锵皱眉看了看电话号码,是雷兰亭的号没错。 “我找雷兰亭。”他说道。 “你是谁?”女子问道。 董锵锵心下疑惑:难道雷兰亭的通讯录里没存自己的手机号? “我是董锵锵,他知道我……”董锵锵话音未落,听筒里传来雷兰亭的质问声:“你干嘛接我电话?” 董锵锵一愣,只听女子辩解道:“我以为你出去了。” 一阵嘈杂声后,就听雷兰亭在手机里问道:“我。什么事?” “我想问你签合同那公司的电话和地址。” “你是想跟他们商量延期吗?”雷兰亭沉声问道,“我刚才试过了,没戏。” “你告诉我就好。” “稍等……农夫大街78号。05116168。威廉先生。” 董锵锵刚要挂电话,雷兰亭突然道:“不好意思,这次给你添麻烦了。” “客气。”董锵锵礼貌地答道。 等太阳快落下山时,端木走下出租,从汽车后备箱里取出铁笼扔到地上,董锵锵也从另一侧的后门下了车。 出租车渐行渐远,端木识趣地拎起铁笼,抢着走在前面,董锵锵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酒庄大门的路上。 端木刚要找个话题,董锵锵的手机响了。 “刚才威廉给我打电话,”雷兰亭质问道,“说你已经把猪给他了?” “是的。”董锵锵轻描淡写道。 “你还结束我跟他们的合作关系?” “是我们。”董锵锵轻轻纠正道,“不是你一个人。” “你凭什么这么做?” 董锵锵早就预料到他这个反应:“这种约定时效的业务很容易出现违约,不适合我们。” “可公司是我找的,难道不该由我来结束么?”雷兰亭越说越搓火,在电话里咆哮起来,“你这样做根本就是断我后路啊!” “你想多了,”董锵锵耐心劝道,“没人想断你后路。你还有卢克的公司。” “董锵锵你太自以为是了!”雷兰亭气愤道,“咱们走着瞧!” 雷兰亭愤愤然地摔了电话,董锵锵望着远方天际的粉红色晚霞,平静地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石头城、儒a生白、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方方脑壳、兰陵校校生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47. 举手之劳 雷兰亭把手机使劲往沙发上一摔,手机立刻从沙发上弹起,在沙发垫上连滚了几圈后掉落在地,手机电池立刻和手机分了家。 他气呼呼地望向窗外,脑子里想着的都是董锵锵刚才说过的话。 他一百个想不通,从早上到现在不过才十个小时,董锵锵究竟是从哪儿变出来一只活蹦乱跳的野猪的。 一双纤细的手捡起电池,装到手机里,然后把手机又轻轻放到茶几上。 “他说什么了你这么生气?”女声小心问道。 “我不能再受制于他了,绝对不能!”愤怒、不甘和委屈的火苗在雷兰亭的眼睛里燃烧,羡慕嫉妒恨萦绕在他的心间,“我也要开公司。他能做的事,我也能。我就不信我还不如一个新来的生瓜蛋子。他之前都不知道去哪儿领打工卡,是我告诉他的,是我!”他恨恨地说道。 “可开公司要很多钱吧?”女声幽幽道,“去年老秦好像弄了一个,要不我去问问他?” “不用问!这能有什么难的?不就是花钱么?放心,我也行。就是借钱,我也要把公司开起来。”雷兰亭仰头把手中的一听啤酒一饮而尽,然后用力把空易拉罐一点点地攥瘪。 就在董锵锵和端木快走到酒庄门口时,只见路旁树丛后人影一闪,一人从后面跳了出来。 “嘿,你迟到了。”那人笑着冲董锵锵喊道。 “哦,我还以为你得晚到呢。”董锵锵笑着冲端木介绍道,“我来介绍一下,王蜀楠,学医的。”他又转头对王蜀楠说道:“他是端木星浩,金融投机专业的。” “你好。”王蜀楠礼貌地点头致意,同时好奇地打量端木,“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学这个专业呢。” “你听他胡说,”端木鼻子都快气歪了,“肯定没有这种专业啊。我学数学的。” 董锵锵嘿嘿一笑,伸手按下酒庄门铃。 酒庄铁门徐徐展开,三人迈步而入。 “你在电话里说有事找我,到底什么事啊?”王蜀楠抬头问道。 “哦,是这样。”董锵锵当着端木不想说伯爵的病情,“你不是懂中医么?我想让你帮我给一个人看看病。看看中医能不能缓解她的病痛。” “你说的谁啊?”端木插话道,“是约翰逊么?他有什么病啊?” “没问题,”王蜀楠眨了眨眼,“不过我需要先把脉。” “你懂中医?”见董锵锵不搭理自己,端木转头又去问王蜀楠。 “嗯,学了些皮毛。”王蜀楠谦逊道。 “可我怎么听说中医就是骗人的啊?”端木突然没头没尾地蹦出来一句。 见端木说话不过脑子还夹枪带棒的,董锵锵急忙用手捅了他一下,那意思是“别乱说话,管好你的嘴巴”。 王蜀楠不急不恼,笑着回道:“每个行业里都有高手和庸才,不能因为庸才的水平低就彻底否定一个行业,尤其是有几千年传承的行业,肯定不是靠骗人就能存在那么久的,能传承就一定有它的道理。” “那你是高手还是庸才?”端木的问题变得第一个更尖锐。 董锵锵不满地踢了一下端木的脚,再次警告他。 王蜀楠依然是笑呵呵的:“我在努力让自己不变成庸才。” 端木估计如果自己再问下去,董锵锵说不定就该翻脸了。他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嘟哝道:“我就不信中医那套东西,我觉得挺扯的,我更相信西医。出国前我在国内生过一次病,中药吃了一大堆,一点儿用没有还受罪,最后还是西医治好的,哎,我就奇了怪了……” 董锵锵忍不住将他扒拉到一边:“我有话跟她说,你现在想想晚上的行动方案。” “我想方案?”端木一脸茫然,“不是你想么?我配合你就成了。” “那你就把东西都放到厨房里等着我。”董锵锵说着,把身上的背包挂到了端木的背上。 董锵锵卖完野猪后回家把家里的烈酒都带了出来,毕竟在酒庄买酒成本太高,饶是他挣得多也不敢这么花。 端木手里本来就有个铁笼,又加上一个背包,行进速度立刻慢了两档,被董锵锵和王蜀楠甩在了身后。 “你这是见色忘友!”端木故意在两人身后大声喊道。 王蜀楠的脸微微一红,看了眼董锵锵,轻声道:“你这个朋友……还挺有意思的……” “他情商低,你别往心里去。”董锵锵致歉道,“刚才我没说完整。其实是我的雇主有梦游症。” “梦游症?” “据她的管家说她得这个病可能有几年了,因为之前她对我们还不错,所以我想请你帮忙看看,有没有机会缓解她的痛苦。如果你愿意帮这个忙,对你就是举手之劳,对我就是欠你个人情。当然如果你治不了,我也理解。但不管如何都不会让你白忙一场的。”董锵锵说着,把一摞钞票悄悄递给了王蜀楠。 自从伯爵给了他一大笔钱后,董锵锵就琢磨怎么能报答对方。帮对方解除葡萄园的苦恼自不必说,另一方面,他想到了懂医术的王蜀楠。 “梦游?”王蜀楠并没伸手去接董锵锵递过来的钱,“一般都是小孩和年轻人梦游的多。老人因为人生的经历丰富,很少会有这种情况,可能有其他事导致她这样。你了解她的经历吗?” “目前为止我就见过她一面,”董锵锵不由分说把钱塞到她的女士背包里,“哦不,还见过一次背影。什么都不知道。” “那她知道我来么?知道我要用中医帮她治疗么?”王蜀楠又问道。 董锵锵摇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这样吧,我先见见她,咱们再见机行事。”虽然董锵锵的做法很冒失,但王蜀楠并没生气。不知道是不是学过医的缘故,每次碰到不同的病患,她心里都有一种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念头。 见对方没有一口回绝,董锵锵暗暗松了口气:“那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和约翰逊说明来意后,端木直接被董锵锵“发配”去了厨房,而董锵锵则和王蜀楠跟着约翰逊直奔客厅。 不多时,一席盛装满面倦容的捷琳娜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是捷琳娜昨晚梦游后董锵锵第一次见到她,他朗声道:“尊敬的捷琳娜伯爵一世,您好。” “听说……咳咳,你昨晚一次捉了9只野猪,是么?”捷琳娜端起茶杯边坐边问。 “还有只浣熊。”董锵锵嘴上很客气,心里很得意,“我运气好。还有约翰逊先生的帮忙。”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咳咳,看来弗莱舍尔推荐你……是有原因的。”捷琳娜放下茶杯,目光炯炯地盯着董锵锵,“那我的葡萄园现在已经安全了吗?” “因为您的园子没有任何外部防护措施,所以我需要再工作一段时间确保万无一失。”董锵锵说着瞥了眼王蜀楠,“捷琳娜伯爵一世,我想和您介绍一下我的朋友。” ====== p1:本章特别鸣谢nba我的最爱、爱书如爱包子的月票。书友20190313、儒a生白、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石头城、水中彩蝶、方方脑壳、冬虫夏草6090、弯把斧头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348. 银针 捷琳娜抬了下眼皮瞥了眼又黑又瘦貌不惊人的王蜀楠,又快速地垂下眼皮,一脸的不屑一顾:“你不用把你团队里的每个人都介绍给我,咳咳,我只关心你做事的结果。咳咳,记住,以后不要再用这种事烦我了。” 说着她就站起身,看样子是要离开。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接话,王蜀楠已经一个箭步走到她面前,望着她不卑不亢道:“晚上好伯爵夫人,我叫王蜀楠,我可以缓解您的病痛。” 捷琳娜伯爵一世的名字太拗口,王蜀楠根本没记住,索性来了个简称。见对方要走,她顾不得礼仪上的繁文缛节,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你帮我缓解病痛?”捷琳娜一脸震惊地盯着王蜀楠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又扭头看看董锵锵,随即放声大笑,空荡荡的客厅上方顿时传来她的笑声回音。 董锵锵尴尬地搓了搓手,搜肠刮肚想着该说点什么打破窘迫的气氛,但王蜀楠看起来却泰然自若,似乎对方的讥讽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你太粗鲁了。”捷琳娜望着王蜀楠用嘲笑的口气问道,“我有什么痛苦?” “我需要先把手指放到您的手腕上才能知道。”王蜀楠淡淡说道。 “号脉是么?”捷琳娜大马金刀地又坐回到椅子上,把手腕轻飘飘地往椅子扶手上一搭,“那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这话一出,不仅董锵锵惊了,连王蜀楠也大为诧异。她没想到捷琳娜竟然知道中医。 捷琳娜之前求医时把汉诺威的公立和私立医院都看了个遍,这中间还看过一个所谓的韩医诊所,而韩医也提供了号脉服务,所以一见王蜀楠的做派,捷琳娜想当然地把她也当成了韩医。 王蜀楠很快就镇定下来,严肃地把两根手指轻轻搭在捷琳娜的手腕处。 中医的基本功主要包括望闻问切。望主要是观察病人的气色、精神和行为举止,闻就是听病人的话语声息,问就是与病人交流,了解病人的症状及所有对治病有帮助的信息,而切指的就是号脉。 号脉也叫切脉,听脉,中医号的这条脉叫手太阴肺经,属于十二经脉之一,据说经验丰富的中医可以通过这条脉发现患者的内脏器官有无异常。 王蜀楠虽然没有本科学历,但从小跟爷爷耳濡目染学习中医,用现代话说,她上的其实是一对一的特级专家教学辅导课,听脉时间长(至少13年)不说,还几乎每次都有专家解读,这让她的水平不亚于很多科班出身的中医从业者。 如果按一万小时定律来算,在号脉这一项上,王蜀楠远超很多同龄从业者的水平。 一个人的时间花在哪儿虽然是看不见的,但他/她付出的努力和汗水必定会在某个地方回馈他/她。 正所谓功不唐捐。 加上后来她在德国医院和养老院的工作,使得她每天都要接触大量病人,无形中又增加了她在望、闻、问三项上的经验值。 虽然董锵锵已经先跟她打过招呼说对方有梦游症,但即使他什么都不说,只是站在捷琳娜面前,王蜀楠就已经看出来捷琳娜的状态非常糟糕。 长期睡眠不好的人脸上都挂相,面相会迅速塌下去,即使化妆都掩盖不住,因为人的精神已经受到了损伤。 虽然捷琳娜的气质在同龄人里已经算好的了,但她的倦容出卖了她的病情。 “所以我的痛苦到底是什么?”捷琳娜不怀好意地问道。 王蜀楠刚要说话,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看了眼董锵锵,董锵锵马上会意,点头告辞离开了客厅。 “您的脉象告诉我,您的气息是极度紊乱的,但您的外在表现却给我一种您非常镇定从容的感觉。这种内外矛盾、反差极大的表现除了说明您的情绪极不稳定之外,也在暗示您正陷在一段悲伤的感情里,这可能和您之前的经历有关。它除了让您的睡眠变得非常糟糕以外,也加深了您对酒精饮品的依赖,造成了您现在的心神不宁,以及易躁易怒的性格。” 她这番话一说出口,捷琳娜顿时大吃一惊,她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故意轻描淡写地评价道:“你说的和其他人说的大同小异,没什么新奇之处。” “所以您承认我说对了?”王蜀楠微笑着看着她。 “我睡眠不好很多人都知道,即使你看出来也没什么新鲜的,问题是你能治好我吗?”捷琳娜讥笑道,“我看过很多国家的很多种不同学科的医生,每个医生都言之凿凿地开了一堆药给我,但吃完后一点用都没有,最后他们还说是我的问题。当然是我的问题,我没问题为什么要去看医生吃药?所以这些医生都是骗人的,还不如酒精的效果好。”她的表情有些凄苦,看起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如果您愿意相信我,我愿意试试。”王蜀楠实话实说,“但我必须要先说明,我不是医生,也没有哪个国家的行医执照。” “原来是个连行医执照都没有的冒牌货。”捷琳娜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有行医执照的(医生)不是也没治好您吗?”王蜀楠对捷琳娜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口气淡淡地反问道,“再说您怎么知道我没有特别之处呢?” 说完,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古色古香、四四方方的浅棕色木盒,木盒由于年头长久,表面已经磨得温润光滑。盒盖上方的四周刻着一圈暗金色的万字纹,而盒子的正中心凹刻着一个圆形的如意纹。 王蜀楠掀起盒盖后将木盒轻轻一转。捷琳娜立刻看到十二支长短不等的银针规规矩矩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盒子里。 捷琳娜一脸茫然:“所以,你要用针扎我吗?” “这些都是纯银针灸针。”王蜀楠解释道。 “我不懂你到底想说什么。约翰逊!”捷琳娜高声嚷道,“送客。” “我可以让您安睡,”王蜀楠字斟句酌道,“一晚上哪都不会去。” 这句话好像一个响雷击中了捷琳娜,她狐疑地盯着王蜀楠,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可以让您踏实睡好觉。”王蜀楠郑重地重复道。 约翰逊疾步走到捷琳娜的身后,毕恭毕敬地问道:“您刚才是叫我吗?” 捷琳娜忽然用手指着约翰逊问王蜀楠:“你能让他睡着吗?现在!” ====== p1:本章特别鸣谢111、水中彩蝶、儒a生白、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冬虫夏草6090的推荐票。 p2: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p3:街道两旁的节日气氛越来越浓,让人感慨几十年也就是弹指一挥间,好似白驹过隙。 349. 艺高人胆大 “当然没问题。但您确定要我这么做吗?”王蜀楠建议道,“如果您实在担心,或者我可以先让董锵锵给您展示一下睡眠效果。您觉得怎么样?” 捷琳娜本意是想吓唬一下王蜀楠,趁她犹豫时讥讽再赶她走。哪知王蜀楠说话一点儿都不含糊,这反倒让捷琳娜踌躇起来:万一她给约翰逊扎针后约翰逊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就太过凶险了。而且王蜀楠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难道她真有本事治好自己的病? 常年生病的人多少都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心思,中外皆同,捷琳娜考虑了几秒钟,心里有了主意:“你真能让董锵锵很快就睡着吗?” “可以。”王蜀楠从容不迫地答道。 “那好,你叫他过来。” 董锵锵很快来到客厅,听完王蜀楠的转述,他有些担心地小声问道:“让你扎针到没什么,但万一我没睡着怎么办?那她就会认为你是个骗子了。”董锵锵还有半句话没说:那捷琳娜接下来也会认为我是个骗子。但他马上又想到,也许自己多虑了。 “你不用担心,实在睡不着就睡不着,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而且她不相信我,治病效果本来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只是,”王蜀楠不好意思地低头道,“一会儿如果我手底下没轻重不小心给你扎出血,你可别恨我。” “没事,你就放心做,我皮糙肉厚撑得住。”董锵锵笑着给她打气,“你以后是要当医生的人,就得胆大心细脸皮厚。说吧,我现在该做什么?” “坐到椅子上,把衬衫袖子挽起来,裤腿卷到脚踝上,鞋脱好放到一边。” 董锵锵依言行事,王蜀楠则取出酒精棉签开始给银针尖消毒。 捷琳娜和约翰逊狐疑地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人,时不时地对望一眼,眼里都是问号。 “那咱们现在开始。你先慢速深呼吸三次,把情绪稳下来,同时把你脑袋里的杂事放空,想象自己正躺在一片金色沙滩上,太阳照耀着你,蓝色海水从你的身旁缓缓流过,海鸥在空中徐徐飞翔。” 董锵锵闭上眼,开始在脑海里想象王蜀楠描绘的画面。 王蜀楠并没着急上针,而是先用手指拨开他的头发,轻轻按揉他的百会穴及脑后的玉枕穴。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王蜀楠又缓缓抬起他的手臂,依次用拇指按压他的内关、神门和曲泽等穴位,并逐渐提高指压的力度。 董锵锵察觉到王蜀楠的手劲儿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微微有些诧异。 “把你的呼吸尽可能的放得再慢一些。”她吩咐道。 见董锵锵的精神彻底放松下来,王蜀楠才不慌不忙地从木盒中取出银针,依次在刚才按压过的穴位上小心翼翼地插入银针。 王蜀楠怕董锵锵不适应,先从他手臂上的穴位开始。等他适应了针扎的力度后,才在其他穴位上也留下银针。而除了她按过的穴位外,其他一些有助于睡眠的穴位诸如安眠穴、然谷穴、鸠尾穴也都插上了针。 董锵锵初时觉得针刺透皮肤扎进肌肉里有些锐疼,但身体慢慢习惯痛感后,就觉得这些留有银针的地方又麻又热。 他的呼吸间隔越来越长,吐气吸气也越来越慢。背靠在椅子上,脑子里是海洋、沙滩和太阳,董锵锵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一丝困意突然从他脑中某个角落里袭来,他只觉得眼皮上好像搭了块儿浸透了水的毛巾,变得特别沉。 他看东西越来越模糊,耳畔似乎又听到王蜀楠的问题,他想回答但却一个字都听不清。 十几秒后,董锵锵的头渐渐垂在了椅背上,睡着了。 一旁等着看热闹的捷琳娜见状大吃一惊,一个箭步蹿到董锵锵坐着的椅子旁,戴上花镜,贴着董锵锵的脸仔细观瞧。 她怀疑董锵锵是王蜀楠的托儿,故意在她面前演戏给她看。 久病不愈的人很容易怀疑一件事的真伪。 老成持重的约翰逊一下就明白了主人的心思,他迈步上前,盯着董锵锵的脸问王蜀楠:“他真睡着了?” 王蜀楠没说话,捏起盒里的一根银针,轻轻戳了戳董锵锵的手背,一滴血从银针尖下倏地渗了出来。 看到董锵锵手背流血却没任何反应,约翰逊的面容越发严峻起来。 王蜀楠心知他俩还有怀疑,又用针戳了戳董锵锵的小腿和脚面,但董锵锵依然没有醒来。 “你们要不要感觉一下这个力度?”王蜀楠捏着银针问道。 捷琳娜转头用期望的眼神望着约翰逊,约翰逊会意,当即提声问道:“你这个法子只对你们国家的人有效吧?” “我可以先展示一些简单的针法给您和伯爵夫人看。”王蜀楠顿了顿,“但我需要您的配合。” 看着银针的光芒,约翰逊强作镇定:“那你来吧。”他心想:如果你敢伤害我,我就报警抓你。 王蜀楠还是照旧先给约翰逊号脉,但这次她号脉的时间比捷琳娜那次号脉要久一些。 号完脉,她再次捏起银针:“约翰逊先生,我现在要把这根银针扎到您的穴位上,可能会有些疼,但这个过程很短,就像打针一样,请您不用过于担心。” 约翰逊沉着脸点点头。 “请您把两条裤腿都挽到膝盖处。” 约翰逊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王蜀楠仔细观察了一下约翰逊右腿膝盖下方的腿外侧,按揉了几分钟后,把银针徐徐碾了进去。 约翰逊自持身份,虽然疼但他并没吭声。 王蜀楠又在他左腿类似的位置如法炮制扎了第二根针。 两根银针孤单地分立在两个膝盖的外侧,好像膝盖处伸展出的天线。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干什么?”约翰逊摊开手,“为什么我一点儿都不困?” 王蜀楠低头看手表,约莫过了五分钟,她才将银针分别取下,长松了口气:“现在好了。” “好了?什么好了?”约翰逊问完转头看着捷琳娜,“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困,而且我也听不懂她在说……” 话音未落,只见约翰逊忽然脸色一变,同时弯腰收腹,看姿势好像一只煮熟的大虾:“不对,我……” 他还没说完,就疯了似的从客厅里跑了出去。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捷琳娜惊异地喊道,“如果你敢逃跑,我现在就报警。” “伯爵夫人,请不要激动。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约翰逊先生回来。”王蜀楠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你刚才怎么他了?”捷琳娜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他一会儿就能回来告诉您我治好了他。现在如果您不介意,我要叫醒董锵锵了,他还要帮您工作呢。”王蜀楠说话时没有一丁点儿的火气,似乎对捷琳娜和约翰逊的反应毫不意外。 捷琳娜目瞪口呆地望着王蜀楠,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 ====== p1:读者请勿模仿文中扎针的动作。文字仅为文学描写,不可作为治病或保健的方案。身体不适者请去正规医院咨询正规医生。 p2:本章特别鸣谢石头城、书友160615112828619、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儒a生白、111、书友20190715142832539、冬虫夏草6090、书友151226234631438、方方脑壳、水中彩蝶的推荐票。 p3: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 p4:70周年国庆庆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350. 妙手回春 董锵锵慵懒惬意地躺在细沙滩上,晒着日头,耳边响着有规律的海浪声。 他正盘算着去哪里找点烤鱿鱼吃,就觉得海浪声似乎大了起来。 他用胳臂肘支在沙滩上,微微欠身,发现刚才平静的海浪突然莫名汹涌起来。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个大浪已经迅速涌动着朝岸边袭来。 董锵锵暗道一声不好,再想躲时,海浪已到了他身前,他急忙双臂交叉护住自己的脸,就觉得一股又腥又咸的海水拍在了脸上。 然后他就醒了。 他看到王蜀楠站在他面前不远处,手里拿着个空杯,杯口还在向下滴水。他摸了摸脸颊,发现上面全是水,他转头看到捷琳娜惊诧的眼神,似乎明白了刚发生的事:“我刚才真的睡着了?” “我之前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快就能进入深度睡眠的人呢。”王蜀楠浅笑起来很好看,“怎么叫都叫不醒,只能用手段了。”说完,她扬了扬手里的杯子,然后递给董锵锵一条毛巾。 捷琳娜疑心两人在演戏,不发一言地冷眼旁观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三人循声望去,只见约翰逊疾步走进客厅。 “你没事了?”捷琳娜抢先问道,“你刚才干嘛去了?” 约翰逊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我……去了趟卫生间。” “所以你看,他从头到尾都没睡着。”捷琳娜转头望向王蜀楠,冷嘲道,“所以你的方法根~本~不~管~用!” “伯爵夫人,我刚才的做法并不是为了让约翰逊先生睡着。”王蜀楠笑呵呵地望着约翰逊问道,“请问您的便秘现在是不是没有了?” 这话一出,捷琳娜顿时一愣,她情不自禁地转头去瞧约翰逊,用怀疑的眼神盯着约翰逊的眼睛:你之前便秘? 在王蜀楠给约翰逊用针之前,约翰逊根本不相信就凭几根小小的银针就能让自己马上入睡,他全神贯注地警惕着自己到底有无困意,却没料到肚子会传来一阵急痛。 最近几个月他一直在帮捷琳娜物色能搞定葡萄园的合适猎人,但没有人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除了捷琳娜不准葡萄园安装护栏栅栏这个原因外,捷琳娜还因为脾气臭几次跟在葡萄园工作的猎人发生了争执。一来二去,捷琳娜难打交道的“恶名”在当地猎人圈里有口皆碑。虽然后续约翰逊按捷琳娜的授意提高了报酬并降低了工作要求,但不差钱的德国猎人竟然再无一人前来应聘。 这段时间的约翰逊经常寝食不安,加上人上了年纪,最后竟莫名开始便秘。先是2-3天无法正常排便,最后竟发展到1周无法正常排便。 约翰逊很痛苦,偷偷看了几次医生,但医生开的多是开塞露之类的西药,一周内还管用,超过一周后就故态萌发。 约翰逊被便秘折腾得够呛,人也迅速瘦了下去。 捷琳娜还以为约翰逊是因为招人不利而自责,分外欣赏他的忠心,专门给他提了一级工资,但约翰逊的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难看。 听到王蜀楠这么问,约翰逊心里大为惊骇,他的人生阅历虽然丰富,却想不通一个外国女生是如何通过把手指放到自己手腕处就能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更不明白那两根纤细如头发的银针是如何让自己摆脱了便秘的苦痛。 他只能尴尬地苦笑,用笑容抒发自己的感慨,同时暗暗感激王蜀楠让自己摆脱了便秘的烦扰。 见约翰逊默认,捷琳娜更是吃惊不小。但她虽然相信约翰逊不会说假话,却依然对王蜀楠心存怀疑。 “就算他现在拉肚子也不能说明他的便秘就已经完全好了,”捷琳娜咬文嚼字道,“还有待继续观察。” 见约翰逊没反驳自己,王蜀楠眼珠一转,笑着说道:“伯爵夫人这么说也有道理,那您看这样如何?我现在用针让约翰逊先生安睡一晚,明早起来看他是否仍然便秘?” 这个建议其实很符合捷琳娜的心思,如果王蜀楠真能让约翰逊安睡,那她自然也可以如法炮制。只是她不知道约翰逊是不是愿意冒这个险,毕竟治好便秘和让人睡好觉没什么可比性。 但让她意外的是,约翰逊竟然磕巴都不打就接受了王蜀楠的建议,似乎全然无惧未知的风险。 王蜀楠小心地把银针插入约翰逊相应的穴位里,不一会儿的功夫,约翰逊就发出了跟董锵锵类似的轻鼾声。 “十分钟后我可以把针都拿下来,他还会继续睡,直到明早六点后。”王蜀楠笃定道。 捷琳娜一脸疑虑:“你确定?” “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您如果不信,欢迎您派人监督。” 捷琳娜立刻找来一个男佣,守在约翰逊的外屋,叮嘱他万一约翰逊有什么问题,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天色很晚了,”捷琳娜皮笑肉不笑道,“我已经让人准备了房间,你今晚也在这里休息吧。” 王蜀楠听了也不推辞,谢过捷琳娜后,直接跟着佣人离开了房间。 “哎,那约翰逊刚才真拉肚子了?”端木边把诱饵扔到地上边问董锵锵,“没看出来你女朋友还真有两把刷子啊。” “她不是我女朋友。”董锵锵没好气地解释道,“就是之前打工时认识的普通朋友。” “嗯,开头都是普通朋友,聊着聊着就成男女朋友了,我懂。”端木用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就说我和我女朋友吧……” 董锵锵闻言立刻支起耳朵,抬头看着趴在墙头的端木,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表情。 端木刚要细说,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改口:“算了,我们俩也没啥好说的,你就别打听了。” “我可没打听,是您老自己主动要说的。”董锵锵把手里的诱饵全都撒到地上后,拍了拍手,“那咱们还是老规矩,你在墙头守着,如果发现野猪,你就给我打电话,如果你又看到伯爵,你……” “我看到伯爵别喊她名字,还是直接给你打电话,对吧?懂。”端木用手指尖点指自己的脑袋,示意自己知道董锵锵要说什么。 “那有事电联。我现在去四周转转。”董锵锵摆了摆手,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的葡萄架间。 过了几分钟。 “就你一个人在这吗?”一个女声在端木背后问道。 端木闻声回头,却是王蜀楠。 “哦,他在外面的葡萄园。”端木跳下梯子,指了指墙外,“你有事吗?” “哦,没事。”王蜀楠浅浅一笑,“那等他回来你告诉他我有话跟他说。晚安啦。” 望着王蜀楠的背影,端木撇了撇嘴,喃喃自语道:“且,还说不是女朋友,谁信啊?” ======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书友161214013130836的月票,以及2899028400、儒a生白、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书友161214013130836、问西东、老瘪、方方脑壳、knight半天、段文明、冬虫夏草6090的推荐票。谢谢大家每天的阅读关注。 p2:月底(月初)求一波月票。欢迎各位不吝打赏、月票和推荐票。 p3:从动笔开始写的第一天算起,我从没想过我竟然能写到今天八十多万字。日积月累的力量确实很可观。很多跟我同时写的朋友因种种原因或断更或弃文,很庆幸在工作和四处奔波(出差)之余还能坚持,写得慢了,还望大家海涵!感谢各位读者不离不弃的支持和包容,你们的打赏、评论和投票都是鼓励,是我前进的动力。我坚信日拱一卒,功不唐捐。 p4:欢迎来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 351. 心悦诚服和怀疑主义 星期一一早,天刚亮,董锵锵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他迷迷瞪瞪地闭着眼睛伸手够了半天,才从掉到地板上的裤兜里摸出手机。 他昨晚在葡萄园巡了一大圈却一无所获,凌晨2点多才回到临时住所,根本还没睡醒。他嘟哝着问道:“谁啊?” “董锵锵,我是陆苇。”虽然刚早上,但陆苇的声音听起来却烦躁不安,“你现在说话方便么?” 董锵锵这次和端木各有一间休息房,他打了个呵欠:“嗯,你说。” “你今天上午有事吗?”董锵锵这时才听出来她的嗓音微弱沙哑,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嗯,上午倒是没事,不过我现在在汉诺威郊区。”他看了眼表,才6:18,对方这么早打电话肯定有事,“有事?” “嗯,我……我……”陆苇吞吞吐吐的,好像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董锵锵无故被吵醒,对方又不说到底什么事儿,他有些不快:“要是没事我就继续……” “我想……”陆苇终于做出了决定,“麻烦你陪我走一趟。” “去哪儿?”董锵锵的左眼皮猛地抽了一下,他揉着眼睛问道。 “奥斯纳布吕克。”陆苇轻声道。 董锵锵本来困意重重的脑子里突然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他一下翻身坐了起来,重复了一句:“你去奥斯纳布吕克?” “如果你……时间方便,我想麻烦你陪我走一趟。”她顿了顿,慌忙又补充道,“我没什么事,就是过去……嗯,我会出你的往返路费。” 这么早打电话还说没事,董锵锵可不信。但对方并没说去奥斯纳布吕克做什么,这让董锵锵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过他没有再细问缘由,而是问道:“可以,几点的火车?” “上午9:42,火车站h6站台。” “那好,”董锵锵痛快地答应了,“站台见。” “谢谢你。”陆苇的声音几不可闻。 简单洗漱后,董锵锵直奔后院,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昨天的战绩如何。 但让他失望的是,大部分诱饵仍然零七八落地散在地面上,但地上却一头野猪都没有,只有一头体型中等的鹿倒在一堆没吃完的诱饵旁,离鹿不远的地方,还倒着两只浣熊和一只刺猬。 董锵锵心想:看来长期横行葡萄园的主要还是那群野猪,只要收拾了它们,不管是鹿还是浣熊或刺猬,都不会对葡萄园造成大面积的毁灭性破坏。想到这儿,他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他庆幸自己的运气好,没花什么力气就端了一个野猪家族,虽然漏网了一只,但只要它敢回来,他绝对有信心将它抓捕归案。 既然没什么收获,正好可以让端木善后,他抓紧时间去火车站。 想到这,他没敢耽误,直接去敲端木的门。 端木睡得正香时被董锵锵一顿砸门拍醒,听说昨晚没什么收获,脸色立刻耷拉下来,没好气地再度卧倒,准备睡个回笼觉。 “一会儿你吃完早饭直接去找约翰逊先生,告诉他咱们昨晚的收获。如果对方愿意付费,你就把支票先收好,回头再给我。你昨晚的报酬还是税后600马克,至于奖金要看对方是否愿意付费。”董锵锵解释道。 “那如果对方一个子儿都不给呢?”端木没好气地问道。 “如果是那样,除了工作报酬外,我再给你税后600马克的奖金。”董锵锵又补充道,“我一会儿就给动保协会的人打电话,让他们来处理这些动物。你留在这里,负责让动保协会的人拉走鹿、浣熊和刺猬。” “那你干嘛去啊?”端木终于意识到董锵锵在给自己派活,他幽怨地问道,“你不是负责跟约翰逊和那个什么女伯爵谈收费的么?怎么现在又让我去收?” “奖金可不是白拿的。”董锵锵拍了拍他的肩膀,“您老就赶紧起来吧,晚了早餐就没有了。” 就在端木大口喝着牛奶吃着蘸了巧克力酱和草莓酱的柏林人面包时,董锵锵离开了酒庄。而另一间屋里,捷琳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动不动依旧睡着的约翰逊。 “昨天你说他一早就会醒,现在都6:45了,怎么他还没醒?”捷琳娜回头看了眼王蜀楠。 王蜀楠不慌不忙道:“伯爵夫人,我昨天说的是他至少能休息到今早六点后,如果他的睡眠质量很好,可能还会继续睡下去也说不定。” 捷琳娜又看了一会儿,不耐烦道:“够了,叫醒他吧,我有话问他。” 王蜀楠轻拍了约翰逊的手臂几下,隔了几分钟,约翰逊突然长吐一口气:“哦啊……” “约翰逊先生,”王蜀楠递给他一杯水,“这个觉感觉如何?” “真是好久都没睡这么踏实和安稳了。”约翰逊接过水一饮而尽,“而且一个梦都没有。谢谢。” 他把水杯放到一旁,感激地握了握王蜀楠的手。他本来对王蜀楠等人保持着很高的警惕性,但事实胜于雄辩,王蜀楠只用几根银针就让他摆脱了便秘和失眠的困扰,他立刻变得心悦诚服,再看王蜀楠就感觉对方像是从中世纪来的懂法术的神秘人物。 这时就听他身后有人猛咳一声:“咳!” 约翰逊急忙回头,见是捷琳娜,慌忙问好。 “看来你拉肚子以后精神确实好了很多啊。是不是?”捷琳娜意味深长地问道。 “或者您也可以试试……王女士的……治疗方法。”约翰逊为王蜀楠美言道,“如果能有效果,那您也能……” “你老糊涂了吗?”捷琳娜厉声呵斥道,“难道看不出来她在骗你么?” “骗我?”约翰逊被捷琳娜的一番话弄得一头雾水,“她……她怎么骗我了?” “她肯定是偷偷给你吃了什么药才让你又是腹泻又是昏迷的,比如……”捷琳娜神神叨叨地用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着,“我虽然不知道她给你吃了什么,但事实肯定跟我猜的差不多。” 但约翰逊对她的说法明显不相信,他迟疑了几秒,问道:“可我怎么没看见她给我用什么药啊?” “所以我说你是老糊涂,”捷琳娜恶毒道,“白吃了那么多年的饭,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亏你还是我们家的首席管家。” ======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乖宝常回家的月票,以及风云侯爷、水中彩蝶、儒a生白、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方方脑壳、冬虫夏草6090、张海涛的推荐票。谢谢大家每天的阅读关注。 p2:月初求一波月票。欢迎各位不吝打赏、月票和推荐票。 p3:欢迎来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 352. 上赶着不是买卖 约翰逊虽是管家但也是一个老人,被捷琳娜一顿连珠炮似的数落说得面红耳赤。虽然他心里很清楚:捷琳娜对王蜀楠的无视和对自己的失礼并不是因为无知和粗鲁,而是因为她在经历了太多的失望后,已经形成一种“怀疑一切”的心态,对德国医生尚且没有信任度,更别提让她去相信一名貌似江湖术士的外国女生了。 但约翰逊自己切身的经历告诉他,也许王蜀楠真能用针帮她摆脱痛苦,或者至少能缓解她的痛苦。在捷琳娜家工作了几十年的他早把捷琳娜当做自己的亲人,在目睹了她多年求医问药无果的苦痛后,他不愿错过任何可能治好她的机会,但他也心知现在的捷琳娜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建议。 王蜀楠虽然年轻,但这种被质疑的经历已有过很多次了,国人尚且都不能百分百地接受中医,更何况一个年逾古稀的外国老妪,所以对方的态度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反正对方不愿尝试她也没有任何损失,而且她医好了约翰逊的顽疾,对董锵锵也算是有个交代。 一直沉默的她望着对面的两个老人说道:“我完全理解伯爵夫人的担心和质疑,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祝伯爵夫人早日康复。另外约翰逊先生可以适当地多饮水多吃水果少抽烟,这些都能减少便秘的复发。” 朝两人微微颔首后,她掉头朝门口走去。 约翰逊立刻凑到捷琳娜身旁,低声耳语道:“伯爵,如果您不反对,我想送王女士一瓶红酒。” “为什么要送她酒?”捷琳娜警惕地反问道。 “您别误会,不是送她好酒,我打算从那批本来也是要扔掉的酒里随便挑出来一瓶,送她做个顺水人情,一来她确实治好了我,二来让她这个外国人能感受到您的恩情,也防止她出去后乱说话。您觉得如何?” 捷琳娜冷哼一声:“我从不送酒,废酒也不行。你送她可以,但酒钱要你出。” 约翰逊心里苦笑,脸上却只能点头。他在王蜀楠身后喊道:“王女士请留步。” 王蜀楠站定脚步,转头问道:“您还有事吗?” “王女士,我们伯爵想送您一瓶红酒表示谢意,希望您笑纳。” “送我酒?”王蜀楠有些讶异,“可我也没做什么呀。伯爵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送酒就不必了。” 捷琳娜本来并不情愿约翰逊送王蜀楠废酒,但见王蜀楠竟然还推三阻四地拒绝,心里不由升起一阵无名火,她把脸一耷,阴阳怪气地问道:“你是看不上我的酒么?” 王蜀楠完全没料到她这会儿还会鸡蛋里挑骨头,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辩解道:“哦,当然不是。我只是没帮上忙,觉得接受您的美意心里有愧。” “你知道我的酒多贵么?”王蜀楠的解释并没让捷琳娜满意,她鄙夷道,“你打工一年的钱都买不起我家的一瓶酒。” 王蜀楠本来对捷琳娜并无恶感,但听对方这么说话,不由也有些生气。她笑呵呵地瞅着捷琳娜:“可能我打一年工确实买不起您的酒,不过好在我年轻,不喝酒也能睡着。” “你说什么?”捷琳娜没想到对方竟敢讥讽自己,厉声喝道。 眼看两人话赶话就要吵起来,约翰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王蜀楠身旁,一边往外推一边朝她眨眼:“王女士,我现在送您出去。” 看着一老一小前后脚走出屋子,捷琳娜气愤地撇了撇嘴:“这个约翰逊真是越老越糊涂,难怪会便秘。” 王蜀楠对酒庄的路并不熟悉,所以跟在约翰逊的身后。但她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却发现两人并没走出酒庄,而是走到一处半地下建筑的两扇古铜色的大门前。 “这是出口?”王蜀楠疑惑道。 “哦,刚才我们伯爵已经说了,她想送您一瓶红酒表示谢意。”约翰逊边说边打开门上挂着的铁锁,双手一推,大门徐徐打开,他抢先一步走入大门,只见里面还有一道全封闭的透明玻璃门。约翰逊在门旁的开关上噼噼啪啪一顿操作,玻璃门无声无息地悄悄向一侧划开,同时,一排灯光从大门口处由近及远依次亮起,王蜀楠这才看到里面的情形。 “这是我们的酒窖,请小心脚下的门槛。”约翰逊好意提醒道。 王蜀楠认真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个酒窖建在一条隧道内,隧道宽约6米,长度无法判断,顶部是半圆形的穹顶,穹顶上坑坑洼洼,墙皮斑驳不齐。穹顶的中线处垂着一排吊灯。每顶吊灯都是由三根铁链固定在一个大铁环上,而铁环的一圈则安装了12盏小灯。 隧道两边各摆放着一列超大木制酒桶,每个酒桶上都贴着酿造的红酒类型以及酿造中的注意事项。而注意事项下还有一个小水龙头。所有酒桶的下方都前后垫着两个“工”字型的木制撑子,使酒桶最下沿距离地面保持30厘米的高度。个别酒桶的旁边还立着一根长木梯,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王蜀楠之前从未到过酿酒的地方,看什么都新奇,她跟在约翰逊的身后,缓缓朝隧道的尽头走去。 走了约有30米后,出现在隧道两侧的不再是超大木制酒桶,而是1米高的普通木制酒桶,看起来比刚才的超大酒桶小了几号。 王蜀楠看着看着就忘了走,约翰逊却没有催她,只是安静又慈祥地望着她,心里充满了感伤。 隧道的尽头有几扇门,约翰逊打开其中一扇后直接穿了过去。 当王蜀楠跟着约翰逊也走进门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面高约6米的酒墙。 所谓酒墙,就是整面墙从上到下全都布满了放置红酒的木架。 “这是?”王蜀楠有些傻眼。 “这些是我们酒庄的镇庄之宝。”约翰逊笑呵呵地说道,“都是最好年份的葡萄酒。” 王蜀楠对红酒一窍不通,客气地奉承了几句后,流露出想要马上离开的意思。 约翰逊也没强求,从角落里的一个木箱中挑出一个绿肚玻璃瓶递给王蜀楠。 “这是什么?”王蜀楠没伸手,她并不打算接受对方的赠予。 “这是去年巴登符腾堡州(注:德国南部一个州)出的一款酒,是用白皮诺和灰皮诺(注:两种酿葡萄酒的常用葡萄)酿的,口味清淡,度数也不高,很适合你这个年龄的女生。”约翰逊第二次示意王蜀楠把酒瓶接过去。 他并不打算真送王蜀楠什么废酒,那只是他的说辞。 “我不懂葡萄酒,就不暴殄天物了。”王蜀楠婉拒道,“再次感谢伯爵夫人和您的好意。” “实不相瞒,”约翰逊见对方始终不愿接受,无可奈何地把酒瓶放到一旁的酒桶上,“我其实是有事相求。” “如果您指的是伯爵夫人的病,恐怕我无能为力。但我不是对我的技术没信心,而是她排斥接受不同的治疗方法。您知道,如果一个人不能清空自己的杯子,那她是无法重新给杯子里倒入其他饮料的。” ====== p1:本章特别鸣谢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和乖宝常回家的月票、以及方方脑壳、冬虫夏草6090、乖宝常回家的推荐票。谢谢大家每天的阅读关注。 p2:月初求一波月票。欢迎各位不吝打赏、月票和推荐票。 p3:欢迎来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 353. 情深不寿 “王女士,虽然我不知道您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但我确实被您的针术震撼了,因为它确实让我摆脱了疾病和失眠的困扰,所以我相信您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治疗伯爵。虽然她目前表现得很排斥,但我希望您不要介意她的态度和某些令您不悦的话,同时我由衷地希望您能有机会再来酒庄做客。” 人活得够久时就会明白很多道理,比如欲速则不达,约翰逊当然也是如此,而且他也很清楚,这次并不是王蜀楠不愿帮伯爵看病,所以他只能先用场面话把王蜀楠哄好,期待她以后能再来。而在下次她来之前,他一定要想方设法让伯爵回心转意。 王蜀楠猜到他的心思,留了个活话:“只要伯爵夫人愿意,我肯定没问题。只是……”她欲言又止。 “如果您有什么要求或想法可以直说,我尽力做到。”约翰逊保证道。 “只是她的病和您的还不太一样,她现在这样我认为更多是由于心理原因导致的。” “您能说详细一些么?”约翰逊听得心突突直跳。 “是这样,我第一次帮她号脉时就说过,她似乎正陷在一段悲伤的感情里,这段感情给她带来的精神创伤如此之大,以至于让她无法控制自己。中文里有句谚语叫‘情深不寿’,大意是说,如果一个人对一段感情投入的特别深,那最后身体方面也会因为情绪的反复波动而产生不必要的损耗,人就容易生病,就不易长寿了……” “情深不寿,情深不寿……”约翰逊仔细咂摸着王蜀楠的话,好像在回忆什么。 “我不知道具体什么事让伯爵如此伤心,如果您平时有时间,可以多开导开导她,让她早日走出悲伤的情绪,到那时不管是失眠还是梦游亦或是其他的疾病,都会减少甚至消失。” “你……知道她梦游?”约翰逊既吃惊又不悦,“是董锵锵告诉你的么?” “是伯爵夫人的脉象告诉我的,我还知道她抽烟、酗酒,以及长期食素,这些我都知道,不需要别人告诉我。”王蜀楠顿了一下,犹豫了几秒后说,“对了,伯爵上次体检是什么时候?” 约翰逊听到这彻底傻眼了,如果说梦游还有可能是董锵锵偷偷告诉她的,那伯爵抽烟、酗酒和长期食素是根本不会有人知道的事,而且这些事连酒庄里的佣人都不一定知道,难道她把手指搭到伯爵手腕上就能知道这一切?她简直太可怕了。 “上次体检大概是……半年前吧。”约翰逊结结巴巴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您有空还是尽快安排伯爵夫人再体检一次吧。”王蜀楠淡淡道,“越快越好。” 约翰逊的冷汗“刷”地就流下来了:“您是发现什么了吗?” “她上了年纪,食素时间太长,情绪又经常悲伤,所以我怀疑她有胆结石。您还是尽快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王蜀楠刚才本想当面提醒捷琳娜去检查胆结石的,但捷琳娜的态度很不友好,所以王蜀楠一赌气就没说。 等她走到酒窖里,气已经消了大半,又见约翰逊始终对她客客气气的,又是送酒又是请她再来,心里就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不该任性,赶忙提醒约翰逊伯爵可能有胆结石的事。 “胆结石?”约翰逊对这个说法虽有些怀疑,但毕竟王蜀楠把伯爵的很多事都说得跟亲眼看见一样,这使得他也不敢小觑王蜀楠的话,“那我马上就安排,争取明天就去医院检查(注:除非看急诊,否则在德国看医生做检查都需要提前预约才可以。)。王女士,请问伯爵还有什么地方要特别检查吗?” “不管检查结果如何,你都要提醒她日常饮食一定不要纯食素,老年人可以以素食为主,但也要注意饮食结构和荤素搭配,动物蛋白质还是很必要的。我知道德国有很多所谓的养生学,但那也要辩证地看,每个人的条件不同,全素食不能作为所有人的饮食标准。” “哦,好好,我都记下了,非常感谢您的建议。”约翰逊边说边从酒桶上拿起葡萄酒,毕恭毕敬地双手托着,捧到王蜀楠的面前,“王女士,这次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与伯爵无关,我希望您能收下它,同时我也非常期待和欢迎您能再来酒庄做客。” 王蜀楠之前已经婉拒他两次,但见约翰逊态度真挚,也不好意思再推辞,当下双手接过:“那我收下了,谢谢您。” 见王蜀楠最终收下葡萄酒,约翰逊像个孩子似的笑了,花白胡子一颤一颤的,王蜀楠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爷爷。 “如果伯爵夫人体检完没有胆结石,麻烦您给我来个电话,这样我也放心。这是我的电话号码。”王蜀楠把写有自己手机号的纸条递给约翰逊,“希望我看错了。” 约翰逊收好纸条,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管您是否看错,我都要谢谢您的提醒。我会第一时间告诉您她的体检结果的。” 董锵锵在去火车站的路上给动保协会的人打了电话,让他们去酒庄收那些动物。 他正往站台走时接到端木的电话,端木兴奋又奇怪地告诉他,约翰逊愿意为那些动物付费,但一共只有600马克,还要求董锵锵先给他回电话才能把支票交给端木。 董锵锵叮嘱他等动保协会的人把动物拉走后再离开,做好善后工作,端木忽然吞吞吐吐道:“那个,对方这次只能付600(马克)。” “嗯,我知道。”不知约翰逊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董锵锵迫不及待地想给他打电话问清楚。 “一共……600。”端木又机械地说了一遍。 董锵锵刚要说自己听见了,突然恍然大悟,端木这是在提醒自己这600只够端木的工资而不够他奖金的事。 “咱们说好的条件不变,你今天把对方的支票给我,我到公司入账后就把1200打到你的银行账户里。” 听到自己的钱有保障,端木眉开眼笑地挂了电话。 董锵锵不敢耽误,拨通了酒庄的电话。 ======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萧萧k1、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老瘪、儒a生白、111、水中彩蝶、书友151226234631438、一路前行3、方方脑壳、乖宝常回家、冬虫夏草6090的推荐票。谢谢大家每天的阅读关注。 p2:月初求一波月票。欢迎各位不吝打赏、月票和推荐票。 p3:欢迎来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 354. 悔不当初 “您找我?约翰逊先生。”董锵锵客气道,“端木先生会负责处理好后续事宜。您把支票交给他就可以。另外,我们已经连续工作了两天,也想休息几天,顺便观察一下这几天是不是还会出现破坏葡萄园的动物……” “这些事你来安排就可以,不用跟我说。”约翰逊直截了当地打断他,“那个王女士到底什么背景?” “哦,她在绿光养老院(工作),平时主要负责照顾院里的老人。”董锵锵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帮伯爵夫人看过了么?” 听到王蜀楠的工作单位,约翰逊似乎很意外:“她在绿光?” 他之前曾跟绿光养老院打过交道,所以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是的,她的教育背景是护理专业,在德国工作有两三年了,之前也在汉诺威的公立医院里上班。但她在绿光养老院的具体职位我没记住,您没直接问她么?我以为她会主动跟你们介绍。” “哦,可能她说了但我又忘了,我事情太多。”约翰逊顿了顿,“你能不能帮我再约一下王女士来酒庄?” “没问题。”董锵锵以为约翰逊不好意思跳过他联系王蜀楠,“其实您直接约她也可以。” “嗯,我这边……不太方便。”约翰逊不想说伯爵和王蜀楠之间发生的不愉快,婉转道,“毕竟她是你介绍来的,我约她肯定得找你啊。” 董锵锵听了哭笑不得:“那您想什么时候约呢?” “嗯,我这边定了后就通知你。”约翰逊说完麻利儿地挂了电话。 打了这么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董锵锵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还要费劲周折通过他联系王蜀楠,他悻悻地朝站台方向走去。 当他顺着地下通道的台阶缓缓走上站台时,就见陆苇正一个人失神地望着地面发呆。 董锵锵信步朝她走了过去,主动招呼道:“早啊!” 但陆苇好像完全没听见他说话一样,依旧死死地盯着地面发呆。直到董锵锵喊了三次,她才漠然地抬起头,看见董锵锵的一刹那,脸上竟然露出异样惊慌的神色。 只见她头发蓬乱,两眼无神,黑眼圈挂在眼旁,董锵锵没想到才两周没见,陆苇看起来竟好像老了十岁。 看到董锵锵费解的眼神,陆苇立刻意识到什么,她慌忙把头转向另一侧,同时递给董锵锵一个纸片:“不好意思,这么突然找你。” “嗯,没事儿,正好我也没去过奥斯纳布吕克,顺便跟你过去看看。”董锵锵接过车票,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去那边打工吗?” 他话音刚落,火车徐徐驶入站台。陆苇把头发别到耳后,拎起地上的行李箱,指着火车低声道:“上去再说。” 看到陆苇心事重重的样子,董锵锵心里暗自奇怪,他不知道陆苇找他到底有什么事,只能也跟着上了火车。 几分钟后,火车一声长鸣,驶出了站台。 董锵锵他们乘坐的是慢车,开到奥斯纳布吕克大约要1小时40分钟。 两人并排坐着,陆苇虽然嘴里说着‘上车再说’,但上车后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两眼无神地望着车窗外大片大片绿油油的农田,不知在想些什么,甚至连检票员的问话都没听到。 等检票员离开后,董锵锵几次主动挑起话题,还讲了自己抓野猪的危险经历,但陆苇却始终眉头紧蹙,不发一言,这让董锵锵无语又无奈。 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后再度出发,董锵锵看着身旁走来走去的旅客,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你是不是最近碰到什么为难的事了?” 听到他这句话,一张表情木讷的脸缓缓转向他,然后怔怔地望着他出神。 “你是不是碰到坎儿了?”董锵锵没敢看她的眼睛,而是望着车窗外不断快速退后的树木,“如果你是延签需要钱,我可以借给你。如果你想有人帮你出主意或者只是想找人吐槽,那就跟我说,我可以当个不说话的垃圾桶。”他用手在嘴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现在……谁都……救不了……我……”陆苇终于开了口,她喃喃自语着,好像在说给董锵锵听,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最喜欢的一部美国电影里有句经典台词,叫‘强者自救,圣者渡人’。我肯定不是圣者,但我是你的同学,你的朋友,也许能给你一些建议。”董锵锵隐隐有种预感,陆苇的麻烦可能就是之前自己听到的传闻。但对方不主动提,他也不好意思开口往深了问,只能旁敲侧击。 听完他的话,陆苇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k,还有二十分钟咱们就到站了。”见她就是不开口,董锵锵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问道,“到了以后你想去哪儿?” 最后这句话似乎有某种神奇的魔力,一下击中陆苇的泪点,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 “你……这是怎么了?”董锵锵平生最怕女生无缘由的哭,他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只能快速掏出纸巾递给对方,同时没话找话道,“是突然想家了么?” 更多的泪水好像决堤之潮,一下涌出了陆苇的眼眶。 她冷漠地摇了摇头,既没接董锵锵的纸巾也没掏手帕更没用手背去擦,只是任由泪水在脸上飞扬,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见她越哭越厉害,董锵锵有些惊慌失措:“你别哭啊,万一德国人走过去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呢。我不会说话,要是说错话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陆苇还是没说话,但却把头慢慢歪靠在董锵锵的肩膀上,她一手捂嘴,把脸扭向窗外,这下连董锵锵都看不到她的哭相了。 董锵锵这时不敢再说话,身体坐得笔直,紧贴在座椅靠背上,一动不动。 等陆苇哭完,火车已经驶进了奥斯纳布吕克火车站。 就在董锵锵不知如何是好时,陆苇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用手背擦拭干净脸上的泪痕,然后又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做完这一切,她拎起行李箱,朝车门走去。 董锵锵不由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贸然答应陆苇的要求,早知她会做出这种举动自己说什么也不该来。 但他无暇多想,火车还没到终点站,所以过不了几分钟就又要发车了。他长叹一声,心情沉重地也下了车。 跟在陆苇身后,董锵锵正盘算该怎么开口,陆苇突然站住身形,董锵锵没留神她的动作,一不小心就超过了她。 “我做错了一件事。”陆苇低头看着地面小声说道。 “嗯?什么?”董锵锵听到后面有人说话,猛地回头,这才发现陆苇不知不觉中留在了自己的身后。 ====== p1:本章特别鸣谢书友151226234631438的月票,问西东、乖宝常回家、儒a生白、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水中彩蝶、方方脑壳、冬虫夏草6090的推荐票。谢谢大家每天的阅读关注。 p2:月初求一波月票。欢迎各位不吝打赏、月票和推荐票。现在我的月票排名比推荐票排名还高,我很欣慰啊,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p3:欢迎来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 355. 盐梅之寄 两人在站台说话之际,有其他旅客匆匆从两人身旁走过,董锵锵走近陆苇小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错了?” 陆苇没说话,拖着行李箱走到站台上离她最近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低头用手指绕着衣角。 董锵锵对这种不给个痛快话的聊天方式很是抓狂,但陆苇看起来有些反常,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烦闷的又想抽烟了。 “如果你相信我,可以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董锵锵把口香糖扔进嘴里,这是他为戒烟准备的,“这样我也可以给你些建议。” 火车再次开动,渐行渐远,站台上的人也少了很多。 “如果你想一个人静静,那我就一人去转转了,咱们回头电话联……”董锵锵指着远处火车站大门的方向说道。 没等董锵锵说完,陆苇脱口而出:“我当枪手被抓了。” 听到这句,董锵锵顿时石化在原地,过了半晌才喃喃问道:“被……被谁抓了?” “大学,还有警察。”陆苇叹了口气,把皱褶的衣角慢慢用手掌熨平。 董锵锵倒吸了口凉气:“所以传言……” “都是真的。”陆苇的眼角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那你今天来这里是?”董锵锵觉得自己刚才的预感很准。 “我被抓的时候跟大学说我是偶然捡到了别人的护照,突然脑子一抽后参加的考试。” “那德国人怎么说?” 陆苇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不信。” 董锵锵心想:这要是能信才见鬼了。 “大学考试中心的人认定我是枪手,所以不仅取消了我的考试成绩,还报了警。”陆苇没提自己是被警察堵在教学楼里抓到的,那一幕已经变成了她的噩梦。 “那警察怎么说?” “上周五我录了口供,录完他们就让我回家了,但让我今天再去一次警察局,我担心凶多吉少。” “为什么?” “因为上星期六,汉诺威大学外国学生办的老师给我打电话问我这件事了。她还说汉大要暂时终止我的学业,直到这件事了结。” “汉大是这么跟你说的?”董锵锵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它们这么做也未免太草率了吧?” 陆苇神情恍惚地看着其他站台里进站出站的火车,又道:“上次录完口供离开警局前,一个女警察跟我说,如果我承认(当枪手这件事),就算我自首,因为我之前没有任何不良记录,所以法官在量刑时会酌情考虑。但如果我不承认,她们也可以依据她们掌握的证据对我进行零口供定罪。所以上个周末我都在想,我到底要不要自首?但我现在很害怕,脑子里很乱,根本没有头绪,你说,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陆苇最后一句甩了个哭腔,吓得董锵锵一激灵。 “你先别慌,”董锵锵见她又要哭,连忙安慰道,“警察这不是还没定你的罪么?要不他们也不能放你回家啊。” “可……我今天就不知道能不能回家了,所以把换洗的衣服都带来了。”陆苇看着一旁的行李箱愁道。 “他们说能零口供给你定罪,你知道他们还有什么证据吗?”董锵锵又问道。 陆苇木讷地摇了摇头:“我是一走出考场就被抓的,然后在警察局一直呆到晚上。至于他们还有什么证据,我一无所知,可我现在担心……” “担心什么?”董锵锵追问道。 “我替考的那个人,还有举报我的人。” “你是被举报的?”董锵锵愣了,“被谁举报的?” 陆苇苦笑着答非所问道:“这次替考是余姜海帮我介绍的,我不认识那名女生,之前也没联系过她。但上周末她突然直接给我打电话,让我把这事自己扛下来,还说如果我不认,她就去跟警察说她的护照是被偷的,再给我加一个罪名。” “那余姜海怎么说?这事儿是他给你揽的。” “他给了我……”陆苇的眼圈儿渐渐红了,“800马克。” “所以,他给你钱就能把自己摘出去了?”董锵锵觉得匪夷所思,“这也太扯了吧?” “是我……是我说的,给我800他就没事了。” “你……”董锵锵一时语塞,他没想到这竟会是陆苇的主意。 “我爸……住院了,我妈很早就内退在家了,我弟又马上要高考了。”陆苇说着说着忽然悲从中来,双手掩面,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滑到了她的手背上,她哽咽着说道,“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我们家……需要钱啊。” 望着潸然泪下的陆苇,董锵锵心里充满了怜悯和感伤,他赫然发现,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光鲜,各自的生活里都有一堆不能与人说的烂账。陆苇如是,老白如是,华菱如是,甚至连德国人捷琳娜也是如此。 陆苇的哭声引起了站台远处巡逻警察的注意力,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很快便牵着一条德国黑背出现在两人的身旁。 “女士,你需要帮助吗?”一名年轻的男警低头看着陆苇问道。 另一名男警则直接走到董锵锵的面前:“你好,请出示你的证件。” 董锵锵配合地掏出护照递给对方,对方冲着肩膀上的步话器说了几句,过了几十秒,步话器里传来一句回复,警察把护照还给董锵锵,回头冲年轻男警点点头,示意董锵锵的身份没问题。 “警官,我……没事,我……就是心情不好。”陆苇止住哭声,低声答道。 “如果你觉得你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可以寻求警察的帮助,明白吗?”男警耐心地提醒道。 陆苇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 年轻男警又瞥了眼董锵锵,什么都没说,牵着狗跟同事走远了。 “那你……一会儿去警察局吗?”董锵锵小心地问道,“见到警察你打算怎么说?” “我……我想自首。”哭完的陆苇看起来平静了许多。 “自首?你想好了?” “我之前……就知道当枪手会有这种危险,也有学姐好心提醒过我,但我当时就是鬼迷心窍。现在我想通了,如果我不自首让警察真的零口供定了我的罪,我不知道那会判多久,我的家人还等着我给他们寄钱。”陆苇的眼神在不远处停靠的火车上飘忽不定地扫着,“所以我不能坐太久的监狱,绝对不能……” 董锵锵没想到陆苇敢做这个决定,不禁有些佩服:“那我一会儿陪你一起去。” “不,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陆苇把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到董锵锵的脸上,“但我有件事想麻烦你。”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尽力去做。”董锵锵斩钉截铁地保证道。 ====== p1:本章特别鸣谢乖宝常回家的月票,兰陵校校生、乖宝常回家、冬虫夏草6090、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水中彩蝶、方方脑壳、问西东、儒a生白的推荐票。谢谢大家每天的阅读关注。 p2:月初求一波月票。欢迎各位不吝打赏、月票和推荐票。 p3:欢迎来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 p4:超短篇科幻对话《月球上的最后一小时》已发表。希望大家喜欢。 356. 正牌女友 “我希望你能在我进警察局后把这1250马克寄给我父母。”陆苇说着从背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董锵锵,“我父母的名字、国内电话和银行账号都在里面,另外还有80马克的汇款费用。你填单子时千万不要选收款人付费,我想让他们到手就是这么多钱。” 董锵锵接过信封:“我没问题,可你为什么不自己……” 陆苇抿着嘴,不作任何解释地摇了摇头。 董锵锵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纸,只见上面写着两个人名和几组数字,他点点头,把纸又放回信封:“我一会儿就去银行办这件事。” 交待完的陆苇如释重负,她抬头望着火车站的巨大穹顶,喃喃道:“从我到德国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在想自己毕业后的场景。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在德国蹲监狱,这真是太讽刺了。” “也许你跟警察说了以后不会蹲监狱,而是做义工,毕竟你这不是什么刑事犯罪。”董锵锵安慰道,“我们上次误伤人后就被罚做了一周义工。” 陆苇苦笑着撑着行李箱的拉杆扶手站了起来。她看着董锵锵,感激地伸出右手:“谢谢你帮我做本来该我自己做的事,等我出来再好好感谢你。” 董锵锵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只觉得对方的手掌一片冰凉。 “真的不用我陪你过去吗?”董锵锵担心地问道。 “这又不是什么体面的好事,还是越少人看见越好。”陆苇拉起行李箱,转身朝火车站大门走去。 董锵锵惆怅地望着她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 陆苇走着走着忽然停住,脸冲着前方大声说道:“别告诉他们我的事。如果他们问起来就说我去一个德国公司工作了,公司在山沟里不让打电话,有事让他们写eail,他们有我的邮箱。” “我会转告他们的。”董锵锵喊道。 陆苇举起左臂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拖着行李箱渐渐走远。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火车站门口,董锵锵才小跑着跟了上去。 他一路跟随着陆苇,最后亲眼看着陆苇走进一间警察局。 董锵锵在市中心找到一家trb银行的支行,在柜台上按陆苇纸上写的要求填好了汇款单。 他把汇款单刚递给柜台里的柜员,背包里的手机就咋咋呼呼地响了起来。 他刚要去接,柜员开始问他给国内汇款的各种问题,看得出来对方对国际汇款业务很不熟练,折腾了近二十分钟,才算把这事搞定,等回答完对方的问题,手机早就不响了。 走出银行,董锵锵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掏出手机,发现竟有几个未接来电。 第一个是端木的。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董锵锵开门见山地问道。 “动保协会的人刚才把动物都拉走了,约翰逊也把支票给我了,你下午在哪儿?我把支票给你。”端木说道,“今晚还继续吗?” 董锵锵不知道陆苇今天能不能再出来,他迅速估算了一下:“我可能要晚上回汉诺威了,今晚你好好休息,咱们过几天再说。” “我有个好消息。”端木忽然提高了音调,“我刚才查了一下,大众的股票又开始回涨了,好像是这几天就要公布它的上半年财报了。” 董锵锵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想着怎么扩大业务,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哦,那你可以解套了吧?” “呵呵,不急不急,等多赚点再说。”端木得意道,“对了,今晚有球赛,你去不去?” “哦,我也不懂球,就不去凑热闹了。”董锵锵向来对任何的体育活动都没什么兴趣,加上今天陆苇的事对他的冲击很大,他有些意兴阑珊。 “我说的不是汉诺威96的比赛,是汉大学生之间的球赛。今晚咱们踢棒子,很多同学都去加油。听说这次咱们踢得非常好,上次还差点儿赢了小日本儿。” 董锵锵见端木非要拉着自己,只能实话实说:“我现在奥斯纳布吕克,不一定几点能赶回去,还是你自己去吧。” “哎,你去那儿干嘛?”端木八卦道,“那也有葡萄园需要清理吗?你已经谈妥了吗?” “没谈呢。”董锵锵快刀斩乱麻,一句话封死了端木的好奇心。 “好吧,我本来还说如果下午见不着你,晚上还能把支票给你。”端木吞吞吐吐道,“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哥们说德国ebay上现在有个德国卖家要出几套限量版的乐高,那个卖家还就在汉诺威,你说巧不巧?” 董锵锵听出他的话外音,知道他着急拿回自己的酬金,马上说道:“放心,我答应你的不会赖账。等我回去就马上处理支票。” 听董锵锵这么说,端木立刻高兴起来,还想再扯几句闲篇,董锵锵着急打另外几个电话,随便应付了几句就给挂了。 第二个电话是佟乐乐的。 “有事么?”董锵锵直接问道,“我刚才在银行办事没法接。” “华菱最近老找我说她和老白那些事,”佟乐乐疲惫道,“我觉得她都快变成祥林嫂了。哎,老白真不容易。嗯,我也不容易。”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佟乐乐被华菱烦得够呛,他好言开解道:“她估计也没什么朋友,所以好不容易抓着你了就只能可着你一个人说了。” 佟乐乐叹气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你找我就是这事儿?”董锵锵准备挂电话打第三个未接电话。 “嗯,刚才雷兰亭来找我了。” “他又怎么了?” “他找我借钱。” “他找你借钱?”董锵锵知道雷兰亭已经把穆勒那笔钱花光了,他明知故问道,“他不是也有钱吗?咱们每人两万多马克呢,他干嘛还找你借钱?” “他就说他现在要急用钱,让我把手里有的钱都借给他,他给我年化8的利息。” “这么高?”董锵锵脱口而出,“我上午在trb银行,它们银行的年利率才08。那你借他了么?” “咳,我哪敢借啊。”佟乐乐愁道,“他看我不借,就在我宿舍门口大喊大叫,说什么我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简直是无赖。” 董锵锵心里暗暗吃惊,他没想到雷兰亭现在竟然会这样:“他是不是喝酒了?” “我觉得他没喝,因为他身上一点儿酒气都没有。”佟乐乐边回忆边补充道,“而且神志很清醒。” “那后来呢?”董锵锵问道。 “他的声音太大被同层的其他人投诉了,宿舍管理员过来把他轰走了。” 董锵锵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他就那么走了什么都没说?” “他说他还会来找我的。而且他走了以后,一个自称他女朋友的人给我打了电话。” “雷兰亭的女朋友?”董锵锵越来越奇怪,“她跟你说什么?” “她倒没说什么别的,就说……”佟乐乐忽然小声快速说了句什么,董锵锵没听清,追问道:“她说什么?” “她说她是雷兰亭的……女朋友,她知道雷兰亭之前追求我的事,她让我以后……离雷兰亭远点儿。而且听她的口气,她好像也知道雷兰亭管我借钱的事,但她并不希望我借给雷兰亭钱。我完全被她说糊涂了。” 听到这个消息,董锵锵半晌说不出话来。 ====== p1:本章特别鸣谢兰陵校校生、儒a生白、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方方脑壳的推荐票。谢谢大家每天的阅读关注。 p2:继续求月票、推荐票和打赏,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357. 油水 董锵锵想到自己最近碰到的事,半天没吱声,佟乐乐说了一会儿没听见他的反馈,冷不丁问道:“你还在听么?” 董锵锵的思绪一下被打断,猛地回过神儿来,忙不迭地应道:“哦,听着呢,听着呢,你继续。” “我觉得他最近一个月变化特别大,跟之前判若两人。”佟乐乐感慨道,“好像就是从穆勒那件事后,他整个人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你认识他多久了?”董锵锵好奇道,“他以前什么样?” “我认识他是在99年的夏天,那时我刚来,人生地不熟,因为会弹钢琴就在汉大学生会组织的新生迎新会上弹了首曲子,结果刚弹完雷兰亭就跑过来自我介绍,一来二去的,大家就认识了。”佟乐乐回忆道,“那时他还是挺阳光的一个男生,对大家都很热情,人也比较仗义,所以我跟他联系的还比较多,但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哈。”虽然两人早就说开了,但佟乐乐生怕董锵锵误会,急忙又解释了一句。 “那你觉得他现在什么样?” “具体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佟乐乐谨慎地评价道,“人好像变得很浮躁,很功利,好像还多了些戾气。不瞒你说,上午他那个无赖样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也许他碰到了什么挫折不方便跟我们说吧。”董锵锵突然想起了陆苇,“比如考试什么的,我听说汉大的考试都挺难的,好像一门课如果两次没考过就只能换其他专业重新开始读了。” “这个你还真说错了,虽然我不是汉大的,但我之前听陆苇说过,汉大的考试次数比德国其他公立大学的考试次数合理的多,在汉大,一门课的考试机会不止两次,只要你能报考成功(注:德国大学很多考试需要考生在相关专业的官网自主报名,未报名者不能直接去考场参加考试),就可以一直考,反复考,直到你对自己的成绩满意,这也是汉大很多学生读书时间长的一个原因。” “我就是说有这种可能,”董锵锵解释道,“也许是考试的挫折,也许是找工不顺,也许是他家里有什么事,总之原因很多,能衣食无忧在这里读书的人真的是挺少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佟乐乐认同道,“不过要是其他忙能帮也就帮了,这么开口借钱我可真不敢(借)。我已经借出去1万多(马克)了,再借真有些力不从心。” “嗯,借钱这事你确实要小心,尤其是‘斗米恩,升米仇’。借钱是情谊,不借是本分。不要在意那些道德绑架,否则最后钱也没了,朋友也没了,你说你图什么?” “嘿,说得这么沉重,看来你没少被‘升米仇’啊,是不是?”佟乐乐故意打趣道。 “成,那先这样,等回头我打电话问问他,看他是不是碰到什么困难。”董锵锵发自肺腑地说道,“万一他真有难处,咱们还是能帮就帮,毕竟大家同学一场。” 但还没等到董锵锵主动问雷兰亭“有什么困难”,雷兰亭就把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 昨天两人刚闹了不愉快,董锵锵着实没想到雷兰亭会这么快就主动给自己打电话。 “喂,老雷,忙什么呢?”董锵锵生怕两人尴尬,抢先热情地打招呼。 “我合同都被人取消了,”雷兰亭阴阳怪气道,“还能有什么好忙的?” 董锵锵立刻发现,没话找话很容易陷入尬聊。他想了想,耐心说道:“你人脉广,机会多,肯定能找到更适合的公司。再说你还有卢克公司的合同在……” 但雷兰亭明显不想跟他深聊,直接打断他的话:“我有事儿跟你说。” “嗯,那你说,我听着呢。”对方主动挑起一个话题,这让董锵锵如释重负。 “我不想在电话里说。”雷兰亭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今晚7点,汉大体育场口。不见不散。” “可我现在不在汉诺威啊。”董锵锵解释道,“晚上7点不一定能……” “我等你十分钟。如果你真有诚意,就别迟到。” 董锵锵还要再说,雷兰亭已经挂了电话。 他感到奇怪:什么事儿这么神神秘秘的,还非要当面说? 就在董锵锵百思不得其解时,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董锵锵不觉感慨:自己在汉诺威时几乎一天都没有一通电话,等自己一离开汉诺威,各种电话都追了过来。 但这个电话号码他从来没接过,他用德语说道:“您好,我是董锵锵。” “我,白宙宇。”电话那头的人快言快语道。 “老白?”董锵锵惊讶道,“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趁不忙问你一声,华菱那边怎么样了?”老白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 “哦,她最近精神还行,佟乐乐差不多每天都能见到她,你不用太担心。”董锵锵汇报道,“不过乐乐说她有些……祥林嫂,老是车轱辘话来回说那些有影儿没影儿的事,乐乐听得很烦。” “哈哈,看来乐乐能理解我的痛苦了。”老白笑道,“对了,你车学得怎么样了?” “这周理论课就能学完,等学完我就立刻提交笔试的考试申请。” “你题库刷得怎么样了?” “嘿嘿,最近太忙了,所以就刷了几套卷子。”董锵锵很不好意思。 “忙?你不是还没开始上预科呢么?”老白吃了一惊,“你是每天忙着打(电脑)游戏吧?” 见老白误会自己,董锵锵不急不恼:“是之前我跟你说的抓野猪那事。” “你做事得分清主次。”老白一副教训后辈的口吻,“拿下车本可比你抓那几只破猪挣钱多。” 董锵锵有心跟老白入行当导游,当下虚心道:“我这周就开始刷题,刷够了马上报名。” “嗯,这还差不多。”老白对董锵锵的态度很满意,他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当导游的油水有多大吗?就我手里带的这个(旅游)团,就在巴黎这一个地方,我的小费已经超过5000法郎了,而且这还不算我的工资,只是小费。这不比你抓野猪省事又来钱吗?” ======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爱汉妮的月票,乖宝常回家、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风云侯爷、方方脑壳、梵隳、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爱汉妮的推荐票。谢谢大家每天的阅读关注。 p2:最近好像没法留言了,没有互动,单机码字的感觉怪怪的,要不是大家还在给我投票,我还以为又回到了开始的样子。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我会坚持日更。继续求月票、推荐票和打赏。 358. 阶下囚 老白的口气里透着骄傲和得意,董锵锵很明白他这种心理:大多数赚到钱的人都希望告诉别人自己挣到了,都期待从别人羡慕的话语或眼神中得到更多的快乐和自我满足。如果赚了钱不让周围的人知道,那就如同锦衣夜行,失掉了太多成功的乐趣。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某人赚了钱可能只在世俗的成功定义里占了40,而得到他人的认可和崇拜则占了60甚至更多。 “这么多?”董锵锵反应很快,马上故意用羡慕又嫉妒还带着些酸的口气说道,“还是白哥牛!那等白哥回来咱们好好喝一次,顺便你也给我扫扫盲,让我也长长见识。” “小菜一碟。”老白被董锵锵的话捧得心花怒放,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给董锵锵打电话的目的,他再次叮嘱道,“所以你还是尽快拿下驾照,其他那些破事儿能扔就早点儿都扔了吧。” “没问题。”董锵锵假意应道,“我尽快。” “成,那我不跟你说了,那帮姑奶奶们已经从老佛爷(注:巴黎老佛爷百货)里退完税出来了,我也要开始干活儿了,回头聊。” 董锵锵正盘算下周几自己能学完交规的所有理论课时,从不主动给董锵锵打电话的弗莱舍尔突然来了个电话。 “喂,董锵锵吗?”弗莱舍尔念董锵锵的名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别扭。 “弗莱舍尔先生,您有什么事吗?”董锵锵一头雾水。 “之前你抓的那头种猪已经开始上岗工作了。”弗莱舍尔乐呵呵地说道。 董锵锵仔细想了想,脑子里依稀有点儿印象,但不知对方突然提这事干嘛,只能含糊道:“哦,那恭喜您了。” “还有,我昨天回来后又给那七头野猪做了全面检查,发现有三只可以做种猪。所以我打算补些差价给你。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一趟?咱们当面谈谈。” 董锵锵很意外,他没想到弗莱舍尔会这么诚实。他考虑了几秒,说道:“弗莱舍尔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坦诚。这个差价……您看着给吧。” 董锵锵这句话把弗莱舍尔说得一愣:“我看着给?那你没意见吗?” “我相信您的为人,”董锵锵恭维道,“您一定会基于我们之间的合作给我一个合理的报价。” 来德国后,董锵锵虽然很快在捕猎野猪方面摸着一些门道,积累了经验,但他从未了解过该如何分辨种猪,所以这事如果弗莱舍尔不说他也根本无从得知。基于这个考虑,他不想和对方在差价上讨价还价,至少这次不想。但他同时也做出决定,等到下次和弗莱舍尔交易时,一定要跟对方学一些看猪的基本常识,这样对他以后做生意也有帮助。 弗莱舍尔明显没料到董锵锵会这么干脆,他踌躇了几秒,试探道:“如果你没问题,那我再补你1200(马克)。” “当然没问题。”董锵锵痛快地应道,“就按您说的办。” “那好,你下午来我这里拿支票吧。”弗莱舍尔对董锵锵的答复很满意。 “我今天可能过不去,能不能下次交易时再一起取(支票)?” “随时都可以,但你要提前两天跟我说好时间,不然我不一定在农场。”弗莱舍尔说道。 “弗莱舍尔先生,我还有件事想问您。” “你说吧。” “我想帮您卖猪。”董锵锵不假思索地说道,“如果您不反对的话。” “我们一般不招兼职销售。”弗莱舍尔的口气听起来有些严肃。 “哦,这样啊。”听对方口风不对,董锵锵立刻改口,“没关系,我就是问……” “你的客户是什么人?”弗莱舍尔忽然问道,“简单说,我们都是按整只卖,有时卖给屠宰场,有时卖给其他猪场,比如种猪和仔猪。虽然我们不用兼职,但如果你介绍的买家采购量大或者采购稳定的话,我也可以适当考虑。”弗莱舍尔给董锵锵留了一条门缝。 “哦,是这样。我有个朋友,她在一家养老院,她们会定期采购猪肉,所以我想,这中间有没有合作的机会?”董锵锵马上补充道。 “你先把他们的需求拿给我,我看完再和你说这事能不能做。” “谢谢您,弗莱舍尔先生。我拿到需求单就立刻找您。” 中午12点,董锵锵接到陆苇的电话。 “你还在奥斯纳布吕克吗?”陆苇的声音有些虚弱。 “嗯,我还在。我上午已经把钱汇给你父母了,他们应该过几天就能收到。”董锵锵赶忙说道。 “嗯,那就好。”陆苇感觉压在心头的大石稍微轻了些,“你能现在来趟市警察局吗?我有些东西想麻烦你带回去。” “哦,好,我这就过去。”董锵锵囫囵吞枣地把手里的土耳其肉夹馍塞进了嘴里,又胡乱喝了两口饮料,拎着包走出了餐馆。 在警察局门口登记后,董锵锵按指示走进一名女警的办公室,女警复印了他的护照后,交给他一大包东西。 “这是?”董锵锵认出女警给他的东西正是早上陆苇背着的包。 “这是陆苇要求交给你的。你按这份清单点一下。如果没问题,就在这张清单后签字。”女警说着,把一份表格推到董锵锵的面前。 董锵锵按图索骥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签了名。女警收好表格,将他领到一个狭长的房间,房间里有面玻璃墙。她指着玻璃墙前的椅子说道:“你在这等一下。”说完离开了房间。 董锵锵暗暗吃惊,他看电影时见过这种屋子,知道通常是罪犯坐在玻璃墙内,而探视者则在墙外,他没想到陆苇这么快就已经得到这种“待遇”了。 他等了约有5分钟,陆苇在一名女警的陪伴下出现在玻璃墙内。 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了一套橘色号服,衣服前没有任何字母,只有一个数字。她的神色看起来很漠然。 董锵锵尴尬地站起身,望着陆苇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苇则用眼神示意他坐下来。 两人同时拿起挂在各自玻璃墙上的电话筒,却谁也没开口。 望着玻璃墙内那张曾经青春洋溢如今却黯淡无光的面孔,董锵锵一时百感交集。 “你们可以说十分钟。”女警说完,走到陆苇身后几米处站定不动,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 p1:本章特别鸣谢兰陵校校生和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兰陵校校生、儒a生白、111、星尘、方方脑壳、爱汉妮、梵隳、书友20191007221825625的推荐票。谢谢大家每天的阅读关注。 p2:感谢书友们的支持!坚持日更。继续求月票、推荐票和打赏。 359. 无耻之徒 “他们把你的东西……给我了。”董锵锵听女警说只有十分钟的谈话时间,先开了口。 “这几天……(我)应该是都回不去了。”陆苇喃喃道。她眼神空洞地望着玻璃,却不知道视线究竟该落在哪里。 “这次……他们不让你回去了么?”董锵锵低声问道。 “嗯,他们说……可能很快……就会判了,”陆苇悔恨地低下头,董锵锵看到有晶莹的东西扑梭梭地落下,“至于判几年……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上午把钱汇给你父母了,一会儿我给他们再去个电话,你放心,他们肯定能收到钱的,你爸爸肯定也会很快好起来的。”见陆苇又开始哭,董锵锵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只能说些让她安心的话。 陆苇用手背使劲在脸上擦了几下,抬起头,红肿着眼睛看着董锵锵,哽咽道:“我不知道以后在(监狱)那能不能给他们打电话,如果不让打,可能就得麻烦你帮我每个月打一次了。” “嗯,我会的。”董锵锵保证道。 “电话费……”陆苇说着又低下了头,“可能得出去后……再给你了。” “这些都好说。你不用担心钱的事。” 能说的话题很快就说完了,董锵锵担心一句话没说对陆苇再崩溃痛哭,那他就更郁闷了,所以也不敢多问,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还有三分钟。”陆苇身后的女警看了眼墙上的表,高声提醒道。 “那个……有件事早上没告诉你,上周六大学外办给我打电话时,我把我的紧急联系人改成了你的名字。如果以后大学外办给你打电话说我的事,麻烦你帮我处理,然后及时告诉我一声,行吗?”陆苇可怜巴巴地问道。 “我答应你。”董锵锵郑重地承诺道。 “谢谢。”轻轻吐出两个字后,陆苇久久地凝望着玻璃另一边的董锵锵。 等董锵锵想出来该说什么时,女警已经把陆苇带到了玻璃那边的出口。 “多保重!”董锵锵隔着玻璃高声喊道。 陆苇的身影只是一闪便消失了,董锵锵怅然若失地站在屋子中间,心里不知为何充满了失落和沉重感。 他悻悻地坐着慢车又回到了汉诺威,一路上都在想着陆苇的遭遇。 汉大体育场就在汉大皇宫主楼的对面,董锵锵知道那个地方却从来没去过。晚上18:36分,他到了大学体育场外。 离和雷兰亭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会儿,董锵锵漫无目的地走在体育场周围的林荫路上。 路两侧不时有慢跑和骑自行车锻炼的人经过,也有成群结队一看就是高中生的孩子们相互簇拥着、高喊着朝球场走去。 德国人对足球的热衷和喜爱董锵锵是知道的,虽然今晚只是一场普通学生之间的比赛,但依然还是吸引了很多喜欢足球的人。 董锵锵走着走着,突然看到对面走来几个身着统一足球队服的人,为首一人年纪不大却已经开始谢顶,正是余姜海。 董锵锵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遇到余姜海,脑子里“嗡”的一声。 余姜海正表情严峻地跟身旁几人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边说还边用手比划,似乎情绪很激动,完全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董锵锵。 董锵锵目送着几人从自己面前走过,余姜海依旧在说个不停。董锵锵猛地在他身后喊了一嗓子,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余姜海转过身,这才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他很讨厌的董锵锵。 “这么大呼小叫没有素质,我当是谁呢?”余姜海冲身旁的人嘿嘿一乐,露出一口四环素牙,“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董少啊。” 董锵锵没理会余姜海的挖苦,直接说道:“我有事问你。” “呦,看来不是董少,是董~大爷!”余姜海故意拉了个长声,“难怪(说话)这么冲。不过我现在没时间哄小孩儿,恕不奉陪。” 见他作势要走,董锵锵突然喊道:“陆苇。” 余姜海的身形骤然停住,他呆了几秒,侧头冲旁边一个高个子男生使了个眼色:“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望着一群人稀稀拉拉地朝体育场走去,余姜海撇了撇嘴,不耐烦地冲董锵锵尖着嗓子嚷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忙着呢。” 董锵锵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用厌恶和鄙夷的口气问道:“是你让陆苇去当枪手的吧?” 董锵锵盘问式的口气让余姜海很不爽,他冷漠地睨视着董锵锵,黑着脸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你让她去奥斯纳布吕克大学替别人考dh的,”董锵锵目光如炬地瞪着余姜海,“有这事吧?” “笑话,我又不是她爹妈,我怎么会安排她做什么?”余姜海歪着头,一脸不屑,“话说回来,你是她什么人?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吗?你管得着吗?” “她因为替考被人抓了。”董锵锵直勾勾地盯着余姜海的眼睛,“然后你给了她800(马克)私了。” 余姜海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他的眼珠惊恐地转了两圈,用食指点指董锵锵:“我警告你!别胡说八道!否则我可以告你诽谤,让你马上滚蛋!” 看到余姜海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董锵锵忽然笑了,看来对方最担心的是这件事:“你要不要跟我去监狱里听听陆苇是怎么说的?看看到底是我诽谤,还是事实?” 就在两人说话时,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声和呐喊声,紧接着是刺耳的喇叭声。 董锵锵皱了皱眉,迅速瞄了一眼,只见一只身着红衣白短裤的球队正朝体育场里走去。 余姜海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甩掉了陆苇这个包袱,却没想到突然又不知从哪儿蹦出来个董锵锵。他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汗流浃背,手脚冰凉。 隔了一会儿,他才艰难地挤出一句:“你到底想干嘛?” “不干什么,就是要个说法。” “说法?”余姜海的眉毛眼睛和鼻子挤在一起,好像刚铺完还没找过平的水泥地,“什么说法?” “陆苇是因为你坐牢的,”董锵锵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应该补偿她。” ====== p1:本章特别鸣谢乖宝常回家的月票,2899028400、问西东、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儒a生白、会成、梵隳、方方脑壳、星尘、水中彩蝶、冬虫夏草6090、爱汉妮、书友20191007221825625、的推荐票。谢谢大家每天的阅读关注。 p2: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我会坚持日更。继续求月票、推荐票和打赏。 360. 话不投机 “我补偿她?”余姜海左右晃了晃脑袋。他的头顶中央已经秃了,但四周还有几缕长发。他这么一晃,本来趴在头顶四周的几根长发顿时飘逸地飞扬起来,“简直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有人慢跑着从两人身旁经过,董锵锵没说话,冷冷地看着余姜海的表演。 “我是给她介绍过工作,可不是什么去替别人考试,而是去德国商业银行当保洁员。我之所以不愿承认(这事)是因为我没介绍成功,传出去对我的声誉有影响,但我不欠她的。至于她是怎么掺和进去你说的那事的,我没兴趣也没时间去细究。”余姜海咬牙切齿道,“我还明白告诉你,我手里有陆苇的亲笔信,可以证明她的所作所为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如果管不好你这张破嘴到处瞎哔哔,可别怪我不客气。我虽然好说话,但要是有人想在我头上拉屎,门儿都没有。” 之前陆苇只告诉董锵锵她收到了余姜海800马克的事,但并没提什么亲笔信,董锵锵不知道亲笔信到底是什么内容,不免有些踌躇。 见董锵锵沉默,余姜海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了效果,他得意地用手背轻轻掸了掸衣服,眼皮上翻,语气轻挑:“不过你这么紧张她的事,该不会是你们俩已经……那什么了吧?” “你胡说什么?”董锵锵眉毛一挑,往前凑了一步,“嘴巴放干净点儿!” “呦呦,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余姜海大嘴一咧,继续挑衅道。 董锵锵猛地踏前一步,居高临下,左手一把揪住余姜海的脖领子,右手不自觉地攥成一个拳。 余姜海没想到董锵锵敢动手,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眉宇间闪过一丝惊恐的神色。 就在这时,一辆车尾插着彩旗的儿童自行车吱吱扭扭地停在两人身旁,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望向骑者,就见一个被头盔、护手、护肘、护膝全副武装的小骑手奶声奶气地扭头冲身后问道:“妈妈,他们在干什么?” 董锵锵一愣,急忙松开抓着余姜海脖领子的手。 余姜海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狞笑道:“董少要是时间多,还是想想怎么赶紧弄份ap证书吧。预科考试的报名马上就结束了,别整天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到最后自己连个预科都上不了,那传出去多没面子啊。是不是?” 小骑手的妈妈这时骑着一辆自行车停在两人身旁,看了眼古怪的两个人,冲小骑手说了几句,小骑手耸了耸肩膀,再次启程。 小骑手骑出去几米后,回头又望了眼董锵锵和余姜海,然后扭过头,飞快地向前骑去。 董锵锵没料到余姜海会知道自己考预科和申请ap的事,心下诧异,喝问道:“你听谁说的?” 余姜海好像没听见他的话,冷笑着转过身。就在他转身后的一刹那,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黑云。他喷着唾沫星子狠狠地呸了一声,大摇大摆地朝着体育场走去。 董锵锵刚要追上去再问,他的手机高声响了起来。 跟雷兰亭约定的时间到了。 董锵锵只能无奈地转身朝体育场的口跑去,而这时口早已挤满了人。董锵锵虽然有身高优势,但还是没在人群中发现雷兰亭的身影,他焦急地在人群中来回走动,差点因为碰撞跟几个球迷打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雷兰亭并没有现身。就在董锵锵准备打电话时,人群中伸出一只胳膊从侧面拉住了他的手臂,只听有人说道:“哎,你不是在奥斯纳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正是端木。 董锵锵一边继续四处张望一边心不在焉地反问道:“你看见雷兰亭了吗?” “雷兰亭?”端木打开自己的背包,“他也来了吗?” “对,你帮我找他。” “喏,这是约翰逊给你的支票,收好。”端木把一张纸塞到董锵锵的手里,“我就不陪你找了,比赛马上开始了。”说完他摆摆手,挤在人群中进了体育场。 体育场外的人越来越少,十分钟后,口外只有零星几个人了。 董锵锵遍寻不着,只能给雷兰亭打电话。哪知刚拨完号码,就听见有手机铃音从他身后传来,他猛一转身,却发现雷兰亭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这是两人昨天不愉快的交谈后第一次见面,董锵锵有些尴尬,雷兰亭则面无表情。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董锵锵朝雷兰亭走了过去,“说吧,想谈些什么?” “想跟你借点钱。”雷兰亭语气淡淡地说道。 “借钱?”董锵锵马上想起佟乐乐跟他说过的话,他不解地问道,“可之前我刚借过你2000多(马克)啊?” “这是两码事。你借我那钱是因为你们要拉着我一起报税,要是我不报(税),你们怕被税务局找麻烦,所以那钱与其说是你借给我的,倒不如说是你花钱买你和佟乐乐心安的。难道不是么?” 董锵锵皱了皱眉头:“法院把钱打到咱们账上是让咱们自行申报缴税的,你如果不申报既会影响自己也会影响乐乐和我。你把钱花完了没钱报税,我借给你钱,难道我还做错了不成?” 雷兰亭抬起右掌示意董锵锵不要再说:“我今天来是跟你借钱的,不是跟你辩什么对错的,所以你不用这么咄咄逼人的给我讲大道理。痛快点儿,一句话,借不借?” 董锵锵也不想吵架,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心平气和地问道:“那你这次想借多少?” “不多,就10000。”雷兰亭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眯着眼狠狠嘬了一口后补充道,“跑业务。” “这么多?”董锵锵吃惊地看着雷兰亭,“你谈下来卢克和那几家公司的时候也都没花什么钱啊?你这是跑什么业务啊?”他忍不住问道。 “你放心,我不打算再碰抓野猪这种破事儿了。”雷兰亭怕引起董锵锵的疑心,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我打算跟我女朋友一起做点儿小买卖。” “你女朋友?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董锵锵最烦这种挤牙膏似的对话,他已经看出来了,雷兰亭不想多说,“什么小买卖?” 来之前他已经猜到雷兰亭可能要跟他借钱,他也想好了,如果钱数不是太夸张,他可以借给对方钱,但雷兰亭现在这种闪躲掩饰的态度让他很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哎,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刨根问底了?”雷兰亭不耐烦地用夹着烟的手点指董锵锵,“肯定是挣钱的买卖啊,难道我还做赔钱的?” “你跟我借钱,我问问你做什么不过分吧?”董锵锵被雷兰亭怼得很不愉快,“你要嫌我问得多,那你就跟别人借吧。”他转身就走。 雷兰亭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了个来回,抬头对已经走远的董锵锵的背影喊道:“我做贸易。” 董锵锵站住身形,转过身注视着他。 雷兰亭左右张望了一下,含糊地小声嘟哝道:“国际贸易。” ====== p1:本章特别鸣谢书友151226234631438的月票,梵隳、星尘、会成、爱汉妮、兰陵校校生、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lkyhtng、儒a生白、冬虫夏草6090、方方脑壳、书友20170406153304410、水中彩蝶、问西东、独舞来巡山的妖精、151226234631438的推荐票。谢谢大家每天的阅读关注。 p2:感谢书友们的支持!希望您能在阅读后顺手投一张月票或推荐票。您的每一张票都是对我的鼓励! 361. 心病还需心药治 “国际贸易多了,”董锵锵问道,“你做的是哪种啊?” “就是在德国买些小玩意,然后卖回国。”雷兰亭不耐烦地解释道,“大概是这样。” “那你之前做过(贸易)吗?这次是你做还是你跟你女朋友一起?”董锵锵追问道。 “没做过就不能做了?那你之前不是还没抓过野猪么?现在不是抓得也挺欢实的么?大家不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么?你要是不愿借就直说,别拐弯抹角地挖苦人。至于是我自己做还是跟我女友一起做就不用您费心了,总之肯定不会赔你的钱就是了。”雷兰亭语速很快,对董锵锵的盘问他既恼火又烦躁,说话不自觉的有些难听。 董锵锵最近接连进账了几笔收入,现金流上并不是很紧张,但他越来越感到野猪生意的起伏很大,完全是看天吃饭,虽然目前顺风顺水,但可能突然某一天他就一分钱都挣不到了。所以在没有找到更好的收入模式前,他也不太敢太冒险。 “借钱没问题,”董锵锵皱了皱眉,“但1万马克确实太多了。” 听到董锵锵说能借钱,雷兰亭顿时眼前一亮。他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你能借多少?” “最多7000。”董锵锵说道。 “7000和1万就差了3000,你就差那3000啊?”雷兰亭一脸失望,他本以为董锵锵会很慷慨痛快地把钱借给自己,“你可别忘了,不管怎么说,你和佟乐乐都是因为我才有机会拿到穆勒那笔钱的。你们捞到好处了就都不管我的死活了,这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穆勒的事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出力。我们也没有不管你,更没有占你的便宜,大家拿到手的钱是一样多的,而且你那份税金还是我出的。”董锵锵表情严肃地说道,事实正是看在之前大家一起同甘苦的情分上他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借钱给雷兰亭,但他万万没想到雷兰亭是这么看待自己和佟乐乐的,他不禁一阵心寒,“你如果嫌少也不用勉强,正好我用钱的地方也多。” 雷兰亭转了转眼珠,一把抓住董锵锵的手臂:“你财大气粗的不差这俩钱,就凑个整借我1万得了,为这么点儿事来回掰持多没意思啊。” 董锵锵在心里叹了口气:“你以后如果再说刚才那种话……” 雷兰亭急忙指天发誓:“我保证绝不再说!谁再说谁特么孙子!” “你打算借多久?” “嗯,先借……1年吧。”雷兰亭犹豫着说道,“国际贸易的周期都长,我要是卖得快还行,万一慢了,我也怕你着急,干脆一次到位。” “把你的账号写下来。”董锵锵递给雷兰亭一个小本子,“再写张借款条。” 雷兰亭一边写自己的银行账号一边抱怨道:“我还用写借条吗?咱们都这么熟了。” “亲兄弟明算账。”董锵锵一板一眼地说道,“按说我借你这钱应该有个第三方的人证的……” “那还是别那么麻烦了,我给你写就是了。”雷兰亭不满地小声嘟哝道,“回头人证再把这事儿传出去,还不够我丢人的呢。” 雷兰亭刷刷点点,几笔写好,递给董锵锵。 董锵锵接过借条,一眼看到雷兰亭歪歪扭扭的字,无奈地又还给他:“借条要写德文。” “哎呀,这也太麻烦了……”雷兰亭哼哼唧唧没好气地再次接过来,皱着眉头幽怨道,“而且德文我也不知道怎么写。” 董锵锵早有准备,翻到本子的第一页,用手指着上面的德语说道:“把这个抄下来,数填1万马克,再签上你的名字就可以了。” 见董锵锵有备而来,雷兰亭吃惊地抬起头:“你猜到我要跟你借钱了?”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只借一次的。”董锵锵说道。 雷兰亭摇了摇头,慢吞吞地抄了起来。几十秒后,他抬头惊叫道:“这上面……还写着要利息。” “有利息不正常?”董锵锵故意将了他一军,“你就是去银行贷款也有利息的吧?” “不是,咱们(关系)都这么近了,”雷兰亭臊眉耷眼地低头看着脚尖,“要不……利息就算了吧?” 董锵锵本来也没打算朝他要利息,所以假装思考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都写好了,你再看看。”雷兰亭把借条再次递给董锵锵,董锵锵快速扫了一遍:“嗯,这次没问题了。” “借条也给你了,钱什么时候给我?”雷兰亭急迫地问道,“我这边着急。” “着急就走吧。”董锵锵努了努嘴。 “走?去哪儿?”雷兰亭不解道。 “银行啊,不然还能去哪儿?你走快点儿,也许晚上21点前就能收到转账了。”董锵锵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一晃两天过去了,董锵锵刚上完驾校的交规理论课,正准备跟卡丽娜教练预约练车时间,突然接到约翰逊的电话。 约翰逊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董先生,我之前请您帮我约王蜀楠女士的时间,她回复了吗?” 董锵锵暗道糟了,这事他完全忘到了脑后。好在还有急智,马上答道:“她这几天养老院的工作比较多,她说要过几天才能知道有没有时间,但目前还没答复我。” “嗯,上次她帮我治了一下,我觉得效果还不错,所以想请她再过来帮我复查一下。”约翰逊很老道,压根儿没提伯爵的事,生怕董锵锵传话时引起王蜀楠的反感,干脆说是自己想请她过来。 董锵锵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点头应道:“那我一会儿再问她一次。” “非常感谢。”约翰逊的口气变得柔和,“哦,对了,你记得提醒她带上那些银针,还有,伯爵的体检结果出来了。” “嗯,好的。”董锵锵挂了电话后立刻拨通王蜀楠的手机。听完他的转述,王蜀楠笑了,虽然约翰逊有她的手机号但却没直接给她打电话,看来她的判断很有可能是对的。 “他问你最近哪天有时间?还想请你去给他俩都再看看。”董锵锵分析道,“我估计还是伯爵的事。” “约翰逊的病我肯定可以帮上忙,但伯爵……”王蜀楠叹了口气,“她的病我现在治不了。” “是梦游很难治么?”董锵锵关切地问道。 “她得的是心病,”王蜀楠轻声道,“心病还需心药治。” ======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livealne的月票,梵隳、星尘、会成、爱汉妮、兰陵校校生、儒a生白、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2899028400、问西东、方方脑壳、独舞来巡山的妖精、石头城的推荐票。 p2:感谢书友们每天的支持!您的每一张月票或推荐票都是对我的鼓励! p3:欢迎来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 362. 早排队早踏实 “那中医治不了心病吗?”董锵锵外行地问道,“就算治不好,还不能帮着缓解下焦虑抑郁什么的吗?” “一个人如果心里有积郁,势必会影响到他/她的情绪,而情绪其实是一种能量,它会改变人的磁场,长期有负面情绪就容易积郁成疾。”王蜀楠温和地解释道,“中医也不是万能的,它能消除患者一时的苦痛,但如果患者总是带着负面消极的心情去工作和生活,那他/她早晚还是会再生病的。所以治疗伯爵病的关键是要了解她到底为什么事烦恼忧伤,否则无法对症下药,也就不可能治好。” 董锵锵长叹一声:“那西医有没有可能……” “我觉得伯爵的病西医也不见得会有更好的办法,西医可能会给她开一些抗抑郁的药。但这些药如果真有用,那她也就不会梦游了。她现在其实就是熬着,熬到撑不住的时候,就是人枯灯灭。”王蜀楠叹了口气,“不过她这个年纪还能有想不开的事,看来那件事对她的打击真的很大。” “那我一会儿回了约翰逊,”董锵锵悻悻道,“早点说清楚,免得让人家还抱着希望。” “你为什么这么想治好她的病呀?”王蜀楠好奇道,“你家里跟他们认识吗?” “怎么可能?你想多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她雇我帮她工作,我看她虽然说话刻薄,但付钱还挺痛快的,想想其实她也挺可怜的。就想着万一你能治好她的病,也许她会给你一大笔钱也说不定呢。你不是也要读预科了么?花钱的地方肯定也多。”董锵锵无奈道,“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王蜀楠沉默了几秒,说道:“那这样吧,这周六咱们再去一次,我也顺便再给约翰逊复诊一下。但我要先说明,伯爵如果不接受,我也没办法。” 董锵锵当然希望王蜀楠能再去一次,立刻高兴地说道:“那你给我账号,我把下次的出诊费转给你。” “对了,你刚才说读预科。”王蜀楠巧妙地回避了出诊费的话题,“今天已经20号了,你的ap申请材料都寄了么?” “我想下周再寄。”董锵锵解释道,“上次我在一个留学论坛里看到有人提到他从德国寄材料回国也就7天左右,我怕太早寄再给寄丢了。” “我问了一些这边认识的人,当然他们也是计划在这边读大学的。他们有的根本不拿这个(ap)当回事,有的已经准备换到德国南部的大学申请了(注:汉诺威在北德)。但据我了解,似乎全德国的公立大学都开始提(ap)这件事了,所以你应该趁着现在很多人还没注意到这件事,赶快寄材料回去排队。”王蜀楠分析道,“万一ap他们在短期内收到特别多的申请材料,难保他们不把你的材料往后排,但咱们考预科的时间是固定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所以你得抓紧时间,赶早不赶晚。” 董锵锵听完,当即点头道:“你这个提醒真的很及时,我之前没想到审核可能会排队。” “呵呵,那是你来德国时间短,德国这里什么都讲排队。我听朋友说,他们申请学生宿舍要排队,申请一门专业课的学习位置要排队,申请去荷兰或卢森堡当交换生要排队,甚至就连在学生宿舍洗衣房用洗衣机都要排队。所以,未雨绸缪,你还是早点申请更安全。以防万一,你最好隔几天再寄出去一份材料,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你说的这个我也考虑过,而且不仅是我寄两份,我还让我家里也帮我寄一份,他们从北京寄,肯定到的比我更快。”董锵锵自信道,“我觉得(寄)三份申请材料怎么也应该够了。” 见董锵锵接纳自己的建议,王蜀楠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成,那咱们还是老时间,周六晚上19:30在他们庄园大门那见。” “不见不散。”董锵锵挂了电话,脑子里想着的都是ap申请材料的事。他其实早就准备好了材料,随时都可以寄出。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父亲才会再给他打电话,他已经给父母连着发了两封邮件但都没有回信,他托国内大学同学去家里旧址走了一圈,发现确实如邻居所说,父母已经搬走了,新房客是在人大上学的一对儿学生情侣。 董锵锵父母两边的亲戚都极少,他曾试着给一个远房亲戚打电话,但对方根本不关心他在说什么,反而话里话外地想跟他借钱,这让董锵锵很无语,只能匆匆结束了对话。 董锵锵的效率很高,星期三和星期五分别将两份申请材料寄了出去。从邮局出来后,他准备前往约定地点练车。 因为老白的催促,他着急早点拿到驾照,所以向驾校申请每周能多学几小时的理论课。但卡丽娜教练坚决反对董锵锵通过速成的方法学完交规,董锵锵无奈,只得按部就班的一边继续学习理论一边增加练车时间。开车其实就是一个熟练工种,开车经验越丰富,手就越稳,碰到各种路况也就更从容不迫。 就在他看到卡丽娜教练的小红车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董锵锵知道卡丽娜最讨厌他学车时电话多,急忙闪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见来电是一个没存过的汉诺威本地电话号,董锵锵压低声音用德语问道:“您好!” “是董锵锵吗?”对方念董锵锵的名字很生硬,一听就是外国人。 “哦,是我。请问您是?” “我是汉诺威大学外国留学生管理处的茱莉亚夏天。”对方语速飞快地说道,“请问您是陆苇女士的紧急联络人吗?” “哦,是的。”董锵锵一听对方的来头,心里立刻“咯噔”一下。 “根据汉诺威大学外国留学生管理条例的第17章第24条,以及学生宿舍租赁条例的第9章第6条,我需要收回陆苇女士从大学租赁的、位于茉莉花街24号的208号学生宿舍。请您务必于今天下午15点到她的学生宿舍来一趟,我们会在宿舍管理处的帮助下清理房间,也请您带走陆苇女士房间内的所有物品。” 董锵锵没想到德国人的效率竟会这么高,陆苇自首还不到一周时间,学生宿舍就没了。对方虽然叫“夏天”,但说的话办的事都让董锵锵感到一阵冬天般的寒冷。 ====== p1:本章特别鸣谢书友160606160016210的月票,、梵隳、儒a生白、方方脑壳、水中彩蝶、冬虫夏草6090、咿咿吖吖呦、石头城、问西东、独舞来巡山的妖精的推荐票。 p2:感谢书友们每天的支持!您的每一张月票或推荐票都是对我的鼓励! p3:欢迎来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 363.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因为外办的那通电话,董锵锵只能提前结束了练车,赶往陆苇位于茉莉花街24号的学生宿舍。 当他来到学生宿舍的二层时,陆苇的208号宿舍前已经站着两男一女,三人看起来都是四十岁往上的年纪,似乎都是德国人。 见到董锵锵,几人对望了一眼,中年女士面无表情地问道:“请问您是董锵锵吗?” “您是茱莉亚夏天女士?”董锵锵连忙客气地回应。 对方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就是董锵锵说的人,同时从包里取出一份材料递给董锵锵:“根据大学的有关制度,我们要收回陆苇女士承租的学生宿舍。这是相关文件,您看一下。这两位是宿舍管理处的菲舍尔先生和斯蒂芬先生,他们负责清理房间。如果没问题,我们马上开始。” 董锵锵接过文件时,菲舍尔已经打开了陆苇的宿舍门,而斯蒂芬则麻利地撑开几个纸箱放在门口处,茱莉亚则双手叉腰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看干活的两个人。 三人组之间几乎不说话,房间里很是沉闷,只有收拾东西时发出的搬运和挪动声,以及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就在董锵锵把文件还给茱莉亚时,他突然发现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此刻站满了不少人,有男有女,中外皆有,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充满了好奇和疑惑,董锵锵听到从人群中传来的中文的窃窃私语声。 “哎,你知道吗?听说她是当枪手被警察抓的,还是直接从考场里被抓走的。”一个戴着大厚眼镜片的胖女生冲另一个满脸雀斑的瘦高女生说道。 瘦高女生马上反驳她:“你说的不对,我听说她是在大学校园里被抓的,而且还是人赃俱获……” “真的假的?”胖女生扶了扶眼镜,露出吃惊的神色,“这么惊险吗?” “嗯,是我奥斯纳的同学亲眼看到的,据说双方还发生了搏斗……”瘦高女生边说边垫着脚尖往宿舍门里瞅。 董锵锵没好气地走出房间,随手将宿舍门带至虚掩,然后冲门外围观的人挥手驱赶:“别看了,都散了。” 众人见没乐子看了,不情愿地各回各家,走廊里瞬间变得空旷了许多。 但还有几个“热心群众”赖在门口附近不走。 董锵锵用目光巡视了一遍这些人的脸,刚要转身进屋,就听身后忽然有人问道:“哎,哥们儿,陆苇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董锵锵转过身,只见一个尖嘴猴腮、中等身材的瘦男生正左顾右盼地朝门缝里瞧。他气不顺地问道:“你是谁?” “我她同学。”那个男生边说边往宿舍门边凑去,似乎想要走近看。 董锵锵横跨一步,一下挡在门缝前,面沉似水地低头瞅着他。 瘦男生见状,幽怨地抬起头,鄙夷地瞪了董锵锵一眼,不屑一顾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小气。” 董锵锵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屋。 只用了十五分钟左右,菲舍尔和斯蒂芬就把陆苇的所有物品码放到五个大纸箱里,又把纸箱推到了门外。 “这些都是陆苇女士的私人物品,请你稍后将这些东西还给她。另外,请你在这份表格上签字,证明是你接收的。”茱莉亚把一份表格递给董锵锵。 “可这么多东西我一次也拿不走啊。”董锵锵签字后嘬着牙花子说道。 “这些箱子可以暂时放到宿舍地下一层的仓库里,但下周一中午12点前你要把它们都清走。如果过期你还没拉走(这些箱子),那我们会自行处理。” 董锵锵暗想:没想到德国人还都是急茬儿。 “我们会将她的宿舍押金退到她的银行账户上,请你在这几份表格上也签一下字。”茱莉亚又递给董锵锵一摞表格,“都是一式两份。” 董锵锵前后共签了8张表格,斯蒂芬和菲舍尔趁这功夫把纸箱都搬到了宿舍的地下室。 “谢谢你的配合。如果有问题可以来外办咨询。”茱莉亚收起所有表格,消失在走廊尽头。 “你们看够没有?”董锵锵突然一声暴喝。 原来在他进屋后,门外看热闹的人依然没有走,仍然忠实地守在陆苇宿舍的门外。 等到茱莉亚等人离开,董锵锵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哎,这走廊又不是你家的,你管得着么?”尖嘴猴腮的男生挑衅地盯着董锵锵的眼睛,“我乐意在哪儿就在哪儿。” 董锵锵被噎得半死,一时想不出什么话反驳,只能闷闷不乐地朝楼下走去。 见董锵锵要离开,几个留下来看热闹的人纷纷跟了上来。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董锵锵立刻转头,这些人立刻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或站或靠在走廊墙壁,好像根本没看见董锵锵一样。 走出走廊门口,董锵锵一眼瞥到门边竖立放置的公共笤帚,他顺手拿起笤帚,把笤帚杆插到两个门把手里。当他走下楼梯时,只听身后传来“砰砰”的沉闷砸门声。 董锵锵将一个大纸箱从地下室里搬了出来,踉踉跄跄地朝车站走去,他刚想叫端木来帮自己一起搬,端木就打来了电话。 “哎,老董,涨了涨了。”端木兴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什么涨了?”董锵锵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大众啊。”端木兴高采烈地说道,“上半年的财报出了,n多利好,刚才(股价)直接飙到了85马克,我赶紧出了一批。对了,你要出得抓紧,etra(注:德国交易所电子交易系统)下午三点半就收盘了,你要再(卖)出就只能在法兰克福或斯图加特的交易平台交割了,那手续费就比etra高多了。” “再说吧,我现在不在电脑边上。你一会儿有空吗?帮我搬点东西。” “哎,你还有搬家的工?多少钱一小时?”端木乐呵呵地说道,“我肯定有空啊。” “不是工,帮我搬,免费。” “免费啊?”端木失望地拉了个长声,“可我还得继续看股票呢。” ====== p1:本章特别鸣谢kelven的打赏!以及kelven、萧萧k1、儒a生白、问西东、冬虫夏草6090、方方脑壳、梵隳、石头城、独舞来巡山的妖精、咿咿吖吖呦、水中彩蝶、兰陵校校生、的推荐票。 p2:感谢书友们每天的支持!您的每一张月票或推荐票都是对我的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 364. 哭声 听端木这么说,董锵锵就有些不高兴了。 他这周付给端木3000马克的酒庄劳务费,还是税后的,虽然这是端木应得的,但这笔钱里多少都有很大的人情分。如果换做雷兰亭是端木的老板,别说没有奖金了,就连工资都不知道能有多少。 “端木啊,做人不能用人时朝前,不用人时朝后。”董锵锵批评道,“那样容易没朋友。” 端木自知理亏,尴尬地“嘿嘿”干笑了两声。他倒不是真在意免费帮董锵锵干活,而是确实有些放心不下手里的那些股票。 对很多炒股的人来说,当股票下跌时,他们的生活反而更平静淡泊。而当股票上涨时,那种不能在卖出股票的紧迫感时刻让他们患得患失,所谓“抄底逃顶”的股票交易哲学无时无刻不充斥在他们的脑海里。 端木手里的成本价差不多是79马克,上周跟董锵锵哭诉时还以为自己要赔到姥姥家了。哪知“天有不测风云”,大众及时抛出一份靓丽的上半年财务报告,虽然不是审计报告(注:企业半年报一般为非审计报告,投资机构做股票分析时一般会选择审计报告,但没有时也可用非审计报告代替),但在一众投资机构的缜密分析下,依然得出了利好的评价。 数据华丽,投资者们对年底分红的预期也就水涨船高,纷纷用脚投票,股价应声而涨。再加上德国股票没有熔断机制(注:当股价上涨或下跌达到规定的熔断点时,交易所为控制股价波动风险而采取的暂停交易措施),也没有诸如a股的10涨跌停板限制,所以端木不敢擅自离开电脑旁,毕竟他只卖了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如果能卖个好价,除去他借钱的利息外,他还能多挣一些。 “帮你搬没问题,但能不能往后错两天?就算不盯着股票,我一会儿也得去银行给家里汇钱,真的,不骗你。” “你给家里汇钱?”董锵锵着实吃了一惊,他一直以为端木不缺钱,“你是在开玩笑么?” “哎,前段时间,家里做生意……赔了钱。你不是刚给我3000吗?再加上今天股票又挣了些,我就想着给他们寄点儿回去。”端木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不瞒你说,我借钱炒股也是想着能多挣点儿零花钱,至少把每月的生活费弄出来。” 董锵锵没料到端木家里会出变故,不禁懊悔刚才话说得有些重。但说出去的话就好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再后悔也是没用的。 “对不起哈,我不知道你家里……”董锵锵言辞恳切地向端木道歉,“那你忙吧,搬东西的事回头再说。” 挂了电话,董锵锵搬着纸箱一步一停地朝车站走去,脑子里想着刚才端木说过的话。 一趟城市轻轨缓缓驶进站台,车门一开,乘客们蜂拥而下。 董锵锵被下车的人撞得东倒西歪,他抱着箱子左突右闪。突然,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像个雕塑一样呆在了原地。 他站的地方离轻轨的驾驶舱很近,见董锵锵抱着箱子迟迟不上车,司机从驾驶舱里探出头来(注:德国公共汽车的司机大多也是售票员,但轻轨司机不售票只负责驾驶)大声吼道:“喂,你!上不上车?” 董锵锵被他的一声大喝惊醒,慌忙往后退了一步:“哦,不,不用了。” “神经病!”司机嘟囔了一句,把脑袋缩了回去。董锵锵面前的车门“咣当”一声关闭,轻轨一声低吼,朝着下一个车站驶去。 董锵锵抱着箱子走到马路旁,伸手打车,几分钟后,一辆出租停在他身旁。 “您好,市中心trb银行。麻烦快一些,我赶时间。谢谢。”刚一落座的董锵锵急切地对司机说道。 出租车一骑绝尘,不多时董锵锵人已出现在trb银行门外。 端木说给家里汇钱时董锵锵隐约想到些什么,但一时半会没想出来。当他在轻轨站台准备上车时,突然明白自己刚才想到的是什么。 董锵锵来德国后还没给家里汇过钱,所以他不了解在德国汇钱的手续。但他知道在国内汇钱时,除了要填收款人的姓名/账号/地址和汇款金额外,还会有个地方让汇款人写备注信息。他猛然想到,自己可以在给家里汇钱时在备注里注明,让父母尽快给自己打电话,这样一来他能问问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搬家,二来也能让父亲帮他寄送ap的申请材料。 这时已经快到下午16点了,德国人周五的下班时间都比较早。一通手忙脚乱后,董锵锵终于赶在银行下班前汇了5000马克回家,同时他在备注里特别注明“紧急!速给我打电话!!!”的拼音(注:trb银行的汇款系统里无法输入中文),同时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写了一句同样意思的英语。 银行的人告诉他,对方大概2-4天就能收到钱。董锵锵这才抱着纸箱如释重负地走出银行。 他正想着坐什么公共汽车回家更方便,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不远处似有人影闪动。 trb银行的位置在市中心区的西北角外沿地带,银行后面不远处就是一大片公墓,平时很少有人在那里出现。 董锵锵没在意,正准备朝车站方向走去,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他下意识地转头朝声源望去,只见一个黑头发的女生正蹲在地上捂着脸哭。 他好奇地朝对方走了过去,当他走到女生身旁三米左右时,女生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惊恐地抬起头,露出哭红的双眼,同时条件反射地做出一个向后躲的姿势。 见对方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董锵锵马上站住不动。他猜测对方也是中国学生,于是直接用中文问道:“你没事吧?” “我,我……”女生机械地重复了两次,再次抱头痛哭起来。 “需要帮忙吗?”董锵锵善意地问道。 女生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董锵锵。 董锵锵又问了一遍,女生这才醒悟过来。她看着董锵锵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我刚才……被抢了……” ====== p1:本章特别鸣谢kelven、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的打赏!以及萧萧k1、一斑、kelven、儒a生白、冬虫夏草6090、方方脑壳、梵隳、水中彩蝶、、独舞来巡山的妖精的推荐票。 p2: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您的每一张月票或推荐票都是对我的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 365. 金色耳钉 董锵锵一听,急忙抬头四下张望,但目之所及只有空旷的巷子,一个鬼影都没有,更别说有人了。 “你在哪儿被抢的?”董锵锵把手里的纸箱放到了地上。 “就在那边。”女生拖着哭腔伸手指了个方向。 “你先别哭了,赶紧报警吧。”董锵锵边说边朝女生指的方向小跑过去。 “我,我是想报警啊……”女生看着董锵锵的背影哭得更委屈了,“可……我的手机……也被抢走了啊……” 董锵锵在女生指的地方没看到任何人,但他看到更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女式坤包。他跑过去捡起坤包又跑回来:“这是你的包吗?” 女生一看到坤包,立刻站起身,两步走到董锵锵面前,一把抓过坤包,手忙脚乱地里里外外翻了一遍,但坤包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女生看到失而复得的只是个空包,再次蹲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董锵锵只能掏出自己的手机,三言两语报了警。 女生哭了一会儿,渐渐有些累了,她揉了揉哭肿的眼睛,小声问道:“你……有水吗?” 董锵锵走到远处的咖啡店买了一瓶矿泉水和一个牛角面包,交给女生。女生看起来是真饿了,说了声“谢谢”就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见她不像刚开始那么激动,董锵锵好心提醒道:“一会儿警察来了你把你刚才碰到的情况跟警察仔细说说,别着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汉诺威地方不大,也许警察能抓到抢你的人也说不定。” 说完,董锵锵抱起地上的纸箱,作势要走,女生见状,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等等,你不能走。” 董锵锵奇道:“为什么?” “你得……帮我!”女生可怜兮兮地央求道,“我不知道……一会儿怎么跟警察说。” “你不用紧张,有什么说什么就好。”董锵锵安慰道,“我一会儿还有事……” “可是我……不会德语,英语也不好,一会儿见到警察,我……”女生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我怕我说不清楚。” 董锵锵本想去超市采购明天去酒庄可能要用到的诱饵原材料,但见女生这幅神态,猜想她可能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于是点点头:“那我跟你一起等警察。” “谢谢。”女生泛红的眼眶里还挂着不知是惊恐还是愤怒亦或是委屈的泪珠,她低头小声说了一句后陷入了沉默。 “你是汉大的还是应用技术大学的?”这个气氛让董锵锵感到很不自在,只能没话找话,“或者你是医科大学的?之前没见过你。我叫董锵锵。” “哦,我,我是来这儿旅游的,”女生低头看着自己的运动鞋和脚下坑坑洼洼的石板路面,“自由行。” “自由行?”这个女生看起来瘦小单薄,没想到竟然还是个驴友,但董锵锵没想明白的是,自由行的驴友一般至少会一门外语,但这个女生似乎语言并不是很好,语言不好还敢到处跑,董锵锵不禁对她刮目相看,“那你还挺厉害的。” 女生似乎听懂了董锵锵的弦外之音,继续小声说道:“我们团还有其他人,我今天是一个人跑出来玩的。” 两人正说着,一辆闪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停在了trb银行的附近,一男一女两名警察从车上走了下来,四下巡视,董锵锵急忙大声招手示意。 见警察朝自己走来,女生似乎又变得紧张起来,她下意识地退到董锵锵的身后,低声说道:“一会儿能麻烦你帮我……翻译一下吗?我怕我说不清楚。” “可以。你一会儿别着急,慢点说。” 两名德国警察客气地报了警号,男警虽然只有一米七的身高,但身材敦实得像个水缸,而女警的个头儿足有一米八多,一身制服显得英姿飒爽。 “女士,请给我看下你的护照。”女警语气严肃。 董锵锵马上把对方的话翻给女生,女生立刻颤巍巍地把护照递了过去,女警一边在本子上登记一边问道:“胡女士,请您描述下刚才发生的事好吗?” “我是个旅游者,这几天在汉诺威观光,今天中午转到了这片城区。当我在那边拍附近建筑的时候,有人过来跟我搭讪。”女生慢吞吞地边回忆边说,董锵锵则她说几句就迅速翻译几句,“他说他知道这里最古老的建筑在哪儿,可以免费带我过去。但当我跟他走到这里时,他突然抢走我的随身包,喏,就是这个包。”女生说着把空包递给女警,“我想拉住他却被他一把打翻在地,然后,然后我就看不到他了,再然后就是这个男生跑过来帮我报了警。大概过程就是这样。” “他往哪个方向跑的?”男警猛地开口问道。 女生又指了一次男子逃跑的方向,男警朝那个方向溜达了过去。 “那个抢你包的人你记住他的样子了么?”女警边写边问,“我是说,他的五官。” “嗯,男的,黑头发,有点儿丹凤眼,戴眼镜,薄嘴唇,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其他还有吗?” “嗯,大概一米七左右,又瘦又黑,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阿迪达斯运动服。”女生仔细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可能20岁上下吧,哦对了,他还扎着耳钉,哪边耳朵我忘了,但那个耳钉是金色的。” 当董锵锵听到最后这句时,不觉一愣,他有些难以置信地追问道:“金色的?” 女生注意到董锵锵疑惑又诧异的眼神,小声咕哝了一句:“嗯,没错,肯定是金色的。男的打耳钉太少见了,所以我印象很深。” 但董锵锵诧异的并不是对方的扮相,而是这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你还能想起来什么细节吗?”女警继续问道,“又或者你丢了什么?” 女生无奈地望着空包,长叹一声:“我丢了2500马克。之前都在这包里的。”她指了指女警手里自己的坤包说道。 “你带着这么多现金在街上走?”女警似乎很不理解。 “嗯,穷家富路么。”女生小声解释了一句。 就在董锵锵不知如何翻译这句成语时,男警已经从远处走了回来,他冲女警摇了摇头:“这条巷子里没有装摄像头,只有那边一家首饰店里装了监控,但不知道是不是拍到了那个抢东西的(人),需要局里授权,咱们才能去调录像。” 女警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她低头看着无助的女生,同情地说道:“胡女士,您说的情况我们已经记录在案了,但要抓到嫌疑人我们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如果您又想起来什么线索,欢迎您给我们打电话。另外请您留给我们一个电话,一旦我们有了进一步的进展,我们会立刻联系您的。” 董锵锵把女警的话转告女生后,女生为难地说道:“我只是来德国旅游的,我的手机号是国内的,而且我明天就去法国了,他们(警察)就是联系我我也没办法再回来啊。” 董锵锵只能把女生的原话解释给女警。 两名警察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女警才说道:“胡女士,您还是需要留一个联系方式给我们,否则您的报案记录上会缺少重要的信息,这也不利于我们采取下一步的调查行动。” 董锵锵想了想,说道:“那还是留我的手机号吧,反正刚才的报案人也是我,就算我们一起报案的,这样行吗?” “那好,董先生,如有进展我们会电话联系你的。” 女警说完又叮嘱了董锵锵和女生几句,然后和男警朝警车走去。 看着警察渐行渐远,女生刚要向董锵锵致谢,董锵锵忽然神色严峻地问道:“那个抢你包的(人)是说中文的么?” 听到这句话,女生的脸上立刻变颜变色,显得极不自然,过了几秒才语无伦次地问道:“你……你为什么这么问?” ====== p1:本章特别鸣谢kelven、冬虫夏草6090和水中彩蝶的打赏!陆伟的月票。以及梵隳、、萧萧k1、kelven、冬虫夏草6090、儒a生白、问西东、方方脑壳、石头城、星尘、独舞来巡山的妖精、水中彩蝶、书友20181218093531184、陆伟的推荐票。 p2: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您的每一张月票或推荐票都是对我的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 366. 难言之隐 见女生神情古怪,又反问自己,董锵锵立刻意识到:女生可能隐瞒了什么事。 “为什么刚才不跟警察说?”他试探着问道,“他们也许能帮你挽回损失的。” 女生低头不语,似有难言之隐,董锵锵见状,只能叹了口气:“那你多保重吧!” 等董锵锵走出几米后,女生猛跑几步追了上来,在他身后嗫嚅道:“请等一下……” 董锵锵转头望着她,但见她又是一言不发,冲她摆摆手,第二次准备走。 女生见他真要走,急忙喊道:“刚才我……太害怕了,请你一定要帮帮我。” 咖啡馆里的人不多,董锵锵和女生相对而坐。手捧着热咖啡,女生看起来似乎平静了很多。 “对不起,我刚才真的不敢说。”女生的声音低沉,似乎很担心被人听到自己的秘密,“我可能做错了一些事。” “我不知你到底做了什么,但我想提醒你,你在国外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你的祖国,所以做任何事之前你最好都先衡量一下这么做的结果。”董锵锵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在国外最好别做违法的事,那样对你自己不好。”他把装着两个牛角面包的纸袋推到女生面前:“一会儿早点回去吧。” 女生低下头避开董锵锵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犹豫着说道:“我这次出来旅游(马克)钱带少了,所以……所以我找了个本地的学生……想用人民币换些马克。” 董锵锵马上领悟了她刚才为什么不敢说实话,他神色严峻地看着她:“你应该知道吧?境外私自换汇是非法行为。” “我知道错了。”女生的头垂得更低了,“但我只想换一点儿,加起来一共不到1000马克。” “然后呢?”董锵锵追问道。 “我找的那个人一开始约我在火车站(交易),后来他又改了见面地点,约我来这附近(交易)。”女生的悔恨和不甘溢于言表,“见面后,我看他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又先主动把1000马克给我看,就没太多想,哪知道他竟然是个抢劫犯。我刚把包的拉链拉开,他突然冲我身后喊‘有警察’,我一回头的功夫就被推倒在地,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就过来抢我包里的钱,我拼命打他,反被他一拳打晕,等我清醒过来后,包和手机就都没了,然后……然后我就看到了你。”噩梦般的回忆让女生不自觉地喝了一大口咖啡,似乎仍然心有余悸。 “你是在哪儿认识这个人的?”董锵锵问道。 “一个驴友的qq群里。”女生继续说道,“他在那群里很长时间了,之前好像有其他人也找他换过,我咨询了其他人后才敢找他的。他说他本人就在汉诺威,我就想还挺巧的,所以他约我见面的时候,我没犹豫就答应了。” “你们是电话联系的?” “嗯,是,他给我发的短信,通知我在哪儿见面。”女生解释道。 “他抢走你的手机,那你还有他的电话吗?” “嗯,有。”女生说着从兜里摸出一个小本子,翻了几页后递给董锵锵,“他说他姓李,这是他的手机号。” 董锵锵掏出本子,把那个人的号码和姓名都抄了下来。 “你们见面时说话了吧?你能听出他的口音吗?”董锵锵继续问道,“如果你能听出他的口音你也可以回国报案,你这个金额肯定可以立案了。” “我只能听出来他是南方口音,但具体是哪里的我就不知道了。” “把你的姓名,手机号,电子邮箱,还有你加的那个驴友群的群号都留给我。”董锵锵把自己的本子推到女生面前。 女生狐疑地看了眼董锵锵,踌躇道:“这……我需要……写这些吗?” 董锵锵猜到她的心思,也不勉强,一边抽回本子一边说道:“我是想着万一那钱能找回来还有机会还给你,但你要是不想写就算了。” 女生想了好半天,鼓足勇气问道:“那我写了你能替我保密么?” 董锵锵望着她的眼睛,没有作答。 女生犹豫着在他的本子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长串数字,同时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加群前记得先告诉我,我跟群主说一声,不然他不会通过你的申请。” 董锵锵看了眼女生写的东西,发现她并没有留下手机号,也没有写姓名,只写了个“胡”字,旁边还有个263的邮箱。 董锵锵拼了一下邮箱前的拼音,突然问道:“你叫h……y?” 胡优没想到会在邮箱上露出马脚,脸一红,尴尬地苦笑了一下。 “如果警察有什么进展,我给你写邮件。”董锵锵说完,抱着纸箱走出咖啡馆。 当他朝车站走去时,就听身后有人扯着嗓子喊道:“董锵锵。” 他转身回望,却见贺鸯锦正拎着两大袋的东西站在不远处d超市的门口,他跟对方并不熟,于是站在原地客气地回了句:“下午没课啊?” “嗯,今天半天。”贺鸯锦见他没动地方,主动朝他走了过来。 “你买这么多东西?”董锵锵注意到她两只手各拎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的满满当当的,故意调侃道,“d的东西不要钱吗?” “今天它家的保健品大促销,3-5折,跟白捡一样。”贺鸯锦说着高高举起两个塑料袋,炫耀着自己的收获,“我给我爸我妈囤的。” “没看出来你还挺孝顺的,”董锵锵夸道,“果然是个小棉袄。” “那是。”贺鸯锦一脸得色,“我爸妈,也就是乐乐姐的师父师娘,昨天从法国交流回来了,后天回国。我给他们买了些大蒜精,还有深海鱼油什么的,这种保健品他们在国内买不着,能买着的也特贵,所以趁他们过来一次,我就多买点,就是他们老两口得辛苦点儿自己背回去。” 董锵锵刚要再夸她两句,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大包小裹地从d超市里也走了出来,紧跟在这个身影旁边的,是一个俏丽娇小的女子。 两个身影说说笑笑,背对着董锵锵渐行渐远。 从身影和衣服董锵锵一眼就看出来,那人是雷兰亭。难道他说的生意就是卖d的打折保健品吗? “你看什么呢?”见董锵锵的眼神望向远处,贺鸯锦不自觉地也望了过去,“是乐乐姐也来了吗?” ======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解放军威武的月票。欢乐马儿在奔跑、乖宝常回家、梵隳、儒a生白、111、方方脑壳、水中彩蝶、冬虫夏草6090、独舞来巡山的妖精、解放军威武的推荐票。 p2: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您的每一张月票或推荐票都是对我的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 367. 钱收到了 “哦,没什么,一时眼花。”董锵锵转头看着贺鸯锦手里的东西,“你这些东西都是买给你爸妈的?” “其实这些(保健品)不仅对中老年人合适,对不同人群也都有帮助。”贺鸯锦如数家珍地说道,“像鱼油就有预防老年痴呆和改善记忆的功效,而大蒜精除了适合三高人群外,对女性也特别友好,你可以送给你妈妈,也可以送给你女朋友。” 说到“女朋友”时,贺鸯锦故意顿了一下,笑呵呵地瞅着董锵锵。 董锵锵被她盯得有些发毛:“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买这么多大蒜精。那你慢慢买,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等一下,”贺鸯锦拎着袋子迈步上前,“你不给你父母和女朋友买点吗?” “我就是想买现在也腾不出手啊。”董锵锵抬了抬手里的纸箱,“我怎么也得把东西先放回去再来买呀。” “那我问你件事。”贺鸯锦小声说道,“你觉得我乐乐姐怎么样?” “嗯,漂亮。”董锵锵不假思索地夸道,“懂音乐,外语好,嗯,气质也好。” “怎么你也是外貌协会的啊?”贺鸯锦一脸鄙夷,“哎,你们男的看女的是不是就看脸啊?” “那不先看脸难道我还盯着其他地方看啊?”董锵锵故意委屈道,“那不成流氓了么?” 贺鸯锦眯着眼睛端详了董锵锵一会儿:“除了相貌,难道你就没注意乐乐姐其他的优点吗?比如善良,大气,音乐素养高什么的。” “你说内在美?”董锵锵反问道,“可谁一上来就能发现你善良大气啊?难道不都是先被美貌吸引过来然后才有机会慢慢了解么?” 见董锵锵故意插科打诨,贺鸯锦忍不住直接问道,“那你就不想找个乐乐姐这样内外兼修的美女当女朋友吗?” 董锵锵没想到贺鸯锦会这么直白,他怔了怔:“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这么点事儿还用她让我问?我又不傻。”贺鸯锦不服气道,“再说了,我就不能关心我师姐啊?” “哎,好像我车来了。”董锵锵不想跟不熟悉的人讨论自己的感情,抱着箱子往车站方向比划了一下,撒丫子就跑,“咱们回聊哈。” 见董锵锵跑得比猴子都快,贺鸯锦有心追但拎着两个装满东西的袋子根本撵不上,只能在他身后扯着脖子不甘心地喊道:“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啦。” 看着董锵锵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处,贺鸯锦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他是真不喜欢师姐,可惜师姐喜欢他。哎,孽缘啊。” 因为待做事项多,所以星期六董锵锵很早就爬了起来,开始雷打不动的每日晨读。 通过近一个月的读报,他觉得自己在朗读、金融知识和词汇量等方面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升。说起来这还是他学英语时总结的方法:先多读书报积累内容的输入,再跟其他人交谈或写作时才会有内容的输出。虽然一开始他读得磕磕巴巴的,要花大量时间查很多生词,很痛苦,但坚持下来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词汇量在不断地增加,读报纸时查字典的时间也在逐渐减少,文章越读越顺越读越快,成就感油然而生。每日读报渐渐变成一个每日自我鼓励和自我表扬的仪式,而不再是一种折磨。 人的进步就像花开,眼睛看不到花开的过程,忽然之间花就开了。 虽然大众是周五才颁布的2001年上半年报,但《法兰克福汇报》上的股票分析师们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摩拳擦掌做各种预测了。在一众金融专栏中,董锵锵注意到一家名叫“金狮城堡”的投资机构提出了一个比较独到的观点:大众上半年的各项数据看上去虽然不错,但它在德国及欧洲主要国家的销售业绩从同比看实际上是有所下降的。而之所以投资人普遍感到满意,主要还是得益于它在亚洲特别是中国大陆地区的布局非常成功。 从一开始,大众就没打算仿效它的同行,只是单纯地把中国当做一个潜在的销售市场去对待,而是和中国自己的汽车制造公司展开紧密的合作。相较于另外两大德国车企:宝马和奔驰,大众是第一个在中国本地设厂的德国汽车生产产商(注:宝马和奔驰都是在几年后才在中国本地设厂的)。2001年,上海大众通过了i9001(2000版)及德国汽车工业联合会(vda)制定的有形产品质量管理体系的双项审核。“金狮城堡”认为,考虑到中国日益增长的汽车需求,这两项审核的通过将进一步促进大众汽车在中国及泛亚地区的销售。 文章还根据大众的上半年报计算并罗列了诸如营业增长率、市盈率、销售毛利率及流动比率等财务分析指标,董锵锵知道这些数字分别代表着不同的含义,它们是从各个角度去分析和预测大众公司的发展趋势。 文章中的一段话给董锵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大众)如此大手笔的投资之下,它本该对现金流有更多的诉求,但在已披露的报告中,我们却惊讶地发现,大众从德国几家商业银行获得的贷款总额都有不同程度的缩减,这意味着大众或者拿到了成本更低的资金,或者说明大众的现金流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充裕。如果考虑到上述几点因素:本地设厂、通过审核、紧密合作、市场潜力巨大以及现金流充裕,我们实在没有理由不看好它未来5年在中国的发展。 专栏最后还列举了德国车企的同行,即那些更早进入中国市场的美国车企和日本车企,文章作者幽默地将这些车企称为“看不见金子的淘金客”,称它们错失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董锵锵不由又想起来端木的话:买股票就是投资人买一家上市公司的预期,不管是财务预期,市场预期,还是技术领先预期,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的预期,所有的预期都会形成投资人做多或做空的看法,并最终影响股票的价格。按“金狮城堡”的判断,年底前大众的股价还会进一步走高。 读完报纸,董锵锵又刷了十份交规模拟试卷,成绩比之前几次都好,然后他赶到超市采购了晚上可能要用到的原材料,他想着王蜀楠给约翰逊或伯爵看病时,他正好可以再检查一下葡萄园的情况。做事有始有终,也算是给自己和弗莱舍尔一个交待。 等他一通忙活完,时间已近中午。他刚把盛满水的锅放到电灶上加热,准备做点意大利肉酱面时,手机闹铃却突然响了起来。 拿起手机他才看到上面的一行提示字:给陆苇父母去电话。 自从那天在警察局里见了陆苇最后一面后,董锵锵就再也没收到陆苇的电话或任何消息,再加上学车练车准备ap材料等一堆杂事,他也没时间再去一趟奥斯纳布吕克。 他掏出在亚洲超市里买到的廉价国际电话卡,准备给陆苇父母家打电话。 他的手指刚放到手机按键上,手机却直接响了起来,董锵锵一眼看到手机屏上熟悉的86,那是国内电话的区号。 “喂?”董锵锵有些激动,“您哪位?” “锵锵,我是爸爸。”电话里传来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男中音,“我收到你汇的钱了。” “这么快?”董锵锵一时有些难以置信,“银行的人昨天告诉我可能要2或3天才能汇到呢。” “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家里的债都还完了么?”董父口气严厉地埋怨道,“你怎么还给家里汇钱?还汇这么多?你那边学习不需要钱吗?” 董锵锵知道父亲的脾气,不敢跟父亲说自己开公司的事,连忙岔开话题:“我那天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董父没料到董锵锵会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一时语塞。听筒里一下没了声音,好像电话那头没有人一样。 就在这时,锅里的水开了,大团大团的水泡不停地涌起又破灭,水蒸气把锅盖不时地轻轻掀起又抛下。董锵锵赶忙把手里的干面条一骨脑儿地扔进了锅里,看着面条渐渐变软搅到一起,董锵锵忽然莫名地觉得自己的心里也缠上了一团麻。 ======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和水中彩蝶的打赏。以及欢乐马儿在奔跑、、问西东、儒a生白、梵隳、冬虫夏草6090、独舞来巡山的妖精、水中彩蝶、书友20190720172806449、风云侯爷的推荐票。 p2: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您的每一张月票或推荐票都是对我的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 368. 每临大事有静气 “你让家里打电话就是要说钱的事么?”沉默一阵后,还是董父先开了口。 “是上学的事儿。您不是已经知道德国大学都开始要ap证书了么?我已经寄出两份申请材料了。我想让您再从北京寄一份(申请材料)过去,这样不是更保险一些吗?ap审核部就在亮马桥那边,地址我已经发到您邮箱了,家里我还留了几份之前申请德国大学的个人材料,就在我书桌左边第三个还是第四个抽屉里……” 董锵锵猛然想起父母已经搬家了,自己以前的书桌不知道还在不在了,话说到一半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所以就把你那些材料寄到ap审核部去就行了么?还用我做点其他什么吗?那他们是让你回来面审还是把审核证书寄给你?”董父的问题连珠炮似的抛了过来。 “我现在也不知道对方会让我回去面审还是把审核证书寄给我,”董锵锵实话实说,“只能先把材料寄过去再说。对了,您可以在材料里注明我人已在国外,不知这样写会不会有用。” “那我什么时候寄合适?”董父生怕耽误了董锵锵的事,迫不及待地问道,“今天?” “按它的通知说,7月1日它才正式对外营业,所以您可以28或29号再寄,反正北京同城寄几份材料也快。” “那我不寄了,万一寄丢了耽误事。”董父是个急脾气,马上有了自己的解决方案,“你不是给我地址了吗?我直接把材料送过去,顺便当面问问他们像你这种情况到底怎么算?” 董锵锵觉得父亲的这个想法确实更稳妥,立刻表示赞同。但赞同后,两人又同时陷入了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董锵锵不想继续浪费电话费,鼓足勇气问道:“爸,我想问您个事儿。” 董父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您跟妈……是不是……搬家了?” 董父似乎早料到董锵锵会这么问,他轻描淡写地答道:“这个事儿……我们本来想过阵子再和你说的。” 见父亲既没呵斥自己也没否认或掩饰,董锵锵略感意外,继续问道:“您上次还说家里的债都还完了?这两件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我跟你妈讨论后,”董父心平气和道,“把老房子卖了。” 自己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董锵锵倒抽了一口凉气,焦急地问道:“为什么卖房子啊?那您跟妈现在住哪儿啊?” “卖房子的钱一部分还了你出国时跟亲戚朋友们借的钱,一部分交了二手房的首付,还有一部分给你妈她看病。” “妈住院了?”董锵锵又是一惊,脱口而出,“她怎么了?什么病?什么时候?严重不严重?住哪家医院?现在怎么样了?” “你先别急,听我说。”董父好言安抚道,“你妈的病不严重,就是在体检时发现心脏可能不太好。为了以防万一,我就让她住院彻底检查一下,也好安心。再说北京好医院这么多,我们就挑了个离家近的,走动也很方便。” “那……”董锵锵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我现在回去看看您和妈吧?我这边买机票很划算……” “胡闹!”董父在电话里突然暴喝一声,震得听筒嗡嗡直响,“你能不能像个大人一样成熟点?” “我回去既可以看您和妈,还能顺便去趟ap审核部。”董锵锵鼓起勇气说道,“也算是一举两得,怎么能算胡闹?” 董父马上打断董锵锵的话头,语气严厉:“你给我听好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专心准备跟上大学有关的事,其他的事一律不要操心,听懂了吗?” “可是……”董锵锵忍不住还想辩解两句。 “没什么‘可是’的,记住,你现在是一个成年人,做事应该考虑得更周密。出国前我跟你说的话难道你忘了吗?每临大事有静气。不要一碰到什么事儿就毛毛躁躁的,那样成不了大事。”董父冷冷道,“你不用回来,我跟你妈现在不需要,我们能照顾好自己。认真读书,好好生活,努力毕业,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听董父的口风似要马上就挂电话,董锵锵急忙大喊:“如果您不让我回去,那您至少得告诉我一个家里的联系方式吧?万一……万一ap有了结果或者家里有其他什么事,我也能联系到您跟妈呀。” 董父想了想,说道:“新家这边还没装座机,回头我把我的手机号发到你邮箱。不过你记住,有重要的事再打,没事不要老打电话。瞎耽误功夫!” 董锵锵心想有手机就好办,自己总能找到点由头给家里打电话,当下也没坚持,改口道:“那您去ap那边问完给我来个电话。” “我最后再说一次:你不要再给家里汇钱了。你那边用钱的地方多,我跟你妈的钱够花了。”董父虽然为人严厉,但话里话外的关心让董锵锵忍不住鼻子有些酸。 “就这样吧,你自己多保重。”教训完董锵锵的董父多一秒寒暄都没有,直接挂了电话。 董锵锵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拨通了陆苇父母的电话。 一个带着四川口音的苍老女声问道:“是小苇吗?” “阿姨您好,我是陆苇在德国的同学,我叫董锵锵。”董锵锵忙不迭答道,“她托我给您打个电话。” “你是谁?”电话里传来“咔呲呲”的杂音,陆母的耳音又不好,听得断断续续的。 “我是陆苇德国的同学,”董锵锵一字一字地慢速重复着,“我叫董锵锵。” “哦,德国的……同学,可我没听小苇提起过你呀。”陆母小心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董锵锵把想好的措辞抛了出来,“陆苇这周开始在一家著名的德国公司实习,因为这个职位得到的很突然,所以她来不及给您和叔叔打电话,而且可能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法给家里打电话了。” “实习?你说她去哪儿实习?”陆母似乎很怀疑董锵锵的话,“为什么人家不让她打电话?” 董锵锵怕言多有失,连忙岔开话题:“她托我给您汇的钱您收到了吗?收款人应该是您的名字吧,付阿姨?” “哦,收到了收到了,那钱是你汇的呀?”陆母小声嘀咕道,“我还说汇款人我怎么不认识呢。” “嗯,收到就好。”听到对方收到钱,董锵锵松了口气,就想尽快结束对话,“那您和叔叔多保重身体。下次我再给您打电话。” “哎,小伙子你等一下。”陆母急忙拦住董锵锵,“我有话问你。” 369. 二进庄 董锵锵本想直接挂电话,又怕那么做引起老人的猜疑,只能故作镇定道:“阿姨您还有什么事吗?” “你跟我们家小苇……”陆母清了清嗓子,忽然改说普通话,但普通话里依然带着浓郁的川音,“认识多久了?” “哦,阿姨,我们认识时间不长。”董锵锵不知陆母有什么打算,多一句都不敢说,“都在汉诺威这边读书。” 认识时间不长小苇就敢让你又是给我们汇钱又是给家里打电话?嘿嘿,你以为我老糊涂吗?陆母自以为看透了董锵锵的伎俩。 董锵锵没想到这句看似普通平常的话引起了陆母的好奇,只听对方笑问道:“哦,你也在德国念书?听你的口音,你是北方人吧?北京人?” “阿姨您耳朵真灵,我是北方人。”董锵锵脑子飞速转着,想着如何自然又不引起对方怀疑的结束这段痛苦的对话。 “你今年多大?22还是23?”陆母继续盘问道。 听对方又是查户口又是问年龄,董锵锵马上警觉起来,这个对话的趋势怎么听着有点不太对啊。 见董锵锵不吭声,陆母老道地拉开了话匣子:“其实我年轻时跟小苇爸爸在北京工作过一段时间,那时小苇还很小呢,也就是5……” 见对方一副打持久战的意思,董锵锵也顾不上再考虑对方猜疑不猜疑了,直言道:“阿姨抱歉,我一会儿还有课。” 陆母刚准备长篇大论,被对方硬生生地打断,既有些不快又有些不甘。她误以为是陆苇故意安排“未来的姑爷”给自己打这通电话的,本想认真地攀谈攀谈,哪知董锵锵根本无心交流,她忍不住提醒董锵锵:“那小苇除了让你给我们汇钱和打电话外,还说了什么?” 董锵锵心想她都自顾不暇了哪有什么别的安排,但话又不能直说,只能委婉道:“她特别忙,只让我尽快汇钱给您,没说其他事。哦对了,她让您二老放心,她会努力……学习和工作的。” 不知董锵锵是故意装傻还是真没听懂自己的暗示,陆母虽然对他的答复不满意,但还是礼貌地表达了谢意。 挂了电话,董锵锵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庆幸自己没说走嘴。 锅里的水早就烧干了,被煮烂的面条七扭八歪地缠绕着糊在锅底,董锵锵胃口全无,郁闷地把锅扔进了水池。 晚上19点30,董锵锵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准时出现在稻草人酒庄前的青草路上,他远远看见王蜀楠朝自己招手,只能费力地摆了下手臂,示意自己也看到她了。 稍事寒暄后,两人肩并肩一同朝酒庄里走去。 “哦,那天你没给我你的账号,这是你今天的出诊费。”董锵锵不由分说地把一摞钞票掖到王蜀楠的背包里。 王蜀楠见状急忙拦道:“你不用再给我钱了,上次给的就够多了。” “一码归一码。”董锵锵拍拍手,“按劳取酬,公平合理。” 王蜀楠有些难为情:“可我也没治好伯爵呀。” “但你不是治好了约翰逊的便秘了么?”董锵锵大手一挥,“治好一个就有奖励。” “那谢谢你了。”王蜀楠见董锵锵态度真诚,也没再坚持。 “嗯,其实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再过来了。”董锵锵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伯爵这病确实不好治。” “嗯,我本来也不想来的,但后来我给爷爷打了个电话,他跟我讲了些方法,我就打算再来看看。而且,我今天过来也不只是帮伯爵看病的。” 董锵锵眼睛一亮:“你爷爷说什么好方法了吗?” “这个先保密。”王蜀楠故意卖了个关子,“如果能治好我再告诉你。” 董锵锵知道她心思缜密,肯定是有备而来,当下也不多言,两人直奔大厅。 自从拿到捷琳娜的体检结果,约翰逊就又多了个心病。本来梦游还没好,结果体检完果真如王蜀楠所说,发现一颗1厘米长的胆囊结石。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王蜀楠为什么不借助任何仪器就能发现这么小的东西。 他没敢隐瞒,当即就把检查结果告诉了捷琳娜。出乎他的意料,捷琳娜反倒没太把这事当回事,直接让他去问医生需不需要做手术取出结石。 德国医生又给捷琳娜做了更详细的检查,告诉她结石目前体积很小,加上之前从未发作,也没有任何局部的不适和疼痛,所以不建议她做手术,只开了些消炎溶石排石的药,同时建议她改变纯素的饮食习惯,适当摄取动物蛋白质,多喝水,少饮酒或不饮酒。 捷琳娜因为之前梦游的久治不愈,对德国医生没什么信任。一回到酒庄,马上将医生的话抛到脑后,重新放飞自我,继续饮酒,而且不仅喝葡萄酒,还喝各种威士忌等烈酒。 约翰逊了解捷琳娜的脾气,知道她很难信任他人,但他又实在不忍心看着她这么折腾。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寄希望于王蜀楠。 但初次见面王蜀楠就被捷琳娜挖苦了一番,虽然王蜀楠临走前约翰逊特别送了她一瓶酒,但约翰逊也没把握能再请来对方,只能拜托董锵锵。 等董锵锵回复他说王蜀楠愿意再来酒庄时,约翰逊高兴得无以言表,提前两天就做好了各种准备,还提前去市里越南人开的中餐馆里专门定了几个中国菜,就等着王蜀楠上门时好好招待她。 “您好,约翰逊先生,这周您的睡眠如何?”王蜀楠笑呵呵地示意约翰逊把他的手腕放到自己带来的脉枕上。 “嗯,除了星期三,”约翰逊认真想了想,“其他几天睡得都不错,也不便秘了。” “星期三?”王蜀楠感觉到约翰逊的脉象平稳,气息虽缓慢但却并无乱象。 “嗯,星期三出的伯爵的体检报告。”虽然捷琳娜人不在客厅,但约翰逊说话依然很小声。 董锵锵见一老一小聊得熟络,拿起东西悄悄朝后院走去。 p: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70. 遣将不如激将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约翰逊刚一说伯爵的体检报告出了,王蜀楠立刻就秒懂他的潜台词。 但她没吱声,只是把搭在约翰逊手腕上的手指轻轻撤了回来。“您只要继续保持心情愉悦、少烟少酒和清淡饮食,便秘就不会再来找您的麻烦。” 约翰逊见王蜀楠不抻茬儿,不知她什么意思,索性开门见山:“就像您上次说的,伯爵她……确实在体检中发现了一颗小胆结石。医生虽然开了药,可我担心……”想起伯爵的做派,约翰逊烦恼地摇头叹气。 “你苦着个脸干嘛呢?”一声呵斥伴随着一阵高跟鞋的“哒哒”声由远及近。 王蜀楠抬眼望去,只见一名头发高高盘起、一脸浓妆的妇人快步朝自己走来,正是伯爵捷琳娜。 她的脚步有些踉跄,王蜀楠一眼注意到她手里还拎着半瓶黑方。 “您好,伯爵夫人。”王蜀楠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卑不亢、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伯爵,王女士是专程过来看您的。”见伯爵华丽登场,约翰逊担心两人一言不合又呛呛起来,急忙打圆场,“她在绿光工作很多年了。” “哦,你在绿光?”捷琳娜略感意外,但脸上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什么工作?清洁工吗?” “她是……”约翰逊刚要补充,捷琳娜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命令道:“你先出去吧。” 约翰逊无奈地看了王蜀楠一眼,眼中满是忧虑,似乎在说:又要麻烦你了。 王蜀楠知趣地浅笑着点点头。 “坐吧,”捷琳娜轻蔑地用手一挥,示意王蜀楠坐下,但王蜀楠却不为所动,反而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她面前。 捷琳娜把酒放在茶几上,老道地点着一根烟,吐出一个小烟圈,烟圈越飘越高,越飘越大,最后在天花板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已经过了营业时间了,明天我们也不营业,你要买酒周一再来吧。”捷琳娜掸了掸烟灰。 “您误会了,我不是来买酒的。”王蜀楠平日的工作就是跟各种老人打交道,有的老人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会骂很难听的话,有时甚至会对护理及服务人员大打出手,所以王蜀楠早就被打磨得很沉稳,不会轻易被一些挑衅的言语所激怒。 “那是继续给约翰逊治疗便秘么?”捷琳娜冷哼一声,“他还真惜命。” “这次是约翰逊先生委托我帮您看病。”王蜀楠的语速始终不疾不徐。 “帮我看病?”捷琳娜讥讽地笑了,“我有什么病?我怎么不知道?再说你都不是医生,凭什么帮我看?” “您有焦虑症,失眠症,同时可能还会有抑郁及其他伴随症状。”王蜀楠盯着捷琳娜的眼睛朗声说道。 “看来约翰逊不止是年纪越来越大,人还越来越糊涂,竟然会相信你这样一个外国来的……”捷琳娜一时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王蜀楠,就在她停下说话、搜肠刮肚去想一个合适形容词的时候,王蜀楠突然凑前一步,伸手叼起她一只手腕。 捷琳娜完全没有预料到王蜀楠会有这般举动,烟“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望着王蜀楠平静的脸,她结巴地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王蜀楠没有理她,而是表情严峻、全神贯注地仔细听着什么。 捷琳娜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恼羞成怒地抽回手腕,厉声呵斥道:“我现在就报警抓你……” “如果你不配合医生治疗,”王蜀楠冷冷道,“一年内你可能就会死。” 捷琳娜愣住了,她没想到一个貌不起眼的外国女生竟敢这么和自己说话。 “你是不是经常会觉得右上腹隐隐有钝痛?”王蜀楠淡淡道,“还老喘不上气?” “你……你……”捷琳娜连说了两个“你”字后,倒退一步跌坐在沙发上。 看到对方大为惊骇的模样,王蜀楠心里顿时有了底。“你不相信我是正常的,但你相信德国医生么?” “哼,相信医生?”捷琳娜恶狠狠地骂道,“他们只会让我吃一堆药,却半点用没有,根本就是一群废物。而且,你以为我会怕死吗?”她冷笑着抄起茶几上的酒瓶,但手却哆嗦得厉害,半天都没有拧开瓶盖。 “你是不是真不怕死,一年内我们就能知道了。”王蜀楠微微欠身,“告辞。” 见王蜀楠要走,捷琳娜脱口而出:“站住!” 王蜀楠停住脚步,半转身望着墙上挂着的油画:“如果您坚持要报警,我可以在这里等。” “谁说我要报警了?”捷琳娜虽然固执,但也并非不怕死,她狐疑地瞅着王蜀楠,“你为什么说我一年内会死?我刚做的体检,医生说我健康的很……” “那您问医生您腹部钝痛的原因了么?”王蜀楠反问道,“或者医生告诉您原因了么?” 捷琳娜被她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怔在了原地。 “您可以再去医院问问医生,”王蜀楠真诚地建议道,“听听他们怎么说。” “我要求你现在就说。”捷琳娜颐指气使地命令道。 “如果您不相信我,我说什么都是空谈,与其那样,还不如不说。”王蜀楠以退为进,“当然我也理解您的担心,毕竟我不是医生。” “我看你就是个骗子,危言耸听,就该让警察来收拾你。”见王蜀楠就是不松口,捷琳娜有些恼羞成怒地冲门外喊道:“约翰逊……” “如果您坚持要听,我可以说。不过,”王蜀楠把装着银针的木盒轻轻放在茶几上,“只能用它说。” 望着静静摆放在茶几上的古色古香的中式木盒,捷琳娜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如果您真不怕死,”见对方不做声,王蜀楠手指木盒激将道,“您敢让我试试么?” 董锵锵备好诱饵在葡萄藤下埋伏了三十多分钟,却一只动物都没见着。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不时刮过的山野之风,将葡萄叶吹得沙沙作响。 他翻身躺在土堆上,仰望着夜空中的繁星点点和隐约玉带状的银河,忍不住有些发呆。 他不自觉地想到自己来德后的各种遭遇,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比他前二十年经历的事加在一起都要多。除了要自己找房找工外,还要解决各种突发状况,比如申请ap证书。 他的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浮现出不同的人和事,先是父母,然后是国内的老师和同学,再然后是德国这边的人。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苇,那个在大学图书馆门口给他指点迷津的女孩,不知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被关进了监狱。而那个曾热心助人的雷兰亭则变得越来越陌生。端木,冬一晴,佟乐乐,贺鸯锦,王蜀楠,余姜海,汉斯,弗莱舍尔,约翰逊,各种中外面孔交织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觉得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好像做梦一样虚幻。 夜越来越深了,他的眼皮渐渐垂了下来。 他终于睡着了。 p: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71. 针人合一 “伯爵夫人,您叫我?”约翰逊从门外快步走进客厅。 捷琳娜面色凝重地盯着王蜀楠,对约翰逊的话浑然不觉。 那天给约翰逊用针后,王蜀楠第一时间把自己诊疗的过程复述给国内的爷爷。爷爷在电话里告诉王蜀楠,在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有些人生病后是病急乱投医,只要是医生就看。而有的人则是讳疾忌医,不轻易相信医生和医院。 爷爷郑重地告诫她,如果她以后想成为一名医生,除了要打磨好她的本事,还要在不管面对哪种病人时,都要有医者仁心,特别是能包容不同病人的脾气。 爷爷还透露给她一个心得:很多人固然是“顺毛驴”,但如果顺着不行时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毕竟吃硬不吃软的人也是有的。 见对方迟迟不说话,王蜀楠心里就明白了。她面容平静地收起木盒:“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如果您不打算报警,那我就告辞了,您也早休息。” 约翰逊看看捷琳娜,又瞅瞅王蜀楠:“王女士,这……”他委实不愿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在心底长叹一声。 就在这时,面沉似水的捷琳娜猛地大喝一声:“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你肯定跑不了。” 捷琳娜这么说就等于是同意了王蜀楠的要求。 王蜀楠心里暗笑,脸上却很严肃:“如果您准备好了,请跟我先做几个深呼吸,同时试着将您的情绪和肌肉都放松下来。” 捷琳娜虽然嘴上答应了,但心里仍对王蜀楠持有高度怀疑。她不停地提醒自己:只要加小心就不会中了王蜀楠的陷阱。 做完深呼吸,王蜀楠打开木盒:“那咱们现在开始。第一个穴位是……” “等一下。”捷琳娜大手一挥,转头吩咐约翰逊,“水。” 约翰逊赶快拿来水壶,捷琳娜一连喝了好几大杯。 当王蜀楠再次准备动手时,捷琳娜又喊道:“我要去卫生间。” 这次连约翰逊都看出来了,捷琳娜还是害怕。 王蜀楠泰然自若地把刚取出的银针又放回木盒,然后微笑着看着捷琳娜,她的脸上既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也没有说话,好像早料到捷琳娜会出状况一样。 捷琳娜无奈地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冷水拍在脸上似乎给捷琳娜带来了勇气,她雄赳赳气昂昂地再次走回客厅。 在对方去卫生间的时间里,王蜀楠在脑子里一遍遍地过着爷爷特别叮嘱她的话:进针时一定不要冒进,老年人虽然不像年轻人那样容易晕针,但老年人的毛细血管相对年轻人要脆弱的多,一不小心就容易扎出血。下针时一定要注意让病患的情绪保持稳定,毕竟谁都不想一边治病一边不停流血。 捷琳娜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金刚怒目一样瞪着王蜀楠,仿佛王蜀楠已然做错了什么事。 王蜀楠不发一言,屏气凝神地仔细观察捷琳娜手臂的皮肤和穴位。她没有像上次治疗约翰逊一样马上就在几个关键穴位用针,而是先选择了她手腕内侧的内关、大陵和神门三个用针风险较小的穴位作为准备。毕竟捷琳娜的身体情况比约翰逊要复杂的多。借着这三个穴位,她既能观察到她对针的反应,又能感知她的真皮层和肌肉层。 一般来说,只要针尖能快速穿透真皮层到达肌肉层,病人就不会特别感受到进针时的疼痛,而肌肉层里血管分布的要比真皮层里的血管少了很多,相对也不容易出血。 由于长期的作息和饮食不规律,捷琳娜的手臂虽然没有瘦得像两根枯树枝,但也好不到哪去。不仅手臂手腕的血管走向全都清晰可辨,甚至连一些细密的毛细血管都能看见一二。 观察清楚后,王蜀楠小心翼翼地从木盒中取出银针,而这根银针的长度明显比上次给约翰逊用的针更长一些。 为了避免纰漏,她将自己更擅长的单手进针法变换为更稳妥的双手进针,同时辅以兼具力度与技巧的手法,慢慢捻转银针,使得银针尖能快速下沉。 但在她如此小心之下,针还是歪了一点。她一眼看到有暗青色的液体在针尖附近涌动,虽然液体很少且并没渗到皮外,但她知道,捷琳娜流血了。 她紧张地抬头看了眼捷琳娜,哪知捷琳娜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上次你给(约翰逊)他治的时候好像没有在手臂上扎针吧?为什么你这次会扎(我)手臂?” “对症下针。”王蜀楠言简意赅地回复道。 捷琳娜虽有怀疑但还是没说什么。 见对方没有注意到皮下出血,王蜀楠忍不住松了口气。 捷琳娜也不禁暗自松了口气:到目前为止她既不感到腹痛又不感觉困倦,这让她安心之余又忍不住疑惑,约翰逊为什么那天很快就睡着了?难道自己真的病的很重? “我需要您回避一下。”王蜀楠话音刚落,约翰逊立刻知趣地退出客厅并顺手带上了门,垂手站立在门外。 王蜀楠从木盒中捏出更多的银针,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针柄,中指指甲盖抵在针尖处,找准穴位后倏地用中指一点,针尖好似银蛇吐信一样直接穿透真皮层到达肌肉层。 当更多的穴位被戳上银针后,捷琳娜渐渐感觉到丹田处似乎有团火在燃烧,但这团火烧得并不炙热,反而让她觉得周身暖洋洋的。 “这针要(扎)多久?”她懒洋洋地问道。 “根据您的情况,15到20分钟左右。” 捷琳娜正要再问,忽觉一阵困意袭来,她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她努力想睁开眼睛看清楚面前的王蜀楠,但不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睁开。终于,她进入了久违的梦乡。 看到捷琳娜顺利入睡,王蜀楠这才长吁了口气。她的脸上全都是汗,看起来就像刚从雨里跑出来的一样。 20分钟后,王蜀楠手脚麻利地撤掉所有银针,开门叫约翰逊进来。 见到捷琳娜的模样,约翰逊对王蜀楠竖起大拇指。王蜀楠点点头,示意两人离开客厅。 “我刚才一直在门外,听到你说……伯爵她一年内可能就会……是真的么?”刚一走出客厅,约翰逊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是我骗她的。”王蜀楠笑着擦了擦汗,“她刚体检完,如果真有大病,德国医生肯定会告诉她的。” “我说呢。”约翰逊恍然大悟,但立刻又皱眉道,“可那个疼痛又是怎么回事?” “伯爵夫人的结石虽然个头不大,但肯定出现过钝痛的感觉,而钝痛的位置一般腹部居多,所以……” “那伯爵现在?”约翰逊朝客厅里张望了一下,低声问道。 “她今晚应该能睡很久,但我还需要再观察观察,所以今晚我也要在客厅里休息。”她进一步解释道,“如果她今晚还有梦游,那就需要再调整治疗方法。” “真是麻烦您了,王女士,我这就去给您在客厅里支张床……”约翰逊说着就要离开。 “不用了,那样动静太大,也太麻烦了,我靠在椅子上就可以。”王蜀楠制止道,“否则万一我睡得太沉,伯爵夫人走了我都不知道。” 约翰逊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暗暗发誓这次无论如何得找两瓶好酒送给王蜀楠才行。 第二天一早,王蜀楠很早就醒了。 当她睁开眼时,捷琳娜依然躺在沙发上,好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王蜀楠心里的一块大石这才落了地。 大约七点左右,约翰逊过来了,见伯爵仍在睡梦中,激动地有些不敢相信。 董锵锵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诱饵,但让他失望的是,这次除了醉倒了两只刺猬和一只浣熊外,什么收获都没有,看来野猪已经彻底放弃了这里。 朝阳的晨光从远处的山坡上一缕缕地射了过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他听见远处传来了鸡鸣声和狗吠声。 他缓缓走向土坡的高处,低头望了望脚下的葡萄园区,又抬头眺望远方。 又是新的一天。 === p1、本章特别鸣谢独舞来巡山的妖精和水中彩蝶的打赏。以及梵隳、书友20190720172806449、、书友20170809003257066、方方脑壳、水中彩蝶、冬虫夏草6090、问西东、唠叨老道1314、独舞来巡山的妖精、欢乐马儿在奔跑的推荐票。 p2、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您的每一张月票或推荐票都是对我的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72. 做局 董锵锵把没动过的诱饵重新收进包里,把几只小动物拎到葡萄藤架下的阴凉处,又在它们嘴边放了食物和水,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到酒庄的前厅。 王蜀楠和约翰逊此时正在宽敞明亮的厨房里吃早饭,两人心思一致:让捷琳娜多休息一会儿后再叫醒。 董锵锵惦记着陆苇放在学生宿舍地下室的那批纸箱,如果今天他再不把它们搬出来,学生宿舍管理处的人明天就会把它们都扔了,董锵锵想尽快把它们都搬回自己家。另外由于在葡萄园里一无所获,他还想把那些昨晚没发挥用处的诱饵尽快物尽其用,扔到弗莱舍尔或卢克的放养林里试试运气,所以简单扒拉了两口饭就直接跟约翰逊和王蜀楠告辞。 约翰逊的目标在于王蜀楠能留在酒庄,所以他只是简单和董锵锵客套了一下就互道了再见。 王蜀楠把董锵锵送出酒庄门口,董锵锵笑着挥挥手:“成啦,别送啦,你赶紧回去看着捷琳娜吧,说不定她这会儿已经醒了。” “嗯,谢谢你。”晨光照在王蜀楠的脸上,衬得她容光焕发。 “谢我什么?她能安睡完全是因为你。”董锵锵故作老气横秋状,“加油哈,弘扬国粹就靠你这一代人了。” “谢谢你之前对我说的话,”王蜀楠语速很慢,“在食堂里说的话。” “食堂里?”最近事情多,董锵锵的记忆有些模糊了,“我都忘了我说过什么了,不管了,只要你觉得对你有帮助就好。” “你说人不应该自我设限,画地为牢,给自己设置天花板。”王蜀楠抬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我上次来这儿的时候其实根本不在意能不能医好她,但现在我的想法变了。” “哦,怎么说?”董锵锵被她的话勾起了好奇心。 “我希望能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她。”王蜀楠既像是跟董锵锵做保证,又像是对自己说的这番话。 “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也不要压力太大,还是安全第一。”董锵锵意味深长地劝道。 王蜀楠听出来董锵锵这是在暗示她不要勉强,她笑着回应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有事儿给我打电话。”董锵锵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朝湖另一边的公交车站跑去。 晨风吹起王蜀楠的秀发,她目光灼灼地望着董锵锵的背影一点点地消失在绿树丛中。 端木星浩果然没食言,接到董锵锵的电话后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出现在学生宿舍楼外。但上次宿舍管理处收房时,董锵锵已经把钥匙交了回去,现在他俩都没宿舍的大门钥匙,而学生宿舍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星期天又不上班。端木给他认识的又住在这个宿舍楼的中国同学打电话,但无一例外,大家都不在宿舍里。 董锵锵和端木只能无所事事地站在宿舍大门外,眼巴巴地等着宿舍里有人出来或外面有人回宿舍时他们能借机溜进去。 “下午有事儿吗?”董锵锵递给端木一块口香糖,“没事儿的话跟我去抓野猪挣钱呗。” 上次被野猪堵到墙角的经历到现在还让端木心有余悸,他有心拒绝,但一想到上次不到8小时就挣了小2000马克又忍不住犹豫起来,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怕我心脏受不了。” 董锵锵听他没直接拒绝就知道他关心报酬的问题。他想了想,建议道:“这次你离远点,就负责打下手,不让你动手捉,怎么样?” 一听不用亲自上阵,端木立即点头:“那可以。” “但风险和收益是成正比的,如果你负责后勤,那底薪就没上次那么高了。”董锵锵正色道。 端木眨巴了几下眼睛:“能给多少?” “基本工资1小时15马克。”董锵锵做了个“15”的手势,“帮我抓到一只野生猪给你200马克的奖金。” 端木沉思片刻,试探着讨价还价道:“200确实……有点儿少……” “那这样,咱俩一起抓到的,一只给你250。你自己独立抓到的,一只给你400。这样行了吗?” 端木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自己抓就算了,咱们还是一起抓吧。” 董锵锵猜到上次的经历可能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于是鼓励地拍了拍他肩膀:“那成,一会儿搬完我请你吃dnner,吃完咱们就去。” dnner是一种德国本地小吃,生活在德国的土耳其人很擅长做这种食物,德国每座城市几乎都有dnner店,每个dnner的售价也因城市不同而不同,单价从5到10马克不等。它的内容跟国内的肉夹馍很像:在加热的圆饼里放上生洋葱,西红柿,沙拉,胡萝卜等蔬菜,再辅以不同的酱汁调料。 dnner的特色是它的肉。每家dnner店里都会有两到三台设备,这种设备的主体是一根能旋转的金属杆,金属杆上包裹着一大坨被冻得结结实实的肉墩,金属杆的顶端有一个高温加热器。当金属杆开始旋转时,高温加热器就开始工作,冷冻肉墩就开始慢慢融化,进而被烤成半熟,再然后是七八分熟,最后是全熟。当最外层的生肉变成了熟肉后,厨师会把最外层的熟肉从肉墩上一刀刀片下来,手法和国内片烤鸭有相似之处。当最外层的熟肉被片下后,熟肉下面的生肉就开始被烤,直到也被烤成全熟。 dnner由于物美价廉,吃起来又很便捷(不易滴汤汤水水),所以非常受大众欢迎。有留学生甚至戏言,可以通过dnner的售价判断当地的物价水平,进而倒推出当地打工的小时薪。像汉诺威的dnner一般单价会卖6马克,算是价格较低的,由此可以推算出汉诺威一般普通学生工的小时薪大概能在8-12马克左右。对那些跨城市打工的学生来说,看了当地dnner的价格就知道要不要花时间在当地找工了。 一听董锵锵请客,端木立刻眉开眼笑,他一边搓手一边说道:“你要吃dnner必须去火车站那家,那家做得最地道,给的也多。” 董锵锵刚要答应,只见宿舍门里有白影一闪,似乎有人走动。 他急忙敲门,想引起对方的注意,能帮忙从里面开门让自己和端木进去。 听到敲门声,里面的人转过头来,看到正在比划示意的董锵锵和端木。 等那人渐渐走近门边,董锵锵忽然愣住了。 原来是那天在陆苇宿舍门口看热闹被自己呵斥过的一个男生。 那人皮笑肉不笑地站在玻璃门里上下打量着董锵锵和端木。 端木不知两人的过往,大声喊道:“嘿,同学,麻烦你帮我们开下门,多谢。我们要去地下室。” 玻璃门可能是双层或三层玻璃的,隔音效果很好,门里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那名男生把手弯成勺型,放在耳边做聆听状,然后故作无奈地摊开手,又摇摇头,示意自己听不见端木在说什么。 董锵锵没说话,转身朝外走去。 端木正要提高音量再喊,见董锵锵闪人,急忙回头追问:“哎,你怎么走了?你不进去搬箱子了?” “他不会给咱们开门的。我知道怎么进去了,你跟我来吧。” 那名男生见董锵锵和端木垂头丧气地离开,得意地一笑,晃着肩膀走回屋。 董锵锵想起上次参加迎新会时,自己在学生宿舍楼的后院抽烟,当时那个学生宿舍楼的后门就没有上锁。既然这个也是学生宿舍楼,那说不定他也可以从后院进到宿舍楼里。 想到这儿,他头也不回地绕着宿舍楼的外墙朝后院走去。 故意不给董锵锵开门的男生刚一回到自己的宿舍里,就听屋里有男声问道:“你怎么这么半天?” “咳,刚才碰见一个傻。”那名男生不屑地撇了撇嘴。 “甭管他了,先说正事。明天是什么人换?” “一个音乐学院的女生。”男生掏出一个小本子,翻找起来。 “她叫什么?安全吗?” “好像叫贺什么……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叫贺鸯锦。我打听过了,新来的。” “她想换多少?” “她说想换3000马克,但如果比率还能商量,她可以换4000或5000。” “嗯,那你告诉她比率可以商量。” “时间和地点呢?” “你告诉她,明天晚上19点半在市中心trb银行东北角的那条巷子里见。不见不散。” “好。”男生说完转身出了门。 正午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漏了进来,晒到一枚金色耳钉上,耳钉的反光倒映在宿舍的墙壁上,好像一朵盛开的金花。 ===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书友151226234631438的月票。以及梵隳、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书友151226234631438、儒a生白、、问西东、冬虫夏草6090、方方脑壳、水中彩蝶、书友20190720172806449、独舞来巡山的妖精、欢乐马儿在奔跑的推荐票。 p2、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您的每一张月票或推荐票都是对我的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73. 要是有车就好了 德国气候属于海洋性与大陆性气候间的过渡性气候,四季温度宜人,非常适合旅行和居住。 但2001年的夏天似乎比以往都要更热一些,说是更热,但最高温也就是28或29度,30度都极少。虽然对亚洲人来说依然是温度舒适的季节,但傲娇的德国人已经在报纸和电视里喊出“小心酷暑”的口号了。 不知是运气差还是最近天热野猪不爱活动,董锵锵和端木在弗莱舍尔的放养林里从中午一直蹲到晚上快20点,别说野猪,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弗莱舍尔的放养林不比稻草人酒庄的葡萄园,毕竟葡萄园就在酒庄后院外,天黑后多少还能借着些酒庄的照明。放养林位于山坡高处,就是一片浓密的森林,天黑以后林子里虽然还到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也绝对是看不清脚下的路。 端木从18点就叫嚣着饿了,嚷着要出林,董锵锵好说歹说才把他安抚到20点。 虽然没看到野猪,但很多不知名的动物趁着夜幕纷纷扯着嗓子在林间“歌唱”,一听到这个动静,端木说什么也不继续呆在林子里了。 董锵锵一天在两个地方都没开张,免不了感到沮丧,有些不情愿地和端木离开了放养林。 回去的路上,端木累得直接靠在车座上打起了呼噜,董锵锵则接到了王蜀楠的电话。 董锵锵离开酒庄后,王蜀楠和约翰逊唤醒了捷琳娜伯爵,但捷琳娜很久没有一次5小时以上的连续睡眠,尤其是深度睡眠,骤然睡了一个长觉后感到很不适应,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精神状态反而比之前更差。 王蜀楠见状,没敢着急马上再用针,而是嘱咐约翰逊让捷琳娜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虽然睡醒后比睡之前还累,但睡了长觉后的捷琳娜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虽然说话依然很冲,但对王蜀楠却没有再冷嘲热讽。 和约翰逊约定了下次上门看病的时间后,王蜀楠又交待了约翰逊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才离开。 “我觉得今天的进展还是不错的,”王蜀楠在电话里说道,“毕竟慢病无法快治,得一步步来。” “嗯,如果真像你所说她得的是心病,那你确实也快不起来。不过既然她能接受你的方法,这就已经是你今天最大的收获了。你就给她慢慢调理,就当给自己积累临床经验了。如果你以后真想当医生,肯定也是临床经验越多越好。” “哦,对了,今天我离开的时候,捷琳娜竟然让约翰逊给了我一些诊费。我特别意外,所以第一反应是不要这钱。但看捷琳娜的脸色又开始难看了,就赶紧接了过来。我越来越觉得她就像个小孩,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 “干嘛不要?给你你就接着。按劳取酬,天经地义。” “那既然她付我诊费了,你的钱就应该还给你。” “哎,一码归一……”董锵锵还没说完,车身猛地划了一个大弯,由于惯性,董锵锵直接撞在窗棱上,手机差点脱了手。 没等董锵锵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公共汽车又是一个急转弯,直接把坐在董锵锵前面一个座位上正仰头酣睡的端木同学给甩了出去。 董锵锵急忙伸手去拉摔在地上的端木,就在这时,第三个急转弯把董锵锵也给扔了出去。 一个急刹车后,公共汽车扎进了旁边的路沟里。 由于是周末(以及大部分德国家庭都有私家车),所以整辆公共汽车里只有司机(兼售票员)、董锵锵和端木三人。 端木的头撞在了车门旁的干粉灭火桶上,虽然没破皮却肿起来一个大包,疼得他咧着嘴直吭叽,董锵锵见他没大碍,急忙又跑过去看司机。 司机是名二十多岁的德国女人,虽然董锵锵目测她也没受伤,但还是关切地问了一句:“您没事吧?” “刚才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从车前猛跑过去,”司机惊魂未定地指着窗外,“我怕撞着它就打了把方向盘,哪知还有第二个和第三个。” 她话音未落,就听前挡风玻璃上骤然发出一声闷响,两人同时被吓了一跳,一起下意识地弯腰闪躲。 一团黑影从挡风玻璃上落下,然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为了给司机提供更好的驾驶视野,德国公共汽车的前挡风玻璃通常都设计得非常宽大。同时为了在挡风玻璃受到意外时能更好地保护司机和乘客,前挡风玻璃的材质多采用了夹层区域钢化玻璃,这种材质的好处是,当发生车祸碰撞或其他撞击时玻璃不会四下飞溅造成二次伤害,而是分裂成钝化的细小颗粒。为了防止这种细小颗粒依然有造成伤害的可能,在夹层玻璃中间会再放置一层特殊材质的薄膜,使得碎玻璃颗粒可以附着在薄膜上不轻易脱落。 董锵锵注意到挡风玻璃右上角位置出现了一圈锅盖大小的圆框,圆框的四周是细密的裂纹,而圆框的中心已是一片浅白色的碎玻璃渣。 虽然那团黑影的速度并不慢,但董锵锵却看出来刚才跑过去的黑影很像是野猪,而且是那种体型不大刚成年的野猪。 自从上次在酒庄卖野猪给弗莱舍尔后,董锵锵回家就突击恶补了很多跟野猪有关的知识,虽然现在仍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总归比以前了解的多。 见董锵锵和端木都没大碍,司机开始尝试把车从沟里倒出。 趁这个功夫,董锵锵走到端木身旁,蹲下身问道:“你还好吧?” “嗯,刚才……什么……情况啊?”端木揉着头上的大包有气无力地说道,“这荒郊野地的地方她玩什么漂移啊?我要去交通局投诉她。” “司机是为了躲动物才弄成这样的,而且我看那动物好像是野猪。” “野猪?”端木惊得直接从车厢地板上一骨碌地爬了起来,“这(车)外面现在有野猪?” “我包里还有些诱饵和酒,咱们要不要下去试试?”董锵锵期待地看着端木的眼睛问道。 “在这儿下去抓野猪?你疯了吧?”端木吃惊道,“这地方什么都看不见。你怎么抓(野猪)啊?” “我包里还有些伏特加和威士忌,可以洒在诱饵上,野猪闻到酒味就会过来的。” “还是算了吧,咱们在林子里等了一下午和一晚上,连根猪毛都没看见。现在你瞅见几只过路猪就要下车,这也太不靠谱了。”端木晃着脑袋拒绝道,“再说中午我就吃了一个dnner,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现在别说让我抓野猪,就是你让我自己走道儿我都费劲。要抓你抓,我得坐车回家了。” 董锵锵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那我自己去。” 见董锵锵真要下车,端木忍不住喊道:“哎,你一个人怎么抓啊?太危险了吧。而且你即使抓到了又怎么带回去啊?这地方你都打不着车。” 董锵锵倒不害怕自己抓野猪,但如果真抓到了怎么拿确实是个问题。 看着董锵锵垂头丧气地重新回到座位上,端木欣慰地点点头,开始兴高采烈地跟董锵锵聊起最近看到的一款刚面世的乐高积木。 公共汽车重新驶回了沥青路,望着车窗外的夜色,端木讲的话董锵锵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认识到,如果自己能有辆车该多方便啊! ===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的月票。lw800918、、问西东、冬虫夏草6090、书友20190720172806449、独舞来巡山的妖精、水中彩蝶、梵隳、欢乐马儿在奔跑、phelia5的推荐票。 p2、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您的每一张月票或推荐票都是对我的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74. 6月的最后一周 星期二中午12点25分,街角一家很普通的咖啡馆里,柜台前的顾客络绎不绝。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董锵锵正慢慢把一小杯牛奶倒入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拿铁中,同时用小勺轻轻地搅拌。 董锵锵没想到格特会这么快就给他打电话,他本来以为对方怎么也要到7月上旬才能把炒股软件的第三个功能做好,哪知距离上次见面才半个月的时间,他就接到了对方的电话。看来格特真如汉斯所说,编程技术超群。 定的时间是12点30分,咖啡馆里人头攒动,但格特还没有出现。 董锵锵的思绪又飘回昨天。 星期一中午11点多,董锵锵从驾校走了出来。 驾校的理论课他已经差不多上完了,自己从驾校买的题库也基本都刷过几遍了,对理论考试他非常有信心,打算等这周所有理论课正式结束后就马上让驾校帮自己报名,趁热打铁考试总是效果最好的。 他已经寄出了ap的申请材料,如果一切顺利,7月初材料应该就能到北京的ap审核部,说不定几天就能出审核结果。如果能如愿拿到ap证书,他就可以立即着手申请大学预科。如果按这个剧本发展,那他最晚7月初就要开始准备预科考试了。 董锵锵虽然在国内只读了一个金融专科,但很多课如宏观经济学,货币银行学等用的都是国际主流的教材,比如宏观经济学用的就是美国哈佛大学青年经济学教授格里高利曼昆的《经济学原理》。董锵锵在一个留德论坛上看到有人提到:如果申请人在国内读过(完)的大学专业和他在德国拟申请的专业一样(或近似),就可以把他之前在国内大学学过的相关课程介绍(或学分)拿到德国大学的考试中心去做课程认证(注:有的学历认证是由系里最权威的教授主导,与考试中心的作用一样,每所大学规定不同),只要能被德国公立大学认可,申请者就不用再学一遍德国的同类课程,相当于节省了不少时间。为了以后有机会免课,董锵锵选择读经济系预科。 汉诺威大学经济系的预科考试内容主要分为德语和数学两部分,董锵锵的数学是他唯一的强项,高考考了126分,虽然比不了国内那些动辄拿满分的学霸,但至少应付预科的数学考试是绰绰有余了。 所以关键还是预科入学考试中的德语考试成绩,直接决定了董锵锵有没有机会读经济系预科。 想到7月就要备考,董锵锵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要不要趁着还有时间,每天去一趟弗莱舍尔的放养林里试试手气。 他边想边朝火车站旁的土耳其dnner店走去,手机在裤兜里“嗡嗡”地震了起来。 “您好,是董锵锵先生么?”一口标准德语从听筒里传来。 “是我。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奥斯纳布吕克警察局的丽塔萨碧娜警官,我手里有一封您的信。因为上面没有写您的通信地址所以我们无法寄出,请您尽快来一趟警察局。” “我的信?”董锵锵马上反应过来,“请问是陆苇让您交给我的吗?” “您来了就知道了。”对方礼貌地挂了电话。 董锵锵不敢怠慢,直接坐快车赶到了奥斯纳布吕克,再辗转到了警局。 萨碧娜警官一边检查他的护照一边示意他在一份表格上签字,然后将信和护照一起交到他的手中。 董锵锵想趁机再见一次陆苇,顺便把自己给她母亲打电话以及她的学生宿舍已经被大学收回的事转告她。他迫不及待地说道:“我想见一下陆苇女士。” “她不在这儿。”萨碧娜警官平静地看着他。 “她去哪儿了?”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 “您是她的直系或旁系亲属吗?有相关的证明文件吗?” “哦,都不是。”董锵锵有些尴尬,急忙补充道,“但我是她在德国的紧急联系人。” “哦,对不起,如果您不是她的直系或旁系亲属,我不能告诉您她的去向。”萨碧娜警官说完低头继续忙手里的工作,不再理会董锵锵。 董锵锵拿着信怅然若失地走出了警察局,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公共花园,于是信步走了过去。 中午没什么人,花园里静悄悄的,董锵锵坐在一张宽石椅上,慢慢拆开信封。 “董锵锵,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警察局里了。”一行娟秀的手写字映入董锵锵的眼帘,“自从我承认后,德国人给我派了一个免费律师帮我辩护。这个叫魏因伯格的律师爷爷虽然看起来很老,但他人很好,说话很慢还经常开导我。他说像我这种初犯,又有自首情节,法官会适当量刑。我以前认为在工厂上夜班是最辛苦的事,现在才知道,警察局的夜才是最难熬的,我经常整宿整宿的失眠,失眠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我简直是蠢到家了。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知道吗?最让我难过的并不是坐牢,而是汉诺威大学将取消我的学籍。哎,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不怨别人,就怨我自己。现在我只希望法官真的能像律师爷爷说的那样可以从轻发落我,我真的不想做几年牢啊。对了,警察问我要不要通知我父母的时候我拒绝了,麻烦你有空时帮我给家里打几个电话。我会非常感激你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我可以相信你,我说的对吗?哎,我实在……” 董锵锵看到信最后面几行字全都是一团团模糊的水印痕迹,有的地方灰色多些,而有的地方则黑色多些。看起来陆苇还写了不少字,但不知写信时她是打翻了水杯还是痛哭流涕,总之最后一段字全都被水给洇湿了。 董锵锵还陷在回忆里,突然有人推了他一把。 “啊?什么?”董锵锵猛地惊醒,坐在椅子上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却不知自己到底要躲什么。 格特不知何时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正面无表情地端着一杯可乐,一言不发地咬着吸管,时不时地瞄一眼董锵锵。 董锵锵会意,掏出一个厚信封放在桌上。 格特伸手刚要去拿,董锵锵把信封又收了回来:“我要的东西呢?” 格特吊着眼睛瞪着董锵锵,伸手掏出自己的笔记本,掀开电脑盖,推到董锵锵面前,命令道:“在搜索框里输入‘洪水’。” 董锵锵依言输入后按下回车。 电脑硬盘发出一阵“咔啦咔啦”的响声,只见搜索页面下方的空白处开始出现一条条的新闻标题。 董锵锵正仔细阅读这些新闻的标题,自己的手机欢快地响了起来。 ===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橘友橙的月票。厕所修仙、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儒a生白、书友161105001921187、111、问西东、、冬虫夏草6090、书友20190720172806449、欢乐马儿在奔跑、水中彩蝶、梵隳、橘友橙、独舞来巡山的妖精、knight半天的推荐票。 p2、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您的每一张月票或推荐票都是对我的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75.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喂,乐乐,我现在有事儿,晚点给你回过去。”见来电的是佟乐乐,董锵锵不慌不忙地说道。 但佟乐乐的语气却很慌乱:“贺鸯锦……贺鸯锦她出事了。她被骗了,哦,不对,她被抢了……” “你先别慌,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董锵锵捂着手机站了起来,快步朝咖啡馆外走去。 “我师父他们这次来欧洲考察交流带了不少钱,临走前都留给了贺鸯锦。可贺鸯锦死活不要,想偷偷换成人民币让他们再带回去。但她没跟父母说,就自己找人去换了。” “私下换(钱)是犯法的啊……”董锵锵感到诧异,贺鸯锦看起来不像是没脑子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荒唐事?“你没拦着她吗?” “我要知道我肯定拦着啊,问题是她也没跟我说啊。”佟乐乐委屈道,“她人小鬼大,馊主意多的很。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一定能拦得住她。” “那后来呢?你说她被抢了又是怎么回事?” “她通过同学还是朋友找到一个人,据说能换,她就自己去见对方了。哪知对方看到她就一个人,就动了歪心眼。她刚把钱拿出来,对方直接就扑上来抢,她就傻了眼,等人走了才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那警察怎么说?”董锵锵没好气地问道,“被抢了多少?” “她……她没报警。”佟乐乐叹了口气,小声道,“她说不多。” “不多是多少?” “3500。”佟乐乐顿了顿,“马克和法郎都有。” “为什么她不报警?被抢了这么多还不报警?她还再等什么?”董锵锵感到费解,“难道等人家主动还钱吗?” “她……她怕警察抓她,也怕这事儿被她爸妈知道。”佟乐乐把贺鸯锦的担心转述给董锵锵。 “糊涂!案发后越早报案越有利于警察破案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都不知道吗?” “你说我也没用啊,不是我不让她报案的呀。”佟乐乐委屈道。 “乐乐,你听我的,马上报案,越快越好。”董锵锵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陪她去。” “哦,好好,那我现在就跟她去警察局。” “你最好能一直陪她做笔录,免得她慌了说不清楚事情经过。” “嗯,好。那你方便也来一趟警察局吗?”佟乐乐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你把你们去报案的警局地址发到我手机上,我处理完手头的事马上过去。” 听到董锵锵这么说,佟乐乐这才松了口气。 回到咖啡馆里,董锵锵的心情不免有些起伏。他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翻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搜索结果。 “现在屏幕上显示的这些上市公司,都是在它们公开披露的报告中提过‘洪水’这个关键词的。你再点一下旁边那个蓝色按钮,所有被搜到的上市公司在发报告前后一年内的股价变动情况就会分屏显示出来。” “为什么是一年内的股价?”董锵锵皱着眉头随手点开一个上市公司的股价走势图,忍不住问道,“而且搜索结果还这么少?” “因为这些报告的发布日期不同,有的报告是半年期的,而有些则是一年期的。但报告里描述的‘洪水’可能发生在发布报告的半年前,也可能发生在10个月前,两者之间存在一定的时间差,所以我不能只考虑报告发布前后、也就是关键词出现前后一个月或三个月的股价,而要考虑更长的周期。”格特叼着吸管解释道。 董锵锵略一沉思:“那能不能改一下搜索规则?只专注于搜最近1-3个月的公司新闻或公告。如果出现可能影响公司销售或股价的自然灾害,公司新闻里多少会提一嘴吧?” 听到董锵锵这么说,格特忽然笑了:“一般德国的上市公司是不会公告这种事的。” “为什么不公告?你说的真的假的?”董锵锵反问道,“如果自然灾害有可能造成企业的损失,难道不该给投资人们预警吗?” “为了写你这个程序我专门去查过德国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的法规,自然灾害属于不可抗力的一种,虽然可能对公司未来的股价有影响,但在没有明确数据的前提下,德国公司一般是不会轻易说的。如果一定要披露,肯定也是事后披露,而且必须同时提供准确的损失说明。就拿上次你给我打电话要求我去查的那家卖盐的公司来说,它确实在欧洲暴雪后赚得盆满钵满,但即使那样,那家公司也没公告过暴雪的事,只在年度报告里说了一句而已。”格特明显是做过功课,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不由得董锵锵不信。 “你说它没公告?”董锵锵忍不住怀疑道,“这难道不是利好公司业绩的‘自然灾害’吗?”这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别扭。 “因为它的盐是卖到世界各地的,而世界各地下雪的地方多了,局部地区的暴雪不能作为它股价上涨的必然原因。”格特把可乐一饮而尽,然后打了个很响的汽嗝。 董锵锵一时气短:“听你的意思,那自然灾害跟股价就没关系了?我这个想法是错的?” “即使某地发生了自然灾害,也不一定能造成相关公司股价的上涨或下跌,除非那家上市公司正好就在灾害发生地,但这种情况极少。”格特顺手又拿起一听啤酒,“而且除了自然灾害外,影响股价的因素非常多,比如一家公司虽然在上半年碰上了洪水或其他什么,但下半年的业绩火爆。比如公司还有其他利好/利空新闻。比如有利于公司的行业政策的颁布等等。即使我按你的想法把搜索结果全都列出来,也无法证明股价的变动就一定和自然灾害有什么必然联系。” 格特这番话说得好像打机关枪一样快,董锵锵只听了个囫囵吞枣,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真是程序员么?” 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为了一个念头,他花了2500马克买了自己人生中迄今为止最贵的一个水漂儿,不禁感到心在滴血。 格特得意一笑,没在意董锵锵的揶揄,面朝他伸出两根手指朝自己的方向勾了勾。 董锵锵无奈地把信封拍在了桌上。 格特打开信封,眯着眼睛轻轻数了数,然后满意地把信封收进包里,站起身,挎上背包,低头注视着沮丧的董锵锵:“你不会再找到比我写的更好的程序了,所以你这次也不算白花钱。对了,再送你一句,德国没那么多自然灾害,最多也就是夏天有几场雨,冬天有几场雪而已。你要真想找那种公司,应该去那些自然灾害多的国家(的股市)里找才对。” 一语惊醒梦中人。 董锵锵抬起头,狐疑地看着对方:“你这个软件不是只能看德国股市的?还能看其他国家的股市?” 格特莞尔一笑,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出了咖啡馆。 === p1、本章特别鸣谢独舞来巡山的妖精的打赏。梵隳、、兰陵校校生、111、石头城、冬虫夏草6090、平山易、水中彩蝶、欢乐马儿在奔跑、书友20190720172806449、独舞来巡山的妖精、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书友161105001921187的推荐票。 p2、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您的每一张月票或推荐票都是对我的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76. 老白快回来了 佟乐乐好说歹说,贺鸯锦最后才勉强同意去报案。她特别叮嘱佟乐乐,见到警察后一定要让她自己诉说案情。佟乐乐记得董锵锵的提醒,也没说什么,直接拉着她去了最近的警察局。 两人报案的警察局离董锵锵并不远,她俩前脚刚到警察局,董锵锵后脚就跟着进来了。 “你们是一起的?”坐在三人对面的是一个棱角分明、满脸正气的年轻男警,“谁报的案?” “我,是我。”贺鸯锦抢先说道,“我报的。” “那他们俩呢?”男警用手里的签字笔指了指董锵锵和佟乐乐,“是目击者么?” “哦,不不,他们是我的同学,同学……”贺鸯锦忙不迭地解释道。 “如果他俩不是目击者,你可以要求他们回避。”男警提醒道,“这是你的权利。” “没关系,我相信他们。”贺鸯锦低着头,用鞋尖在地板上来回划着,小声说道。 “那好,你说一下案情吧。”男警边说边打开面前的本子。 “嗯,那天……”贺鸯锦抬头看着天花板刚要展开回忆,男警用笔敲了敲桌子:“女士,请具体一些,哪天?” “哦哦,对不起,是昨天晚上19点30。”贺鸯锦紧张地看了眼佟乐乐,佟乐乐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 “地点呢?” “嗯,在市中心的皇家酒窖大街旁边,就trb银行那附近。” “事情的经过你还有印象吗?”男警边说边在本子上记录。 “我当时正准备去银行存钱,结果在巷子里被人抢了。”贺鸯锦看到男警的眼神,心虚地再次低头看着地板。 董锵锵狐疑地望向佟乐乐,眼神似乎在问:这是你教她这么说的? 佟乐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情。 “你具体是怎么被抢的?”男警继续问道,“你走在路上被人从前面还是从后面抢的?几个人抢的你?你看见抢你的人的长相了么?” “嗯,就是……”贺鸯锦做出一副假装思索的样子,“那个人从后面抢的我的包,我的钱都在包里,我想追但又不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跑掉了。” 男警皱了皱眉:“你肯定抢你的就一个人吗?” “对,就一个人。我肯定没记错。” “那个人的特征你还记得吗?你看见对方的脸了吗?身高呢?头发的颜色?穿了什么衣服?有没有什么特别让你印象深刻的地方?” “印象深刻的地方……”贺鸯锦不自觉地重复着对方的话,沉思了几秒后忽然眼前一亮,“哦,对,我想起来了……” “快说。”男警激动地拿起笔准备记录。 “他肯定是个男的。”贺鸯锦笃定道,“女的不会有那种跑步姿势。” 男警一张激动的脸渐渐凝固下来,盯着贺鸯锦的脸足足凝视了几十秒,无奈道:“除了这个你还有其他印象深刻的地方吗?” “其他地方?”贺鸯锦做冥思苦想状。 董锵锵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用中文提醒道:“你好好想想,警察不都说了吗?让你说对方长什么样,身高多少,头发颜色,穿什么衣服……” “问题就是我没看清他的脸啊。”贺鸯锦转头望着董锵锵,可怜兮兮地用中文回道,“我当时根本就不敢看他好吗?万一他手里有刀,我再看到他的脸,我不就挂了么?” 董锵锵无奈地用手指着警察,命令道:“这话跟警察说……” 男警茫然地看着两人,一脸迷思。 就在这时,董锵锵的手机响了,他低头冲佟乐乐交待道:“你让她说点儿有用的,我去接个电话。” 董锵锵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走廊一处僻静的角落,低声问道:“你好。哪位?” “我,白宙宇。你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老白快言快语道,“我星期天回汉诺威,大家都还好吧?” 董锵锵明白他问的是华菱,赶忙说道:“她很好。你这(结束的)还挺快的。” “嘿嘿,这团原定是一个半月,但他们突然要回国我也没办法。导游这行就是这样,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老白长叹一声,“不过这三个星期我也挺累的,跟着他们到处跑,人前马后都是操心的事,瘦了七八斤。星期天你做顿横菜,我补补油水。” “没问题。到时你直接来我家,有酒有肉,肯定管饱。” “嘿嘿,那就这么说定了哈。”老白突然想起来什么,“我回来这事你先别跟其他人说,也别跟乐乐说,回头我自己说。” “好。那星期天见。” 等董锵锵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贺鸯锦和男警都不见了,只有佟乐乐一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 “他们去哪儿了?” “贺鸯锦跟警察说了对方的身高,服装还有头发的颜色,大概说了说样子,警察带她去辨认嫌犯了。” “嫌犯?”董锵锵疑道,“警察这么快就有目标了?” “我不知道,等她回来你问她吧。” 过不多时,只见贺鸯锦跟在男警身后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看见佟乐乐后,沮丧地摇了摇头。“(男警)他让我看的都是外国人,肯定不是。” “那你跟(男警)他说了抢你钱的是中国人了么?”董锵锵忽然插话道。 贺鸯锦脸色一变,马上紧张地转头看佟乐乐。 佟乐乐无奈地把头转向他处,默认了贺鸯锦眼神中提出的质疑。 “我不光知道他是中国人,还知道他给你报了特别划算的汇率,对不对?”看见贺鸯锦的神色,董锵锵明白了七八分,“而且他还带着一颗金色耳钉对吧?” 一听这话,贺鸯锦彻底傻了眼,她虽然跟佟乐乐说了自己偷摸换钱被抢的事,但关于抢她钱的人的外貌她一句都没说过。可董锵锵是怎么知道的呢? “贺女士,您说的信息我们已经记录在案了,我们会尝试调取一下附近的录像,如果能找到什么线索我们会马上通知您的。” “您好,警官,”董锵锵朗声道,“我有个问题。” “请说。” “我上周也帮一个朋友报过案,跟贺女士的遭遇非常像,但到今天警方都没有给我任何反馈。” === p1、本章特别鸣谢会成的月票。、洄梦、书友141210181323879、方方脑壳、书友161105001921187、111、儒a生白、冬虫夏草6090、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书友20190720172806449、书友20191025160019815、独舞来巡山的妖精的推荐票。 p2、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您的每一张月票或推荐票都是对我的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77. 引蛇出洞 “您上周也被抢过?”男警似乎很吃惊,但佟乐乐和贺鸯锦更吃惊,两人一起瞪大了双眼。 “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董锵锵纠正道,“我帮她报的案。” “请告诉我您的姓名?” “董锵锵,姓是d~~n~g,名是q~i~a~n~g~q~i~a~n~g。” “请等一会儿。”男警起身飘然而去。 看到男警离开,贺鸯锦凑到董锵锵身旁紧张兮兮地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带耳钉的?” “你先说你是怎么找到他的?”董锵锵看着办公室外来来往往的警察小声反问道。 佟乐乐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两人在小声嘀咕什么。 “我就是在这边的大学生论坛里说想换些人民币带回国,然后就有人私信我了。”贺鸯锦郁闷道,“我哪知道对方是骗子啊?” “对方怎么联系你的?qq还是手机?你还留着他的联系方式吗?” “他是在n上给我留言的,问我打算换多少。我问他汇率多少,他说这取决于换的钱数多少,钱越多汇率就越高,我就报了个数,他说可以给我按1比5走,我觉得挺划算的,所以就答应了。时间和地点也都是他定的,我没反对。” “你惦记着别人给你报的汇率,”董锵锵总结道,“别人惦记着你兜里的钱。划算吗?” 贺鸯锦自知理亏,低头看着脚尖嘟哝道:“我又不知道……” 佟乐乐从后面拽了一下董锵锵的衣袖,示意他注意说话的口气。 “他的n你还留着呢么?”董锵锵换了个问题。 “昨天晚上一回家我就上线找他,但我的n好友名单里已经没他了,他应该是把我删了,所以我这边的好友名单里就自动也把他删了。” “那你什么(联系)方式都没了?”董锵锵惊道。 “我还有他的n邮箱。是他在论坛里私信发我的。应该还在我的论坛邮箱里。”贺鸯锦踌躇着说道。 “除了n,手机号有没有?qq号呢?”董锵锵启发道,“方式越多越好。” 贺鸯锦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些他肯定都没给过我。” 两人正说着,男警已经疾步走了回来,他冲董锵锵比划了一下,示意他单独过来说话。 男警见董锵锵走近,沉声道:“关于您的案子,我的同事已经去查过首饰店的监控录像了,但是因为角度和光线的问题,只能看到有人影从窗前一闪而过,嫌犯具体的信息都没有被拍下来。” “我上次报案时也向警方提供了对方的长相,衣着和身高,现在不到一周时间,我的同学又碰到了一起。难道警方不能采取些行动打击一下这种嚣张的犯罪行为么?”董锵锵盯着男警,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您和您同学虽然提供了信息,但警方的调查和取证也是需要时间的。目前我们只能把这些事记录在案,以及提高这个地区的巡逻警力。”男警似乎对这种指责很熟络,解答地滴水不漏,态度比之前更友好。 董锵锵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也就是说你们暂时不会有更明确的行动?” 男警答非所问:“我们是有流程制度的。” “那如果,”董锵锵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人,并且把他引到某个地方,警察能抓他么?” 男警狐疑地望着董锵锵:“您认识抢您同学钱的人吗?” “不认识。” “那您怎么确定您抓的人就是抢钱的人?”男警语气非常严肃地问道。 “对方似乎专挑中国人尤其是女性实施抢劫。我们可以假装旅游者,把他从暗处引出来。他的活动范围似乎就在市中心这一带。”董锵锵信心满满地说道,“我们相信他看到机会还会再现身的。” 男警沉思片刻,摇头道:“警方不鼓励也不可能配合这种受害者自己去吸引和抓捕嫌犯的行为。如果你们有嫌犯的任何信息,都应该也必须交给警方处理,否则你们很容易在没抓到嫌犯前就自己先涉嫌违法。” “除了等以外,难道就没其他方法抓坏人了吗?”董锵锵诧异地反问道,“我们自己去找嫌犯都算犯法?” “我没说您一定会犯法,但您如果这样做确实会非常危险。”男警耸了耸肩,显得有些不耐烦。 董锵锵无语,回去跟贺鸯锦和佟乐乐又讨论了几句,三人悻悻地离开警局。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董锵锵低头看着闷闷不乐的贺鸯锦问道。 “还能有什么打算,”贺鸯锦垂头丧气地说道,“点儿背不能赖社会,自认倒霉呗。” 佟乐乐冲董锵锵比划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拉着贺鸯锦往车站走。 两人走出几米后,董锵锵突然喊了一嗓子:“贺鸯锦。” 贺鸯锦木然地转过头,望着董锵锵,喃喃道:“嗯?” 董锵锵两步走到两人身旁:“你想不想把钱要回来?” “肯定想啊,”贺鸯锦有气无力道,“几千马克我干嘛不要啊?” “你要真想拿回钱,还有个法子能试,但风险不小,而且刚才我问了,警察也不支持。” “什么方法?”佟乐乐和贺鸯锦同时抬头问道。 “引蛇出洞。” 星期天,董锵锵在公共厨房里忙活了一上午,准备了几道横菜,打算给老白接风洗尘。 两天前他去弗莱舍尔那处理了一下之前的业务款,临走时顺手从弗莱舍尔那买了十斤上好的黑猪肉。说是买,其实也是半卖半送。虽然董锵锵从弗莱舍尔手里赚了不少钱,但弗莱舍尔从这些野猪身上赚得更多,相较而言,董锵锵只挣了个辛苦钱而已。 那批黑猪肉本来是给定期采购弗莱舍尔猪场产品的采购方准备的样品,但采购方这次少见的只看没要,扔在了猪场里。恰逢董锵锵来办事,弗莱舍尔也希望跟董锵锵保持长期的合作关系,于是送了个顺水人情。 董锵锵的心情很好,星期三他正式完成了交规理论课规定的学习小时数,并通过驾校提交了交规考试申请,卡丽娜教练告诉他,如果一切顺利,最快7月上旬他就可以参加考试,鉴于驾校历史上还从没有人折在过交规考试上,她希望董锵锵也不要破例。 董锵锵又数了一遍桌上的菜,三荤三素,还有红酒和威士忌,算起来应该是够了。他正盘算着要不要再加个下酒菜,手机和门铃同时响了起来。 === p1、本章特别鸣谢、厕所修仙、水中彩蝶、欢乐马儿在奔跑、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问西东、冬虫夏草6090、20190827、方方脑壳、书友20190720172806449、独舞来巡山的妖精、书友20191025160019815、梵隳、嗯哪东子、蔚然成风、石头城的推荐票。 p2、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您的每一张月票或推荐票都是对我的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78. 同行 董锵锵手忙脚乱地从桌上抄起手机,另一只手按下了墙上的门禁开关,打开了一层的楼门。 “喂?”董锵锵来不及看手机屏幕,直接把手机放到耳边,不假思索地说了德语。 “锵锵,我是爸爸。”电话里传来董父熟悉的声音,“我今天去留德人员审核部了,就是你说的那个ap。今天是他们上班的第一天,但人不多,可能大家都以为他们星期天不上班。” “那他们收到我寄的申请材料了吗?”董锵锵急忙问道,“我上周三和上周五各寄了一份。” “我跟他们说你寄了两份,但他们查了从德国寄回来的材料后告诉我,”董父顿了顿,“两份都没收到。” “可德国邮政跟我说一般一周左右就可以寄到国内的,不会是他们给寄丢了吧?”董锵锵心一沉,“而且两份都寄丢了也太扯了吧。” “你先别急,我今天已经把你留在家的那些材料整理出来一份交上去了。他们问我你现在人在哪,我说你在德国,他们说需要你给他们发一份传真,把你的护照和签证页都传真给他们,我把他们的传真机号和办公邮箱都发到你的qq邮箱里了。你明天一早就去找个地方给他们发传真。为了以防万一,你把你的护照和签证页也都扫描下来,发到他们的办公邮箱里。我明天再去一次ap,你都做好以后马上给我打电话,收到你的电话我就立刻找他们,让他们能尽快把你的材料排到待审清单上,我今天听交材料的学生们议论说审核是按申请时间排序的。” “那我明天一早就去办,办完就打您手机。”董锵锵保证道。 “记住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董父叮嘱完立刻挂了电话,多一秒都没寒暄。 董锵锵没料到号称使命必达的德国邮政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饶是自己寄了两份都没躲过这个坑,幸好父亲那边给力,要不然误了事,就真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他猛地想起王蜀楠前阵子也寄了材料回国,赶忙给她打电话。 王蜀楠正在给捷琳娜做康复,听到这个消息也有点儿慌:“现在国内已经快晚上7点了,估计他们都下班了。我最快也得明天上午给他们打电话问他们收没收到我的材料,但如果跟你一样他们也没收到,我老家倒是还有材料,可我北京没亲戚啊。” “如果你真的想拿到这个证书,就让你家里人带着材料去ap审核部当面提交,然后你把你的护照和签证页发传真给ap,再扫描一份护照和签证页发到他们的办公邮箱。”董锵锵建议道,“就是去北京要花一些交通费和住宿费。” “那倒还好。”王蜀楠很快就想明白了,“谢谢你提醒,我一会儿就给家里打电话,让他们尽快准备好我的材料,明天让他们也打ap的电话,我也打,谁打通谁问(他们收没收到我的材料)。” “这样好,双保险。”董锵锵话锋一转,“捷琳娜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有人“当当”敲了两下门,但敲的却不是厨房门,而是厨房旁边董锵锵的房门。 董锵锵走出厨房,看见敲门人的背影。 那人听见身后有响动,一转身,正好也看见了董锵锵。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愣。 董锵锵以为上来的是老白,却没想到竟是雷兰亭。 自从雷兰亭朝董锵锵借钱后,两人就没再联系过,他上次看到雷兰亭还是在超市外。而且雷兰亭之前一直留着大胡子,但现在站在董锵锵面前的他却把下巴刮得干干净净,泛着一层青光。 冷不丁看见董锵锵从旁边门里出来,雷兰亭也是一脸愕然,一时忘了说话。 “我回头再给你打。”董锵锵对电话里的王蜀楠说道。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见雷兰亭不开口,董锵锵和颜悦色地主动说道:“有事进屋说吧。” “那什么,上次我态度不好,今天来上门赔罪。”雷兰亭把手里拎着的酒和一兜子水果蔬菜一股脑地往地板上一扔,掏出烟就要点,董锵锵马上阻止道:“房东不让在楼道里抽烟。” 但雷兰亭只是停顿了两秒,还是自顾自地把烟点上了。 青烟盈盈袅袅地飘荡在走廊间,在阳光直射下,董锵锵能看到烟雾中飞舞的微小颗粒,不知是小虫还是烟灰。 “有个事儿得跟你商量一下。”雷兰亭吐了个烟圈说道。 “嗯。”见雷兰亭坚持抽烟,董锵锵脸上仅有的一丝笑容也不见了。 “你借我的钱,我买了货,但卖东西没那么快……” “不着急。”董锵锵客气地回道。 “嗯,你知道,要想做这种进出口的生意,都得弄个公司什么的,要不然报税什么的很麻烦。” “你要弄个公司?”董锵锵不禁感到意外,“你要卖多少货啊?” “嗯,本来我也不想的,但最后决定还是弄个公司好,卖东西方便。” “可开公司需要不少钱啊。你……”董锵锵暗自诧异,就凭自己借给雷兰亭的钱他是开不了公司的,工商注册什么的至少得5万马克起,自己当时也是靠着靳远留在他这的那笔钱才勉强把这事办成的,而且注册公司还需要不少时间。想到这儿,董锵锵猛然顿悟:这家伙不会又是来跟自己借钱的吧?他本来想问雷兰亭“你有钱吗?”但最后把这句话又咽了回去。 “起了公司能做的事可就多了去了,不仅是往国内卖东西,就是德国国内的贸易也能做。”雷兰亭突然蹦出一句,“那什么,以后大家就是同行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互相照顾哈。”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董锵锵一时没缓过味儿。他纳闷道:“同行?” “那我就不打扰了,回头有时间再说。”雷兰亭说着转身朝楼下走去。 “哎,老雷,你把东西拿走。”董锵锵喊道。 “你留着吧。”雷兰亭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 他刚走到三层和二层之间的楼梯,迎面正好撞上一人“噔噔噔”地大踏步往上走。 两人打了个照面,谁都没认出对方。 雷兰亭收回目光,叼着烟,大摇大摆地从来人身旁走下楼梯。 老白背着包进了厨房,正好看见董锵锵把雷兰亭拿来的东西往冰箱里码,他给自己倒了杯酒,灌了一口后问道:“刚才下去那个是你朋友?” “你们认识?”董锵锵嘴里应着,手里没停。 “看着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老白说完马上招呼道,“你等会儿再收拾,咱们边吃边说,我都饿坏了。” ===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书友20190720172806449和书友20191025160019815的打赏。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儒a生白、书友20190704153200346、冬虫夏草6090、梵隳、20190827、书友20190720172806449、书友20191025160019815、独舞来巡山的妖精、欢乐马儿在奔跑、水中彩蝶的推荐票。 p2、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您的每一张月票或推荐票都是对我的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79. 领路人 董锵锵依言坐下,顺手给老白倒了杯果汁:“你别空腹喝酒,伤胃,先来点儿果汁垫垫。” 老白笑呵呵地端起杯子,感激地看了眼董锵锵,一饮而尽。 三个星期没见,老白似乎比走之前更瘦了。他的脸颊凹陷,白发也变长了,之前干净利索的鬓角处支棱着顽皮不守规矩的发丝,再加上他下巴上的黑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脱相,显得比以前更沧桑了。 老白放下杯子,抹了抹嘴,看着桌上有荤有素,有红有绿,忍不住拿起筷子,边夹边夸:“这都你做的?可以啊,真人不露相啊。” “就是家常菜。”董锵锵尝过老白的厨艺,谦虚道,“不能跟白哥比。” 老白做导游的时间不短,业务所需经常需要带客人吃不同风味的餐馆。虽然他不是厨子出身,但本身就爱做饭,再加上走南闯北吃多见多了解会做饭和不会做饭的人的区别。 他拿眼一打桌上切得细如牙签的土豆丝就知道董锵锵肯定是练过,虽然醋溜土豆丝只是一道普通至极的家常菜,但可以看出切菜人手上的功夫。 “唔,你刚来就在中餐馆里跑后厨了?”老白顺手夹起一筷子土豆丝放入嘴里,边嚼边调侃道,“你负责什么?配菜?打荷?还是切墩儿?” 董锵锵微微一笑:“出来前家里怕我来德国后饿着,把我送到山西老家呆了几个月,跟着红案和白案师傅学了些皮毛,让白哥见笑了。” “挺好,自己会做饭饿不死是本事。”老白说着又夹起一块有肥有瘦、挂汁带油、有着诱人栗色的红烧肉,“你车学得怎么样了?” “这周刚学完交规,已经申请参加考试了,驾校说下周应该就能拿到考试时间了。” “交规好考,多刷题库就可以。路考呢?” “市区、郊区和高速路基本都跑过了,另外夜间和雨天也都练过,但练车的总小时数还差一些,下周抽空再练几天应该就差不多(够小时数)了。我问驾校了,他们说只要我交规考过了就能约路考了。”董锵锵答道。 “嗯,开车是个熟练工种,多练手多积累经验肯定没错。我当时就是练得少,缺乏实际上路的经验。”老白呷了口酒,回忆道,“我记得特别清楚,路考那天一开始还挺顺的,后来慢慢开到了市区的商业街里,我前面有辆公共汽车,你知道德国的公共汽车都是那种特别长的两截车厢,它开特别慢的时候你根本看不出来是停着的还是开着的。我看它好像停了就从旁边超了过去,没注意公交车车尾亮的是四个灯(注:按德国交规这时后车不能超公共汽车,需在公共汽车后方等待),虽然我超车的时速还不到每小时5公里,但依然是违规了。当时考官的脸就耷拉下来了。你知道德国人脸都特别长,再一耷拉,就快掉到副驾驶座的下面了。”老白边说边比划了一个对方脸耷拉到地的夸张动作。 他这个动作刚做到一半,手臂却突然僵住,脸皮似乎抽搐了一下。他悻悻地缓缓垂下左臂,用右手捏起酒杯猛灌了一大口。 董锵锵注意到他的左手臂好像活动还不是很自如,忍不住奇怪道:“都快一个月了,你胳膊还没好?” 老白放下酒杯,伸出右手把左臂的袖子慢慢拉了上去,董锵锵看到他的小臂上缠着几层纱布,纱布中间还有个指甲盖儿大小的暗红色的椭圆点。董锵锵猜测那应该是渗出来的血干涸后留下的痕迹。 “我记得你的伤是在左臂上边的呀?”董锵锵吃惊道,“这是新伤?” “被几个小混混拿刀划的。”老白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又把袖子放了下来。 “当导游风险这么大啊?”董锵锵对皮外伤倒是见怪不怪,但对导游这个职位的风险有些预料不足。 “以后等你当导游时就知道了,”老白的语气变得严肃,“很多欧洲城市的治安状况特别差,不比美国的芝加哥底特律好到哪儿去。” “你去的不是巴黎吗?难道巴黎还差啊?”董锵锵忍不住好奇道。 “当导游这几年,我觉得巴黎,罗马这样的欧洲一线城市都算是治安不怎么样的,还不如东欧和南欧的那些小国好,尤其是巴黎,现在白天都有抢劫的。” “那法国警察不管吗?”董锵锵不由想起了自己在法兰克福机场的遭遇。 “警察肯定是有的,但你被抢的时候有没有警察在你旁边就不好说了。”老白正色道,“巴黎面积不小,分一二三四五圈,有点像北京的二环三环四环这种,像巴黎市中心就属于一圈和二圈,凡尔赛宫就在四圈,而迪士尼和枫丹白露就在五圈。每个圈又分很多不同的区。法国在历史上有过很多殖民地,所以有很多黑人会到法国来讨生活。黑人的素质良莠不齐,治安自然也就不那么好了。” 见董锵锵露出好奇的神色,老白知道他想听手臂受伤的经过,惨淡一笑:“这次团里的人多,大部分人都听招呼,但有个中年男的喜欢大呼小叫,花钱的时候还喜欢显摆,结果一下就被小偷盯上了。我当时已经看出来他边上那批人是一拨贼了,我还提醒他小心,但他就是不听,结果在我回答其他人的免税问题时,他就被抢了。我眼疾手快抓住了一个包的肩带,没想到他的同伙一刀就朝我的手扎来,我只能松手,但还是慢了一步,手臂就成这样了。” “那你们没报警吗?”董锵锵听着都觉得惊心动魄。 “当然报了,但浪漫的法国警察可没德国警察效率高。碰上这种事儿,如果没有第一时间人赃俱获,以后就很难再找回来了。”老白耸了耸肩,“至少我没听过谁在巴黎丢了东西还能再找回来的。” 董锵锵心想:德国警察的效率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后来呢?”听老白讲故事让董锵锵产生一种小时候听评书的感觉,一种虚幻的真实感。 “万幸那个中年男没受伤,”老白连着夹了好几块红烧肉,看得出来他很中意董锵锵的厨艺,“我赔了些钱给他。” “什么?你赔他钱?”董锵锵简直难以置信,“凭什么啊?这难道不是他咎由自取吗?” “你说的道理没错,但实际情况和道理是有区别的。”老白心平气和地说道,“丢东西固然是他的错,我一分钱都不赔也不理亏。可你想想,我是导游,我的团员跟我旅游时丢了东西,一旦传出去,以后哪个旅行社还敢再找我出团?我不赔他钱是本分,我赔他钱是情分。当然数额小的我可以全赔,数额太大了我就是想赔也赔不起啊。像这次他丢的那个包,里面有一堆lv、香奈儿、迪奥的各种新款包,全加起来至少2万法郎以上,我确实赔不起,只能把这三周得的小费中的3000(法郎)赔给他。不过这个团的负责人和其他团员都站我这边,他见我挂了彩还缝了针,也没好意思要这钱,就象征性地收了1000法郎,其他的又还给我了。” 董锵锵恍然大悟:“所以你一开始就算到这钱会还回来?” 老白摇了摇头:“我是真心赔他钱的。这个团的消费力很强悍,我可不愿因小失大,捡起芝麻丢了西瓜这种赔本买卖我肯定是不会做的。” 董锵锵既钦佩老白的勇气和胆识,又佩服他遇事考虑问题的周密。他忍不住举起酒杯,发自肺腑地说道:“白哥,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入行),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老白想起这段经历也免不了后怕,他抿了一口酒,严肃地叮嘱道:“以后如果你当导游也碰到这种事,千万不要去追那些贼。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这些人心狠手辣。我这次万幸是碰到用刀的,如果碰到对方有枪我可能就挂了也说不定。” “就为一个包就开枪?”董锵锵觉得好像是天方夜谭。 “你知道这种抢匪的底线是非常低的,他们的生存环境很恶劣,有些人为了面包都可能会杀人,你不知道你面对的人是在什么环境里长大的,所以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冒险不要逞强,毕竟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命,在你冒险的时候,想想你家里的父母还有那些爱你的人,让自己平平安安出去再平平安安回来比什么都强。”老白叹了口气,“我之前有个汉堡的同学当导游也碰到过这种事,腿挨了一枪,直接就回国了,学都没念完。” 董锵锵从未料到当导游的风险竟会这么大,竟然还要面对有刀有枪的抢匪。这么一看,自己在放养林里碰到的那些黑面獠牙的野猪似乎都变得可爱起来。 “当然你也不要太担心,”见董锵锵面色凝重,老白忽然话锋一转,“只要提高警惕,这种(被抢的)事也不是一定会发生的。” “嗯,看来我有必要先去学一些专业的防身术什么的,”董锵锵想起上次去大学外办问ap时看过的那些花花绿绿的海报里似乎有这种防身术的课程,“也算是未雨绸缪,为我顺利出道打好基础。” “祝你考试顺利,早日拿到车本。”老白举起酒杯。 “prt(注:德语‘干杯’)!”董锵锵大声说道。 酒杯撞在一起,棕红色的酒精洒满了一桌。 ===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书友20180318183445142、、书友20190829001752211的月票。欢乐马儿在奔跑、水中彩蝶、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问西东、厕所修仙、梵隳、蔚然成风、冬虫夏草6090、独舞来巡山的妖精、20190827、书友20191025160019815的推荐票。 p2、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您的每一张月票或推荐票都是对我的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80. 变招 两人边吃边聊,话赶话就说到了胡优和贺鸯锦两个女生换钱被抢的事。 老白不认识胡优,只知道贺鸯锦,当初还因为跟她说了几句话而被前女友华菱误会过。听完她的遭遇,老白咂摸了一会儿,问道:“那后来怎么解决的?” “悬而未决。”董锵锵把一块儿红烧带鱼放到碗里,“我昨天去问的,警察说这两起案子都需要收集更多的线索。我这周还专门去她俩被抢的那条巷子附近转悠了几次,也没见到有警察巡逻。” “看来他们(德国警察)跟法国警察也差不多了。”老白叹了口气。 董锵锵又跟老白说起自己炒股的事,老白来德时间虽长却从未碰过股票,听得津津有味。董锵锵刚谈到自己最近又发现另一只走势不错的股票时,他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董锵锵!”电话里传来佟乐乐气喘吁吁的声音,“我刚才可能看到那个骗子了。” “你慢点说,”董锵锵被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有些懵,“什么骗子?” “就是抢贺鸯锦钱的那个人啊。”因为着急,佟乐乐说话有些颠三倒四。 “你在哪儿看见的?”董锵锵追问道。 “就在机场航站楼,哦,t1的。”佟乐乐急忙解释道,“大约半小时以前。” “你去机场了?”董锵锵奇道,“今天打工吗?” “什么打工啊?我送华菱回国。” “你说什么?华菱回国?”董锵锵忍不住瞥了老白一眼,又重复了一遍,“华菱她为什么会突然回国?”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老白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摆了摆手,示意董锵锵打开手机的免提键。 “她跟我说她是昨天接到家里电话的,说家里最近有事儿,好像她母亲病了,病得还挺严重的。所以昨天晚上她就买了机票,今天直飞国内。”佟乐乐缓了口气,“我正好今天没事儿就送她到机场,她说去机场的外币兑换处换些零钱落地后就能花,我趁着这功夫去了趟卫生间。结果我刚一出来就看到她没呆在外币兑换处那个窗口,而是站在旁边很远处的一个立柱旁,还有个人站在她旁边。我就朝她走过去,边走边喊她名字,结果那人转头看到我过来,立刻就跑了。” “那你怎么知道跑的那个人就是抢贺鸯锦的那个人呢?”董锵锵疑道。 “我本来并没那么想,但那个人跑开时我看到他带着耳钉,你知道女生看到这种东西都容易过目不忘的,所以我当时马上就想到了是他。等我再一问华菱,就更证实了我的猜测。” 老白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他不说话。董锵锵会意,马上又问道:“那华菱被他骗了钱吗?” “没,华菱就打算换100(马克)来着,对方嫌少,正鼓动她多换时被我撞见了。” 董锵锵看到老白长吁了一口气,接着问道:“那你看到他去哪儿了么?” “我听华菱说完马上就追了过去,我还让华菱报警来着。那人好像又要去搭讪一个看起来好像刚到德国的中国学生,见我追过来马上就跑进了男厕。我不能进去,只能在门口等警察来。但没几分钟华菱就打电话说她要安检了,我见有机场警察往这边走,就跑过去大概说了下情况,等华菱进了安检通道我再回去时,警察告诉我(厕所)里什么人都没有,问我是不是看花了眼。”佟乐乐一口气说完,好像生怕自己漏掉什么环节。 “还是被他跑了……”董锵锵忍不住有些失望,“那你跟上次给咱们做笔录的警察说了吗?” “还没,我想着先跟你说一下。” “我原以为这家伙就在市里晃,没想到他的活动范围还挺大。”董锵锵感叹道,“华菱还挺幸运的,但其他人可能就没她这么幸运了,以后估计还会有人被他坑。” 佟乐乐幽幽道:“对了,你上次提过的那个方法,后来律师答复你了么?” 上次离开警局后,董锵锵跟佟乐乐和贺鸯锦提出:如果他们想不借用任何外力地把这个人从一座城市里再找出来,就还得用同样的理由把他引出来才行。 董锵锵的构想是:由他假冒想换钱的人去联系对方,等对方同意后就约在一个地点交易,让佟乐乐出面假装要交易的人,而董锵锵和其他人则埋伏在交易地点的四周来个瓮中捉鳖守株待兔。 这条计策当即受到了贺鸯锦的双手支持(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不用出面),她认为那个人会轻易中计,他们一群人到时一定能将那个混蛋按得死死的。 但这里有个环节需要佟乐乐出面,因为贺鸯锦已经被对方见过,如果对方再看到她,说不定会掉头就走。 “如果咱们不抓(他),多贴一些告示在大学、宿舍还有学生论坛里可以吗?这样就算抓不住他,最起码咱们也可以提醒其他同学小心。”佟乐乐虽然也想帮忙,但一来董锵锵说过警察并不支持这个方案,二来他们都没什么经验,董锵锵虽然综合能力还不错,但做这种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她很犹豫。自从在穆勒的别墅里见到雷兰亭对穆勒动粗,佟乐乐着实不想再参与任何有可能违法的事里。 “你说的这点在胡优被抢后我就已经这么做了,但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董锵锵看着贺鸯锦正色道,“而且为了多换几百人民币,总有人会铤而走险。” 贺鸯锦自知理亏,只能哼哼两声以示抗议。 “你刚才说警察也不支持咱们自己抓这个人,那如果咱们诱捕他,会不会……不合法啊?”佟乐乐担心道,“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都去问问律师,如果律师说这事可以做不犯法,那我就做。” 这事本来就和佟乐乐无关,董锵锵也不想把她拉下水,当下应允。 第二天董锵锵专门打电话咨询了在绿光养老院里认识的弗里德里克律师。对方听完他的设想,直接否定道:“你肯定不能这么做。简单的说,这个做法本身就是可疑的,因为它可能会诱使本无犯罪意图的人实施犯罪行为。” 董锵锵听得一头雾水:“可对方本来就是为了抢钱才假意提出那么高的汇率的,在交易前他就已经有了抢劫的意图。” “但你没有任何证据向法官证明这一点。”弗里德里克律师直言道,“如果没有证据,你说的就只是你的想象,无法被(法庭)采纳。” “那按德国法律‘引蛇出洞’是不是都是违法的?”董锵锵一脸郁闷。 “除非你们有特别明确的证据,否则一旦你们这么做了,对方可以告你们(违法在先)。”弗里德里克平静地说道。 见董锵锵迟迟不说话,佟乐乐在电话里连喊几声,才把他的思绪从弗里德里克律师的话里扯了出来。 “律师说……反对。”董锵锵沮丧地说道。 “那咱们还是多发一些帖子让其他同学都小心这个人吧,后续的事还是交给警察处理比较好。”佟乐乐听到董锵锵的答复和自己问到的结果一样,不禁松了口气。 董锵锵挂了电话,把律师跟自己说的话又转述给老白。 老白转了转眼珠:“律师只是说诱捕可能涉嫌违法,没说其他事也违法吧?” “你什么意思?”董锵锵听到对方好像话里有话。 “要我说,你的方法没问题,但是最后的处理手法要改一下。”老白呷了口酒,故意卖了个关子。 董锵锵眼睛一亮:“怎么改?你快说。” “你们先把他引出来,让贺鸯锦看看是不是那个抢了她的人。如果是,就给他拍照,然后把照片交给警察。”老白用食指轻轻点了两下桌面,“这样你们也没有动手,警察那边也有线索了。两全其美。”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点子?”董锵锵激动地一拍桌子,“果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是你这个方法好。” 老白得意地把杯中酒一扫而光:“我最讨厌这种坑自己同胞的人了,这种人渣就欠收拾。你们只要给他拍了照,他就插翅难飞了。” === p1、本章特别鸣谢大勇009和橘友橙的月票。水中彩蝶、欢乐马儿在奔跑、嗯哪东子、、石头城、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书友20190829001752211、蔚然成风、冬虫夏草6090、20190827、火警救援、独舞来巡山的妖精、书友20191025160019815、梵隳、厕所修仙、橘友橙的推荐票。 p2、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81. 7月清单 找到了不违法还能抓坏人的方法,董锵锵觉得这顿饭变得格外有意义。 两人越说越投机,一桌子菜一点儿没浪费,全都被两人风卷残云地吃了个干净。 谈到兴之所至,董锵锵又取出几瓶度数不高的威士忌,加炒了几个下酒菜。两人从中午吃到晚上,从留学说到国内经历,又从人生感悟转到宇宙哲学。 老白由于连日奔波,体能有所下降,在好酒好菜一顿猛造以及一顿大酒(相对平时来说)的招呼下,说到最后时,脸红扑扑的,两眼半眯半睁,直愣愣地盯着桌上的空盘空碗发呆。 董锵锵正说着自己在酒庄里差点被小野猪放倒的经历,只听到旁边传来轻微的鼾声,扭头一看,老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歪靠在椅子上进入了梦乡。 董锵锵见状,走上前小心地搀起老白的胳膊,轻声道:“回屋吧。” 老白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中抓住董锵锵的手臂,嘴里咕哝着什么却根本听不清楚,依里歪斜地跟着董锵锵走出了厨房。 给老白掖好被子后,董锵锵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他边刷碗边在脑子里完善方案,等到锅进柜碗进橱全都收拾完时,他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你说趁跟对方换钱时给他拍照?”佟乐乐一时没想明白,“这跟之前说的有什么区别么?” “你跟他见面时,如果咱们自己动手抓人,律师说可能就会涉嫌违法。但如果贺鸯锦能确定之前是被他抢的,咱们可以把他的样子拍下来,然后把照片交给警察处理,只要咱们不动手就没事。”董锵锵信心满满地对着手机说道,“我还可以把照片扫描后发给胡优,让她也看一下。这样更稳妥。” “这样行得通么?”佟乐乐听起来还是有些担心,“咱们等警察处理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自己做呢?” “等警察当然没问题,这事儿本来也跟我没关系。但你也看到了,不到两周的时间就有那么多人中招。如果警察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恐怕受害人还会更多。”董锵锵进一步解释道,“咱们行动的目的也只是把他引出来拍照,让警察能快点落实下一步行动,仅此而已。” “那如果我不换钱他当场打我怎么办?”佟乐乐仔细想了想董锵锵的话,似乎确实没有违法的地方,心里宽慰不少,于是换了个问题。 “如果他真露面,应该也不会跟你说什么话,十有是抢了包就跑。你带个破包去见他就好。另外他抢包时你也不要反抗,最好提前把包的带子弄得松一些,让他好抢走。”董锵锵建议道,“万一到时他要打你,你就往我们埋伏的地方跑,同时把包往跟跑相反的方向扔。咱们这边人多,他伤不了你的。而且你想想,他肯定没野猪厉害吧?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了。” “那你打算怎么引呢?”听到董锵锵拿对方和野猪的战斗力做比较,佟乐乐忍不住想笑。 “贺鸯锦有他的n邮件,胡优也有他的qq号,我分别给这两个邮箱写信,如果他想挣钱肯定会回复的。” “那如果对方不搭理你呢?”佟乐乐最后问道。 “那就没办法了,”董锵锵意味深长地说道,“咱们只能祈祷他比咱们想得更贪婪。” 虽然董锵锵自认为计划天衣无缝,但他毕竟年轻,有很多事是现在的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佟乐乐同意参与行动后,董锵锵当晚就和贺鸯锦要来了对方的n号,装成要马上回国急需人民币的学生给对方写了封邮件,然后又给胡优写了封邮件,问她要对方联系她时的qq账号。 虽然刚进七月,但天亮得越来越早。屋内的光线并不好,但董锵锵眼皮薄又不爱戴眼罩,稍微有点儿光亮人就醒了,醒了就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准备自己和老白的早餐,然后开始雷打不动的报纸朗读时间。 7点半,老白依然宿醉未醒,董锵锵不敢耽误,给老白留了张纸条后就自己出了门,跳上轻轨直奔大学主楼。 他先把自己的护照和签证页传真给ap审核部,然后又扫描了一份发到对方的工作邮箱,办完一切后立刻联系自己的父亲。而董父此时早已等候在ap审核部的门外,接到董锵锵的电话后立刻冲进了ap的大厅。 趁着等父亲电话的空档,董锵锵又去了一趟大学招生办公室。让他诧异的是,这次排队的人比自己上次来时还多。 焦急地等了四十分钟,前面依然还有1个人,也是同胞面孔。董锵锵猜测大家的问题可能都和新出的ap有关。 他正胡乱猜着,接到父亲的电话。“他们说你的传真和扫描件都收到了,你的材料已经开始排队了,你记得有空多看着点手机和短信,随时等候通知。” 董锵锵正要再问,那边的董父已经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董锵锵苦笑着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窗外,心里盘算着近期应该如何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虽然申请ap有点小小的波澜但终归排上了队,下一步就该是准备预科考试了。下周还要参加交规笔试,这周要再多刷几套题增加胜算。笔试如果顺利接下来就是路考,又要准备路考又要准备预科考试估计就没时间打工了,必须趁这周还有时间再去弗莱舍尔的放养林里试试手气,上次夜里坐车时碰到的那群野猪说不定此刻正在林子里好吃好喝的度假也未可知。想到一群野猪在林间撒欢儿打滚儿的场面,董锵锵就忍不住激动,那分明就是一堆钞票在跳舞啊。 他又想到,老白目前只是暂住在自己家,他应该趁老白还在家时多和对方请教做导游的事。毕竟每个职业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潜规则,虽然他并不期待利用潜规则去赚钱,但多了解一些总归是没坏处。 想到还没入学就有这么多事在等着自己,董锵锵感到特别充实。 “下一个。”办公室里传出一声女低音。 董锵锵精神一振,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的打赏。橘友橙、书友20190829001752211、老瘪的月票。嗯哪东子、b200300、、儒a生白、问西东、蔚然成风、20190827、冬虫夏草6090、梵隳、欢乐马儿在奔跑、火警救援、书友20191025160019815、老瘪、独舞来巡山的妖精、水中彩蝶、大梦的推荐票。墨夜白和深(音乐符号)的提问。 p2、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82. 计日而待 大学外办的人告诉董锵锵,现在他已经可以报名汉大的预科考试了,当然,前提条件是他有ap证书。另外还给他一张纸,上面清楚地注明了7月20号星期五下午17点是汉大预科考试报名的截止时间,过时不候。 星期天跟老白喝酒时,董锵锵顺嘴就提到了现在申请大学比以前麻烦的事。老白认同他这个看法,并且觉得之所以会突然从天而降掉下个ap证书,主要还是因为留学德国比其他国家便宜,导致大量持假学历的学生在短期内蜂拥而入,吓坏了德国大学。 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的出国留学者主要以发达国家为主,像美国英国一直都是当仁不让的留学首选,甚至某个阶段连日本都是。不过留学从来都不是件容易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学费。 发达国家的学费通常高昂,以2001年前后的美国知名大学为例,像金融、电子、医药这种热门专业一年的学费怎么也要2-3万美金,牛校收费甚至更高。按当时汇率计算,一年学费差不多就要14-20万人民币,如果大学申请者拿不到拟申请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势必就要自费承担,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拿到半额奖学金,学子们也都得好好掂量掂量家底儿,因为除了学费外,还有不菲的学杂费及生活费也在等着他们。很多家庭为了送子女去英美读书,不仅是花光了积蓄,甚至卖车卖房举家借债的也不罕见。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出国是一笔划算的自我投资。 留学英美虽然学费惊人,但一旦学成,很容易就可以在英美本地找到工作,虽然能否高薪还要具体看每个人的学习成绩及读的专业,但挣得比国内多也是不争的事实(注:主要是汇率红利)。在美工作两年一般就可以还清读书前欠下的债(很多留学生读书时就勤工俭学,毕业时基本就能还完债了)。如果工作稳定,留学生还有机会移民英美,所以英美一直是留学的热门国家。 德国虽属欧洲第一强国,但由于不是移民国家,学制又很长,所以一直没得到中国学子的青睐。 但2000年前后,国内很多工科学校都和德国大学开设了交换课程,国内学生赴德留学的热潮渐渐兴起。 这种现象被留学中介敏锐地关注到了。在留学中介的精美包装下,留学德国以一个崭新的形式出现在众多准备出国留学但又不知道去哪儿留学的学生和他们的家庭面前。 第一个优势:去德国留学无须英语托福、gre或雅思成绩(注:如申请者选择英语授课的学位则仍然需要提供英语证明)。只要学生能通过德国大学入学考试,即detheprahprfngfrdenhhhlzgangalndihertdienbewerber,简称dh考试,就可以进入大学读书。这个考试的优点是每次考试很便宜且不限次数,缺点是一般只能在自己申请的大学考,且考试难度较大。 第二个优势:便宜。德国所有公立大学当时都不收学费(注:不同大学每学期会收100-200马克左右的学籍注册费),与去英美留学动辄20-30万的学费加生活费相比,留学生只要负担自己在德国的生活费就可以。按当时规定,只要申请人在留学前在自己的德国银行账户里存够等值6万人民币的马克,就可以申请赴德留学。德国大学的办学宗旨之一是宽进严出,只要你符合录取条件,德国大学就会录取你为大学生,至于你进了大学后是不是混日子就没人盯着了,因为德国大学通常没有“班”这种概念,自然也没有“班主任”这种设置,每次上课的同学也都不一样,有本专业的,也有其他专业的,学生能不能毕业主要看自己的勤奋程度。 通常德国综合大学(niveritt,简称ni)的学生读完硕士(dipl)课程要花五年甚至更久,而德国应用技术大学(fahhhhle,简称fh)的学生通常用三到三年半左右就可以读完fh硕士(fhdipl)课程。但不管是ni还是fh,德国公立大学通常都是本硕连读的,但这并不代表说读完一定课程大学就会先发你一个本科文凭,再读完一年再发你一个硕士文凭。学生通常要先通过基础课程阶段(grndtdi)的所有规定课程的考试(注:通过了考试也不发本科证之类的东西),然后才能继续读高级课程阶段(hapttdi),等高级课程的考试全部通过或通过90(注:不同公立大学有不同规定)后,就可以开始写毕业论文了。 而在高级课程阶段,完成规定课程的考试只是学业的一部分,有的大学还要求学生在毕业前必须完成多长时间的实习,或者完成多少门相关的学术研讨课(ear)及报告,更有甚者还会规定学生去其他大学作为交换生的课时数。 第三个优势:如果学生能拿到德国学生签证,就等于拿到了一张通行证,可以在所有申根国家旅游甚至打工时都无须再申请一份他国的新签证,而当时德国周边的欧洲国家均为申根国,换句话说,留学生可以在闲暇时有更多的选择。 留学中介凭借这三条优势高举高打,迅速将大批有心出国但家境一般的学子推向德国。 在中介的推波助澜之下,德国高校迎来了一波“新生潮”。 人一多就难免有滥竽充数浑水摸鱼的,假学历就是这时开始出现在众多的申请材料中的。 坦白说,假学历并不只是出现在中国学生身上,其他如东欧和南欧的留学生里也会有,但因为数量有限,所以并未对德国大学招生办造成太大影响。 潮水一样涌来的申请材料不断考验着德国大学工作人员的辨别能力,最后的结果是德国人发放了大量的录取通知书。 但仅过了一个学期,不同高校的德国教授都惊讶地发现一个类似的现象:很多中国学生不仅听不懂课,无法顺利通过考试,甚至在基本的对话交流方面都存在很大的问题。德国人在反思检讨后,迅速在2001年7月郑重推出了ap审核部。 审核的目的一是看申请人的申请材料是否属实,二是判断申请者的语言能力是否可以胜任未来在德国的学习和生活。 走出宫殿一样的大学大门,望着主楼前绿油油的草地以及腾空而起的骏马雕像,董锵锵暗自庆幸,虽然自己只是专科生,但好在是教育部认可的正规学历,出国前又专门在北外学了1200学时的德语,正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他只希望ap审核部能快点审完自己的材料,免得耽误考试。 接下来的几天里,董父几乎每天都会给董锵锵打电话,告诉董锵锵他当天去ap咨询的结果,但对方每次都是让他耐心等待,其余一概不知。连问了几天都没有下文,董父也只能作罢。 但没有音讯的不光是ap那边,抢贺鸯锦钱的人也没回复董锵锵的邮件。虽然后来胡优给董锵锵发来了对方的qq号,董锵锵也写了信,但这两封信全都石沉大海,对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星期四的中午,董锵锵正在刷题,突然接到驾校通知,让他下周四去参加交规笔试。 被几十套题刷得头昏脑胀的董锵锵干脆把笔一丢,拿上诱饵和工具,也没叫端木,一个人钻进了弗莱舍尔的放养林。 === p1、本章特别鸣谢冬虫夏草6090和水中彩蝶的打赏。梵隳、书友151226234631438、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的月票。嗯哪东子、、儒a生白、梵隳、冬虫夏草6090、书友20191025160019815、火警救援、方方脑壳、独舞来巡山的妖精、问西东、水中彩蝶、欢乐马儿在奔跑、111的推荐票。 p2、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83. 常在河边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董锵锵才从疼痛中醒来。 他的衣服和裤子都被刮破,脸、手臂和腿也全都擦破了皮,运动鞋也丢了一只,整个人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日光已经微弱,透过董锵锵头顶幽暗茂密的枝叶斑驳地洒进了林间,看起来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 董锵锵挣扎着想从地上撑起来,但刚一动,就觉得自己的左臂发出钻心的疼。他皱着眉头低头看了看,从肩头到肱二头肌的地方已经肿起一个馒头似的大包。 他紧张地听了听四周的动静,但周围很安静,连最常听到的鸟叫声都没有了。 他只能躺在地上努力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 董锵锵已经很熟悉弗莱舍尔的放养林了,他在自己曾经遭遇过野猪或野生猪的几处地方分别埋伏了不短的时间,但每次的结果都跟前几次如出一辙。这不禁让他怀疑自己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好运。 他从中午等到下午,又从下午等到了傍晚,眼看着太阳一点点地落了下去,自己还是两手空空,忍不住郁闷地仰天长啸。 他沮丧地收拾好诱饵和绳套,在林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四周的光线忽明忽暗,鸟叫声时有时无。他好像一个孤独的寻宝者,走在寂静无人的原始森林中。 就这么走了约有四十分钟,他竟然没走出林子。就在董锵锵怀疑自己是否迷路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扫到了什么。 他专注地巡视了一圈儿四周的环境,发现一颗矮树干的低处似乎有一坨黄绿相间的泥巴。 董锵锵眼睛一亮,欣喜地疾步走了过去,顺手捡起地上一根树杈,轻轻戳了戳“泥巴”。“泥巴”很松软,好像新出炉的奶油蛋糕,树杈直接陷了进去。 他记得之前看探索频道时里面讲过,这种东西是野猪的粪便,就在他准备找找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粪便时,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杂草的响动。 董锵锵立刻警觉地伏低身体,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响声越来越近,董锵锵正在分辩声音的来源时,树丛中倏地探出一个黝黑的长鼻子,紧接着是两颗浅褐色的獠牙。 就在他看到野猪的同时,野猪两颗炯炯有神的黑眼珠也正藏在树丛中直勾勾地盯着他。 董锵锵的神经几乎是在毫秒间就进入了战斗模式。他本想弄一场伏击战,没想到碰上的却是遭遇战。 虽然他已经经历过多次这种一对一的情景,但还是会浑身冒汗。 他的脑子转得飞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用极慢的速度缓缓站起,同时用更慢的速度把身上的背包从后背挪到了前面。 野猪观察了一会儿,见董锵锵并没进一步的大动作,看起来也不是很厉害,于是晃晃悠悠大摇大摆地从树丛中闪了出来。 这只野猪体态匀称,看起来在100-150斤左右。有意思的是,它还少了一只右耳。 董锵锵马上判断出自己的诱饵绝对能把它放倒。想到这儿,他慢慢伸手打开背包,准备去掏诱饵。 就在他的食指刚碰到诱饵的一刹那,野猪的两条小短腿儿猛地朝后一蹬,像颗出膛的炮弹一样朝他冲了过来。 董锵锵想都没想,立刻把手里的背包用尽全力朝它砸了过去。背包扔出去的一刹那,他还顺手抓了一大把诱饵。 野猪虽然速度快但视力通常不好,还没看清楚是什么砸向自己就被背包撞飞了出去。 这一下连砸带撞,野猪叽里咕噜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包里的诱饵、酒和工具也掉落在地。等它再站起来找董锵锵时,才发现董锵锵已经爬到了一棵不算高也不算矮的树上。 野猪虽然武器多进攻方式多样化,但吃亏在不会爬树。它恼怒地在树下边闻边转圈,看起来无可奈何又极不甘心。 董锵锵把手里仅有的一把诱饵都扔到了树下,野猪毫不客气地一扫而光。吃完后它抬头看了看董锵锵,好像在问还有没有了,董锵锵摊开手,然后又指了指包,提醒野猪去包里找。 野猪闻到了美食的味道,两三下就把背包拱开,然后低头大快朵颐起来。 不到十分钟,诱饵就被扫荡一空。野猪再次抬头仰望董锵锵,似乎在问:还有吗? 董锵锵苦笑着朝它摆摆手。 野猪见确实没什么能吃的了,这才晃晃悠悠地走进树丛。 四周再次恢复了宁静。 董锵锵不敢大意,又在树上猫了差不多三十分钟,确定四周没任何动静后才顺着树干爬下了树。 自己的诱饵差不多可以放倒300斤左右的野猪,而刚才那只野猪体型不大却吃了太多,应该走不了太远。董锵锵这么想着,把绳套攥在手中,一边拨开荒杂的树丛枝叶,一边留心地上的踪迹,小心翼翼地追了下去。 当他走到一片枝叶更茂密的地方时,地上的蹄印突然消失了。 董锵锵正要蹲下仔细分辨,就听身后有急促的声音朝自己冲来。他暗道一声不好,急忙朝旁边飞身蹿了出去。 但他背着包拿着东西,身形着实笨拙了些,野猪的鼻子撞到了他的小腿上。 董锵锵就觉得小腿处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但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借着蹿出去的力量顺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野猪一击得手,刚要再补几下,却发现董锵锵人突然没了。野猪一惊,急忙四下观瞧,但董锵锵确实彻底从它眼前消失了。 董锵锵刚在地上滚了两圈就觉得猛地一空,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从一个高坡上滚落。 虽然他滚落的过程不是自由落体,高坡下也还有其他植被作为障碍物减缓了他滚动的速度,但董锵锵还是摔晕了。 === p1、本章特别鸣谢梵隳、、儒a生白、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b200300、问西东、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火警救援、书友20191025160019815、独舞来巡山的妖精、欢乐马儿在奔跑的推荐票。 p2、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84. 择日不如撞日 不知是摔晕后老眼昏花,还是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董锵锵只觉得头顶树梢处的光线越来越暗,林间开始出现若有似无的氤氲。个别树丛茂密的地方根本看不清到底有什么,伺机而动的猛兽仿佛就藏身其中。 董锵锵知道,林子里比林子外黑得更快,如果太阳彻底下山,恐怕他就更难走出去了。 他艰难地摸出裤兜里的简易指南针(之前因为自信能很容易走出林子所以没看),却发现指南针的表壳已经破碎,想来是刚才摔落时造成的。里面的指针不知掉到了哪里,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罗盘。 董锵锵咬着牙,单手撑地坐了起来。 等到坐起后他才注意到,受伤的地方不仅是手臂,裤子也被刮破好几处,小腿肚子隐约传来锐痛,董锵锵试探着用手摸了摸破洞的地方,食指就沾上了血迹。 他随手捡过一根粗树枝,强撑着站了起来。万幸的是,除了手臂和小腿,其他地方好像都是不严重的皮外伤。 他看到不远处矮灌木上挂着自己的“狼爪”背包,于是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狼爪”的这款户外背包做得确实结实,他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包里的酒瓶竟然都没打碎。董锵锵忍痛把背包背在背上,又找来一根树枝当做手杖,疾步朝一个方向走去。 由于担心自己在林子里绕圈再次迷路,董锵锵每隔一段距离就做一个标记。这么走了约有二十分钟,董锵锵赫然发现视野前方的光线看起来好像比其他地方都更亮一些。他忍不住加快脚步,奋力朝光亮处小跑而去。 透过稀疏的植被,董锵锵依稀看到远处似乎有农田的轮廓。他刚要再次提速,猛听到自己的斜右后方传来踩踏树叶的声音。 董锵锵大惊,急忙转身,扔掉树枝手杖的同时快速巡视四周,希望能找到一棵可以爬的树。 但周围一棵能爬的树都没有,董锵锵正要扔包就跑,就见一棵树后闪出一个人形黑影。 董锵锵下意识地转头望去,正好迎上黑影看他的目光。 双方都愣了。 衣衫褴褛的董锵锵看到一身迷彩装束、脸上还摸着黑油彩的雷兰亭。 认出对方的一刹那,董锵锵觉得这可能是自己人生中最尴尬的哑光时刻了。 雷兰亭看起来则更为惊讶,他怔怔地往前走了几步,把肩膀上的木棍卸到了地上。 董锵锵这才看到他担着一只猎物,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跟雷兰亭的装束和扮相类似,所以看不出他本来的面貌,只能看到他的个子比雷兰亭矮了一些。 “你怎么来了?”雷兰亭诧异地打量着董锵锵的服装,一扬下巴,调侃道,“你这身行头挺酷的啊?自己设计的?” 董锵锵没理会对方的挖苦,讪笑着随手扯下挂在衣服上的碎布条子,自嘲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是吗?难怪。我还奇怪呢,你该不是想改服装设计专业吧?” 董锵锵不想跟雷兰亭多费口舌,直接说道:“天不早了,我还有事……” 雷兰亭朝年轻人的方向比划了一下,介绍道:“来认识一下,我助手小杰,应用技术大学计算机系的交换生,上周刚过来的。” 这个被叫做“小杰”的年轻人快步上前跟董锵锵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握了下手,虽然他脸上画着油彩,但董锵锵还是能看出这是一张还带着青涩稚气的面孔。 趁两人握手时雷兰亭给自己点着一根烟,董锵锵皱了皱眉,忍不住提醒道:“这里抽烟危险。” 雷兰亭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冲小杰喊道:“你看着点儿(野猪),我们过去说几句话。” 小杰规矩地应了一声后就坐到野猪旁一动不动地盯着,似乎十分听话。 董锵锵见雷兰亭对自己的提醒置若罔闻,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想说什么?” 雷兰亭没搭话,自顾自地往前又走了几步,董锵锵只能缓步跟在他身后。 “你之前从来不到卢克的林子来(捕猎)的。”雷兰亭吐了口烟说道,“今天怎么来了?” “这是卢克的放养林?”董锵锵感到惊奇,难怪自己半天没走出去。 “看见了吗?从那棵最高的树开始。”雷兰亭伸手指着远处的一棵树说道,“以树为界,往那边都是弗莱舍尔的(林子),往这边都是卢克的。而且卢克的林子里还挂着很多警示牌,你难道一块牌子都没看见吗?” 董锵锵摇了摇头:“天色太暗,没留神。”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不过择日不如撞日,有些话正好现在跟你说。”雷兰亭烟抽得很快,眨眼间一根烟就只剩下一个过滤嘴。 董锵锵以为雷兰亭又要说自己借给他钱的事,正要拦住他,哪知雷兰亭忽然幽幽道:“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卢克的林子了。” 董锵锵没料到雷兰亭会说出这句,怔在了原地。 “卢克是我谈下来的,应该归我。就像弗莱舍尔是你签的一样,我也不会去他的林子(捕猎)。这样公平合理。”雷兰亭说着又点着了第二根烟,“大家各有各道。” 董锵锵刚要问他“那你怎么跟卢克结算”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你借钱不是为了做贸易,”董锵锵不动声色道,“是为了开公司逮猪的。” 雷兰亭摆了摆夹着烟的手,指着绑在木棍上的野猪轻笑道:“做二道贩子挣钱我就做二道贩子,抓野猪挣钱我就抓野猪,肯定是什么挣钱就做什么,这没什么好讲究的。再说了,谁知道哪块儿云彩有雨?像今天我就白捡一头野猪。牛不?” 董锵锵听到“白捡一头野猪”几个字,心里咯噔一下,疾步走了过去,只一眼他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头野猪也少了只耳朵。 董锵锵心里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下淡淡地回道:“那恭喜你新公司开门红啊。” “承让承让。”雷兰亭抱拳假意客气了一句,“我以后会越来越好,你的钱指日可待。不过今天还得麻烦你跟我走一趟,卢克说希望每次交易你最好都能在场。” 董锵锵担心自己手臂有骨折,着急去医院检查伤势,不想掺和雷兰亭的事,抱歉道:“我现在有事得马上去医院,一会儿你见到了卢克给我打电话,我来跟他说。” 雷兰亭眯缝起眼睛盯着董锵锵,董锵锵不理会他的眼神,挥了挥手,大踏步地朝山坡下走去。 小杰不知何时站在了雷兰亭的身后,望着董锵锵的背影小声问道:“亭哥,他是谁啊?” “我俩是汉诺威唯一通过抓野猪赚到钱的学生,这条财路就是我和他一起趟出来的。”雷兰亭瞄了眼小杰,“现在你是第三个人了。” “哦,可你之前不是说是你一个人发现的吗?”小杰怯生生地问道。 雷兰亭不满地瞪了一眼小杰,小杰一吐舌头,转身去给野猪加固绳索了。 雷兰亭望着已经快走到山坡下、背影渐渐缩成一个大黑点的董锵锵,喃喃自语道:“他叫董锵锵,你以后肯定会和他打交道的。” === p1、本章特别鸣谢逸清、、111、ll1000、冬虫夏草6090、火警救援、纵目、书友20191025160019815、独舞来巡山的妖精、梵隳、20190827的推荐票。 p2、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85. 幸运儿 董锵锵火急火燎地冲下山坡,等跑到最近的公共汽车站时正好刚走一辆。 看着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的公共汽车,董锵锵沮丧地抱着胳膊坐在了候车亭里。 虽然德国已是夏季,但早晚温差大。董锵锵本来穿得还行,但滚落山坡后衣服破洞太多。加上他人又在山下,山脚的风一吹,竟有些深秋的凉意。 四周一片寂静,董锵锵掏出手机想给佟乐乐打电话,让她帮自己找个市区的出租车公司,哪知手机刚拨出去就黑屏,也不知是没电了还是摔坏了。 董锵锵这时也没了辙,他肯定不能走回市区,就算安全有保证,山高路远的,即使他真能腿儿回去,估计走到也差不多天亮了。 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着,脑子里就忍不住胡思乱想,雷兰亭的话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其实在雷兰亭第二次跟他借钱时,他就隐隐有种预感,雷兰亭可能也想开公司抓猪。 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借钱给雷兰亭。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是认为自己确实是在雷兰亭的激发下,误打误撞、各种机缘巧合地走上抓野猪的路,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雷兰亭邀请自己去别墅帮忙打扫卫生开始的。 所以从借钱给雷兰亭的那一刻开始,董锵锵就已经想明白了:如果雷兰亭真要创业做跟自己一样的事,那就一起做吧。大家凭本事吃饭,公平竞争。 虽然董锵锵进入这行的时间非常短暂,但他已经认识到:想入这行其实还是有些门槛的。它既要求从业人员有独立的公司能跟德国人签合同,还要学会看天吃饭,同时遵守捕猎时的严苛规定,以及承担受伤的潜在风险。不过事物总有两面性,高风险通常也伴随着高收益,这一行绝对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暴利行业。在他入行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既获得过一晚上抓到9只野猪的辉煌战绩,也有像今天这样败走麦城的惨痛教训,只是今天这个背字走得着实有些大。 好在雷兰亭最后抓到了那只野猪,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至少他有钱还欠下自己的债了。 想到这儿,董锵锵忽然感到如释重负,他认为自己已经不欠雷兰亭任何人情了。 与雷兰亭开公司相比,更让他担心的反而是雷兰亭做事的激进。 雷兰亭似乎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而德国的商业环境是很讲究诚信的,像上次雷兰亭卖给卢克的猪就很可疑。不过现在董锵锵除了和雷兰亭有债权债务关系外,已经没有其他公司层面的纠葛。如果雷兰亭再铤而走险一意孤行,那就等于是在玩火。 董锵锵小心地揭开左臂伤口处的一缕衣条,刚才还和馒头一样肿的伤处看起来似乎小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山风起到了冷敷的作用。 等到差不多20点30分,公共汽车才姗姗来迟。一路风驰电掣,公共汽车在21点前驶进了汉诺威市区。 董锵锵着急赶紧就医,不敢耽误,下了公共汽车后直接打了辆车,直奔最近的急救诊所。 德国的医疗体系跟国内有很大不同,虽然有医院,但如果人们生病,很少是直接去医院挂号问诊拿药的。 在德国看病一般是先去家庭医生处登记,你可以选离家近的家庭医生,也可以选医术高但离家远的家庭医生。家庭医生又分综合(全科)医生和专科医生,综合医生能看的病症范围很广,但如果患者需要得到更精准的治疗,可以再去专科医生的诊所细查,比如内科、妇科、牙医、风湿科等等都是专科医生。 可不管是全科还是专科医生,一般晚上18点也就下班了,再晚点还有19点下班的。但即使医生不下班,通常也要先预约才行,如果不提前预约而直接上门想看病,医生一般是不会接待的。 但人吃五谷杂粮难保不会有头疼脑热的急症,这时去预约家庭医生肯定来不及,所以德国还有很多急诊处和急诊诊所。很多拨打德国急救电话112的患者多数是被送到急救诊所进行治疗(当然如果伤势太严重肯定就送到医院直接进手术室了)。 董锵锵本来是不知道这些事的,但因为学车前被要求先学急救知识,所以对这些事了如指掌,特别是对市区里的急救诊所位置很熟悉,主要是他担心自己开车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未雨绸缪地记下了很多急救诊所的位置,没想到今天发挥了用处。 虽然可以直接去急救诊所,但董锵锵记得急救课的老师也讲过,很多急救诊所通常也会人满为患,一般急病、重伤或年纪大的患者会优先得到救治,而像感冒发烧的病人则会往后排。另外如果就诊时间正好在汉诺威96(注:汉诺威本地的德甲球队)输球后,那急诊室就会被双方球迷占得满坑满谷。 董锵锵选了一家位置较偏的急救诊所,一进门他就欣喜地发现,这家急救诊所里没有排队的,只有一个流浪汉穿着的人,佝偻着背蜷缩在长椅的一头。 董锵锵直接和急诊医生说明情况,医生经验丰富,快速处理了伤口后立刻指挥董锵锵去验血和照光片。 二十分钟后,医生拿着片子走进治疗室,一边把光片夹到灯板上一边问董锵锵:“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还行,没刚来时那么疼了。”董锵锵轻轻提了提左臂,“但手臂有些酸疼和沉。” 医生指着灯板上光片里的浅白骨骼影像说道:“你左臂这有一处轻微骨裂,但并不严重。红肿是由于软组织破损及部分韧带水肿造成的,过几天就会恢复。一会儿先涂药,再上夹板和绷带。另外你小腿的伤没有碰到骨头,所以打一针破伤风再涂些药就可以了。”医生的语速很快,又说了一堆医学名词,董锵锵只听懂了“涂药”,“夹板”和“绷带”几个词。 “骨裂?”董锵锵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医生,那是骨折吗?需要打石膏吗?” 医生看出来董锵锵听不懂自己刚才的解释,于是放慢语速:“骨裂是骨折,但你这个(骨裂)不严重,所以并不需要打石膏。而且现在天气慢慢热了,绷带的透气性也比石膏好,用夹板和绷带能帮助骨骼更快地痊愈。这一个月你好好休息,避免大运动,同时注意左臂不要用力,不要负重。下周这个时候让骨科医生复查一下就可以了。” 见董锵锵露出茫然的表情,医生问道:“你现在有骨科医生吗?” 董锵锵摇了摇头。 “那下周你还是直接来这里检查吧。咱们先打针。” 看着医生熟练地准备着针药,董锵锵忍不住问道:“医生,我马上就要路考了,骨裂会影响我开车吗?” “开车?”医生撇了撇嘴,“你最好这个月都不要碰再方向盘了,太危险。” “这个月?”董锵锵目瞪口呆,“您刚才不是说不严重吗?” “如果骨头的裂缝很快就愈合,那当然是不严重的。但如果恶化了呢?”医生反问道。 董锵锵知趣地闭上了嘴。 十多分钟后,董锵锵的脖子上挂上了前臂吊带。 医生叮嘱道:“如果明天你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发烧,那是正常现象,不用担心。如果不是高烧就不要吃退烧药,喝水休息就好。记住了吗?” 董锵锵谢过医生,刚要转身离开,忽然又想到什么:“医生,我还需要支付什么费用吗?” “不用,”医生笑着解释道,“你的保险公司会付的。” 董锵锵吊着胳膊走出急救诊所,仰望着夜空中躲在絮状云后的点点繁星,他忍不住百感交集,本来是想着再努把力多挣些钱,却阴差阳错弄出个骨裂。 他不知是该庆幸自己只是骨裂还能参加交规笔试,还是该惋惜自己至少一个月不能再去捉猪甚至不能路考。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车站,昏暗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 p1、本章特别鸣谢逸清、冬虫夏草6090、火警救援的打赏。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儒a生白、、b200300、问西东、ll1000、冬虫夏草6090、火警救援、书友20170722000632939、独舞来巡山的妖精、书友20191025160019815、梵隳、水中彩蝶、逸清、高调转身nn、欢乐马儿在奔跑的推荐票。 p2、谢谢逸清(云心一客)的书单推荐,我会继续修行,努力写好写完这本书。 p3、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4、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86. 回信 老白虽然没比董锵锵大多少,但来德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地懂了很多人情世故的道理,很清楚朋友之道在于“远香近臭”:不管哥们朋友的关系多好,彼此之间还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虽然董锵锵从未流露希望他早点儿搬出去的意思,但自从人回到汉诺威,他就进入了积极找房的状态。 汉诺威夏季中的房子很不好找,七八两月又是大学传统的考试月,大部分学生还在准备或正在考试,没有人会在这时长出租或短出租自己的宿舍或房子。老白又是托关系又是加预算,最后才在火车站附近找到一间面积不到10平方的独立公寓。 老白正在房间里看书,冷不丁看见董锵锵挂着吊带、衣衫褴褛地进了门,不禁吓了一跳。 听董锵锵讲完事情的经过,老白好言宽慰了对方一番。他本打算这周末就搬出去,但看到董锵锵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有些犹豫要不要跟董锵锵说自己马上要搬家。 董锵锵从他这几日打电话中也能看出来老白有搬出去的想法,说实话他有些舍不得老白离开。一方面固然是他还想跟老白再多了解一些当导游和司机的注意事项。另一方面,老白虽然年长但从不倚老卖老,说话做事都让人觉得真诚和温暖。董锵锵有时感到很费解,不知华菱到底是怎么想的,会把这么好的男人从自己身旁赶走。 “你也别太烦,英国首相丘吉尔有句名言,‘遭遇不幸,可以让人逃避更大的不幸’。”老白端详着董锵锵的伤臂调侃道,“中国不是也有句类似的话么?‘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受伤说不定是件好事,是老天爷在提醒你,让你好好准备交规笔试和预科考试,早点进大学和拿车本。” “我都这样了还能是好事?”董锵锵自嘲地苦笑道,“我能想到唯一的好事就是这几周我不用做饭了,可以白吃白喝品尝你的厨艺。” 老白知道这是董锵锵在挽留自己,他也不想走得太急,好像着急甩掉董锵锵似的,毕竟董锵锵在自己上次被华菱赶出家门时表现得很仗义。“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不是他老白的做人准则。想到这儿,老白顿了顿,正色道:“我做饭没问题,但你得保证在你胳膊痊愈前不会再做危险事了。八月份有个旅游团要到欧洲来玩,我希望那时你能当司机,跟我一起出团。” 这事儿简直说到董锵锵心坎儿里了,不仅老白答应不走,还要手把手带他。他高兴地想击掌庆祝,但奈何左臂吊着动弹不得,只能委屈地用右手掌轻拍了几下不能灵活活动的左手掌,表达自己的开心之情。 他离开诊所时走得急,忘了问医生睡觉时能不能把吊带拆了,临睡前才想起来,但也没地方去问了,只能挂着吊带凑合了一宿(注:其实挂不挂无所谓,挂着更多是心理作用)。 星期五一早,老白就出门去和新房东沟通晚入住的事,留下董锵锵一人在家复习交规。 驾校一共只提供了10套卷子,董锵锵又通过德国ebay和其他渠道额外买了40套,加上驾校发的一共是50套卷子,共计1500道题。 他边刷题边庆幸自己伤的只是左臂,不影响右手答题。 他一口气刷了10套,检查完发现一共错了4道题,还是分别错在3套卷子上,这让他感到满意。 按德国交规考试的要求,每次考试一共是30道题,单选多选都有,没有论述题。这些选择题多是图文并茂,考生要根据图示来做出正确判断。每道题的分值从2-5分不等,如果错题超过10分就算不及格。董锵锵的正确率已经算比较高了。 他起身给自己冲了杯老白送给他的从法国带回来的咖啡,边喝边考虑再趁热打铁刷几套时,桌上浮动着屏保的笔记本电脑屏忽然一亮,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提示窗口,显示他收到了两封新邮件。 他好奇地点开邮箱,发现果然有两封未读邮件安静地躺在邮箱里。他马上点开第一封。 “董先生,您好。关于您上次致电弗里德里克律师时咨询的问题,现答复如下: 魏因伯格律师事务所,地址:养鸽人大街54号。顺颂商祺。” 落款是弗里德里克律师的秘书艾瑞卡。 董锵锵马上把地址抄到了本子上。 他上次向弗里德里克咨询引蛇出洞的问题时,突然灵光一现,既然弗里德里克也是律师,他说不定会认识陆苇的辩护律师魏因伯格,于是试探着又给对方拨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弗里德里克答应帮他留意,但也没把话说死。董锵锵一开始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没想到对方的反馈竟会这么快。 他想的是:如果他能找到魏因伯格,就有机会向对方打听陆苇的下落。 当他看到第二封邮件时,手里的笔掉在了桌上。 信是那个带金色耳钉的人回的,内容很简短,只有四个字。“你换多少?” 董锵锵忍不住一阵激动:这只狐狸总算又露出尾巴了。他这周又给警察局打过几次电话,但不管是胡优的案子还是贺鸯锦的案子,对方都没有任何进展,看来老白说的没错,德国警察的效率真的越来越低了。 他刚要回复对方,猛地想起昨天老白叮嘱自己的话,手指悬停在键盘的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如果是前几天没受伤时的他,参加这种行动肯定不在话下。但现在的他行动不便,如果坚持继续做,很可能就变成一个旁观者。如果到时现场真有什么突发情况,自己能不能保护佟乐乐都难说。但如果这次他不搭理对方,对方何时还会再回信就不知道了。 他犹豫了十分钟,还是忍不住回了一条:“4000马克。” 隔了约有20秒左右,对方又回复了他一封邮件:“可以换。1比5。” 董锵锵继续回邮件:“1比5没问题,但我想月底换。”他想着月底自己的手臂肯定就好的差不多了。 “只能这周换。时间地点我晚点告诉你。”对方第三封邮件里的口气很坚决,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推开键盘,董锵锵怔怔地望着窗外,思考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 p1、本章特别鸣谢独舞来巡山的妖精的打赏。问西东、、十块腹肌的滕先生、b200300、儒a生白、梵隳、星尘、冬虫夏草6090、火警救援、水中彩蝶、欢乐马儿在奔跑、高调转身nn、书友20170722000632939、独舞来巡山的妖精、方方脑壳、人过大佛寺y佛寺大过人、逸清的推荐票。 p2、谢谢逸清(云心一客)的书单推荐,我会继续修行,努力写好写完这本书。 p3、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4、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87. 重要提示 知道魏因伯格的律所地址后,董锵锵有些做不进去题了,脑海里始终盘亘着陆苇在警局玻璃窗后失神无助的样子。 他把模拟卷划拉到一旁,从一堆报纸下翻出一本砖头一样厚的德国黄页,不到一分钟就找出了律所的具体位置。 律所的位置不算太偏,董锵锵估算了一下,坐车加步行差不多30分钟就能到。 黄页上有律所的简介和电话,董锵锵直接拨了过去。“您好。我想预约魏因伯格律师今天下午的时间。请问他下午有空吗?”电话刚一接通,董锵锵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 “魏因伯格律师今天下午没空了。您可以换一天。”对方的回答礼貌又冰冷。 董锵锵打之前就料到可能是这个结果了,马上追问道:“那最快能约到哪天?” 话筒里传来翻东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就听秘书说道:“下下周一下午15点可以。” 董锵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确认道:“下下周一?” “是的。” 董锵锵毫不犹豫:“那我就约魏因伯格律师下下周一的时间。” 半小时后,董锵锵站在了对方律所的门前。 这是一幢有着米黄色花岗岩外立面的现代建筑,长方形的落地窗看起来近两米高,两扇古铜色的大门显得端庄厚重,让人不自觉有一种肃穆感。大门旁悬挂的铜匾上铸着一行字母:卡尔魏因伯格律师事务所。 秘书听完董锵锵的话,直接否道:“您没有提前预约的话,今天是见不到律师的。而且我刚才已经帮您登记了,您应该在约定时间来。” “可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律师说,”董锵锵边解释边向律师的房间张望,“我就说一句话,不会耽误他很长时间的。” 秘书忍不住皱了皱眉,很不高兴地低头继续整理手上的文件,小声嘟哝道:“律师现在不在。” 董锵锵当然知道见德国人要提前预约,但他确实着急想知道陆苇被关在哪儿。前两天他给陆苇妈妈打电话报平安时,陆母又拐弯抹角地问起陆苇的近况。董锵锵刷题刷得脑子有些不清醒,差点儿说秃噜了,趁对方没反应过来及时结束了对话。 “那我在这里等。如果魏因伯格律师回来,我跟他说一句就走。”董锵锵说完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份模拟试卷,不慌不忙地做起题来。 秘书估计从未见过有人会这么轴,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您不能坐在这里。” “为什么?”董锵锵反问道,“您这摆沙发不就是让人坐的吗?” 意识到口误,秘书脸一红,急忙辩解:“您没有预约肯定见不到律师。等多久都没用。” “没事,您忙您的,我不急。我休息一会儿再走。”董锵锵说完故作悠闲状地翘起了二郎腿。 见董锵锵死活不走,秘书有些手足无措。她趁董锵锵不注意偷偷拿起电话,冲着话筒低声说了几句。这一切都被董锵锵尽收眼底,但无奈对方说话声音实在太小,董锵锵使劲听却什么都没听到。 等到18点,律师仍未出现。秘书过来轰董锵锵:“现在下班了。我要锁门。请你出去。” 董锵锵一边应着“k,k”,一边朝紧闭了一下午的屋门方向张望。 秘书半推半搡地把他赶出了大门。 但董锵锵走出律所后并没马上离开,而是猫到一个隐蔽处,两眼紧盯着大门的方向。 没过多久,秘书把门偷偷打开一条缝,从里面闪了出来。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才慢慢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董锵锵注意到,秘书并没有锁门。 里面应该还有人。他心里想着。 等到快19点的时候,大门忽然左右一分,一个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从里面疾步走了出来。 趁着老人转身锁门的功夫,董锵锵疾步凑了过去。 “您好,魏因伯格律师。”董锵锵大大方方地问候道。 老人锁好门刚转过身,冷不丁见一外国青年站在面前,不禁愣了一下:“您好。” “我叫董锵锵。我是陆苇的同学……”董锵锵说完猛然意识到只是同学可能分量不够,连忙又补了一句,“和她的紧急联络人。” 魏因伯格仔细端详了董锵锵几秒钟,语气温和地问道:“您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陆苇告诉我,您是她的辩护律师。所以我想冒昧地问问您,陆苇现在被关在哪儿?我想去看看她。” 魏因伯格反问道:“既然您是她的紧急联络人,那她为什么没告诉您她被关在哪儿呢?” 董锵锵摇了摇头:“她给我打过电话,但我没接到。” 魏因伯格微微一笑“这是她的。我不能告诉你。”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请等一下,魏因伯格律师。”董锵锵急忙两步站到老人面前,望着老人一脸沟壑般的皱纹,语气诚恳地说道,“其实我是代表陆苇的父母来问您的。” 魏因伯格狐疑地盯着董锵锵:“你替她的父母问?” “是的。”董锵锵迫于无奈,撒了个谎,“我知道庭审时她拒绝让她的父母旁听。” “那你有他父母的授权书或委托书吗?”魏因伯格耐心地问道。 “唔,”董锵锵刚想再找个理由,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急忙掏出一张纸递给老人,“我有,就是这个。” 魏因伯格将信将疑地接过纸,又从口袋中掏出老花镜架在鼻梁上,认真地读了起来。 董锵锵递给老人的其实是陆苇写给他的信。“她说您给过她很多帮助,所以我才来找您的。” “我看不懂这上面的文字,您应该先把它翻译成德语再公证,这样才有效。”老人指点道。 “我知道这上面写的都是中文,但这上面确实写了您的名字。”董锵锵指着信纸上魏因伯格的德文名说道。那是陆苇当初在信纸上写的。 老人确实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但他没说话,只是又看了眼董锵锵,似乎在考虑什么。 董锵锵知道自己不可能拿到陆苇父母的授权书,而且如果这次他被对方拒绝,下次再见十有还是会被拒绝,他不甘心地大声说道:“我只想告诉您,陆苇父母的年纪都大了,身体也不好,他们非常担心他们唯一的女儿的安全,他们希望早日得到陆苇的消息,所以才委托我来请求您的帮助的。如果您还是不信,我愿意把我的护照押在您手里,然后请您跟我一起去监狱见陆苇当面说。如果由此引出任何法律后果,我都愿意承担。” 老人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会儿,缓缓转过身,朝街角走去。 董锵锵见对方油盐不进,忍不住失望地把脚下的一块小石子猛地踢了出去。石子击中远处的铁皮垃圾箱,发出清脆的一声。 “汉诺威只有一座女子监狱。”远处传来一句苍老的男声。 董锵锵闻声抬头,只见街道两旁的路灯倏地亮起,老人的身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他冲着空气大声喊道,心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 p1、本章特别鸣谢独舞来巡山的妖精的打赏。ll1000、、儒a生白、111、朦胧的月光、冬虫夏草6090、水中彩蝶、独舞来巡山的妖精、问西东、火警救援、高调转身nn、书友20170722000632939、欢乐马儿在奔跑、20190827、书友20191025160019815、waterhen12、handleraz、三四年、拂晓的航路、三天一怪、夜风暴、神圣领域混沌、啤酒浪花、5454阿斯达啊、幻灵火、不如一笑、凯芬、紫色森林、l-3178、dd420、逸清的推荐票。 p2、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88. 探监 董锵锵神采飞扬地走进屋,把两听啤酒猛地放在桌上,将正在专心上网的老白吓了一跳。 看到董锵锵一脸得意,老白忍不住调侃道:“这么高兴是走路捡到钱了吗?” “嘿嘿,”董锵锵笑呵呵地打开一听啤酒递给老白,顺手又拿起一听,轻轻碰了碰老白手里的啤酒,“比捡钱高兴。” “说说。”老白回磕了一下董锵锵的啤酒。 “我知道陆苇可能关在哪儿了。”董锵锵话说得有些急,啤酒沫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满不在乎地用手背胡乱一抹,看着老白兴奋地说道。 “陆苇就是上次你说的那个替别人考试被抓的同学吧?”老白听董锵锵讲过陆苇的事,脑子里依稀有些印象,“你是打算去探监吗?” “我准备明天一早就去(监狱)。”董锵锵信心满满地说道。 “你对你这个同学还挺上心的。”老白尝了一口啤酒后把易拉罐放到了桌上,继续专心看电脑屏幕上的资料,然后冷不丁冒出一句:“女朋友?” 董锵锵呛得一口酒都喷到了电脑屏幕上,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解释:“你……你误会了……我们……就是……普通同学……” “嗯,懂,懂。”老白站起身,善解人意地拍了拍董锵锵的后背,“探完(监)就不普通了。” 董锵锵脸变得通红:“我刚来时她帮过我,我就是觉得她现在其实挺可怜的。” “嗯,因怜生爱,很正常。”老白赞许地点了点头,“很传统。” 董锵锵一看老白没有停止调侃的意思,急忙岔开话题:“你赶紧帮我想想,我是不是(探监)应该带点什么?” “吃的用的,化妆品什么的,都得备点儿吧?”老白想了想,“这些监狱里肯定没有。” “你这么说倒真提醒我了,”董锵锵一拍脑门儿,“阁楼她那几个纸箱里还有不少东西呢,我明天找出来都给她带过去。” 老白笑了笑,准备继续看电脑。 “还有个事想请你帮忙。”董锵锵拉过椅子坐在老白旁边,一脸严肃,“那个人给我回信了。” 老白默默地转过头瞄了眼董锵锵,董锵锵点头道:“就是他。” “什么时候?在哪儿交易?” “都没说,他说他会再联系我的。” “但你这样去恐怕也不行吧?”老白担忧地望着他的伤臂。 “所以我想请你帮忙,到时多几个人在现场,乐乐会更安全。” “这没问题。”老白点头道,“这种人渣早点抓着是好事,省得祸祸人还给咱们留学生丢脸。” 董锵锵见老白很爽快就答应了,心里的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 他刚要说几句感谢的话,摆在另一张书桌上的、他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发出“叮”的一声。 董锵锵脸色一变,两步走了过去,一掌拍到键盘上。 “星期六晚上19:30,养蜂人大街26a。”仿佛怕露出什么马脚似的,对方的每封信都很短。 老白也看到了邮件,冲董锵锵点了点头。 董锵锵会意,又分别给佟乐乐、贺鸯锦以及端木打了电话,三人都应允会出现。特别是端木一点都没犹豫就答应了,让董锵锵觉得很神奇。 他又跟老白在地图上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明天约定地点的地形,制定了几种应急方案,然后才昏昏然地入睡。 睡梦中董锵锵做了一堆噩梦:时而梦见自己在树林中迷路又被野猪追,时而梦见董父说ap没审过,时而梦见交规考试不及格,时而梦见陆苇没关在女子监狱,最后一个梦是他去换钱地点,到了约定时间后,不仅带金色耳钉的人没出现,佟乐乐和其他人也全都没出现。就在他四处张望之际,忽听到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女子的呼喊声,他疾步跑了过去,却不小心摔倒在地。他强忍着疼痛爬了起来,好容易跑到喊声处,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就在他四处张望之际,头顶忽然浇下一盆凉水,一下把他浇醒了。 原来他做梦时手臂挥得太高,把床头的花瓶打翻下来。 枕头被子全都湿漉漉的,觉肯定是睡不了了,董锵锵索性爬了起来。 他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又检查了一遍要给陆苇带的生活用品,并特别带上了昨晚赶做的两个红烧猪肘。 女子监狱的位置在汉诺威市区外的卫星城附近,由于不确定几点能回来,董锵锵出发前又和老白确认了一遍晚上的安排,这才背着东西上路。 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舟车颠簸后,董锵锵到达了既定地点。 说是女子监狱,但董锵锵从建筑外观看过去,愣是半天没分辨出来。 刷着米黄色漆的水泥高墙的最上方并没有董锵锵想象中的那种卷筒状铁丝网和炮楼似的望塔,整个监狱的外观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图书馆或者学校。 董锵锵朝监狱正门走去,背包里突然铃声大作。 看到来电是王蜀楠,董锵锵顿时宽心不少,他这时很怕佟乐乐来电话说不去了。 “嗯,有几件事跟你沟通一下,你现在说话方便吗?”王蜀楠轻声道。 董锵锵转身走到一个僻静处。“你说吧。” “这两周我一直在帮捷琳娜做治疗,她的睡眠在慢慢转好。但中医不是魔术,我的水平也没那么高,所以虽然约翰逊的便秘可以一针见效,但让我治好梦游……可能还是有难度的。”王蜀楠说得很直白。 董锵锵明白她说的“难度”就是治不好的意思,立刻安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你尽力就可以了。即使真的无法彻底治愈(梦游),我相信捷琳娜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 “约翰逊也这么说,而且他还把我的诊费又提高了一些,还说这是捷琳娜的意思,捷琳娜虽然每次见我还都是冷若冰霜的样子,但确实不再挖苦我了,至少没再说我是江湖医生。” “那说明她已经开始慢慢接受你了。不是吗?” “除了刚才这事还有件事我也得谢谢你,”王蜀楠话锋一转,“你上次提醒我ap申请材料的事,后来我给(ap)他们打电话,果然跟你一样他们也没收到我的材料,这个德国邮政真够可以的。我已经让家里人直接去北京面交材料了。” “没耽误你的事就好。”董锵锵回头望了望监狱大门的方向,“你还有其他事吗?我之前约了人……” “哦,我想问你晚上有安排吗?我想请你吃饭,感谢你帮我介绍捷琳娜还有提醒我ap材料的事。” “不好意思哈,我晚上已经有安排了。”董锵锵歉意道。 “没事,那改天等你有空了再说。”王蜀楠失望地客气了一句。 董锵锵忽然心念一动:“如果你今晚有空,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 p1、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89. 闭门羹 “你说。我有空。”王蜀楠忙不迭地问道,“需要我做点什么?” “我想请你晚上照顾个人。” “还是捷琳娜那样的吗?”王蜀楠感叹道,“你手里的病人好多啊。” “不,是个中国女生,叫佟乐乐。” “她生病了吗?”王蜀楠迟疑了一下,“看过德国医生吗?” 董锵锵简明扼要地讲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以及晚上他们的计划,讲完后他期待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所以你想让我陪佟乐乐一起等那个人?如果对方逃跑了也不用追,只要护着佟乐乐就好。我理解的对吗?” “没错。你懂推手,如果对方骤然发难,也许你能帮着护一下。当然如果真是那样,我们也会很快赶过来的,不会让你们落单的。” “我倒是没问题,就是你刚才讲的这个人可能见过我。”王蜀楠解释道,“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我有很多当初一起来德国的朋友后来都陆续回国的事吗?她们中有些人也在走之前找人换过钱,我当时还跟她们一起见过几个,不知道那中间有没有你说的这个人。” “那你朋友中也有被抢过的人吗?”董锵锵立刻追问道。 “我印象里两人一起去的好像都没被抢过,但独自去换钱的好像就被抢过。”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现场有两个人,对方说不定就不敢动手了?”董锵锵总结道。 “我怀疑,如果他的目标就是抢劫,肯定不愿有太多人看见他的样子的。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嗯,你的猜测也是有道理的。我再想想。总之晚上还是请你早点过来。咱们合计一下。” 确定好晚上见面的时间后,王蜀楠挂了电话。 董锵锵一边朝监狱正门走去一边思考:王蜀楠即使不能站在佟乐乐的身旁,站在附近也是可以的,最起码她还能给对方拍照。如果对方动粗,她的推手应该也会有一些防卫效果。 董锵锵唯一担心的就是佟乐乐的安全,现在有了王蜀楠的帮衬,他觉得安心了不少。 他犹豫了几秒后,没有联系雷兰亭。 监狱的访客登记室跟董锵锵之前去过的几所警局内的登记室类似,不知是不是工作性质的原因,监狱内的警察都给他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审核过董锵锵的护照和随身携带的物品后,警察扔给他一堆表格,董锵锵填完后,警察照本宣科地念了探视制度和禁忌,等董锵锵声明自己完全理解并保证遵守探视规则后,警察才把他领到访客探视厅。 这个访客探视厅跟董锵锵之前在奥斯纳布吕克警察局里待过的那个大同小异,但让董锵锵惊异的是,虽然他到的已经很早了,但已经有一金发男子坐在墙角一隅,正对着玻璃窗那头的人低声说着什么。 董锵锵安静地坐在玻璃窗前,盘算着该不该和陆苇说陆母已经起疑心的事。 上次在奥斯纳布吕克的警局里董锵锵等了不到十分钟陆苇就出来了,但这次他等了快二十分钟却一个人都没见到。 他不安地抬头望了望墙壁上的电子表,正想要不要再去找个警察问问时,就见一名女警拎着他刚才提交的、他给陆苇准备的一袋子东西快步朝他走来。 “您是董锵锵吗?”女警走到他面前,发音怪异地问道,“您要探视的人是陆苇?” “是,是的。”董锵锵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女警把一袋子东西塞到董锵锵手里:“她不想见您。” “她不想见我?”董锵锵一下愣住了,一时难以置信,“为什么啊?” 女警酷酷道:“她想不想见您是她的自由,不需要跟我们解释原因。如果您没其他事了请尽快离开。” 说完,没等董锵锵再说什么,女警转身朝外走去。 这下董锵锵傻了眼,他从未想过竟会出现这种事。 好在他还有急智,急忙两步追赶上前,拦住女警问道:“请问如果她不见客,我能把东西和信托您转交给她吗?”‘ 女警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刚才已经转交了,但她拒收。” 董锵锵赶忙掏出纸和笔,伏在旁边的小桌上刷刷写了几行字,然后把纸交给女警。“这次请您先给她看这张纸,然后再给她这包东西。如果她还拒收,您再拿回来给我可以么?谢谢您了。” 女警虽然看起来很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 董锵锵耐心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但这次只过了不到十分钟女警就回来了。“东西她收了。” 董锵锵喜出望外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是吗?请问她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没有。”女警又恢复了酷酷的表情。 董锵锵失望地回头望了望玻璃窗内,轻叹一声,郁闷地走出监狱大门。 回城汽车上,董父又来了通电话:ap还没出审核结果,你务必心无旁骛地准备预科考试,近期就不要打工了。如果缺钱和父母说,父母会全力支持你。 董锵锵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脑子里始终是陆苇拒绝见面的事。 差两分钟19点时,董锵锵和老白提前到了养蜂人大街外。 说是大街,其实就是一条比单车道宽不了多少的狭长窄巷罢了。 两人带着帽子和墨镜,斜跨着背包,假装游客一样从巷子里走过。 巷子两边多是诸如花店这种小门脸的店铺和一些住家,住家窗户下的小阳台上还摆放着盛开着各式鲜花的花盆。 老白告诉董锵锵,别看白天这片区域都是繁华的商业步行街,但很多店铺其实很早就会打烊,到那时整条街就会变得异常安静,好像所有游客都突然消失一样。 其实不用老白多说,董锵锵已经看到街上的店铺很多都已经关门了,还有几个正在打烊,一个满头白发的德国老奶奶正在把面包店外的广告牌往店里搬。 “如果从空中俯视,养蜂人大街的形状非常像‘大’字少了最上面一横的左半边。我上午已经看过了,26a就在‘大’字最上面一横的右半边和那一捺的交界处。那个人选择这个地方交易很明显是经过实地考察和深思熟虑的,因为他有几条逃跑线路。”老白一边警惕地前后张望,一边继续说道,“但如果我是他,抢了东西后我也不会选择走岔路,我肯定是往大路跑。” “还好我们不是要抓他,”董锵锵庆幸道,“只要给他拍照就可以了。” “咱们现在有两个新问题。”两人并排走着,老白压低声音说道。 === p1、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90. 强援 董锵锵从街边马上要打烊的冰淇淋店里“抢出”两个圆筒,递给老白一个,同时略带紧张地环顾四周,用焦虑的语气问道:“哪两个?” “这也是我刚才才想起来的,”老白指了指自己的墨镜和帽子,“如果那人像咱们一样戴了这些,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董锵锵确实没想过,但他马上猜到老白可能已经想到了解决方案。 “如果真是这样,你想出解决办法了吗?”董锵锵警惕地留意着偶尔从他俩身旁经过的人。 “或者是乐乐能让那人摘下帽子和墨镜,或者是他逃跑时被咱们拦住后摘下来。总之如果没有正面照,恐怕警察也很难处理。”老白吃冰淇淋很快,眨眼间冰淇淋的奶油尖就没了。 两人并排走出养蜂人大街。 “让乐乐那么做太危险了,弄不好会激怒对方。”董锵锵咬下一大口冰淇淋,只觉得嗓子里一阵寒气,“还是用第二种方案吧。” 老白赞同道:“我也这么认为。” “你刚才说有两个问题,还有一个是什么?” “26a现在等于有四个出口,如果每个出口站一个人咱们倒是不缺人,但如果某人因为紧张没有拍下来对方的样子,那这次行动其实还是失败的。下次可能再想把这个人引出来就很难了。” “你担心贺鸯锦?”董锵锵反应很快。 “她最年轻,万一临阵怯场也是正常的。” “这简单,一会儿我还有个朋友能过来。” “还有一个?” “她叫王蜀楠,学医的,手上有功夫。我本来是打算让她跟佟乐乐在一起给佟乐乐当保镖的。” “我建议还是让你这个朋友跟小贺在一起更保险。别看都是女生,小贺同学更需要保护。”老白揶揄道。 “就按你说的办。” “时间不早了,先去集合地点吧。”老白指着不远处的麦当劳建议道,“等大家聚齐后你赶快说明一下各自位置。” 等董锵锵和老白进了麦当劳才发现,众人早就到齐了。 董锵锵把王蜀楠分别介绍给众人,又快速安排了每个人的站位:董锵锵藏在养蜂人大街南边的一处隐蔽处,端木则躲在养蜂人大街北边一个简易路边厕所内,两人都能看到街中心位置的佟乐乐。老白埋伏在“大”字一捺处的位置,而王蜀楠则和贺鸯锦负责蹲守在另一处。 虽然大家都在听,但除了老白,所有人的目光都无一例外地被董锵锵的伤臂吸引了过去。 “我说董少,就您这造型,到时您追的上给坏人照相吗?”贺鸯锦全无丢钱时的苦闷,一边调侃董锵锵,一边有意无意地侧头瞥了眼佟乐乐,“别让我师姐到时当了小白鼠,您再亲手放跑了坏人。” “你说谁是小白鼠?”佟乐乐皱眉从后面拽了一下贺鸯锦的冲锋衣,“我这么做都是因为谁?” “师姐我错了,我是小白鼠。”贺鸯锦吐了吐舌头,“您是猫警长。” “我这点伤不算什么。”董锵锵对贺鸯锦时不时的二百五早已习以为常,他叮嘱众人,“大家最后再检查一下手里的相机,没问题就尽快出发吧。记住拍照时开闪光灯,手不要抖。” 趁众人检查相机的空档,王蜀楠低声道:“我包里带着针呢,一会儿可以帮你看看。如果骨头受伤不严重,用针可以让你(的胳膊)恢复得更快。” 董锵锵感激地点点头:“等一会儿完事了肯定少不得要麻烦你的。记着一会儿如果跟对方交手有难度,可以用推手放倒对方,等我们过来。” 众人陆续就位,耐心等待着对方的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接近19:30,佟乐乐的手心里落满了汗。 夕阳最后的余晖被街两旁高耸的建筑顶端挡住,似乎就是一刹那间,大街里“刷”的一下暗了下来,但路灯却并没同时亮起,只有个别住家屋内的灯光透过磨砂玻璃窗向外发出温暖的橘光。 19:34分,除了佟乐乐,街里一个人都没有。 董锵锵隐蔽处的视野极好,他密切注视着佟乐乐及端木藏身的方向。 街另一头的游客也渐渐稀少起来,天色越来越暗,虽然路灯亮了起来,但灯光强度不高,董锵锵看着影影绰绰的。 忽然,他看到一个恍恍惚惚的身影在端木藏身的临时厕所外闪了一下就不见了,他刚想给端木发个提醒短信,但手指碰到键盘时猛地又停住了:万一这个短信被对方听到了就该误事了。他把手机又收了起来,心里祈祷着端木能注意到这个情况。 端木正透过简易厕所巴掌大的通风窗口向外张望,就听厕所门有东西的磕碰声,他立即屏住呼吸,只听有脚步声从门外经过。他把身体藏好,再把眼睛小心地挪到通风窗边,一点点极慢速地往外瞟去。 只见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背影正缓缓朝佟乐乐走去。 端木紧张地心脏都快跳了出来,他伏低身体,伸手去压厕所的把手,却赫然发现厕所把手从里面怎么都打不开门了。这让他吃惊不已。 他急忙站起身向往张望,只见那个“鸭舌帽”已经走到佟乐乐的附近,佟乐乐似乎也已经看见了他。 端木不敢怠慢,急忙再次伏低身体去掰把手,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嗡嗡”地振动起来,他赶忙把手机贴到耳边,压低声音应道:“喂。” “你现在应该出来了。”电话里传来董锵锵的声音,“他没带墨镜,如果他从你那边逃跑,你用闪光灯直接拍他的脸就可以。” “我……我出不去了。”端木沮丧道,“厕所门把手好像被卡住了。” “你说什么?”董锵锵惊了,“你确定么?” “我确定,刚才有脚步声从厕所外走过去,我以为他就是走过去呢,哎……”端木长叹一声,“他肯定是用什么东西把把手别住了。” “赶快想办法出来。”董锵锵低喝一声,挂了电话。 他已经看出来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于是蹑手蹑脚地从隐蔽处一点点地移了出来。 他远远看到黑影似乎在跟佟乐乐说着什么,就在他准备靠过去时,黑影突然拔腿就跑。 董锵锵见状大吃一惊,不知何故,但见佟乐乐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他急忙朝她跑了过去。 === p1、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91. 竹篮打水 他边跑边张望黑影逃窜的方向,只见黑影似乎直奔王蜀楠和贺鸯锦蹲守的岔路地点而去,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佟乐乐面前,还没调匀呼吸就直接问道:“是上次你在机场看见的那个人吗?戴耳钉了吗?” 佟乐乐迟疑片刻,尴尬道:“光线不好,他又戴着帽子,我没看清。” “那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董锵锵立刻调整问题。 “他……他什么都没说,刚过来就又跑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董锵锵虽然满腹狐疑,但不敢耽误时间,马上朝王蜀楠贺鸯锦的位置跑去,同时伸手指着端木被关的方向高声喊道:“你快去把端木放出来,他被人锁在厕所里了。” “哦哦,我马上去。”佟乐乐赶忙应道。 从佟乐乐的位置到贺鸯锦和王蜀楠呆的地方需要绕过一家药店,但还没等董锵锵绕过去,就听不远处传来贺鸯锦一声惊叫。 董锵锵心下一惊,脚下生风,眨眼间就到了两个女生呆的地方。 但让他惊异的是,贺鸯锦和王蜀楠看起来全都安全无恙。贺鸯锦拿着相机有些呆滞地站在王蜀楠的身后,而王蜀楠则紧盯着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董锵锵两步赶到她们身旁:“怎么回事?” 贺鸯锦一手拿相机,一手指着地上的人:“不,不是他。那天抢我的不是他。” 她话音刚落,董锵锵就听到街那边猛地传来佟乐乐的一声尖叫。 董锵锵顾不得太多,冲王蜀楠喊了一嗓子:“先别让他走。” 等他喊完,人已跑到了药店处。 他看到佟乐乐摔倒在距离端木藏身的厕所还有几米的位置,正捂着脚踝,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董锵锵疾跑到她跟前:“怎么了?” “我刚走到这儿,有人拍了我的左肩一下,我以为是你,刚一转头,右肩的包就被人扯走了。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人就使劲推了我一把。这里的砖不平,我就这样了。”佟乐乐翻手掌给董锵锵看,只见手掌心处蹭破了一块皮,渗出殷红的血丝。 董锵锵匆忙从兜里掏出两个创可贴递给佟乐乐:“你先自己贴一下,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站起身,两步走到厕所前,只见一个手臂粗细的木棍正别在厕所的外把手里,把手被卡的死死的,所以不管端木在里面怎么努力都打不开门。 董锵锵刚把木棍从把手里抽出来,门一开,端木蹭地从里面蹿了出来。 董锵锵顾不得解释,吩咐端木:“你去看着佟乐乐,其他事等我回来再说。” 当董锵锵再次赶到王蜀楠那里时,地上的人已经从躺改成坐了。 董锵锵把王蜀楠拉到一旁,小声问:“这人怎么回事?” “刚才我俩按你说的等在这里,就见这个人跑了过来。我说我有事要问他,让他停一下。哪知这个人挥拳就打,我就只好把他放倒了,然后你就过来了。”王蜀楠说着回头望了一眼地上的人。 董锵锵猜测贺鸯锦应该是看到这个人要打王蜀楠才害怕地喊出来,她不知道王蜀楠手上有功夫。 他沉着脸走到那人面前,碰了碰那人的脚:“喂,你认识那个带耳钉的人吧?” 地上的人抬起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董锵锵,缓缓站了起来,看样貌他应该也是个学生,只是身高比董锵锵矮了近一头。 他盯着董锵锵的眼睛,恶狠狠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如果你还不让我走,我就报警说你们拦路抢劫。”说到最后一句,他凶神恶煞似的瞪了董锵锵三人一遍。但除了贺鸯锦外,董锵锵和王蜀楠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 “你报警?”董锵锵忍不住笑了,汉诺威可能没人比他更懂报警及报警后警察的处理程序了。他扬了扬下巴,“你有手机现在就报。我这里有证人看见你打女人,看警察来了到底会相信谁?” 男生没料到董锵锵是个混不吝,倒抽了一口冷气,没再吭声。 董锵锵一瞬间突然觉得这个男生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对方。 男生恨恨道:“你就是要问刚才那个问题吧?那我回答完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说完,他迈步就要离开,董锵锵一把拦住:“你是不是认识阿泰?” “我不认识什么阿猫阿狗的,至于你说的阿泰就更不认识了。现在你满意了吗?”男生闪躲着董锵锵的眼神,把目光投向远处。 对方的嘴脸让董锵锵忽然全想起来了,这个男生就是那天他和端木去陆苇宿舍搬箱子时,不给他们开门还嘲笑他们的人。 看到对方心虚的模样,董锵锵心里清楚,对方应该也认出他了。 他挥了挥手:“你走吧。” 男生不满地往地上啐了口痰,双手插兜,故作轻松地走远了。 “你刚才给他拍照了吗?”董锵锵转头问贺鸯锦。 贺鸯锦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董锵锵在跟她说话,忙不迭地答道:“拍了拍了,开闪光灯拍的。” “回头把照片洗出来给我两张。”董锵锵摆了摆手,“佟乐乐刚才摔了,咱们去看看。” 等他们三人回到乐乐身边时,老白也已经被端木叫回来了。听完董锵锵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家心里都闷闷不乐,每个人都清楚,他们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除了佟乐乐受伤外,其他人都没受伤,佟乐乐的旧包里也没有任何财物,只有一块包着报纸的石块。 董锵锵很郁闷,想不通自己这么周密的安排怎么还能让对方给耍了。佟乐乐和贺鸯锦肯定是不会泄密的,王蜀楠和老白应该更不会,难道是端木?可端木也没动机这么做啊。那还能有谁会把这事往外说呢? 他情不自禁地顺着佟乐乐走过的路又来回走了几遍,猛然发现距离26a几米处的28号的木门似乎是虚掩的。 他走上前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吗?” 无人应答。 他试着用手推了一下,门立刻就被推开,董锵锵这才发现这扇门的背后是一条羊肠小道般的巷子,而不是他以为的住宅。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那个人的藏身之处。他一定是19点前就埋伏在这里。如果是那样,他一定看见了董锵锵和老白从门前经过。 董锵锵一下就明白了:那个人不认识老白,但他肯定认识董锵锵,虽然是在晚上,但董锵锵的身高实在是太扎眼了。 更何况这个人还曾经找过自己。 董锵锵懊恼地捶了一下墙壁,自责道:“真特么背。” 老白这时走到他的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先送乐乐去看急诊吧,她脚好像崴得不轻。” 众人搀扶着受伤的佟乐乐一瘸一拐地向最近的急救诊所走去。 当所有人的身影都消失在街道拐角后,一条黑影才从一个街角的隐蔽处里走了出来。 他把佟乐乐的包和一块石头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后,掉头而去。 === p1、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92. 下下策 自从陆苇出事后,余姜海就变得很烦。 虽然手里拿着陆苇给他写的免责声明,但他还是整日提心吊胆,生怕陆苇不知何时会反咬一口,把他也给牵连进去。 陆苇被抓的那一周,他就好像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可终日。成宿成宿地做噩梦不说,白天也变得无精打采。在街上看见警察会下意识地躲着走,总幻觉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无数次后悔,自己当时应该陆苇要多少就给多少,花钱买个心安实在是太值了。只是现在后悔也没用,只能祈祷陆苇能把所有事儿都自己扛下来。 他组织的球队本来有机会踢进校园球赛的8强,却意外地在循环赛的最后一场比赛中输给了另一支兄弟球队---由尚家兄弟领衔的火凤凰队。 辛辛苦苦白忙一场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这让余姜海感到不爽,却又无可奈何。 他已经顾不得再去计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而是发动自己认识的所有人,去帮自己打探陆苇的消息。 各方信息源源不断地汇聚到余姜海的手里,经过一番分析,他觉得自己的安全系数很大。 第一周过去了,什么事都没发生。没有警察的电话,没有法院的传票,这让余姜海有了点底。 第二周也很平静地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人来找他询问什么。但他听到了好几个版本的“内幕消息”:有的说陆苇的学生宿舍被大学收了回去,铺盖卷儿都是顺着窗户扔出去的,有的说陆苇被抓后判了五年,还有的说不仅陆苇被抓了,陆苇还有很多同伙也被德国警察一网打尽了,更有甚者说陆苇被判后直接被遣返回国。所有这些消息全都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仿佛传话者亲眼所见一般。 余姜海实在太害怕了,忍不住私下找人问了一圈儿,最后发现除了宿舍被收回一事是真的外,其余所有都是被虚构出来的,气得余姜海破口大骂。 余姜海相信,如果自己能熬过7月份都还没事,那就应该是真安全了。 俗话说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刚进7月,余姜海的麻烦就来了。 但这个麻烦并不是陆苇带给他的,或者说,不是陆苇故意带给她的。 很多大学的入学dh考试是有次数限制的,比如说6月会有一次考试,然后可能8月还有一次,再然后就是9月份大学开学了。如果考生两次没过,要么再等半年可以继续在同一所大学考,要么换到其他大学去考dh。但一所大学的dh成绩是否能被另一所大学认可就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 余姜海在陆苇第一次被抓时就预感到苗头不对,他通过中间人第一时间把钱退给了陆苇替考的那个女生张华华,然后又给了她200马克的赔偿费,美其名曰是“精神损失费”。 替考不过的事其实余姜海之前也碰到过,一般这种情况就是退钱了事,根本没有什么额外补偿一说。所以又赔了200马克给对方的余姜海就以为这事到这儿也就了了。 这事儿如果放在2001年7月以前可能确实也就了了,张华华再找个其他大学继续考dh也就完了。 但是,当她在汉诺威大学及周边几所能考dh的大学咨询了一圈后却发现,所有德国高校都开始跟她要一份叫ap的证书,然后才能发给她新的dh考试通知书。 而在这之前,张华华只用国内学历的公证件就可以申请到德国大学的dh考试通知书,但现在这一切都成为了过去时。 张华华此时还不知道ap是个什么证,但她知道一点,陆苇被抓后,自己除了要跟大学和警察解释她“确实不认识”陆苇这件事,还浪费了最后一次不用ap证书就能参加dh考试的机会,这让张华华分外恼火。 兴师问罪的电话最后还是打到了余姜海的手机上。她的要求很明确:第一,余姜海要免费帮张华华找到她不用ap证书就能报名参加dh考试的大学,而且汉大还要能认可对方的dh成绩。第二,他必须再帮她找一次枪手。酬劳要比陆苇那次的减半。 余姜海叫苦不迭,头痛不已。 张华华放话给他,她家里为了她出国已经花了40多万人民币了,这事虽然是陆苇搞砸的,但陆苇已经被抓了,余姜海就该为这事负责。如果余姜海不能解决,那余姜海也别打算读书了,大家一起手拉手回国。 余姜海刚到德国时还是心气很高的,学习刻苦,打工努力,甚至一次就通过了dh的考试(虽然是刚刚及格),但随着一门专业课的两次考试不过,他的心气儿也像富士山顶一样慢慢冷却下来。虽然当时汉大允许学生就同一门课程考更多次,但余姜海那时就认识到,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还是应该专心挣钱。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余姜海对拿德国大学的文凭就没兴趣了,他想的就是一件事:挣钱。 按当时中国银行的汇率牌价算,1马克大约能换3-4元人民币之间,余姜海到德国的时间更早,有段时间人民币兑马克甚至到过1比4点几。 所以面对张华华的威胁,余姜海并不害怕他拿不到文凭,他更害怕丧失在德国挣钱的机会。 陆苇被抓让他的收入少了很多,所以他打算借张华华这事重振旗鼓。他想给自己做一次危机公关,把坏事变好事,以后说不定找他的人会更多。 他想的很美,但事实很残酷。愿意当枪手的没实力或实力不稳定,有实力的又不愿意做这种事。 他找了很多人,但最后一个都没谈成。而张华华给他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思来想去,余姜海想到了方瑞尔。 虽然陆苇之前多次向余姜海举荐方瑞尔,但余姜海从不动心。这并不是因为余姜海爱财如命,事实是他付给陆苇的报酬极高,尤其是替考,他坚信该花的钱不能省。他也并不在意分给方瑞尔高酬劳,但以他对方瑞尔的了解,方瑞尔的野心太大了,他很担心对方的真正意图是要取代自己。 特别是在方瑞尔举报陆苇后,余姜海愈发警惕对方的一举一动。 可陆苇出事后方瑞尔那边并没什么动静,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 余姜海遍寻不着任何可行又可信的人,万般无奈之下,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拨通了方瑞尔的电话。 === p1、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93.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星期天中午的天气很好,风和日丽,蓝天白云,空气中弥漫着夏天独有的气味。 在德国,很多地方如商场,公司,诊所,超市等在星期天都不开门营业,只有少量的咖啡馆,加油站和电影院是开放的。 跟好天气相反,余姜海的脸上阴云密布。他昨天主动拉下脸给方瑞尔打了邀请电话,但对方在电话里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要求面谈。余姜海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然很不高兴但也只能答应下来。 他放下电话没一分钟,张华华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对方明确地告诉他:汉诺威移民局负责外国学生签证的人已经给她打电话了,如果这个月她还不能给移民局出示自己的dh考试通知,那移民局就要终止她的签证,月底她就得卷铺盖滚蛋了。 彼时德国的留学程序跟北美和英联邦有很大不同:去北美或英联邦的留学生通常在拿到签证前就要提供相应的托福、gre或雅思成绩。但去德国的留学生可以先拿3个月的短期旅游签证过去(因为当时国内还没有大学或机构能提供dh考试),到德国后可以选择参加当地大学的德语学习班,或dh考试辅导班,或直接参加dh考试,或像董锵锵一样参加预科考试。 而移民局会根据留学生的考试结果来决定给他/她发放多久的学生签证。如果一名学生学了2年多的语言还无法通过入学考试,那德国人就会认为你不适合在这里读书而收回你的签证。 应该说德国人还是比较实在的,跟很多大学的专业课考试相比,dh考试真的只是一个入门级考试而已。 余姜海心里清楚,张华华已经快要山穷水尽了。 他甚至考虑过,如果真完不成张华华的要求,自己要不要先找个德国农村避避风头,等张华华签证过期人离开德国后,他再回来。但转念一想他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一方面是他手头还有几份挣钱的工在打或要开始打,另一方面,他也担心张华华在走之前闹事,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万一她把自己弄上了移民局的黑名单,那就真不好说了。 他正闷头想着,一阵高跟鞋的“嗒嗒”声由远及近。“啪”的一声,一个女式坤包扔在了他对面的座位上,紧接着一个人快速坐了下来。 “服务员,卡布奇诺,谢谢。”方瑞尔冲不远处的侍者高声喊道。 她今天扎了一个马尾巴辫,鼻梁上架着一个大黑墨镜,坐在余姜海对面瞅着他,余姜海一时看不到她的眼神。 “说吧,报酬多少?”方瑞尔一句客套话都没有,上来就开门见山。 余姜海盯着对方的墨镜,故意道:“你报个数儿吧。” 方瑞尔没上钩,冷笑一声:“你没搞错吧?是你找的我。如果这点儿诚意你都拿不出来的话,那咱们也不用聊了。一会儿你把(咖啡)钱结了吧。再见。” 见方瑞尔作势要走,余姜海只能把自己思考一晚的结果抛了出来。“1500。考试地点稍后通知,但肯定不在下萨克森州。” 张华华上次通过中间人付了余姜海2500马克,但陆苇没过,所以这次张华华只愿付一半也就是1250马克。余姜海怕方瑞尔叽叽歪歪挑肥拣瘦,索性给她补了个整。 侍者这时把饮料端到方瑞尔的面前,方瑞尔优雅地接过卡布奇诺,微笑着再次坐下。 她拿起小勺轻轻搅拌着咖啡,良久不语,似乎在权衡什么。 余姜海不知她意下如何,追问道:“你听见我的话了么?” 方瑞尔来之前专门打听过替考的价格,得到的报价跟这个数相差不多。再加上上次陆苇给她报的是1000,所以她知道1500应该差不多就是余姜海的底线了,但她也听说了余姜海最近到处找人的事,所以她想试试余姜海的底线。 想到这儿,她放下小勺,端起咖啡,边吹热气边笑道:“你打发要饭的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找过多少人了吗?这地方就这么大,很多事都瞒不住的。” 余姜海面无表情地瞅着她,心想:要不是你,老子还不会这么憋屈呢。 “我让你报价你不肯说,我报价你又嫌少,咱俩到底谁没诚意?”余姜海本来就气儿不顺,忍不住反唇相讥。 “一口价,3500。”方瑞尔狮子大开口,“少一分都不行。” 余姜海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已是夏季,虽然还在户外晒着太阳,但他却感到一阵浸骨的凉意。“你要多少?你没事儿吧?” “别误会。这钱不光是考试的。”方瑞尔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小勺,“还有我应得的补偿。” “什么补偿?”余姜海一挑眉毛,“你把话说清楚。” “考试2000,再加上之前你把我推到马狮湖里赔我1500。正好3500。” “方瑞尔,你活糊涂了吧?”余姜海把手里的餐巾纸往咖啡桌上狠狠一摔,呵斥道,“你跟我要补偿?我特么还没跟你算账呢?是你报警抓的陆苇吧?你知道陆苇被抓我损失多少吗?你赔得起吗?跟我要补偿?你特么趁早给我滚蛋!” 看到余姜海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样子,方瑞尔反而笑了。她之前只是猜测那天下黑手的人是余姜海,而余姜海现在的话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她故作大方道:“那好,大家各退一步,3000就行,那500算我跟你道歉陆苇的事。”方瑞尔也承认了余姜海的指责。 余姜海冷笑两声:“你这算盘打得还真是精啊。3000就行?你干脆去抢好了。”说罢站起身,作势就要往外走。 “哎,看来那个可怜的姑娘只能自己上考场了。”方瑞尔故意叹了口气,幽幽道,“替我祝她好运。” 余姜海气得一口老血差点飞溅出来,登时停住脚步,恨恨地转头瞪着方瑞尔,眼里冒着怒火,一副恨不得吃了对方的表情。 方瑞尔猛地脸色一沉:“没钱就说没钱,别耽误老娘的时间。” “2000。”余姜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如果成交,这意味着他还要倒贴800马克,他不禁感到心在流血。 “考前1000。考过1000。你负责往返路费和住宿费。”方瑞尔拿起坤包站了起来,“晚点儿我把账号发给你。” 看着她的背影,余姜海气得一拍桌子。但还没等他开口,方瑞尔忽然转身说道:“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了,是陆苇叫我去奥斯纳布吕克大学帮她考试的,她应该没告诉过你吧?所以,她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单纯。” 见余姜海听得瞠目结舌,方瑞尔莞尔一笑,一甩头发,踩着高跟鞋盈盈袅袅地走远了。 === p1、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94. 过考 佟乐乐的脚伤只是看起来吓人,但照了片子后发现骨头并没受伤,众人这才放心。 在德国医生检查后,王蜀楠又分别检查了佟乐乐和董锵锵的伤势,并分别用了针。董锵锵的皮外伤好得快,但骨伤只能靠时间养。 虽说是骨裂,但董锵锵觉得自己的手臂活动完全不受影响,除了在动作幅度太大时能感觉到有些不得劲,其他时候都还好。 但毕竟医生叮嘱了,加上马上又要路考,董锵锵也不敢大意,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家闷头刷题。 端木不知从哪儿搞来了几套经济系预科的模拟卷扔给董锵锵,董锵锵刷累了交规卷就换着刷预科卷,时间过得倒也快。 汉诺威大学经济系预科的入学考就是德语和数学两门,董锵锵做完几套模拟题后发现数学考试的内容跨度极大,从国内初中代数平面几何到大学数学的微积分全都有涉猎。由于刚离开学校没多久,学过的知识还没完全还给老师,加上底子也还不错,所以数学模拟题做得还算顺利。 董锵锵本着稳扎稳打一次过的原则,又从网上找了一堆数学题,一通狂刷后心里才有了底。 贺鸯锦把那天拍下来的照片洗出来拿给董锵锵,董锵锵扫描后发给国内的胡优,但胡优也反馈说照片里的男生不是抢她的那个人。 董锵锵猜测照片里的男生应该是那天“耳钉男”在藏身处意外看到他和老白出现在街上后,临时从其他地方叫来帮忙调虎离山的。 当天双方都没占到对方的便宜:董锵锵等人没拍到“耳钉男”,对方则完全没想到佟乐乐根本只是个诱饵,自然也没抢到她手中的马克,唯一吃亏的看起来就是佟乐乐。 题刷得差不多时,董锵锵跑到交规考试中心踩点,计算到达考场的路途时间,却无意中看到一起学急救知识的吴小溪红肿着双眼从交规考试中心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 董锵锵猜测她可能考试不顺,有心上前安慰又怕笨嘴拙舌适得其反,最后只能目送着吴小溪渐渐远去。 董父比董锵锵着急,又不敢说太多,怕给孩子压力,只能隔一天跟他通一次电话,但每次的对话内容基本都是语重心长的车轱辘话:审核结果还没出来,董锵锵必须抓紧备考,随时准备拿证考试。 董锵锵能感受到父亲着急又不敢多说的煎熬心境,每次接电话都小心翼翼的,唯恐让董父担心。 虽然足不出户的时间多,但关于陆苇的各种谣言还是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董锵锵的耳朵里。董锵锵想不通陆苇上次为何避而不见,心里盘算着有时间是不是还应该再去看看她。 交规考试的日子终于到了,董锵锵信心百倍地进了考场。 考场里,董锵锵第一次发自肺腑地感谢应试教育教会自己的题海战术,深刻体会到“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及“刷题百遍,其义自见”的考试究极奥义带来的答题痛快感。30道图文并茂的交规题他一点儿磕巴都没打,不到30分钟就顺利完成。他唯恐自己得意忘形,又认真检查了三遍,确认无误后才交了卷。 因为总共只有6个人参加笔试,所以成绩当天下午就出来了。驾校教练给董锵锵打来贺电,恭喜他满分通过笔试,同时问他是否要马上预约路考。 董锵锵虽然胳膊有伤但也想趁热打铁,当即同意,驾校说确定路考时间后会通知他,让他留意手机。董锵锵同时又跟驾校预约了周末练车的时间。 晚上他去急救诊所复查,医生又给他的胳膊拍了次片子,片子显示骨骼愈合得非常顺利,医生给他拆了前臂吊带,同时叮嘱他要继续小心。董锵锵小心翼翼地向医生征询他是否能参加路考,医生虽然没表示支持但也没表示反对,这让董锵锵心里有了底。 星期六,老白给佟乐乐打电话问她脚伤恢复得如何了,佟乐乐说王蜀楠几乎每晚都来学生宿舍帮她做康复,现在她的脚踝几乎不肿了,走路虽然还有些不利索但也不感觉疼。 老白赞扬了王蜀楠几句突然话锋一转说起董锵锵考过交规的事,结果佟乐乐还没说话,贺鸯锦就突然蹦了出来,强烈要求董锵锵请客吃饭。 董锵锵对佟乐乐受伤一直心怀愧疚,当下豪爽地答应下来,同时把聚餐时间安排到周六晚上八点,正好在他练车后。 自从“一品芙蓉”失火被毁,“大牛骨头”就成了众人聚餐的首选。 董锵锵专门定了一个靠角落的六人大桌,方便大家聊天,同时还提前到餐馆帮众人先选好了餐品和非碳酸饮料。 老白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夸他非常有做导游的潜质。 晚上八点,贺鸯锦搀着佟乐乐准时进了“大牛骨头”西餐馆,不多时端木星浩也到了,最后到的是王蜀楠。 王蜀楠把一瓶扎着金色丝带的红酒摆在桌上,贺鸯锦忍不住拿起来,转着圈儿认真看了会儿,不懂装懂地表扬道:“好酒。” 老白故意逗她:“你不是学音乐的吗?红酒你也懂?“ “我是不懂,可楠姐手上功夫这么厉害,挑酒的本事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贺鸯锦不服气地辩解道。 “挑酒难道不是用眼睛看吗?“端木笑着补刀。 “你挑好了不得用手拿起来啊?”贺鸯锦不满地瞪了眼端木,“你就会欺负我,抓人时也不见你有多厉害,还被人家关到了厕所里,跟只小绵羊似的……” “哎,我是大意失荆州……”端木自嘲地叹了口气。 “你那哪是大意啊,你那是正常状态……”贺鸯锦好容易抓到端木一个把柄,立刻穷追猛打。 这边厢,佟乐乐悄悄和老白说起华菱的事,老白一言不发地听着,神情专注若有所思。 董锵锵示意侍者可以上菜了,同时把红酒交给对方帮忙开。 王蜀楠递给他一个眼神,董锵锵会意,跟着她前后脚出了餐馆。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95. 礼尚往来 餐馆门外昏黄黯淡的路灯下,没等董锵锵开口,王蜀楠主动递给他一茬钞票。 董锵锵着实感到意外,没伸手,反问道:“这是?” “介绍费。”王蜀楠抬了抬手,“以前一直是口头感谢,今天来点实在的。” 董锵锵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会是嫌500少吧?”王蜀楠浅笑道,“现在捷琳娜给我的很丰厚,这都是你带给我的,所以我理所当然应该感谢你。我相信如果你把你的猪卖给养老院的食堂肯定也会给我介绍费的,难道不是吗?” “其实咱们不用这么见外。”董锵锵知道王蜀楠的家境,所以不愿收对方的钱,找借口道,“再说你还帮我和佟乐乐治疗呢,这钱就算我俩的诊费吧。” “这是两码事。朋友之间和客户之间肯定是不一样的。这钱你赶紧拿着,不然让人家看见该误会咱俩了。”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把钱塞到了董锵锵的兜里。 董锵锵见她态度真诚不似假装,就不好意思再推来让去的,当下点头道:“那我就财迷收了哈。” 两人头顶的路灯忽然闪烁起来,董锵锵下意识地抬头看灯。 “捷琳娜想让我8月份陪她出去走一圈。”王蜀楠望着远处行色匆匆的行人幽幽地说道。 “干嘛去?”董锵锵忍不住问道。 “她每年都会去参加在德国、奥地利和瑞士几个不同国家的不同城市里举办的红酒商展会,往年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去,但因为身体原因,她这两年都是中途就回来了。这次她想让我作为她的私人护理师陪同前往。按约翰逊的说法,她希望能在旅途中休息好,毕竟这一圈儿走下来也要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这是好事,你应该去。”董锵锵羡慕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取得了她的信任,我记得之前她怎么都不信来着。看来德国人也挺务实的,只要你真有本事,他们也不会说你必须有执照什么的才会用你。” “她说最近一段时间她的睡眠质量比以前好了很多,她相信针灸或许真能帮她治好梦游,虽然我根本没信心。不过我想,即使能休息好对她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也已经是件好事了。对了,她还说这趟行程会付我酬劳,所以我更要好好感谢你。” “那500可不够打发我的,”董锵锵故意调侃道,“怎么也得1000起。” “1000没问题,但我今天没带那么多现金。你先把这个收了,再把账号给我,一会儿回去路上我就去银行再给你转500。”王蜀楠一脸认真。 “我逗你呢,当真了?”董锵锵觉得这是近期他听到的少有的好消息,忽然觉得连头顶丑陋的路灯都变得好看起来,“为你感到高兴,希望你越来越好。如果哪天你发了大财,一定要记着‘苟富贵,勿相忘’哈。” “嗯,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老人家。”王蜀楠说完脸上一红,但夜色下董锵锵根本没注意到她脸色的变化,“但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她补充道。 “说吧。” “如果我8月份跟捷琳娜出去,养老院那边希望我能找个人临时替我一个月。我想你在那里做过,能不能帮我个忙?当然养老院肯定会付你工资的。”王蜀楠期待地望着董锵锵。 董锵锵没料到她会让自己帮忙打工,为难地挠头道:“这事……可能有些难度,我8月份可能也不在汉诺威。” “你干嘛去?”这次轮到王蜀楠奇怪了,“去其他城市抓野猪吗?” “不瞒你说,8月份我想跟老白去欧洲转一圈,跟他学做导游,”董锵锵解释道,“所以我现在才着急考交规和路考。抓野猪这事太靠天吃饭,危险不说,收入也很不稳定,我还是需要一份稳定的工才行,毕竟德国这边学习和生活的开支大,不开源我怕撑不住啊。” 王蜀楠来的比董锵锵更早,又在医院里打工多年,对董锵锵说的生活压力感同身受,她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没关系,那我再问问其他同学。” 两人又聊了几句闲篇儿,然后走回餐馆。 侍者把董锵锵点的菜和饮料摆了满满一桌,见董锵锵和王蜀楠落座,贺鸯锦贼眉鼠眼地瞅了瞅董锵锵,又侧头瞧了瞧王蜀楠,故意抱怨道:“哎,我说董少,没您这么请客的吧?把客人和菜都晾在这儿,结果您拉着楠姐说悄悄话去了,这合适吗?” 说完她有意无意地瞄了眼佟乐乐,眼睛好像在说:你不补充两句吗? 佟乐乐知道贺鸯锦的小算盘,假装没听懂,转头望着窗外的夜色。 她的话虽然是说董锵锵的,但大家都能听出来,贺鸯锦其实是对王蜀楠有看法。但贺鸯锦其实并不讨厌王蜀楠,反而是她听董锵锵介绍了王蜀楠的背景和经历,又见识了她的功夫后,对王蜀楠还有些佩服。她只是误会董锵锵是因为王蜀楠才不跟佟乐乐好的。 王蜀楠略带尴尬地瞅了眼董锵锵,急忙解释:“鸯锦,其实是我找董锵锵有事,所以才把他叫到外面去的。对不住大家哈,那什么,我自罚一杯……” 说罢,她端起手边的红酒杯一饮而尽。 “那我也自罚一杯。”董锵锵有样学样地也端起酒杯,刚要喝,被贺鸯锦拦住,“人家女生喝红酒是情有可原,你个老爷们也喝红的,不嫌丢人吗?” 董锵锵看出贺鸯锦找茬是要给佟乐乐拔创,但他并没在意,反问道:“那你觉得我喝什么不丢人?” “威士忌和伏特加都行。”贺鸯锦激将道,“是爷们就二选一。” “服务员,加一瓶杰克丹尼尔。”董锵锵扬手喊道。 见董锵锵乖巧地喝下一大杯威士忌后,贺鸯锦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这还差不多算是有点诚意,哀家原谅你刚才的无礼了。” 在“大牛骨头”镇店横菜的加持下,一场小风波消于无形,所有人吃得满面油光。 酒酣耳热之际,老白出去打电话,几名女生去了卫生间,董锵锵刚要起身去结账,端木突然低声说道:“你有个朋友叫雷兰亭吧?他好像也在做跟你差不多的事,抓野猪什么的,听说他这人挺激进的。” “激进?”董锵锵知道端木的消息一贯灵通,陆苇的事就是他最先告诉自己的。他眉毛一挑,又坐回到椅子上,神情严肃地盯着端木问道,“你是听到什么了吗?”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96. 门上的纸条 端木环视四周,见旁边不远处只有一对儿德国情侣在低声细语,这才放心说道:“我也是听说的,说他在山上挖了一个怒大的坑当陷阱,结果没抓到猎物,却把一个德国老猎人给送进去了。更绝的是,他还在坑里下了捕兽夹。对方受伤后就报了警,据说警察直接把雷兰亭带回警局审了大半天。”他一口气说得太快,舌头有些拌蒜,赶忙猛灌了一口红酒。 “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董锵锵不解地问道。 “咳,我也是听一个学弟说的,他说是他在汉诺威应用技术大学的朋友告诉他的。”端木边说边给自己又甄满一杯威士忌。 听端木这么一说,董锵锵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天在林子外见到的那个面容青涩的小男生。 董锵锵对雷兰亭做出这种事一点儿都不意外,看来他完全把自己的忠告当成了耳旁风。 董锵锵心里清楚,雷兰亭要是想做什么,谁说都没用。 端木刚要继续往下说,老白这时打完电话走了回来。 他朝董锵锵伸出手,略带歉意地说道:“把家门钥匙给我,我回家拿些东西。” 董锵锵掏出钥匙递了过去:“马上就散了,一起回去呗。” 老白“嘿嘿”一乐:“我赶紧回去拿两件换洗的衣服就得坐火车去慕尼黑了。有个哥们临时要回国,把他的团让给我了,我明天早上5点半就得到慕尼黑机场接站了。” “你每次都这么急吗?”董锵锵忍不住感叹道,“也太赶了吧。” “江湖救急,免不了的。”老白扬了扬手,转身就走,但走出没两步又转身走了回来,“对了,回头还得麻烦你帮我去跟房东当面说一声,就说我得下周……哦不,得下下周再去找他签房屋合同了。一会儿我把他的电话和地址都写在纸上放你桌子上,你下周务必抽空去一次,否则那房子(房东)他肯定就租给别人了。” 端木看着老白急匆匆的背影,咂摸了一会儿问道:“这大神你是怎么认识的?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走路都带风。” 董锵锵还没搭话,身旁忽然有人问道:“他怎么走了?” “哦,他临时有事。”董锵锵转头说道。 “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要上班,谢谢你今晚的招待。”王蜀楠莞尔一笑,“记着有空帮我找人哈,我不想让养老院那边为难。” “我回头问问再告诉你,”董锵锵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 端木刚要再点评两句王蜀楠,身后突然有人冷不丁地说道:“她怎么走了?董少你还不送送人家,天黑路滑,万一有个闪失就不好了。” 端木和董锵锵没转头就知道阴阳怪气说话的肯定是贺鸯锦。 董锵锵被损了一晚上,忍不住反怼道:“这么多菜还没堵上你的嘴啊?” “呦,说中心事恼羞成怒啦?”贺鸯锦一鼓作气势如虎,刚要继续数落,被才走到桌旁的佟乐乐拽了一下袖子。“你别跟个老太婆似的唠叨个没完,赶紧送我回去。”佟乐乐皱眉道。 贺鸯锦故意长叹一声,拨开端木,抄起佟乐乐和自己的坤包,又瞪了董锵锵一眼,慢吞吞地往门口晃去。 佟乐乐尴尬地看着董锵锵,替贺鸯锦打圆场:“她丢钱的事让她爸妈知道了,挨了一顿说,心情不好,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哎,我说话可跟我丢钱没关系哈,完全是……”已经走出去几米远的贺鸯锦猛地把头转过来急赤白脸地辩解道。 佟乐乐怕她没完没了,不由分说地推搡着把她赶了出去。 端木饶有兴趣地看着三人,发出“呵呵”的笑声。 “吃饱没?”看到端木捡乐,董锵锵没好气地说道,“没吃饱赶紧把这个肘子吃了,不吃就帮我打包。” 端木神秘兮兮地笑道:“嘿嘿,我觉得今天来的这个贺鸯锦可能喜欢你,你知道为什么吗?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哈……” “分析个屁,”董锵锵抄起一小块猪肘直接怼到端木的嘴里,“赶紧吃。” 没等端木把猪肘从嘴里拿出来,突然有人从远处“噔噔噔”地跑了过来,双掌猛地拍在桌子上,把董锵锵和端木同时吓了一跳。 两人定晴一看才发现面前站着的竟是贺鸯锦。 端木心下雪亮,得意地瞥了眼董锵锵,那意思好像在问:我说对了吧。服不服? “女侠你还有事啊?需要我回避吗?”端木摇晃着猪肘站起身,没等贺鸯锦回复,已经自顾自地走远了。 董锵锵没吱声,他早就看出来今晚贺鸯锦是故意找他茬的,但刚才碍着佟乐乐的面子他一直没发作,但现在佟乐乐不在场,如果贺鸯锦还是说话夹枪带棒的他就得教育教育她了。“你还有事吗?”他沉声问道。 “有个事跟你说一声,昨天我师姐下楼洗衣服,等再回来的时候有人在她宿舍门上贴了张纸条。”贺鸯锦说话时表情严肃,看起来不像是编瞎话哄骗董锵锵。 “纸条?”董锵锵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上面写了什么?” 贺鸯锦把拍在桌上的手慢慢挪开,一张纸条躺在餐桌边沿墨绿色的餐布上。 纸条上歪七扭八地写着一行字:少管闲事,否则后果自负。 董锵锵拿眼一打就明白了,他用脚趾都能想出来这字可能会是谁写的。 “我告诉你,如果我师姐有什么闪失,”贺鸯锦凶巴巴地瞪着董锵锵,“我第一个就找你算账。” 董锵锵镇静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端木见贺鸯锦走出门后,才晃悠着从吧台处走了回来。 “我说对了吧?”他得意地笑道,“有些女生就是这样,表面对你特别凶,其实这也是一种表达好感的方式,就好像母狮子对公狮子……” 他还没说完,董锵锵已经拎起背包,大踏步地走出了餐馆。 “哎,她喜欢他,他却喜欢她。”端木摇头晃脑地把盘子里最后一个猪肘用刀叉小心翼翼地架着放到自己的盘子里,“这就是孽缘啊。”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97. 下马威 七月的第三周眨眼就过去了三天,董锵锵在练车之余又去了好几次陆苇的前宿舍,希望能找到那天晚上被王蜀楠抓到的男生。他相信那名男生十有也是住在那栋学生宿舍楼里的,他打算先找到对方的宿舍门牌号再跟对方谈纸条的事。 不知是董锵锵去的时间不凑巧还是被对方发现了,他一连扑了4天,连对方的人影儿都没看见。 路考在即,董锵锵逮不着人,只能作罢,好在佟乐乐那边后来就没新纸条再出现了,这让董锵锵稍微松了口气。 星期五中午12点是汉诺威大学预科考试报名的最后截止时间,但直到星期四早上,董锵锵都没接到父亲打来说他已经拿到ap证书的电话。 眼看时间越来越近,董锵锵也变得焦虑起来。他尝试联系自己的父亲,但董父的手机却一直无人接听。 好容易盼来一通电话,却是老白忙里偷闲打来预祝他路考顺利的。 德国七月的天气就像小孩的脸一样阴晴不定,一早不知从哪儿飘来片云开始下毛毛细雨。等挂了老白的电话,董锵锵才发现小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升级到中雨。 董锵锵六月练车时在雨天里也开过几次,并不是很担心,但见雨越下越大,隐隐还伴着雷声。他不知路考是否会取消,忐忑地给驾校去了个电话,却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说他依然是今天的第一个考生。 董锵锵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打着伞悻悻地走出家门。 在德国,负责考核考生路面驾驶技术的有两家不同的权威机构,一家是汉诺威的市tv局,tv是德语是tehniherberwahngvere的缩写,意思是德国技术监督协会,这个协会的前身就是负责检测汽车的质量安全及监督驾照考试的。而另一个是汉诺威的市dekra局,德语是detherkraftfahrzegberwahngvere,即德国机动车监督协会,德国另一家汽车安全鉴定检测权威机构。考生可以通过驾校任选其中一家报考。而考试当天的驾车出发地除了上述两个机构的办公地点外,考生还可以选择自己的驾校作为当天的路考出发地。像董锵锵这次就选了从自己的驾校出发。 当董锵锵撑着伞,迎着斜风细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好容易走到驾校所在的大街时,才发现风雨中,一辆白色的大众pl已经安静地停在路边了。 车的旁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打伞的人。一个是董锵锵的教练卡丽娜女士,还有一个留着棕发板寸的中年瘦高男人。只见他三角眼,鹰钩鼻,鼻直口阔,一看就是个不好说话的主,正阴沉着脸朝董锵锵来的方向张望。 董锵锵刚走到车旁,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听中年男人厉声问道:“你就是今天的第一个考生?” 与英语词汇中只有“你”不同,德国人跟陌生人说话时一般用“您”,但这种称谓与北京人说话时称呼对方“您”不同。北京人说“您”时礼貌尊敬的成分多,而德国人说“您”主要是为了和对方保持一种距离,即使是长辈和陌生晚辈之间也是如此。现在对方开口就是“你”,董锵锵立刻敏锐地感受到对方的不友好。 “哦,您好。我是董锵锵。很高兴认识您。”虽然打着伞很不方便,但董锵锵还是毕恭毕敬地伸出手,礼貌地说道。 “你迟到了整整两分钟。”中年男人根本没理会董锵锵的示好,翻腕瞧了瞧自己的泰格豪雅表,伸出两根手指,“如果迟到能否决一个考生的话,你现在已经不及格了。” 对方话说得很重,果然很不友好。 董锵锵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况且这次确实是自己的纰漏,他马上低头道歉:“真对不起,让您和卡丽娜女士久等了。这是我的疏忽。请原谅。” 中年男人睨视着董锵锵,冷哼了一声,把目光投向卡丽娜。 卡丽娜知道董锵锵上课练车从不迟到,今天的事估计与恶劣的天气有关,但她也知道直接帮董锵锵求情不见得是好事,赶忙岔开话题:“董先生,这是您今天的考官古特先生。他是汉诺威tv局最专业的考官之一。” 董锵锵感恩卡丽娜帮他解围,赶紧顺坡下驴,恭敬道:“您好,古特先生。久仰大名。” “那咱们开始吧?”卡丽娜试探着问古特。 董锵锵听后刚要转身去拉驾驶室的车门,就听古特高喊道:“先不着急上车。” 董锵锵一愣,手从车门把手上慢慢挪开,同时疑惑地望着古特:“不上车?” “你先过来回答几个问题。”古特说着,两步绕到车前,用脸颊和肩膀夹着伞柄, 一只手把前车盖抬了起来,另一只手熟练地抄起汽车前盖支撑杆,支住车盖,然后把伞交回手中,冲引擎区扬了扬下巴:“请你指出这辆汽车发动机的主要结构。” 董锵锵虽然听懂了对方的问题,也知道发动机里有什么零件,但他只能用中文说清楚,这些零件的德文单词如果出现在卷子上他也是能认出来的,但让他自己用德语全说出来还真有些难度。他虽然有急智但还是忍不住打磕巴,只能一边绞尽脑汁地想,一边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往外蹦:“嗯,发动机的结构……包括气缸体,气缸套……嗯,气缸盖,还有气缸垫……中冷器……” “这车是涡轮增压的么?”古特凑近董锵锵,板着脸质问道,“你看清楚了吗?” 董锵锵的汗“刷”地就下来了。他想起教材里讲过:一般涡轮增压的车才会有中冷器。 古特没给董锵锵更长的时间思考,继续追问道:“作为这辆车的驾驶员,请你告诉我现在这辆车的机油够不够?” 这个问题简直是送分题,董锵锵在国内学车时就知道,他刚要开口回答,突然看见对方阴沉的脸,心念一动:这道题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他想了想,反问道:“请问这辆车停在这里多久了?” 古特面无表情地瞪着他,大嘴一咧:“现在是我考你,不是你考我。” 董锵锵伸手摸了摸发动机,又转到车后探了探排气孔,再转回到古特面前:“我可以回答您的问题,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先把这辆车开出去一段距离。” “为什么?”古特一挑眉毛。 “因为如果这辆车昨晚就停在这,或者停在这里的时间超过了一小时,考虑到现在的天气和室外温度,恐怕它现在测出来的机油油位也是不准的。”董锵锵终于恢复了自信,“另外还有一点,这辆车现在并不是停在水平地面上,而是有些前低后高。” 古特一言不发地看了看四周,忽然一收伞,两步钻到了汽车的副驾驶位置上。 卡丽娜见状也朝车后座走去,经过董锵锵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在鼓励他,又像是在催促他快点进车。 董锵锵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也钻进了汽车。 天空中的黑云越来越多,雨越下越密,仿佛有人受了委屈,哭得停不下来。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98. 一切尽在掌握 平时练车时,卡丽娜总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耐心地纠正董锵锵的各种错误,董锵锵每次开车时都觉得头疼不已。但今天看到卡丽娜坐在副驾座上,却让董锵锵从心底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 “请出示你的证件。”坐在后排的古特突然开了口,虽然还是用“你”来称呼董锵锵,但骤然加了个“请”字着实让董锵锵在瞬间有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古特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几遍董锵锵的护照,董锵锵之前听卡丽娜讲过,考官一般会在发车前问一两个技术问题,这时千万不能紧张,一定要先听懂再回答,答非所问可能会直接结束考试。 他以为古特又要问什么刁钻问题,所以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哪知古特却很随意地把护照还给了他,然后指着副驾驶位车顶的两个小灯说道:“如果考试中卡丽娜踩了油门或刹车,这两个小灯就会亮。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路考马上结束。听明白了吗?” 卡丽娜是个负责任的好教练,这些注意事项自然早就交待过董锵锵。董锵锵马上点头应道:“我明白。” “你可以开始了。”古特板着脸严肃地说道。 “古特先生,请您系好后排座上的安全带。”古特话音刚落,董锵锵立刻建议道。 从学交规开始,卡丽娜教导董锵锵的第一条就是:上车后的第一步永远是检查驾驶员、副驾以及后排座所有人的安全带是否记牢。如果有一人没系好安全带而驾驶员又发动了汽车,那考试马上gaever。 董锵锵一上车就看到卡丽娜系好了安全带,而古特的安全带却随意地垂在后排座的靠背上。 古特眯缝着眼睛把自己的安全带系好。 确认对方系好后,董锵锵这才不慌不忙地观察仪表盘,调整自己的座椅、方向盘、左右后视镜以及内视镜。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检查顺序,确认没有丢步后才缓缓转动钥匙,打着发动机。 “先在市区里转一转。”古特命令道。 “收到。”董锵锵边说边透过内视镜快速地瞄了眼后排的古特,只见古特的三角眼也正牢牢地盯着他。两人的目光在内视镜中对视了一秒,董锵锵赶忙把目光投到车外的左后视镜。 这时的雨似乎小了些,但董锵锵为了安全还是打开了雨刷。 德国几乎都是手动挡车,董锵锵在国内学的也是手动挡,所以完全没有自动挡转手动挡的痛苦。 他打开左转向灯,然后转头看了看车的左侧,又仔细地盯了一会儿左后视镜,确认左方没车没人后,踩离合,挂1挡,慢松离合,轻给油,松手刹,左转头回看的同时往左轻打了把方向盘,小车缓缓启动,他顺势又踩了脚离合,很自然地挂上2挡,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一般来说,市区里不同道路的限速标准不同,像城市道路中有限速50公里/小时的,也有限速70公里/小时的,而居民区路段最高限速是30公里/小时。如果看到交通宁静区的标志,即使视线内没有任何人或动物,车速最好也不要超过5公里/小时,如果超速被交警看到,少不了就要吃罚单。 车刚开到马路上,董锵锵立刻看到一个限速30的指示牌,他马上把车速稳稳地控制在25左右。 开了差不多有七八分钟,后排的古特却一声不吭,既没下一步指示也没说他哪里有问题。董锵锵刚想请示他要不要靠边停车检查机油量够不够时,从另一条街一栋建筑的拐角处猛地蹿出一辆失控的自行车。 因为下雨的缘故,董锵锵的脚一直搭在刹车片上,看到自行车的一刹那他就把刹车片踩到了底,pl很争气地没熄火,稳稳地扎在了地上。 只见骑车人头上的雨披帽子挡住了他的视线,加上街道的路面又有些坡度,自行车挟着风雨朝街的另一头疾冲了过去。 董锵锵阴差阳错地完成了路考中经常会被考到的急刹车测试。见车已停稳,董锵锵顺势请示道:“古特先生,我现在可以去检查机油了吗?” 听到古特肯定的答复后,董锵锵这才熄了火,打着伞从车里走了出来。 古特猫着腰也从车里跳了出来。 董锵锵打开前车盖,把机油卡尺提了出来,用纸巾擦干净后又放回,然后再取出,只见油迹在机油尺上下线中间偏上的位置,当即答道:“目前这辆车的机油是够的。” 古特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现在出市区,上高速。” 董锵锵正准备合上前车盖,兜里的手机忽然狂振起来。 难道是父亲打的?董锵锵一阵激动,刚要伸手拿手机,猛地想起教练和考官还在车里。他急忙调整站位,让前车盖完全挡住自己,然后迅速掏出手机,只见一个86的区号映入眼帘。 董锵锵心里一阵狂喜,再往后看,86后却不是他熟悉的董父的手机号,而是28多少多少的一串数字,他心里咯噔一下,他认出这是成都的区号。 应该是陆苇父母打来的。 董锵锵想了想,按下“拒绝”键,坐回到车里。 从市区开到最近的高速路大约有十分钟的车程,途中要经过几个十字路口或岔路口,而有的十字路口是没有红绿灯的。董锵锵在练车时就已经考虑到这一点,他知道那几个路口都埋伏着行车优先权的坑,一不留神就容易出错,所以他把每个路口行车时的优先权顺序全都背在了脑子里,对各种路况下谁先走谁后走了若指掌。想到古特的命令正好落到自己准备最充分的地方,董锵锵心里顿时轻松不少。 他深吸了口气,沉着冷静地打了把方向盘。小车驶离主街,溅起一排水花,狂啸着向高速的方向冲去。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399. 胜利在望 德国路考公认的四大考点分别是:基本驾驶技术的熟练掌握、高速路驾驶、侧位停车以及对行车优先权的正确运用。 很多考生在市内30或50迈限速区开的时候都很冷静,但一上高速就紧张。一方面是因为高速上普遍车速都很快,一个判断失误就容易出现事故。另一方面,德国车虽然质量过硬,但有些小车由于自重原因,一旦速度超过了某个点,车就容易发飘,如果驾驶员再是个新手,控制不好方向盘,车就容易画龙甚至有翻车的危险。所以有经验的教练一般都会让新手先开短程直路多的高速路,等熟悉后再开弯路多路程长的,增加综合经验。 董锵锵之前在北外读语言时就听同学们讲过一些关于德国高速的“奇闻异事”,比如德国很多高速都是在二战时期修建的,可以直接起降战斗机。董锵锵跑高速时专门问过卡丽娜,卡丽娜说这个传说她小时候也听过,但她觉得这个说法很可能是以讹传讹的结果,目的是为了夸德国高速的质量好。她个人认为德国高速公路的质量其实是参差不齐的,而喷气式战斗机直接从公路上起飞其实是具有相当大的风险的。这主要是因为喷气式飞机的发动机会在起飞时从进气道吸进大量空气,如果这时把公路附近的小树叶小树枝甚至小鸟吸入发动机,很可能会打坏叶片,甚至发动机都能立刻报废。但如果战斗机只是在高速上降落,则可行性会大为提高。 另一个被广为传颂的知识点就是德国高速是不限速的,这其实是一个片面的说法。准确地说,德国高速不限速是分段的。有的路段是敞开了开,只要你不翻车就没人管。但有的路段还是限速的,至于限速多少,也会根据具体路况制定不同要求,比如车辆的大小,弯路的急缓,高速的宽窄,高速路前方有无大型基础设施如铁路,桥梁,隧道等,都会对汽车行驶时最高速的上限产生影响,驾驶员必须密切留意道路两旁和前方的交通指示牌,依据提示做出正确调整。 德国很多高速的入口都比较窄,稍不注意就开过。董锵锵不敢大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开上高速。 按规定,从辅路刚进入高速的汽车不能马上并入主车道,必须先在加速道上用3挡提速到80公里/小时,但这是正常天气下的最低时速要求,而现在却是雨天。 不过董锵锵没有丝毫犹豫,车刚驶上加速带,立刻给油(现在就是3挡),速度轰到80迈时车正好离开加速带,他一边密切留意左方和后侧的车辆,同时换到4挡。 又开了大约2000米,董锵锵远远看到一块硕大的道路施工牌立在路旁,施工牌的旁边立着的是更大的限速100的指示牌。 董锵锵立刻把脚从油门换到了刹车上,他可不想让卡丽娜帮他踩刹车。 “你现在时速多少?”古特幽幽开了腔。 “94左右。”董锵锵在古特问话前就已经开始轻点刹车了,他边回答边留心道路两旁飞速后退的其他提示牌。 “这时你跟前车的安全距离应该是多少?”古特望着车窗外不停超过董锵锵的其他车辆,慢条斯理地问道。 “安全距离应该是47米,我现在距离前车大约是60米左右。”按德国交规,安全距离应该是速度表数字的一半,这样才有可能在前车出事时不追尾。不过考虑到雨天路滑,董锵锵又额外留出10米左右的距离作为双保险。 古特见董锵锵对答如流,不再提问,沉默地望着车窗上的雨痕。 董锵锵一路飞驰,看到80的限速牌就减速换挡,看到100的就加油升挡,一通忙活,倒也没出差错。 一路有惊无险地又开了十多分钟,就听古特蓦地指挥道:“前面出口下高速。” 这句话意味着高速路的考试董锵锵也通过了,剩下就是一个停车了,董锵锵不禁心花怒放。 他把车开上了减速道,从80降到了40,瞅准出口,下了高速。 下高速没多久就是个岔路,如果往左就是去汉诺威的卫星城。董锵锵估摸着应该往右拐回汉诺威市区。他支棱着耳朵警惕地留意着古特的命令,古特果然如他所料:“去real超市。” real超市就在回城的路上,得到命令的小车立刻直奔超市。 由于下雨,超市外的停车场看起来很空旷,只有西北角扎堆停了几排车,董锵锵正猜测那些可能是超市员工的车时,就听古特在后排高声命令道:“开过去,找地方侧位停车。” 德国的侧位停车跟国内科目二的侧位停车差不多,要求的是把车平稳地停到两辆停着的车中间。与国内交规不同,在德国,如果恰好碰到两辆车同时发现一个停车位,则倒车入库的汽车比顺车入库的车有停车优先权。 董锵锵在国内学车时考的是能开大货车的b本,虽然是b本,但教练车却不是当时很多驾校主流的北京1041,而是带气刹的解放卡车。 1999年北京的夏天虽然不像现在的桑拿天一样难熬,但也绝对是个小火炉,董锵锵学完车人瘦了10斤。 不过他的汗水是有价值的,因为他的路考是一次过的,而考官给他的评语是基本功扎实。 “看见那两辆车了吗?”古特指着一辆奔驰跑车和一辆沃尔沃v之间的空位问道,“停进去再开出来。” 顺着古特指的方向,卡丽娜看到奔驰车的车尾比较靠后,而沃尔沃的车头又比较靠前,虽然两辆车都停在各自的白色停车带里,但在这样一个雨天,地上湿滑,一不留神就容易碰到。她不禁有些担心董锵锵。 “看清楚再打方向盘。”卡丽娜轻声道,“慢一点。” 董锵锵沉着地把车开到奔驰车旁大约60厘米处,降下自己的车窗,在车后窗雨刷一来一回地拨动中仔细估算着距离,然后一边小心地转方向盘,一边油离配合。 当pl从容地停到了两辆车中间,又轻巧地驶出后,卡丽娜冲董锵锵暗挑大指以示赞许。 见董锵锵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要求,古特不甘心地又找了一处竖排停车位。谁知董锵锵完成的比刚才还快,似乎下雨对他全无影响。 卡丽娜清楚,董锵锵之所以能有这种表现并不是他天资多么聪慧,而是他在这些考点上投入了大量的钞票、时间还有汗水。 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她在心里感慨道。 中雨渐渐变成了小雨,天空中更远地方的乌云似乎正在慢慢散去,天也渐渐亮了起来。 风雨过后就是彩虹,董锵锵忍着激动的心情,朝出发的地点驶去。 === p1、400章在即。100万字在即。我,我…… p2、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00. 以人为本 董锵锵之前并没开过当下正在跑的这条路,按说他是不该放松的。但一般路考时间也就在40-50分钟左右,他已经开了30多分钟,且主要考点全部发挥正常,天气又在慢慢转好,雨天路上车少人少,他又控制着车速,所以之前一直紧绷的神经略微有些松懈。 一路话都很少的古特甚至开始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卡丽娜聊起天来。 董锵锵觉得只要自己能平安开回驾校,那欧盟通用、终身有效的德国驾照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不知不觉中他开到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而这种路口在汉诺威的郊区几乎遍地都是。 他第一眼瞄到的就是自己右手边限速30的指示牌,第二眼看到的则是限速牌下一个倒三角的让行标志。 董锵锵明白自己的走的这条路他是没有优先权的,换句话说,如果他的右侧出现车辆,他是必须让行的。 但他的右侧空空如也,一辆车也没有。 按照导航的提示,他应该过路口直行才能回市区。他下意识地望了望对面路口的道路两侧,跟他右手边的牌子类似,对面路口的左侧也是一个圆牌下有一个倒三角的牌子,但他只能看到两块牌子的背面,董锵锵猜测,对方路口的车应该也没有优先权。 他的速度已经降到了30迈下,正当他要驶过路口时,对面倏地闪出一辆速度奇快的越野自行车。 只见自行车上的骑手头戴灰黑色头盔,鼻梁上架着遮光镜,一席蓝白相间的阿迪达斯运动服,身背后还有一个橘黄色的背包。 对方没打任何手势,径直朝董锵锵这边风驰电掣地骑了过来。 董锵锵以为对方要直行,把车专门往右掰了一把,保证骑车人跟自己错车时双方能有70厘米以上的间距,他之前练车时没少因为跟骑车人距离太近被卡丽娜狠批,今天的他变得格外小心,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他在心里想着。 哪知骑车人在距离董锵锵车头大约还有一米八左右的距离时,突然一个左拐变线,说话间车头就要撞到对方的车尾了。 董锵锵对这一变故始料不及,还没等他踩下刹车,身旁的卡丽娜已经把刹车踩到了底。 但车头还是撞了自行车尾一下,车尾猛地一甩,骑车人朝前猛蹬,同时头也不回地朝董锵锵比划了一个手势,飞快地骑远了。 几乎就在同时,董锵锵听到头顶传来“噔”的一声,他余光看到有橘黄色的微光从卡丽娜的头顶洒了下来。 汽车停在了十字路口的中间,四下里一辆其他的车都没有,车厢里静得可怕。 董锵锵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记得上车前古特说过的话,他委屈地看了眼卡丽娜,刚想解释,卡丽娜没看他,拍了拍手套箱的台面,命令道:“先回驾校。” 等董锵锵开回鞋匠驾校时,雨已经彻底停了,太阳没现身,却把阳光从乌云后投向大地。 “你先下车。”卡丽娜吩咐道。 董锵锵颓丧地跳下车,临关门前,他飞速地瞥了眼古特,只见古特板着脸,表情比早上还严肃。 他站在树下,眼睛紧紧盯着车里激烈讨论的卡丽娜和古特,能看出来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过了约有十分钟,董锵锵看到卡丽娜下车独自朝自己走来。 她望着董锵锵惋惜地说道:“很遗憾,您没通过这次路考。” 董锵锵彻底傻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问道:“我没过?不可能吧?您在开玩笑吗?” “我确认过两次。”卡丽娜严肃地说道。 “可您看见我上午的表现了,而且全程他也都没说什么啊。”董锵锵委屈道,“我没过的理由是什么?” “他会告诉你的。”卡丽娜指了指已经站在车外的古特。 董锵锵大踏步地走到古特面前:“我没过的原因是什么?” “你刚才差点撞到人,缺乏驾驶员应有的预见性。在刚才那种紧急状况下你应该选择急刹车,可你做的很不好。”古特面沉似水地说道。 董锵锵不服气地辩解道:“可那种情况也不能怪我啊。首先,我和他都没有直接优先权,但我是直行,他是左拐,这种路况下还是我有优先权。其次,他如果拐弯应该提前打手势示意我注意,但他却什么都没做。他两次违反交通规则,而我一次都没有。您凭什么判我不过呢?”董锵锵越说越激动,音调也不自觉地高了几分贝。 “很多时候,有些车辆或行人是会做出抢行或抢跑的违规行为的。作为司机,你要保证的是交通系统中弱者的人身安全,也就是骑车人和步行者会有比你的行车优先权更高一级的优先权。这时你就必须主动放弃你的优先权,并积极保障对方的安全。这时交通法规并不是第一位的,人的生命才是。”古特依然面无表情。 “如果是这样,”董锵锵忍不住反问道,“如果每次都有人不遵守交通规则,难道我还要每次都放弃优先权吗?我认为您的决定有失偏颇,我要向汉诺威tv反映这件事。” “你当然可以这么做。”古特耸了耸肩。 董锵锵能看出来卡丽娜显然也对古特的这个决定不太满意,而且对他也不乏同情。古特离开后,在卡丽娜的帮助下,他给汉诺威tv打了电话。 tv的人效率很高,当即在电话里明确回复董锵锵:他们已经记录了董锵锵的遭遇,稍后会向考官了解事情的经过。但他们也同时告诉董锵锵,考官在考场上做出的决定是不可更改的,董锵锵如果想拿到驾照,肯定要申请第二次路考了。 董锵锵打电话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变古特错误的决定,既然tv肯定不会改变他“考试没过”的结论,那对方是不是再找古特聊对他来说其实意义已经不大了。 他悻悻地挂了电话,无奈地让卡丽娜帮他预约第二次路考,却被告知,如果第一次路考没过,那第二次路考最快也要等2个星期才行,也就是8月3日左右。董锵锵毫无办法,只能接受,心如死灰地离开了驾校。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只觉得五味杂陈。旁边树上的积水滴答滴答地掉在他的肩膀和衣服上,他却浑然不觉。郁闷委屈不甘愤怒似乎全都弥漫在心间,好像空有一身本事却没使出来的感觉。 兜里的电话第二次响了起来,依然还是成都打来的。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01. 人面不知何处去 董锵锵努力克制着郁闷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道:“阿姨您好。” “哎,小董啊,你现在讲话方便吗?”陆母的普通话听起来比上次通电话时略微标准了一些,语气中还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熟络。 “阿姨您说。” “其实阿姨给你打电话是有事想跟你商量的。”陆母踌躇了一下,“我们家小杉,哦,也就是小苇的弟弟,前几天刚参加完高考。” 董锵锵之前没听陆苇说起过她弟弟要参加高考的事,迟疑了两秒后立刻反应过来。“那阿姨恭喜您了,小杉肯定能考上好大学的。” “嗯,谢谢。小杉这孩子学习一直很好,我们对他特别放心。”听到董锵锵说小杉肯定能考上好大学,电话那头的陆母欣慰地笑了,眼前仿佛浮现出小杉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董锵锵猜测陆母要说的肯定不止高考的事,试探着问道:“您是需要我把这事转达给陆苇吗?” “哎,按说这么重要的事,她这个当姐姐的怎么也该给家里来个电话,好好表扬表扬她弟弟。哪知她一个电话都不打不说,我们打她的手机也一直关机。要不是你之前给我们打过电话通过气,我们还真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呢。”陆母似乎对陆苇的作法很不满,“没办法我就只能给你打了,小董你不要嫌阿姨嗦哈。” 董锵锵只能好言劝:“阿姨,陆苇没空给您打电话可能是因为太忙了。不瞒您说,我都很久没见过她了。” 董锵锵这话倒不假,他上次探视时确实没见到陆苇。 “是吗?你也很久没见过她了?”陆母疑惑道,“那她现在做什么呢?她怎么这么忙啊?” “哦,她上次说过,好像在负责一个什么跨国项目,对,跨国项目……要带团队的那种,还是国际团队,所以特别忙……”董锵锵擦了擦额头的雨水,对自己张嘴就来的假话也很诧异,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技能。 “她带团队?那外国人能听她的吗?”陆母虽然听起来没刚才那么幽怨了,但明显对董锵锵的话充满了怀疑,“她以前倒是也在德企实习过,但我从来没听说她管过人。” “陆苇也在不断进步的。”董锵锵路考没过心情不好,不想聊闲篇儿,同时也担心言多必失,“阿姨,不好意思哈,我一会儿还有事。您就是想让我把小杉高考顺利的事告诉陆苇吧?没问题,我肯定尽快告诉她。” 听董锵锵着急挂电话,陆母急忙说道:“我想请你帮阿姨传个话,告诉小苇,就说下周她弟就可以高考查分了。如果小杉考得好,很有可能就要去外地上好大学了,去北京都是有可能的,但这个就需要钱了。”她匀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帮阿姨问问,看她能不能再给家里寄些钱?上次你汇的那些都给她父亲看病抓药了,虽然她父亲早就已经出院了,但不是还得继续吃药什么的嘛,再加上她弟弟上大学这事,家里确实需要钱。” “您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那我尽快去找陆苇跟她说这件事。”董锵锵心想,看来自己周六又要去一趟监狱了,只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顺利见到陆苇,“除了这事您还有其他事吗?” “没,没其他事了,就这事,那阿姨就拜托你了哈。”陆母忙不迭地说道,“小董啊,你是个好孩子,辛苦你了。” 董锵锵边往家走边给老白打电话,但一连打了几个,对方都没人接。 他又给北京的父亲打电话,董父的回复很干脆:ap那边仍未回复,他明天会继续去盯着。 董锵锵心情很差,懒得做饭,坐在电脑前百无聊赖地刷着股票网站。 就在他起身给自己倒水时,他的qq邮箱突然发出“叮”的一声,他收到一封新邮件。 寄信人的邮箱是个陌生号,标题是“祝你一路顺风!”,董锵锵本想顺手删了,但鬼使神差地又点了进去。 “hi,你在德国还好吗?”没头没尾的开场白让董锵锵不禁一愣,他立即低头看信的署名,只见末尾两个字母:y。 董锵锵没想到会在今天收到前女友陈雨的来信,带着满腹的疑问缓缓坐了下来。 “你托青青转给我的信我很早就收到了,很抱歉这么晚才给你回信,因为这段时间要处理签证和很多杂事,所以有的事就耽误了,希望你不要介意。”虽然对方言辞诚恳,但董锵锵却感到一种礼貌的生分,他迫不及待地继续往下读道。 “不怕你笑话,虽然我的托福考了600,但gre的成绩不太理想,所以没拿到任何一所大学的全奖和半奖。不过这并不能阻挡我要出国的决心,我在7月初拿到纽约一所商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现在的我正坐在商学院的学生宿舍里给你写信。” 董锵锵突然很想抽烟,但手边却只有为了戒烟买的口香糖。 “我知道咱们之间有误会,特别是在你出国时,我的突然消失,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多困扰。我应该向你道歉。但现在我想告诉你,那时候的我,其实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的成功的。” 成功?董锵锵看得一头雾水,出国算哪门子的成功啊? “我在办签证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生,巧的是他竟然跟我读同一所商学院,出来前就能认识同学真的挺好的。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到德国也差不多两个月了吧?是不是已经坐到德国大学的教室里听德国人讲课了?听说德国的学制很长,那我祝你早日拿到德国大学的毕业证,早日找到一个爱你的也是你爱的人……” 董锵锵读着读着,忽然鼻子一酸。 他翻箱倒柜地想找烟,但柜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扔到地板上后,却一包烟都没找到。 一个精美的首饰盒裹在一堆杂物中,盒盖儿已不知所踪,只有一对儿晶莹剔透的水晶耳环斜挂在首饰盒的边沿上,摇摇欲坠。 那是董锵锵在法兰克福机场买的水晶耳环,他本来计划在第一次回国时亲手送给她的。 他失魂落魄地拾起耳环,颓丧地靠在墙上,又慢慢滑坐到了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手里的耳环,嘴里只有苦涩的味道。 一颗泪珠滴落在晶莹剔透的水晶耳环上,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p3、第3章的坑终于填了。 402. 好聚好散 董锵锵难过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开始收拾包,准备去弗莱舍尔的放养林。 这个决定有赌气的成分,也有宣泄苦闷的想法。他觉得自己最近实在太背了,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就在他把捕猎工具一件件地往背包里敛时,老白的电话打了过来。 “上午一堆事儿,你打电话时我刚把他们送进餐馆。”听声音老白好像给自己点了根烟,“怎么样?过了吗?” “我有两个坏消息。”董锵锵精神萎靡地把手里的东西扔进了背包,然后坐到地上,“咱俩一人一个,你想先听哪个?” “嗯,那还是先说你的坏消息吧,至少这样能让我高兴高兴。”老白调侃道,“心理学说听他人的悲惨遭遇有助于提高自己的幸福感。” “你心理真阴暗。”董锵锵没好气道,“我去找过你的新房东了,但他说他没义务帮你留着房子,并且已经把你的房子租给了一个漂亮婉约的东欧姑娘了,所以你回来后或者和我相依为命或者干脆露宿街头,你自己决定。” “真无耻。”老白故意咬牙切齿,“这是你的坏消息么?这特么是我的坏消息啊。” “嘿嘿,你还别说,我现在还真觉得有些幸福感了。”董锵锵苦笑道,虽然他的心情其实并没什么好转。 “路考没过?”老白突然道,“被刁难了?” 老白果然是人精,董锵锵不得不服,他长叹一声:“哎……” “说真的,没过也正常,毕竟你是用外语考试,”老白正色道,“你也别浪费时间难过了,赶快约下一次的路考吧。” “我已经约了,但教练说第一次没过的话,第二次路考要等两周,也就是……8月3号才能考第二次。”董锵锵望着墙上挂着的年历说道。 “你这还真是个坏消息。”老白沉思片刻,“我8月那个团是8月4号一早的,如果3号你能通过考试,那应该是当时就能拿驾驶证,虽然很赶但也来得及。但如果你第二次还没过,那就……” “白哥,我觉得我最近确实挺背的,一开始是ap的申请材料寄丢了,然后是胳膊受伤,再然后是ap审核没下文,但明天就是大学预科考试报名的最后一天了,我到现在还没见到ap证书长什么样呢。我以为这就够倒霉的了,谁知今天路考又折了,哎,根本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啊。”董锵锵幽怨道,“你不知道那个考官今天根本就是故意找茬儿。” 董锵锵犹豫片刻,还是没跟老白说自己失恋的事。 老白认真听完他的抱怨,思忖片刻,语气严肃道:“这些事你还跟其他人说了吗?” “没有。我就跟你说了。”董锵锵老实说道。 “嗯,以后再有这种事你跟我抱怨两句没问题,但说完这些你就得翻篇儿,就别再跟其他人说了。百分之八十的人对别人的痛苦漠不关心,还会觉得你像个祥林嫂似的怨妇。” “那还有百分之二十呢?”董锵锵奇道。 “他们会幸灾乐祸。”老白意味深长地说道。 董锵锵仔细回味着老白的话,若有所思,似乎老白上次说他和华菱的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成了,我得进去招呼了。最后再跟你交代一句,即使你没拿到ap证书也别放弃,明天一早你就去大学的考试中心,把你手里有的所有材料都给他们看,跟他们讲道理。德国人虽然固执,但也不是铁板一块。再说事到如今你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除非你不想留在这边。” 老白的一席话让董锵锵醍醐灌顶,整个人好像都没接电话前那么难受了。 “其实还有个事我没跟你说,”董锵锵不好意思道,“我今天……正式失恋了。” 老白疑道:“你跟乐乐不是没谈朋友吗?怎么就失恋了?” “我说的不是佟乐乐,是我出国前的国内女朋友。她今天给我来了封邮件,说祝我一路顺风。” “我就说嘛,路考没过多大点儿事啊你听着都快哭了似的,原来是失恋了啊。那恭喜你。”老白一听这个又不着急挂电话了。 “喜从何来啊?”董锵锵懵了。 “恭喜你明白了人生的更多道理啊。” “你是认真的么?”董锵锵哭笑不得。 “当然是认真的,我说话像开玩笑吗?不失恋你怎么成长?你不会现在还在恨那个女生吧?” “坦白讲,恨倒没有,就是想不通。”董锵锵实话实说道。 “初恋?” “嗯。” “那你就更不应该恨她了,恰恰相反,你还应该感谢那个女生。”老白一本正经地说道,“感谢她让你变得更好。” “我感谢她?” “当然。你不就是想不通自己这么好为什么还会被人家给甩了吗?不就是觉得不甘心,想要骂她没眼光吗?难道不是吗?” 老白分析得丝丝入扣,董锵锵一时语塞,他刚才确实是这么想的。 见董锵锵不吭声,老白得意地一笑:“所以啊,你为了证明她的眼光和决定是错误的,肯定会努力上进,这不就是她帮助你进步吗?难道人家帮助你进步你还要恨人家吗?”老白说话一套一套的,董锵锵根本搭不上话,“退一步说,既然两人曾经好过,那分手时就好聚好散,祝福彼此能变得更好,这才是你该有的态度。” 好容易等到老白不说了,董锵锵赶紧问道:“哎,白哥,你说话这么睿智这么有哲理,是不是都是华菱姐的功劳?” 老白“愤怒”地挂了电话,手机听筒里传来一阵盲音。 其实董锵锵的心里早就知道他和陈雨会是今天这种结果,只是今天突然收到对方白纸黑字的分手信,再加上路考没过,才让他一时意难平。 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哭完后稍微好了些,加上又被老白劝导一番,董锵锵心里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件事。 他对自己的接受颇感惊讶,难道真像佟乐乐之前分析的那样:他并不爱陈雨?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03. 最后一搏 星期五凌晨,没等董父打电话,董锵锵就主动把电话打了回去。 接到董锵锵的电话,董父明显有些懵。“现在国内刚9点,德国几点?” “3点。”董锵锵老实答道。 “大晚上你不睡觉瞎折腾什么?”董父嘴上骂着,心里却着实心疼儿子。 “爸,德国时间今天中午12点是汉诺威大学预科考试报名的最后一天,我想听您问(ap)他们今天能不能出审核结果。如果还没信儿,我……” “那你该睡觉也得睡觉啊,哪有大半夜不睡觉的?”没等董锵锵说完,董父立刻不满地拦住他的话头,“我现在已经在他们楼下了,刚才我抽烟的时候还碰到几个跟你情况差不多的家长,所以这事肯定会有个解决方案的。” “您手里应该有他们收材料时给您的收据之类的东西吧?”董锵锵问道。 “有张纸。” “您能不能在亮马桥附件找个店把那个收据扫描下来以后发到我的邮箱里,我有用。” “可以,我现在就去。”董父赶忙掐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同时命令道,“你小子赶紧睡觉去,一会儿我问出来结果再给你打。” 但董锵锵根本睡不着,翻烙饼一样辗转反侧。 董父的电话迟迟没有来,他等着等着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他梦见自己在高速路上开着,但限速牌一个接着一个,随后只让他开到10迈。 高速路上堆满了蜗牛一样速度的车,董锵锵心急如焚,老想踩油门。好容易熬到出口下了高速,刚想踩油门,脚下却踩空,低头一看,油门没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人倏地就醒了。只听急促的电话铃声在房间内尖叫,董锵锵一个鲤鱼打挺从床垫上蹿了起来。 “咋样?”手机刚接通,董锵锵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们最近收到的申请材料太多,没审完。”董父低沉着声音说道,“不仅是你,其他人也一样。” 这个结果是董锵锵最不想听到的,他拿着手机跌坐在床垫上,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看看邮箱里有没有我发的收据。”董父提醒道。 董锵锵迅速打开邮箱,果然看到董父发来的扫描件。“恩,收到了。” “你再去问问德国人,看看这事有没有得商量。”董父的建议正合了董锵锵的心思,他赶忙应道:“我一会儿就去大学的考试中心。” 由于担心排队时间长,董锵锵提前出了门,当他赶到大学考试中心外的走廊时,时间还不到8点。他本来以为会有很多学生来咨询ap的事,哪知考试中心外的走廊里只有一对儿青年男女学生。 “同学,你们也是来问ap的事吗?”董锵锵直接问道。 青年男女学生对望了一眼,男生冲董锵锵点点头:“你也是吗?” “那咱们可以一起问,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男生刚要点头同意,女生站在男生身后拽了拽男生的袖子,男生一回头,女生跟他耳语了几句,男生转头对董锵锵说道:“那一会儿还是你先问吧。” 董锵锵奇道:“你们不问了?” “我们先回去取材料,一会儿再来。”男生话音落时,两人已经快走到通往一层的楼梯处了。 “怪人。”董锵锵望着他们的背影喃喃道。 八点整,办公室准时打开,只见一个身宽体胖的德国大叔西装革履地端坐在办公桌后,他冲董锵锵微微颔首,同时报以微笑:“早!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董锵锵直接坐到对方面前,边把包里的材料往桌上摆边自我介绍道“您好,我叫董锵锵,是一名中国学生。我已经拿到了德国大学的入学考试通知书,但您的同事却告诉我我只能重新申请汉诺威大学预科的入学考试,而且我还必须先提供ap证书。” “您说的没错,这是我们的最新规定。”德国大叔说着把一张淡蓝色的a4纸推到董锵锵的面前,董锵锵只扫了一眼就知道纸的内容就是之前他在门外走廊读到过的。 “您怎么称呼?”董锵锵客气道。 “您可以叫我舒马赫。”德国大叔由于身材魁梧,说话时发出一种类似音箱的“嗡嗡”声。 “舒马赫先生,我是先拿到了你们发的通知书才来的汉诺威大学,但当我来到这里后,你们又变卦了。k,即使是面对你们这种不合理的规定,我也还是按照大学的要求把申请材料又寄了回去,这是ap他们给我的材料受理证明。”董锵锵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把董父扫描的ap受理收据扫描件的照片展示给舒马赫,“虽然目前只能给您看扫描件,不过扫描件上也有ap出具的审核单号,您可以给ap审核部拨打电话证明这个单号的真假。” “唔,董先生,您不需要给我看这个,如果您想申请预科考试,您应该提交ap证明。”舒马赫一脸无奈地解释道。 “但我必须给您看这个,因为我手里现在没有ap证明。”董锵锵凑近道,“而我没有这个证明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的申请材料是假的,而是因为ap审核部的原因。”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舒马赫疑惑道,“您能说清楚一些吗?” “ap审核部是今年7月1日成立的,但您看这里,我的材料是7月2日被受理的,”董锵锵指着照片说道,“可今天都20号了,他们还没审完我的材料。我当然想提供ap证书给汉诺威大学,可他们不给我我就不能给您。您说,这能怪我吗?” “很遗憾,董先生,这是大学的规定。”舒马赫委婉地拒绝道,“每个学生都要遵守。” “舒马赫先生,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德国了,这里有世界闻名的足球队,各种各样好喝的啤酒,还有无数历史悠久的大学。当我通过自己的努力拿到汉诺威大学的入学考试通知书后,我立即飞来这里,迫不及待地想要尽快开始我的大学生活。可当我历尽千辛来到这里后,得到的却是一张冷冰冰毫无温度的补交ap的通知书。如果换做是您,您会作何感想?汉诺威大学难道就是这么对待外国留学生的吗?而且据我所知,这个ap只有我们中国学生才需要提交,而像法国比利时荷兰这些国家的学生都不需要提交,这难道不是一种赤的歧视吗?”董锵锵目光炯炯地盯着舒马赫的眼睛,同时把自己飞到德国的机票、大学入学考试的通知书,以及自己在北外学习德语时获得的德语学时证明一件件地摆到了舒马赫的面前。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04. 时间窗口 听到董锵锵连珠炮似的诘问,德国大叔舒马赫并没有恼羞成怒。他随手拿起老花镜架在鼻梁上,神情严肃地一件件翻看着董锵锵放到桌上的文件,认真地读了一遍儿后才把它们又放回桌上,用蒲扇般的大手拍着文件问道:“所以,您是先拿到汉诺威大学的入学考试通知书,然后飞过来后才知道ap这件事的?” “没错。您可以看我通知书的发放时间,再看我的机票日期,最后看汉诺威大学要求申请者提交ap证书的通知日期。这三个日期是顺序的,时间先后一目了然,否则我也根本不会拿到这份通知书的。”董锵锵把自己熬夜想到的理由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他其实也没信心德国人能不能接受他这个观点,但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董先生,”舒马赫坐直身体,正了正自己的西服,“所以您还是希望能参加汉诺威大学或大学预科的入学考试,但又不能立即提交ap证书,是这样吗?” “是的。”董锵锵郑重答道,“我非常希望参加考试,但我确实不知道ap何时才能审核完我的材料。” 舒马赫靠在宽大的木椅背上沉思片刻,然后猛地撑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 他用手掌在空中向下一压,对董锵锵说道:“请等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入里屋的办公室。 不多时,里屋传出一男一女的对话。董锵锵竖起耳朵努力想听清对方在说些什么,奈何对方的语速太快,声音又小,最后他只依稀听到几个单词,却串不成完整的句子,只能作罢。 大约十分钟后,舒马赫快步从里屋走了出来,表情严峻地说道:“您的情况确实特殊,我们目前无法答复您,需要讨论后才能决定。请您下周二上午10点再过来一趟,相信到时我们就会有结论了。” “舒马赫先生,我等不到下周二了。因为今天中午12点就是大学预科考试报名的最后时限。如果我错过了报名,我就没机会考试了。”董锵锵字斟句酌地说道,“我不希望再等一年才能上学,那样对我太不公平了。” 董锵锵的态度很诚恳,虽然在央求对方表达得却很得体,同时没有通过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传统卖惨方式去博取对方的同情(事实是他觉得如果自己泪流满面可能会引起舒马赫的反感),而是用事实说话,唤起对方的同理心。 懂一些谈判技巧确实很重要。 舒马赫认同道:“我非常理解您的担心。就您这种情况我们可以现在给您出具一份证明,延长您的报名时间到下周二我们做出决定时。” 一瞬间,董锵锵觉得有一丝微弱的光从一扇已经关上的门后漏了出来,他刚松了口气,突然又担心道:“那如果您这边下周二做出的决定是我这种情况还是不能报名呢?” “董先生,我无法答复您的假设,请您下周二上午10点再来一次办公室。现在我给您出具您的延时报名证明。” 舒马赫的效率很高,手指放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一顿敲,不多时一份盖好章的证明就摆在了董锵锵的面前。 董锵锵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有些不甘心,还想再挣扎,又担心把对方惹急了鸡飞蛋打,只能低头致谢,拿着证明悻悻地走向门口。 就在他快要走出门口时,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急忙回头问道:“不好意思舒马赫先生,我还有个问题。” “请说。” “我觉得像我这样有特殊情况的中国学生可能还有很多,他们都不知道可以延时报名参加考试的事。能不能请您写个补充通知贴在外面通知的下面?我拍下来发给其他同学,这样他们的考试机会也能保留下来。” 舒马赫很干脆,手起键落,补充通知很快也写好了,同时他还主动把大学招生办出具延时证明信的时间延长到当天下午15点30,也就是大学招生办下午的关门时间。 董锵锵掏出自己新买的数码相机,对着ap通知书和旁边的补充通知书一顿猛拍,拍完后也不离开,而是直接打开笔记本电脑,把刚拍的照片从相机导入电脑,又发到汉诺威大学的本地学生论坛里。 忙活完这一切,他又分别给端木星浩、贺鸯锦、佟乐乐、王蜀楠、以及还在法兰克福的冬一晴分别去了电话,让他/她们把这条消息尽快传达给各自在汉诺威的朋友,以便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 董锵锵刚打完电话,之前消失的一男一女怯生生地朝他走来。 男生往后躲了一下,示意女生去问话,女生没好气地瞪了男生一眼,无奈地开口问道:“同学你好,那个,你的问题是什么呀?” 董锵锵三言两语说了自己的情况,听完董锵锵的陈述,女生眼前一亮:“所以这种情况还是有机会参加预科考试的是么?” 董锵锵摇了摇头:“德国人没这么说,只说下周二让我再来一次。” “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没说死,那我们也赶快进去开证明了。谢谢你哈。”女生话音未落,男生已经闪进了招生办的办公室。 董锵锵收拾好书包,缓步朝楼下走去,女生这时又从招生办里探出头来朝他的背影喊道。 “喂,那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但董锵锵脑子里这时一直在想的是如果下周二对方拒绝让他参加考试他怎么办,根本没注意有人喊他,而是径直大踏步地下了楼梯。 不过董锵锵很快也就释然了,为这种无可奈何的事担心纯粹是瞎耽误功夫。他约了教练的时间,直奔驾校。 余姜海最近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05. 幺蛾子 虽然承认自己是替考者,但陆苇并没供出余姜海。一方面她没有实际证据能证明余姜海是替考的组织者。另一方面,她也害怕余姜海供出自己替考不止一次。不用想都知道,累犯和初犯的“待遇”肯定是大不相同的。 德国警方盘问半天,陆苇只承认有人把张华华的护照放到她的邮箱里,让她在指定时间去考试,其余一概不知,而且第一次就被抓了。 警方翻过头又去问张华华,谁知张华华更夸张,一口咬定自己的护照丢了,根本不知道陆苇是谁。 由于缺乏相关证据,最后只有陆苇进了监狱。 余姜海只知陆苇没有供出自己,对这中间发生的其他事一无所知。 但自从发生陆苇这件事后,下萨克森州所有综合大学(ni)和应用技术大学(fh)dh考试前的入场检查工作全都变得严格起来。除了核对身份的工作人员变多,个别大学甚至配备了照相机,对所有本人和护照照片面貌差别大的人都照相留证。一时间风声鹤唳,余姜海知道的几个同行也差点折在这种检查措施上。他万万没想到一贯低效率的德国人这次竟会这么快就拿出了应对措施。 替考越来越难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德国所有公立大学在颁发入学考试通知书时也都要求考生先提供ap证书,而很多学生是在2001年7月之前到的德国,他们有的和董锵锵一样选择把申请材料寄回国审核,而有些人因为持有的材料不真,比如成绩造假等,根本不敢寄材料给ap,只能到处打游击,寻找还不要ap证书就能发入学考试通知书的德国学校。 张华华的材料也不真,所以她根本拿不到ap证书,但她又要dh的考试成绩作为延续自己签证的筹码,所以只能天天催余姜海。 余姜海一时找不到能让张华华参加考试的公立大学,万般无奈之下,动了玩消失的念头,就在他准备下单买一张到安特卫普的特价车票时,却意外从黎俊峰那里听到一个雷兰亭的消息。这个消息让他眼睛一亮,付款的手又放回到了兜里。 余姜海继续发动自己在德国所有的人脉去找。最后终于在德国东部一座偏僻的城市找到一所暂时还不收ap证书就能发dh考试通知书的应用技术大学。 他欣喜之下急忙替张华华报名,却发现能在这所应用技术大学考dh不假,但该学校的dh成绩并不被汉诺威大学认可。换言之,张华华只能用dh成绩去移民局延签证明自己的德语语言学习是持续且有成绩的,但却不能在汉诺威大学注册。余姜海最后决定,先解决眼前的困难才是关键。 担心夜长梦多,余姜海一拿到通知书立刻就通知方瑞尔准备考试,同时帮她定了火车票和旅馆。 方瑞尔满口答应下来,这让余姜海颇感欣慰,于是也痛快地给了预付款。 幺蛾子出在了临考试的前一天。 余姜海买的火车票是在考试前一天的早上8点30,正常情况下慢车开过去到了也要傍晚了。 由于是第一次合作,余姜海不放心,专门赶到站台准备再叮嘱方瑞尔几句,哪知直到火车发车他都没看到方瑞尔的影子。 余姜海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急忙打方瑞尔的手机,哪知直接进了对方的电话邮箱。 气得他在站台上用乡音破口大骂,直骂到手机没电,才郁闷地回了家。 到家刚给手机充上电,方瑞尔的电话就回了过来。 余姜海刚要再骂,就听方瑞尔懒洋洋道:“你要是还想让我去考试就乖乖听我说,如果我再听见你骂一个字我保证你再也看不到我。” 余姜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刚要把脚边一个淡绿色的陶瓷胆瓶踢飞,猛然想到胆瓶是自己花200马克大价钱买回来的,于是大手一挥,愤怒地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全都推到了地上,然后坐在椅子上恶狠狠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现在替考的风险太高,行价早就不是以前的数了。” “风险高难道不是拜你所赐吗?”余姜海冷笑着讥讽道。 “第二,我以为就在附近州的大学考试呢,结果还要跑那么远。”方瑞尔故意拉着长声夸张道,“这山高路远的又是坐火车又要倒公交的,可要花不少时间呢。而且我住的还是德国民宿,都不是五星级酒店,这跟之前你答应我的可差了不少呢。” “还有吗?”余姜海给自己点着根烟,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这两天不巧又来了亲戚,身体不舒服,再加上刚才又听你骂了半天,现在脑仁儿疼。如果去考试,这听力部分我可不能保证及格啊。” 余姜海恨得想骂街:不及格你特么还去考个p啊? “不就是加钱吗?”他把打火机扔到了桌上,“痛快点儿,别绕弯子。” “一共3000,你再给我转1000,我现在就能出发。我到考场外时,你再把尾款付了,我保证能过。” “你现在在哪?我把钱当面给你。”余姜海不想走网银,怕留下证据。 “你网银给我更快一些。再耽误一会儿今天就没有慢车过去了,你就得买快车票了。你可以自己在网上查查,快车票可是慢车票的3倍呢,时间就是geld(德语:钱)啊,余老板。” 余姜海皱着眉头叼着烟,拖动鼠标查了查。果然,快车票是120马克,而慢车票才40马克,还每天只有两班,早班已经发车了,只剩中午一班车了,看来方瑞尔是算计好的。 他想了想,麻利儿地在网银上转了账,不多时听到手机里传来方瑞尔的笑声:“还是余老板大气,那我现在就去。” “我警告你别再耍花样,否则我保证你吃不了兜着走。”余姜海把大半截烟扔进了陶瓷胆瓶。 “我到考场了给你打电话,记得尾款。”方瑞尔得意地说道。 挂了电话,余姜海面沉似水地看着胆瓶,突然飞起一脚,胆瓶斜飞着撞到远处的墙上,碎片崩飞,留下一地的残渣。 做这种事最大的风险就是合作方掉链子,余姜海最恨被人坐地起价,而方瑞尔似乎还特别喜欢这样。他忽然想起陆苇,那个安静乖巧,任劳任怨的前女友,如果不是方瑞尔,一切本来都很美好的。 余姜海想不通的是:陆苇为什么会三番五次向他推荐方瑞尔?又为什么会让方瑞尔去奥斯纳布吕克大学? 但这些问题的答案也全都跟着陆苇进了监狱。 他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地上的陶瓷碎片,脑海里渐渐勾勒出一个计划。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06. 出国的意义 星期六,董锵锵很早就爬了起来。 他在网上查到说肘子里的软骨部分有利于骨骼的痊愈,正好赶上超市里猪肘打折,立刻囤了一批回来。 换了几次水后,他给肘子们加好调料,放在灶上慢慢咕嘟,然后开始雷打不动的晨读时间。 自从跟格特定制了股票软件,他阅读的内容就渐渐集中到了金融领域,尤其是那些他感兴趣或者已经买了股票的公司新闻及行业新闻。 随着阅读量的增加,他的知识面和词汇量也在与日俱增。这种增长不是那种爆发式的增长,而是日积月累的平缓上升。他查单词的时间逐渐缩减,取而代之的是检索金融知识尤其是财务知识的时间在不断增加。 各类期权、权证、涡轮、股指和交易所交易基金的原理让他大开眼界。知识面横向和纵向的发展,使得董锵锵每天都有新的体会,他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从股票小白一点点地向更高一层的投资者进阶。 大众公司最近的新闻喜忧参半,股价回调明显,虽然周五的收盘价比董锵锵的买入价还是要高很多,但他隐隐有些担心,因为德国股市没有涨跌停板,像大众这种贵股一天涨跌几十马克都不新鲜。他不敢掉以轻心,把一个月内的公司新闻反复读了几遍,生怕错过什么关键信息。 由于读得太专注,他的手机“嗡嗡”响了很久他才听到。 董父问他跟汉大招生办咨询的结果,董锵锵三言两语叙述完对方给自己的回复。 董父听完沉思片刻,突然问道:“你出国的目的是什么?” “拿德国文凭,找一份好工作。”董锵锵答道,“能不能留下另说,但肯定得让您和妈过上好日子。” “不错,我相信你说的是每个留德学生都会有的想法。”董父话锋一转,“但你有没有想过?除了这些外,你还会有什么收获?” “其他收获?”董锵锵暗自纳闷,难道父亲在暗示什么? “其实我和你妈对你并没什么特别高的期望,我们对你是不是能拿到德国文凭并不是特别在意。”董父想着择日不如撞日,正好能借机跟儿子聊聊自己的想法,毕竟很多说教在某个特定情境下讲才会事半功倍。 董锵锵马上领悟父亲在给自己卸担子,刚要辩解,就听董父继续说道:“其实在你出国前我就应该跟你好好聊聊的,但有些话说早了可能会影响你的斗志,现在看来是个不错的机会。” 董锵锵意识到父亲要开始长篇大论了,瞄了眼已经炖得油亮呈棕红色的肘子,顺手把电灶关了。 “你可能觉得我现在在安慰你,但其实不是。假设你拿到一个德国文凭,你回国能做什么?做你想做的风险投资还是进银行当白领?据我所知,现在每年都有大批海归回国,德国学制长,等你回国时,估计遍地都是金融硕士了。而且我听说国内的金融机构非常看重第一学历,即使你有德国金融硕士的文凭,就凭你第一学历是专科,恐怕也进不了金融圈。”董父语重心长地说道。 董锵锵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还专门去了解了国内金融机构对从业者的学历要求,不禁有些吃惊。 “你可能会奇怪,为什么我明知是这种情况还要鼓励你出去?其实你从小到大都在一个相对稳定安逸的环境中学习和生活,从幼儿园开始,到你大专毕业,你不仅没离开过北京,你甚至都没怎么离开过海淀区的范围。在这种情况下,我跟你妈都认为,作为一个男生,你应该也必须出去见识一下更广阔和陌生的天地,锻炼自己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一堆困难的情况下,依然可以生存并且生存得还很好的能力。老话怎么说的来着?‘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我们希望你能在出国学习的过程中有读书拿文凭以外的收获。人生是一个奋斗的过程,学历只是其中一环,能拿到固然很好,但如果奋斗了却没得到预期的结果,那也要坦然面对,只要你有真的收获就好。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董锵锵之前从未跟父亲聊过这么多,更没想到董父的观点会这么与众不同,他在惊讶的同时又感到难以置信。 他昨天从大学招生办出来后给老白打了个电话,老白觉得他参加预科考试的机会还是有的,但老白同时也认为,万一德国人真不让他报名,他也不应该考虑灰溜溜地回国,因为像华菱这样已经毕业的,以及他和端木这样临近毕业的人来说,毕业就是失业,到最后还是要找到一份工作才行。而董锵锵手里已经有了一家公司,只要好好做,未来是有很多机会的。 条条大路通罗马,不止毕业一条路。老白的结束语如是说。 “爸,您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吗?”董锵锵伸手摸了摸炖肘子的锅,锅边很烫,手很疼。 “嗯,你妈也是这个意思,她还说你在适当的时候可以考虑个人大事了。”董父略带尴尬地含混道,“那个,你手里的钱还够不够?” “够够。”董锵锵一瞬间有些想哭,“我已经打工了,钱绰绰有余。您不用担心。” “最近打工可以先放放,你还是先认真准备预科考试比较好,具体你自己把握吧,我们离得远,帮不上你什么忙,自己注意穿衣吃饭,别心疼钱。”董父少见地关心道,“有事儿记得跟家里说。” “我记住了。”虽然账面已经有了一定的现金流,但董锵锵还是没敢和父亲说自己第一次路考失败的事,更没敢说自己开公司的事。 “下周有了信我再给你打电话,你记着看着点手机。”董父再次恢复酷酷的语调,挂了电话。 董锵锵把炖得烂烂的肘子盛到饭盒里,又带了些其他吃的,这才出门上车。 由于担心陆苇依旧不愿见自己,董锵锵昨晚把陆杉高考完即将上大学需要钱以及陆父养病也需要钱的事都写到了信里,但是写完又觉得不妥,陆苇在监狱里又没什么收入,把这些事告诉她她也解决不了,只能徒增烦恼,但如果自己不告诉她,回头陆母还是会再打电话催自己要钱,想起来也是莫名的烦躁。 思来想去,董锵锵决定还是得告诉陆苇这些事。 周六的阳光和天气都很好,透过车窗,董锵锵看到大片大片的麦田像厚地毯一样铺在田野上,高低起伏,让人看得心旷神怡,麦田的芬芳似乎也扑鼻而来。 公共汽车晃晃悠悠地嘎悠在乡村道路上,一个多小时后,董锵锵远远望到熟悉的、好像图书馆似的监狱外墙。他忍不住百感交集,一边祈祷着能见到陆苇,一边拎着大包小裹的东西下了车。 === p1、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07.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董锵锵熟门熟路地填完所有表格,把信和东西交给上次见过的女警,然后安静地坐在探视大厅的玻璃橱窗前耐心等着。 过了十分钟,女警拿着封信走到董锵锵面前。“你的信。” 果然跟自己预想的一样,陆苇依然是收了东西却拒绝见面,不过比上次他来探监有进步的是,她现在开始回信了。董锵锵想,可能这两个星期她有了什么新想法。 信很短,只有寥寥几行。“谢谢你告诉我家里的事,但我所有的钱上次都让你汇回去了。我的电脑里有一个‘余姜海’文件夹,也许那里面的东西能跟余姜海再换些钱。”信的最后写了一串数字,董锵锵猜测那应该是余姜海的手机号。 董锵锵想不通陆苇为什么老是和余姜海这种人搅和到一起。他叹了口气,收好信离开了监狱。 回到家已近中午,董锵锵从一堆纸箱中翻出陆苇的笔记本电脑,果然在一堆文件夹中找到陆苇说的,只见里面差不多有上百个wrd和pdf文件。他随手点开几个,发现内容大同小异,是不同课题的大小论文。他猜测可能是陆苇帮余姜海收集整理的,顺手刻了张光盘,然后拨打陆苇写的那串数字。 可余姜海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当董锵锵按掉打算再拨一次时,端木的电话却“闯”了进来。 “下午有事吗?”端木开宗明义地说道,“没事的话陪我去跳蚤市场吧。” “我约了驾校下午2点到3点半练车,练完了应该就没事了。”董锵锵疑道,“你去跳蚤市场干嘛?你都快毕业了还要买二手货吗?” “我不买。我这不是快毕业了么?为了以后好找工作,就先找了一个俩月的短期实习。等回头毕业了我就去慕尼黑找我女朋友,所以想着现在就开始把一些能清理的先清了,免得以后折腾。你刚来这边,也可以去看看,”端木“嘿嘿”一笑,“我听说最近很多人准备离开德国,你说不定能淘到便宜货。” “很多人离开德国?”董锵锵不明所以,“为什么?” “原因很多,比如有的人考同一门课挂了太多次,看不到通过的曙光,心气儿慢慢就磨没了,索性就不念了。”端木头头是道地分析说,“还有些人是过不了语言关,考了几次dh都没过,这种(人)就更念不下去了。另外听说现在申请德国大学都要ap证书,很多拿假成绩过来的连dh都没资格考,把爹妈给的钱造完了,就只能卷铺盖走人了呗。” 董锵锵想到自己也没拿到ap证书,忍不住在心底长叹一声:“我真羡慕你,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实习,估计没毕业你就能找到工作留在德国了。跟你比我连起跑线的边儿都没碰到呢。” “其实我也是一年一年读书加考试这么熬过来的,这次能找到实习也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端木庆幸道,“我一个德国同学同时拿到了两个实习位置,他把不去的那个介绍给了我。正赶上对方公司缺人,就让我过去面试,没想到聊完后他们还真给了我实习的岗位。我自己都觉得是狗屎运,其实我大学成绩并不好。” “你也不用谦虚,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董锵锵恭维道,“对了,你实习公司做什么的?” “是个法国人开的投资公司,主要从事欧洲和美国二级市场的股票和衍生品交易。我应聘的是助理交易员的职位,但他们面试时都没太看我的大学成绩单,而是针对我提交的股票交易记录问了很多问题。我答得不是特别好,但他们似乎对我的数学背景很满意,毕竟汉大数学系也是德国大学里比较知名的了。” “那你去了是给他们做建模分析么?”董锵锵不由想起自己读过的金融知识,好奇地问道。 “嘿,可以啊,这你都知道?”端木赞许道,“我其实也想做(建模)的,但他们让我先从基础的做起,看情况再说。我估计一时半会儿轮不到我。” “真不错,那你好好学,回来给我讲讲,我也提高提高。”董锵锵经常在股票分析文章里看到“建模”这个词,但对此一无所知,听到端木马上要去专业公司长见识,不由得一阵激动。 “必须的,咱们下午见面细聊。” 董锵锵没想到端木这么快就找到了实习,很是替他高兴。但一想到自己的ap证书还没下文,而刚熟悉的朋友却都一个个地离开,又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纠结了几分钟,董锵锵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自怨自艾了,还是应该积极主动地面对困难。ap证书固然只能被动等待,但他可以积极主动地先通过路考拿到驾照,这样即使不能入学,他也能跟老白好好学学怎么当导游。因为不管以后能不能在大学读书,他都必须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他正在胡思乱想,手机在手掌里“嗡嗡”地响了起来。 低头一看,却是余姜海打来的。 “哪位?”余姜海的德语很生硬,仿佛一块石头扔到另一块石头上发出的声音。 “我是董锵锵……”董锵锵下半句的“我找你有事”还没说出来,就听听筒里传来轻微的“咔嗒”一声。 余姜海把电话挂了。 摔我电话?董锵锵懵了一秒,马上又拨了回去。 他直接打进了余姜海的语音邮箱。 董锵锵根本没指望余姜海会付钱,但对方竟然连话都不听他说完,这让他感到不满。 他立刻给端木打电话,让他帮自己打听余姜海的住址,他想上门堵对方问个究竟。 端木搜集信息确实是把好手,没过十分钟,余姜海的地址已经发到了董锵锵的邮箱里。 董锵锵刚要出发,忽然心念一动:白天说不定姓余的不在家,也许晚上去更合适。 === p1、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08. 两重天 等董锵锵学完车赶到俾斯麦大街的跳蚤市场时,端木正把自己打算卖的物品从德国同学的车里往地上搬。看到董锵锵这个壮劳力如约而至,端木顿时喜上眉梢。 他花了10马克在跳蚤市场管理办公室办了张摊位证,然后跟董锵锵一件一件地蚂蚁搬家,把东西挪到了自己的摊位上。 “看摊儿我自己来就行了。”端木手一挥,“你去转转吧,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有好东西记得给我打电话。” 董锵锵顺手搬了把凳子坐到端木身旁:“我其实想跟你聊聊你的实习公司的……” 董锵锵话音未落,已经有人走上前询问端木的矮橱柜打算卖多少钱,端木赶忙起身作答。 董锵锵见状,不好意思妨碍端木,只能起身朝外走去。 他记得上次来这个跳蚤市场时还是刚到德国没多久的事,似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个月就过去了。 就像端木预测的一样,这次跳市里卖东西的中国学生明显比5月份要多,但跟其他乐呵呵处理旧货的外国人相比,中国学生的情绪看起来普遍不高,有面沉似水的,有爱答不理的。董锵锵倒是看上了一些旧物,但最后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成交。 他在一个角落再次看到第一次逛跳市时卖唱机的德国大爷,大爷的唱机依然还是那个价格,依然无人问津,只是机盖上多了一层浮尘。 他漫无目的地东逛西逛,竟然还碰到一个卖乐高限量版的德国卖家。董锵锵挑了盒砖块数量多的未拆封的包装盒扔到了袋子里。 好容易碰到一个正常些的中国男生,董锵锵痛快地花了200马克买了一本中文的高数书,一个九成新的篮球,一副哑铃,以及一台带大显示器的台式机。家里虽然已经有了笔记本,但屏幕毕竟太小,有了显示器不管是读文章还是查股票都能更便利。 借着买电脑,董锵锵跟卖家攀谈了一会儿。知道他也是通过中介过来的,读语言班花了不少钱,但效果并不好。先后读过几种德语班,有用德语教德语的,有用英语教德语的,但最后一到考试全折了。最后移民局以他未在两年内提供有说服力的语言成绩证明为由拒绝延长他的签证,他就只能打道回府。 董锵锵跟他借了一辆小拖车,拉着电脑和其他东西往端木的摊位走。当他走过一个拐角的摊位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 他转头望去,只见他右斜后方的摊位里,一个男生正唾沫横飞地跟一个德国人卖力地推销自己的电视机。 他一眼就认出这个男生是那天晚上被王蜀楠撂在地上的男生,他急忙转过头,拉着拖车朝端木的摊位疾步走去。 董锵锵离开也就三十分钟左右,端木的家具已经卖出去了一多半。当董锵锵拉着拖车走进摊位时,他正笑眯眯地数着钞票。 “今天特别顺,走了一大半,剩下的这些我一会儿也都便宜清了。”端木低头看了眼董锵锵的拖车,眼睛立刻被车上放着的乐高盒吸引住了,一伸手就抄了起来,惊喜道,“呦,98年保时捷的限量版?你多少钱收的?” “没多少钱。”董锵锵望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说道,“送你的,算是庆祝你找到实习。” 端木乐得嘴巴都咧成瓢了,美滋滋地盯着盒子。“那我不白要你的东西,今晚我请你吃饭,算是感谢你上次帮我度过危机。那10万马克的股票我出了一大半了,小赚,剩下的股票还有期权就看运气了。” “我刚才看到那天那个男生了。”董锵锵低声道。 “哪个男生?”端木的眼睛里只有乐高了。 “就是那天晚上咱们抓的那个抢钱人的同伙。” 见端木一副“不知你到底在说什么”的表情,董锵锵猛然醒悟,端木那天没见过那个男生。 “把你的棒球帽借我用一下。”董锵锵心里有了主意。 他把棒球帽戴在头上,故意把帽檐往下压了压, “我出去一下。”董锵锵话没说完,人已经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董锵锵混在人群中慢慢接近刚才看到男生的那个摊位,他心里想的是,也许那个带耳钉的阿泰也在附近。 他看到那个男生正站在摊位里收拾物件。 就在他准备再走近一些仔细观察阿泰在不在附近时,忽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怒骂声。 “陈大虎,你给我放手!” “我就不!”一个男子嗡声嗡气地说道,“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说了多少遍了?咱俩已经分手了。”女子高声嚷道,“你这么纠缠有意思吗?” 这俩声音听着都有些耳熟,董锵锵不自觉地转头回望,只见一个偏僻的摊位后,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男子还抓着女子的手臂,好像怕对方跑了似的。 他仔细打量了几秒,认出男子是吴小溪的前男友陈大虎,而女子听起来是陈大虎的前女友。 “我为你花了这……这么多钱,你不能因为我的签证到期就……就这么对我。”陈大虎着急地结巴起来。 “陈大虎,你要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女子双手叉腰,大声质问道,“你为我花钱?那不都是你自愿的吗?” “是,是我自愿的。”陈大虎点头似鸡啄米,“那你也不能说分手就分手吧?你还有没有良心?” “那你打算怎么着?让我跟你一起回国?”女子冷笑着撇了撇嘴,“那我这些年书就白读了么?” “我不回国也可以的。我,我可以留下来陪你。”陈大虎动情道,“我每天给你做饭,陪你逛街,这些都没问题,我还可以不打游戏了。” “陈大虎!”女子挥舞手臂在空气中画了个叉,“我们!分手了!” “你不能这样对我……”陈大虎带着哭腔去抓女子的手臂,“我那么爱你……” 女子厌烦地躲闪着陈大虎,陈大虎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女子趁机跑远了。 看着哭泣的陈大虎,董锵锵一时百感交集。 但他突然又想起自己的事,急忙回头,那个摊位里却一个人都没有了。 === p1、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09. 非亲非故 董锵锵在摊位附近来回走了几圈,又等了二十分钟,眼见着跳市里的人渐渐稀少,却始终再也没见到刚才那个向德国人推销电视机的男生。这让董锵锵郁闷不已,最后只能无奈地回到端木的摊位。 端木卖掉了近五分之四的物品,加上又得到董锵锵的礼物,心情大好,无心守摊,索性把剩的几件旧家具一股脑地送给了旁边摊位的德国老奶奶,换回了一盒草莓。 由于董锵锵收了一堆旧货,端木只好先帮他把东西运回家。两人在董锵锵家附近的土耳其烤肉馆点了几个大号的套餐,喝了点小酒,又讨论了一会儿两人近期各自看好的股票。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意气风发的端木忍不住有些贪杯。喝高了的后遗症除了说话大舌头外,就是走路不利索。董锵锵怕他回去路上有闪失,干脆留他在河马大街54号凑合一宿。 端木很快就打起了呼噜,董锵锵心里有事,带上东西,锁好房门,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小楼。 夜已经深了,路灯不仅昏暗还隔三差五的坏几个,董锵锵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抱怨德国的基础设施建设着实堪忧。 走到余姜海的宿舍楼下抬头上望,董锵锵吃惊地发现余姜海的屋子竟黑着灯。 站在大门口等了几分钟,他才跟在几个进大门的学生后溜进了宿舍楼。 走廊里静悄悄的,董锵锵一边打余姜海的手机一边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倾听屋内是否有手机铃声,但屋内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的电话直接进到余姜海的语音邮箱。 他一直等到过了凌晨12点,余姜海都没回来。他只能悻悻地独自回家。 一连几天,董锵锵都跑去余姜海的宿舍堵他,但余姜海却一直没出现。董锵锵不禁感到奇怪,难道余姜海能未卜先知,提前逃跑躲开自己? 而此时的余姜海正在几百公里外的火车站准备乘火车返回汉诺威。 为了防止方瑞尔再出幺蛾子,他偷偷买票跟着方瑞尔到了东德的那所大学,亲眼看到方瑞尔在考场外给自己打电话,他才放心地把钱转给了对方。 睚眦必报是余姜海的性格,方瑞尔坐地起价这个仇他已经记下了,等张华华的事彻底了结,他就要跟方瑞尔好好算算账了。 跟舒马赫定下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临出门前,董锵锵又专门给董父去了电话,ap证书依然遥遥无期。董锵锵只能带齐材料,再一次来到汉大招生办公室。 经过和老白以及董父的沟通,董锵锵的想法此时已有所转变。如果有机会,他就尽量争取参加预科考试,但如果就是不行,那他就在这边边打工边读语言,次年再申请。 反正回国他也是要上班挣钱的,哪边挣得多就在哪边先做着呗。 走廊里只有零星几名外国同学在排队,还有几名中国学生正围在墙边对着ap补充通知窃窃私语。 董锵锵正要再检查一遍材料,陆母的电话不期而至。 “小董啊,我是陆阿姨,你现在说话方便吗?”陆母的开场白每次都很客气。 “阿姨,陆苇最近太忙,我还没联系到她。”董锵锵赶忙把想好的词先抛了出来。 虽然陆苇让他去找余姜海要钱,但这几天余姜海都不知所踪。董锵锵思来想去,感觉很棘手:陆苇没钱,余姜海找不到人(当然董锵锵认为即使找到了余姜海也要不到钱),他和陆苇又非亲非故,借钱给对方父母似乎不妥,但不借的话对方家里又似乎真有困难。 无奈之下,他只能请教自己心中的人生导师老白同学。 老白的建议很干脆:“这种事根本与你无关。你愿意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完全取决于你自己。但你也要知道,老话讲‘救急不救穷’。这次你管了,下次如果她家还有事你管不管?就算你要管,你一次能拿出来多少?能连续拿几次?” 董锵锵踌躇道:“你说的道理我也懂,但如果她家真有困难,人家又跟我说了,不帮心里总会过意不去。而且她妈管陆苇要钱,不光是给她弟上学,还有她爸呢。” “我说句更难听的,那不是你爸。”老白直言道,“这种事在这边有很多,一开始都是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但帮着帮着就变了味儿,帮忙就变成了应该应分,到最后你不帮时就会落下埋怨,那时你不仅会失去一个朋友,还会变成别人眼中的坏人。” 董锵锵心里清楚老白的话句句在理:“你说的我都知道,我自己也碰到过。每个人的能力有高低,我可能确实帮不了她太多。我能拿出来的就是1500马克,也就这样了。” “杯水车薪。”老白叹息了一句,挂了电话。 “嗯,是这样,我这边……事情有些……变化。”陆母的口气忽然吞吞吐吐起来。 董锵锵的思绪一下从跟老白的对白中跳了出来,思绪的跳跃让他没听到对方的话,只能重复问道:“变化?” “其实是这样的,小杉这次的成绩虽然还是很不错的,但离一本分数线还差了几分,喔,真的就是差了几分。”陆母提高音调着重强调道。 董锵锵赶忙说道:“祝贺陆杉同学金榜题名。恭喜您了。” 但陆母的口气没有一丝的喜悦,她淡淡道:“说实话,他对自己的这个成绩是很不满意的,我和陆苇的爸爸也有些想法。分数跟他自己预估的分数差了很多。” “您可以去查分吧?”董锵锵试探着问道。 “是的,我们已经查完了。人家说就是这个分。”陆母叹了口气。 “其实二本也有很多好学校的。”董锵锵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哎,你不知道,我们家陆苇之前就是二本,想找个好点儿的工作可难了,所以我们不想让小杉再重复他姐的老路。” 董锵锵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 p1、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10. 美好前景需要钱和坚持 董锵锵很清楚陆母说的“不想走老路”是什么意思。一般来说,如果考生对高考成绩不满意,都会先查分,分没问题就只能重考,没有其他选择。 “阿姨您的意思是?”他试探着问道。 “我们家的意思是让小杉再读一年。”陆母语气坚定地说道,“目标就是北清复交。” 董锵锵知道这里的“我们家”是不包括陆苇的。 “小杉他确定要复读吗?”董锵锵的同学里也有复读的,一年的学费和人吃马喂怎么也要大几千。虽然他不清楚成都那边具体的复读费用,但要花的钱不一定比直接读个二本少,更何况很多大学还有勤工俭学的项目。 “他底子好,不上211或985就太可惜了。”陆母无限惋惜道,“他不能跟他姐一样随便读个二本,他的老师都说他天生就是当工程师的料,以后我们还要送他去德国深造呢。”陆母带着无比的骄傲和自信说道。 “您说小杉以后也要来德国读研究生?” “当然,我们都计划好了。只要小杉明年能考入一本的大学,读两学期就让他出去,不像他姐那样等毕业了再出去,花钱不说,还浪费时间。早点出去读个博士什么的,还能早点毕业挣大钱呢。”陆母似乎已经看到小杉手握大把钞票的样子。 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董锵锵就是有想法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含糊地讲了几句客套话。 陆母畅想完小杉的美好未来,话锋一转,又把话题引回到钱的问题上。“虽然他爸身体不好,这段时间花了不少钱,但如果小杉他直接上大学,其实家里还可以勉强出得起,但现在决定了要复读,就……就一下变得特别紧张了。小董,不怕你笑话,阿姨现在买菜都是等菜市场快打烊了才去挑些便宜菜买回来吃,肉都是一周才能吃一回,都快赶上过年了……” 董锵锵听到这忍不住叹了口气:生活都这么困难了还要复读,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小杉的压力可想而知。 “所以阿姨想拜托你,”陆母换了个语气,“你看能不能让陆苇抽空还是给家里打个电话?我知道她忙,但家里确实需要她的支持。” “您方便告诉我您大概需要多少吗?”董锵锵想了个理由,“德国这边的生活压力很大,我想陆苇的钱可能也有限。” “嗯,这个数嘛……”陆母在电话里明显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想要不要把具体的数字告诉董锵锵。 “没事儿,阿姨您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董锵锵秒懂对方的担心,立刻岔开话题,“那我尽快告诉陆苇,看她的具体情况吧。” “钱肯定是越多越好。”陆母总结道,“你不是说她开始带人了吗?那每月应该能有不少钱吧?” 董锵锵没想到自己不小心给陆苇挖了个坑,只能哼哼哈哈地遮了过去。 陆母又碎碎念地唠叨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电话,董锵锵暗想,复读看似有了第二次机会但风险实则更大,不见得第二次考就比第一次的成绩更好。陆苇之所以会铤而走险,看起来和她的原生家庭也是有关系的。 他很清楚自己和陆苇非亲非故,根本无需借给对方钱,而且自己这点钱如果借出去十有会打水漂,陆苇即使出狱也不见得能马上还得上这笔钱。更关键的是,就像老白说的,自己这点儿钱就是杯水车薪,救急不救穷。 但如果不借,他又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儿,正所谓误谷误一季,误人误一生。万一自己这点儿小钱真能改变小杉的命运也未可知。也许这钱以后真的收不回来了,那就权当是做善事吧。 再说他还借给过冬一晴四千马克,借给雷兰亭一万多马克(雷兰亭还了一小部分),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那债权多了就更不愁了。 没考虑太久,他心里就有了决定。 十点差两分时,董锵锵走进了汉大的招生办。 舒马赫正眉头紧锁地读着一份文件,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董锵锵已经走了进来。 董锵锵轻轻问候了一声“上午好”,舒马赫这才看到董锵锵站在自己的面前。但由于对中国学生脸盲,他一时没认出董锵锵来。 听完董锵锵说明来意,舒马赫这才恍然大悟。 他拉开抽屉一阵翻找,然后取出一张纸递给董锵锵,同时声音低沉地说道:“很遗憾,董先生……” 虽然来之前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骤然听到这几个词董锵锵还是不免心里一沉。老话说的果然没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但事到如今也没其他办法,谁让ap审核得慢呢。 董锵锵苦笑着去接舒马赫递过来的纸,同时问道:“这张是?” 只听舒马赫用铿锵有力洪亮如钟的男高音解释道:“虽然您碰到的这种情况确实是小概率事件,但这中间确实也有我们考虑不周的地方。我们非常欢迎您报考汉诺威大学的预科,现在发给您的这张纸就是我们大学为像您这种情况的学生提供的有条件报考预科的通知书。” 董锵锵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出局了,听完后一时没反应过来。“抱歉,我没太明白。您刚才说的是……有条件报考预科的通知书?” “是的,请您看这里。”舒马赫用手指在纸上轻轻一划,“考虑到您的特殊情况,只要您能在今年预科考试前向我们提供您的ap证书原件,我们就可以让您报名。” 在这一瞬间,董锵锵感觉自己开始从海底一点点地向海面浮去。他情不自禁地擦了擦汗:这明明是好事,为什么舒马赫要先说“很遗憾”啊?说话大喘气真是坑人啊! “所以只要我在预科考试前能提供ap证书……”董锵锵话没说完,舒马赫立刻接话道:“您就可以正常参加预科考试。” 事情峰回路转,董锵锵竟没什么激动的感觉,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他谢过舒马赫,转身朝外走去,刚走两步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刚要说话。却见舒马赫微微一笑,大手指向门外:“跟您情况类似的中国学生也都可以得到有条件报考预科的通知书,您可以在外面的布告栏里看到我们的声明。” 董锵锵没想到对方效率竟会这么高,感激地一笑,退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不知何时出现一群面庞青涩的中国学生,正围着布告栏指指点点。 董锵锵欣慰地点点头,大踏步地走出了校门。 门外的阳光正好,绿草如茵。望着草坪上雄浑有力的奔马铜像,董锵锵突然不想坐车,他身形一转,朝着驾校的方向跑去。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也许从今天,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 p1、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11. 人贵自立 虽然拿到了汉大招生办发的有条件报名预科考试的通知书,但毕竟不是正式的考试许可。董锵锵心里很清楚,所谓的一线曙光仍然也只是有希望罢了,他能不能入学仍然还是个未知数。 他从ap的官网得知,由于短期内有大量待审核的申请材料从国内和德国寄往ap审核部,所以所有申请者的等待时间都在无形中被拉得更长。 这期间唯一能算好消息的就是人在德国的大学申请者不用亲自飞回国内,只要提供相关材料即可,而国内申请者就要去ap的北京总部接受笔试和面试。 钝刀剌肉的滋味实在太折磨人的意志,董锵锵不知自己还要等多久才能拿到梦寐以求的审核证。他忍不住打了个国际长途到北京的ap总部,得到的答复却依旧是“我们已经加快了审核工作,请您耐心等待下一步的通知。” 他的心态也在长久的等待中产生了变化,从如坐针毡到度日如年,又从度日如年到心灰意冷。 爱咋咋地吧,疲了的董锵锵有些无所谓了。 星期四,汉大考试中心发布了通知,预科考试的时间最终确定在8月8日星期三上午8点,日期很吉利。当然,这只对那些能参加考试的考生来说。 由于没收到陆苇的转账,陆母很快又给董锵锵打了一通电话。董锵锵打算听从老白的建议,分两次给陆家汇钱。虽然这样他要多掏一次汇款费,但陆母十有还会继续跟陆苇要钱。他准备第一次先汇800,第二次再汇700,这样既给自己留了余地,以后如果陆苇出狱问起来,他也能给陆苇个交待(虽然他根本没这个义务)。 就在董锵锵站在银行的at机前一键一键地输入陆母的账户信息时,一个成都的电话号再次出现在他的手机上。 董锵锵没想到陆母会盯自己盯得这么紧,加上这几天ap的事把他弄得很烦,心里有火,语气就不自觉地变得很生硬。“陆阿姨,我已经把您的话转……” “请问是董锵锵吗?”一个清脆的男声从手机听筒里传出。 董锵锵怀疑地又看了看号码,确实是成都的区号,可他记得自己并没什么成都的同学或朋友。“我是。您哪位?” “哦,董哥好。我是陆苇的弟弟,我叫陆杉。”男生说话慢条斯理的,听起来很有礼貌。 董锵锵这下有点儿急了,他万万没料到陆母的夺命连环all竟然还升级了,老的催完小的催,还特么让不让人活了? 他脑子一热,差点把陆苇坐牢的事和盘托出。 好在他正站在银行里,肃穆安静的银行大厅让他及时控制住了情绪的蔓延。 “陆杉,你告诉你父母,我正帮你姐给他们转钱,你让他们稍安勿躁。” “董哥,你先不要转呢。”陆杉平静地说道,“我不需要钱。” 董锵锵本来还在继续输入账号信息的手忽然僵住,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不转?” “是的。” “可你妈妈最近打了好几个电话让我通知你姐给家里汇钱,你姐因为太忙所以才让我帮着转的。”董锵锵特别强调了一下“陆母打过好几个电话催促他”这个事实。 “我知道。”陆杉的语气始终很平静,“因为我妈和我爸想让我复读。” “不是,你等会儿。”董锵锵越听越糊涂,“我记得很清楚,前几天你妈妈说你对自己的高考成绩也不满意,所以你需要复读一年再考一次。” “我确实对自己这次的高考成绩不满意,这一点没错。”陆杉耐心地解释道,“但我并不想复读。” 董锵锵立刻反问道:“你不想?可你爸妈想吧?” “对,我不想,因为我家没钱。”陆杉严肃道,,“所以虽然我不满意成绩,但我也不想让我父母和我姐过得那么惨,我不想当一个吸血鬼。” 陆杉的话让董锵锵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料到陆杉的态度竟会和父母的想法相反。他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电话两头变得鸦雀无声。 过了半晌,就听陆杉继续说道:“如果你不帮我姐转账,我父母应该就筹不到更多的钱让我复读了,那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读大学。大学里有勤工俭学的助学金,我还可以争取奖学金,业余还可以打工,这些都能养家。我是个男人,不能指着我父母和我姐养活我。” 陆杉的这番话让董锵锵侧目,他不禁暗挑大指:小伙子有志气。 想到自己开始时的不礼貌,董锵锵不免尴尬:“那你的意思是我不转了?” “对,不转。我姐应该比我更缺钱,毕竟她是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打拼,还是多留点钱在身边更安全。我这里怎么都能有办法应付过去。” 董锵锵觉得鼻子酸酸的:“那如果你父母没收到你姐的钱,再去找其他人借钱呢?” “亲戚朋友他们基本都问过了,大家都没什么钱,所以他们主要就指着我姐。”陆杉匀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我姐的手机一直没人接,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的,你的手机号是我姐告诉我的。” “那什么,陆杉,你确定你不复读吗?” “我确定。董哥。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陆杉的答复干脆俐落。 “那好,我有个想法,你听听怎么样?”at机旁,董锵锵把脑子里突然冒出的念头娓娓道来。 听完董锵锵的建议,陆杉忍不住赞道:“董哥,还是你这个方法稳,那我听你的。” “我再重申一次,咱俩刚才说的这事是你家的家事,也是你的人生大事。我个人觉得,如果你能争取到父母的支持和理解肯定是最好的。所以有机会的话,你还是应该再和他们多沟通。”董锵锵诚恳地建议道。 “谢谢你,董哥,我会认真思考你刚才的提议的。还有一件事,我以后也想去德国留学,如果有不懂的地方,我能给你打电话吗?有些事如果问我姐可能不太方便。”陆杉不好意思地笑道。 “没问题,你可以随时打我手机。我会把我知道的所有和留学有关的事都告诉你。但在这之前,你必须知道一点,不管你以后去哪个国家留学,你最好从大一开始就认认真真地对待你的每一门课,不荒废时间,不凑合自己,吸取我的教训,把时间都用到正确的地方,明白吗?否则每一个你闪躲的困难,将来都会如鬼魅般打扰你的安宁。” “董哥你最后这句真有哲理。”陆杉保证道,“我记下了。” “那句是泰戈尔说的,咱俩共勉吧。”董锵锵说完,如释重负地放下了电话。 === p1、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12. 后起之秀 董锵锵最终还是给陆母转了1500马克。 虽然都是往外借钱,但董锵锵的心境已和转账前大不相同。之前准备借给陆母钱时他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没不安全感。但在和陆杉聊过后,董锵锵相信陆苇的这个弟弟以后肯定能跑出来。 转账让他莫名产生一种成就感,好像他正拿着铁锹水壶树枝给一棵小树松土浇水和加固。而几年后,小树就会变成大树。 但成就感也不是平白无故就能得到的。 董锵锵现在每月要承担的各种固定支出包括房租、电话费、生活费、交通费、网费、保险费等,以及一些额外的临时开销,如平时练车的费用。给了陆家这笔钱后,董锵锵隐隐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虽然公司账上还趴着不少钱,自己手里也还有些债权,但开支貌似越来越多。董锵锵虽不是大手大脚之人,但为了避免坐吃山空,他还是想尽快找一份工打。 他给稻草人酒庄的约翰逊打电话询问葡萄园是否还需要人帮忙,哪知约翰逊却兴奋地告诉他,自从他一次抓了那么多野猪后,园里就再没出现过什么大型动物了,董锵锵客气了几句,悻悻地挂了电话。 此时已近7月底,汉大的很多学生已经完成了期末考试,找工的学生慢慢多了起来。加上从其他城市辗转过来汉诺威的打工者,汉诺威市中心几家劳动中介的工作连着几天都是早上刚开门没多久就被一抢而空,董锵锵只能一边在劳动中介登记排队,一边积极准备重操旧业。 虽然医生给他检查完建议他最好再静养几个星期,以免旧伤未愈再添新伤,但他决定还是尽快出山,毕竟抓野生猪虽然风险大,但高风险高收益。当然他也很清楚自己必须特别注意安全,毕竟第二次路考和预科考试都迫在眉睫,如果再有大伤,恐怕就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董锵锵另一个着急复出的重要原因是,在他准备路考、休养骨伤及奔走考试的这段时间里,他从很多渠道听到了关于雷兰亭的各种传闻。有说雷兰亭变成暴发户的,有说雷兰亭换了好几个女朋友的,更有甚者言之凿凿说雷兰亭因为捕猎已经被抓并被警方投进了监狱。各种传闻此消彼长,让人难辨真假。 而让董锵锵更吃惊的是,雷兰亭竟然主动又还了他1000马克,加上之前还的、董锵锵借给他报遗产税的两千八百多马克,雷兰亭前后已经还了差不多近4000马克。 董锵锵没想到雷兰亭的进步会这么大,虽然他并不担心雷兰亭会把附近的野生猪都抓完,但看来雷兰亭已经找到了抓猪的窍门和规律。更重要的是,雷兰亭很可能已经找到了更多的买家。 董锵锵忍不住想给雷兰亭打电话请教业务,但他脸皮薄,张不开嘴,毕竟两人现在是有竞争关系的同行,有些话题可能不方便交流。 就在董锵锵积极找工之际,弗莱舍尔却先给他来了电话。 弗莱舍尔果园里的草莓、樱桃和葡萄已经全都熟了,需要人帮着采摘,但去年他找的那批东欧的小时工今年的时薪全都涨了不少,所以他想问董锵锵有无兴趣,而这份工唯一的缺点是每小时的工钱只有8马克,相比董锵锵卖一头猪得几千马克,简直是天壤之别。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有的人挣过大钱后就容易看不上小钱,但董锵锵毫不犹豫就答应了。钱虽然确实少了些但工不累,而且由于跟弗莱舍尔的熟识,所以他们比一般雇主雇员的关系更融洽。他把工作时间安排在早上7点到下午15点,中间休息一次,这样也不耽误他练车。 果园的面积很大,董锵锵拉上了端木。端木下周就要出发去汉堡实习,乐得先挣些零花钱。 两人边说边做,聊着股票,金融衍生品,以及各种和读书,找工有关的话题,端木给了董锵锵很多选课和考试方面的建议,而董锵锵则分享了很多学车的一手信息。 由于两人的工作效率都很高,原定五天做完的工两人只用了三天半就完成了。 星期天中午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不晒,有风。 端木刚把装满葡萄的竹篮放在地上,就接到女友从慕尼黑打来的电话。他立刻朝董锵锵比划了个手势。董锵锵摆摆手,示意自己一个人没问题。端木眉眼带笑地边打电话边朝远处的葡萄架踱去。 董锵锵正把地上筐里的葡萄按要求进行分拣,就听远处高坡之上的放养林里传出一声哨响。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目之所及,只见放养林最外圈一片树影婆娑,几只白鸟扑棱着翅膀飞向山林的另一头。 董锵锵怔怔地望了一会儿放养林的方向,耳边只能听见清风拂过后,枝叶发出的扑簌簌的响声,却看不到任何动静。 他一边狐疑地环视四周,一边继续低头收拾着筐里的葡萄。 就在他抱着装满好葡萄的竹筐朝弗莱舍尔派来的农用车走去时,猛听到身后头顶处隐约传来一声高喊:“快!在这边!” 声音依稀是从放养林里传出来的,而且还是中文。 董锵锵一惊,急忙转头回望,但跟之前一样,他一个人影儿都没看见。 带着满腹的疑问,董锵锵完成了最后的工作。 离开农场前,他顺嘴问了一句弗莱舍尔,放养林里最近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人和事,哪知这一问却打开了弗莱舍尔的话匣子。 他告诉董锵锵,自己的林子里不知何时来了一拨不请自到的人。他曾偶遇过对方,初见时还以为对方只是喜欢在林子里玩的年轻人,细看时却发现对方手里拿着各式的工具。 虽然怀疑对方捕猎,但他也只是口头警告了一下对方,让对方尽快离开,却并没有报警。 事后他加固了林子的围栏,又增加了很多的警示牌,但对方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开始有意地躲避他,而且那些人也从来没把任何动物卖给他。 弗莱舍尔唯一能确认的是对方看起来是亚洲人的面孔,至于具体是哪国的,他根本分辨不出来。 好在那些人暂时还没惹出什么事来,而弗莱舍尔最近又特别忙,他既要顾着销售又要防备大家伙们生病,所以也顾不上细究对方的来路和目的。 董锵锵听完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雷兰亭,难道这些人是他的捕猎团队吗? === p1、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13. 没有不透风的墙 但董锵锵转念又一想,这事是雷兰亭的可能性很小。 首先,雷兰亭是那种事必躬亲的主儿,一般不会假手于人。如果是他带队,弗莱舍尔不可能认不出来。况且抓猪这种事的高收益主要体现在参与的人少,换句话说,分钱时的人也少。如果弄一个团队来做,意味着最后分钱的人也会多,那样的话每人到手的钱其实都不多,以雷兰亭的性格肯定不会选择这种方式。 其次,雷兰亭和董锵锵曾有口头约定,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地盘。而且卢克的放养林不见得比弗莱舍尔的林子小,雷兰亭没必要跑到他这边来。 如此看来,十有是出现了第三方的捕猎团队。既然这事他和雷兰亭能做,那其他人自然也能做。他忍不住好奇,这事既然不是雷兰亭和他说出去的,那还能是谁传出去的呢?难道说是自己上次见过的雷兰亭的助手小杰? 董锵锵本来想给雷兰亭打电话问问究竟,但想明白其中的因果后就没再打,结果傍晚时分雷兰亭却给他丢了个电话过来,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兴师问罪:“不是说好互不打扰么?你什么意思?” 董锵锵一听这话马上就明白自己白天的猜测不离十,当即否道:“我没去卢克的林子。” “可我听卢克说他在林子里碰到了其他人。”雷兰亭似乎对董锵锵的话有所怀疑,“不是你的新团队么?” “卢克见过我,如果是我带队,他怎么会不认识我?”董锵锵语气温和地问道,“卢克是不是跟你说他看到几个拿着一堆捕猎工具的年轻人,而且看起来都是亚洲人的模样?” “如果不是你你怎么知道的?”雷兰亭听完更困惑了。 “弗莱舍尔也碰到了同一拨人。”董锵锵沉声道,“而且我中午听到了他们说话,应该也是学生。” “你听到了?”雷兰亭眼睛一亮,“什么意思?” 董锵锵简短地描述了一下自己中午在弗莱舍尔果园里的所见所闻,雷兰亭听完,过了半晌才缓缓道:“所以真不是你?” “不仅是我,端木也听见了,而且我当时就知道林子里的人肯定不是你。”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雷兰亭的疑心似乎比之前有所加重。 “这点儿信誉你肯定还是有的,不然你也不会还我钱。”董锵锵反问道,“而且你经常在卢克的林子里跑,难道你从没见过这些人吗?或者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过?” “怪就怪在我一次都没碰到过。”雷兰亭边回忆边说道,“但我最近听说有人卖野猪给东南亚人开的餐馆。” “东南亚人开的餐馆?”董锵锵眉毛一挑,“餐馆叫什么你知道吗?” “极品芙蓉。”雷兰亭笃定道,“就是之前烧毁的那个‘一品芙蓉’,那餐馆原址翻建了。” 骤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董锵锵不自觉地一愣,他这才想起,老餐馆失火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靳远,自从上次他在西餐馆外跟丢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后,他就再也没有靳远的任何消息了。 “喂喂?”雷兰亭听对面没动静,对着电话高喊道,“人呢?” “你让你的助手,那个叫小杰的男生去打听打听餐馆的事。”董锵锵岔开了话题。 “上次我被抓后他就退出我的团队了,现在我有新的助手。” 电话两头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董锵锵刚要挂电话,就听雷兰亭突然问道:“我听说……乐乐脚崴了。” “这你都知道?” “乐乐是个好女孩,我知道她心里喜欢你。你要不喜欢人家就早点儿跟人家说,别耽误人家找下家。”雷兰亭的语气分外严肃。 董锵锵没料到雷兰亭会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似乎在这里单身是一种匪夷所思的事,不管女生还是男生,都必须要有男/女朋友才正常。 “不管你打听到什么,都记得告诉我一声。我这边也是。”董锵锵赶忙岔开那个让他尴尬的话题。 没等董锵锵再叮嘱更多,雷兰亭已经匆匆挂了电话。 次日,就在董锵锵打算专门跑一次弗莱舍尔的放养林看看情况时,突然接到老白的电话通知,他的火车比原定计划更早到汉诺威,他让董锵锵准备好酒菜给他接风洗尘。 由于老白特别叮嘱,所以董锵锵这次也没叫其他人。专心炒了几道横菜,又备了几瓶老白爱喝的威士忌,一边复习路考要点一边等人。 老白风尘仆仆地进了小楼。 “我估计一时半会儿没空找房了,所以这段时间还得借这里凑合凑合。”老白跟董锵锵碰了下杯,酒精洒在了桌上。 “哎,求之不得啊。”董锵锵发自肺腑地长叹一声,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老白斜着眼冲董锵锵“嘿嘿”一笑:“还郁闷呢?” “憋屈。”董锵锵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掐的动作,“而且越感觉不顺就越不顺。ap是这样,路考是这样,最后连抓猪也是这样。”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老白放下酒杯,笑眯眯地挑了一块儿肥多瘦少的红烧肉放进嘴里,边嚼边用手指尖轻点桌子边笑着说道,“怎么你小子现在变怨妇了?就没点儿好消息告诉我么?” “怨妇?”董锵锵被这个比喻气笑了,回道,“马上第二次路考算好消息么?” “当然算啊。”老白说着从背包里抄出一件拉夫劳伦的pl衫扔给了董锵锵,“这个就当预祝你路考成功的贺礼。” 董锵锵把衬衣放到一旁:“还有个事儿得跟你商量一下。” “说。”老白运筷如飞,一盘子菜顷刻间见了底。 “即使8月3日路考过了我这次可能也没法跟你一起出去学带团了。” “为啥?”老白夹起一片蘑菇。 “8号上午预科考试。”董锵锵给自己倒了杯气泡水,“刚出去就还得回来,时间太赶了。” “那你先考试,考完了去找我也可以。反正这两周我都在德国境内,你买张火车票就够了。”老白不以为然地说道,“而且你考完预科也没其他事,就等着9月开学了,倒不如把这段时间好好利用起来。另外你抓猪那事我一直就觉得不靠谱,完全是看天吃饭,还动不动就是大伤,这不是可持续的商业模式。现在是旅游旺季,最近来德国旅游的游客增加得很快,正是你建功立业大赚钞票的时候,夏季可是导游的黄金季节。” 老白说话时董锵锵基本就是低头认真听着。虽然老白的有些话董锵锵并不认同,但老白看问题的角度和思考问题的逻辑确实有很多可取之处,董锵锵真心觉得跟着老白能学到很多。 “那我听你的,预科一考完我就找你去。”董锵锵举起气泡水敬老白。 “孺子可教。”老白笑呵呵地透过自己的酒杯望着董锵锵,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 p1、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14. 否极泰来 第二次路考的前一天,董锵锵特意查了天气,预报说第二天是风和日丽的好天,这让他宽慰不少。 听取了教练卡丽娜的建议,董锵锵通过另外一家驾照考试机构dekra报了名,不过他依然还是选择从驾校出发。 考试时间定在了上午9点整,穿着老白送的pl衫,董锵锵7点30就到了驾校外,一边回忆之前的练习,一边等着教练和考官。 如果说第一次路考董锵锵还有志在必得一次过的心气,这一次的董锵锵已经彻底看开了。 反正路考过了还得继续准备预科考试,预科考完才能知道接下来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如果第二次路考再不过,那他就再考第三次,顺便去看看传说中两次路考不过要去完成的“智商测试”究竟是个什么鬼。退一步说,即使他没有取得驾照,也还可以跟老白学做导游,也不是只有当司机一条路。如果学做导游这条路再行不通,那8月份他就直接去绿光养老院打工,反正肯定有事做。 想好了各种退路,董锵锵只觉得心台一片宁静,一直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松弛下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意思并不是说山前突然出现一条新路,而是开车的人变换了思考问题的方式,看待事物时换了新的视角,所以才能发现一条以前就存在但却一直被忽视的路。 8:12分左右,卡丽娜开着董锵锵熟悉的驾校汽车出现在街道旁。 由于距考试还有足够的时间,卡丽娜让董锵锵直接在闹市区又开了几圈。她一边提醒董锵锵要注意的点,一边叮嘱他留心周边哪些地方正在修路,哪些地方挂出了绕路或临时交通指示牌,还有哪些地方可能会突然出现老人、小孩或自行车爱好者。 耳边听着卡丽娜的谆谆教导,董锵锵的注意力也愈发集中起来。 离9点整还有几分钟,董锵锵和卡丽娜正在车外小声讨论着几个理论问题,就听不远处有人声音洪亮地打招呼:“早上好!” 卡丽娜和董锵锵同时回头,只见一个身宽体胖,须发皆白,看起来很像圣诞老人的老者朝两人阔步走来。 “霍夫曼穆勒。”老者说着主动把自己的考官证递了过来,“我是您今天的考官,您可以直接叫我穆勒或霍夫曼都可以。” 董锵锵暗想,这个考官跟上次的古特考官明显不同,看起来友好和善,不像古特一样一出现就耷拉着脸,好像别人欠他多少钱一样。 在检查了董锵锵的证件后,三人上车落座。 董锵锵依然是先检查三人的安全带是否系好,而霍夫曼也没着急让董锵锵发动汽车,依然是程式化地先提了几个跟汽车驾驶及机械原理有关的小问题,这些问题董锵锵早已烂熟于心,就算不理解,他也能流利背诵。见董锵锵对答如流,霍夫曼满意地大手一挥,小车缓缓驶上了街面。 由于刚在市区开过,董锵锵对市里的交通状况很熟悉。霍夫曼没着急让他跑高速,而是指挥董锵锵朝郊区的居民区开。 居民区大部分都有限速30的牌子,速度根本提不起来,董锵锵这下不用太担心急刹车和熄火的问题了,却要时刻提防突然出现的第三方,比如速度奇快的自行车侠或摩托侠。 居民区中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和丁字路口比比皆是,很多地方只有一条斑马线,个别斑马线由于年代久远已经变得黯淡不清,稍不留意就看不出来。 董锵锵心知霍夫曼正检测他对汽车在路口时的行车优先权的理解和运用,于是故意把车往自己熟悉的路口开。 他第一次路考就是折在优先权的理解上,所以在后续练车中早就针对这个短板进行了强化练习。他打定主意,绝对不能再让优先权这种事影响自己拿驾照。 德国交规对优先权的规定是谁有行车优先权就谁先走,该让的时候必须要让,但不该让的时候也绝对不能让。但无论何时,行人的安全都会大于交规。他在心里反复默念着,甚至开始祈祷能再次出现类似的情境让他可以向考官表白自己对交规的理解,但同时又惊讶自己的念头过于可怕。 只是这次他的运气很好,在几个容易出现优先权纠纷的十字路口,他既没碰到车也没遇到人,安全地避过了所有可能的陷阱。 见实在碰不到车,时间又过去大半,霍夫曼只能无奈地让董锵锵上高速。 与上次的高速路不同,这次的高速既没修路牌也没太多限速牌,但却有很多拐弯。由于路旁的高大树木会不时地遮挡司机的视野,董锵锵不敢提速,只能小心翼翼地让车速在100迈左右徘徊。 顺风顺水地开了十多分钟,霍夫曼命令董锵锵下高速找地方侧位停车。 见旁边不远处有一个中型的建材超市,董锵锵径直开了过去。 停车场里的车满坑满谷,董锵锵转了好半天才找到个车位。 他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回头看己车和后车的距离。就在他准备把车停到两辆跑车中间时,突然在左后视镜中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耳钉男阿泰和一个女生手挽手走进了超市。 这一惊非同小可,董锵锵立刻一脚踩住了刹车。 霍夫曼根据车距判断董锵锵的车停进去和开出来都没问题,正准备在表格上打勾,冷不防董锵锵一脚刹车,由于自重大,他整个人往前轻晃一下又立刻朝后座摔去。 “为什么踩刹车?”霍夫曼懵道。 听到对方这么问,董锵锵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举动可能带来的后果,急忙辩解:“不好意思,我……” 就在这时,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猫猛地从车头的侧前方一闪而过,消失在旁边的车底部。 由于侧位停车并不必须限时完成,而且交规中也没要求停车时不能踩刹车,所以董锵锵的做法并无违规或不妥之处,加上看到野猫,霍夫曼误以为董锵锵是为了避免车碰到小动物才故意这么做的,只能嘟哝一句:“下次慢点。” 董锵锵这才松了口气,赶忙手快脚快地泊好车,得到霍夫曼的认可后又开了出来。“然后呢?”他问道。 霍夫曼在一张表格的几栏里分别打了勾,欣慰地点头道:“您现在可以开回驾校了。” 这句话的潜台词等于说董锵锵已经基本通过了考试。 但董锵锵上次就是挂在回驾校的路上,这次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着四周的路况,全神贯注地朝驾校驶去。 望着建材超市渐渐消失在车内后视镜中,董锵锵深吸一口气,看来等预科考试完,他得多往这个地方晃晃了。 回程路上,董锵锵加了万分小心,却没想到一路绿灯,异常顺利地回到了出发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董锵锵从霍夫曼手中接过路考通过的证明时,他竟然一点儿都不激动,也许是之前的压力太大,他只感觉到大脑里一片空白,以至于根本没仔细听霍夫曼后面跟他说的话。 送走霍夫曼,卡丽娜恭喜道:“董先生,您今天发挥得很好。恭喜您拿到驾照。” “谢谢谢谢。”董锵锵这时才缓过神儿来。 “您手里的路考通过证明的有效期是三个月,凭这个证明您现在就已经可以开车了。您的驾照大约在一个月后寄到您家里,请注意查收。”卡丽娜热情地伸出手,“董先生,希望您以后开车时能时刻遵守交规,做一名优秀的驾驶员。当然,如果您旁边还有人也想学车……” “那我会让他们都来找您的,我保证。”董锵锵真诚地说道,“因为您是一名优秀的教练,卡丽娜女士。” 卡丽娜淡淡一笑,转身进了驾校。 董锵锵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天空,天还是那么蓝,阳光温暖却不炽热。 他这时才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他迫不及待地给他的朋友们打电话,跟他们分享自己通关后的喜悦。 他边打电话边盘算,接下来要不要买一辆二手车呢? === p1、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15. 二手车 离预科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但董锵锵的ap证书依旧杳无音信。 他又去了趟监狱,把给陆母汇钱的事以及陆杉9月上大学的事都写信告诉了陆苇,陆苇的回信很简洁,只有“谢谢”两个字。 回家途中,董锵锵专门又去了一次汉诺威移民局。移民官告诉他,读语言的签证周期最长是两年,如果两年后他还没通过任意一所德国大学的dh考试,那他就很难再延读语言的签证了。 董锵锵顺便又问了如果他不读书,而是在德国开公司或打工,在签证方面是否会有什么问题。移民官看起来对他这个问题很吃惊,但还是礼貌地回复他,如果他不读书,那他的读语言签证就会被改为劳务工作居留签证,而这个签证的最长时限是四年。 “我听说在德国开公司可以移民,如果我的条件符合移民要求,但我又不想移民,只是在这边工作,那又会怎样?”董锵锵继续问道。 “如果您符合条件但不想移民,还有长期居留和永久居留两种选择。到时,贵公司的收入、纳税额度以及公司解决了多少个德国人的就业岗位等因素都会对您是否能拿到长居或永居有影响。”移民官耐心地解释道。 董锵锵心想,如果公司收入不达标,那最多只能在德国呆四年。如果能想办法增加公司收入,那要么抓猪,要么跟着老白带团,不管怎样都要奔钱程。 听老白的意思,似乎夏季的旅游团会更多一些。正好可以与抓野猪形成业务互补,两条腿走路总是机会更多些。 说到抓猪,似乎汉诺威已经出现了很多同行。董锵锵猜测,也许用不了多久,更多的竞争者就会冒出来。如果是这样,自己必须未雨绸缪,尽快找好替代方案。 好在他已经拿到了驾照,他的活动半径相比之前增加了许多,也许以后跨城捕猎也是个方向。他又进一步想到,如果只考虑短期,他可以租车,但如果从长期考虑,可能还是有一辆自己的车会更方便。但买车是买车,德国新车的普遍价格太贵,董锵锵这样的穷学生还是选二手车更合适。 既然确定了要买二手车,那接下来就是去找二手车交易平台的活儿了。 董锵锵习惯使然,先搜了一下汉诺威本地的二手车电商平台。 但他忘了一件事,德国的互联网业一直发展滞缓。直到今天,德国的大型互联网公司都不多,更别说在2001年找一家专业的二手车电商了。董锵锵费劲巴拉地在网上逛了半天,只找到一家位于汉诺威郊区的二手车电商,以及德国ebay上零星的几个卖家。 他挑出几款中意的车型,分别给几个卖家致电,但他的咨询电话无一例外地进了对方的语音邮箱,他只能留下自己的电话等待对方回复。 线上的看完了再瞅线下。 与找房类似,在德国大学的信息栏、居民区的布告栏以及市中心的一些广告牌位上都张贴有卖车信息。董锵锵粗略统计了一下,发现市里有十几家不同规模的车行,由于广告上的信息少,他只能一家一家地实地跑。 一圈跑下来,董锵锵心里这才有了数。 德国进行车辆交易的场所主要分为三种。首先是高档车行或汽车大厂的4店,比如bba都有自己的授权经销商。这种店里几乎没有二手车,清一色的新车,恨不得都是当年新款,除了车辆的颜色簇新,价格也都是杠杠的。董锵锵看到一辆保时捷的跑车标价39999马克,一群衣着时髦的德国老奶奶正围在跑车周围指指点点。董锵锵看了看自己干瘪的钱包,默默地把这种车行从自己的选择清单上划掉。 第二种是中档车行,这种车行的场地规模较高档车行来说面积更大,通常有一片能停百余辆车的停车场,场里的车从高档到低档都有,但跑车很少,多以轿车为主,偶尔能见到房车或卡车。车行通常还会配修车厂,经营方式也以前店后场的形式居多,老板多是修车师傅出身,出售的二手车一般还会提供一些基本的质保维修服务,考虑到德国人的修车工艺及相对严谨的性格,董锵锵感觉在这种地方买车还是比较安全的,唯一的缺点就是二手车的价格似乎还是略高。 最后一种就是修车作坊小车行。这种模式多以家庭作坊夫妻店为主,跟第二种类似,虽然也是前店后场的模式,但能提供的车极为有限,车源杂,车辆质量参差不齐,多以中老年车为主,待售车辆多的也就是小几十辆,少的就只有十几辆了。 董锵锵不懂车,只能边看边问。 老板几句话一套就知道董锵锵是刚拿到车本的生瓜蛋,立刻满脸堆笑,挤出一脸“我为你好”的表情,飙着一口东欧德语积极向董锵锵营销起来。 董锵锵这次挑车主要也以询价为主,没打算真买,见老板热情洋溢,服务态度一流,立刻调整聊天目的,改为以练习口语为主,打听信息为辅。 “我这边虽然没有豪车和跑车,但都是性价比一流的优质车。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听不懂。”董锵锵故意做垂头丧气状。 “现在很多车都是工业流水线生产的,质量不稳定。”老板咧嘴一笑,一口四环素牙让董锵锵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我这些车,很多零部件都是纯手工制作的,纯手工你懂吗?那是真正的德国工艺啊。它们每一件都是艺术品。”老人怜爱地看着眼前车门掉漆的旧车,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杰作。 “我不需要轿车,你这里有皮卡么?”董锵锵环视四周,突然问道。 “皮卡?”老板被董锵锵说得一愣,“干嘛?” “我在农场干活时用。”董锵锵追问道,“你有没有二手皮卡?” “有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皮卡一般都比轿车贵。”老板狡黠地一笑,“当然如果你诚心要,价格都可以再商量。” === p1、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p3、在起点连续写365天。 416. 镇店之宝 “先把你有的(皮卡)都让我看看。”董锵锵望着停车场里一辆辆上了年纪的旧车说道。 “如果你真心买,我可以把我的‘镇店之宝’忍痛割爱。”车铺老板摆出一副“董锵锵马上要捡大便宜”的表情,边说边往门外走去。 董锵锵心知这种车行一般都没什么好车,幸运的话或许能捡个便宜,但一不留神可能就打眼了。当下也没多言,跟在对方身后,在一堆旧车中闪转腾挪,不一会儿便站在一辆银灰色的皮卡汽车前。 “福特150。”老板一脸得意地绕着车兜圈子,“业界公认的最经典的皮卡王者。发动机动力强劲。虽然跑了18万公里,但主要部件全都完好如初,而且油耗稳定,售后便利,绝对是我这里性价比最高的汽车。” 董锵锵不发一言地绕着车转了转,伸手拉开车门,猫腰钻了进去。 坐在驾驶位上,董锵锵不慌不忙地掏出个本子,一边看本子内容一边检查车的各项数据。 他确实不懂车,但并不妨碍他通过互联网学习挑二手车的方法。 他瞄了眼里程表,车铺老板果然没说假话,车已经跑了186000公里,这个数不算少,一会儿说不定可以当一个砍价的筹码。 车铺老板见董锵锵手里拿个本子,看一眼本子再看一眼车,心下好奇,探头扫了眼本子,只见上面连图带字,字还看不懂,好奇地问道:“你拿的是什么?” 董锵锵没理会他的问题,下车走到车前,架起前车盖仔细寻找着什么。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处指甲盖大小的锈迹上,他正要低头细看,车铺老板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满脸堆笑地走上前,伸手在发动机上方胡乱比划着,同时笑道:“发动机什么的都没问题,这个我可以保证。如果你真买,发动机我们可以提供三年质保,哦,其实五年也可以……” “这车哪年的?”董锵锵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96年。”车铺老板回答得很干脆。 董锵锵不动声色地又放下了前车盖,钻回到驾驶室,问道:“我能开几圈么?” “当然,当然。”车铺老板不假思索地答道。 他话音刚落,车内的董锵锵已经转动钥匙,一听发动机的声音,立刻又问道:“汽油车?” 他开了一个多月的柴油车,已经能听出柴油发动机和汽油发动机的明显不同。 “恩?对啊。汽油的。美国原装的嘛。” 董锵锵知道,德国加油站提供汽油和柴油两种油。一般来说,汽油车便宜,但是不同型号的汽油会比柴油贵,而柴油车普遍更贵一些,但胜在燃料的价格优势,所以很多德国人会考虑选柴油车作为代步工具。 “来点儿音乐,开起来感觉会更好。”车铺老板不等董锵锵同意,一把拧开车上的收音机,“车载音箱原车主改(装)过,老牌的哈曼卡顿,高音亮,低音稳,绝对的高级货。”他卖力地赞叹着。 但董锵锵根本不关心音质如何,熟练地挂上档,轻点油门,皮卡低吼一声蹿了出去,把车铺老板留在一堆烟尘中。 车刚一开出,董锵锵立刻关了收音机,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听车辆有无异响。 让他意外的是,所有声音听起来都正常。 由于车场实在太小,董锵锵简单转了三圈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感觉如何?”车铺老板期待地望着董锵锵,笑呵呵地问道,“是不是跑起来非常有力量?” “这车之前出过事故吧?”董锵锵故意沉着脸问道。 “我们这儿从不卖事故车。”老板急赤白脸地分辩着,脸上的皱褶更深了,仿佛用细线勒出来的似的,“这一点你可以看车的喷漆,要是撞过的车一看就能看出来。” 其实不用他说,董锵锵已经在这么做了。但对方确实没说谎,从外观看,车确实没有重新喷过漆的痕迹。 “那这车之前的几个主人都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董锵锵再次支起前车盖,检查发动机和各种管子有无纰漏。 “嗯,上一个车主好像是个英语老师,我们一般不打听客户太多的情况,这些是个人。”车铺老板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怎么样?买不买?” 董锵锵不置可否地又扭头看了看四周,没接茬。车铺老板见董锵锵不言声,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董锵锵突然指着远处的水泥台说道:“我需要再看看这车的底盘。” 车铺老板眼皮一翻,手往车上一搭,不满地瞪着董锵锵:“你看也看了,开也开了,给个痛快话,到底买不买?” “我需要都看完了才能决定。”董锵锵不慌不忙地说道,“如果都没问题我肯定会考虑的。” “这车底盘没问题,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出质保,两年三年都没问题。” “你刚才不是还说可以出五年的么?”董锵锵故意偷换概念。 “发动机可以五年,底盘最多三年。”车铺老板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董锵锵,“你到底有钱没钱?没钱赶紧走人,别耽误我做生意。”说着,他狠狠地放下前车盖,车盖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我当然买车,但买车之前肯定也是要看清楚的。如果我连这车是96年还是99年的都没看清楚就买了,那以后出了问题你负责吗?” 董锵锵刚才已经看到车架上写的出厂日期是99年,和车铺老板介绍的整差了3年。如果说从96年开到01年跑了18万公里还情有可原,但99年的车才开了两年就到了18万公里可不能说是省着开的。 见董锵锵轻易识破自己的伎俩,车铺老板脸上一阵变颜变色。他恼羞成怒地挥舞起肥胖的手臂,态度蛮横地驱赶道:“我看你就是来捣乱的,赶紧滚!不然小心我报警抓你。” 见对方一副气急败坏又理屈词穷的样子,董锵锵忍不住暗笑:幸亏自己提前做了功课,否则肯定得中了对方的道儿。 “那你这车打算卖多少?”董锵锵并不怕对方报警,还想继续再看看其他车,顺便积累一下挑二手车的经验,于是退了一步,缓和了一下对方的情绪。 车铺老板充满怀疑地盯了董锵锵好一会儿,似乎在判断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董锵锵没搭理他,转身继续研究车。 “1万5千马克,整车两年质保,发动机三年质保。”车铺老板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猛抽了两口。 “嗯,我刚才试车时看到那边好像还有一辆皮卡,”董锵锵指着不远处一个角落说道,“那车什么情况?” 车铺老板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扬了扬手:“那车没修完呢。” “那车问题严重么?”董锵锵说着,人已经朝另一辆车走了过去。 “哎,你干嘛去?”车铺老板陡然一惊,急忙追了出去。 董锵锵已经一溜儿小跑来到了第二辆皮卡车前。 === p1、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17. 道高一丈 车铺老板没好气地冲围着皮卡转悠的董锵锵一通抱怨,但董锵锵根本没认真听对方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只是专注地欣赏着眼前皮卡飘逸的长车身,流线型的外观,以及最吸引人的后车箱。 虽然白色皮卡的车身上落满了灰尘,车门、前车盖及车尾还有几大块掉漆的部分,但董锵锵来之前专门做过研究,已经认出眼前的这辆皮卡正是大名鼎鼎的、2000年才上市的丰田坦途。 这款皮卡汽车是丰田专为美国市场设计的,目的是为了跟美国皮卡福特150进行pk,争夺北美皮卡市场。美国人非常喜欢这种集卡车的载重量和v的长途越野于一体的多功能轿车。 董锵锵迅速估了一下,如果按中型野猪的体格来算,车尾箱挤一挤放八只甚至九只野猪应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随口又问了一次:“这车哪儿坏了?” 见董锵锵对这辆皮卡似乎比对福特150更有兴趣,车铺老板眼珠一转,口风立转:“我说的修不是说它什么地方坏了,而是这其实是辆新车,只是因为在停车场被其他车剐了,所以需要重新整车喷漆。对,就是喷漆而已。” 董锵锵不知道的是,这辆坦途虽然没大毛病,但因为前一个车主开车不懂保养,所以愣是把皮卡这种超级结实的耐用车也折腾出一身毛病。车铺老板本想把车拾掇好后重新喷漆,再按八成新车去销售,但还没来得及收拾就被眼尖的董锵锵发现了。 有了刚才差点被骗的经历,董锵锵自然不相信对方的话。他再次现学现卖“挑二手车三板斧”:检查发动机等重要部件、跑两圈观察车辆有无异常,最后更是直接把车开上了水泥台。 他根本没问车铺老板是否同意他这么做,而车铺老板似乎也没有阻止他的打算。 多年的销售经历让车铺老板早已看出董锵锵对皮卡的喜爱,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想办法把自己的福特150或丰田坦途卖一个高价给董锵锵。 停稳车后,董锵锵三蹦两跳地钻进了水泥台下的凹槽,抬头仔细地检查着车底盘有无滴漏或磕碰的迹象。 车铺老板轻手轻脚地凑到他身后,压低声音狞笑道:“不用看了,我肯定不会骗你,这车绝对没问题的。” 董锵锵刚才试车时确实没听到任何异响,发动机工作时的声音和其他零部件听/看起来也都正常,除了里程表近13万公里及车外漆磕损严重外,其他方面似乎也都能说的过去。 他又特别关注了一下车架上的字符,不仅生产日期是2000年的,而且皮卡的原产国和组装厂也都在美国。 “这车,多少钱?”董锵锵走出凹槽,站在旁边的空地上,抬头仰望坦途的车身,朗声问道。 他本来只想先广泛了解一下行情再定买什么车,哪知一眼万年,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盘算到底该怎么跟对方划价。毕竟挑车还能借鉴前人的经验,但砍价完全就看个人的现场谈判能力了。 “新车肯定贵一些的,”车铺老板“嘿嘿”一笑,“一口价,25000马克。” “你这车漆都掉了这么多了,而且1年就跑了13万公里,还卖25000?”董锵锵故意摇头做不满状,“这也太离谱了吧?” 俗话说褒奖是看客,贬低是买家。如果买家一直夸好,那这笔生意十有做不下去。但如果卖家横挑鼻子竖挑眼,除个别情况外,那就说明对方是真心想买,找茬的目的是为了压价。车铺老板经商多年,自然深谙其中的门道,一听这话就知道董锵锵心里在想什么。 “那些就是些皮外伤而已。”车铺老板豪气冲天地保证道,“只要25000,我保证给你一辆新车。” “新车?”董锵锵故意长叹一声,“不对不对,现在这款新车也才4万多不到5万马克,你这车都这样了还要25000?那我真买不起。你还是继续留着给下个有缘人吧。”说罢,董锵锵转身迈步作势就要离开。 董锵锵虽然是在讨价还价却并没给出一个自己的报价,他之所以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老白在他买车前曾特别提醒过他:如果车行的车主是德国人,那最好不要还价或还价极少,因为德国人的报价通常是一分钱一分货的,贸然砍价很容易引起纠纷。但如果卖家不是德国人,那就可以适当还价。但不管卖家是哪国人,如果董锵锵不打算买就千万别还价,免得惹出不必要的是非。 可老白也只是给了他个策略,具体多少才是“适当”并没告诉董锵锵。 董锵锵确实有心买,但对方的报价的确又太贵,他犹豫了两秒,还是决定忍痛割爱。 但车铺老板岂肯放过到嘴的肥肉,立即在他背后高喊:“那你想出多少?” 没等董锵锵作答,有车铺伙计叫老板回办公室接电话。趁他回去接电话的空档,董锵锵连忙给端木打电话让他帮自己查一下网上有没有类似车辆的报价。 端木的效率一如既往的高,很快给了他回复:网上能查到的同款二手车,如果没有大毛病,(里程数)6万公里的车大概售价在15000到20000马克之间。 董锵锵心里一下有了谱。 等车铺老板火急火燎地从办公室里赶过来时,董锵锵故意面有难色地说道:“我确实喜欢这辆车,但我银行账户里只有8000,我最多也只能出到10000。如果你能接受,那咱们马上过户。” 董锵锵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没钱说得婉转动听。 车铺老板如果没接刚才这个电话,肯定会指着董锵锵的鼻子破口大骂,但他刚接到的却是车场房东打过来的催他交上月租金的电话。他最近的业务很不景气,很多生意被同行抢走,而堆在停车场里的破铜烂铁又不能马上变现,这让他的日子过得很艰难。 他不甘心地晃了晃脑袋,严词拒绝道:“1万绝不可能。” “那周末愉快!”董锵锵礼貌地问候了一声,转身就朝外走。 也许下一家车行会有更好的皮卡,他心里想着。 见董锵锵毫不留恋地离开,车铺老板又感到一阵不舍。他沮丧地望着董锵锵的背影马上就要消失在停车场的门口,终于无可奈何地嚷道:“1万的质保期就6个月。” “6个月没问题,我能接受。”董锵锵转身笑道,“但我又想起一件事,我的银行对我每月能用的钱有限制,我只能分期付这1万。” 听到这个消息后,车铺老板顿时愣在了原地,他的脸色从苍白变成了通红,又从通红变成了酱紫。 董锵锵边朝他走去边大声说道:“如果现在咱们就签合同,也许在你下班前就能收到我的第一笔银行转账了。” === p1、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18. 葵花向阳 董锵锵在谈价时也耍了个花招,他除了一个跟延签相关的trb银行账户确实是受限的外,其他的账户都不受限。但董锵锵相信,车铺老板肯定不会怀疑自己的这个说法,毕竟德国很多银行都有奇怪的要求。 车铺老板确实如董锵锵所料并未想的太多,他关心的只有售价。 他希望用10个月的时间来支付10000马克的车钱,那样的话,每个月只要想办法抓一头野生猪就差不多了。 虽然从试驾的地方到车铺办公室的距离很近,但董锵锵还是把车开了过来。 趁车铺老板跟其他人寒暄的功夫,董锵锵拿出相机,把发动机舱的内部及一些关键螺钉位,还有一些他认为重要的点,如车窗玻璃上的出厂日期,车架号,车底盘能拍到的地方都尽可能地拍了下来。 “拍完了就进来签合同。”车铺老板面无表情地看着董锵锵忙上忙下,脸上没有一丝卖家的喜悦。 他把厚厚一摞纸丢给了董锵锵,董锵锵捧着合同仔细读了起来。他在网上看过二手车挑选指南,说这种时候一定不能着急,必须读清每一个条款,否则没看清就签字,再出了任何问题都是自己掏钱了。 董锵锵还是掏出自己的小本本,一个要点一个要点地对照,生怕看漏了什么。 车铺老板不耐烦地点着烟,坐在位置上愁眉苦脸地翻看自己的账单。 董锵锵读了二十多分钟,没发现问题,刚松了口气,一行小字跳入他的眼帘:保用证6个月。 保用证一般指的是汽车生产商提供给汽车消费者的质保,而不是汽车经销商给消费者提供的质保。 换句话说,董锵锵拿到6个月的保用证其实没什么用,因为一旦车在保质期内出了故障,他要投入时间、精力和物力去找美国的汽车生产商,那基本就相当于自费维修了。 “你写错了。”董锵锵把合同递给车铺老板,“我们刚才说好的是质保期6个月,不是保用证6个月。你改一下吧。” 车铺老板本以为董锵锵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外国愣头青,还想耍个心眼儿,没想到被董锵锵毫不留情地当面指了出来。 他恨恨地瞪了董锵锵手里的手册一眼,不情不愿地改了词又重新打了一张。 买二手车重要的就是先看车有没有问题,没问题就再谈价格和保修期,最后剩下的就是保险。但保险并不是车铺能负责的,所以也没什么可谈的。像董锵锵这样的新手,第一年的保险费差不多要3000马克或更多,如果每年都不出事故,那这个保费会逐年递减。但只要出一次大事故,保费就会在次年立刻回涨。 合同看不出什么更多的毛病,董锵锵大笔一挥签上了名字。 “喏,这些是给你的。合同一份,汽车保养历史手册一份,其他文件你自己看看。哦,对了,接下来你按这个流程单上的要求去办。”车铺老板递给董锵锵一摞文件,“等你拿到车牌了再来我这把剩下的钱交了,到那时喷漆应该也差不多了。” “这些事大概要多久?”董锵锵完全没头绪。 “这我哪知道?看你自己的效率了。”车铺老板没挣到董锵锵的钱心里很不爽,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董锵锵估计多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只能又拍了几张汽车的照片,揣好了回了家。 晚上他给老白打电话汇报这事,老白很是诧异:“你花了1万买了辆皮卡?你怎么想的?” “我就觉得那车挺能装东西的,以后要是搬家或者打工什么的都挺方便的。” “你开皮卡以后可接不了小的旅游团。”老白埋怨道,“谁愿意做皮卡的斗里啊?你应该买轿车才对。” 董锵锵没说有皮卡好出去抓猪的事,只能用其他话题把这事糊弄了过去。老白猜到他的心思但也没说破。 星期天到处都不开门,董锵锵窝在家里把买车合同前后又看了几遍,然后在网上查好办车险的机构和申请流程,以及去汽车牌照颁发处预定车牌的事。 董父最近几天一个电话都没来,董锵锵已经对参加预科考试和9月入学都不抱希望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拿到车牌。 由于端木和老白都不在汉诺威,董锵锵想找人聊天都没得找。研究了半天汉诺威周边哪儿还有森林,然后带着诱饵,又跑到弗莱舍尔的放养林去了。 星期一一整天,董锵锵都在忙办车险和预定车牌的事,这些事都不复杂但却极耗时间,等董锵锵走出汽车牌照申领处时对方也下班了。 董锵锵梦见自己开着皮卡进了一座森林,遍寻出路时却意外地发现了漫山遍野的野猪。就在他心潮澎湃地点数到底有多少钱时,美梦戛然而止。 董锵锵望了望表,才早上五点半,天还没亮,他正准备再补个回笼觉,就听桌上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 这会儿谁会打电话?董锵锵带着满腹的疑问拿起手机,却赫然看到父亲的手机号在屏幕上闪烁。 “爸,您有事儿?” “ap一早给我打电话,你的材料他们审完了,问我你德国的地址,他们要给你寄证书。”董父说话好像机关枪一样迅速。 董锵锵一瞬间就清醒了,脱口而出:“不要寄!” “我也这么想的。”董父沉声道,“所以我没让他们寄,而是去审核部亲自取的。” “您能不能先把证书扫描了发到我的邮箱里?一会儿天亮了我就去汉大的招生办。” “我已经把扫描件发到你邮箱了。” 董锵锵点了两下鼠标,果然,证书扫描件已经在邮箱里了。“嗯,收到了。” “收到就好。”董父匀了口气,“你上午去大学问完就马上去法兰克福机场。” “去机场?”董锵锵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儿,“干什么?” “我刚才问了,北京直飞德国最近的一班是中午13点30起飞到法兰克福的。”董父说道,“我把原件给你送过去,咱爷儿俩机场见吧。” 不知是夏夜的凉意还是骤然听到喜讯,董锵锵只觉得汗毛都立了起来。 “如果没有意外,我应该是德国时间今天下午5点半左右到法兰克福。我现在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你的邮箱里应该还有我的航班号,如果没收到我就再发你一次。” 董父声音刚落,邮箱提示董锵锵又收到一封信。 放下电话,董锵锵缓缓推开窗,依稀看到远处的天际线渐渐开始蓝白分层,街上开始零星响起汽车马达的轰鸣声。 他困意全无,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鼻子里还酸酸的,无数的话涌到了嗓子眼儿,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 p1、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19. 父子 既然已经知道父亲带着ap证书飞过来,董锵锵哪里还睡得着觉。 尽管还不到六点,但他已经麻利儿地洗漱完毕,冲进了厨房。 他平时的早餐一般也就是两片全麦面包夹两片培根,再来一杯牛奶和一个鸡蛋。很德国,很西式。 但人逢喜事精神爽,久违的胃口竟然不期而至。他打了3个鸡蛋,又撒了一大把葱花,最后把隔夜的剩米饭一股脑地倒进了锅里。 伴随着炒勺上下翻飞,一份喷香扑鼻的蛋炒饭就出锅了。 他边吃边拿笔在纸上记录着自己要做的事。一会儿先去大学招生办说明自己的情况,然后买最快发车的火车票直奔法兰克福,拿到证书后再迅速返回汉诺威。 可即使他能顺利拿到证书参加明天的考试,留给他准备考试的时间也不多了。上个周末因为路考和买车他都没怎么复习,看来今晚要熬夜复习了。 虽然离招生办的开门时间还要很久,但董锵锵还是很早就出了门。 好在招生办外的学生不多,排在第三名的董锵锵很快就进了招生办,端坐在他面前的却不是舒马赫,而是他第一次来时见到的米勒女士。 简单说明情况后,董锵锵把自己的ap证书扫描件展示给对方。 “这样我明天可以参加预科考试吗?”董锵锵问道。 “董先生,我想我的同事上次已经跟您说得很清楚了。如果您要参加预科考试,只提供扫描件是不行的,我们必须看到您的证书原件。”米勒盯着董锵锵的眼睛,生怕他没听懂,又特别强调了一句,“只能是原件。” 对这个答复董锵锵一点都不意外,他马上追问道:“但现在证书还在路上,我明天进考场时提供还来得及吗?” “这个没问题。”米勒说话时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过,机械中带着些许的冰冷。 得到想要的答案,董锵锵掉头直奔火车站。 由于太激动,他差点儿在自助售票机上买错票。 在德国和其他欧洲国家,很多城市都是基于那个城市的初始形态而命名的,比如某某村,某某庄,时间一长,起名就难免有重的。 德国境内有四个地方叫法兰克福,而董锵锵要去的法兰克福的全称的意思是“美茵河畔的法兰克福”,而除此之外的法兰克福都是很小的城市或县,最小的那个甚至连县都算不上。 虽然距离董父飞机落地还有几个小时,但董锵锵还是买了最贵的德国高铁ie的票,一路风驰电掣,不到3个小时,他人已在法兰克福机场的候机大厅里了。 走在光线明亮的候机大厅,想到自己上次来已是三个月前时,董锵锵忍不住一阵唏嘘。 他选了一个舒适的座位,从包里取出复习材料,边看书边等。 时间很快就到了17点30分,董锵锵正准备去看董父的飞机到没到,就听头顶的机场大喇叭里传来柔和甜美的女声:“女士们,先生们,受天气原因影响,原定于今天下午17点36分到达法兰克福的a935号航班将于20点左右抵达,请您注意随时关注我们的最新信息。” 董锵锵没料到飞机竟会晚点,只能无奈地坐下,继续翻看手里的复习材料,但脑海里却都是跟父亲有关的回忆。 从小到大,董锵锵的学习状态都不是很稳定,分数也就时高时低,所以总免不了挨揍被批。 男生的逆反期普遍比女生更漫长,直到高二下学期,董锵锵才开始找到一些学习的状态。 结果高三时他又迷上了计算机。 1997年的高考还是先填志愿后考试,考完就完了,第一志愿没考上就看第二志愿,依次类推。 董锵锵的三个志愿填的都是北京的学校,但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最后一个志愿报了一所北京的三年制大专当做兜底。 由于偏科严重,他最后的高考成绩只能上外省的二本。 这种情况下,如果董锵锵愿意接受调剂志愿,也还是有机会去读个二本的。 按董父的意思,二本也是本科,怎么都应该去读的。 但董锵锵不愿意,他早就联系好一家北京互联网公司的兼职,也没跟父母商量,就直接去专科报到了。 董父雷霆震怒,骂了董锵锵大半年。只是木已成舟,再愤怒也于事无补。 父子俩又冷战了大半年。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当老子的再生气,日子也还是要过的。 因为是家人。 董锵锵揉了揉眼睛,几年前的事,就好像昨天刚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 20点32分,董父的飞机终于落地法兰克福机场了。 董锵锵个子高,站在出关口的一角,正好可以完美地看清走出闸口的每名旅客的脸。 等了约莫有二十多分钟,只见一名头戴鸭舌帽、背着双肩背包的中年人快步从闸口走了出来。 他的手里没有行李箱,步伐也不是很快,边走边环视四周,似乎在找人。 “爸!”人群中,董锵锵振臂高呼,“这儿!” 中年人闻声转头,正好看见董锵锵挥舞的手臂。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正前方,示意董锵锵往前走跟自己回合。 “爸……”董锵锵望着眼前一脸疲惫的父亲,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先把东西给你,免得忘了。”董父的嗓音听起来比电话中更沙哑。他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厚牛皮信封递给董锵锵,“一共10张。” 董锵锵打开信封,从里面轻轻出一张硬纸。 一个德国“联邦之鹰”的黑色lg率先映入他的眼帘,黑鹰下方是几行小字:德国驻华使馆文化处留德人员审核部。 再下面是醒目的两个大字:证书。 就是这样的几张纸,让自己的父亲专程飞了几万公里(往返)给自己送来。董锵锵之前还专门准备了几个话题打算跟父亲交流,但此刻却像得了健忘症一样,戳在地上一个话题都想不起来。 夜,渐渐深了。 === p1、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20. 回头顾影背斜阳 见董锵锵不说话,董父又问道:“你拿到证书了什么时候能参加那个预科考试?” “明天。”董锵锵承认道,“明天一早。” “明天?”听到这句,董父心里一惊,“那你还不赶紧回去?”他边说边挥手驱赶董锵锵:“我买的是往返票,直接坐下一班凌晨12点的飞机回去,在这儿待不了多久。” “下一班回汉诺威的高铁是21点48发车,还有差不多50分钟,我从这层的直梯可以直接下到地下二层的高铁站台,很方便的,不会误事。”董锵锵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其实他还没买返程车票,这么说只是为了让父亲放心。 “真的假的?”董父不放心道,“你小子别蒙我。把你票给我看看。” “我肯定不会错过考试的,您就放心吧。”董锵锵看了眼手表,笑呵呵地建议道,“现在离您登机还有差不多3个小时,要不我先带您吃点东西?那边一堆餐馆,吃东西也花不了多长时间,等您吃完我再走也来得及。” 听董锵锵这么一说,董父也觉得确实有些饿,机上的飞机餐确实没吃饱。他摆了摆手,妥协道:“那你随便找个能吃的就行,越快越好,吃完你马上走。” “那您想吃点什么?”董锵锵指着远处一排五颜六色的灯光问道,“中餐还是西餐?” “哪个快就(吃)哪个。”董父无所谓道。 “您要是不排斥快餐,那就汉堡王。它家的汉堡份量足,瓷实,盯时候。” 没等董锵锵介绍完,董父已经大步流星地朝汉堡王走了过去。 汉堡王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董锵锵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把两份套餐分别摆在父亲和自己的面前。 看着董锵锵狼吞虎咽的样子,董父微微有些诧异:“你没吃晚饭?” “嗯,我怕我走开的时候您提前到了找不到我。”董锵锵抹了抹嘴嘴上的番茄酱,“您的手机好像没电了,我刚才打的时候提示已经关机了。” “你以后还是少吃快餐、多吃水果蔬菜的好。”董父咬了口汉堡,继续教训道,“快餐没营养,吃多了也不健康。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了好身体才能好好读书,好好工作……” 听父亲又要长篇大论,董锵锵连忙辩解:“我也不是老吃,这不您来了就临时凑合一下么?我平时都自己做饭的。” “哦,对了,你妈让我把这个给你。”董父放下汉堡,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牛皮信封,放到董锵锵的面前。 董锵锵吃薯条的动作突然僵住,他不用看都知道信封里是钱。“您怎么又把钱带回来了?”他忍不住埋怨道,“那我不白汇了么?” “快点儿收起来。”董父故意板着脸催促道,“你妈让你以后别再往家寄钱了,我们钱够。你自己省着点花,别大手大脚的,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董锵锵知道父亲最讨厌扯皮,于是没再谦让,闷头把钱收到了包里。 “之前家里有些事没跟你说是怕你分心,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就是我跟你妈把中关村的那套房子卖了,还了之前跟亲戚朋友借的钱,在上地那边贷款买了个小户型。” 董锵锵知道父亲奋斗一辈子就得到了一套大一点儿的房子,他本来想问父母为啥要卖,转念一想,父亲都说了要还债自己再问纯属多此一举。 “您应该跟我说一声的,”董锵锵小声嘟哝道,“我有能力还债。” “你妈说,之前的房子大,你出来了我俩也用不上,不如换个小的。”董父消灭了手里的汉堡,“再说亲戚那边老欠着钱也不是个事儿,卖了……就清净了。” 董锵锵听出来肯定是有亲戚催父母还债了,他突然觉得眼睛干涩想流泪。 “说起来上地肯定没中关村那边好,但房子便宜,买了也就买了。另外挑房子的时候我跟你妈找到一个地方,很偏僻,但房子比上地的还便宜,等过段时间我俩准备再去看看。” 董锵锵揉了揉眼睛,关切地问道:“那妈现在呢?还老跑医院吗?” “没啥事儿,就是定期去医院检查一下。”董父摘下帽子放到桌上,自嘲道,“人老了,零件儿都不太好使了,只能多往医院跑,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得回炉了。” “您和妈的身体一直都很硬朗,能活一百岁,哦不,一百二十岁……”董锵锵望着董父花白的头发心疼道。 “活那么久干嘛?我可没那么矫情。”董父的口气虽然戏谑,但眼睛里好像浮起一片哀愁。他捏起一根薯条,却迟迟没有放进嘴里,也没继续再往下说。 董锵锵望向窗外,突然看到了什么,急忙对董父说道:“您在这儿等我一下哈。” “哎,你干嘛去?”董父话音未落,董锵锵已经疾步跑出了汉堡王。 他一溜烟儿地钻进了汉堡王对面的d日化超市。 不多时,他拎着两大袋的东西小跑回了汉堡王,然后一股脑儿地把袋子扔到了餐桌上。“您一会儿把这些都带回去。” “这是什么?”董父忍不住埋怨道,“不是刚跟你说别乱花钱吗?” “这都是保健品,深海鱼油,大蒜精,骨关节营养素,还有啤酒酵母,蜂胶,维生素,护心的矿物质……”董锵锵一口气地说道,“您拿回去跟妈一起吃。” 望着两袋子的保健品,董父看起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轻声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去车站。” 爷儿俩一前一后朝电梯走去,路过一家水果超市时,董父突然又折了回去。“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在这儿等我。” 在董锵锵看来外表都差不多的橘子董父认真地挑了十分钟,最后才选出几个品相好一些的交给了售货员。 “你把这些(橘子)带着路上吃。”站台上,董父把水果袋交到董锵锵的手里,神情严肃道,“就你这个学历能有出国的机会不容易,要懂得珍惜,年轻人总要奋力拼一把才对得起青春。” 董锵锵重重地点了点头:“爸,我记住您的话了。” “那我走了,有空再给你打电话。”董父说完,拎着两个袋子,大踏步地朝远处的电梯走去。 董锵锵目送着他清瘦的背影渐渐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忍不住想朝父亲大声喊一句“您和妈一定要多保重”,却见董父猛地转过身,冲董锵锵先喊道:“锵锵,记着,别恋家,哪里适合生存,就在哪里留下来。” 董锵锵拼命地点头。 董父欣慰地笑了,冲他微微颔首,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火车上几乎没人,甚至连检票员都看不到踪影。 望着窗外无尽的黑夜和零星闪过的灯光,董锵锵忽然觉得悲从中来,他也不知到底因为什么,只觉得一阵心酸弥漫在心田。 他眼角噙着的泪终于还是顺着脸颊无声地流淌下来。 === p1、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21. 预科 也许是因为拿到了ap证书,也许是因为得到父亲的鼓励。考试前一晚,董锵锵睡得格外的沉,一夜无梦。 8月8日7点28分,董锵锵到达汉诺威大学预科的教学楼群外。 这是由几幢红砖水泥楼组成的传统德式建筑群,楼的外观古朴沉旧,好像经年累月的旧照片。 离考试开场还有不到半小时,所有考生分成两列,依次给正门外的监考官递上个人证件。 董锵锵数了数,考生大概有一百多人,虽然人多但现场并不混乱,而且也没什么寒暄,只有偶尔的窃窃私语声。 他看到很多年轻同胞的面孔,视线相遇之际,他见到的是对方眼神中的警惕和戒备,另外还有些人神情肃穆地念念有词,似乎还在默默诵读着手里的材料。 让董锵锵诧异的是,他竟然在人群中发现了王蜀楠,他立刻朝她疾步走了过去。 “你不是跟捷琳娜出差了吗?”离王蜀楠还有几米的距离时,董锵锵提声喊道。 王蜀楠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喊吓了一跳,这才看到董锵锵,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到的。”董锵锵追问道,“捷琳娜那边这么快就结束了?” “咳,别提了,我跟捷琳娜前脚刚到纽伦堡,后脚我的房东就给我打电话,说收到一封北京寄给我的邮件。我让她帮我拆开看一下,没想到竟是ap证书。我就赶紧跟捷琳娜请假,还好纽伦堡不算太远,昨天晚上总算是赶回来了。” 两人说话时,王蜀楠排的队往前移动地很快。“你赶紧去排队吧,考完试咱们再说。”她说道。 董锵锵排了约十分钟,站到了另一队的队首,而检查考生证件的正是他的“老熟人”:大学招生办的米勒女士和舒马赫先生。 “早。请出示您的证件。”米勒依然还跟在办公室里一个表情,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董锵锵不知她是看到自己才这样,还是天生苦相。 他从容地把自己的护照和ap证书交到对方的手中,米勒把证书拿在手里,仔细地翻看着。 “您的证书终于到了。”米勒身旁的舒马赫一边把检查完的证件还给站在自己面前的学生,一边冲董锵锵友好地眨眼微笑。 “谢谢您给我开的延期报名的证明。”董锵锵微微欠身,以示感谢。相比冷冰冰的米勒,舒马赫似乎更有人情味。 米勒研究完董锵锵的证书,却没把证书还给他,而是不紧不慢地盯着他问道:“这个证书是昨天签发的?”怀疑的口气不言自明。 “是的,我父亲昨天坐了十个多小时的飞机专程给我送过来的。”董锵锵朗声回答道。他暗想,要不是你们出幺蛾子我爸还不用这么折腾呢,但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米勒似乎怀疑证书的真伪,随即叫来另一名同事,那名同事拿着证书端详了有五分钟,冲米勒一点头,同时眼皮往下一沉。 米勒的怀疑瞬间破灭,她面无表情地把证书还给董锵锵,同时用手随意地向左侧一指道:“经济系(考试)在那边。下一个。” 董锵锵鄙夷地瞥了米勒一眼,昂首挺胸迈步朝教室走去。 临进考场前,董锵锵深吸一口气,默念道:加油!必胜! 考试前两分钟,监考老师宣布了考试说明及考场要求,经济系预科有两场考试,其中8点到10点考德语,休息15分钟后,10点15分到12点15分考数学,开考30分钟后才能交卷,如果被发现作弊会马上取消考试资格,同时成绩清零。 8点整,清脆的铃声一响,考试准时开始。 董锵锵本以为德语考试会很难,但出乎他的意料,不管是语法、阅读理解还是听力,他都没碰到太大的问题。他猜测可能和他每天阅读报纸,准备路考笔试题,经常跟驾校教练卡丽娜、弗莱舍尔、汉斯以及房东的用德语交流有关。而写作的题目虽然他从没准备过,但得益于经常看金融新闻,已经日积月累潜移默化形成了重逻辑的能力。德国考试中作文的目的并不是要看考生的辞藻如何华丽,而是更注重考生的思辨和逻辑。董锵锵在草稿纸上简单列了个提纲,稍微构思了一下,奋笔疾书,一蹴而就,没用两小时就完成了试卷。 他没敢托大马上交卷,而是先算了算分数,确定自己肯定能及格后,第一个提前交了卷。 走廊里静悄悄的,他打开端木给他找的数学模拟题,正准备再过一遍抄好的数学公式,就听身后有人用中文说道:“嘿。” 四下无人,对方又是用中文,所以肯定是在和自己打招呼,董锵锵好奇地转过头,只见一个圆脸女生正盯着他笑。 对方的面孔和声音好像在哪儿见过和听过,但董锵锵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不好意思,你是?”他尴尬地一笑。 “咱们那天在招生办外面碰到的,我还问你问题来着。你忘了?”女生提醒道。 “哦,是你?”董锵锵这下想起来了,“你跟你男朋友也考预科?” “对呀,这还得谢谢你。”女生莞尔一笑。 “谢我?”董锵锵一头雾水,“谢我什么?” “我跟我男朋友的情况都跟你一样,都是拿到预科入学考试的通知后就来了德国,结果一来就碰到了收ap证书。”女生解释道,“你进去问完我们就进去了,德国人很干脆地就给我们开了延时考试的通知。我们是上周末才拿到的证书,万幸赶上了。” “那你们还挺幸运的。”董锵锵客气道,他又想起自己坐了十个多小时飞机的父亲。 “对了,上次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女生主动伸出右手,“我叫曲珊,上海的。你呢?” “董锵锵,北京的。” “所以咱们就是传说中互相看不上的那两座城市的人喽?”曲珊开玩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很高兴认识你。” 曲珊善意的玩笑一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董锵锵对这个女生一下产生了好感。 === p1、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22. 心花怒放 两人闲聊了没多久,预科的德语考试就结束了。 曲珊把自己的男友付柏宁介绍给董锵锵,董锵锵之前在招生办的走廊外早就见过他,于是主动伸手示好。哪知付柏宁却好似没看见他一样,铁青着脸转过头去,把曲珊拉到了走廊的另一头。 董锵锵对这种态度早已见怪不怪,他并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而是抓紧时间把数学公式又快速背了几遍。 数学考试很快开始了。 等数学试卷发到手中,董锵锵赫然发现,数学考试跟自己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卷子上的大部分题都是国内高中数学的内容,少部分是初中数学,而像微积分这种他本来以为会出的题则一道都没出。 初高中数学对董锵锵来说基本就是套公式解题,很多他刚复习的公式压根儿都没有登场的机会。 幸福来得太突然,董锵锵手拿试卷愣愣地发了两秒呆。 这是他来德后第二次发自内心地感谢应试教育把这些知识全都印在他的脑海里,就像学会骑自行车和游泳的人永远不会再忘记那些技能一样,那些不起眼的知识全都藏在他大脑的某个角落里,一旦需要,全都可以召唤出来为己所用。 见董锵锵发呆,监考老师走到他的桌旁,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然后转身指了指教室最前方黑板上的时钟,董锵锵如梦初醒,这才开始伏案解题。 因为试卷难度太低,算上复查卷子的时间,董锵锵前后没用1小时就完成了答卷。确定自己不会丢分后,董锵锵提前交了卷,潇洒地走出教室。惹得监考老师频频打量他的背影,误以为他是因为不会而放弃了考试。 在德国的成绩中,10分是优,20是良,30是中,40是及格,50是不及格。 董锵锵之前专门咨询过,德国的预科考试属于通过性考试而非选拔性考试。换言之,只要他的德语和数学成绩都能达到读经济系预科的最低标准30,那他就肯定可以入学。 他刚才在考场里估算过,如果都按悲观估计,数学和德语最差也就是2分。如果没有意外,9月份上经济系预科应该问题不大。 往教学楼外走去的同时,董锵锵只觉得一块重担从肩头悄然卸下。来德后那种如影随形的不安和彷徨,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似乎都随着考试结束而烟消云散。他抬眼望去,只见蓝天如洗,云卷云舒,甚至连楼旁树上乌鸦的聒噪听起来都那么的悦耳。 董锵锵第一次感到一种身心的放松。 这可能就是老话说的风雨之后是彩虹吧。 他信步走到教学楼外布告栏的位置,只见里面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预科考试成绩一周后公布,届时考生可在布告栏或预科官网上查到自己的成绩。通过考试的学生可于8月31日星期五上午9点整带齐个人材料直接到相关科系报到即可。 他看了看表,才11点多,算起来父亲的飞机应该已经落地了。但董锵锵随身没带着可以给国内打电话的便宜ip卡,他想着回家后再给父母打个电话汇报一下。 他一边用相机把布告栏里的通知拍下来(最近养成的习惯),一边盘算要不要中午跟王蜀楠一起吃个饭。但当他重新开机后(考试时按要求手机必须关机),才发现自己有好几通语音留言。 第一通电话是车铺老板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催促董锵锵尽快来车铺交钱取车,同时提醒他,如果不及时取车,那董锵锵除了要缴纳车辆保管费,还有价格不菲的场地逾期占用费。董锵锵从没听说过这两笔钱,猜测可能是对方希望尽快拿到他手里的现金才故意这么说的,不过能取车对董锵锵来说终归是件好事。 第二通电话是汉诺威的车牌发放管理处打来的。由于董锵锵在注册车牌时没有选择对方提供的现成车牌,而是自选了字母和数字,属于定制车牌。所以除了要缴纳20马克的选牌费外,还要多等几天。但对方现在已经做好车牌,通知他可以随时去取了。 想到马上就能拿到自己的车,董锵锵忍不住心花怒放。坦途就好像一个礼物,是对自己这么长时间努力的一种奖励,虽然它只是一辆二手车。 第三通电话是老白打来的,问他考试是否顺利。 第四通电话是汉诺威市税务局打来的,留言里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尽快去一趟税务局。 董锵锵不敢怠慢,马上给税务局去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名女士,但她似乎对董锵锵的问题并不是很清楚。董锵锵心里着急,直接和对方预约了下午的见面时间。 他又试着给王蜀楠打电话,但对方的手机仍然关机,想来是仍在考试人还没出来。 董锵锵算了算时间,索性给王蜀楠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有事要去处理,等她再回汉诺威时两人再电联。 他马不停蹄地先去领了车牌,又一鼓作气冲到了车铺的停车场,只见一辆簇新的白色皮卡正静静地停在办公室外不远处的一个角落。车身的白漆反射着太阳光,晒得董锵锵心潮澎湃。 趁着车铺伙计装前后车牌的功夫,董锵锵忍不住用手轻轻抚摸着车架,脑海里想着一个声音:我现在也是有车一族了。 “我给你的手册你看过了吗?”车铺老板的脸色依旧难看,但董锵锵根本不在乎。 “嗯,看过了。要做车检和办车险,我知道。” “那后面几个月会按固定时间从你账上划款,你记得……”车铺老板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但董锵锵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一把拉开车门,把背包往副驾驶座上一扔,麻利儿地发动汽车,潇洒地朝车铺老板摆了摆手,皮卡好像一头脱缰的野马,飞也似的驶出了停车场。 === p1、月初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23. 税务风波 董锵锵本想直接开车到税务局,但一看时间早过了12点,估摸着中午税务局也不开门,索性把车先开到了汉诺威的技术监督协会(tv)。 虽然车铺老板跟董锵锵说车铺可以替他把车送到tv完成车检,董锵锵只要付他一些额外费用即可,但董锵锵清楚,车检这种事偷不得懒,自己的车还是亲力亲为更放心。 他刚把车停好,王蜀楠的电话就到了。“嘿,你考得怎么样?”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 “还行吧。”董锵锵不喜欢跟别人炫耀,尤其是现在成绩还没出来,“你呢?”他问道。 “数学还可以,但德语(考试)里有篇跟医学有关的阅读理解没太看懂。”王蜀楠略带惋惜地说道,“只能看运气了。” “考都考完了,你也别想太多。”董锵锵安慰道,“毕竟你要读的是医学预科,我听说你们系预科入学考的难度是所有入学考里最难的。再说这个考试不是选拔考试,你只要过了录取分数线就能入学,放宽心等结果吧。” “嗯,借你吉言,希望最后有个好结果吧。但不管如何我都要谢谢你,我是认真的,之前我从没想过会来考试。” “那你什么时候再去纽伦堡(找捷琳娜)?”董锵锵换了个话题。 “我已经在火车站了,几分钟后就出发。”她轻声道,“等回来咱们再联系。” “那你多保重。有事电联。” 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后,董锵锵走进了tv局。tv的工作人员告诉他,像他这种买二手车的人都必须来这里完成强制汽车安全检查,这样万一车辆有问题他也能尽快和卖家交涉。整车检查大概需要几天时间,其中比较重要的查点包括尾气排放是否合格、汽车结构是否曾出现过重大变化(如车祸或改装等),这些项目的检查结果一方面决定了董锵锵的车是否具备继续安全行驶的可能,另一方面也影响他选择不同的车险。 既然职业人士都这么说了,董锵锵也无话可说,那就按规矩来呗。如果车子真有质量问题,那确实越早发现越好。 他痛快地缴了车检费用,三百马克出头,钱倒不多,但车检完成的时间却不确定。董锵锵本打算弄个快速验车,然后他好开车去找老白,这么一来只能改变计划。这就带来另外一个问题,他可以先把车存在tv,然后坐火车去其他城市跟老白碰头。但如果车检几天后就结束,必须有人能帮他把车从tv里开走,毕竟tv不是停车场,但董锵锵根本无法预计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汉诺威。 他绞尽脑汁想了一圈,但周围有德国驾照的中国学生他似乎一个都不认识,这事只能找德国人。 但德国人他认识的也不多,思来想去,他想到了汉斯。 自从汉斯帮他介绍了弗莱舍尔这个客户,每次董锵锵卖完猪都会主动给汉斯一笔提成。钱虽然不多但是个意思,汉斯每次都很高兴,毕竟没人会拒绝钱。两人的关系也因此一直比较融洽。 他在电话里把这事儿跟汉斯简单沟通了一下,汉斯很干脆就答应了。董锵锵顺势表示会付汉斯50马克作为劳务费,汉斯很务实地收下了。 小心地收好取车单据后,董锵锵转身离开了tv大楼。 解决了车的事,董锵锵的任务清单上又少了一项。他一边往税务局赶一边联系老白。 “你小子这次算是春风得意了吧?”听完董锵锵的叙述,老白笑着调侃道,“考试也过了,车也有了,是不是该请顿法式大餐?” “没问题啊,等大家都回来的。”董锵锵回答得很敞亮。 “言归正传,你什么时候能过来?”老白说完补充道,“我在慕尼黑呢。” “手边还有点儿事,处理完马上就能过去。对了,我需要带点儿什么么?” “带两件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具就可以了,哦对了,还有钱,其他什么都不用带。我一会儿把地址发到你手机上,你上火车了告诉我一声就成。”老白叮嘱完就挂了电话。 董锵锵对税务局并不陌生,之前因为穆勒的事还有自己开公司,他已经来过多次,但他不知道自己今天可能会是什么问题,隐隐有些担心。 接待他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中年德国人,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厚镜片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球看起来很夸张,董锵锵第一感觉像是看到了一只青蛙。 中年人说话慢条斯理的,但却语出惊人。“董先生,我们注意到您的公司有笔收入没有上报,所以请您过来解释一下。” 对方的话让董锵锵大吃一惊,他知道在德国如果被税务局查到有偷漏税的行为,除了会被处以高额罚款,严重的甚至还有可能会坐牢。所以在他没找到合适的公司会计之前,他一直把每月的财务工作外包给汉诺威本地的一家德国会计师事务所。“对不起,我不懂您的意思,您能解释得清楚一些么?”虽然诧异,但董锵锵还算冷静,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或其他失态的行为。 “是这样,”眼镜男把一张表格推到董锵锵的面前,用签字笔在上面轻轻一划,“您的公司是叫德国京龙有限责任公司么?” “是的。” “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您的公司在今年6月份跟另外一家公司达成一笔总金额800马克的业务。您对这事还有印象吗?” “抱歉,那段时间我们公司的业务比较多,我确实记不清了。”董锵锵态度诚恳地问道,“您能告诉我是哪家公司吗?” 眼镜男犀利的目光穿透了镜片落到了董锵锵坦荡的脸上,似乎在分辨话的真伪。 董锵锵不太相信德国会所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目光炯炯地回看着眼镜男。 两人对视了约有十几秒,眼镜男没说话,用手指在表格上的某处点了点。顺着他的提示,董锵锵看到了那个公司的名字。 “德国黄金雕像贸易有限责任公司?”董锵锵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同时努力回想自己之前在哪儿见过它。 他依稀想起来,这个公司好像就是那天雷兰亭该去绿光养老院做义工但却没去、后来在火车站麦当劳里让董锵锵签的合同里的公司之一。 董锵锵试探着问道:“请问这家公司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在这家公司的账上发现了它们支付给您公司的记录,但我们查了您公司的纳税单,却并没看到显示有这笔金额。您现在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24. 知错就改 “不瞒您说,我也不懂德国的会计准则。公司迄今为止每月的财务报表也全都是由德国会计师事务所核准的。如果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们,他们的解释可能比我说的更准确。”董锵锵这么说并非故意搪塞或抵赖,因为他确实不懂如何记账,而且他也绝想不到德国会计师会出这种错,“但我有个问题,如果对方说给我们公司付了钱,您查一下我们两边的银行流水不就可以了吗?难道不是这样查一下最快也最清楚吗?” “那家公司的会计说,他们不是用银行转账的方式付给您费用的。”眼镜男幽幽道,“而是用现金支付的。” “现金?”董锵锵更糊涂了,“我们一般公司对公司都是银行转账,从来没有现金交易。我可以提供我们的合同给您看,上面已经约定对方应该用银行转账的方式支付费用,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给我现金?” “一般情况下,收现金一方不及时缴税有两种可能。”眼镜男冷冷道,“一种是会计的业务水平不够,忘记及时入账。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故意偷漏税。”凌厉的目光从董锵锵的脸上掠过,“但您用的是会计师事务所。” 对方的言外之意不能更明显了,就差指着董锵锵的脸说“你不要狡辩了”。 董锵锵没理会对方的潜台词,马上反问:“那他干嘛要记在自己的账上?” “因为这笔支出对他来说是费用,可以减少他本年的利润总额,换句话说,可以减少他年末的报税额。” 对方的逻辑合情合理,董锵锵一时语塞。但他又不甘心背上(也背不动)偷漏税的嫌疑,只能再次追问:“既然他们说付了现金,那现金付给谁了总会留下个收款凭证吧?只要他们把收据拿出来比对字迹就可以知道我到底收没收钱了。”话说到这里,就连董锵锵自己都觉得意外。他没想到自己竟能这么冷静地跟对方掰饬,也许是因为他经常独自面对野猪,使得他的勇气和胆识都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提升。 眼镜男忽然沉默了,因为税务局在那家公司并没有找到任何跟这笔钱有关的收款凭证。 也就是说,税务局只有人证没有物证。 但董锵锵不知道这些,他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我们公司的账本都在会所,您应该已经查过了吧?我愿意跟对方当面对峙,我要是收了我肯定纳税,问题是我没……”董锵锵说着说着,脑子里倏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好像乌云密布的天空中突然划过的闪电,一下惊醒了他。 他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所以没再继续往下说。 收钱的人也许并不是他,而是雷兰亭。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税务局工作服的女工作人员匆匆从门外走了进来,走到眼镜男旁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眼镜男侧耳倾听,不时点头,过了十几秒,女员工转身又离开了房间。 “我需要给我的律师打电话。”董锵锵说这番话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自信。 “可以。”眼镜男指了指门外。 董锵锵快步走到税务局外,迅速拨通弗里德里克律师的电话。 但弗里德里克并不了解税法,他让秘书从律所里找了个懂税法的律师给董锵锵。 听完董锵锵的陈述,女律师直接问道:“所以税务局现在还没正式起诉您?” “没有。他们好像还在调查。我很确定我没收过对方的钱,但我的合伙人是否收过我就不能确定了。”董锵锵承认道,“我还没问他,而且即使他告诉我他没收钱,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能相信他。” “所以您打这个电话是要先咨询然后再决定是不是雇律师?” “是的。请问您的咨询是付费的还是免费的?”董锵锵知道律师的时间都非常宝贵。 “从现在开始,十五分钟内是免费咨询的,超过十五分钟会开始计费。”她继续说道,“如果您需要打官司,您可以聘请我作为您的辩护律师。如果您不确定您的合伙人是否曾收过对方公司的现金,您可以考虑:1、向税务局承认自己的错误。2、重新提交正确的财务报表给税务局。3、补缴因错误财报而未及时缴纳的税金。4、接受可能的罚金。” “缴罚金倒没什么,但那不就等于承认我偷漏税了吗?这不会影响我的签证和我公司未来的经营吗?” “根据德国税法的相关规定,如果您主动承认错误并及时补缴欠税及相应的罚金,应该不会影响您的签证和继续开公司的。对像您这样的外国人来说,由于缺乏对德国财务知识的掌握而出现错误的情况并不罕见,如果金额不大,一般是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听对方说完,董锵锵心里大概有了底,他继续问道:“那如果我请您帮我辩护,您能保证肯定胜诉吗?” “我需要掌握这件事更多详细的资料后才能答复您。”律师语速飞快地说道。 “那好,谢谢您的建议。如果我打官司,我会再联系您的。”董锵锵礼貌地挂了电话。 再次坐到眼镜男对面的董锵锵态度诚恳地说道:“抱歉我确实不记得收过这笔钱,但这可能跟我不太熟悉德国的会计准则有关。我现在想知道,我能做些什么来纠正我可能犯下的财务错误?” 眼镜男本以为董锵锵会伶牙俐齿地继续跟自己杠下去,对董锵锵突然改变打法有些措手不及。他想了想,语气严肃地说道:“如果您承认了偷漏税,那您首先要补缴欠税,其次要接受一定金额的罚金。” “如果我补缴完税金又缴纳了罚金,这件事会影响我继续留在德国学习和开公司吗?”董锵锵眼下最关心的根本不是罚金,而是自己还能不能继续留在德国。 “只要您尽快完成补缴,就不会有影响。但我必须指出的是,您的公司会在我们的观察清单上停留一段时间,如果您以后没有再犯,我们才会把您的公司从观察名单上撤下。” “k,那请您现在告诉我补缴税金和罚金的流程,我希望现在就能弥补由于欠缺财务知识而犯下的错误。”董锵锵虚心道。 眼镜男扔给董锵锵一摞文件,董锵锵在他的指导下一步步填写完十几张单子,感觉比上午的预科考试还累。 让董锵锵感到庆幸的是,由于这笔未入账收入的金额相对较少(不到1000马克),同时他没有其他的报税问题,最后税务局只开了200马克的罚金。 董锵锵前脚离开税务局,后脚直奔雷兰亭家而去。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25. 不请自到的人 在去雷兰亭家的路上,董锵锵接到母亲用董父手机从北京打来的国际长途。 一番惯例的嘘寒问暖后,董母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到预科考试上。不用问,一定是董父告诉她的。 虽然对考试的自我感觉还不错,但董锵锵还是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自己真没考上,自己倒没什么,就怕父母受不了打击,尤其是董母现在还时不时地跑医院,董锵锵更不敢有话直说。 董锵锵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告诉董母他感觉考试及格应该没问题,但最终结果还是要等下周公布考试成绩时才能知道。 跟董父心思不同,董母心里其实并不希望儿子出国念书,但碍于儿子的坚持和董父的支持,她也不好太过反对(事实是反对也没效果)。在她看来,儿子可能就是在北京生活得太久了,想出去换一个环境,等新鲜劲儿过去了可能也就回来了,所以她对董锵锵是否能通过考试其实并无所谓。聊完考试,她又老生常谈地叮嘱董锵锵注意个人安全及饮食卫生,然后又有意无意地问起董锵锵最近有无认识什么新朋友,特别是女生,并再次提起董锵锵可以考虑找女朋友的话题。 董锵锵心里有事,哭笑不得地敷衍了几句董母就匆匆结束了通话。但挂了电话董锵锵又忍不住懊悔,父母对自己的牵挂总比自己对父母的牵挂更多,他好像总有一堆忙不完的事要去处理,但事实是自己真有那么忙么? 跳下汽车,董锵锵快步朝雷兰亭家走去,边走边拨雷兰亭的手机,但对方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董锵锵不耐烦地揣好手机,小跑着过了马路,三跳两跳地上了台阶,在门铃名单上找到雷兰亭的名字,使劲按下了他家的门铃。 但雷兰亭的屋内并无人应答,董锵锵只能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门后的动静,但里面却鸦雀无声。 董锵锵正要再按,兜里的手机突然一跳,差点摔在地上。 竟是弗莱舍尔打来的。 “董锵锵吗?”弗莱舍尔的声音里带着烦躁,“我是弗莱舍尔。您能现在过来一趟吗?” 董锵锵还没找到雷兰亭,有些不甘心,不太想过去,婉转地问道:“弗莱舍尔先生,您这么急是有新的野猪出现在您的林子里了吗?” “不是,还请您尽快过来,越快越好。”没容董锵锵再问,弗莱舍尔近乎粗鲁地结束了通话。 弗莱舍尔每次讲话虽然声大但对董锵锵一直都客客气气的,不管他是装的还是真心的,大面儿上至少能过的去。但今天他的语气却是董锵锵之前从没听过的,听起来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董锵锵的第六感告诉他,可能有事发生了。 他又打了两次电话,雷兰亭仍然没接,门后也没传出电话响,看来屋里确实没人。董锵锵无奈,只能在雷兰亭的语音邮箱里留了言,然后匆匆往弗莱舍尔的农场赶去。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弗莱舍尔的农场外,信步朝里走去。哪知刚绕过猪场的厂房,就远远看到山坡上的放养林外稀稀拉拉站着一群人,人群旁还停着一辆正交替闪着红蓝光的警车。 董锵锵不知发生了什么,急忙朝山坡上跑去。 他越跑越近,只见弗莱舍尔正跟一名警察低声交谈着什么,而另一名警察则在人群中穿梭,董锵锵压低嗓子在坡下喊了一声:“弗莱舍尔先生?” 弗莱舍尔闻声猛地抬头,见来人是董锵锵,跟警察又说了句话,然后疾步奔到董锵锵的面前。 “您来得正好。”他边说边把董锵锵拉到一旁,往坡上努了努下巴,“我‘抓到’那批人了。” “他们是什么人?”董锵锵边说边望向对面的人群。刚才离得远他看得不太真切,这回离得近,看得真叫一个清楚。 清楚得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这群人里的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的打扮,有的人手里拿着铁钩,有的人手里拿着耙子和渔网,还有的人手里没工具只是拎着几个大布袋。董锵锵大概扫了几眼,第一感觉是常用农具基本都齐了。 “他们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批不请自来、在我林子里到处挖坑搞破坏的人。”弗莱舍尔的脸上浮现出一股怨气。 “您能跟我说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董锵锵低声问道。 “上午我正在园子里检查水果,就听林子这边不时传出大呼小叫的喊声。我以为有人被野猪攻击了,赶紧带着员工跑进林子打算救人,哪知看到这批人正在地上挖各种坑。” “后来呢?” “我当时很生气,就想报警,但那些人见我发怒,就主动认了错。我看他们都是外国学生,就没报警,只是口头警告了他们几句,就把他们都轰走了。哪知到了下午,有员工跟我说看见有人往后山跑,我就知道这些人又回来了。果不其然,我在后山又看到了他们,所以我就直接打电话报警了。” “那警察怎么说?”董锵锵有些担心地看着人群里那些似曾相识的同胞面孔。 “警察说这群人里有泰国人,波兰人,捷克人,也有中国人。”弗莱舍尔的脸色很难看,“但警察说他们也只能驱赶这些人而不能把他们都抓起来。可驱赶这些人只是一时的,他们还会回来,就像我上午做的那样。” “所以您希望我帮您协调,是么?”董锵锵马上领会到弗莱舍尔叫自己过来的真正原因。 “是的,这些人里像您一样的中国学生比较多,至少您能告诉您的朋友或同胞,请他们以后不要再来我的林子,这里不欢迎像他们这样的人。这次我可以不计较,但如果他们再来,我发誓下次一定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了。”弗莱舍尔气呼呼地说道。由于太过激动,他看起来像一个漏气的大号风箱。 “我可以试试,但他们可能也不会听我的建议。”董锵锵先给弗莱舍尔打好预防针,免得被误解。 “我明白。”弗莱舍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董锵锵大概分辨了一下,朝站在他侧前方一个高个子的胖男生走去。“同学,请问你也是汉大的么?” 胖男生还没来得及回答,从他身后猛地跳出一个又黑又瘦又矮的男生,用手点指董锵锵,恶狠狠道:“你算老几?你管得着吗?” 对方气势汹汹的态度让董锵锵一下想起那种体型瘦小的泰迪犬看到大型犬时爱狂吠的场景。他不禁哑然一笑,朗声道:“你好,我叫董锵锵,在这里读书。弗莱舍尔先生托我给你们带几句话。” “你就是董锵锵?”高个胖男生一脸诧异,眼珠子提溜乱转,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你认识我?”董锵锵愣了,他并不认识对方。 “不认识。”胖男生盯着董锵锵的眼睛摇了摇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但我听陆苇说过你。”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26. 好心没好报 “你认识陆苇?”董锵锵心念一动。 “还行吧,不算太熟,但也不算太生。”胖男生瞟了眼董锵锵身后不远处的弗莱舍尔,一扬胖下巴,“那德国人是你朋友?” “嗯,他是我的雇主。”在不清楚对方的背景前,董锵锵不愿贸然透露自己和弗莱舍尔的合作关系,“我在他这里打工。”董锵锵这话倒也不假,他和端木刚帮弗莱舍尔摘了水果。 “难怪他把你叫过来,打杂的啊。”胖男生冷哼两声,假装不经意地望向更远处的山坡,趁着转头的空档偷偷给身旁的“小泰迪”递了个眼色。 “小泰迪”会意,使劲瞪了眼董锵锵,转身退下了。 “说吧,德国人让你带什么话?”胖男生边说边跺脚,狠狠踩了踩脚下的土。 “弗莱舍……哦,德国人希望以后你们都不要再来他的林子了。”董锵锵淡淡道,“你们的意思就是,嗯,你和你的这些朋友。” 胖男生吸溜了一下鼻子,晃了晃脑袋:“他们不是我的朋友。” “不管是不是,他都希望你们不要再来了,他也会跟那些人再说一遍的。” “德国人都这么牛比呢?”胖男生一脸不忿儿,拧着眉毛讽刺道,“他说不让来就不能来?这林子是他家的啊?” “没错。”董锵锵平静地看着他因为生气而有些扭曲的面庞,“不仅你现在站的这片林子是,就连那边那一大片林子也是。” 胖男生嘴巴张得老大,瞠目结舌地望着董锵锵,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过了几分钟,他忽然嗤嗤笑了起来,用手点指董锵锵,道:“你蒙谁呢?这片林子这么大,怎么可能是他的?而且你说这是他的林子,你见过这林子的产权证么?” 这个问题倒真把董锵锵问住了,他确实没见过弗莱舍尔手里关于放养林的相关证件。 “我说对了吧?你也没见过。”见董锵锵答不上来,胖男生得意地笑了,“如果你没见过,你凭什么在这儿胡说八道?” “你不信也没关系,我把话带到了。”董锵锵估计自己说不动对方,转身准备退场,就听胖男生低喝一声:“奉劝你一句,来德国好好学文化学知识学做人,别学做狗。” 董锵锵没料到对方会出言不逊,脸色陡然一沉,猛地转身质问道:“你嘴里不干不净地胡说什么?” 胖男生把手里的短树枝往地上一摔,又踏上一只脚,嘴角泛起讥讽的冷笑,故意拖着长声说道“嘿嘿,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管~不~着!” 看到胖男生的动作,“小泰迪”悄无声息地凑到董锵锵侧后方一米左右的地方,一边挽袖子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董锵锵白天因为欠税的事儿窝了一肚子火,他也知道胖男生在挑衅,他就觉得自己的嗓子里好像有团火在烧,手也开始痉挛。 他知道这是自己想动手的症状。 “呦呦,脸色还挺吓人。想打人啊?”胖男生凑近一步,用自己的手掌轻拍自己的脸,“来,让你打,打啊。警察蜀黍就在那边呢。不动手你特么就是我孙子。” 董锵锵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把目光投向不远处正跟弗莱舍尔交流的警察,脑子里有两个声音不停地高喊。 一个尖声说:“别犹豫,赶紧揍他!就打那张肥脸!” 一个低声道:“你一定要克制!你来德国不是来打架的。想想你好不容易才参加的预科考试。想想你父母。” 就在董锵锵感觉头昏脑花之际,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董锵锵刚拿出手机,一双大手搭在他的肩上,就听身后有人问道:“说完了么?” 弗莱舍尔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们不相信这是你的林子。”董锵锵低声道,“抱歉我现在要先接一个电话。” 说完,他拿着手机快步走远,他怕自己继续站在那里会忍不住先动手。 手机上是一个董锵锵从没见过的德国座机号码,不知是哪里打来的,他走到一棵矮树旁。 “您好。”董锵锵平复了一下自己有些压抑的心情。 “你好,请问是董锵锵先生么?”一个沉着冷静的男中音用中文问道。 “哦,是我。请问您哪位?”董锵锵客气道。 “我是中国驻汉堡总领事馆的工作人员,我叫孙涛。你现在在哪里?我有几个问题想跟你了解一下。” “哦哦,您好。我现在汉诺威。您想了解什么?”董锵锵马上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儿,但貌似自己没什么事儿可能和对方有关。 “你认识陆苇吗?”孙涛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话把董锵锵问得一愣:“哦,我认识啊。” “你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哪里?” 董锵锵隐约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不太对劲,但还是认真地想了会儿,然后回道:“大概是在6月中旬左右,我们在奥斯纳布吕克的火车站见过面。” “具体时间你还能想起来么?” “大概是在17或18号,具体时间记不清了,但那天是个周一。”董锵锵肯定道。 “你们大约几点在火车站碰面的?在火车站里做什么?她那天有没有跟你说什么特别的事?”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来。 “孙先生,请问您这么问是有什么事儿吗?”董锵锵壮着胆子反问道。 “陆苇的家人最近几个月联系不到她很着急,已经在国内报了案。她家人说最近只有你跟她家联系过,而且还以陆苇的名义给她家汇过钱,所以我们需要跟你核实一些事,请你务必配合我们的工作。” “您说她家人报案了?”董锵锵失声道,“因为什么啊?” “现在是我问你,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哦,我们在火车站是说……”董锵锵犹豫了两秒,“是说她个人的私事。” “私事?什么私事?”孙涛追问道。 “她走了弯路。”董锵锵说得很隐晦。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跟她不和家里联系以及你给她家汇钱有什么关系?”孙涛不解。 “她触犯了德国法律,坐牢了。”董锵锵见躲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说。 这次换到孙涛大吃一惊:“你说陆苇坐牢了?” “是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孙涛急切地问道,“她在哪儿坐牢?” “具体哪天(被判的)我不知道,但我7月初去监狱看过她一次,可没见到人。” “你知道她现在关在哪儿?” “知道。在汉诺威一家女子监狱,在郊区那边。” “你立刻把那的地址发给我,然后你尽快赶过去。咱们在监狱外碰面。”孙涛说完放下了电话。 放养林上空本来晴朗的空中不知从哪儿飘来一大片乌云,黑压压地盖在山头,仿佛伸手就能够着。 董锵锵觉得自己的心头也压着几大朵乌云,有一朵陆苇家人的,有一朵雷兰亭的,还有一朵余姜海的。 自己竟然成了陆苇消失的嫌疑人。 难道真应了老白的话?好心没好报,烧香惹鬼叫。 他心情沉重地跟弗莱舍尔告了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山坡下跑去。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27. 重逢 ()董锵锵半路上突然多了个心眼儿,先回家翻出陆苇之前写给自己写的信。他合计如果万一到了监狱两人见不到陆苇,至少他也有物证能提交给孙涛,证明自己肯定没害过陆苇,然后他又对着电脑把自己给陆母转账的几次汇款记录用数码相机也都拍了下来,这才出了门。 在市区最外环换乘时,董锵锵在路边的打印店里把数码照片打到了相纸上。他刚走出店门,就不期然地接到雷兰亭的电话。 跟几小时前一门心思想把欠税这事问个明白的时候相比,这时的董锵锵满脑袋都是一会儿要见孙涛的事,根本没心思跟雷兰亭再讨论什么欠税和罚金。他直接约雷兰亭第二天中午在火车站的麦当劳里见面。 等董锵锵坐着公交车赶到女子监狱外时,他看到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监狱大门外五十米的地方,黑色小轿车旁还停着一辆警车。 一个体型匀称的年轻男子正跟一名德国警察低声交谈,看到董锵锵走下车,年轻男子跟德国警察说了句什么,然后向董锵锵快步走来,而德国警察则径直走向监狱。 对方一看就是中国人,董锵锵估摸他就是孙涛,赶忙迎上去并主动伸手自我介绍“您好,我是董锵锵。” “孙涛。”年轻男子礼貌又快速地跟董锵锵握了握手,马上要求道,“能给我看一下你的证件么?” 董锵锵递上自己护照的同时试探着问道“能给我看一下您的证件么?” 男子一句话都没说,抬手递过来一张工作证。 董锵锵对照了一下证件照和男子本人的样子,又把证件还给对方。“您想了解什么?” “你是5月份来的德国?”孙涛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本子。 “5月11日。护照上有我的入境时间戳。” “你最近在做什么?” “上午刚参加完预科考试,”董锵锵停顿了两秒,“准备9月份上大学。” “你才预科考试?”孙涛被董锵锵的表述弄糊涂了,“陆苇不都读大学了吗?那你跟陆苇是怎么认识的?” “我刚来的时候找房不顺,陆苇帮我介绍过一些房源,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孙涛边听边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那她替考这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是她自首的那天。哦,对了,这里还有封她后来写给我的信。”董锵锵把陆苇的亲笔信递给了孙涛。 孙涛读完顺手把信收进了包里“她去自首为什么会叫你?” “应该是害怕吧,”董锵锵猜测道,“一个人在异乡碰到这种事儿,还是个女生,肯定想有个人能帮她出出主意什么的。” “那不让她联系她父母也是你出的主意?”孙涛眉毛一挑,狐疑地盯着董锵锵的眼睛。 “哦,不不,那个不是我出的。”董锵锵急忙分辩,“我就是让她自首,至于她不愿联系她父母,那是她自己的决定。事实是自从她自首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这封信还是别人转给我的。您要是不信,一会儿您直接问她或者问监狱就知道了。另外我听说那阵子她父亲生病了,好像还挺严重的。我猜陆苇是怕加重她父亲的病情才决定不告诉她家里的。” 孙涛似乎已经了解过陆苇家里的情况,对董锵锵说的事不置可否。他望了望远处,又问道“那你给她家里汇了两笔钱又是怎么回事?” “第一笔是陆苇让我汇的,说给她爸看病和疗养用。”董锵锵继续解释道,“第二笔是我主动汇的,给陆苇的弟弟陆杉上大学用的,因为陆苇的母亲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托我转告陆苇让她给家里汇钱。因为陆苇在监狱,她也没钱,我怕不转账引起她家里怀疑才自作主张给她家汇钱的。这事陆苇的弟弟陆杉也知道,您问问他就都明白了。另外那两笔钱的转账时间和金额都在这儿。”董锵锵说着把打印好转账记录的相纸递给了孙涛。 孙涛低头把转账记录也收到了包里,又抬头问道“你怕陆苇不转账引起她家里怀疑就自作主张给她家汇钱,你就不想想她父母联系不上他们的女儿着不着急?” 董锵锵委屈道“那我要实话实说告诉她父母说陆苇进监狱了,老两口儿万一气出个好歹来,算谁的呢?再说她弟弟那会儿正在高考,万一听到这个消息一激动考砸了耽误了前程,又该谁负责呢?我如果说了,可能给自己找麻烦,我不说,结果人家又报了警。如果您在我这个位置,您能怎么办?” 孙涛暗想,董锵锵这么说也确实不能算胡搅蛮缠,当下沉吟不语。 董锵锵见状,马上又问道“孙先生,那请问我现在是不是没有嫌疑了?” “什么嫌疑?”孙涛假装没听懂。 “您之前在电话里不是说陆苇的家人报警了么?那我又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我肯定有……有嫌疑呗。既然您现在都看过这些证据了,我是不是就安了?” 孙涛给董锵锵打过电话后,立刻联系了汉诺威的女子监狱,在确定监狱内确实有一名叫陆苇的女性后,孙涛这才松了口气。但他依然不敢怠慢,马上驱车赶到了监狱外。 见孙涛不说话,董锵锵叹气道“您要是还不信我说的,您到里面一问便知。”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监狱大门,继续道“就是现在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了,您估计得明天……” 董锵锵话音未落,孙涛立即做了个手势。“那走吧,咱们现在进去看看陆苇怎么样了。” “现在?”董锵锵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监狱已经……关门了啊?” 孙涛没理会他的问题,迈开大步朝监狱大门走去。 刚才跟孙涛说话的男警跟传达室里的警察早已打过招呼,门卫警察检查了孙涛和董锵锵的证件后就把他俩放行了。 虽然打过招呼,但两人还是按要求填了访客单,然后才由警察将两人领到一间隔间里。 董锵锵之前都是去的会客室,还没到过这种地方,看什么都好奇。而孙涛却面容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过了约有十五分钟,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屋门突然一开,一个身材高大的德国警察率先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是一个瘦小的身影。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28. 梦啼妆泪红阑干 ()陆苇走进来时,董锵锵惊得差点儿下巴都掉了下来,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在他的印象里,陆苇个儿虽然不高,但因为常年打工,所以看起来很结实,并不是那种瘦弱娇小的女生。 但跟上次在火车站时相比,陆苇此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两眼无神,面黄肌瘦,两颊嘬腮,本来的小圆脸变成了尖下巴,整个人暴瘦得有些脱相,看起来瘦骨嶙峋的,仿佛一具随时会散架的骷髅,显得囚服特别的宽大。 “陆苇你好,我是中国驻汉堡总领事馆的孙涛。”孙涛柔声道,“因为你最近两个月一直没给家里打电话,你的父母非常担心你的安。他们不久前联系我们,希望能通过我们找到你,并且了解这段时间你在这边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困难?需不需要他们或我们的帮助?” 陆苇目光呆滞地望着桌面,一句话都没说,好似根本没听见孙涛的话。 孙涛跟董锵锵面面相觑,董锵锵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之前看到的陆苇并不是这样。 孙涛只能继续问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他们(德国人)有没有给你提供必要的医疗帮助?” “我……”陆苇缓缓抬起头,喃喃道,“我很好。” 董锵锵满腹狐疑地望着陆苇,暗想这种样子怎么看也不能说是“很好”,要说很差还差不多。 他侧眼瞄了下旁边站立的德国警察,心想难道自己给陆苇的猪肘都被德国人米西了? 他还在东想西想,就听身旁的孙涛继续说道“你的父母很想你,他们想知道你的近况,想跟你通话。” 陆苇木然地轻声道“但我……我不想给他们打。”说完,她再次低下头。 孙涛给董锵锵递了个眼神,董锵锵会意,故意打岔“陆苇,你看起来瘦了不少啊。我炖的猪肘你吃没吃?咸不咸?” 陆苇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又再次摇头,董锵锵彻底晕了。“你爸妈很担心你,陆杉也很想你,要不你还是给他们去个电话吧?这样他们也好放……” 董锵锵话音未落,陆苇突然双手捂脸,低声抽泣起来。 孙涛无奈地瞥了眼董锵锵,董锵锵也很郁闷,劝人还给劝哭了,他觉得自己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还有5分钟。”一旁的高大男警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陆苇,你父母都上了年纪,你如果迟迟不联系他们,他们会担惊受怕,这可能对他们的健康也不好。你如果有什么担心,可以告诉我,我们会尽力帮你解决的。”孙涛依旧很耐心。 董锵锵赶忙附和道“是啊陆苇,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你还有我们。” “我不想联系……他们,因为……因为我没脸见他们,也没脸跟他们说话。”陆苇用手背抹了把泪,哽咽着站起身,朝着孙涛猛鞠了一躬,低头道“对不起,麻烦您跟我父母说我很好,我以后……会联系他们的。” 说完,不等孙涛和董锵锵再说什么,她转身朝门外跑去。 “陆苇……”董锵锵急忙喊道,“你……”但他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下半句话好像水汽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谢谢你。”陆苇的声音从门外飘来,“我会记得你的。” 德国男警好像高大的机器人,亦步亦趋地跟在陆苇身后也走了出去。 隔间里再次剩下孙涛和董锵锵两个人。 就在两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之前跟孙涛说话的男警走进隔间,把一份材料放到桌上,说道“孙先生,这是陆女士的材料,您可以带走它。” “谢谢。”孙涛收好材料,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董锵锵。 董锵锵马上会意,一指门外“那我在监狱外面等。” 在监狱大门外百无聊赖地等了十多分钟,董锵锵才看到孙涛夹着包从门里走了出来,他赶忙快步迎了上去。 “警察怎么说?”董锵锵急切地问道,他有一堆的问题迫不及待地想打听清楚。 由于之前听董锵锵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又在监狱里见到了陆苇,又看到了警方提供的陆苇的材料,孙涛这时已知道董锵锵就是个好心办坏事被陆苇父母误会的倒霉蛋而已。他边朝自己的汽车走去边说道“陆苇进监狱后就生病了。” “啊,病了?什么病?”想到陆苇刚才的惨样,董锵锵对这个消息倒不是很意外。 “警方给她做了面检查,但各项指标都正常,可能是心理压力大导致的抑郁或其他心理方面的疾病。” “心理疾病?”听到这个词,董锵锵忽然莫名想到了华菱。 “那……”他踌躇片刻,试探着问道,“她判了几年?” “两年半。”孙涛长叹一声,“哎,太可惜了。” 董锵锵忍不住也感到唏嘘,陆苇人生最美好的几年只能在高墙里过了。 “这事你就不要外传了,”孙涛叮嘱道,“越少人知道越好,对她也是个保护。” “明白。我绝对保密。”董锵锵一边保证一边问道,“那您是要跟陆苇的父母说(她坐牢)这事吗?” “现在还不知道。”孙涛也感到这事确实很棘手,“我们需要考虑很多方面。” 就在孙涛发动汽车准备驶离前,他突然摇下车窗对董锵锵喊道“回头你把你跟陆苇的事写一份说明给我,从火车站那天开始写,越详细越好,写好了寄到我的工作单位,网站上有地址。” “哦,好,我回去就写。对了,能不能麻烦您跟国内的人打个招呼?把我的嫌疑给……”董锵锵请求道,他不想一直背着嫌疑人的身份。 “你写清楚就可以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孙涛说完,小轿车好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远处天边,火红的夕阳马上就要跃入大地的怀抱,落日的余晖把周边大片大片的麦田都涂成了金黄色。 董锵锵信步走到麦田旁,望着远处的夕阳,好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仿佛和自然融为了一体。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29. 南下 ()第二天一早,董锵锵先把取车单交给汉斯,同时拜托他取车时帮自己留意车况和车检报告,有问题马上给他打电话。汉斯欢天喜地地收了钱,愉快地应下了这桩差事。 等董锵锵赶到火车站麦当劳的时候,雷兰亭竟然破天荒地已经到了。只见他眉飞色舞地一口薯条一口可乐,看起来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面前还零七八落地倒着几个空纸杯,看起来没少喝。 董锵锵径直走过去,坐到他对面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之前签过的一家公司是不是给过你马克的现金?” 雷兰亭正在想事,冷不丁听到董锵锵的提问,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什么公司?什么马克?” “就上次你独自签了两家公司那次,一个是卢克的公司,还有一个是叫什么黄金雕像的公司。”董锵锵提醒道,“你再好好想想。” 雷兰亭拿起纸杯又灌了一大口,然后晃了晃纸杯,听着杯子里的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过了一会儿做恍然大悟状,满不在乎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我记得好像不到。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有什么问题?”董锵锵义愤道,“我差点被你坑死。” “我怎么坑你了?”雷兰亭翻了个白眼儿,“那钱我肯定给你了,你可别说你没收到啊。” “我什么时候收了?”董锵锵瞪大了眼睛,“如果对方汇款到我的公司账户,会所肯定是第一时间帮我缴税啊。问题就是税务局查完帐说会所根本没给这笔钱缴过税,那就说明这钱从来就没到过我的账上啊。” “我是没转账,对方给的我现金,所以我给你的也是(现金)。那次也没,就600多,我本来想给你钱时告诉你来着,但后来跟其他的钱混在一起给你时就忘了这茬儿了。”雷兰亭轻描淡写地说道,“但我肯定没赖账。” “不是,你等等……”董锵锵拦住他的话头,“那钱你是混在上次还我的现金里给我的啊?” “对啊。不然呢?” “这既然是人家给你的报酬,那就应该走公司账才对啊。就算你给我现金,那你给我钱的时候也应该告诉我一声,我好存到公司账户里。”董锵锵埋怨道,“你不跟我说,我还以为你是用你的公司缴过税后才给我的。” “那段时间杂事多,又是复习又是逮猪的,我根本想不起来。”雷兰亭撇了撇嘴,高举手臂,“服务员,再来两杯可乐。” 董锵锵这回是彻底无语了,碰上雷兰亭这么一个财务白痴,自己这笔学费交的真冤。可话又说回来了,谁让他当时愿意把公司借给对方签合同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坑要跳,董锵锵现在真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但自作自受也怨不得别人,董锵锵暗叹一声,现在只能往好的地方想,自己万幸就把公司借给雷兰亭一次,以后雷兰亭再这么瞎折腾就是他自己公司的麻烦了。 “瞅你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到底怎么坑你了?”雷兰亭不满地把面前杯里的冰块一股脑儿地都倒入口中,大口地咀嚼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咬碎冰块儿声,含混地说道,“你话别说一半儿,吞吞吐吐的听着真不痛快。要是我害你赔钱了你就说话,多少我赔得起。”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口袋,然忘记了自己还欠着董锵锵不少钱。 “没事了。”董锵锵不想跟他说自己被税务局罚钱的事,当下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这就走了?”雷兰亭大喇喇地斜坐在椅子上睨视着董锵锵,“你把我叫过来,你的事说完了我的事可还没说呢。” 董锵锵奇道“你能有什么事?” 服务员慢吞吞地把两杯可乐摆到桌上,收了钱走了。 “最近是不是有人去弗莱舍尔的放养林里偷摸逮猪了?”雷兰亭故作神秘道。 听他这么一问,董锵锵马上想起那张让人厌恶的肥脸以及“小泰迪”狂吠时的样子。“你怎么知道的?”董锵锵问道。 这话等于承认了雷兰亭的问题,雷兰亭继续说道“我不光知道有人去了,我还知道去的人是谁,更知道是谁指使他们去的。你不想知道吗?” 但董锵锵对此毫无兴趣,他微微一笑“不管是谁,以后他们都不能再去了。弗莱舍尔昨天已经警告了对方,还叫了警察,如果那拨人再去,估计就不是被罚款的事了。” 雷兰亭听了不禁一愣,半晌才喃喃道“哎,我可不像你那么幸运,弗莱舍尔只把林子包给了你。卢克的林子里可不止一支逮猪队。” “所以那拨人后来又去了卢克的林子?”董锵锵顺口问道。 雷兰亭摇头道“不,去卢克林子的人咱俩都认识。” 董锵锵心里一动,他俩都认识的人可不多,难道是…… “对,”雷兰亭恨恨道,“就那个姓余的。”他扔掉吸管,又灌了大半杯可乐才打着嗝儿把杯子放下。“我前两天在林子里又碰到他了,然后打了一架。” “你跟他打架了?”这个消息让董锵锵颇有些意外,他记得自己刚开始打工时雷兰亭还劝他不要因小失大跟工头打架。 “这是第二次了。”雷兰亭愤愤不平地用手比划了一个v字,“之前我已经警告过他一次了。” “那好好说就好了,犯不上打架。”董锵锵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其实很理解雷兰亭的心情,他昨天也差点动手来着。 “说没用,而且跟那孙子也没什么好说的。”雷兰亭撇了撇嘴,“我的竞争压力本来就不小,我必须告诉他那是谁的地盘。另外我挺担心那孙子的,他手黑的很。” 董锵锵清楚雷兰亭抓猪的手段,如果他都说担心余姜海的捕猎手段,那余姜海得多没底线啊。 “其实逮野猪还是非常危险的,就他那身板也不见得能抓得住野猪。”董锵锵想起自己从山坡上摔下的那次,“野猪就能收拾他了。” “等野猪收拾他?那我得等多久啊?”雷兰亭不满地说道,“自己的事自己来。” “那你打伤他了?” “你不知道,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在工厂里呢,还跟我装大尾巴狼。我根本不跟他废话,直接一脚踹下山坡,完美解决。我跟他说了,再让我看见还踹,直到踹服了为止,嘿嘿……”雷兰亭阴阳怪气地笑道,“其实我这也是为他好,免得他遭了野猪的毒手,哈哈……” “大家都是漂洋过海来读书来挣钱的,差不多就得了。和为贵。”董锵锵象征性地劝了一句。 雷兰亭冷哼几声,不再言语。 董锵锵早知会是这种结果,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那俩人是尚家兄弟。”董锵锵的身后传来雷兰亭的喊声,“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随时叫我。” 雷兰亭似乎变得越来越陌生,董锵锵不知他本来就这样,还是这边的生活把他变成了这样。 在火车站的自动售票机上买了张去慕尼黑的车票,董锵锵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30. HB皇家啤酒馆 ()董锵锵在路上给老白去了个电话,但老白听起来好像很忙的样子。 他并没在电话里告诉董锵锵自己的位置,只是叮嘱董锵锵出了火车站先不要着急联系他,最好先在市里多转转,尽可能多地搜集慕尼黑市区及郊区景点的免费旅游地图,为后面几天当司机提前熟悉环境。他要求董锵锵必须掌握去慕尼黑著名景点、餐馆及购物街的路线。但他也告诉董锵锵,购物街相对来说不太重要,因为德国没什么像样的商业街,且老白已经有合作多年的免税店,完可以实现游客血拼购物的愿望。 董锵锵还想再多问两句,老白已经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德国高铁不误点时的速度还是可以的,一路风驰电掣,不到5个小时,他已经在慕尼黑火车站下了车。 在火车站里简单逛了几圈,从火车站的信息台拿了几份免费的城市介绍和地图后,董锵锵坐车直奔市中心。 德国夏令时时白天的时间长,虽然时间已是傍晚,但天依然很亮,董锵锵一度有些恍惚,总觉得还是下午。 来之前董锵锵特别在家里做了些功课,他知道慕尼黑是德国南部巴伐利亚州的省会城市,据说还是南德第一大城市,同时也是德国第三大城市,仅次于柏林和汉堡。城市的历史悠久,民风淳朴,离世界闻名的阿尔卑斯山也很近。 虽然只是坐在车上走马观花浮光掠影地观察,但董锵锵目之所及的建筑和人们的穿着打扮都跟汉诺威的物和人迥然不同。 虽然慕尼黑在二战中也跟汉诺威一样被轰炸过多次,董锵锵现在看到的建筑基本也都是二战后重建的,但与汉诺威的街道相比,慕尼黑的街道更宽阔,建筑风格也更多元化。 董锵锵本来对很多事都不感兴趣,但因为想做导游,所以他开始有意识地给自己灌输各种知识,从巴洛克建筑到水晶猪肘,从慕尼黑1860球队到宝马汽车总部,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慕尼黑本地人和外地人很容易区分,很多慕尼黑本地人(也有部分游客是因为好玩)头上都爱戴一顶黑色有饰物的小毡帽,毡帽上还会贴一根五彩的羽毛,据说是一种珍稀鸟类的羽毛。这让董锵锵一下想起小时看过的《茜茜公主》,茜茜公主的父亲就喜欢戴着这样的帽子在山里打猎。 董锵锵边逛边在地图上标注相应的景点和餐馆位置,同时思考路程应该怎么设计更理想,没想到老白打来电话。“你哪呢?” “还在市区,我把这边要考察的地方都踩好点了。明天再租车去郊外看看。”董锵锵回道。 “明天再看吧,我这边完事了。你现在马上去hb皇家啤酒馆。咱们在那碰头,我请你吃正宗的德式大餐。”老白一本正经地说道。 董锵锵忍不住笑出声“德国哪有大餐?如果就是土豆炖牛肉那还是不用那么麻烦了,你请我吃土耳其烤肉就好,价格便宜量又足,我觉得就可以,还能顺便再欣赏一下这边的夜景。”他诚心诚意地说道。 “你是客人,我就是凑合你,这第一顿接风宴也不能凑合。再说了,这顿饭半公半私,过几天你说不定还要带旅游团去hb吃饭,提前熟悉熟悉环境和菜单也是业务需要。” 董锵锵又客套了两句,老白假意怒道“麻利儿地滚过来,别浪费老子话费,再晚人就该多了。”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根本没给董锵锵表示感谢的机会。 老白盛情难却,董锵锵也就不再矫情,直奔hb皇家啤酒馆。 虽然他之前从未来过慕尼黑,但hb的大名他早在国内读语言时就已听过,很多外国人都会慕名去吃,hb在德国餐饮界的地位有些类似于北京的聚德,说如雷贯耳也不为过。董锵锵按图索骥,很轻松就找到了老白说的地方。 hb的门脸从外部看上去很普通,和其他的西餐馆并无二致。黑色的hb字母上是一顶王冠。但走进去后,董锵锵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虽然来德时间不长,但董锵锵多少也吃过几家有特色的德国馆子,可hb的内部却跟别家都不同。 董锵锵本以为进门后会看见桌椅板凳餐桌等物,但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一个纪念品商店,其中出售各种跟hb有关的纪念品。董锵锵兴致勃勃地端详了一会儿,担心老白等得着急,这才继续朝里走去。 他直接走进了啤酒馆的饮酒大厅。 这个厅的吊顶并不是一般酒馆里那种平顶,而是拱顶,同时拱顶绘有各种精美的植物花卉的彩绘图案,并且这些彩绘一直延伸到支撑拱顶的几尊高大石柱的上方。 董锵锵大概数了数,大厅里估摸至少能有上百位食客,他们有的两两窃窃私语,有的红着脸举杯开怀畅饮,还有的是男女老少一桌人围坐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一家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品着一桌丰盛的美食,而更多的却是像董锵锵一样的异域面孔。董锵锵身处其中,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欢快乐声,情绪受到感染,仿佛也像喝了酒一样,心情莫名地洋溢起来。 就在这时,老白的催促电话不请自到。“你迷路了?” “我到了,刚到拱顶这边。” “继续往里走。”老白指挥道,“我在里面呢。” 穿过熙攘的人群和一个桥洞似的过道后,董锵锵终于走到了另一间饮酒大厅。这里的空间不比外面的饮酒大厅小,虽然还是拱顶,但却没有石柱。一水儿的栗色木制内饰,木地板,木餐桌,木吊顶,看起来古朴典雅,仿佛是另一家酒馆。 这里的食客并不比外面厅的人少,但相对却很安静,因为大部分食客都在欣赏大厅另一头小舞台上的巴伐利亚传统舞蹈表演。 董锵锵忍不住也多看了两眼,就听身后不远处有人喊道“老董。” 他立刻回头,只见老白在角落里朝他猛挥了下手,董锵锵赶忙朝他快步走去。 “这里还算好找吧?”老白说着,给董锵锵倒了杯茶,“明天你要开车,今天咱们就不喝酒了。” “没问题。听你的。”董锵锵抬头望了望四周,感慨道,“这就是hb?看起来不错啊。” “这地方可是慕尼黑少有的能拿的出手的吃饭的地方了。我已经点好了,一会儿菜就上来。” “不急。”董锵锵客气着又回头望了望舞台的方向,“你先给我讲讲接下来我要做的事。” “那些等会儿说。”老白突然道,“先跟你说件急事儿。” === p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31. 入行 ()“急事儿?”董锵锵不禁一愣,下午打电话时老白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啊,怎么这会儿会突然冒出来件急事?“还好吧?”他试探着问道。 “嗯,我得回趟汉诺威。”老白痛快地揭了谜底,“华菱回来了。” 董锵锵心里立时“咯噔”一下。自己前脚刚到慕尼黑,华菱后脚就把老白召唤回去,她回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她主动给我打电话,说有事想面谈,所以我……”老白自觉对不住董锵锵,话没好意思说完。 董锵锵虽感到意外但也知道这时他说什么都没用,老白肯定是要回去的,自己纠结也于事无补,既来之则安之才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那你这次回去多久?”董锵锵问道。 “快的话两天,慢的话四五天。”老白脸上露出笃定的神色,“但我肯定会回来的,我手上这个团下午刚调整了行程,他们现在奥地利,等那边结束了才会回德国。” “没问题,你放心。”董锵锵饮了口茶,“只要你告诉我我需要做什么就行。” “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没问题。”见董锵锵一点儿都不叽歪,老白倍感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明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租一辆车。”说着,他把一张卡片递给董锵锵。 董锵锵端详着接过了卡片,只见上面印着五颜六色一堆不同款式的汽车,下面还写着一串电话。“租车的?” “对。你的驾照是b级的,允许开九座以内的车。之前的司机一直在这家租车,它家车型也,你明天去租一辆九座的车回来,咱们团有七个人,算上你和导游,正好九个。” “我刚拿到本儿你就敢让我开?”董锵锵感慨道,“你胆子还真大。你就不怕我开不好么?” “开不好是出车祸么?”老白“嘿嘿”一乐,“开车出个剐蹭什么的很正常,你就放心开吧。退一步说,你开不好难道还开不坏吗?真要是撞了车也没事,都有保险,只要客人不出事就什么都好说。” “成。”董锵锵点点头,把卡片揣进兜里,“那我后天去哪儿找导游?” “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就回去,我介绍导游云哥给你认识。”老白话音未落,服务生已经把老白点的两热两凉一道道地端了上来。 “云哥……”董锵锵默念着这个名字。就在这时,酒馆的女服务生两手抓着八扎啤酒神态轻松地从他身边飘过,董锵锵一愣,一扎啤酒看起来至少有两斤多,说不定都不止,八扎啤酒可不轻啊,但女服务生看起来举重若轻,似乎根本没有负重感。 老白看到他的眼神,微微一笑“hb啤酒口感甘醇,回味无穷,在德国都很有名,按说应该先请你来一扎尝尝,但你明天要开车,喝了酒如果被警察查到,恐怕不好。” 董锵锵知他误解了自己,连忙解释“我对酒倒没那么上瘾,就是看见了好奇一下。” “等这拨儿团走了,我请你好好喝一次。”老白许诺道,“现在你先尝尝它家的招牌菜,水晶猪肘。” 董锵锵望着眼前脸盆似的盘子,只见一颗椭圆的去皮水煮土豆孤单无助地被一根大肘子挤到了盘子的边缘,肘子表皮棕中带金,外焦里嫩,董锵锵刚用刀叉切开一角,一股炖肉的香气登时窜进了鼻孔。 董锵锵中午没吃午饭就上了火车,哪知火车餐车的热餐早已售罄,只提供冷餐,他又不愿吃凉的,一路饿到了慕尼黑。 “真香!”董锵锵一边赞叹,一边伴着悠扬的巴伐利亚传统民谣挥舞起刀叉。眨眼之间,一大块儿猪肘就只剩下一块儿骨头了。 “要不要再来一份儿?”见董锵锵意犹未尽,老白故意逗道。 “单吃这个太撑了。”董锵锵也不跟老白客气,“能不能给点气泡水?然后再来一份儿?” “服务员,再来一份儿猪肘和两瓶气泡水。”老白高声喊道。 “你给我讲讲这个团的情况呗。”董锵锵擦了擦嘴上的油,“我有没有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嗯,这是个小团,一共就七个人,有男有女。他们是从诸暨还是义乌一个村子里一起出来旅游的,可能有俩人还有亲戚关系。而且他们所有人都是做生意的。”老白的眼睛慢慢眯成了一条缝,意味深长地说道,“所以你小子确实得上心。” “他们前几天都在哪呆着的?” “他们落地到的就是慕尼黑,然后去了斯图加特和法兰克福,又从法兰克福飞到奥地利,明天再从奥地利坐火车回慕尼黑。他们之前点名要去新天鹅堡还有国王湖这些地方,所以你明天最好开车熟悉一下路,免得后天手忙脚乱。”老白吩咐道。 女服务生把后加的菜放到桌上,老白把几枚硬币放到服务生的手中,服务生道谢后退下。 看到董锵锵疑问的目光,老白笑道“这是小费,以后你每天开车结束后客人也会给你的。” 董锵锵好奇道“当司机还有小费?” “当然,司机不像是导游,领客人去有合作的免税店买东西能拿返佣,只有一些小费,所以一般导游也不和司机抢这些钱,都是司机的。如果碰上心好的导游,还会给司机分一些客人买东西的返佣。”他顿了顿,“但你不用担心,如果咱俩搭伙,返佣肯定是让你满意的数字。” “谢谢白哥。”董锵锵端起茶杯敬道,他知道自己算是入行了。 他话音刚落,大厅尽头舞台处的乐声突然陡然而起,紧接着,一片音调不齐的人声合唱响彻大厅,整间屋子刹那间变成一片音乐的海洋。 董锵锵只能看到老白的嘴在动,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董锵锵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听不清。” 老白凑到他耳边“既然说到钱了,咱们就谈谈你的工资。” === p1、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32. 升级卷轴 ()董锵锵一言不发地听着。 “谈工资之前我先跟你说几句题外话。带团这行儿是个辛苦活儿,从早上出车到晚上送游客回下榻的宾馆或酒店收车,可不是朝九晚五心平气和不冷不热的八小时,所以也不是按小时数给工资的,而是按天。猛一看好像有点吃亏,但凡事有利就有弊,如果游客结束的早,那你收车下班也早,一天十小时和一天五小时拿的钱是一样多的,明白么?” 董锵锵郑重地点点头,这道理之前老白告诉过他,今天又特地重申一遍,可能是怕董锵锵以后碰到了心里别扭。 “司机最好能提前一天告诉游客所有的行程安排,这样一能避免游客因为不了解安排而产生误解,二来也能给自己留出富余,比如游客临时调整目的地,车子突然抛锚,游客分组行动等都会带来变化。有些变化是好事,但有些变化会影响你后续的安排,也就会影响你的收入,所以你永远要给自己准备好pb(b计划),这样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饮酒大厅里合唱的人们齐心协力地吼出了一个高音,伴随着余音绕梁,大厅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碰杯声,喧哗声,音乐声,窃窃私语声重新响起,但董锵锵却觉得耳朵里安静了许多。 “一般来说,游玩当天早上8点前司机应该出现在酒店正门,如果目的地远,你的出发时间还会提前。人齐了就发车,选最近的路直奔目的地,你不是出租车司机,所以距离越短越好。如果有导游,你可以不进景点就在停车场里呆着休息。如果没导游,你就要自己负责讲解了。当然,你自己的门票也要你自己出。等游客们从景点里出来,你就要把他们拉到下一个景点,所以你的时间安排就非常重要。慕尼黑这边一般白天逛两个景点没问题,晚上可以把游客们带到商业街里吃吃喝喝买东西。大家玩了一天累了一天,这时的戒备心都是相对比较低的,你可以带他们去一些跟咱们有合作的免税店购物,这样推荐商品被购买的话你也就会拿到返佣了。但是别去的太晚,有些店19点就关了。” 老白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推到董锵锵的面前。“这是我合作过的本地27家免税店的名单,你晚上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最好明天能去实地走走,心里有数人才会踏实。” 董锵锵迅速拿眼扫了一遍纸上的店家,除了劳力士、欧米茄、w少数几个他认识的牌子外,大部分他都没见过。 “这些牌子我以前好像都没听过,国内来的人能认么?”董锵锵满腹疑虑,“会不会都太小众了?” 老白笑道“德国的牌子货确实没有美国、法国、意大利的那些那么知名和品种繁多,但很多也是百年老店,不比其他国家的牌子差到哪去儿。总体来说,奢侈品这部分确实相对弱一些,但其他你能想到的工业化产品有很多大牌。我上次带的一个旅游团里,有人在w买了大马士革3件套的刀具套装,你猜多少钱?” “3件套的刀具?”董锵锵发挥了一下想象力,“500马克?”他觉得这钱已经不少了,换到国内要是有人愿意花小几千买几把刀肯定会被人笑成败家子。 “退税前2200马克。”老白的笑里带着丰收的喜悦。 “你说7000多人民币就买了几把刀?”董锵锵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被刚才的大合唱影响了,产生了幻听。 “其实这都不算贵的,德国本土的机械表更贵,上万马克甚至上十万马克的表都是有的,所以千万不要小瞧德国商品的潜力。” 董锵锵之前以为德国只有好车贵,现在才知道什么叫井底之蛙。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也不是每个国内来旅游的人都会这样买东西。”老白总结道,“但尽快熟悉这些店的位置和它们各自的主打产品肯定没坏处,毕竟这些都是你未来的收入来源。” 董锵锵又看了眼名单,暗暗下决心明天争取走一遍。 “后天他们买完东西你就带他们来这里吃饭就可以了,你要开车所以切记一定不能喝酒。如果他们心情好也许会请你吃饭,到时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接受,如果他们不请,你就随便吃点什么,但最好在车附近,不要离开太远。” 董锵锵依言记下,正要再问,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身旁几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他顿时眼前一亮,忍不住冲老白说道“哎,那不是国内的那几个女明……” “小声点儿。”老白急忙拦住他继续往下说,“在这看见国内的明星很正常,所以很多留学生都会在所在城市的招牌景点蹲守明星,就为了能看见偶像或者要个签名。怎么你是她们的粉丝么?” 董锵锵并不是追星族,只是骤然近距离看到以前在电视里才能见到的人,一时惊异大过激动。 女明星们有说有笑地朝前走去,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望着女明星们的背影,董锵锵莫名想起了前女友,表情霎时变得有些落寞。 老白的眼里都是人情世故,看到董锵锵的神态,故意调侃道“你要不要去合个影?别不好意思,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董锵锵看到几名学生模样的人朝明星们移动的方向跑去,他苦笑着朝老白摆了摆手,求饶道“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工作大概就这样,”老白看了眼手表,“你看看还有什么想了解的?” “现在没了,等以后碰到了再问你。”董锵锵感觉自己从老白手里接过了一个升级卷轴。 “那好,在我(从汉诺威)回来之前,你每天的工作时间是从早上8点开始,人和车要提前到酒店大门口,白天去一到两个景点,晚上带他们逛街、购物和吃饭,结束时间不固定。清楚了吗?” “清楚。” “你每天的工资是250马克现金,早中晚饭自理。如果出行时有导游,油费、租车费、停车费都可以和导游,但很有可能需要你先垫付。如果没导游,这些费用都是你来承担。如果车子中途出了问题,比如被贴了罚单或者发生交通事故,那产生的费用也是你来担的。景区门票和游客的三餐都是他们自理,你也不用管导游的任何事。另外只有每天收工前你才可以跟游客收小费。记住了吗?” “嗯。” “后天晚上你把他们带到免税店就好,剩下的事都交给云哥,返佣的钱等免税店给我了我再给你。” 董锵锵对何时拿到返佣一点儿都不担心,但他很好奇另一件事。“这个云哥是谁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老白神秘一笑,命令道,“现在赶紧把肘子吃了,然后我带你去宿舍。” 董锵锵狼吞虎咽地啃着肘子,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汉诺威?明天?” “把你送到宿舍我就坐火车回去了,早去早回也免得夜长梦多。”老白笑了一晚的脸上忽地闪过一丝不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跟她是时候好好谈谈了。” === p1、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33. 该出手时就出手 ()董锵锵本以为老白会带自己去住慕尼黑大学的学生宿舍,哪知老白却把他领到一幢跟自己河马大街54号很像的三层斜屋顶德式小楼前。 等老白打开楼门,跟在老白身后的董锵锵不自觉地张望了一下老白面前黑黢黢的楼道,壁灯可能坏了,黑乎乎的没一点光亮,甚至没室外的光线好。“你住这儿?你刚才不是说宿舍么?” “接下来几天这就是你的宿舍。”老白头也不回地迈步朝楼道里走去,“不管是当导游还是司机,带团基本白天都在外面跑,晚上回来就是休息。窗明几净还是乌漆嘛黑对你都没意义,有张床就可以了。” 黑暗中董锵锵看不到老白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幸灾乐祸的笑声。 “我房间在二层,你小心脚下。”老白善意地提醒道,“德国都是这种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小心别踩到坑里。” 董锵锵刚要问“楼里怎么会有坑”,就听楼上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董锵锵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争吵者似乎是一男一女,吵架的声轨还是中文。 这让他想起自己的房东萨沙和男友麦克斯好像也是这样,他忍不住啧啧称奇,看来这里跟自己汉诺威的居住环境真的很像。 两人刚走到一层和二层之间的位置,董锵锵就听头顶传来很响的一声,紧接着一团黑影从天而降。 老白好似对黑影视若不见,依旧慢吞吞地向二层走去。 黑影撞在楼梯一侧的墙壁上,又反弹到董锵锵的面前。 看起来是毛茸茸的一团东西。 昏暗的光线中,没等董锵锵分辨清楚眼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时,那团物体飞快地从董锵锵的脚边蹿了出去,把董锵锵着实吓了一跳。 董锵锵刚要问老白,就听头顶传来一声比之前更大的巨响,很明显是摔门的声音。 楼上的吵架声马上升级成主音轨,辅助音轨开始加入摔东西声和搏斗声。 董锵锵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鸟叫声。 就在他专心分辨混合音效中都有哪些不同的音轨时,老白的声音从头顶飘了下来“你戳着不上来是要研究墙纸还是地板?” 董锵锵对老白的淡定极为惊讶,赶紧朝楼上走去,同时忍不住问道“这都什么情况?” 当他站到二层走廊时,吵架声,摔东西声以及搏斗声都戛然而止,仿佛两方同时停止了一样。 中场休息?还是回合彻底结束? “我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老白轻声道,“等一会儿我再带你见云哥。” 两人轻手轻脚地朝老白的房间走去,就在董锵锵走到那扇传出吵架声的门前时,房门从里面猛地被拉开,紧接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白衣女子从屋里飞快地冲了出来,差点撞到董锵锵。 他急忙侧身让过女子,女子眨眼间就到了一二层的楼梯口。她一边撑着楼梯扶手一边朝下张望,好像在找什么。 董锵锵正盯着女子的动作,就听耳旁有人怒骂道“你瞅啥瞅?找削啊?” 董锵锵闻声转过头,只见门里走出一名大汉。 大汉身高至少一米八,光头,眉毛很浅几乎看不见,小眼睛,单眼皮,留着两撇八字胡,格子衬衣牛仔裤,身材壮硕,看起来很彪悍。 “说你那,你还瞅啊?”大汉边说边撸袖子,“想挨揍是么?” 没等董锵锵抻茬,老白已经赶回到董锵锵的身边,一拽他胳膊,低声道“别惹事。” 董锵锵冷冷地瞥了眼对方,跟着老白走了。 “傻”。董锵锵的身后传来一声咒骂。 董锵锵的脚步停了下来。 一听后面的脚步停了,老白心知不好,赶忙回头去拦董锵锵。 就在董锵锵想质问对方时,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这个光头不会就是云哥吧?如果自己跟对方打架,不管输赢,那后天的活动都会有麻烦。司机和导游有矛盾,怎么都不是一件好事。 一念之间,他马上低声问老白“他是云哥么?” 但老白没听清他的问题。 “山炮……”光头话还没说完,头上猛地被什么东西砸到,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下出其不意,光头应声而倒,董锵锵和老白听到身后的动静,都下意识回头观瞧。 只见光头双手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眼睛眉毛挤到了一起,龇牙咧嘴地发出一阵怪声,表情显得极为痛苦。 董锵锵的内心舒适度在瞬间达到最高值,不管对方是不是云哥,这一下都替他出了气。虽然不自己动手缺乏参与感,有些小小的遗憾,但谁出气都是出,对方挨了打也就可以了。 他冲看傻的老白说道“走吧。” 两人还没动身,就听身后传来女子的咒骂声。“姓周的,你把老娘的猫扔哪儿了?” “臭婆娘,你特么真打啊?”光头这时才看清女子袭击自己用的是空啤酒瓶,“你是不是找死?”他吼道。 “你今天要是不把它找回来,我……”白衣女子话刚说了一半,光头猛地从地上站起,猛推了一把白衣女子。 女子对对方的反击完没防备,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撞到身后的墙壁,发出“咚”的一声。 光头两步上前,伸出左手一把掐住女子的脖子,恶狠狠道“你特么敢打我?” “呸!”女子朝光头的脸上猛啐了一口,“垃圾!” 这口痰一下激发了光头的怒气。“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他的右手臂高高举起,然后猛地一坠,带着风声扇向女子的脸。 女子怒目而视,无惧意地瞪着光头。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女子的脸上。 就在光头准备扇女子第二巴掌时,他的右手腕突然被另一只手牢牢攥住了。 “差不多得了。”董锵锵劝道。 当看清抓住自己手腕的人后,光头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这个高个青年只是个挨骂后不敢吭声的怂货,没料到竟会蔫人出豹子。 但光头并没把董锵锵放在眼里,他对自己的臂力很有信心。他右胳膊暗暗使劲,希望挣脱董锵锵的控制。 但几秒后他赫然发现,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摆脱高个青年那只好像钢钳一样的手。 他并不知道,董锵锵的右手曾经抓过多少只野猪。 “松开!”光头喝道,“这没你事儿,滚一边儿去,别找不痛快,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 p1、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34. 云哥 ()对方胳膊一较劲,董锵锵就发现,对方的力气并不大。 所以光头的威胁他根本没当回事。 更何况光头还掐着白衣女子。 就在这时,老白已经不声不响地走到董锵锵和光头的中间,和颜悦色地劝道“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老周,你先放开。小董,你也松开。” 老白说着给董锵锵使了个眼色,董锵锵会意,缓缓放开对方的手腕,同时防备对方的反击。 被称作“老周”的光头见董锵锵松手,有心再骂两句找点儿平衡,又担心董锵锵不好惹,只能转移方向骂道“姓白的,你别在这装好人,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 “咱俩的事归咱俩,你先放开她。”老白边打哈哈边伸手去扒拉老周的手。 老周盘算了一下,对方人多,董锵锵看起来也不像个善茬,如果真动手,自己貌似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倒不如顺坡下驴。 “要不是你我们还吵不起来呢……”老周慢慢松开掐住女子脖子的手。 就在他手离开女子的一刹那,女子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老周的小腿上,老周就觉得小腿一疼,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半步。 哪知女子根本没容他多想,猛向前冲了一步,用尽力猛推了他一把,跟他刚才的招式几乎一样,老周往后踉跄了两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女子立刻扑上去一顿连抓带挠,老周摔晕后一时没缓过神儿来,等再清醒过来时脸上已是一堆血道子了。 女子被老白好说歹说地拉走了。 董锵锵怜悯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老周,他的脸已经彻底花了。 这个女人太彪悍了,这是董锵锵对她的第一印象。 等他再转过身时,女子已经回了屋。 董锵锵心想这人都不会说句感谢的话,真不识好歹。 “走吧。”老白轻声招呼道。 “他呢?”董锵锵冲地上吭吭唧唧的老周努了努嘴。 老白没搭理他,径直朝黑暗中走去。 看来老周并不是云哥,这让董锵锵松了口气。 老白的房间只有董锵锵汉诺威屋子的一半大,因为房间的面积小,摆了张床和书桌后房间里就没什么地方了,还有个所谓的衣柜,其实就是金属架外面罩了层无纺布,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这屋子多少钱一个月?”董锵锵诚心道,“我按天给你房租。” “踏实住,不用你钱,”老白点着一根烟,顺手又递给董锵锵一根,董锵锵摇了摇头“戒了。” 老白讪笑了一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软布包裹递给董锵锵。 “金条?”董锵锵边开玩笑边接了过来。 “想什么呢?”老白吐了口烟,“眼罩和耳塞。这房间隔音不好,夏天天亮的又早,不戴上它早上你睡不了懒觉。” 街上昏暗的路灯光透过房间唯一的一扇窗户落到了墙壁上。 董锵锵看见老白没安窗帘,好奇道“你怎么不安个帘儿?” “就是个临时的窝而已,不用那么讲究。”老白看了眼手表,“给你个忠告,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再看见这俩人吵架尽量别管,听见摔东西就带上耳塞。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刚才那俩人……是两口子?”董锵锵惊了,“都这么下狠手?” “你别问那么多了,跟咱们没关系。” “我刚才还以为那光头就是云哥呢。”董锵锵感叹道,“后来看你没回答,我猜应该不是。” 老白刚要说话,他的手机猛地响了一声,然后再次沉寂。他掐灭烟,招手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云哥。” 等老白站定身形,董锵锵惊得下巴都掉了。“就这屋?” 他俩站在白衣女子的屋门前。 “她就是云哥?”董锵锵彻底懵了,“云哥不是男的啊?” 老白没理会董锵锵的疑问,抬手敲了两下门。 “门没关。”屋内传出一个声音。董锵锵这时才听出对方竟还是个烟嗓,只听声音还会让人误解对方是个男生。 老白推门而入,董锵锵紧随其后。 一进屋他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烟味儿,就是那种有人天天闷在屋里抽烟,烟味儿已经渗透到墙壁里的那种味儿,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刚才的白衣女子换了套衣服坐在椅子上,之前披散的头发扎了个马尾巴,看起来很斯文,很难让人相信她和刚才那个彪悍的女生是同一个人。 “有人来啦!有人来啦!”一只绿皮大鹦鹉在董锵锵的头顶大声嚷道,董锵锵没想到屋内竟然还有只鸟,好奇地抬头观瞧。 “老白他谁啊?”女子看了眼董锵锵,给自己点了根烟,在徐徐升起的青烟雾中,她仔细端详着董锵锵。 “他是董锵锵,刚来德国,北京的。”老白笑着又望了眼董锵锵,“董锵锵,这是云哥。” 听到老白介绍对方,董锵锵忙把目光从鸟身上转过来,正好撞见云哥探询的目光。 董锵锵对抽烟的女生都没什么好感,但碍于面子,脸上也只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会开车么?”云哥问道。 “有德国驾照。”老白继续笑道,“人也靠谱。所以我想让他后天跟你带浙江那个团。” 云哥有意无意地又瞟了眼董锵锵,继续问老白“工资和规定你跟他说了么?” “钱每天250马克,司机小费归他,购物提成单说。”老白对云哥显得很恭敬,这让董锵锵有些意外。 “这数儿太傻了。”云哥把烟头按灭在一个空易拉罐做成的烟灰缸里,“400一天。后天一早7点半到酒店,不要迟到。” 老白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董锵锵,眼神里都是坏笑。 董锵锵只能假装没看见。 “我有点儿累了,你们走吧。”云哥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两人离开。 董锵锵巴不得早点离开,一听这话,拔腿就往门外走。 眼瞅着董锵锵就要走出屋门,云哥忽然在他身后问道“对了,再说一次你叫什么?” “董锵锵。古董的董,金字边,将军的将。”董锵锵说完猛地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陆苇时,也是这么和陆苇解释名字的。 === p1、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35. 小白兔和大灰狼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刚一进屋,老白立刻煞有介事地分析道,“她可能看上你了。” “谁?”董锵锵假装没听懂。 “装,继续装。”老白坏笑道,“你觉得还能有谁?难道还是我?” “人家因为啥看上我啊?”董锵锵颇有些无奈。 “英雄救美啊。”老白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个擒手腕的动作。 “你想多了。”董锵锵岔开话题,“不过你真该早点告诉我她就是云哥的,我刚才还以为那个光头是云哥。” “告诉你?然后呢?”老白反问道,“你能做什么?” 董锵锵一想,自己确实也做不了什么,于是叹了口气“至少不用像刚才那么尴尬。” “你尴尬个屁?”老白故意愤愤不平,“你工资都快翻番了。我有预感,你小子这次的购物提成肯定不会少于四位数。如果是那样,你得分我一半儿。” “一半儿没问题。不过说真的,这个云哥啥情况?我看她抽烟好像抽得挺凶的,怎么看都像个……”董锵锵犹豫了两秒没说出口。 “像个不良少女?”老白把董锵锵想说没说的话说了出来。 董锵锵点点头“你不觉得么?” 老白看了眼表“那我就跟你说道两句。” 董锵锵搬了把椅子坐到老白的旁边。 “她初中还是高中就来了德国,听说是在慕尼黑大学读书,要不就是慕尼黑应用科技大学。有人说她辍学了,也有人说她毕业了,但真实情况谁也不知道,也没人关心这个。就知道她跟国内很多旅行社的关系很好,帮他们做德国这边的地接。我也是之前带旅游团的时候认识她的,她自己名下有一间旅行社。” “她有旅行社?”董锵锵着实有些意外,“可她年纪看着并不大。” “年纪大管什么用?本事大就成了。”老白佩服道,“慕尼黑本地鱼龙混杂,做旅行社的很多是越南人和马来西亚人,竞争很激烈,所以早时慕尼黑这边没有国内的人做华人旅游团的生意,她算是吃螃蟹的第一拨,应该是吃了不少的苦头才闯出来的名堂,所以很多人称她‘云哥’。” “那她本名叫什么?”董锵锵好奇道。 “杜蓝。但已经很少有人叫她的本名了。” “刚才那个光头是她男朋友?” “不是,杜蓝之前的男朋友是个德国人,后来去非洲做公益还是旅游,结果碰上了冲突,就没回来。那个光头叫周志海,外号叫狍子,是她老乡,之前在她的旅行社里当司机,但因为手脚不干净偷拿旅行社的钱被云哥发现了,就把他辞了,所以我才叫你过来当司机的。但这个周志海不甘心,经常回来闹,想继续当司机,云哥不同意,他就借口说以前给他的工钱算的不对,想讹云哥笔钱。” “那云哥给了?” “怎么可能?”老白冷哼一声,显得对周志海很不屑。 “那云哥怎么不报警?” “报了,但德国人的效率你是知道的,最后就是不了了之。” 董锵锵若有所思地想着老白的话,老白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劝道“这些人来得早,都挺复杂的,跟你不是一路人,你别掺和他们的事,就挣好你的那份钱就好了,像今天这种事以后一概不要管,你管不了,记住了吗?” “云哥和光头之前是情侣么?”董锵锵突然蹦出一句。 老白被他问得一愣,呆了两秒,道“不知道。这种事跟咱们无关。” “那如果下次我再碰见他打云哥呢?”董锵锵追问道,“假装没看见?绕着走?” “那云哥就报警了,云哥不报警你就报警,让警察来管就好。”老白踌躇了一下,“记着我的话,别不当回事。” “懂。”董锵锵点头应道。 “自己注意安。”老白把屋门钥匙放到董锵锵的手里,“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对了,别在屋子里抽烟,云哥不喜欢。” “我送你去车站。” 德国的公共汽车比高铁准时的多,时间刚到时刻表上的规定时间,车就进了站台。 “街角拐弯走200米就有一个超市。”老白隔着公共汽车的车窗冲董锵锵喊道。 董锵锵挥了挥手,目送着公共汽车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从车站回来的时候,借着昏暗的灯光,董锵锵隐约看到有人在自己的楼门前晃。 但他并没多想,掏钥匙开门进了楼。 溜溜折腾了一天,董锵锵又累又困,跑到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 水又烫又冲,比汉诺威家里的热水强太多了,董锵锵一边感慨一边冲,冲完后竟然又不困了,看来晚上那两个水晶肘子还是很有作用的。 既然睡不着,他索性把手头有的地图都铺到了桌上,仔细研究从市区去景点的路线。 标注景点时,董锵锵突然发现慕尼黑周边的森林面积比汉诺威多了不止一倍,他的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这边的森林里说不定也有野猪,但不知这边的野猪跟汉诺威的野猪是不是相似?是不是也爱吃泡过酒的食物?而且如果抓到了怎么销售也是个问题,总不能把野猪拉回汉诺威卖给弗莱舍尔,那成本也太高了,最好的办法是就地销售。思来想去,董锵锵决定明天抽空给弗莱舍尔去个电话,问问他在慕尼黑这边有没有什么渠道方面的资源。 董锵锵正有一搭无一搭地构想着如何拓展自己的业务半径,有人“咚咚”轻敲了两下门。 “谁啊?”董锵锵话音刚落,云哥已经推门而入。 “你怎么不敲门?”董锵锵大惊失色,连问题都问错了。 由于刚洗完澡,天气又热,董锵锵把衣裤都搭在了床帮上。他根本想不到这么晚竟还会有人不请自来,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去抓衣服。 “我敲了啊。”云哥盯着董锵锵回道。 董锵锵的脸红得像颗西红柿,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到董锵锵的窘态,云哥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目光,把视线投到地图上,问道“路线查得怎么样了?” “嗯。”董锵锵趁云哥低头,三下五除二地赶紧套上了所有的衣物。慌乱中他还顺手抄起一件冲锋衣披到了身上,但冲锋衣的尺寸明显不够,披在他的身上显得异常滑稽。 “开过几年车?”云哥突猛地抬头问道。 “两年。国内两年。德国刚拿的本儿。”董锵锵话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有东西一闪,他急忙伸手接住。 手心里是一串儿钥匙,董锵锵认出其中一把钥匙上的标志是保时捷的。 “走吧,出去跑两圈儿。”云哥说完,转身出了屋。 === p1、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36. 保时捷 ()掀开车罩的一刹那,董锵锵忍不住在心底感叹真是漂亮! 金黄色的车身,流线型的外观,好像老虎眼睛一样炯炯有神的车大灯,保时捷911就那么静静地停在车库里。 董锵锵在国内只开过捷达,根本没碰过这么高级的车。他绕着车左右转着,嘴里不时发出赞叹声,仿佛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开不开?”副驾位上的云哥没好气地问道。 “哦,开开。”董锵锵忙不迭地拉开车门,灵巧地坐进了驾驶位。 “这是……tt的导航仪?”扫了一眼车内饰的董锵锵突然发出惊喜的喊声,“你还有这个?”他曾听老白说过,虽然在德国纸质地图的普及率要远远高于电子导航仪,但tt凭借其丰富的地图数据已经开始稳占德国电子导航仪市场的前三了,很多司机都爱用它家的导航仪。 随着一声马达的轰鸣,保时捷灵巧地驶出了车库。 “土包子。”云哥望着车窗外小声嘀咕了一句。 自从学了德语,董锵锵的听力就变得异常灵敏。即使云哥的声音已经非常轻了,但他依然听得十分清楚。但面对未来的合作伙伴,还是个女生,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假装没听见。 “咱们去哪儿?”他略带紧张地请示道。 没人回答。 他又问了一句,依然没有任何反馈。 他转头瞄了眼副驾,却见云哥头歪靠在椅背上,脸望向窗外,车外的微风把她的发丝吹乱,也看不出来睡没睡着。 董锵锵不想漫无边际地开,试探着建议道“要不去市中心看看?” 还是无人应答。 没拒绝就是同意,董锵锵不再发问,一边瞄导航的提示,一边仔细瞅着立在道路两旁的交通指示牌,缓缓朝市中心驶去。 一辆黑色轿车不紧不慢地跟在保时捷的后面,但董锵锵并未注意到。 虽然从老白住的地方到市中心还不到30公里,夜里路上的车也并不多,但因为对路和车都不熟,董锵锵始终不敢提速。 云哥好像真的睡着了,一声不吭。 慢慢开了十多分钟,董锵锵终于熟悉了档位和其他功能。 他用脚尖轻点了一下油门,保时捷好像被圈了许久的马儿骤然回到自然的天地里,倏地蹿了出去,尾灯拉出两条妖艳的红色弧线。 保时捷后面的黑车对前车的突然提速始料不及,赶紧加速狂追。在一个十字路口处,绿灯忽然变成了黄灯。董锵锵在变灯前的一刹那冲了出去,黑车紧随其后也冲了出去。 黑车司机只觉头顶处白光一闪,心知自己被摄像头拍了个正着,气愤地猛拍了两把方向盘。 市中心的游人并不少,一些博物馆的顶端外沿处还设置了大功率的照明灯,董锵锵一边近距离地欣赏景点的夜色,一边在脑子里记着每个景点的位置。 他在市中心又绕了二十多分钟,觉得记得差不多时转头问云哥“你要是困了咱们就回去?” “不回去。”云哥吐出了三个字后,再次陷入了沉默。 董锵锵很郁闷,对方建议出来,上了车却又一声不吭,又不让回去。他觉得车里的气氛太沉闷,担心自己睡着,顺手拧开了车上的广播。 “明天白天,晴,风力……”没等说话铿锵有力的天气预报播音员说完,董锵锵已经麻利儿地关了收音机打开了车载音响。 “开往城市边缘开把车窗都摇下来……”男歌手苍劲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车内,董锵锵听出来这是他最爱的男歌手之一黄大炜的歌,这让他有些意外,没想到云哥竟然也会喜欢黄大炜。 “继续开。”云哥的每句话都是三个字,干脆,简洁。 不回去就不回去,那就干脆去跑高速,顺便看看保时捷的提速效果,董锵锵暗想。 车很快就上了高速。 黑车始终若即若离地跟在保时捷的车后,好像一块黑色的狗皮膏药。 高速的三条车道上不仅没什么车,也没任何限速牌,董锵锵很轻松地把车速提到了150。 他神贯注地看着路的前方,不时地瞄一眼车后镜。 就在一个弯道后,他发现自己车的正后方出现了一辆黑车。 就在董锵锵密切注视黑车下一步的动作时,黑车突然打开了远光灯。 对方的这个行为让董锵锵感到极其不解。 首先,保时捷是跑在中间车道的,如果对方觉得董锵锵的车速慢,完可以从左侧超车,超车道空空如也,一辆车都没有。其次,虽然是夜里,但高速两旁都有路灯,虽然光线的效果一般,但开近光灯也完够用,根本不需要开远光灯照明,而且即使需要开远光灯,也不会一直开着。 董锵锵的直觉告诉他,德国人一般不会这么开车,就是新手也不会这么做,这已经不是粗野的问题了。 但他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他也不是很有把握自己对交规的理解就是对的。 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保时捷的车速很快,两车又近,董锵锵不敢贸然降速,转念之间有了对策,一脚油门踩到底,把车速提到180,同时切换到了最右道。 后车好像一个黑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也跟到了右车道。 董锵锵这下确信了,对方就是故意的。 他把车又开回到中间道,同时开始有意识的减速。 黑车也回到了中间道,速度也相应的慢了下来。 碰瓷的?车匪?董锵锵的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 他偷瞄了眼云哥,云哥好像根本没察觉到一样,依然是之前的那个姿势。 董锵锵握着方向盘的手里都是汗,他在想自己这时究竟该怎么办,是该找地方下高速?还是报警说有不明车辆跟踪自己? 就在董锵锵绞尽脑汁想对策时,后车突然掰到左侧超车道,同时提速冲了上来。 === p1、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37. 高速惊魂 ()保时捷底盘低,黑车底盘高。董锵锵有意抬头望了望黑车,黑车右车门的车玻璃上贴着反光膜,董锵锵看不到里面司机的模样。 黑车渐渐跟保时捷并驾齐驱。 董锵锵一边看路一边不时地瞄一眼黑车,心里、手上和脚上都加着小心。 黑车的右车窗渐渐降了下来,董锵锵隔着自己的车窗再次看到那张让他感到恶心的脸。 周志海的脸。 周志海嘴里骂骂咧咧的,但因为车速太快,董锵锵又没降车窗,所以根本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料他也说不出来什么好听的。 周志海骂了几分钟,突然朝董锵锵比划了一个手势,然后鄙夷地再次升起车窗。 董锵锵神贯注地跟黑车保持着距离,并慢慢把速度降了下来。 他很清楚在高速上开斗气车的危险性,未来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可不想跟缺心眼儿的人较劲。 再说副驾驶上还有一位,他更得加倍小心。 黑车的速度陡然而升,眨眼间就超了保时捷大半个车身。 董锵锵冷静地注视着前方的路面以及对方的举动,他的脑子里突然产生一个强烈的直觉,对方可能还会有动作。 果然,他的预感是对的。 黑车再次强行掰回到中车道,而且速度肉眼可见的降了下来。 董锵锵虽早有准备,但还是大吃一惊。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一旦两车追尾相撞,后车固然会报废,但前车更危险,追尾时后车的撞击有可能会导致前车失控甚至翻车,敢在高速上这么开车绝对是奔着两败俱伤车毁人亡去的。周志海要么是个不懂开车的愣头青,要么就是个亡命徒。 但是惊归惊,董锵锵的反应也很快,他一边继续降速一边闪到最右道。 惹不起就躲,要作死自己耍去,老子没工夫跟你浪费生命。 董锵锵虽然没有因为周志海而路怒,但也觉得应该警告一下对方不要太过嚣张。 他用手掌使劲拍了一下方向盘中间的保时捷标志,哪知那里并不是喇叭。董锵锵意外了一秒,就看到黑车紧跟着他也切到了右道。 董锵锵的余光瞥到路旁一闪而过的路牌上指示着前方300米外有岔路口,于是猛打了一把方向盘,保时捷再次回到中道。 黑车如影随形。 董锵锵这时已经远远看到岔路口的分向指示牌了。 眼瞅着他离岔路口还有100米。 董锵锵把保时捷又开回到超车道。 黑车马上做出同样的动作。 眼见黑车车头在超车道,车尾还在中车道的边缘,董锵锵猛地右打了一把方向盘,保时捷斜着蹿了出去。 黑车见状,赶忙也右掰。 董锵锵不等车身调正,一脚油门下去,直接朝最右边的岔路口冲了过去。 黑车这时再想追保时捷却已错过了路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保时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直到开下高速,董锵锵才发觉衬衣已被汗水打湿,他忍不住一阵后怕,刚才实在是太险了。 他之前完没想到周志海竟会如此恶毒,究竟是什么样的恨能让一个人这么疯狂? 他忍不住又扫了眼身旁的云哥,云哥依然是脸朝窗外吹着风,对刚才发生的事无动于衷。 车窗外一片漆黑,董锵锵不知自己开到了哪里。万幸的是他还有导航仪,在输入老白家的地址后,这才辗转开回了家。 车稳稳地停在了车库外,他正想叫醒云哥,云哥却突然自己醒了。 董锵锵正想告诉她刚才在高速上发生的一切,哪知云哥已经自顾自地下了车。 “哎,”董锵锵急忙推开车门追了下去,“周志海刚才在高速上故意别咱们,差点儿出了事故。” 云哥却好似没听到他说话一般,悄无声息地“飘”进了楼。 无所谓?董锵锵被对方的漠然弄得一头雾水。 回到屋内的董锵锵越想越郁闷,忍不住给老白去了个电话。 谁知老白听完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事怨不得别人,谁让你看上了人家的姿色。你要不去给她开车不就没这事了?” “胡说,我绝对没看上她。”董锵锵气得直跳脚,“而且别人别我怎么能算我的错?” “如果你刚才追尾了,你觉得这事是谁的错还重要么?”老白继续教训道,“你记着一点,除了工作上的事都别去找她,否则你就是引火烧身,别怪我没提醒你。” “问题是刚才不是我主动找她的,而是她来找的我……”董锵锵辩解时又想起自己的窘态,赶忙又道,“再说我哪儿知道她一个小姑娘能这么复杂啊?” “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不听在你。”老白幽幽地总结道。 董锵锵求安慰却求来了一顿数落,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郁闷地上网浏览了会儿新闻,然后才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董锵锵直奔老白推荐的车行,先挑了一辆9座的奔驰商务车,又买了份车保险。在配套设备处他又看见了tt导航仪,顿时大喜过望,要知道昨晚他就指着这东西才回的家,比看纸质地图简单多了。 董锵锵本想跟云哥借导航仪的,但一想起老白“尽量别和对方搅和到一起”的忠告,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反正也没几个钱,干脆租了一个。 他想起昨晚的高速惊魂,顺手又租了一个行车记录仪。 把车开出了车行,董锵锵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眼表,时间已近9点40,市区的景点和免税店他昨晚已走马观花地看过一些,其余的可以晚上回来再看。 综合考虑了周边诸多景点的名气后,董锵锵决定先跑一趟新天鹅堡,一边磨车,一边熟悉路。 新天鹅堡的德语是e,中文意思是新天鹅石城堡,位于德国巴伐利亚州首府慕尼黑市100公里外的福森市,属于19世纪晚期的建筑,离奥地利很近,附近还有一座旧天鹅堡。 有了导航仪的辅助,董锵锵一点儿弯路都没绕,不到两个小时,人已经到了城堡下。 还在国内学语言时,董锵锵就听老师讲过,德国人对城堡的狂热是世界闻名的,据说德境内有10-20000座城堡,这其中有名的城堡不计其数,比如寇地兹城堡,海德堡,弗兰肯斯坦城堡(对,就是科学怪人居住的城堡)等等,而其中历史最悠久,造型最经典,知名度最高的当属新天鹅堡。 由于名气太大,它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很多艺术作品中城堡的参考原型,比如众所周知的迪斯尼城堡。除了作为德国经典建筑被印刷到各类杂志和纪念品上,新天鹅堡据说也是德国境内最受游客欢迎的景点之一。 停车场很大,停车费也不贵,董锵锵边往城堡的正门走去边观察四周的景致。 老白之前曾告诉他,德国人非常热衷于修缮古建筑,这一点在新天鹅堡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据说新天鹅堡每年都会有不短的时间因维护而不对外开放,如果碰上这种情况,游客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但董锵锵这次的运气很好,新天鹅堡和它附近据说有观赏新天鹅堡最佳位置的玛丽恩桥都开放。 董锵锵记下了城堡的开门时间、门票费用及其他项目后,又回到了车里。 发动汽车前,董锵锵猛然注意到,城堡附近没有任何餐厅,看来明天来的时候他需要提前多备一些水和吃的在车上。 确认自己没有什么疏漏后,董锵锵直奔自己的下一个目标-国王湖。 === p1、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38. 百密一疏 ()在导航仪上输入了国王湖的地址后,董锵锵这才发现,新天鹅堡和国王湖几乎是两个方向,他需要从新天鹅堡向东开大约两百多公里才能到国王湖。 好在还是中午,他还有很多时间。 德国高速一如德国建筑,总是处于维护中,虽然限速牌不时地出现在董锵锵的视野内,但高速两旁的宜人风景,特别是不时出现的让人心旷神怡的湖泊,让董锵锵渐渐体会到自驾的乐趣,心情也慢慢飞扬起来。 眼瞅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董锵锵的车速也越来越快。 奔驰车呼啸着穿过一座看起来像是废弃的无人关卡,董锵锵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一座加油站慢慢出现在他视野的右前方,他下意识地低头扫了眼油箱表,还有大半箱油(德国租车时都是满箱油,还车时也要满箱油还),不加油开回慕尼黑市内估计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他不敢耽误,脚下发力,奔驰车追风掣电,眼看着离国王湖越来越近。 眼看着胜利在望,董锵锵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儿,就在他完放松之际,一辆警车骤然出现在奔驰车的后面。 董锵锵一惊,以为自己不小心超速,急忙低头,却发现车速只有126迈,不由松了口气。 他以为警车有急事,自觉地闪到了右道。哪知警车提速追了上来,就听到一个扩音大喇叭抑扬顿挫地在他耳边高喊“奔驰车靠边停车,接受检查。奔驰车靠边停车,接受检查。” 董锵锵心虚地又看了眼时速表,确实是126,他马上回想了一下,自己在这条高速上确实没看到过限速的牌子。 虽然一头雾水,但毕竟对方喊话了,他也只能乖乖把车停到最右侧的紧急停车带里。 他想起驾校教练说过的话,把两只手都放在了方向盘上。 “您好!请出示您的证件!”交警对董锵锵和颜悦色地说道。 董锵锵早有准备,连忙把自己的护照和驾驶证证明一起递了出去。 警察核对了一下他的基本信息,又问了几个常规问题,突然道“请出示您的高速票。” “我的……高速票?”董锵锵听明白了德语单词却没听明白对方要的究竟是什么,懵懂地把自己的租车票递给了警察。 警察看完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我说的是您的高速票!” “高速票?”董锵锵更糊涂了,忍不住反问道,“德国高速路不是不售票吗?” “这不是德国高速,这里是奥地利。”警察纠正道,“如果您走奥地利的高速路,就要买高速票。如果没票,就是逃票,就要接受罚款。” 这里是奥地利?董锵锵彻底懵了。难怪刚才过了一个关卡似的建筑,那不会是以前的边境站吧?他忍不住有些自责,自己一定是得意忘形,才没留意路边的牌子上写着什么。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眼前警察的服装和德国警察的制服确实不太一样,制服的徽标上还印着一行小字奥地利警察。 他突然想起来,奥地利的官方语言也是德语,所以刚才警察跟他交流时,他才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出了境。 “那个,警官先生,我是第一次开车经过这里。我要去国王湖,我以为我还在德国,所以确实不知道应该买票。您如果不信,可以看我的导航仪,我的目的地设置的就是国王湖。”董锵锵说着,把自己的导航仪从支架上取下来,交到交警的手中。 交警摆弄了几个键,抬头问道“您从哪里出发的?” “新天鹅堡。”董锵锵如实答道。 “您的导航仪设置的是从新天鹅堡到国王湖的最短路线,所以它没规避收费公路。”交警边说边指给董锵锵看,“就是这,看到了吗?如果您不想买高速票,就不要走收费公路。” 董锵锵开始设置时并没注意到这点,这时才发现自己百密一疏。 “那我能在您这里补票吗?”董锵锵垂头丧气道。 交警看着董锵锵沮丧的脸忽然笑了“7天有效期的高速票是15马克,10天有效期的高速票是23马克。您需要哪种?” “有没有3天以内的?”董锵锵暗自咂舌,心道还是奥地利人会做生意,起步价都没有3天有效期的,摆明了就是宰客啊。 “没有。最少7天,最多10天。” “那还是……7天吧。”董锵锵无奈地递过去50马克,“那……罚款呢?” “鉴于您可能是第一次犯这种错,这次我们就不罚您了,但希望您能注意,不要再有第二次了。”交警严肃道。 董锵锵没料到对方竟会如此大度,脸上顿时多云转晴,赶忙表态“我保证不会再犯了。” “还有不到50公里,”交警把高速票、收据和找回的零钱交到董锵锵的手上,同时郑重地叮嘱道,“请注意安驾驶。” 经过一场有惊无险的小插曲,董锵锵辞别交警,再次上路。 耗时三个多小时后,董锵锵终于来到了国王湖。 俗话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董锵锵忍不住跑到一个高坡处,极目远眺,只见国王湖被周边阿尔卑斯山脉的群山环绕,湖水碧绿,水平如镜。湖光山色之中,依稀能看到远处几座红顶教堂,以及一座小码头,但码头边并没有任何船只,他猜测船可能已经开进了山谷。 与坐落在山上的新天鹅堡相比,国王湖的旅游内容显然要丰富的多。 董锵锵依样画葫芦,依次又把国王湖的开门时间,游玩项目等内容记录在册。 等他记录完,时间已近下午四点,虽然太阳还未下山,但山谷间的微风带来了湖面的凉意,董锵锵想到,自己还要提醒客人们别忘了带件外衣。 回程前,董锵锵专门又对照地图检查了一遍导航仪的设置,确信可以原路返回不用再买其他高速票后,才重新发动汽车。 回到市区已经差不多快晚上八点了,董锵锵随便买了个土耳其肉夹馍,边啃馍边把城区中几个有名的景点,像什么玛利亚广场、慕尼黑皇宫、新旧市政厅、圣母教堂、统帅堂,以及几座博物馆都跑了一遍。 做完景点的功课,他又连轴转地把老白指定的27家免税店实地考察了一遍,除了两家暂停营业外,其余25家部被他标注到了地图上。 这时他才觉得心里踏实下来。 想清楚第二天的安排后,董锵锵拨通了老白的手机,把自己的想法跟老白碰了一下,老白表示他认为董锵锵的建议可行,但同时也叮嘱他最好能跟云哥再说一下。如果云哥也无异议,那就可以尽快通知团里的成员了。 没等董锵锵问老白见没见到华菱,老白已经匆匆地挂了电话。 自从昨天老白警告他后,他就有些憷跟云哥说话,他正想着该怎么开口,云哥的电话却不期然地先打了过来。 === p1、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39. 居心叵测 ()“你怎么一天都不在家?”云哥劈头盖脸地质问道,“明天就出团了,到现在你还没给我行程安排。老白没教过你怎么做事吗?” 这番话横着甩过来,董锵锵当然能听出来对方的不满和火气,但他并不想跟对方吵架,只能尽可能态度温和地解释道“我打算明天8点从他们下榻的酒店出发,10点应该能到新天鹅堡,可以逛一个半到两个小时,再去国王湖。” 听到董锵锵的计划,云哥顿时火冒三丈,隔着电话吼道“12点离开新天鹅堡?那你打算几点到国王湖?” “国王湖和新天鹅堡是两个方向,走高速最快,差不多3个小时就能……” 没等董锵锵说完,云哥立刻截话道“3个小时?那最快要15点才能到国王湖?我就问你一件事,那么晚到国王湖你打算让客人们看什么?” “现在是夏天,太阳下山晚,那时应该还能看看山水、坐船逛教堂什么的。”董锵锵下意识地拿出自己抄下来的国王湖的游玩内容。 “你是没常识还是没脑子?”云哥脱口而出,“国王湖群山环绕,就算是上午天气好时光线也不见得能好到哪儿去,更别说你还要下午去。再说去了你打算让客人在那边呆多久?再开回慕尼黑得几点?你留出让客人购物和吃饭的时间了么?你这种行程根本就是垃圾,一点儿价值都没有。看着人五人六的,做事不动脑子,简直蠢到家了。” 云哥连珠炮似的一番数落让董锵锵本来还愉悦的心情瞬间沉了下去,他没想到自己的建议竟被骂得一钱不值。虽然对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由于措辞和语气都极难听,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不是你昨天让我7点半到酒店的么?我以为你想8点走?”董锵锵解释了一句。 云哥想起自己好像确实说过让董锵锵7点半到酒店的话,马上反驳道“那我说过8点走么?” 见董锵锵沉默不语,云哥似乎更生气了“你到底听没听到我说话?” “那你想怎么安排?”董锵锵压着火问道。 “明天你6点半到酒店外,7点准时出发。9点前到新天鹅堡,10点半离开。13点前到国王湖,最晚16点离开。19点前赶回市内购物,购物后去hb啤酒馆吃饭。” 董锵锵心想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就按你说的来,我也犯不上跟你生气,反正大家只是工作伙伴。 “我没问题。”董锵锵没好气道,“6点半就6点半。酒店地址呢?” “明天早上你负责开车就行了。”云哥说完,恶狠狠地挂了电话。 拿着手机,董锵锵越琢磨越觉得不对,以老白的精明,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行程设计的问题,但他为何故意不提醒而让自己去碰云哥这颗大钉子? 董锵锵百思不得其解,反手给老白拨了一个电话。但电话响了一阵儿却没人接,最后进了语音邮箱。 时间越来越晚,董锵锵不敢耽误,先去附近的超市买了矿泉水、面包和香肠等应急食品放到车的后备箱,又跑去加油站加了满箱的油,然后才开回家。 他刚把车停好,正要朝楼门走去,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车忽然打开了车前大灯,忽明忽暗地闪了两下。 董锵锵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侧头看了眼亮光的方向。 只见车门齐刷刷地打开,从里面跳出几个人,空着手朝董锵锵走来。 董锵锵马上认出来为首的一个人正是昨晚在高速上故意别自己车的周志海。 就在这时,董锵锵的手机响了,他瞄了眼手机屏,是老白打来的。 “好像是周志海找我来了。”接通后,董锵锵对着手机飞快地说道,“我一会儿给你回过去。” “那你开着手机别关了,我这边也能听着动静,如果有问题我就挂了直接报警。”老白反应很快。 董锵锵依言把手机音量调大,然后紧紧攥在手中。 周志海等人走到董锵锵面前四五米的地方,集体站住。他懒洋洋地朝董锵锵努了努下巴,问道“昨晚开保时捷的人是你么?” 董锵锵冷冷道“你昨天那么开是危险驾驶,如果被拍到肯定会坐牢的。” “危险驾驶?我都不知道我这么厉害呢。”周志海冲旁边的人呲牙一笑,另外几个人都嗤嗤地跟着他笑起来,有一个染黄毛的小子还冲董锵锵比划了一个龌龊的手势。 董锵锵警惕地看着周志海和他的跟班。 周志海耸了耸肩,侧头看了眼几个跟班。跟班们会意,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是姓白的把你找过来的?”周志海翻了个白眼,压低嗓子问道,“还是云哥?” “与你无关。”董锵锵不卑不亢地回道,“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说完,他转身朝楼门走去。 “小子,别太狂了,人太得意是会摔跟头的。”周志海在董锵锵的身后高声嚷道,“趁着腿脚儿还灵便赶紧滚蛋吧。” 董锵锵没再搭理他,把手机放到耳边,问道“听见了吗?” “你最好小心点儿,”老白的语气很严肃,“这家伙手特别黑,云哥辞退他之前找了个代班司机,结果被他找人打断了腿,在医院里躺了大半年,后来就没司机再敢过来了。” 董锵锵深吸了口气“谢谢提醒。我会小心的。” “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你那边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董锵锵关切地问道,“见到华菱了么?” “嗯,见到了。” “怎么说?嗯,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回慕尼黑?咱俩搭伙带团。” “我在(汉诺威)这边还要呆两天,等回去了我和你细说。” “那好。保持联系。” 董锵锵缓步上了楼,当他打开屋门刚要进屋时,猛地想起云哥的保时捷车钥匙还在自己手里,于是又走回到云哥的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 哪知他的手指还没离开门面,门就“呼啦”一下挟着风声从里面被拽开,把董锵锵吓了一跳。 走廊里的灯泡好像又坏了,灯丝时亮时灭,借着微弱的灯光,董锵锵看到云哥的脸色很难看,看起来好像刚哭过的样子。 没等对方发问,他赶忙举起车钥匙,解释道“你的车钥匙还……” 他话还没说完,云哥一把扯过钥匙,然后重重地摔上了门。 董锵锵苦笑着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为了防止自己第二天睡过头,董锵锵给手表和桌上的电子表都定好了闹铃,然后才放心地睡去。 睡梦中,他隐隐听到一些不太真着的声音,这些声音似远又近,让他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结果整晚都没睡好,早上闹铃还没响,他人已经洗漱完毕了。 时间尚早,云哥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董锵锵索性准备了一盆清水和几块儿抹布,打算下楼擦擦车。 当楼门被缓缓打开时,他却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 p1、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40. B计划 ()奔驰车静静地停在路边,却已面目非。 除了前挡风玻璃仍完好无损外,车子的其他玻璃窗都被不同程度的砸碎。车身上还被喷漆涂上了各色笑脸,笑脸仿佛在嘲笑董锵锵。车门和车尾的多处被划出一道道的车痕,同时还分布着或大或小的球形或尖锐的凹痕。 董锵锵惊得目瞪口呆,水盆登时从手中脱落,“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水花四溅。 他急忙跑了过去,走近后才发现车的玻璃窗上都贴着一条条宽幅的透明胶,有的透明胶还固定在车上,而有的透明胶因为失去了粘性已经落到了车窗下,车窗玻璃的碎片有的黏在透明胶上,有的则散碎在地,还有一些落在了车内。 董锵锵诧异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脑子里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远处的晨钟声才将他拉回到现实中。 他的心跳在逐渐加快,只觉得一股怒气在脑中盘旋。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高喊一定是姓周的那孙子昨晚带人毁的车。你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另一个声音问道可去哪儿找那姓周的?你根本不知道对方的任何信息。 第一个声音马上答道云哥一定知道。你现在就去找云哥问个清楚。 第二个声音立刻劝道如果你上午就折腾这事,那今天的行程就毁了,客人可能会投诉,也可能会告云哥违约,那以后可能云哥就没旅行团的生意了。你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董锵锵只觉得脑子里声音嘈杂,他双手捂脸,一边深呼吸一边对自己说道每临大事有静气!你现在要冷静!1~2~3~4~5…… 一直坚持数完了100,董锵锵才觉得自己比刚才平静了一些。 趁着数数儿的功夫,董锵锵已经想明白了自己不能纠缠在这件事上,至少今天上午绝对不能。自己可以先报警,然后尽快找到问题的解决方案。 为防自己再出现类似昨晚考虑上的错判,董锵锵决定还是先问问老白的意见。 听完董锵锵的描述,老白沉思片刻“先报警肯定是对的,但我记得那边的监控并不多,但不管怎么样还是让警察找找吧。我同意你的看法,当务之急不是纠缠这件事,而是要马上再租一辆车。”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他猜测云哥十有是被那个摔在地上的脸盆吵醒的。 他立即问老白“你知道这么早哪儿能租车么?” “德国人的车行肯定没戏,他们都是9点开门的,你只能试试土耳其人的车行,但价格可能会贵,质量也不一定有保证。” “你知道哪有这种车行吗?” “我倒是知道一家,但对方现在开没开门,有没有9座车我可说不准。” “死马当活马医吧,你把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就去。” 董锵锵顾不得跟一脸惊异的云哥解释,迅速跑回房间,记下了老白说的车行地址后,他在地图上很快找到了车行的具体位置。 拿好证件、钱包、相机和地图,董锵锵再次跑出楼门,却见云哥怒气冲冲地朝他冲了过来。 “这就是你租的车?”云哥气得语无伦次,“你……你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晚周志海带人堵在门口,让我别给你当司机,被我拒绝了。”董锵锵望着云哥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 听到“周志海”三个字,云哥不禁一愣,她疑惑地盯着董锵锵“他让你别给我当司机?” “是的,昨晚我回来时他就在门口,所以他才知道奔驰车是我的。他让我赶紧走人,但我没搭理他,他可能就怀恨在心了,但我没想到他会对车下手。” 云哥眉头紧皱,脸色铁青“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应该一会儿就到,等他们来了你就把刚才我跟你说的转告给他们,但白天我肯定没时间去录口供,只能等晚上送客人回酒店后再说。” “车的事先放一边,我现在问你的是,白天的行程怎么办?”云哥虽然看起来非常气愤,但并没六神无主,说话也没有哭腔,这让董锵锵不禁刮目相看,一般情况下,谁看到车这样估计脑子都得停转一会儿,“我跟大家约的是7点出发,现在车没了,我怎么跟他们说?” “你先别慌。现在刚六点多,时间还早。”董锵锵沉着道,“刚才老白告诉我一个土耳其人的车行,我现在就过去,说不定能租到车。” “那如果租不到呢?”云哥追问道,“你有没有备选计划?” “如果对方没开门或者没有9座车,那我就租一辆轿车。你不是还有辆保时捷么?大不了咱们开两辆车过去,他们就7个人,两辆车怎么也够坐了。如果你跟他们签的服务合同里没有承诺必须是9座车,那用什么车对咱们来说都无所谓,只要把他们拉到地方去不就行了?你说对不对?” 董锵锵知道安慰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给出解决方案,而且方案越具体越好,这样才能让被安慰的人迅速冷静下来。 果不其然,听了董锵锵(同时也是老白)的建议,云哥当即点头赞同“那你现在就去,越快越好,咱们争取还是七点从酒店出发,我现在就把酒店地址发到你手机上。” 趁云哥发短信的功夫,董锵锵拿出相机把车前后左右拍了一圈儿,然后跑向马路的另一边。“有事随时电联,一会儿酒店见。”他隔着马路喊道。 由于时间太早,公共汽车的早班车还没到,董锵锵知道时间宝贵,顾不了太多,伸手打了一辆奔驰出租车,直奔车行。 但让他失望的是,土耳其人的车行也没开门,董锵锵拍门拍了快十分钟,无人应门。 就在他无计可施之时,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记得在汉诺威买皮卡时,车行老板就住在停车场里,很容易就能联系到,同时车场里还有很多二手车。如果他能在慕尼黑也找到类似的露天二手车行,也许他就能租到一辆9座车。如果租不到,至少还能租辆轿车回去。 他站在路边焦急地四处张望,猛地看到远处有人停车,赶忙疾步跑了过去。 当他离对方还有两三米时,他大着胆子高声问道“早上好!先生。请问您知道离这儿最近的露天二手车行在哪儿吗?” 但对方却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董锵锵,然后表示爱莫能助。 董锵锵一连问了七八个,最后总算让他问着一个明白人。但那人说的地方并不近,董锵锵不敢耽误,又打了一辆车赶了过去。 这次他很幸运,露天车行里不仅有9座车,成色还比较新,唯一的缺点就是租金太贵。 但董锵锵此时也没时间再计较租金了,他麻利儿地办完了所有手续。 车子咆哮着冲出了停车场,呼啸着朝酒店飞驰而去。 此时路边的很多超市还没开始营业,他只能跑到路边的面包店买了一堆三明治,矿泉水及烤香肠放到后备箱里。 “马上就7点了,你到底租到车没有?”云哥在电话里催促道,“我已经把保时捷开到酒店了。” 董锵锵看了眼地图,又瞄了眼手表,对着手机大声说道“我已经租到车了,十分钟内就到。” === p1、月底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41. 咸猪手 ()董锵锵车开的并不慢,慕尼黑也没有上班早高峰,但路程着实不近,直到7点20,他才赶到酒店。 他的车刚停稳在酒店的转门前,门里立刻疾步走出一人。 只见她头戴黑色棒球帽,一副大黑墨镜轻巧地别在帽檐上。上身一件淡蓝色的阿迪达斯长袖休闲装,一条不到膝盖的牛仔短裤,脚下蹬着一双粉色运动鞋,看起来充满青春活力。 正是云哥。 她直接跳下台阶,皱着眉头围着车绕了一圈儿,对下了车的董锵锵埋怨道“你这车也太脏了。” 对方刚一走近,董锵锵立刻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他捂着鼻子解释道“它在停车场里停的太久了,一会儿等到了地方,你陪他们进城堡,我就把车擦出来。”他边说边走到车尾,一把拉开后车门,问道“他们人呢?需要我搬行李么?” 她转念一想,现在确实不是纠结车身清洁与否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出发。想到这儿,她的语气略有缓和“他们都在大堂等着呢。我这就去招呼他们上车。” 董锵锵把装着矿泉水的塑料袋拎到了车门前,安静地等待客人们上车。 几分钟后,只见有老有少的四男三女从大堂里鱼贯走出。 最先上车的是一对儿面容和蔼,头发灰白的老夫妇,看起来60多岁左右。 然后是一对儿中年夫妇,约莫在40到50岁之间。两人接过水,道了谢,安静地坐到了后座上。 等董锵锵再转过头时,只见一名女生快步朝他走来。 她看着也就十岁的样子,鹅蛋脸带着些许的婴儿肥,半长发,身材不输云哥,虽没云哥高,不过皮肤似乎略好一些。 女生噘着嘴,一副气呼呼的样子,飞快地从董锵锵手中抢过水瓶,也不道谢,闷头坐了进去。 没等董锵锵反应过来,一个穿着一身松松垮垮肥大韩范儿服装的男生紧跟在女生的后面从董锵锵面前一闪而过,嗖地钻进车里,直接坐到女生身旁,一边去拉对方的手一边嗔怪道“哎,昕昕,我跟她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个被称作“昕昕”的女生一把打开男生的手,然后赌气地望向窗外。听男生不咸不淡地又解释了两句后,她倏地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冷笑道“你以为我没看见你在奥地利给她寄明信片么?哼,你当我真傻是么?” 男生闻言一愣,刚要再解释,昕昕已经猫腰站了起来,两步跳下了车。 董锵锵见状一愣,只见昕昕一把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跃而入,稳当当地坐到了副驾的位置上。 “哎,昕昕,你坐那里多危险啊,那是……导游的位置。”男生边说边下了车,一边冲董锵锵使眼色一边去拉车门。 董锵锵会意,赶忙帮腔道“哦哦,对,美女,副驾是我们导游的座位,你还是坐在后面更宽敞更安。” 男生伸手拉了两下副驾的车门,哪知车门却纹丝不动,原来昕昕已经从里面把车门锁上了。 “昕昕,你开门。”男生使劲拍了两下车门,“要不你把车窗摇下来听我解释。” “我坐后面头晕,坐副驾位置正好。”昕昕冲男生假笑了一下,然后冷着脸目视前方。 男生见对方倔强不肯开门,只得又窜回车内,趴在副驾的椅背后继续跟女方解释。 董锵锵记得这次的旅行团一共是7个人,现在车上已经坐了6个,应该还有一个才对。他回头张望,只见云哥扶着一名长者缓步朝车走来。 董锵锵目测他应该不足一米七,留着大背头,头发不仅又黑又亮,而且还梳得井井有条,个别头发甚至还傲娇地翘着,显示出主人卓尔不群的特质。 等他再走近一些,董锵锵这才看清他从上到下一水儿的金色饰物金丝边眼镜,两条金项链,左边金手链,右边金手表,四枚金戒指,左手拇指上套着个玉扳指,金搭扣的皮带,鞋子虽然不是金的但颜色是金的。 董锵锵这时才缓过味来,为什么他会觉得对方气宇轩昂,因为对方在平地上走出了一种登山的感觉。 长者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哥的脸,同时牢牢地攥着云哥的手,不时露出慈父般的微笑,“不经意”地露出几颗泛着光芒的金牙。 一刹那间,董锵锵觉得他应该在脸上再纹两字有钱。 云哥扶着长者终于走到车前,董锵锵刚要伸手去搀长者替云哥分担一下,长者有意无意地挡开董锵锵的手,然后一手搭在云哥的肩膀上,一手继续紧攥着云哥的手,颤巍巍地往车座上挪去。 还在喋喋不休跟女生解释的男生似乎然没注意到长者想上车,依然坐在那里纹丝没动。长者无法坐下变得很不满,踢了男生一脚,怒斥道“你个混小子,没看见老子上来了?” 男生终于闭上了嘴,闷闷不乐地往窗边挪了挪。 长者又狠狠瞪了眼男生,男生顿悟,愁眉苦脸地挪到了第二排。 长者攥着云哥的手,笑眯眯地问道“小杜啊,一会儿咱们先去哪里?” “新天鹅堡。”被赶到第二排的男生望着窗外嘟囔道。 长者脸色一沉,男生知趣地低下了头。 “陈伯,咱们马上去新天鹅堡,然后中午再去国王湖,都是风景雅致的好地方。”云哥话音未落,就觉得自己另只手里忽然多了瓶水,她马上醒悟过来,把水瓶放在被长者攥着的手上“这是我们专门为大家准备的德国最有名的矿泉水。如果不够,后备箱还有。”说着,她使劲把手从对方的手里抽了出来。 长者依依不舍地接过水瓶,面容慈祥地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那就辛苦你们了,咱们现在能出发了么?” 董锵锵看到云哥手腕上被攥出的红手印,无奈地用眼神示意她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 云哥在心底叹了口气,只能故作镇静地坐到长者的身旁。 董锵锵再次发动汽车,汽车咆哮着驶向了高速。 === p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42. 友谊 ()董锵锵昨天刚跑过一次新天鹅堡,脑子里还有印象,再加上有地图,所以自觉问题不大。 但云哥还是不太放心,所以把保时捷车上的tt导航仪取下来接到董锵锵的车上。有了导航仪的帮助,董锵锵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开到了新天鹅堡。 坐车时还有说有笑,谈笑风生的长者陈伯刚一下车就立刻像得了帕金森一样手也抖,腿也哆嗦,恨不得把自己叠吧叠吧塞到云哥的裤兜里。 董锵锵虽然年轻,但也看的出来陈伯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眼见云哥的脸色越发难看,他马上建议道“要不你们去城堡,我送陈伯回酒店休息或者去看急诊。” 陈伯故作大度地摆了摆手,拒绝道“我没事。别说区区一座小城堡,就是让我现在爬黄山登泰山,我也没问题。” 虽然嘴里说着没事,但陈伯的步伐踉跄,仿佛随时都会摔倒。云哥只能用自己的小臂搀着对方,而陈伯则顺理成章地再次攥紧了云哥的手。 董锵锵意味深长地瞥了云哥一眼,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但云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见云哥没反对,董锵锵又建议道“大家可以选择徒步走上城堡的顶层,也可以选坐马车或观光车。如果大家有什么贵重物品不想背着,也可以放在车上,我会帮大家照看,保证安。” 就在众人纷纷朝城堡走去时,一直走在众人最后沉默不语的昕昕突然朗声道“我不爬了。” 走在最前面的那对儿老年夫妇闻声同时回头,老太太一脸关切“昕昕你没事儿吧?” “没事,就是有点儿头晕。” 没等老太太再多了解一下,男生却好像急了“你刚才不还没事么?怎么突然就头晕了?” 昕昕白了他一眼,没吭声。 “要紧么?”老太太不放心地又追了一句。 “我有德国治晕车的药。”董锵锵刚把毛巾和水桶放到地上,一听女生晕车赶忙接话道,“一吃就好。你们好不容易来一次,还是去看看吧。特别是玛丽恩桥,从那远观新天鹅堡的感觉特别好。” “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你们去爬吧,我在这里看看风景也挺好的。”昕昕淡淡道,“本来我也不是很喜欢城堡。” 见昕昕并没接自己递过去的晕车药,董锵锵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伯母,您和伯父去城堡吧,我留下来陪昕昕。”男生对老太太保证道,“我能保证她的安。” “你有空还是去陪你的蜂蜜吧。”昕昕转过脸,望着远处的风景幽幽道。 “我的……蜂蜜?”男生转过脸,一脸错愕地看着昕昕,“蜂蜜是谁啊?” 老头这时已经看出端倪,偷偷拽了下老太太的袖子,同时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看懂了老伴的暗示,提醒道“那你不要走远,有事随时联系。小夏,辛苦你了。” 被唤作“小夏”的男生重重点了点头“伯母,您放心,我绝对保证昕昕的安。” “自作多情,谁用你保护?”昕昕白了小夏一眼,转身朝远处的景点介绍展板走去。 小夏急忙追了上去。 “哎,你们后边的,快点跟上。”腿脚“不灵便”的陈伯这时竟然已经站在新天鹅堡的入口处,正一边挥舞手臂一边招呼众人。 董锵锵见众人进堡的进堡,闹情绪的闹情绪,于是拎着桶朝旁边的公共饮水池走去,打算接水擦车。 他刚把车头擦出来,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董锵锵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却赫然看到成都的区号,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把手里的抹布扔进了桶里,同时按下了接听键。“阿姨好。”他说道。 “锵哥,我是陆杉。”手机里传出低沉的男声,“我姐她真的进监狱了?” “小杉?”董锵锵警惕地反问道,“你听谁说的?” “我爸妈今天去派出所了,是警察跟他们说的。”陆杉的声调很稳,听起来似乎并不慌乱。 “这事儿……”董锵锵一时不知该怎么跟对方解释这其中的曲折之处,“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 这样的话就等同于肯定回答。 “我想知道我姐是因为什么进去的,你能告诉我吗?”陆杉的声音中带着关切,“我爸妈……他们不告诉我原因。” “你父母的情绪怎么样?身体还好吧?”董锵锵答非所问。 “我爸他……又进医院了。”陆杉叹了口气,“所以我妈也去了。” 董锵锵心想,陆杉这孩子也是真不容易。 “你姐的事儿具体我知道的也不多,”董锵锵斟酌着给出一个答案,“以后有机会你还是亲自问她吧,旁人说的话都不可信。” “我爸妈很生气,尤其是我妈,她觉得……她觉得我姐和你联手欺骗她。” “我骗你妈?”董锵锵忍不住失声喊道,不到一秒又立刻醒悟,“不是,小杉,我没有骂你母亲的意思哈,我重新组织一下词汇,我~没~有~欺~骗~你~母亲,以及你们家。”他一字一字地慢速说道。 “我相信你,锵哥,你如果是骗子就根本没必要给我家汇钱了。不过,”陆杉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得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我妈可能会给你打电话。” “好,我知道了。谢谢。”自从跟孙涛一起去了女子监狱,董锵锵就知道自己早晚要面对这个局面,但这也怪不得别人,谁让他当初多管闲事呢? “那锵哥你多保重,回头我再联系你。”陆杉快速挂了电话。 董锵锵有一搭无一搭地投着抹布,心里想的是如果陆母真的打电话过来质问,自己到时该怎么说。 他心事重重地擦着车,过了好半天才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 “喂,董锵锵么?我是冬一晴。” “哦,有事吗?” “我已经回汉诺威了,刚才给你转了2000马克,剩下的钱可能要过一阵子再说了。你着急么?” “不急不急。”董锵锵的脑子里此时都是陆苇,他随口问道,“你实习结束了?这么快?” “恩,还是学业重要。”冬一晴顿了顿,“我听人说……陆苇……好像出事了,你知道吗?” 这事竟然连刚回汉诺威的冬一晴都知道了,看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董锵锵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请陆苇吃饭时,陪着陆苇出现在餐馆的,就是冬一晴。 也许她俩的感情还不错,他想到。 “是的,我知道。” “那她真的被关起来了么?” “是的。” “我想去看看她,你觉得这样好吗?”冬一晴试探着问道。 === p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p3、大梦我看见你的留言了,谢谢! 443. 不能放走赚钱的机会 ()董锵锵心想我又不是陆苇的监护人,凭什么说不好呢?他马上反应过来,冬一晴这么问很可能是想跟自己打听陆苇被关的地方。而冬一晴和陆苇之前的关系似乎还不错,如果冬一晴也能去探望陆苇并给她打气,说不定有助于她尽快走出心灵的囹圄。 见董锵锵沉默,冬一晴误会董锵锵不支持自己这么做,又解释了一句“她现在可能挺难的,大家都是同学,我想帮帮她。” 听冬一晴这么说,董锵锵不由心生感慨陆苇肯定想不到自己还会有冬一晴这样的朋友。 有的人在有求于你时和你走的近,甚至会好到和你称兄道弟,可一旦你遇到什么坎儿或不再能为他/她谋福利时,他们就会在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来就不曾出现过一样。 正所谓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董锵锵不再犹豫“我知道她在哪儿,但你一个人去恐怕见不到她。” “为什么?”冬一晴好奇道,“德国监狱不允许一个人探望么?” “那倒不是。”董锵锵把自己之前独自探望陆苇但几次都没见到人,后来跟着孙涛才见到陆苇的事和盘托出。 听完董锵锵的叙述,冬一晴半晌无语,过了会儿才感叹道“我俩一过来就认识了,我真想不到她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那你定好了探望时间告诉我,我跟你一起去,这样见到她的几率可能高一些。” “好,那我回了汉诺威就马上联系你。” “你不在汉诺威?”冬一晴一愣。 “考完预科出来走走,老在一个地方呆着有些闷。”董锵锵没说自己出来当导游的事。 “嗯,也对,趁没上课多出去走走看看也挺好,德国虽然面积不大,但也还是有些值得去的地方的。那等你回来咱们再细聊。” 冬一晴的电话刚挂断,端木的电话号码又显示在董锵锵的手机屏上。 “你这家伙周末还不在家?”端木风风火火地问道,“不会又去抓野猪了吧?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还不在?” “我一时半会儿可能还回不去家呢,有事电话里说吧。” “你干嘛去了?又去打工了?” “嗯,我不是刚拿了车本儿么?到慕尼黑这边跟一个前辈学着带旅游团。” “你小子可以啊。”端木夸道,“我怎么感觉你一直在赚钱啊?” “到底什么事儿?我手上还有工作。” “哦,第一个事,我也想学车,你能不能把你学车那个驾校和你的教练都推荐给我?我马上毕业了,有辆车方便很多,但我听说很多驾校的教练很一般,所以想找个熟人学过的。” “没问题,马上就能把地址发给你。” “第二个,嘿嘿,我有个赚钱的好机会。”端木神秘一笑,“一条能挣钱的消息。” “说来听听。” “听没问题,但丑话得说在前面,不能白听。”端木故意卖了个关子。 “怎么?你还打算卖给我是么?”董锵锵调侃道。 “不用你花钱,”端木忽然压低了声音,“你把你的股票账户借给我就成。” “什么意思?”董锵锵没听懂。 “是这样,我现在呆的这家法国人的投资公司看好一只美国股票,投资分析报告中的某几段还是我写的。这个项目昨天已经通过了公司的投资决策委员会的批准,估计下周就会开始建仓。你要不要跟一些?” “什么公司?多少钱一股?”董锵锵眉毛一挑。 “一个做芯片的德国公司,他们最大的客户是芬兰的诺基亚手机。现在这个公司的体量很小,每股才102马克,很容易操作。”端木侃侃而谈。 “法国人也炒股?”董锵锵奇道,“我的意思是,他们也会把一只股票炒起来?” “当然,炒股又不是咱们发明的。而且这帮法国人砸钱砸的狠着呢。要不是咱俩关系好,我肯定不会告诉你。” “那成,你回头把股票代码发给我,我下周一就买,税后利润咱们五五分。” “我刚才说了,我不要你的钱,只要你借给我账户就可以。” 董锵锵愈发迷惑“你自己不是有账户么?为什么还要我的账户?” 端木懊悔道“哎,说来怪我,面试时对方问我有没有股票账户,我就把我的账户信息都披露给了公司,也就是我的股票账户现在是被公司的法律部监管着。根据我的合同,如果我在公司交易某只股票时也交易了同样的股票,不管我交易了多少股多少钱,都会被公司视为违规,公司会立刻取消我的实习位置。” “为什么会有这种要求?难道不是买的人越多越好么?能把股价更快地推起来。”董锵锵感到费解。 “这家公司就是这么规定的,可能是觉得这种能赚钱的信息是用公司的资源获取的,所以员工不能利用这个信息谋取私利。” “所以你的意思是?”董锵锵这时已经猜到端木的意图了。 “我想把钱放到你的股票账户里。”端木小心翼翼地说道,“你炒你的,我买我的,我们都不用分利润给对方。行么?” “你打算放多少进来?”董锵锵问道。 “15到20万马克吧,具体还没想好。” “这么多?”董锵锵吃惊道。 “嗯,我上次听你的建议,见好就收,把大众(的股票)都出了,刨去利息还有些小赚。本来我打算近期就把钱还给对方的,但这不是碰到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么?我就缓了一手。” “你的钱太多了,我需要考虑一下。” “这有啥好考虑的?”端木愤愤然道,“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好消息。你要是信不过我,可以把你账户里的钱都先挪出去,我把钱转进来,等我买好股票后,你再把你的钱转回来就好了。再说了,我都不担心你卷了我的钱跑了,你有啥好担心我的?” “你误会了。”董锵锵解释道,“我不是担心你拿我的钱,而是担心银行。” “担心银行?银行又怎么了?”端木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银行对咱们的账户都是有监管的,如果我的账户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大笔钱,银行肯定会查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银行认为这钱可疑而把钱冻结了,你怎么办?一旦冻结,冻多久都不一定呢。如果这时你的债权人再来找你你又该怎么办?说不定到时不仅冻结你的钱,还会把我的钱也一起冻结了,那又该怎么办?这些你想过么?” === p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热情支持!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44. 别扭 ()端木明显没想过董锵锵说的问题,一下卡住了词,半晌才说道“那,那你不是还有家公司么?” 董锵锵不明白他的意图,反问道“我的公司怎么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把15万一次都转到你的公司账户,再从你的公司账户转到你的个人账户里,是不是就不会引起怀疑了?”端木马上抛出了第二方案,看的出来他也是有所准备的。 “可这样还是会碰到我刚才说的问题呀,这么大笔的进账银行肯定会关注的。”董锵锵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次,“我之前没有过这么高的单笔收入。” “那如果咱俩签一份合同,比如我购买了你们公司的咨询服务,然后付给你15万马克,那这样银行就不会怀疑了吧?”端木天真地问道。 董锵锵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这笔钱会被算做公司的收入,我需要缴纳企业所得税。假设这15万都是利润,我估计税后差不多还能剩下不到10万马克吧。” “这么高的税?”端木大吃一惊,“我以为最多就扣几千马克了不得了。” “除了那些北欧国家,德国的税率在欧洲这片儿都是名列前茅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这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发财的机会溜走了是么?”端木郁闷道。 董锵锵虽然没看到端木痛心疾首的样子,但从他的语气里也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 “你一次转5万马克到我的账户可能还是安的,但再多我就不能确定会不会被冻结了。”董锵锵想起自己上次为了开公司曾一次往自己的账户里存了5万马克,当时并未引起银行的怀疑,他猜测可能5万还不足以触发trb银行的红线,“你可以试试,如果你给我转5万没事,你就再找两个人,3个人分15马克也还好。” “人倒是好找,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股票账户的呀。到现在为止我就认识你一个炒股的,甚至连我女朋友都没有开股票账户,早知道会碰到今天这种情况,我说什么也该先给她也开一个账户的。”端木自怨自艾道。 “事到如今再说这个也没用,你有空还是尽快转账吧,反正trb银行今天也不上班,就算引起怀疑也是下周一的事了。” “好吧,你把你的银行账户告诉我,我现在就把股票代码和钱都给你。” 董锵锵很快就擦完了车,又过了四十多分钟,众人的身影才再次出现在新天鹅堡的正门。 眼见众人越走越近,陈伯的点评也飘进了董锵锵的耳朵。 “其实吧,我觉得德国人的城堡也就那么回事,外观唬人,但里面真心一般,不如我们的古建筑有特色,不得不说,我很失望。”他故意望着身旁的云哥说道,“还有那个什么玛丽恩桥,那不就是几块破木板子搭成的木桥吗?就这还敢收8马克的票钱?简直虚有其表,浪得虚名。不值。不值啊。”他边说边摇头叹气,仿佛吃了很大的亏。 “我觉得新天鹅堡挺好的,”一直没吭声的老太太接过董锵锵递过来的矿泉水,颔首致谢,“这种中世纪的古堡能保留到现在很不容易的,更不用说它里面那些丰富多彩精美绝伦的壁画,甚至连天花板上都画满了。你再看看这白墙蓝顶,这四周的森林湖泊,这不一样的风景。你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陈伯眯起眼睛,噘着嘴,不可一世地眺望着远处,似乎在想着老太太的话,又像是很不服气。 隔了十几秒,他突然对一直沉默不语的云哥命令道“走吧,下一个景点。” 董锵锵这时才注意到云哥,让他微感意外的是,听了陈伯的抱怨后,云哥的脸上并没挂相,似乎无动于衷,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生气,跟刚下车时判若两人。 董锵锵心下好奇,但又不好意思问。 “人齐了就出发。”云哥望着董锵锵淡淡道。 董锵锵还没开始点人,就听老太太“咦”了一声,紧接着就听她问道“司机师傅,你看到我家昕昕去哪儿了吗?小夏呢?小夏怎么也不在这儿了?” 一听这话,陈伯本来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开,环视四周十几秒后,不满地朝董锵锵吼道“他俩人呢?” 众人齐齐望向董锵锵,董锵锵一愣,马上想到,坏了,自己刚才光顾着接电话和擦车了,忘了提醒两人别到处跑了。 陈伯怒视着董锵锵,一把扔下云哥的手,迈着大步边走边喊“陈夏!陈夏!” 众人纷纷散开,边喊边走,云哥走近董锵锵,低声道“你刚才怎么不看着点儿他们?” “我就顾着擦车了,我也不知道这俩人会跑远啊……”董锵锵无奈道。 陈伯站在一个高耸的岩石坡上,一手叉腰,一手拨打手机。 董锵锵认出对方用的就是刘天王代言的那款诺基亚手机,他知道这手机价值不菲。 只过了几秒,就听陈伯大吼一声“你小子死哪儿去了?赶快滚回来。”说完他又冲众人喊道“都回来吧,人找到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女生昕昕和男生小夏一前一后地从不远处的小树林里走了出来。小夏的脸色很难看,昕昕的脸色也没比他好到哪去。 见董锵锵还在观望,云哥上前一步一拽他的袖子,命令道“开车。” 董锵锵不敢耽搁,招呼众人上了车,汽车向着国王湖的方向飞驰。 昕昕依旧坐在副驾的位置上,但跟之前的安静相比,她这次显得对董锵锵格外热情,不停地问东问西,还一口一个“锵哥”的叫着。 一车人都能看出来,她是故意气小夏的,但大人们此时都假装没看见,只有小夏仇视地瞪着董锵锵。 董锵锵依旧选了昨天走过的收费公路,他再次碰到了忠于职守的奥地利交警,但这次的他很从容。 不到13点,一行人来到了国王湖的正门外。中午的天气正好,蓝天白云,微风拂面。远处高耸的峭壁顶端被一团团的白云覆盖,看起来恍若神话中的仙境所在。 众人缓步朝门口走去,董锵锵正要查看晚上去的免税店位置,就听有人吹了声匪哨。他下意识地抬头张望,只见云哥正朝自己招手。 董锵锵愣了一下,慌忙拿起背包跳下车,疾步跑了过去。 === p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热情支持!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45. 大湖和“小溪” ()见董锵锵跑近,云哥故意拉长了脸“你刚才不进城堡是要擦车,这次为什么也不进来?这又不需要你看车。你是对团员有看法还是对我有意见?” 董锵锵之前听老白说过,很多导游是不愿让司机一起跟团游景点的。而很多司机确实也乐得不进,多花钱不说(如自费买门票),如果碰到手脚不便的游客,司机还得客串拎包的角色,又累还不多挣钱,所以一来二去,司机不进景点也就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董锵锵并不排斥进景点或进去后当拎包的,他只是不想跟云哥产生不必要的矛盾,所以也就没主动提(进景点)这事。 但这时他肯定不能实话实说,只能灵机一动找了个借口。“我其实是想把昨晚的事都写下来,免得晚上录口供的时候说不,然后顺便再研究一下晚上去哪几家免税店。” 董锵锵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云哥一时也无话反驳,只能没好气道“回忆的事晚上再说。当司机除了要熟悉路线外,对景点也必须要很熟悉,否则你以后带不了团。” 既然云哥主动开了口,董锵锵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当即老老实实地去售票处掏钱买了自己和云哥的门票。 云哥接过他递过来的票,大步朝着门里走去,同时扔给他一句话“晚上先送女士们去krtt商场,再送男士们去手表、厨具和男装店,最后再去hb啤酒馆。” 看了国王湖的宣传手册,董锵锵这才知道,国王湖据研究是在地球最后一个冰川期就开始形成了,是德国目前已知最深的淡水湖泊。在阿尔卑斯山脉的群山环绕中,形成了类似峡湾的地形结构。山峰林立,峭壁险峻,中间是一潭幽静碧绿的湖水,水面如镜。湖岸边坐落着德国传统的斜屋顶小木屋,妥妥的世外桃源。 董锵锵想起来,北京有个地名叫公主坟,据说曾有格格长眠于那里。但国王湖并不是历史上真有国王葬身湖中,只是德国人发挥了想象力,将附近的山峰想象成了国王和王后。 董锵锵对着手册左看右看,又瞧了瞧所谓的国王峰,横竖看不出来哪里像,只能暗自咂舌德国人的脑回路太过清奇。 众人远远望到一艘小型游船正驶回码头,于是嬉笑着朝码头走去,有说有笑地登了船。 董锵锵特别留意了一下小夏和昕昕,自从下了车,两人都有些挂相,谁也不理谁,董锵锵猜测两人可能吵了架。他对他们的私事并不兴趣,只求他们别给自己找事。 船长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精神矍铄,身材瘦削,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制服,站的笔直,看起来既体面又精神。 “先生们,女士们,欢迎大家搭乘‘国王湖’号,我是你们的船长巴赫先生。按照行程,我们抵达湖心岛的红顶教堂大约需要四十分钟左右,在那儿你们可以拍照或吃饭,后面的船会接你们返程。我在此预祝各位本次航行愉快。” 听到这个名字,董锵锵顿觉有趣,因为巴赫在德语里有小溪的意思,现在“小溪”船长带领大家在大湖内泛舟,这个文字梗怎么想都觉得好玩。 游船在水面上缓缓前进,船尾荡起层层的波浪。 “如各位所见,国王湖是一个非常美丽和恬静的天然湖泊,各位现在所处的贝希特斯加登国家公园也是德国著名的旅游胜地,而且这里离新天鹅堡也不远。” 云哥把船长的意思翻译给团员们,人群里立刻有人高喊道“我们上午刚去过那个城堡。” 没等云哥把这话翻给巴赫,巴赫已经见怪不怪地笑了。他摊开双手,自嘲道“很明显我听不懂中文,我只会一句‘你好’,我的发音对么?” 虽然“你好”两个字的中文音调很蹩脚,但众人还是听出来了,一片笑声中,老头老太还给巴赫鼓了掌。 船长的善意一下让现场的气氛活跃了起来,众人都没想到古板的德国人还会有这么活泼的一面。 “国王湖的水质一直保持的非常好,它也是德国水质清澈度高的淡水湖之一,我们一直致力于保护这里的水质不受到破坏,所以从20世纪初开始,所有汽油船都被禁止在湖中航行,只有木船和用电池做动力的船只才能在湖中航行,而大家现在乘坐的‘国王湖’号就是一艘用电池作为动力的船。” 船长的介绍刚说完,云哥的中文翻译就自然而然地在众人耳边响起。 董锵锵低头望着镜面一样的湖水,只见蓝天,白云,还有满山遍野的苍翠绿色统统倒影在湖面上,又在游船前进的涟漪中缠绕搅拌在一起,旋即又慢慢散去。 “各位可以猜一下现在这艘船已经服役多久了?”巴赫微笑着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众人议论纷纷,有说20年的,有说15年的,还有说30年的。巴赫耐心听完所有人的答案,这才自豪地说道“它是1911年下水的,距今正好90年。” 众人一片惊呼,陈伯难以置信地敲了敲船帮,怀疑道“吹牛呢吧?就这船能有90年?不可能。肯定不可能。” 山谷间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微微的凉意却让人心旷神怡,董锵锵忍不住回望了码头一眼,只见码头处没入水中的木桩已变得又矮又小,好像乐高积木一样。 不知不觉中,船竟然停了。 董锵锵抬头仰望四周的群山,只见不知名的白鸟群急匆匆地从水面上飞快地掠过,又迅速消失在一片茂密树林的枝头。 “现在是音乐时间,请大家保持安静。”巴赫船长边说边变魔术般地取出一把小号,片刻后,悠扬的号声在山谷间回响,悠扬婉转。 当船长停止吹号后,一船人都清楚地听到从远处的山谷里传出的回音。 “好像天坛的回音壁一样。”董锵锵听到有人窃窃私语。 船开出几十米后再度停住,号声又响起,又停止。 董锵锵惊讶地听到,这次的回音竟然不止三次。 “国王湖里,有的地方只能听到一次回声,而这里可以听到三次。我现在都能记得,在我小的时候,大人们在经过这里时会朝天鸣枪,那时甚至能听到四次。” 船长话音未落,董锵锵就听身后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这次不是回声。 === p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热情支持!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46. 疑窦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巴赫船长,董锵锵刚转头望向船尾,就听船长大喊一声“扔救生圈。” “国王湖”号这种小型游船由于座位有限,所以配置的船员数量极少,极少的意思就是,除了巴赫船长外,只有一名驾驶员。 由于“国王湖”号的行驶速度非常缓慢,同时船帮较高,所以游客在登船时并没被强制穿救生衣。 船头船尾处共放着四个救生圈,董锵锵两步奔到船尾,顺手抄起一个直接扔到落水者的旁边。 几乎是同时,从船头处飞出了另一只救生圈,两只救生圈的落点都不错。 董锵锵这时才发现落水者是男生小夏,而他身旁竟还游着几只肥硕的绿头鸭。 小夏很明显不会游泳,他惊慌失措地在水中上下扑腾,仿佛并没注意到近在咫尺的救生圈。 “小夏!快抓救生圈啊!你旁边的救生圈!”船上的众人大喊着,乱作一团。 小夏在呛了几口水后才看到近在咫尺浮在水面的救生圈。他奋力地狗刨了过去,先用一只手抓住救生圈,紧接着把另一只胳膊别在另一只救生圈里,然后一边大口大口地吐水,一边惊魂未定地喘气。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一把拽住救生圈儿,小夏只听到头顶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抓紧救生圈!千万别松手!” 小夏闻声抬头,一张年轻脸庞正关切地望着他。 “咱们回去!”董锵锵边安慰小夏边回头朝船上比划了个手势,船长会意,联合众人一起把系在董锵锵身上的船缆绳往船的方向拉。董锵锵拽着救生圈,救生圈套着小夏,两人这才重新回到船上。 众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小夏“船帮这么高,你究竟是怎么掉下去的?” 小夏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歪坐在座位上,仿佛根本没听到众人的提问。 一串水珠从他湿漉漉的下巴和衣服上滴落成线,他的脚边很快就积了一滩水。 “你这孩子倒是说话啊。脑子没事吧?” 过了好久,小夏才低声回了一句“我……不小心……掉下去的……” “不小心?”众人望了望船帮,面面相觑,都觉得这话听着太不真实。 “这么高你怎么掉下去的?”陈伯本来一直站在人群外,听到这话,终于按捺不住脾气,拨开众人,走到小夏的面前,低头喝问道,“怎么这么多人就你能掉下去?你是秤砣啊?” “我刚才……想拍湖里的鸭子,结果(身子)探的太低,一时没扶稳……”小夏支支吾吾道,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 陈伯心知小夏说的不是实话,但当着外人教训自己的孩子又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只能小声地扔下一句“丢人”,然后背着手走开了。 一直默默看着眼前一切的老年夫妇互相对视了一眼,老太太转身朝向坐在不远处的昕昕问道“昕昕,刚才你和小夏坐的近,你看见他是怎么落水的么?” “我刚才忙着拍风景,没注意。”昕昕一脸平静地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数码相机。 虽然已是8月,但湖水的温度并不高。在水里泡了一会儿,精神上又受到惊吓,小夏的脸色惨白,牙齿也止不住地冻得上下打架。 董锵锵下水前把自己的冲锋衣放在了船上,虽然现在他自己也有些冷,但还是把冲锋衣披到了小夏的身上。 小夏哆嗦着,没吭声,心里却是各种后怕。 “刚才见你突然跳下去,把我吓了一跳。”云哥心有余悸地说道,“后来看到你腰上的缆绳我才松了口气。” “我把救生圈扔给他一是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有个抓的东西,二是避免他揪着我不放。”董锵锵轻声道,“缆绳是为了防止意外,如果他刚才不抓救生圈而直接抓我,那你们也可以拉绳子把我俩都救回去。” 云哥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你刚才一瞬间想到的?”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神仙。中学时急救课上学的。再说,我就是胆子再大水性再高,我也不敢在这种陌生水域仓促救人,否则刚才你们就得救两个了。”董锵锵抹了把脸上的水,“救落水的人不能从正面救,这道理我懂。” 云哥望了眼船长的方向,又道“船长跟码头联系过了,一会儿咱们会碰到之前去湖心岛的船返程,你把他带回去,买几套衣服给他换上。这里水凉,别感冒了。” “好。”董锵锵答应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之前带的团里也出过这种事儿么?我的意思是,落水的这种。他们会找咱们麻烦么?比如说咱们没有尽到陪护的责任,要求索赔什么的?” “从来没有。”云哥摇头道,“我也是第一次碰到。但刚才他承认是自己掉下去的时候我给他录像了,我觉得他不太可能能讹咱们。”云哥晃了晃手里的数码相机。 “那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听到云哥说录了像,董锵锵松了口气,又换了个问题。 但这次云哥并没回答他,而是把视线移到了昕昕的座位上。 董锵锵若有所思地望着昕昕的背影,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时船长走了过来,跟云哥耳语了几句后把船长帽留给了她。 云哥拍了拍掌,提声道“大家注意,麻烦大家把刚才船长的小费结一下。” “怎么?救人还要小费?”矗立船舷的陈伯闻声惊讶地转过身,瞄了眼船长的侧影,不满地质问云哥,“他掉钱眼儿里了吗?我没追究他的失职就不错了,他还敢跟我要钱?” 众人群起附和,场面有些混乱。 巴赫一脸懵圈地望着群情激愤的众人,忍不住问云哥“你能告诉我他刚才说了什么吗?” 见自己的话引起了众人的误会,云哥连忙致歉“对不起,刚才是我表达的不准确。我重新说一次。救人肯定是免费的。小费不是针对救人的行为,而是给刚才大家听小号回声的。希望大家不要误解。在欧洲,给小费只是入乡随俗的一种礼仪,不用给多,就是个心意。” 她这么一解释,大家的疑虑和不满才算平息。众人想到刚才船长救人时的迅速和果敢,也就没再抱怨什么,纷纷把小费放到了船长帽里。 船长不知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一群先生气又平静的乘客,暗暗称奇。 船继续向前开了一会儿,果然碰上一艘返程的船。董锵锵扶着小夏,换到了另一艘船上,而陈伯则饶有兴致地跟云哥开始比赛背诵跟山水有关的诗词,根本就没再拿正眼看小夏。 两船分开之际,董锵锵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却见昕昕依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漠然地玩着数码相机。 董锵锵和小夏在景点正门的国王湖纪念品店里各买了一套外衣,虽然穿着很不舒服,但总比湿漉漉的衣服强。 回到车上,董锵锵打开暖风,过了十多分钟,两人才觉得缓了过来。 === p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热情支持!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47. 钢铁直男 ()“来点热的?”董锵锵善解人意地问道,“咖啡?茶?” 小夏木然地点点头,仿佛思绪仍然泡在国王湖中。 见对方反应仍然迟钝,董锵锵干脆把手里新沏的热茶直接递了过去,同时劝慰道“别想太多,你刚才主要是被你那身行头给困住了,衣服大就容易吸水,你要是穿t恤肯定刚才自己就能游回来。” 小夏顿了顿,犹豫道“你有……烟吗?” 董锵锵已经戒了烟,只能道“那你等我会儿。” 不一会儿功夫,他就从纪念品店里跑了回来。“不巧店里不卖香烟,不过有些黑巧克力。你先凑合补充点儿热量,晚上我带你们吃横菜去。”他其实是不想让对方在车里抽烟,毕竟还有其他人,他可不想被投诉。 小夏面无表情地接过巧克力,也没道谢,低头木讷地啃着。 董锵锵知他一时还没缓过神,需要放松精神,便把他一人留在车上,自己下车先拍了些国王湖的风景照,然后写昨晚自己碰到周志海时发生的事。 三言两语写完,他立即又铺开地图,查找明天要去的景点。 他本来想把第二天的行程安排为慕尼黑周边城市的鹰巢和魔法森林,这两处景点虽然并不在一处,距离也不近,但胜在名气大(鹰巢是因为臭名昭著),所以是旅游者的必去之处, 但刚才在商店买巧克力时他偶然听到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这样他必须再准备出一条旅行线路当b方案,选取慕尼黑市内或近郊的景点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另外今天他肯定是没时间再去探路了,如果能选市内的旅游路线,明天肯定相对会更从容。 慕尼黑市内及近郊的知名景点很多,比如建成于1579年的慕尼黑王宫,虽然和建成于1420年的北京故宫相比还差着近160年,但对欧洲这些小国来说,它也是能排的上名号的历史悠久的名胜古迹了,另外还有各式各样的教堂、广场、花园,以及多如牛毛的博物馆和美术馆。 董锵锵最后定下来两套路线一个是雨中登鹰巢及漫步魔法森林,还有一个是市内观光一日游,重点是宝马博物馆、举办过1972年夏季奥运会的奥林匹克公园以及慕尼黑王宫、市政厅,大教堂等著名景点,但他这次长了记性,等有空时尽快和云哥先碰一下,听听对方的意见。 他坐在一块大石上,用淡绿色的马克笔在地图上的几个景点处打上浅浅的叉,这时就听身后有人问道“这是明天我们要去的地方?” 董锵锵听声音就知道是小夏,他转过头,见小夏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地图。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刚才好了很多,眼睛似乎也恢复了神气。 “好点儿没?车上还有热狗三明治什么的,如果你现在有胃口……”董锵锵放下手里的本子,站起身朝车后门走去。 “不用了。”小夏踌躇了两秒,“我能随便走走么?” “当然。你如果还想进国王湖也没问题,刚才船长已经把你的遭遇告诉了门口守卫,你再进不用再买票。” “我对这不太熟,而且手机刚才被水泡了也坏了。”小夏拿出一个跟陈伯一模一样的诺基亚手机,手机还在不时地往下嘀嗒水。 董锵锵识相地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他们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别走太远,随时联系。” 小夏没接董锵锵的手机,却眼神奇怪地瞅了他一眼,转身朝国王湖小镇的火车站方向信步走去。 董锵锵见状,只能锁好车,小跑着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柏油路旁的人行道上,路两旁的山坡上矗立着十几栋风格整齐划一,颜色却各有不同的德国传统斜屋顶建筑。 “那些(房子)是什么?”小夏用手指着房子问道。 “德国民宿。” 小夏好奇地又张望了一会儿,突然道“刚才谢谢你的游泳圈。” “应该的。”董锵锵客气了一句,但马上又陷入了沉默,他不是一个会聊天的人。 “你来德国多久了?”小夏似乎话比之前多了,“看起来你对德国很熟的样子。” 董锵锵心想这可不能说露馅了,含糊道“有几年了。” “在这边读书?” “嗯。” “听说德语很难学,是么?” “刚开始难,后面就好了。”董锵锵顿了顿,“老看不懂也就习惯了。” 小夏被董锵锵的自嘲逗笑了,把脚边的一颗石子踢到了坡下。 “那你在这边是一个人么?”他的语气有点儿怪,但董锵锵没听出来,“我的意思是,你女朋友也在这边?” 这个问题戳到了董锵锵的痛处,他不想回答,于是狡猾地岔开话题“你上午没进新天鹅堡里转转有点儿可惜。” “你可能看出来了,她一早就跟我闹别扭。”小夏的脸色刚有些好转,提到那个名字后再次晴转阴,望着路上逐渐增多的汽车,他轻叹了口气。 “女朋友嘛,你肯定要多哄着点儿的。”董锵锵老气横秋地总结道。 “她不是我女朋友。” 这话让董锵锵着实感到意外,他一直以为俩人是情侣来的。 “她是我名义上的女朋友,目的是为了稳住我爸。”小夏的口气淡淡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董锵锵奇道“名义上的?那你的意思是说,还有个……” “咱们萍水相逢,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再加上你刚才也算是救了我,所以有些事告诉你也没关系。”小夏露出忧伤的神色,“我朋友是一个男生。” 董锵锵有些晕“你的意思是,你女朋友?” 小夏点了点头。 董锵锵觉得自己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 p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热情支持!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48. 鸡汤是人生的必需品 ()一辆汽车呼啸着从路上驶过,两人不约而同地侧身避让。 小夏不自觉地往董锵锵这边靠过来,董锵锵却不假思索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虽然小夏并没发现董锵锵的举动,但董锵锵一瞬间却有些恍惚,不知自己到底是在躲车还是在躲小夏。 他有限的人生阅历里还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部分人群,虽然他也知道这种事在国外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对对方突然跟自己分享这么隐秘的私事而感到惶恐,甚至还有一丝愤怒,在懵了片刻后才意识到,不管对方因为什么原因开启了这个话题,他都不宜再跟对方往深聊下去,正所谓言多必失。他只是个带旅游团的司机,不是什么心理医生,况且这种事算不算心理疾病都不好说。 两人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走着,担心说错话的董锵锵尴尬而又生硬地想换个话题。“看这天气明天可能会下雨。如果是小雨,你是愿意雨中登山、在森林中徒步?还是想在市内的景点转转?比如慕尼黑博物馆什么的。” 走在前面的小夏停住脚步,抬头望了望头顶湛蓝如洗的天空,以及飘浮在山顶、似乎触手可及的云团,没看出任何要下雨的征兆。 他虽年轻,但从董锵锵的话中已经能够很清楚地听出对方想要逃避这个话题。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变态的?”他侧身盯着董锵锵的脸严肃地问道。 董锵锵觉得头都大了“不不,你误会我了。我不愿谈这个话题只是因为这完是你的私事。我不了解你的经历,也不了解这种……”他本来想说“疾病”,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太伤人,急忙改口,“现象的原因,所以我不想讨论。” “那你不觉得我恶心?”小夏似乎对董锵锵的话仍有怀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只要你不违法,不伤害他人,不管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动物还是植物,地球人还是外星人,都不关别人的事。”他又补充道,“可能除了你的父母外也没人会真的在意你的……取向。” “我并不是一定要拉着你说这个,”小夏叹了口气,转身继续朝前走着,“只是刚才在湖里时,我觉得我可能会死掉。但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特别想知道,如果我走了,我爱的那个人会不会……为我伤心?” 董锵锵无奈地发现,对方仍然陷在这个话题里。 “我父亲他不知道我喜欢男生,他一直希望我能跟昕昕结婚。”小夏的语气很沉重,“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一直希望的是两家的公司和生意能够合并在一起,变成一家大公司,让我们成为一个大家族。” 这番话让董锵锵情不自禁地想起陈伯看云哥的眼神和动作,他暗想陈伯肯定不会相信他儿子是这样的人。 “所以你担心跟你爸说了实话就不能接家族产业了?”董锵锵问道。 “其实我对家里的生意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我喜欢音乐,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歌手。”由于走在后面,董锵锵并没看到小夏说话时眼中的迷茫。 “有梦想肯定是好事,你应该努力去追寻自己的梦想。”总算逃出尴尬话题让董锵锵松了口气,“你这么年轻就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很多人都是到了中年才知道的。” “可我父亲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唱歌没什么出息。”小夏叹了口气,“只有他一直支持我追求梦想……跟你刚才说的话一模一样。” “很多人的所谓梦想都只是停留在嘴上,一旦碰到了困难和挫折马上就轻易地放弃了。比如很多号称要当作家的人,被出版社拒绝了几次就一辈子都不再写了,却宣称自己有一个作家梦。这种不是梦想,是瞎想。你要真的愿意为自己的梦想而奋斗,必然会有直面各种阻力的勇气。如果你连这些勇气都拿不出来,我想陈伯也不会在意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音乐。”董锵锵想起小夏落水前的服装,又补了一句,“如果不巧你喜欢的还是韩国音乐……” 小夏若有所思地回味着董锵锵的话,半晌无语。 两人各怀心事地走在路边,都不说话,最后还是云哥的来电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现在回城。”她命令道。 迎着天边粉紫色的晚霞,董锵锵把车直接开到了慕尼黑市中心大型连锁百货商场krtt的地下停车库。 “大家听我说,”走出电梯后,云哥对三位女士和老头说道,“你们想买的东西这家商场里都有,如果没有,商场外的步行街里也会有。如果大家在购物中碰到什么问题,不要慌,给我打电话或给董锵锵打电话都可以,我会从男士那边尽快赶回来。如果大家要退税,请大家保留好购物小票。我们预计20点左右去吃饭,请大家注意购物时间。” 女士们雀跃着一哄而散,各自直奔目标。 德国大部分城市的市中心面积都不大,所以商业街的规模一般也很有限。但麻雀虽小,五脏俱,短短几百米的街里就有十几家百年老店,让人不能小觑。 离krtt商场步行不到一百米就有几家德国男装店,中年人和陈伯兴致勃勃地迈步走了进去,而小夏则径直走进一家钟表店。 “你在hb订一个9人位的桌子,包间还是散桌都无所谓。”云哥扔下一句话后刚要也进表店,被董锵锵一把拦住“你不去看看那些女士么?如果她们想买东西却不知道……” “你想说她们不知道什么?”云哥快言快语地打断他的话,“不知道买什么还是不知道怎么买?” “后者。” “你太低估女人的学习能力了,她们天生知道这些事。相反,男人经常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所以我们的建议才会显得有价值。” 董锵锵还在琢磨云哥的话,云哥已经闪进了表店,他只能快步也跟了进去。 董锵锵刚走进店里,就见小夏指着玻璃柜台里一块儿标价19999马克的w万国腕表问店员“这是限量版的么?” “是的。”听完云哥的翻译,德国店员立即给予了小夏肯定的答复。她的内心忍不住一阵狂喜,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自己这个月的提成又有着落了。 “请帮我包起来,”小夏微微一笑,“我要三块儿。” === p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49. 重礼 店员正喜滋滋地准备把表装进精美的表盒,一个店长模样的人很隐蔽地从后面拽了下店员的衣摆。店员马上会意,停手向后退了一步。店长立刻站到小夏的面前,堆出一脸的职业微笑:“请问这些表您是打算自用还是送给朋友或长辈?” 小夏刚才进店后,店长对他的态度很是冷淡,根本没安排店员为他提供导购服务,只拿他当普通游客,任由他随便看。 被对方怠慢的小夏二话不说,直接下单。 有钱能使鬼推磨,中外皆同。 看到店长前冷后,一脸谄媚,小夏嘲笑地望着他的脸,却并没离开的意思。 见对方是块真正的肥,店长笑得更欢快了:“在欧洲,像您这样的年轻人一般都会选择历史与时尚兼备的欧美茄超霸。”说罢,店长带上手小心翼翼地从柜台里取出一块儿表盘表带表冠通体黑色、只有表盘为荧光绿的腕表。 “第一只超霸男表诞生于1957年,后来跟随宇航员们一起进入太空并登月,然后又安然返回地球。” “这款表采用的是经典的cal.9000机芯,人工动能,自动上弦,8年校对一次,耐磨损蓝宝石玻璃表镜,內部做过防反光处理,防水50米,绝对是……” 见店长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小夏冲他一摆手,然后用食指轻点了玻璃柜两下,努了努嘴,示意店长他看上了另一块儿腕表。 店长见状,立刻把黑表放回柜内,表虔诚地把小夏指定的表从柜里捧了出来,双手轻放到玻璃柜台上的绒布盒里。 被小夏挑中的这款腕表有着翡翠绿般的金属表盘,而刻度盘、指针和三个表冠则是亮金色。整块表的做工给人一种大气和简洁的观感,连董锵锵这种不懂表的外行都能看出它的价格不菲。 “您真有眼光。”店长恭维道,“这款是8月刚上的新货。它跟刚才那款一样,都是耐磨损蓝宝石的水晶镜面,但更好的地方在于,它的三个表冠都是18k金的,游丝是硅质的,配有ceragold测速计刻度的绿色陶瓷表圈,并且它的防水深度达到了100米……” 听完云哥的即时翻译,小夏不以为然地用三根手指捏住表带拿到眼前端详。“才18k,你们没有24k的吗?” 店长没料到小夏竟会这么随意地拿着表,担心他失手摔坏表,有心阻拦,又怕得罪了财神爷,立刻给店员使了个眼色。 “是这样,”店员马上凑前很自然地托起腕表,“我们当然有24k的,不过需要您预定。” “预定?那算了……”小夏顺手把表放回到店员的手里,店长这才松了口大气。 “你们这能调表带长短么?”小夏幽幽地问了句。 “当然,如果您购买了这款,我们可以马上免费帮您量手腕并调整表带的长短,以便您佩戴时更舒适。”店长正了正自己的南德口音,正准备再卖力地营销一下,小夏一扬手:“不用说了,就是它了。” 店长之前从没见过出手如此阔绰的顾客,不由暗暗咂舌。他一边指挥店员去取精美的包装盒,一边殷勤道:“除了运动表,我们还有特级表,正装表,商务表,休闲表,不管您喜欢哪款,一定能在我们这里……” “算钱吧。”小夏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听到对方不打算再买,店长内心充满了懊悔,早知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这么有钱,自己说什么也不该在开始时怠慢他,否则天知道他还会买多少东西。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谁让自己看人下菜碟呢。 “这块儿超霸是39999马克,算上另外三块儿的59997马克,一共是99996马克,您是刷卡还是付现?” 小夏随手掏出一张黑卡放在柜台上,云哥马上凑到近前,指导商家开具退税所需的单据。 但店家的收银机似乎出了问题,卡总是刷不过去。见小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店长急得满头大汗,趁他鼓捣的功夫,小夏转对董锵锵说道:“能帮个忙么?” “你说。” “你跟他的手腕粗细差不多,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腕?让店家帮我把表带调整合适。”小夏的眼神有些狡黠。 “没问题。”董锵锵大方地戴上手表,店员熟练地用皮尺量了他的手腕,马上低头调整起来。 刷卡成功声终于在众人的耳边响起,店长如释重负地擦了擦汗,庆幸自己总算没跟财神爷失之交臂。 小夏在账单上大笔一挥,然后接过店家递过来的礼品袋,看都没再看对方一眼,大踏步地离开了表店。 “接下来你还想看哪儿?”眼见小夏跟自己猜的一样是个买霸,云哥心里很是得意,“男装?鞋?护肤品?厨具?电子产品?运动设备?” 小夏没理会她的问题,从袋子里抽出一个盒子,递给旁的董锵锵:“送你的。” 这一下大出董锵锵和云哥的意料,两人都没反应过来。懵了两秒后董锵锵才问道:“送我?” “对,一点儿心意。”小夏轻扬了下盒子,示意董锵锵接过去,“算是感谢。” 董锵锵几乎是条件反地脱口而出:“谢谢,好意心领了。” 但他并没去接那个表盒。 “你看不上这表?”小夏看起来没有一点儿恼怒的意思,“也是,18k金是差点儿意思,那我再去给你换个24k的……” “不,不是这个问题。”董锵锵义正言辞地拒绝道,“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贵吗?”小夏把盒子放到眼前装模作样地瞅了两眼,“都不到4万。” “很贵。”董锵锵严肃地望着小夏。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能要别人的东西,所以骤然碰到有人送他价值十几万人民币的手表,他是无论如何不能也不敢接受的。 “可这个表带已经改过了,它非常适合你的手腕,其他人都带不了的。”小夏耐心地劝道。 “我可以让他们再帮你改一次。”董锵锵认真地建议道。 小夏的脸色有些尴尬,他着实没想到董锵锵是这种人。 就在气氛开始变得微妙时,云哥伸手把表盒接了过去。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最新章节前往♂.+\♂输\入\网\址:. /♂ 450. 交友哲学 云哥的动作化解了小夏的尴尬,他如释重负地笑了,董锵锵却眉头微蹙。 小夏眼尖,看到自己的父亲陈伯和同团的中年人从男装店里拎着大包小裹地走了出来,赶忙小跑着迎了过去。 见董锵锵面露不悦之色,云哥把表盒递了过去,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收起来吧。” “我不会收的,”董锵锵摇头拒绝道,“你留着吧。” “我不明白你在抵触什么?”云哥望了望不远处正给陈伯展示自己收获的小夏,“这就是他给你的小费。” “4万马克的小费?”董锵锵瞪大了眼睛。 虽然之前老白跟董锵锵说过有时客人打赏的小费会很可观,但4万马克毕竟不是个小数目,更何况小夏刚才还跟他说了那样一番话。他着实有些担心,小夏送自己这么重的礼,该不会是有什么其他方面的意图吧?退一步说,即使对方没想法,他也不想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所以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无功不受禄。”他说道。 “这表既不是你抢的,也不是你偷的,是他自愿赠予的,说明你获得了他的认可,不是每个人第一次带团就能有这种待遇的,你应该感到高兴和骄傲。再说你刚才还下水救他,他肯定是想表示表示。” “我不想占别人的便宜,不管是陌生人还是朋友,都是。” “所以你想说的是,”云哥马上听出了董锵锵的弦外之音,“你想不占别人便宜,但也不想让别人占你便宜?” 董锵锵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你如果真这么想,那你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朋友。”见董锵锵迟迟不肯接盒子,云哥只能把手撤了回来。 “为什么这么说?”董锵锵对云哥的判断十分惊讶,她猜的很准,董锵锵的朋友确实不多。 “因为你不懂怎么交朋友。”云哥嘴里说着,眼睛盯着小夏他们三人又走进了一家厨具店,那家店也是她的合作店铺之一,只要他们三人买东西,事后她就可以拿着小票找到对方让对方给她销售返点。 “那你的意思是只要别人给我什么我就要什么,这样就能交到更多的朋友了?”董锵锵不服气地反驳道,“你难道没听过有句话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吗?” “当然不是随便什么人给你钱你都要接受,但在普通人之间,难道不就是你占我一点便宜,我再占你一点便宜,然后大家才慢慢熟悉和建立起感情的么?你不想占别人的便宜,也不让别人占你的便宜,到最后你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交朋友是需要钱和时间的,钱能让你看清一个人的人品,时间能帮助你验证自己的判断。” 这番话好像有些道理,又好像胡搅蛮缠,董锵锵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再说你现在的角色不仅是司机,还有让客人感到旅程愉快和安全的责任。人家花钱送你礼物表示感谢,你非但不领情还给人家甩脸色,下回人家再出国还会找你吗?退一步说,你就是不要也可以说的委婉一些,不用这么直白,让别人下不来台不是直性子,是情商低缺心眼儿。”云哥说着说着又自动开启了批评董锵锵的模式。 董锵锵理解云哥希望留住小夏这种大客户的心理,但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对他来说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心理建设完全没到位,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云哥解释小夏跟自己说的事。 “你好好想想吧。”见董锵锵沉默不语,云哥扔下一句话,转身朝厨具店走去。 虽然很多德国牌子在国内闻所未闻,但在云哥一番精彩绝伦的中肯分析和推荐下,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贝。老人们买到了信得过的保健品,女士们淘到了中意的美妆、香水和物美价廉的护肤品,男士们买到了雪茄火机手表和各种前卫的电子设备。 云哥并没一味地推荐很多所谓的大牌,相反,她尽可能地结合了每个人的实际情况作了相应的推荐,在大采购的最后阶段,就连董锵锵都在听了她的建议后给父母买了不同功能的电子保健器械。 每个人都满载而归,所有人都很开心。 众人前后脚在hb皇家啤酒馆的门口下了车,临下车时,小夏充满期待地望了眼董锵锵,诚恳地邀请道:“一起来吧。” 董锵锵一愣,旋即把头转向正前方,含糊道:“这里不让停,你们先吃,我去找地儿停车。” 虽然他也饿得前心贴后背,但他并不想跟他们一起吃,尤其是小夏。 小夏对他的答复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哦”了一声就轻盈地跳下车,进了餐馆。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开走,云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左侧,这一下出其不意,董锵锵眼疾手快地踩死了刹车,这才没有撞到她。 “你停好车赶快进来。”云哥命令道。 “可这里收费很贵的。”董锵锵从驾驶室探出半个脑袋,指着头顶处的停车收费牌抗议道,“7.5马克一小时。” “这钱我出。”云哥的口气不容置疑,“别磨蹭。” 既然有人愿意当冤大头,董锵锵也没有二话,干脆地把车停好,也进了餐馆。 吃饭时,虽然跟小夏还隔着一个昕昕,但董锵锵总感觉有点儿别扭,不知自己究竟是反感对方的取向,还是讨厌对方的热情。 我太矫情了么?他轻声问自己。 唯一让董锵锵感到开心的,是席上众人一致决定次日雨中登鹰巢和徒步魔法森林。 将众人全部送回酒店后,董锵锵这才载着云哥马不停蹄地去了她早上报案的警察局。 警察分别给两人做了笔录,又把两人召到同一间屋,然后把一个透明塑料袋推到二人的面前。 董锵锵一眼就认出袋子里装的正是自己从车行租来的行车记录仪。 “这个记录仪是在你的车里找到的。”警察用笔碰了碰袋子,“你们很幸运,对方没有砸前车玻璃,所以记录仪还是完好无损的。” 董锵锵和云哥相视一眼,心中同时产生了某种期望。董锵锵问警察:“那这里拍到了砸车人的样子了么?” “虽然拍到了,但这个记录仪的像素不高,昨晚光线又不好,所以很难辨认。”警察顿了顿,继续解释道,“我们正在做进一步的成像处理,但这需要更多的时间。”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51. 谁是谁非 警察的意思很清楚,想破案指望不上行车记录仪。 两人的期望同时落空。 见云哥怔怔地呆望着记录仪,董锵锵心有不甘,追问警察:“那您通过记录仪应该能查到对方砸车的具体时间吧?请问在那个时间段,街附近电线杆上或者临街商店里的监控摄像头有没有拍到什么人从车旁边经过?” 警察耸了耸肩:“目前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那条街不管是电线杆还是临街的商店,都不存在什么监控摄像头,所以没有任何记录,我们只能……” “砸车的可能不止一个人。”董锵锵白天就考虑到警方可能会没什么线索,所以提前准备了一堆问题,所以没等警察继续往下说,他就快速拦住对方的话头,“您有没有去那条街上问问,看那个时间段有没有什么目击证人?” 警察一脸疑惑:“您怎么知道有很多人砸车?您能想到谁可能砸车吗?或者您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吗?” 董锵锵微微一愣,刚要回答,云哥一把按住他的手,抢先说道:“我们都是学生,没得罪过什么人,也想不到有谁可能会砸我们的车。” 董锵锵心下奇怪,不明白云哥为什么不实话实说,把周志海的嫌疑跟警察和盘托出。难道她在害怕什么不成? 警察狐疑地盯了云哥几秒,从桌上的文件夹中慢吞吞抽出一张a4纸放到两人面前。“今年上半年在慕尼黑一共出现了168起车辆被毁事件,其中的129起有人纵火烧车,剩下39起是其他类型的损毁。而你们报案的国王区正是纵火烧车最猖獗的高发区,我们已经逮捕了一些嫌疑人,你们可以现在看一下其中有没有你们认识的人。” 董锵锵拿起纸,立刻快速地扫了一眼,失声道:“这上面只有9个嫌疑人?” “是的,目前就这些。”警察似乎对董锵锵的大惊小怪感到不满,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口气似乎也很不耐烦。 但周志海的照片并不在其中。 董锵锵问道,“没有更多的嫌疑人了?” “就这些。”警察张开胖胖的手指在空气中虚画着,嘟哝道,“你们昨晚见过这上面的人吗?” “一个都没见过。”董锵锵竭力想摆脱内心沉甸甸的失望和失落感。 “那请你们这几天密切留意,也许他们还会再出现的。如果他们再出现,请你们务必第一时间联系我们。”警察把一张紧急报警卡片递给了董锵锵。 董锵锵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这个记录仪是我从车行租的,我现在能拿回去么?还有车上的导航仪也是租的。” “那些都是物证,我们还需要保留一段时间。你可以转告车行,如果他们有什么问题,让他们联系我们就可以。”警察的语速很快,似乎很反感董锵锵的要求。 虽然早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但董锵锵仍感到沮丧,闷闷不乐地走出了警察局的大门。 系好安全带后,董锵锵忍不住问坐在副驾的云哥:“为什么你刚才阻止我跟他说周志海的事?他的嫌疑最大。” 但云哥对他的质问毫无反应,只是闭门养神,仿佛已经进入了梦乡。 就在距离住所还有一条街的位置时,沉默一路的云哥突然睁开眼,指着路边的空车位喊道:“停车。” 董锵锵以为他看到了什么,一打方向盘,同时把刹车牢牢地踩到底。 “你看到他了?”董锵锵边问边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但他目之所及,并未见到一个人影。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从不知哪里传来的狗吠声。 “你这几天就把车停这,咱俩走回去。”云哥说完利落地松开安全带,拎着包跳下了车。 董锵锵马上领会了她的意图,她肯定是担心周志海今晚再次埋伏在她家门口。如果再让他看见这辆车,那估计这个团就得泡汤了。 他快速锁好车,小跑着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朝家的方向溜达。 夏夜的晚风轻轻吹拂着董锵锵身上的国王湖纪念服,他踌躇片刻,朗声道:“我今天给车行打了电话,他们已经派人去警局看过车了。关于修车的费用,他们说车险会负担一部分,但咱们也要承担一部分。”见云哥没接茬,他又继续说道:“他们预估了一下,咱们大概要支付800马克的费用。我想好了,这钱从我的工资里扣。” 董锵锵之所以会大度地把这次的损失全都扛下来,一方面是他已经看出来云哥不愿把周志海牵扯进来,那这事就只有一个可能:不了了之。另一方面,800马克固然是不少钱,但以后说不定他还会跟云哥合作,维护好跟对方的合作关系肯定比800马克更重要,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 “这钱当然要你出,因为是你的错误导致了这一切。”云哥头也不回地甩了一句,“不然难道是我出吗?” 她这么说董锵锵就不爱听了。董锵锵的表态虽然有客套的成分,但至少也表达了足够的诚意。他本以为云哥会跟自己客气两句,哪知对方非但不领情,还把这事视作他的过错,这让他有些窝火。 “等一下,钱我可以出,但事儿得说清楚,这怎么是我的错?”董锵锵吃惊地反问道。 “如果不是因为你,周志海就不会砸车,也就不会生出后面这么多的破事儿!”云哥愤愤地抱怨道。 董锵锵气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才反击道:“你这个人怎么那么不识好歹?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是半边脸肿了。” “简直可笑!”云哥转过身,咄咄逼人地瞪着董锵锵,“你以为没有你老娘就得受欺负么?我下午还以为你就是事儿妈,现在才看出来,你根本就是喜欢自作多情。”她的嘴角泛起讥讽的冷笑。 “你……”刹那间,董锵锵就觉得脑子里像有个大钟,“咣咣”地响个不停。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52. 去往鹰巢之路 冲动是魔鬼。好男不跟女斗。董锵锵不停跟自己重复着各种名言警句,总算没有把吵架进一步升级。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周志海跟云哥动手那天,是不是也经历过类似的事? 他站在原地发愣,云哥却不再理会他,大踏步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等她进了楼,董锵锵才皱着眉也回了家。 街上很安静,没有人,也没有车经过。等到楼门关上几分钟后,对面楼的影里才慢悠悠地晃出一个光头,正是周志海。 他刚才远远欣赏了董锵锵和云哥吵架的全过程,心满意足地给自己点上一根烟,仰头望了望云哥家的窗户,冷笑着摇了摇头,一步三晃地走远了。 第二天一早,董锵锵很早就坐到了车里,等了不到十分钟,就见云哥换了跟昨天不一样的行头,盈盈袅袅地从马路那边走了过来。 董锵锵虽然心里不爽,但还是客气地问了句:“早。” 哪知云哥根本没接茬,直接坐到了后排座。落座后一言不发,沉默地补着妆。 车很快就到了酒店,拉上众人直奔鹰巢。 鹰巢位于国王湖的北边,董锵锵轻车熟路地上了高速。 汽车上,陈伯照旧坐到云哥旁边,一边轻拍着她的手背一边故意考问道:“小杜啊,你给我讲讲,咱们今天去的这个地方为什么叫‘鹰巢’?” 这个问题一下激发了众人的兴趣,七嘴八舌中,中年男子好奇道:“是因为山顶有鹰的巢么?” 云哥不慌不忙地坐直体,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道:“我本来想等到了山下再说,但既然您现在问了,那我就先介绍下。” 听她这么一说,车厢内顿时安静下来。董锵锵一边开车,一边竖起耳朵侧耳听着。 “鹰巢的德文名称是kehlsteinhaus,字面意思是‘凯尔斯坦的房子’,跟老鹰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云哥很懂讲故事的技巧,一句话就勾起了所有听众的好奇心。 “那它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这次发问的是坐在车尾的老太太,“不叫那个什么什么的房子?”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和它的英文名eagle‘s有关。1937年,时任希特勒私人秘书的鲍曼在阿尔卑斯山脉中的奥柏萨尔斯堡山的山巅处开始修建别墅,打算作为50岁的生礼物献给希特勒。奥柏萨尔斯堡山的海拔是1834米,别墅在山巅云深处,地理位置极其险峻,因为这座别墅同时也是一座军事堡垒,所以修建的要求很高,但那时既没有缆车,也没有成形的路,很多地方即使有路汽车也无法通过。而搭建的过程中又需要各种各样不同的物资,所以最后德国人干脆一边修盘山路一边修隧道一边从山脚一点点蚂蚁搬家似的运到山顶,这也导致建设周期整整耗费了13个月,漫长且艰辛。直到1938年底,别墅才基本完工。一会儿等各位看到盘山路就能明白,如果单从技术层面评价,整个工程充分展示了德国当时最好的建筑工艺。但也因为它位于山巅最高点,所以在战争中更容易成为目标。盟军轰炸后,别墅基本变成一座废墟。据说当时给废墟拍照的美国记者在看到盘旋在废墟上空的老鹰后有感而发,给它起了个英文名,然后拍了照片登了报。从那之后,‘鹰巢’这个名字就渐渐取代了它原来的本名‘凯尔斯坦的房子’,被大众所熟知。” 一车人静静地听着云哥的介绍,突然,小夏高声嚷道:“你们快看前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群山环抱,一条盘山公路好像条青龙在山腰处时隐时现,几座突兀的山峰高耸入云,山峦处白雪皑皑,而山尖则完全地隐入云中。 “这就是阿尔卑斯山脉吧?真雄伟。”老人们轻声感叹道。 “前边不远就是奥柏萨尔斯堡山的环山观景公路的入口。大家可以尽领略山间的风景。”云哥补充道。 盘山路并不是很陡,路也修得够宽,董锵锵贴着山脚一路给油,车子爬得很快。 一片片虚若轻烟的白云飘dàng)在盘山路栅栏外,山下的景色在白云的缝隙间隐隐绰绰地出现又消失。董锵锵突然产生一种错觉,自己驾驶的并不是汽车,而是一艘在汪洋大海中奋勇前行的小船。 他不敢大意,小心地转过每一个弯道,向着半山腰驶去。 众人齐齐向车窗外望去,矮山峰仿佛近在咫尺,白雪洋洋洒洒地堆积在山脉的表层,反着阳光,显得分外肃穆、圣洁,而山风则像顽皮的孩子,不时地将山上的积雪吹起,雪雾和云雾混合在一起从山间坠落,到了半空却又突然消失不见。 众人发出众口一词的感慨,拍照声不绝于耳。 除了爬坡的汽车,山路上还有一群装备齐全、奋力蹬着自行车的背包客。他们有老有小,部分人友善地跟车里的人打着招呼,昕昕一脸漠然地听着索尼随听,只有小夏拉开车窗洋溢地冲他们挥手问好。 又开了十分钟,董锵锵看到路边立着两块指示牌:一块写着“此处距离隧道入口还有6.5公里”,另一块则写着“前方停车场处可换乘”。就在这时,本来能两辆车并排从容开过的山路忽然收窄,变成了单车道。 等开到了半山腰,董锵锵才发现,所有外来车辆都必须停在此处,换乘德国人提供的大巴车驶向隧道。董锵锵除了要付停车费外,还要掏大巴交通费。他这时才发现,德国人其实一点儿都不傻。所谓的朴实,可能是国内对德国人的误解。 长途短叙,不多时,大巴便停到了隧道入口。 “隧道是少数经历了盟军轰炸后还依然保存完好的建筑之一,大家现在看到的墙壁,还都是60多年前的成果。”云哥走在众人的最前端,把手贴在花岗岩做的内壁上,朗声道。 “乖乖,这东西真的不是后期重新装修的么?”陈伯用手敲了敲花岗岩,发出一声声惊叹。 百余米长的隧道尽头就是直通鹰巢大本营的电梯。据开电梯的工作人员介绍,电梯的主要结构是用黄铜打造的,而电梯的上升高度竟达124米。 由于电梯空间较小,一次装不下10个人,董锵锵主动选择跟走走停停的陈伯坐下一班电梯,而小夏见父亲和董锵锵都留下,也主动留了下来。 听完董锵锵介绍说电梯要爬124米,陈伯的脸上不变颜变色。 董锵锵知道一般海拔超过2700米才会出现高原反应,但陈伯毕竟上了年纪,他不敢冒失,赶忙关切地问道:“这里海拔高,您要是觉得呼吸不顺畅我陪您马上下去。” “不,我呼吸没问题,就是心跳有些快……”陈伯哆哆嗦嗦地解释道。 “你要是有高血压可能也会感到不舒服,您不用勉强,咱们安全第一。”董锵锵依旧很耐心。 “我没高血压。”陈伯瞄了眼开电梯的德国人,小声对董锵锵道,“我只是有恐高症。”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53. 只缘身在此山中 董锵锵又劝了几句,见陈伯登顶的意志坚决,也就不再多言,只是留了心眼盯着。他偷偷瞄了眼自己的手机,见信号仍是满格,这让他心里有了底。 他本来还担心小夏会问自己手表的事,但小夏只是低头专注地玩着手里的掌上游戏机,一句话都没说,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不到1分钟,电梯门徐徐打开,董锵锵就觉得一股强劲的山风扑面而来。 走出电梯,董锵锵才发觉三人身处洞中,而洞口外,视野所及之处是一整片云海,几百米开外的低处,一幢浅咖色的别墅孤零零地矗立在虚无缥缈的云烟中,仿佛云海中的一座孤岛。 董锵锵虽然从未来过,但从建筑四周再无其他建筑立刻判断出那栋建筑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鹰巢”了。 三人信步从洞内走出,顿觉眼前一片明媚。 只见远处的云海之上,阿尔卑斯群山层峦叠嶂。当山风吹过,一片沁人心脾的绿色便会从云海下跳出来,不多时又藏回云下。 浅米色的石阶和旁边的木制扶栏蜿蜒曲折地通向别墅,小夏纵身跳下石阶去追走在前面的人。陈伯则凭栏临风,一边不住感慨,一边颤巍巍地撑着扶栏拾级而下。 董锵锵跟在陈伯身后,防止他出现意外,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高处,突然惊觉洞口好似一只巨鹰的喙,就在他浮想联翩之际,一个黑影从空中一闪而过。 他急忙定睛观瞧,只见一只巨鹰收着翅膀,像颗出膛的炮弹倏地没入了云中。 等董锵锵走到别墅的外沿时,云哥正滔滔不绝地跟众人讲着。 “大家往那边看,那边是德国第二高峰瓦茨曼峰、它旁边临近的是耶纳峰,它们和德国第一高峰楚格峰都属于德国的知名山峰,是很多登山爱好者的心头好。而山下就是我们昨天刚逛过的国王湖,以及它旁边的贝希特斯佳登市。关于这几座山峰有非常多的神话传说,跟咱们的神话差不多,很多德国神话也是跟爱情和亲情有关的。昨天我们在游船上听到的那个像国王的山峰,就是瓦茨曼峰左数第三个山峰,大家可以仔细看一下……” 云哥的声音轻柔,讲话娓娓道来,董锵锵很难将她和昨晚那个神经质一样的女子联系起来。他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那几座山峰,只见它们或高耸入云,或巍峨壮观。董锵锵虽没体会到他人所说的那种心灵受到洗涤的冲击感,但也承认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眼前的群山都会给人一种震撼感。 “各位身后的这个餐馆就是之前的别墅。当年为防止希特勒的余孽死灰复燃,美国曾在二战后要求德国巴伐利亚州政府尽快拆除所有废墟,但德国人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一直敷衍了事。直到东西德合并后,遗址才被彻底夷为平地。可让美国人吃惊的是,德国人在将遗址夷为平地后,马上又原址复刻了一个跟当年非常接近的建筑,也就是现在我们大家看到的这个。当然,根据德国法律要求,它不能以博物馆或纪念馆或文物展览的形式面对世人,所以德国人很务实地将它改造成了一个餐馆,方便所有登顶后的人在欣赏了壮丽的风景后能够大快朵颐一顿。” 董锵锵听到云哥专门把“务实”两个字念得很重,忍不住笑了,这让他想到上山时的收费大巴和狭窄山路。 “那我们中午可以在这用餐吗?”中年夫妇齐声问道,“这里的视野非常好。” “当然,”云哥微笑道,“大家自愿就餐。” 餐馆的经营者非常了解食客们的心理,不仅提供了室内就餐区,还在悬崖峭壁旁划出一片露天区域,方便食客们一边享用美食,一边饱览德国大好河山的秀丽景致。 时间已近中午,众人简单商议后,一致决定在山顶就餐。中年夫妇、小夏、昕昕和云哥都选择了户外,而老夫妇和陈伯则选择在餐馆内就餐。 虽然已是8月,山顶的光线很好,但山顶毕竟是山顶,所以寒意也还是有的,可低温并不能阻止游客们选择在户外用餐。 董锵锵由于早上吃的很饱,所以现在没什么胃口,也就没点正餐,因为开车所以也不能喝酒,只能点了杯鲜榨葡萄汁,在山顶附近随意走动着。 “嘿,想什么呢?”董锵锵正望着山脚下的国王湖发呆,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听声音就知道是小夏。 “吹吹风,感受一下大自然的赐予。”董锵锵故意酸道。 “你没进里看看?它这儿也有昨晚咱们吃过的烤猪肘。”小夏朝餐馆努了努嘴,“看卖相跟昨晚那家也差不多。是不是德国馆子就会这一道菜?” 董锵锵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小夏扬了扬手里的啤酒,假装不经意道:“你没戴那块儿表。” “嗯,太重了。”董锵锵一语双关道。 “你不喜欢机械表?”小夏扬了扬眉毛,“喜欢电子的?” “每天到处跑,怕磕坏了。”董锵锵含混道。 “那表……很适合你的……气质。”小夏呷了口酒,望着栏杆外调皮的山风一会儿将一朵云团吹散,一会儿又将几片散云拉拽在一起。 “谢谢。”董锵锵觉得这个天说话间就能聊死。 “所以……是她不让你带吗?”小夏幽幽道。 “谁不让我带?”董锵锵猛灌了一口桔汁。 “云哥。” “唔,跟她没关系。”董锵锵继续喝着。 “她是你女朋友吧?”小夏忽然凑近问道,“我看你开车时她经常偷瞄你。” 董锵锵被桔汁呛得直咳,脸红道:“不,你误会了。” “那我明白了。”小夏意味深长地微微颔首。 这下董锵锵的脖子都红了,他刚要解释,手机却响了,小夏一边示意他接电话,一边识趣地走远。 “我说你怎么回事?”电话那头的老白上来也不寒暄,直接劈头盖脸地问道,“为什么不收?”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了:“杜蓝告诉你的吧?”他边说边环视四周,却见露天餐区里,云哥正跟众人笑作一团。 “别扯没用的,赶紧把表戴上。”老白用毋庸置疑的口气命令道,“越快越好。” “你不知道,那表特别贵,4万马克呢。”董锵锵解释道,“要是一两百的我也就戴了。” “瞅你那点儿出息,”老白恨铁不成钢道,“这不是钱的事儿,懂吗?” “那是什么?” “面子。”老白严肃道。 听着老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董锵锵想笑却又不敢,只能故意打趣缓和气氛:“这跟面子有什么……” “你刚带团还不懂,这事儿也怪我没跟你交待清楚。”老白稍微自责了一句,马上重新锚定董锵锵,“你马上戴上,回去我再跟你解释。” 但这事董锵锵可不打算听老白的,他刚要辩驳,就听老白又说道:“我今天晚上就回慕尼黑,有什么话咱们见面说。” “你今晚就回?”董锵锵感到意外,“那你跟华菱……” 老白那边却已经挂了电话。 董锵锵放下电话,转头再次望向户外就餐区,却见云哥正好抬起头,有意无意地也望向他。 四目相对,董锵锵只觉得耳旁呼呼作响的风好像越刮越猛了。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54. 魔法森林 云哥只是望着他,却并没跟他说话,也没走过来。 最后还是董锵锵先把目光挪开了,他心里清楚云哥和老白泡这行比他久,他们的意见肯定有他们的道理,那就晚上先听听老白怎么说。 董锵锵并不排斥拿小费,但他信奉的是合理取酬,单笔数额过大的打赏对他来说是种负担。换句话说,他不觉得自己救人就该接受这么多钱,况且救人的又不只他一个。 更关键的是,老白并不知道小夏的取向。 鹰巢除了改建的餐馆和山景外也就没什么其他可玩的内容了,众人酒足饭饱,拍够了照片,又原路返回,在半山腰的停车场取了车,然后直奔魔法森林。 从导航上看,魔法森林离国王湖并不远,董锵锵走了一小段高速后就开始改走乡间路。德国道路的质量很好,路上的车也不多,路两旁都是7-8米高的白杨树。 众人聊了一会儿趣闻轶事后纷纷进入梦乡,自动进入“上车睡觉,下车撒尿,到景点拍照”的标准旅游模式。 董锵锵没吃饭,所以并不困,但为了防止开车时睡着他还是专门备了一条凉毛巾放在手边,时不时地擦把脸让自己保持清醒。 一行人很快到了魔法森林的大门,让董锵锵高兴的是,它的停车场可以免费停车2小时。 站在正门口,云哥对着森林徒步路线图跟众人简单介绍了一下魔法森林的背景知识。 据研究,魔法森林跟国王湖的形成时间很接近,大约在3000-4000年前,占地面积约为0.75平方公里,以原始森林、溪流、湿地、多物种等原生态环境而著称,与德国另外一处景点黑森林齐名,森林里景色优美,非常适合徒步,比较有名的徒步路线有两条,一条是沿着小溪走,一般2小时可往返。另一条是顺着林间走,间或有小溪,路程短,往返不到2小时。 众人研究了一会儿,老夫妇、陈伯都愿意选路程短的那条,毕竟年岁大了,走太久腿脚吃不消,而中年夫妇、小夏和昕昕都更想走有溪流的那条线路,最后大家决定,由董锵锵负责老夫妇那队的安全,云哥则跟着小夏那队。 董锵锵他们走了还不到十分钟,雨忽然停了,太阳也出来了。 森林里到处都是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再加上刚下过雨,空气格外的好,就是一个天然氧吧。 阳光透过树顶以及树梢间的空隙斑驳地透进一缕缕的微光,又转瞬即逝,残余的光亮和枝叶缠绕在一起。树叶和树枝上的雨水不断地滴落,潺潺的溪流声似远又近,不知名的鸟叫声不时在众人的耳边响起,幽静中透着神秘的气息。 老人们的步伐并不快,交谈的声音也很低,一直爱问云哥问题的陈伯仿佛对董锵锵视而不见,全程都没跟他说几句话,董锵锵倒也乐得自在,不停用数码相机给三位老人及森林里的各种景观拍照,他出发前专门买的2g内存卡很快就拍满了。 等他们一行四人再次转回到公园正门时,时间已近下午4点,另一拨人已经在门口久候多时。 趁众人热情交流徒步心得之际,董锵锵低声问云哥:“一会儿咱们直接去饭馆么?” “不,咱们现在去因购尔施塔特购物村,”云哥低声道,“那是慕尼黑周边最大的奥特莱斯,有100多家品牌的门店,打折商品不计其数,他们会很喜欢那里的,而且那里老白和我都有合作的店。” “可今天是周日,那里开门么?”董锵锵质疑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云哥确实忘了今天是周日,购物村不营业。她想了想,道:“如果购物村不开,市中心那十几家免税店应该也不会开。” “就算开门,等咱们到那估计也都晚上了,他们也转不了太长时间,况且他们今天又是登山又是徒步的,估计也没什么体力再逛街了。而且,他们已经连续两天跑了4个景点了,如果明天再去山区或郊外看风景,审美疲劳不说,也会觉得无趣,倒不如干脆给他们明天一整天的时间去购物村采购,换换心情,也能提高咱们的收益。你觉得如何?” 董锵锵分析的头头是道,云哥虽然着急带人去购物,但也知他说的有道理,便没出声反驳。 “另外……”董锵锵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昨晚和今天中午他们吃的都是烤猪肘,今晚如果再吃估计就该抱怨了。”董锵锵顿了顿,“我在网上找了两家馆子,一家号称是巴伐利亚第一烤鱼馆,还有一家是中餐馆,但是马来西亚人开的。” “烤鱼?”云哥皱了皱眉,“你怎么想的?老人们会吃吗?” “是这样,他们不去我推荐的地方也没问题,他们选哪家我就去哪家,我听他们的。”董锵锵爽快地答道。 跟董锵锵猜测的一样,回到慕尼黑市区后,天色已经擦黑,众人纷纷喊累,瞅那个架势别说免税店关门,就是开门他们也不一定有体力再逛了。 出乎云哥的意料,除了昕昕,其他人一致同意去烤鱼馆,昕昕见状也就不再说什么,乖乖地随了大流。 席上董锵锵接到老白的短信,他的火车预计在21点30分左右抵达火车站。 董锵锵不敢怠慢,等众人吃完立刻将众人送回酒店。 刚离开酒店,云哥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让她马上去警局核对信息。 董锵锵只能马不停蹄地将她先送到警局,然后再火速赶往火车站,但他还是比约定时间晚了十分钟。 火车站外车流如织,董锵锵半天没找到一个空位,只能无奈地停到了路边。车刚停稳,就见老白拎着包从火车站的正门里跑了出来。董锵锵赶忙朝他招手同时大喊道:“老白,我在这儿!”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55. 不能换人 夜色里,老白辨别了一下声音的方向,发现董锵锵在挥手,立刻跑了过去。 “这几天怎么样?”离车还有五六米的距离,老白高声问道,“适应没?” “上车再说。”董锵锵把老白的包扔到了后座上,然后一把拉开副驾的门,老白也不客气,垫步蹿上了车。 “你吃了吗?”董锵锵先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然后一边盯着出现在左后视镜里的其他车辆,一边转动方向盘,俨然一个老司机。 “还没。”老白给自己也系上了安全带。 “那咱们先去警局,等云哥出来后再给你找地儿吃饭?” “可以。”老白望着前方,“她去警局还是因为周志海砸你们车的事?” 车子很快进了主路,汇入了滚滚车流。 “警察让她核对信息。”董锵锵快速在导航仪上设定好去警局的路线,同时警惕地观察着路况,“但报案时她没让我说车子被砸前一晚我在楼下碰到周志海的事。” “她应该是怕把周志海牵扯进来后影响你们这次带团,”老白分析道,“修车钱对你们已经是沉没成本了,如果旅行团能带来利润,多少还能贴补一下你们的损失。” “既然现在你回来了,那明天我开车,你当导游,怎么样?”车子灵巧地拐了几个弯,继续朝警局驶去。 “新天鹅堡,国王湖,鹰巢都走完了?”望着窗外一闪而过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老白慢悠悠地掰着手指头问道。 “对。一天俩地方。” “那明天你们该去购物村采购了吧?”老白幽幽道。 “是。”董锵锵嘴里应着,心里暗想,老白果然是人精,什么都能算到。 “不能换人。”老白换了个坐姿,“一会儿我告诉你原因。” 车子很快开到了警局外,董锵锵给云哥去了个电话,却被云哥告知还没开始和警方沟通。 董锵锵奇道:“可你都过去半个多小时了啊。” 云哥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才刚说两句对方就被叫走处理一个紧急案子去了。” “好吧,那我和老白在警局对面的土耳其烤肉店里等你。”董锵锵特别强调了一下“老白”两个字。 云哥没有任何表示地挂了电话。 由于吃的次数多,董锵锵已经对土耳其烤肉店的菜品有了充分的了解。他给自己挑了肉夹馍套餐,又给老白点了份量更足、满满一盘肉的烤肉饭,两人挑了个人少的角落,边吃边聊了起来。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董锵锵咬了口肉夹馍,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先说吧。”老白拉开架势,一勺一勺地大快朵颐起来。 “为什么咱俩不能搭伙?你把我叫过来不就是要组队接旅行团么?”董锵锵不解道。 老白头也不抬地问道:“还有吗?” “为什么我应该接受对方给的贵重物品?” 老白抬起头:“ok,还有吗?” “问题就这两个,其他的事不算问题,一会儿再说。”董锵锵晚饭没吃饱,眨眼间肉夹馍就剩下一个月牙儿了。 “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老白用纸巾拭了拭嘴,拿起饮料呷了一口,“不能换人的原因很简单。首先,27家免税店里有18家是云哥谈下来的,也就是说,大部分是她的资源。其次,奥特莱斯购物村是利润大头,她已经跟团两天了,积累了足够的好感和信任度,这时换导游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你都不是件好事,说的难听些,这时换人等于从人家兜里抢钱,很不地道,也很不划算,所以我肯定不会这么做。” 这话把董锵锵说的一愣,半晌才喃喃道:“我以为……” “就像我之前在汉诺威跟你说的,导游因为手里有免税店的资源所以会更有话语权。具体表现在,她因为手里有足够多的免税店,所以才能把你的日薪提到每天400马克。这个团虽然是我找的,但我因为临时有事只能转给她。我猜这件事不知怎么被周志海知道了,他误以为这个旅行团是云哥自己找的,她又甩了他找了新司机,所以他才会去找云哥的麻烦。” “原来是这样。”董锵锵这才恍然大悟。 老白再次拿起勺:“第二个问题更简单,你救了小夏,对方为表示感谢而赠予你礼物,你当然可以拒绝,但你也可以选择另外一种方式,比如说坦然收下并表示感谢,并借此将对方发展为你的长期vip客户。虽然目前来欧洲旅游的人还很少,但我相信不出十年,到欧洲旅游的人数就会翻很多倍。你现在已经占了先机,所以发展种子客户才是你更该做的事。” “如果,我是说如果,”董锵锵踌躇道,“这个种子客户不是普通客户呢?” “不是普通客户?”老白摇了摇头,“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比如说,这个客户可能是……喜欢男的。”董锵锵无奈道。 “喜欢……男的?”老白眉毛一挑,“这是你猜的还是他告诉你的?” 董锵锵一五一十地把小夏在散步时跟自己说的话都告诉了老白,老白听完沉默片刻,语气坚定道:“即使他的取向和你我不同,但你别忘了,他在这之前刚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不是你我拍脑袋能想象的。我更相信他只是想单纯地向你表示感谢。至于你觉得这个礼物太过贵重,可能是因为他觉得只有贵重的礼物才能表达他最真挚的谢意,或者也可能是因为你和他的成长经历完全不同,对你来说奢侈且昂贵的物品,对他来说可能只是个普通的东西。你不接受这份礼物,除了会让他失望和感到不被尊重外,没有任何意义。你应该做的是让他更信任你,以便下次他再来旅游时还会再选择我们作为他的地接。”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56. 网站 “可那表也太贵了。”虽然董锵锵也承认伶牙俐齿的老白讲的某些观点确实有道理,但他还是免不了固执,“戴着它我心虚。” “那这样,小夏他们在这边也不会呆很久。只要他们在这里呆一天,你就戴一天表,等他们离开德国后你就不用戴了,这样可以了吧?”老白看出董锵锵的执拗,往后退了一步。 “要不那表送你?”董锵锵的眼睛闪着亮光,“感谢白总带我入行。” “我带你入行是为了我自己多挣钱,”老白晃着脑袋拒绝道,“再说送表听着也不吉利。我不要!” “嘿,这话说的,”董锵锵鼻子差点儿气歪了,“你觉得不吉利让我要?你这不是坑我么?” “你救了他一命,他肯定是诚心实意送你表示感谢的,你再转送给谁都不合适。你想想,万一以后他再来德国,还让你做地接,但你却把表送人了,他看不见表难道不会失望么?”老白吃得很快,眨眼间半盘子烤肉饭就没了,“你要真那么做,是留不住有消费力和消费意愿的客户的。” 董锵锵并不想跟老白闹得太僵,他又想了一会儿,道:“那就按你说的,我就戴几天,等他走了我就再拿下来。” “孺子可教也。”见董锵锵听从了自己的建议,老白欣慰地点点头,把剩下的半盘烤肉饭也一扫而光。 云哥还没给他俩打电话,董锵锵本想问老白去汉诺威见华菱谈的怎么样,但一转念又觉得自己太过八卦,话到嘴边改了口:“还有几件事我也想跟你聊聊。” “你说。” “我有个哥们现在在一家法国投资公司实习,他说近期有只股票可能有机会挣钱。我也会买一些,你有没有兴趣一起掺和掺和?” 他这番话说完,老白突然笑了,那笑容仿佛在说“原来你要说的就这事啊”。 “你笑什么?”董锵锵摸不着头绪,“哪里可笑吗?” “不可笑,但我完全不懂什么股票啊基金啊这类的金融产品。”老白的盘子里空空如也,连颗米粒儿都没剩下,“而且我也没有股票账户。更关键的是,就是买了,我也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再把它们卖出去,做导游可没时间老守着电脑。” “如果你信得过我,你开一个账户,我可以帮你管。买什么卖什么我都第一时间告诉你。”董锵锵真诚道,“你也不用放很多钱在里面。” “3000够吗?”老白一手挡嘴,另一只手用牙签剔牙。 “足够了。” “那成,回头我就去银行开户。你帮我管账户我肯定没问题,但亲兄弟明算账,如果赚了钱,我应该给你多少报酬?” “钱在你的账户里,赚了钱自然都是你的,”董锵锵真诚地望着老白,“我不需要报酬。” “没报酬怎么行?”老白狡黠地一笑,“我可不能白用你的智慧、人脉和时间,这些可都是钱的,我从不占朋友的便宜。” 老白习惯把钱的事分的很清楚,这点董锵锵早就知道。他刚要把云哥那套“朋友之间就是互相占便宜”的理论复述一遍,忽然心念一动,脱口而出:“你其实想问的是如果我赔钱了怎么算吧?” 老白抚掌笑道:“我虽然不炒股,但也知道股票交易肯定有风险,没人能保证肯定赚钱。对么?” “你误会了。我只是好心提醒你有这么个可能的机会。如果你担心赔钱,可以不买。”董锵锵解释道。 “我能接受你帮我管账户,但不能接受你不收任何费用。免费劳动力固然能节省成本,但也会降低我的潜在利润空间。”老白沉思片刻,“如果你有信心管好账户,赚了钱我给你税后利润的20%作为奖励。但如果赔了钱,你要给我亏损额的20%作为赔偿。怎么样?敢不敢?” 董锵锵暗想,这个老白还真是搞笑,自己本来就是想送个顺水人情,哪知对方根本不领情。但他转念又一想,如果自己够稳妥,只做赚钱把握大的股票,那也未见得会赔钱。想到这儿,他点点头:“我没问题,可你确定么?” 老白举起饮料,痛快道:“deal。” “另外我觉得你也应该去考个驾照。”董锵锵放下果汁,认真建议道,“如果咱俩搭伙,两个人都会开车都能当导游肯定比只有一个人更方便。我学车的那所驾校和教练都不错,可以推荐给你。另外我现在也有车了,等你以后手里没旅行团时就可以回汉诺威练车。” “嗯,你说的这个倒是个正经事。”老白点头以示赞同,“之前我也想过,但一直没时间。现在我的论文已经写完了,等答辩结束我就可以开始着手做这件事。” “我觉得你可以同时进行答辩和学车,路考要求的路驾最低小时数可不少,早做早了,而且也熟能生巧。” “好,那你把驾校地址和教练名字都告诉我。” “还有件事……”董锵锵继续说道。 “我发现你最近好像特别喜欢琢磨事儿,”老白好奇道,“是不是一个人呆的太久了?” “如果你打算好好做旅游,应该想过开一家自己的旅行社吧?”董锵锵正色道。 “当然。”老白透过落地窗望着夜色中的街景,“只不过开旅行社需要很多钱,我现在钱不够。” “也许开旅行社我可以帮你,但我现在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不管你有没有公司,你都必须要有一个网站。” “网站?”老白反问道,“什么网站?” “你的旅行社网站。”董锵锵从背包里翻出纸和笔,在上面边写边画,“你可以去申请一个免费的网络空间,然后再去注册一个.的域名指向你的免费网站。并且你还需要在你的网站里提供论坛的功能,这样只要曾经是你旅行社的客户,都可以在论坛里贴图或者贴文字,发他的旅途记录,就相当于给你打广告做宣传了。”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57. 恐婚 “我听说过你说的这种东西,之前有个本旅游团的人也给过我差不多的建议。可这种东西……有用么?”老白怀疑道,“我接旅行团还从未从网上拿过单子。” “刚开始你确实不可能指望从网上拿订单,这就跟养店一样需要时间。但如果每个顾客都在你的网站上留下他们的回忆,积月累就会变得非常可观。如果客户是从第三方的文字或图片中了解到你的产品和服务,那种感觉跟你给他看几张旅游地的照片是完全不一样的。”董锵锵匀了口气,“而且这事也不是我信口胡诌的,ebay早就这么做了,其实就是用过往客户的经历来吸引未来的客户,只不过它的产品是二手物品,而你的产品则是旅游的内容,本质上来说没什么区别。” “那你说的这些有的没的……”老白习惯地先考虑自己的成本,“花钱多吗?” “一开始的时候你不需要去租服务器,只要弄个免费空间就可以了,功能完全够用,但你需要投入时间去运营它。这里唯一要花钱的就是你网站的域名,但现在太流行的单词或词组的域名估计也早就没有了,所以你其实花不了什么钱。我出国前国内有批人就是靠倒腾域名赚了不少钱,说起来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就是花几百元先把特定的域名给占上,然后卖给那些有需要的企业或个人。倒手之间,几万甚至十几万就出来了。” “哎,发财的机会就这么溜走了。”老白长叹一声,“如果你想弄一个这样的网站就去弄吧,我没意见。但我要先声明,我没功夫弄它。” “那你想给你的网站起个什么名字?”董锵锵问道,“可能也是旅行社的名字。” “无所谓,你定就好。”老白懒洋洋地喝着啤酒,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跟老白相处时间长了,董锵锵很容易就能分辨老白想不想聊一个话题,他抿了口饮料,一边拨打云哥的手机一边说道:“云哥那边可能差不多了。” 但云哥的手机并无人接听,就在董锵锵准备挂了重拨时,老白突然把酒瓶往桌上一敲,幽幽道:“如果我说我可能要结婚了,你会意外么?” 董锵锵怔了片刻,马上反应过来:“恭喜啊!跟谁?华菱?” “不然跟你?”老白没好气地用手一指柜台,“烤咸了,你去买几瓶酒过来。” “我开车不能喝酒。”骤然听到好消息,董锵锵不由一阵激动,但他也怕老白劝他酒,赶忙先拿话堵他。 “我喝。”老白不耐烦地挥手驱赶他,“什么酒都可以。” 董锵锵飞速地跑向柜台,不多时又跑回,把手里的酒和汽水全都摆到桌上,眨眼间的功夫桌上就多了四个瓶盖儿。 “为了庆祝你结婚,今天你敞开喝,我请客,咱们不醉不归。”董锵锵边说边举起一瓶汽水,豪气云天地朗声道,“我先喝为敬。”说罢,他“咕咚咕咚”地真的喝了一瓶。 “你用汽水劝酒啊?”老白挖苦道,“会不会容易醉?” 董锵锵反手抹了把嘴,没理会老白的讽刺,问道:“你俩到底什么况?” 老白拿起酒刚要喝,被他问得一愣:“什么‘什么况’?” “你不是说你要结婚了吗?可我记得之前你说华菱这里……”董锵锵用手点了点自己太阳的上方,“有点儿问题。难道是我记错了?” “她有个从小看着她长大、很喜欢她的姑姑,她到德国留学的钱据说就是她这个姑姑出的。”老白说完一句后猛灌了一大口,由于喝得太猛,酒洒到了衣服上,但他浑然不觉,“几个月前,她姑姑查出体不好,弄不好撑不过这个冬天,所以华菱父母就把她叫回去,说她姑姑想参加她的婚礼。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消息给她带来的冲击太大,她好像就清醒了……” “所以她回德后就主动联系你?还问你还想不想结婚?”董锵锵把老白没说完的话补齐,“但为什么我现在觉得你好像并不是很高兴?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和华菱结婚的吗?” 老白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的空盘子,又喝了口闷酒,没吱声。 董锵锵仿佛明白了什么,眨了眨眼,大着胆子问道:“你是不是不想结了?” “说实话,之前想,但现在不知道。”老白把空酒瓶放到桌上,随手又拿起一瓶。 “那你也这么跟华菱说的?说你不想结了?”董锵锵诧异道。 “我说我和她都需要再认真想想。”老白的眼里升起一阵迷雾,“所以我刚才才说‘我可能要结婚了’。也许我对迈入的坟墓有恐惧感。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华菱有婚姻恐惧症,没想到我也有。”他轻叹了口气。 “你也不能这么说,结婚毕竟是人生大事,你们确实需要想清楚,否则……”董锵锵话音未落,就听餐馆门上的风铃发出一声悦耳的脆响,紧接着门口人影一闪,有人走了进来。 董锵锵无意朝来人瞥了一眼,剩下的话就没再说出来。 只见云哥大踏步地走到两人的桌前,董锵锵忙站起:“你出来了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云哥冷眼扫了扫桌上的空盘和空酒瓶,又瞅了瞅若无其事喝酒的老白,最后才把目光落到董锵锵的脸上。 董锵锵知道她想说什么,不等她开口,他已经抓起空饮料瓶晃了晃:“我没喝酒。” 云哥白了他一眼,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 精致的盒子立在一堆空酒瓶旁,盒子上的欧米茄标志奕奕放光。 “明天一早去购物村。别迟到。”扔下这句话后,云哥转朝外走去。 “哎,”董锵锵冲云哥的背影喊道,“咱们一起走。” 但云哥根本没理会他,径直出了门。 董锵锵低头瞅了眼老白,老白仍自顾自地喝着酒。 他悻悻地坐下来,侧头问道:“那你打算考虑到什么时候?” “等这个团结束了可能我就想明白了。”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结婚的话题太过沉重,老白看起来好像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董锵锵只能换了个话题:“那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吗?要是没特别的事,跟我们去购物村吧。” “是得去一趟。”老白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我需要两合适的西服,说不定结婚的时候还得穿呢。”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58. 购物村 夏天天亮得早,所以董锵锵不到6点就起了。 端木周末如约把5万马克悉数汇到董锵锵的账户,跟董锵锵预料的一样,trb银行并没自动冻结这笔款子。 德国主要的几家证券交易所都是上午9点开盘,端木推荐的股票上周五的收盘价是1.04马克/股,他特别在邮件里叮嘱董锵锵他要allin。在征得他的同意后,董锵锵下了一个当股价不高于1.1马克/股时购买43000股的购买指令,他相信这样即使上午股票继续涨也能顺利买入。 董锵锵的股票账户里除了一小部分大众期权合约外,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大众股票,没什么活钱。虽然目前大众的股价不如之前的好,但董锵锵还是赚了些钱,所以有些舍不得卖。 他之前在稻草人酒庄挣了3万马克,再加上雷兰亭和冬一晴还的,公司账户里一度很有些积蓄。但后来他又是买车又是补缴税金又是借钱给陆苇家里,到了慕尼黑后还垫付钱租车,又花了不少,所以公司账户里只有1万马克出头。 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愿错过这个机会,于是把这1万马克从公司账户转到了自己的个人账户,由于是同一家银行,所以账到的很快,他又把钱从自己的个人账户再转入自己的股票账户,然后下了同样的交易指令,剩下的就是静待9点钟开盘。 老白做好了早饭过来招呼他,两人在厨房里正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云哥推门而入。 只见她的头顶盘着一个精致的花苞头,一件白t恤不知本就是紧款还是因为质量差洗后缩了水,看起来明显小了一号。一条褪了色的水磨蓝色的牛仔短裤搭配了一双小麦色的笔直长腿,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既健康又养眼。 董锵锵忍不住多瞟了两眼,当他再抬起眼时,迎面看到云哥和老白的四只眼睛正齐刷刷地瞪着他。董锵锵被抓了现行,脸腾地就红了。 “看够了么?”云哥不不阳地问道。 一旁的老白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窘迫的董锵锵,一脸坏笑。 “那什么,我去收拾东西了。”董锵锵连忙低头,支支吾吾地低声解释了一句,臊眉耷眼地跑出了厨房。 为了防备周志海再次毁车,他们的车还是停在了一条街以外。董锵锵坐在车里等了很久,老白和云哥才姗姗来迟。 由于不赶时间,也不需要再登高踩低,所以众人的心都很不错。 陈伯对云哥的衣品大加赞赏,而云哥看起来对这些美言似乎也很受用,一改之前的高冷范儿,突然改走亲民路线,不仅和陈伯坐到一排,还主动分享之前带团时闹过的各种笑话。车厢里一时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只有老白坐在副驾的位置上沉默地望着窗外,看起来心事重重。 因购尔施塔特购物村并不在慕尼黑市,但离慕尼黑也并不远。董锵锵在导航仪的辅助下越开越溜,不到一个半小时,车已经停到了购物村的停车场。 购物村10点才开门,趁着离开门还有段时间,云哥简单介绍了一下购物村的况。 购物村现有100多家全球知名品牌的门店,因为是奥特莱斯,所以新款并不太多,而有的品牌则干脆就没有当年新款。但它的长项并不是上新的能力,而是它的打折力度。 “小杜,你跟我交个底儿,德国人这些打折店到底是真打折还是假打折?”陈伯一副义愤填膺的神,“我可吃过亏,上次去法国的奥特莱斯,浪漫的法兰西人就给我打了个95折,跟没打没什么区别。” “德国人这点儿还是比较实在的,说打折就一定是打折,但具体打几折可说不好,需要您花时间仔细挑,从2折到8折都有可能,当然这也要看您的运气。” “2折?你懵我呢吧?这不等于是打骨折了么?”陈伯哼哼唧唧的,显然并不相信云哥的话。 “大家可以慢慢挑,随意逛,这里晚上八点才关门,我们的时间非常充裕。如果谁有看上的商品又不确定价格是不是公道,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云哥说着把一张写满字的纸片递给陈伯,“纸上写的这12家店是我个人的合作伙伴,如果大家在同一家店里买的商品总值超过了一定的额度,我还可以帮大家再争取一些折扣,比如92折或95折。大家现在可以记一下这12家店的名字。” 纸片在众人手中击鼓传花似的转着,过了几分钟才又回到云哥的手中。 “小杜啊,我眼神不好,看价格经常看不清,你能不能帮我挑?顺便也帮我把把关,这样我们这种老实人才不会吃亏。”陈伯色眯眯地盯着云哥说道。 云哥还未接话,一旁的昕昕实在听不下去了,鄙夷地哼了一声,扭头自顾自地朝商店走去。 老头和老太太见昕昕走了,急忙追了出去。 见三人离去,中年夫妇跟剩下的人打了声招呼,也走开了。 陈伯拉着云哥的手,志得意满地朝hugoboss的男装店走去,而云哥竟然没甩开对方的手。 见董锵锵还稳坐车中,小夏好奇道:“你不进去逛逛么?” “我不需要。”董锵锵憨笑道,“我衣服够多了。” 小夏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瞥了眼一路都沉默不语的老白,把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摆了摆手,也走了。 “跟你表白的就是他么?”老白望着小夏的背影问道,“你别说,看着还真清秀的,难怪……” “你有完没完?”董锵锵故意板起脸训道,“你要没事儿就帮我擦车,正好我还少个劳动力。” “需要什么给我打电话。”不等董锵锵说完,老白已经一溜烟地跑远了。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59. 不听劝的人 董锵锵给帮自己开过公司的代理机构去了个电话,咨询开旅行社的细节。 代理机构接电话的人还是之前帮董锵锵申请公司的人,想来是这家机构的员工也并不多。 他的回复跟之前差不多,董锵锵既可以把旅行社注册成股份有限公司,也可以注册成有限责任公司。但有限责任公司的注册资本是5万马克,而股份有限公司的最低成本则是10万马克。两种形式的公司各有利弊,完全看注册者自己的想法及公司业务更需要哪种形式的公司。 另外,如果申请开公司的人自己没有可用于注册公司的工商地址,代理机构也可以提供相应的地址,当然这个地址也会按使用时间的长短收取费用。除此之外,代理机构还会根据申请者提交的实际材料收取一定的手续费,从注册公司到拿到营业执照大概需要1到2个月的时间。 董锵锵记得当时自己为了赶时间是直接买了一个别人转让的壳公司。“那现在您手里还有那种别人准备转让的旅行社公司么?”他问道,“如果有,我也能接受。” “我们目前没有旅行社的待转让公司,您必须自己新注册。”对方耐心答道。 董锵锵得到想要的答案,礼貌地挂了电话。 他又给几家不同的、慕尼黑本地的注册公司代办机构分别去了电话,几家机构的说辞雷同,等待时间也差不多,但费用却比汉诺威的贵了不少,最低也要1000马克,董锵锵心知如果真开旅行社,还是汉诺威更合适。 他正准备设计旅行社的网站,端木的电话就追了过来。“你买了么?”他压低声音问道,明显是在一个不方便说话的地方。 “我下的是不超过1.1马克买43000股,现在多少?”董锵锵关切地问道。 “1.1。”端木听起来很焦虑,“你现在能不能上网看看你到底买到没有?” “我在外面,没带电脑,手边儿也没网络。”董锵锵想了想,“要不我把我网银的用户名和密码给你,你在你们公司登陆看看?” 端木马上拒绝道:“这样肯定不行,法国佬这儿的网管能看到每名员工用公司网络访问的所有网络链接。如果他们发现我上班时间又登陆了银行账户,肯定会怀疑我。那还是算了,你回头晚上查到了告诉我。哎,如果能买上就好了,这种机会可不常有的。” “它是开盘就涨到1.1的么?”董锵锵问道,“如果不是的话我肯定能买上,我下单的时间早,价格高,按交易的优先级来说应该没问题。” “吉人自有天相,吉人自有天相。”端木念叨着挂了电话,却忘记他说的词和他想的事其实并无联系。 大片大片的云朵在空中快速地移动着,一会儿阳光普照,一会儿又阴霾蔽日,董锵锵坐在车里,只觉得眼前忽明忽暗。 由于出国前他就从事跟互联网有关的工作,所以注册域名、网页设计、搭建网站、架设论坛这种事对他来说并无难点。他在纸上列出几个备选域名,又画了几张首页的草图,心里渐渐有了网站的雏形。 当天气再次从阴转晴,停车场里的车也渐渐多了起来。董锵锵已经完成了网站初稿的设计,只要用编网页的软件写一些代码,再找几张好看的图片,网站的主要页面就出来了。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在车里响了起来。 他以为又是端木打来的,哪知却是弗莱舍尔。 “嘿,董,我这边有个朋友最近想买头野猪,如果没有,野生猪也可以。你手里有现成的么?”弗莱舍尔的语速很快。 “抱歉,弗莱舍尔先生,我暂时不在汉诺威。您的朋友着急吗?如果不急的话,我下周给您回复可以么?” “事实上他确实挺着急的,”弗莱舍尔顿了顿,“价格不是问题。” “弗莱舍尔先生,实不相瞒,我现在慕尼黑,可能这周末才回汉诺威。” “你去慕尼黑了?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你是去那边抓野猪么?” “就是考察一下,那个……弗莱舍尔先生,其实我也想请教您一个问题的。” “什么?” “您在慕尼黑这边认识什么人也买野猪或野生猪么?” “这个我得问问,晚点儿才能告诉你。” “那我先谢谢您了。”不等弗莱舍尔挂电话,董锵锵马上又问道,“上次那件事……后来怎么解决的?” “哪件事?”弗莱舍尔日理万机,不知董锵锵指的是什么。 “就是有群人去您的放养林偷猎的事,上次您还把我专门叫过去来着。”董锵锵提醒道。 “喔,那些人啊,警察最后把他们的姓名都记下来了,然后他们就再没出现过了。”弗莱舍尔顿了顿,“但据我的员工说,那兄弟俩好像偶尔还是会偷偷跑来,不过我也不是一直都在场里,所以也不是很了解。” 董锵锵一听弗莱舍尔说“那兄弟俩”马上就明白对方指的是尚家兄弟。“等我回到汉诺威就马上联系您。”他承诺道。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董锵锵正盘算要不要问老白一起吃午饭,就看老白拎着大包小包远远地朝他走来。 “你真不去逛逛么?今天boglioli家的东西最后一天打折,西服7折,皮鞋8折,老值了。”老白把手里拎着的几个纸袋高高举起,“这些一共还不到500马克,我还从没碰到过这么便宜的。” “咱们先吃饭,然后再去看。”董锵锵觉得肚子咕噜噜饿得直叫,“反正那店又跑不了。” “等你吃完什么就没了,先买再吃。”老白不由分说地把董锵锵从车上拉了下来,推搡着朝购物街的方向走去,“我刚才突然想起个事,昨天忘了跟你说。” “什么事儿?”董锵锵转头问道。 “有次我去找你,在你家楼梯上碰到一个人,当时觉得面熟但一时没想起来,后来我才想起来,那个人之前是不是留着胡子?还追过佟乐乐?” “你说雷兰亭?”董锵锵奇道,“他好像是追过。” “我这次回去,听说他跟人打架,最后还闹进了医院。” “对方都进医院了?”董锵锵在心底叹了口气,雷兰亭能做出这种事他一点儿都不意外,十有八九还是跟余姜海打的,只是这么做未免太傻,他这是不想毕业的节奏啊。 “你误会了,进医院的是他。”老白说着朝前面努了努下巴,“我说的就是前面那家店。”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60. 托儿 “你说雷兰亭进了医院?”董锵锵难以置信道,“你没搞错吧?” “具体我也没打听太多,就听人说了一耳朵,”说话间两人走进了购物街,“这不见到你我才想起来的么。” “那你知道他跟谁打架了么?”董锵锵穷问不舍,“或者伤的重么?” “那我哪知道。”见董锵锵关心,老白顺嘴问道,“他是你哥们?” “他帮过我,而且现在还跟我借着钱。”董锵锵没正面回答老白的问题,这其实已经代表了另一种意思。 “既然他拿了你的钱,那我一会儿去问问。”看出董锵锵的担心,老白宽慰道。 “那麻烦你了。”董锵锵感激道,他的社交圈子一直很小,这方面的信息很闭塞,虽然他一直在检讨自己这点需要加强,但性格已经形成,并不是一句简单的“多认识人多交朋友”就可以马上解决的。 “帮问没问题,不过有句话我还得劝你,”老白严肃道,“在这边最好不要轻易把自己的钱借给别人。” “怕对方不还?”董锵锵猜到老白的心思。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心点儿没坏处。这边因为借钱还钱闹掰的事多了去了,就我知道的因为几百马克分手的情侣没有五对儿也有三对儿了。你觉得夸张吧?它还都是真事儿。” “没你说的那么邪乎吧?”董锵锵表示不信,“就几千人民币就分手了啊?那这感情也太玩笑了吧?” “就?你说的倒轻巧。”老白冷哼一声,“我看你是记性不好,这才几天就把陆苇的事忘干净了么?” 之前陆母报警的事让董锵锵着实无语,他知道老白这么说是为了他好,他为这种事跟老白强辩既无意义也无结果更很无聊,况且他也不需要让老白接受他的观点。 “好,我记住了。”董锵锵退了一步,“多谢白总指正,我定当铭记于心……” “又开始扯淡。”老白轻笑着指了指boglioli店铺的门,揶揄道,“我去打电话,你赶紧去买几套西服,好搭配你的牛叉手表。” “得令。”董锵锵打着哈哈闪进了门。 老白说的没错,boglioli家的折扣力度确实很可观。 德国西服和很多欧版西服有一个通病,就是版型宽大,不像日韩那种是修身型西服穿上让人显得有型,而且德国西服的上衣经常还是袖子特别长,明明衣服大小很合适,但手臂就是没袖子长,穿上好像故意把手藏起来一样。 但意大利西服则恰恰相反,它们更符合亚洲人的身材,版型修身不说,袖子的长短也合适。 董锵锵试了两套都很合身,每套各150马克,董锵锵很满意,正准备找店员帮自己打包,就听身后有人开口:“是你?” 人在异乡对乡音总是很敏感,董锵锵下意识地转过身,只见一个白衣女孩正望着他。 “好久不见啊。”她说道。 董锵锵马上认出来,对面这个女生正是几个月前他坐飞机到德国时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人。 “真巧。”董锵锵感叹道,“德国还真小。” “你来买东西?”女生明知故问。 “嗯,对啊,跟朋友一起来的。”董锵锵朝窗外指了一下,女生看到正在玻璃窗外打电话的老白。 “你也来买东西?”董锵锵注意到对方两手空空,“没挑到合适的?” “哦,不,我在这里工作。”女生注意到董锵锵手里攥着的两套西服,顺手接了过来,“你挑的?试过了么?” “是我挑的,我看这价格还挺便……合适的。”董锵锵话说一半急忙改口,“对了,上次太匆忙,没请教你的名字是?” “张婷。”女生浅浅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哦,我叫董锵锵。上次谢谢你帮我点餐。” 张婷客气地笑了笑,举起手中的西服:“今天店里有活动,同时买两套可以再打9折。” “那这两套我都要,我还想买双能搭配这两套西服的皮鞋。” 张婷很快找出一双棕色的商务牛皮鞋,董锵锵试了试很满意,正要付款,门一开,老白疾步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地一把拉起董锵锵,快步朝门外走去。 “哎,我东西还没付钱呢……”董锵锵指着身后说道,“刚才不是你让我快点儿买的么?” “我们一会儿回来付。”老白扭头冲张婷喊了一嗓子,把董锵锵拉出了店。 “你这么着急忙慌地拉我到底干嘛?”董锵锵不解道。 “看戏。”老白一脸神秘。 董锵锵被莫名其妙地拉到一家首饰店外,老白朝店里努了努下巴,董锵锵狐疑地透过玻璃窗朝里看去。 面积约30平米左右的店面里,云哥和陈伯站在一角,而房间的另外一角则站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都是亚洲人的面孔。 “这怎么回事?”董锵锵转头轻声问老白。 “你仔细看。” 董锵锵只能再次把目光投向房间内。 只见陈伯低声跟云哥耳语着,而云哥的表情则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董锵锵的目光忽然被她脖子上那串碧绿夺目的宝石项链所吸引。 “嗯?她什么时候多了串儿项链?”董锵锵低声问老白,“我记得来的时候她没戴项链啊。” “你再看看她手腕。”老白提示道,“还有手指。” 经他这么一提醒,董锵锵这才注意到,云哥的手指和手腕上也有饰物,但由于项链过于吸睛,他刚才确实疏忽了。 董锵锵略一思忖,恍然大悟:“这是她新买的?” “不是她,是他。”老白嫌弃道,“你这个观察力有待加强啊,这么点眼力见都没有吗?” 董锵锵无奈道:“你是说是陈伯给她买的?” “显而易见啊。不然还能是谁?” “可陈伯这种老狐狸怎么可能会上这种当?”董锵锵不服气地提出异议,“他又不傻。” “他当然不傻,所以才要设局的。”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61. 手段 “设局?”董锵锵的耳朵刷地支棱起来,“你的意思是她安排了托儿?” “这种事肯定是一个人唱红脸一个人唱白脸的。”老白饶有兴致地看着店里的几个人,“有帮手是肯定的。” “那你觉得旁边那个男的是托儿?还是女的?还是俩都是?”董锵锵完全看不出所以然来。 “你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么?”老白教训道,“拿出你今天早晨在厨房里那细致入微的观察力行不行?” 想到早上自己在厨房里的窘态,董锵锵不脸一红,辩解道:“我就算能猜到男生是托儿,我也想不出来他是怎么能让老陈掏钱的啊?” “你难道没发现么?今天一早云哥什么饰物都没戴。”老白启发道,“你觉得这是巧合么?” 董锵锵自从在厨房被抓了现行,早上云哥和老白上车时他根本没敢用正眼看云哥,所以也就根本没留心她到底戴没戴饰物。“你是说,她今天故意不戴首饰,是因为早就算好了陈伯会给她买东西?这也未免太扯了吧?” “我问你,前两天云哥是不是对老陈答不理的?”老白问道。 “对啊,老陈老想吃豆腐,云哥烦他。”董锵锵听到老白管“陈伯”改口叫“老陈”,也顺口跟着他一起改了。 “做这行久了,很多人我们打一眼就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尤其是中年男人。云哥前几天冷淡,今天突然,肯定会让某些人心潮起伏。” “可老陈如果真是你说的这种人,你都能看出来的事,他一只老狐狸就一点儿看不出来?我不信。”董锵锵摇头道。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老白冷笑一声,“他不过就是被猪油蒙了心,有些见不得光的非分之想罢了,云哥很懂这种人的心理。” “心理?”董锵锵疑道。 “有时你越不要礼物,客人反而会越想送点什么给你。你要是哭着喊着死皮赖脸地要这求那,反而还什么都捞不着呢。”老白停了片刻,“你想想陈夏送你手表的时候,是你去央着他的么?” 董锵锵很烦别人提这事,没好气道:“有事说事,别老提我。” “我估计一开始云哥会说自己喜欢个戒指什么的,打算自己买。老陈一看也没几个钱的东西,就送她一个顺水人。云哥过一会儿又看上一条手链,还要自己买,老陈好事成双干脆又送了一条。”老白言之凿凿地分析道,“这时旁边跳出一个托儿,假装看不上老陈,出言挖苦老陈没钱,然后买个大项链送给自己旁边的女伴,再故意跟老陈炫耀,云哥这时肯定好言安慰然后准备拉他离开。如果这时店员来一句阳怪气的话或者翻个大白眼儿,老陈的脸上肯定挂不住。你知道很多生意人都特别在意那些莫须有的面子,他们不怕花钱,特别是不怕花冤枉钱,但他们特别害怕别人瞧不起他们。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谁瞧不起他都不行。说到底还是心虚,所以希望用钱买来尊重和崇拜。” 老白话音刚落,董锵锵就见云哥忽然解下项链放到首饰盒里,然后作势要离开。 老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隔着玻璃窗,董锵锵和老白只能看见老陈的嘴唇在动,却都听不见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云哥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一边反复摇头,一边把秀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而妩媚。 董锵锵颇有些意外地又看到一副晶晶亮的耳环,正随着她的摇头而轻轻摇摆。 一刹那间,董锵锵觉得叹为观止。 老陈说完松开云哥的手臂,不等云哥说话,他已经把自己随的一个挎包扔到了玻璃柜上,从里面数出厚厚一茬钞票交给售货员,然后从首饰盒里拾起那串绿宝石项链,小心翼翼地戴到云哥的天鹅颈上。 “怎么样?”老白得意地瞄了眼董锵锵,“我说对了吧?” 见董锵锵沉默不语,老白又道:“你放心,老陈不傻,这项链肯定不会白买。我敢保证,他今晚肯定得来找云哥。你信不信?” “难道她就没点儿光明正大的方法了么?”董锵锵的眉头微皱,“我是说云哥。” “光明正大?”老白愣了两秒后反应过来,“你觉得她丢人?低三下四?” “反正没意思的。”董锵锵之前对云哥的好感好像瞬间就烟消云散了,“这跟……出卖色相有什么区别?”他本来不想说这个词,觉得太过难听,但一时又想不到更准确的词来形容。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她,”老白辩护道,“像订机票,订酒店,订门票,订火车票之类能收佣金的利润大头都被国内旅行社抽走了,地接的利润空间很有限。你以后就知道了,云哥已经算是本分的了。” “那除了把客人带到指定的商店消费外,难道就没其他挣钱的法子了吗?”董锵锵感到不解,“难道不能多开几条旅游线路吗?” “旅游线路不是说开就开的,你要考虑成本和收益的比例。很多地方虽然是人间仙境,但交通和住宿两个成本大头摆在那里,客单价就高,人们就不愿意去。而 很多景色和旅游内容很一般的地区却因为交通和住宿的便捷而吸引大量的旅行社把游客源源不断地推送过去,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利润空间足够大。” 董锵锵不甘心道:“那以后咱俩搭伙,你是打算自己也这么做啊?” “你刚才去的那家boglioli不是云哥的合作店,”老白答非所问,“你现在去试试能不能把它签下来,成为你的第一个店。” 董锵锵刚要问老白怎么自己不去试试,转念一想,老白肯定是碰了钉子才让他去问的。 见董锵锵不吱声,老白误以为董锵锵胆怯,激将道:“你连抓野猪都不怕难道还怕去bd吗?我看刚才那店里好像有个中国女生,你不是刚买了西服吗?正好去问问她。” “那我跟她说什么啊?”董锵锵含糊道,“问咱们跟他们能不能签中介合同?” “你把意思说清楚了她自然就知道了,合同叫什么不重要。记住,提成比例很关键。”老白强调道。 “那一般提成是几个点啊?”董锵锵完全不知道行规,生怕一会儿谈低了。 “这个完全看你能谈到多少,肯定是越高越好。”老白边说边把董锵锵推了出去,“祝你旗开得胜。” 董锵锵并不畏惧独立开发客户,对生人也比较敢说。可一旦看到熟人或半熟人,他就有些抹不开了。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62. 一箭之仇 一路上董锵锵都在合计见了张婷自己该怎么说,直接说肯定不行,太愣,也容易让人警惕和反感,但迂回又怕对方误解,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从自己买的西服入手。 在街里绕了几个来回,董锵锵走到店门口,迈步推门而入,马上有保安凑近道:“对不起,先生,现在我们有其他客户,请您30分钟后再来。谢谢您的理解。”说完礼貌地伸手拉开董锵锵身后的门。 董锵锵心下疑惑,自己刚才来时并没保安往外赶人啊。他往店内张望,赫然发现天花板上一个硕大的字母logo,想来是这家店的牌子,虽然也是b打头的字母,但并不是张婷打工的那家。 发现自己走错了店,董锵锵刚要转身而出,耳朵里忽然飘入几句国语,听声音竟还很耳熟。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哪知这一眼看过去,心里立时“咯噔”一下。 只见周志海正唾沫横飞地跟几名中年女性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边说边展示手里的女士坤包。 由于营销得太过专注,周志海并未察觉到董锵锵站在门口冷冷地注视着他。 冤家路窄,董锵锵正想再多看几眼,保安已经不太客气地把董锵锵“送”到门外。董锵锵退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拨通老白的手机。 “这么快就搞定了?”老白又惊又喜,“看来以后你不仅能当司机,还可以兼商务总监了。” “我还没谈呢。”董锵锵压低声音道。 “没谈你干嘛给我打电话?”老白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的恨铁不成钢,“你不会是临阵退缩了吧?野猪你都不怕怎么会……” “我没退缩,我看见周志海了。”董锵锵解释道。 “周志海?在哪儿?”听声音老白也很意外。 “就在boglioli店西边一条街,我走错店了,结果看到他跟人介绍女包。” “你是说他也带团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被保安赶出来了,但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那现在他人呢?” “还在店里。” “你盯着别走开,我马上过去。对了,你有陈夏电话么?” “有。”董锵锵不明白老白要陈夏电话干什么,“但这事跟他没关系啊。” “你给陈夏打电话,让他去找你,咱们三人在你现在呆的地方汇合,到了我再跟你俩说。”老白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董锵锵依言给陈夏打电话,陈夏恰巧就在附近。等老白赶到时,董锵锵和陈夏已经等了他一会儿了。 “那个,陈夏,是这么回事,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老白望了眼董锵锵,又看看陈夏,“那边那家店里有个光头男,我们想麻烦你去帮我们听听他在跟游客们说什么。你方便么?” “就听?”陈夏问道,“其他事都不用管?” “对,如果他提到价格的话题,你就记下来出来告诉我们。”老白吩咐道。 “可他能进店吗?我刚才进去的时候就被轰出来了。”董锵锵怀疑地打量着陈夏。 “他应该没问题。”老白略一思忖,对陈夏道,“如果你进门时保安拦你,你就说自己去wc了刚回来,再给保安看你手里其他店的购物袋,你一看就是顾客,保安肯定分不清亚洲人的面孔,所以应该不会难为你。董锵锵只有一个背包,所以才会被保安拦在门外的。” “好。”陈夏正了正新买的棒球帽,朝那家店走了过去。 董锵锵从包里取出纸笔,准备等陈夏出来后把他说的内容记下来,就在这时,陈夏忽然给他打来电话。 董锵锵慌忙接通,但电话里并没传出陈夏的声音,反而传来光头男周志海抑扬顿挫的营销话术。 “你们运气好找到了我,所以才有机会包场,近距离欣赏这些意大利的顶级品牌。要知道这些牌子你们平时在国内是根本不可能见到的,要买都得定制,定制还得排很长时间的队,是真正的奢侈品,可不是那种大街上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所谓大牌。”谈到其他大牌时,周志海的语气很不屑。 陈夏的手机号是中国移动的,而董锵锵的手机号则是德国的,用手机作为通讯工具无疑是听的最清楚的,但当时国际长途的费用并不便宜。 董锵锵瞄了眼老白,老白点点头,会意道:“是真土豪。” “那这个包多少钱?”手机里传出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听声音年纪应该也不小了,“能退税么?” “当然能,不过你们的购买价不是对外价格,而是更便宜的内部价。但如果想要内部价,你们的小票和护照就都要给我。不过丑话我也说在前面,办退税要排很长时间的队,填非常多的单子,所以我需要加收很少一点点的手续费。当然,每个包最多也就是百分之一的点,这个价格已经非常非常公道了,所以我希望大家能配合我,出去后对价格保密,因为如果有很多人来买的话,这个价格就会很快飙升,德国人也不傻的,等你们冬天或者明年春天再来的时候,就买不到这么划算的包包了。” 手机里传出一阵窃窃私语声,由于噪音,董锵锵和老白听得并不是很清楚。 “这个中号的饺子包多少钱?”终于有人开始提问了。 “900马克。”董锵锵和老白同时听到一个女声的中文报价,两人面面相觑,紧接着又听她继续说道,“如果大家确定买哪个包,请尽快到我这里来登记和开票。不过我必须提醒各位,虽然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好阿姨,但这里的很多包都是限量款,先到先得,所以,看到好东西,是不能考虑太久的。” 她一说完,手机里的声音就变得更嘈杂了,不多时陈夏的手机就关了。 董锵锵抬头张望,就见店门一闪,陈夏拎着包低头快步走了出来。 “听清了么?”离着两人还有几米远,陈夏迫不及待地问道。 “就像夏天的雷声一样清楚,谢谢。”董锵锵感激道。 “还需要我做点什么?”陈夏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刚才讲话那人是你们的同行吧?” “嗯,陈夏,你介意我跟董锵锵单独说两句么?”老白客气地问道,“但请别走远,我们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忙。” “哦,当然,乐意之至。那我先进这店里逛逛。”陈夏意味深长地瞅了眼董锵锵,识趣地闪进了一旁的运动服饰店。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董锵锵对老白的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果你确认是他毁了你的车,你想报一箭之仇吗?”老白严肃地问道。 “当然,就算车不是他毁的,在高速上害我差点出事故的人也是他。”董锵锵斩钉截铁地答道,“但我不明白你说的报仇指的是什么?我总不能当街跟他打架吧?” “当然不是打架,而是要让他伤心,彻彻底底地伤心。”老白故弄玄虚道。 “伤心?他这种人还会伤心吗?”董锵锵反问道。 “财迷最容易伤心。”老白莞尔一笑,“六月债,还得快,你的机会来了。”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63. 借刀杀人 “你怎么知道他财迷的?”董锵锵不禁好奇。 “我认识他比认识你早,”老白懒洋洋地解释说,“他可是贪懒奸滑一样不落都占齐了。” “那你打算怎么让他破财?”见老白迟迟不说报仇方案,董锵锵不免纳闷,“咱俩找个没人的地方给他一闷棍?可这里也没个僻静地,哪儿都不好下手啊。” “你怎么老想着用暴力?”老白扬了扬眉毛,反问道,“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包场?” 董锵锵认真想了想:“是不是他怕店里有其他顾客时有人可能会拆穿他的伎俩?” 老白欣慰地点点头,表扬道:“你这脑子还算及格。” “可我不明白的是,一个包1000马克,百分之一的点也就是10马克,就算一个团30人,每人买一个包,也才300马克,没什么油水啊。”董锵锵感到费解。 “看来我夸早了,”老白撇了撇嘴,“你没发现刚才报价的不是德国人也不是外国人么?你不觉得这很怪异么?” 听老白这么一问,董锵锵马上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刚才听到的话,他疑惑地问道:“你是想说刚才店里报价的那个女生有猫腻?” “算你聪明。”老白补充道,“刚才一听他说包场我就知道他想干嘛。” “你先等等,我让你说糊涂了,咱们不是说让他破财的事吗?怎么扯到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上了?” “是这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边出现个不太好的风气,就是个别导游与个别店家的导购合伙,用所谓的内部价吸引这些游客下单,然后再美其名曰去帮她们退税。”老白给自己点上根烟,“很多游客虽然也想自己去退,但退税确实很不方便,排队花时间不说,表格上一个地方没填好就要重新填,关键是还退不了多少钱,于是很多人索性就把这事儿扔给了导游,灰色空间就这么出现了。我敢跟你打赌,那些包退税后的价格全都比它本来的正常卖价贵。你信不信?” 董锵锵这下恍然大悟:“所以,那个卖1000马克的包,退税后可能是900马克,但它其实原价是800马克?” “你总算明白了。”老白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是他收入的大头。” “你说的太扯了。”董锵锵立刻质疑道,“他这么报价那些游客就真的能听话去买吗?如果游客查过官网价格发现价差大怎么办?最关键的是,买东西得给购物发票作为后续的维修凭证吧?那发票上难道不写价格么?而且退税单上也会写价格吧?” “嘿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现在除了一线大牌的奢侈会给出部分商品的价格,谁会知道一个意大利品牌的官网是什么?更别提它的产品卖多少钱了。关于你说的购物发票的问题,其实也很好解决,周志海这种人肯定会说购物发票都拿去退税了,最后只能给购物者一个保修凭证和一张退税单,而保修凭证上是不标注任何价格的,况且很多大牌产品的保修期要么很短,只有三到六个月,要么则根本就没有。至于退税单,周志海十有八九会都留在自己手里,还会美其名曰帮大家集体管理。就算有人能把退税单要回去,周志海只要在表格的空白处用铅笔填上所谓的购买价,再加上那上面密密麻麻一堆的外文,你觉得这帮游客有几个会花时间去研究那些表格呢?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毕竟对这些游客来说,捡个大便宜才是最重要的,他们根本不会有机会知道自己到底花了多少钱买了这个包。” “所以周志海就笃定自己能蒙到她们?”老白一番话的信息量对新人董锵锵来说着实有些大,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我猜周志海肯定已经给她们说过很多次这个牌子了,而且除了导购是他的人外,他肯定还会在游客里安排几个散托儿。在这种陌生环境下,女性尤其容易有冲动消费的行为,所以他能得逞也并不奇怪,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很多人有贪念。”见董锵锵沉默不语,老白幽幽地问道,“现在是不是觉得云哥跟他比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你就直说吧,你打算怎么坑他?”老白讲的内容让董锵锵感到索然无味,他想结束这个话题。 “很简单,等那个旅游团从店里出来后,让陈夏进店询价,然后伺机偷偷把那些包的真实价格告诉那个团里几个年长并且面相刻薄的阿姨就可以,剩下的就是隔岸观火了。” “借刀杀人。”董锵锵模仿着电影里高司令的口气说道,“高,实在是高!” “其实就是给你出口气,他害你损失了修车的钱,你让他赔几千马克,就算大家扯平了。”老白一脸得意。 “那我等你胜利的喜讯。”董锵锵转身朝街面走去。 “你不看啊?”老白在他身后高声嚷道。 董锵锵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朝boglioli店走去。 听完董锵锵的叙述,张婷面露难色:“我可以帮你问问店长,但无法保证。” “你能帮我问我就很知足了。”董锵锵双手合十做感谢状,“谢谢谢谢。如果成了我请你吃饭。” 张婷跟旁边的店员轻声低语了几句后就进了后面的办公室。 董锵锵百无聊赖地在店里左看右看,忐忑地等待着对方的沟通结果。 过了大约有十分钟,一阵嘈杂声从街面传来。 董锵锵本来并没注意,但声响越来越近,动静越来越大,伴随着嘈杂声的还有女人的咒骂声和跑步声。 董锵锵抬头向玻璃窗外望去,却见一群中年妇女正群起而攻之一名光头。她们或手拿凉鞋拍打,或手抡坤包狂砸,或使出疯猫挠人式,而光头则显得极为狼狈,衣服下摆破成了条,手臂上布满挠痕和淤青,而右脸颊处还有一个清晰的37码的鞋印。 光头正是周志海。而那群中年妇女则是发觉受骗后的游客。 董锵锵刚要推门而出看个仔细,张婷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董锵锵。”她喊道。 “嗯?”董锵锵急忙回头,“店长怎么说?” 张婷为难地摇了摇头:“店长说我们不考虑这种合作。” 虽然这个结果是董锵锵已经预料到的,但他还是感到一种挫败感。“如果我跟她说我们每个月能给店里带来多少客户,有可能吗?”他试探道。 “我认为她不会和你讨论这件事的。抱歉,我要去忙了。”张婷委婉地拒绝了董锵锵,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董锵锵沮丧地走出店面,跑到拐角处买了个冰淇淋,一边吃一边想自己刚才哪里说的不对。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就听有人在远处喊道:“董哥。” 董锵锵闻声回头,却见陈夏在朝他招手。 “什么事?”他嚷道,“你要回车里取东西吗?” “不是我,是张伯找你过去。” 董锵锵知道张伯就是那对儿老夫妇里的老头,他赶忙囫囵吞枣地把冰淇淋塞进嘴里,刹那间觉得口腔里一片冰凉。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推荐票马上要突破10000张了。感谢书友们的支持和鼓励!我也很好奇,第一万张不知会是谁投的,我决定今晚蹲守看看。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64. 巴伐利亚州投促局 “刚才是你去跟那些游客说的周志海在骗她们吧?”董锵锵忍不住问低头走在前面的陈夏,“是老白支的招吗?” “周志海?”陈夏抬起头,恍惚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哦,你说的是那个导游吧?” “对。” “嗯,白哥给我指了几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阿姨,那些阿姨果然还没听我说完就翻了。”陈夏苦笑道,“然后她们就直接去找你说的那个周志海理论了。哦,对了,那些阿姨都是东北的。” 董锵锵又想起了周志海脸上的那个鞋印,心想,得亏阿姨们逛街没穿高跟鞋,否则周志海非得破了相不可。 跟着陈夏,董锵锵很快来到购物街的某片休息区附近。 休息区是一片80平米左右青砖铺就的地,一座小舞台在砖地中央拔地而起。一名材高大的长发女主持正在采访一名花白头发、材匀称的中年男士。 中年男士留着商务男士的标准发型,胡子明显经过精心的修饰,配上剪裁考究的西服,整个人带着一种知的温文尔雅。他面带微笑地听完女主持的问题,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回答。 董锵锵注意到,舞台前的人群约莫有20多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陈夏口中的张伯正孤零零地站在人群外注视着舞台,他的老伴儿并不在他的旁。 陈夏指了指张伯,扔下一句“你们慢慢聊”后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张伯您找我?”董锵锵凑到张伯后,轻声问道。 “哦,小董,你来的正好。”张伯指了指台上的人,“你能帮我翻译下他在说什么吗?” “当然没问题,”董锵锵把目光投向舞台,一边听女主持和男嘉宾的对答,一边瞄了眼台上两人后的易拉宝,只见上面印着“巴伐利亚州投资促进局”,“招商引资宣讲会”等字样。 “他在介绍巴伐利亚州……的优势。”董锵锵一面全神贯注地听着,一面即时翻译。 董锵锵的德语水平其实还远未达到这种同步翻译的水准,但对方一问一答的形式给了董锵锵整理措辞的时间。 “巴伐利亚州……地处欧洲中心地带,地理位置优越,是国际贸易的绝对枢纽。” “这里有各式各样便捷的交通工具,如高铁、飞机场、高速公路以及水路。” 董锵锵一开始很紧张,生怕因为听不懂对方的话而错过重要的内容,但好在男嘉宾没有用让他担心的南德口音。 “州内有11所综合大学,17所应用技术大学,还有3所弗朗恩霍夫协会研究院和1所赫姆霍兹研究中心,是德国乃至全球最有影响力的科研区域之一。也因此在非常多的科技领域中,如化工、医药、信息、新能源、高端装备制造,处于领先地位。” “这里还有多家计入德国dax股票指数中的大型上市公司,如宝马、西门子、阿迪达斯等,跟他们一起紧密合作的,是州内多如牛毛的中小型企业,正是所有这些大大小小的企业,构成了本州最重要的商业版图。” 董锵锵惊讶地发现,他似乎毫不费力地就听懂了这两句话,想来是因为话里的知识点跟他平时读报时积累的知识有关。 “巴伐利亚州还是德国面积最大的联邦州,这里有雄伟的阿尔卑斯山,有德国最高峰楚格峰,还有散落各处的河流,湖泊和城堡,当然,新天鹅堡肯定是其中最耀眼的明珠。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刻着因斯坦名字的名人纪念堂,以及永远美丽的茜茜公主,虽然她后来为了跑去了奥地利。”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我们会为所有投资人提供最有竞争力的政策及市场支持,不管是在行政手续的办理还是税收方面的减免,我们都会尽全力为投资人创造最优越的经营环境。”这句话董锵锵听得很吃力,只能根据有限听懂的几个词揣摩上下句的含义。 “我是投促局的副局长马蒂亚斯诺泽尔,欢迎所有对在巴伐利亚州投资感兴趣的人联系我们。” 当对方终于说完,董锵锵才感到如释重负。虽然天气并不,但他的后背却被汗水打湿,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德语不好真是当不了翻译。 “小董,”张伯充满期待地看着董锵锵,不好意思地讪笑道,“一会儿如果有提问环节,你能不能帮我问他几个问题?” “乐意之至。”董锵锵虽感到疲惫,但还是满口应了下来。 女主持又问了几个问题后,访谈暂告一段落。几名舞者着巴伐利亚传统服装涌上了台,音乐响起时,欢快的舞蹈也跳了起来。 董锵锵领着张伯穿过人群来到舞台的另一侧,发现诺泽尔正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边喝水边看材料。董锵锵壮着胆子喊道:“您好,诺泽尔先生。”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诺泽尔下意识地抬头张望,发现两名外国人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当即礼貌地点头微笑回应:“你们好!有事吗?” “是这样,我们有些问题想跟您了解一下。”董锵锵见对方并未反感自己,忙把张伯引见给对方。 “请问你们有哪方面的问题呢?”诺泽尔边问边站起朝两人走来。 “我想了解你们是否提供那种与开公司有关的、“一站式”咨询和落地服务?比如我在巴伐利亚州怎么注册公司?如何寻找办公场所?能不能帮我的中国员工申请居留许可?以及你们是否会提供财政方面的直接补助或免税政策?”张伯一口气问完一大串儿问题,说完眼巴巴地瞅着董锵锵。 董锵锵一边把这些话翻成德语一边庆幸自己之前把这些跟开公司有关的内容全都了解了一遍,否则还真不能完美地表达出来。 诺泽尔听完,并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掏出两张名片分别递给张伯和董锵锵:“欢迎你们明天上午9点来我的办公室面谈。谢谢。”说完,他把领带掖回到西服内,拿着水瓶又走回舞台。 “哎,他怎么走了?”张伯疑惑地问董锵锵,“难道他现在不能说吗?” 但董锵锵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德国人真是太奇怪了。”张伯望着手中薄薄的名片,叹气道,“看来只能明天再去问他了。对了小董,你明天上午有时间吗?”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ps3、除了在起.点.中.文.网,其他地方都看不到“作者的话”。 465. 近水楼台先得月 “张伯,我明天还得开车带大家逛市里和周边的景点。”董锵锵柔声道,“来的路上杜蓝在车里跟大家说的,您忘了?” 经董锵锵这么一提醒,张伯故作恍然大悟状,自嘲地一笑:“哦,是哈,你看我这记性。”他惆怅地望了眼舞台外围观的人群,脸上浮现出怅然若失的神情。 董锵锵见状,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他试探着建议道:“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找个信得过的人陪您去投促局。” 听董锵锵这么说,张伯显得很高兴:“如果你找的人跟你一样好就成。” “您放心,他的德语比我更好。” 张伯谨慎地环视了下四周,低声道:“小董,那我就先谢谢你了,不过这事其他人都不知道……” 董锵锵这时已摆脱了刚才德译中时的紧张心情,马上领悟到对方的潜台词,立刻举手表态:“您放心,我肯定守口如瓶。确定好人选后我马上告诉您。”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张伯慈祥地拍了拍董锵锵的手臂,看的出来他对董锵锵的情商非常满意,“小董啊,你又会德语又会开车,很优秀。如果我在这边开公司,非常欢迎你这样的国际人才来加盟。当然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那我先谢谢您,同时预祝您心想事成。”董锵锵知道这种场合的客套话只是一种社交时的礼仪,不必认真,于是客气地恭维了一下对方,算是回礼。 目送着张伯走进一家保健品店后,董锵锵这才拨通老白的手机。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老白已经抢先说道:“我正要给你打呢,雷兰亭的事我问了,没人知道细节,但听说挺严重的。” “算了,先不管他了,我这边有个事儿需要你帮忙。你明天上午有空么?” “明天上午?我想想……嗯,应该有空。” “刚才巴伐利亚州投资促进局在这边开招商引资的宣讲会,我陪张伯听了一耳朵,他还想跟对方多咨询咨询,但德国人却跟他约明天上午9点去办公室谈。” “肯定的,这种都是公事,德国人肯定不会在这儿谈的。”老白话锋一转,“你是不是想让我陪他去跟对方交流?” “嘿嘿,你简直就是我肚里的蛔虫。”董锵锵不得不佩服老白的脑子转的快,他绝对是那种你刚说出来上句,他已经猜到了你的下句,然后直接告诉你他的答案的那种人。 “去肯定没问题。”老白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地问道,“那他跟你报价了吗?一天能给多少?” “他没……提钱。”董锵锵从没想过这里还有钱的事,不免感到意外,冲口而出,“难道这还要额外收费?” “当然。”老白直言不讳道,“他这已经不是旅游了,属于商务咨询的范畴,不仅要收费,而且收费还不低呢。你不会已经跟他说这是免费的吧?” 董锵锵这下傻了眼,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回答:“那……商务咨询一般都怎么收费啊?” “这个没有标准价,都是按行业来的,不同行业收费不同,比如做旅游咨询的肯定跟做投资移民的咨询不一个价。”老白解释道。 “张伯好像想咨询在这边开公司对方能提供哪些福利,这种一般怎么收?你给个价我好问他。” “我之前做过的几个案例差不多均价是800马克一天。你可以问问他能不能接受。”老白道。 “800一天?”董锵锵马上在心里把这些钱换算成人民币,不禁咂舌,“我估计这事最多也就聊三小时,用不了一天。” 老白被董锵锵的天真气笑了:“那要按你这么说,他如果就咨询几分钟我还只能按分钟收费了?我为了陪他去投促局要放弃其他工作的收入,那他当然应该支付给我合理的报酬才说得通,否则我为什么要给他提供翻译工作呢?” “问题是你不是明天也没事吗?”董锵锵不解,“你报那么高万一人家嫌贵不用你咋办?” “嫌贵就不用呗,我再去找其他的。”老白似乎并不在意张伯不聘自己,“现在是旅游旺季,刚才还有人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空带欧洲团呢。” 董锵锵不确定老白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他停了两秒,郑重道:“他这事最多就半天,你有没有内部价?” “你到底哪头儿的?”老白故意不满道,“你怎么老站在对方的立场帮他砍价?” “不是我站他那边儿,而是……这事对你确实有好处。” “对我有好处?”老白眼珠一转,“怎么讲?” “如果他咨询后真决定在这里开公司,那他肯定需要招懂德语,了解德国人,以及了解德国文化的人。如果是你陪他去的,那以后还有谁比你更适合在他公司工作呢?就算你的志向是做导游开旅行社,或者是去歌剧院音乐厅什么的给德国人拉琴,那华菱能不能过来上班呢?所以你帮他这个忙,其实就等于帮你自己和华菱一个忙。也许你们其中一人就能解决工作问题也未可知。你觉得呢?” 老白似乎并未考虑过这点,他沉思片刻,问道:“那他跟你说过他要在这边招人吗?” “他没有直说,但他刚才确实说过希望我以后能过来给他帮忙。”董锵锵实话实说道。 “嘿嘿,说不定他是看上你给他当女婿了。”老白故意调侃道。 “行不行赶紧给个痛快话,”董锵锵直言道,“你要真不愿意我就拒了他了。” 老白略一思忖,道:“既然这样,那你跟他说,一口价,半天500。你不用替他考虑费用,他现在的主要诉求是找到能帮他了解真实情况的人,如果他真的在半天400还是500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他最多也就是个暴发户,不会真在这边开公司的,你也就犯不上在他的事上浪费更多的时间。” 董锵锵转念一想,老白的话也不无道理,当下直接把老白的意思转给张伯。 让董锵锵颇感意外的是,张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老白的报价,同时对董锵锵千恩万谢,还表示晚上要单独请他和老白吃饭。 董锵锵依然没把对方的话当真,依然客气了两句,然后才挂了电话。 但他心里忍不住有些懊悔,没帮老白争取到更多的利益,可现在也只能暗暗跺脚自责几句,提醒自己下不为例。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j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66. 自怜 下午的时候,购物村里的人好像比上午还多,已经采购到心仪商品的人们谈笑着走街串店,寻找着更多淘货的喜悦。 占便宜是人类的天性,而且越有钱的就越爱占便宜。 看着过往路人脸上绽放的丰收的喜悦,蜷缩在角落里的周志海心里很不是滋味,皮外伤倒是小事,而且即使难受他也没辙,一是因为被那些阿姨抓了现行,二一个旅游团里的很多人沾亲带故,自己如果刚才真还了手,得不到什么好处不说,以后自己就彻底别想碰这行了。 他想不通的是自己百试不爽的套路怎么今天就会莫名在阴沟里翻了船。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他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他好像丧家之犬一样用目光来回巡视街面上往来的路人之际,他的余光在一瞥之间似乎瞄到了什么。他忍不住转头定睛观瞧,却见云哥搀着老陈正朝一家运动品店有说有笑地走去,而云哥那套熠熠生辉的珠宝行头,立刻引起周志海的警觉。 他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初始还只是一颗种子,但在几毫秒后立刻破土发芽,转瞬间已长成一棵树苗,进而变成一棵大树。 周志海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被迫害妄想症,但他有个预感,今天这事恐怕和云哥有关。 就在云哥两人将要进店之前,周志海从后面一把拽住云哥的胳膊,同时厉声喊道:“站住。” 老陈和云哥闻声同时回头,看到周志海的造型和窘态,老陈很是惊讶,但云哥却面无表情。 “松开。”她冷冷道。 “姓杜的,是你搞的鬼。”周志海望着云哥的脸,恨不得狠狠扇对方两巴掌,但又觉得打对方不足以泄愤,只能咬牙切齿地先扔句狠话,“你必须赔偿我的所有损失!所有!” “他是你朋友?”老陈此时已经看出云哥和对方肯定认识说不定还有过一段孽缘,当下狡猾地顺势松开云哥的手臂,讨好般地做了个“请”的动作,“那你们先聊。” 周志海额头的青筋若隐若现:“两万马克。我今天整整损失了两万马克。”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云哥不耐烦地瞪了眼周志海抓住自己手臂的手,“你如果再不松开我就喊保安了。” 这时恰逢其他游客出入店门,周志海把云哥拽到一旁,暂时松开了她的手臂,但依然保持着极近的距离。 “就是你找人做的,对吧?我知道,我都看见了,就是姓白的跟那天那个高个子两个人,对不对?”周志海的眼中布满血丝,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而且我也没兴趣听懂。”云哥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膀,转身朝店内走去。 周志海刚要再伸手去抓云哥,店门忽地一开,一名身材高大的黑人保安推门而出,声如洪钟地问云哥:“女士,您需要帮助吗?” 蓦地见到保安,周志海微微一愣,手好像《创世纪》中亚当的手臂一样停在了半空。 “不需要,”云哥微微颔首后走进正门,“谢谢。” 见云哥进了店,周志海这才反应过来,正要也跟进去,却被保安一把拦住。 保安凶神恶煞地打量了周志海几眼,也不说话,伸手一指旁边的一块牌子。 周志海狐疑地转头望去,却见牌子上写着一行大字:衣衫不整者谢绝入内。 “我进去就是为了买衣服的。”周志海撒谎道,“你不让我进去就是种族歧视。我要投诉你。你给我等着!” 黑人保安根本没理会周志海的叫嚣,转身走入店内并顺手带上了门。 周志海进店无门,只能气呼呼地坐在店门口不远处的长椅上,紧皱着眉头盯着店门。 被张婷拒绝后,董锵锵反而卸下了思想包袱,一口气又问了十几家店。但由于缺乏有效的bd方法和正确的营销话术,十几家店无一成功。说到最后,董锵锵只觉得口干舌燥,他正打算找个阴凉地儿灌几瓶冰镇气泡水再来个土耳其肉夹馍,手机却急促地响了起来。 董锵锵掏出手机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瞬间凉快了下来。 号是成都陆家的。 董锵锵想起陆杉的提醒,不知这次是谁打来的,惴惴不安地按下了接通键。 “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陆苇的事?”电话刚一接通,陆母愤怒又不满的话立刻从听筒里砸了出来,董锵锵只觉得自己的耳膜一阵轰鸣,“为什么要欺骗我们?为什么不说实话?你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们的?” “阿姨,其实是陆苇不让我跟你们说的。”在接到陆杉的提醒后,董锵锵专门问过老白该如何回答这种问题。而老白的建议是,鉴于这件事是因陆苇而起,所以避免引起更多误会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整件事都推到陆苇身上,当然这不能算董锵锵推卸责任,毕竟陆苇在入狱后也确实表达过类似的意思。 “你胡说,我根本不信你的鬼话!”陆母的音调陡然上了个台阶,“我们家小苇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她旁边某些品行不端的人影响了她,才让她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 董锵锵当然能听出来对方的含沙射影和指桑骂槐,但考虑到陆苇对她家的重要性以及陆母当前所处的家庭环境,董锵锵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用尽量平和的语调说道:“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话,可以问警方,也可以直接到德国当面问陆苇,看事情到底是不是像您想的那样,这样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您就不会凭想象……” “我怎么那么命苦呀……”没等董锵锵说完,陆母已经在电话那头嚎啕大哭起来。 董锵锵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拿着手机挂也不是,听也不是。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可怜起自己来。 === ps1、今天是大年三十。heiko祝所有的读者朋友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阖家团圆!万事如意! ps2、正月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3、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67. 太阳底下无新事 陆母哭了一会儿,见董锵锵并不出言劝阻自己,心中既疑惑又不快,不快的是董锵锵很不懂人情世故,没有主动安慰并给她提供几个台阶,疑惑的是董锵锵只是沉默地听着,似乎根本不担心接国际长途花钱的事,因为她并不知道德国手机号都是单向收费,只有拨打的人花钱,而接听的人并不用付费。 但即使她不知道这些,也知道自己打的国际长途每分每秒烧的都是真金白银,她的眼泪就算再值钱,也还达不到这个级别。她只能一边拭泪一边哽咽着质问董锵锵:“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么?” “阿姨,如果您不相信我,我说再多也没用。如果您相信我,我刚才也已经跟您说了,是陆苇不想让您和陆伯伯担心才这么做的。如果我有意欺骗您,我就不用给您汇钱了。您想想,有主动给别人汇钱还汇了好多次的骗子吗?您就是报警警察也不信吧?” 陆母被董锵锵噎得哑口无言,有心反驳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静默片刻后,语气突然变得柔和:“小董啊,其实也不是阿姨不相信你,只是你做的这件事……太不合情理,不得不让阿姨怀疑啊。” “阿姨您说的对,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我向您道歉。”董锵锵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心里门儿清,如果不是孙涛亲自跟自己走了一趟女子监狱亲耳听到陆苇那么说,自己这回肯定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算了,你也是好心办坏事,阿姨不怪你。”陆母忽然摇身一变,摆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姿态,“不过阿姨想问你,小苇真说不想让我们去德国看她么?” “是的,千真万确,领事馆的孙涛先生也亲耳听到陆苇这么说了,他可以证明。” “那小苇知道她父亲又住院的事么?” “嗯,这个……”董锵锵一时不太确认上次和孙涛一起见陆苇时孙涛到底说没说,“我确实不记得了。” “那好,阿姨希望你有空能再去见一下小苇,同时告诉她,家里需要她的支持。” “阿姨,如果您指的是陆伯伯看病和陆杉上学的事,上次陆苇已经托我给家里转了最后一笔钱……” “哎呀,那都是什么时候的陈芝麻烂谷子了?再说什么叫‘最后一笔钱’?现在家里开支很大的,你总不能让我又照顾病人又照顾孩子还同时出去挣钱吧?”意识到自己的谈话对象不是陆苇,陆母马上自我纠正,“我不是针对你哈,小董,我就是说……这么个理,你说阿姨说的对吧?” 董锵锵有些震惊:“可是陆苇现在在监狱,据我所知,她的所有积蓄几乎都已经寄给您了。” “你的意思是她在那边一点儿钱都没有了?不会吧?”陆母振振有词地问道,“你之前不是说她在那边还带团队什么的吗?” “抱歉阿姨,那也是陆苇怕您怀疑让我那么说的,那时她已经被关了,所以从那时开始她其实就已经没有任何收入了。” 陆母对董锵锵的答复不以为然,质疑道:“这只是你的猜测,你也不知道我女儿的账户里到底有没有钱。所以,你帮阿姨带个话给小苇就可以了,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董锵锵没想到陆母竟会如此奇葩,脱口而出:“陆苇真的已经没钱了。” 陆母突然冷笑道:“她有没有……”话音未落,电话突然断了。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盲音,回想着陆母刚才的话,董锵锵一时有些恍惚,他没想到陆苇竟会有这样的母亲,难怪陆苇不愿让她的父母来德国。如果他们真过来的话,还不定会闹出什么笑话呢。 虽然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再给对方汇钱了,但董锵锵还是给老白去了个电话。 老白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你不用再说了,你肯定不能再给她汇钱了。她妈就是块儿狗皮膏药,一旦黏上,你就甩不掉了。你认真想想,如果不是孙涛,你现在说不定已经吃了官司。吃一堑长一智吧,哥们儿,以后不要再接她的电话了,让她爱找谁找谁。” “可陆苇弟弟陆杉刚上大学……”董锵锵踌躇道,“我跟她弟聊过,我觉得那小孩儿还挺上进的。” “你要真想帮她弟,我不拦着你,但你最好把每次的汇款单都留好,同时每次汇款给她弟时都在备注里注明汇款的目的。这样有备无患,也防止以后说不清。”老白严肃地建议道,“主要是避免好心帮忙的事最后变成了道德绑架,做好人必须先保护好自己。” 董锵锵这次没反驳,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老白的很多看法或做法虽然看似冷酷或不近人情,但总在事后得到部分或全部验证。除了父母外,非亲非故的人是不会轻易跟他人分享自己掉过的坑或走过的弯路的,从这个层面讲,董锵锵很感激老白的提醒,所以这次他很信服地接受了老白的建议。 “好,我知道怎么做了,谢谢。”董锵锵刚要挂电话,老白在电话那头忽然说道:“我刚才买东西时签下来一家。” “真的?”董锵锵眼睛一亮,但瞬间又黯淡了下去,“哎,我刚才前后谈了十几家,没一家谈成的,你给我讲讲这里面的门道吧。”他虚心求教道。 “这个我还真不能给你讲,倒不是我敝帚自珍,而是你现在被拒绝的次数还不够多。”老白顿了顿,“你不是说你被拒绝了十几次吗?等你被拒绝五百次应该就差不多了。” “五百次?”董锵锵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我还是当司机好了。” “胸无大志,小富即安。”老白批评道,“我找的是合伙人,不是找司机,你要是想挣钱,就赶紧去bd,否则大家道不同不相与谋。” “可之前不是说我就是个司机么?”董锵锵嘟哝道,“怎么现在又变成合伙人了?” 老白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董锵锵站在购物街中的空地上,八月的阳光晒得他浑身暖洋洋的,微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让他觉得惬意又舒适。他放眼望去,只见街里商铺林立,游人如织。不管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国内放长假时才有的自在表情。 董锵锵酝酿了几句措辞,抖擞了一下精神,便头也不回地又扎进了一家店铺。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ps3、今天是大年初一。heiko给大家拜年了。祝各位书友新春快乐!身体健康!阖家幸福! 468. 慕尼黑最后的夜晚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不是付出了就能马上有回报,比如第二天英语考试,头天晚上才开始背单词,或者想把自己扔进苗条的晚礼裙,却仍不能下定决心忌蛋糕奶茶和各式甜品。 董锵锵之前从没单独bd成功过,买他手里野猪的弗莱舍尔也是汉斯介绍给他的,甚至雷兰亭都独自签下来好几家,在这方面董锵锵觉得自己是没有天赋的,所以失败也就变得很正常。 太阳渐渐西斜,男人们提着各种纸袋聚集在一起,彼此交流着当拎包随从的心得,而女人们则依然精神抖擞地冲锋陷阵在每一家店铺里,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疲态。 当购物街里的华灯初上时,奔走了一天的人们才回到车内。 董锵锵一脚油门下去,小车嚎叫着冲出了停车场。 由于马上就要结束行程离开德国,众人一致同意,再去hb啤酒馆吃一次水晶猪肘作为旅游留念。 趁着吃饭的间隙,老白悄悄把董锵锵拉到一旁,低声道:“张伯有话跟咱俩说。一会儿你先送他们回酒店,然后把云哥送回家。我把地址发给你,你过来找我们。记得别让人看见。” 董锵锵点头表示应允,下意识地多问了一句:“那云哥如果问起来呢?” 老白好似没听见他的问题,径直回到了餐桌旁。 这一顿吃得宾主尽欢,所有人离开酒馆时都红光满面。除了董锵锵没喝酒,其他人都喝了不少,云哥只是喝了一小杯法国香槟却面颊绯红,看的脸上泛着一层油光的老陈一阵晕眩。 董锵锵先把众人送回酒店,临下车时,老陈忽然喊着要大家一起逛街,最后再欣赏一次慕尼黑如诗如歌的夜景。 可所有人都已经累得人仰马翻,无人响应他的建议,最后只有董锵锵自告奋勇陪老陈逛市区却被老陈坚定地拒绝,并强调他希望云哥能够再跟他一起走走,聊聊人生奋斗未来什么的。 董锵锵扫了眼云哥,云哥好像醉了,眼神有些迷离,她不利索地婉拒道:“抱歉我今天真的太累了,董锵锵应该可以。” “那这样,我自己逛也没问题,我先跟他们一起送你回家,然后我随便溜达溜达就可以。”老陈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这话说的义正言辞,云哥客气了几句也只能依了他,最后董锵锵开车把云哥和老陈送回了家。 打开楼门后,云哥坚持自己上楼,董锵锵和老陈只能目睹她的背影渐渐融入光线昏暗的走廊阴影。 趁着董锵锵转身朝汽车走去的空档,老陈迅速从旁边的花盆里拣出一块鸡蛋大的鹅卵石放在门边,确认门不会关死后才假装悠然地跳下台阶,对已经发动汽车的董锵锵说道:“小董啊,你也辛苦一天了,就不用陪我走了,我自己随便溜达溜达就可以。” “可这里离酒店还有几公里,您一个人行么?”董锵锵确实不放心,因为今天是对方在德国呆的最后一晚,明晚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就在机场了,他希望能善始善终,最后一晚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呵呵,我虽然年纪大但还不是老糊涂,你刚才开车的时候我留心了一下,大概知道怎么走。”老陈心里火烧火燎的,恨不得赶快支走董锵锵,“你放心吧,我有你电话,还有酒店地址,肯定丢不了,再说我都这把年纪了,路还是认得的。”老陈说着把挂在脖子上的身份地址牌晃了一下。 董锵锵又客气了几句,见老陈态度坚决,只能答应,心里却打定主意,开车远远跟着老陈。 两人原地分手,老陈信步朝街角的一片阴影区走去,董锵锵还没来得及提醒他,手机就在车里响了起来。 “喂,端木,我等会儿打给你。”眼见老陈说话间就要消失在黑暗中,董锵锵忙不迭地对端木嚷道。 “不是,你别挂呢,我就问你一句话,那股票你买了没有?”端木听起来比他还着急。 “我还没来得及看呢。”董锵锵说着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环视四周后却发现视野内没有了老陈的踪迹。 “不是,什么叫‘你还没来得及看呢’?那可是5万马克啊。我可告诉你,现在那股票已经1.5马克了,我就指着这一把赚high呢。”端木不满地命令道,“你赶快去查你账户,看到底买了没有,要是中了我请你吃饭。” 就在这时,董锵锵的手机壳突然红光一闪,他收到一条短信。 “现在我还在外面带着旅游团呢,我晚点儿再给你回。”董锵锵焦急地跑出了几步,依然没看到老陈。 “哎,你别……”端木还没说完,董锵锵已经挂了电话。 几乎在董锵锵挂电话的同时,老白的电话接踵而至:“我把地址发给你了。你收到没有?” “收到了。但我这边有事儿,我就不过去了,你俩聊吧。”董锵锵的语气有些焦躁。 “什么事儿?”老白疑惑道,“你不就是送他们回去吗?” “云哥回去后,老陈非要自己散步,我怎么劝都没用,我本来想偷偷跟着他的,哪知接了个同学的电话,然后他就消失不见了。” “那你先打他电话,看他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街,旁边有什么醒目的建筑。你不用太担心,他那么大年纪了,肯定丢不了。很多游客都喜欢在离开前的最后一晚自己到处走走的,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来一次也不便宜,大家肯定愿意多走动走动。” 听老白这么一说,董锵锵也觉得有些道理:“成,那我这就给他打。你自己谈吧。” “晚上回去说。”老白很痛快地结束了对话。 董锵锵给老陈连拨了几个,但都无人接听,董锵锵正要继续打,端木的催促电话又来了。 董锵锵知道如果不给端木一个满意的答复,他能一直打下去。 “那你等会儿,我回家去查一下。十五分钟后如果我不给你打你再打,听见了么?”董锵锵把车停到了一条街以外,朝着家的方向冲了过去。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69. 老白的旅游车 大门钥匙刚碰到锁眼,门“吱拗”一声开了。董锵锵并没多想门为什么是虚掩的,三步并作两步蹿上了楼。 老白的电脑有些年头了,显示器的光白的刺眼,董锵锵想开灯又懒得走到墙边,坐在椅子上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在键盘上输入了账户名和密码。 登陆很顺利,董锵锵轻点了几下鼠标,一张新页面徐徐地刷了出来。 看清网页上的数字后,董锵锵松了口气,拨通端木的手机。 “怎么样?”电话那头的端木迫不及待地问道。 “每股1.05马克时成交了21000股,1.08时成交了22000股。恭喜你allin了。”董锵锵淡淡道。 “哎呀,这次总算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早集,多谢多谢。”一听董锵锵买到了股票,端木心里乐开了花,“我真得好好感谢你,不仅是股票,还有学车的事。这样,等我实习完,咱们好好吃一顿大的,馆子随你挑,呵呵……” “有句话我得先说清楚,买上是买上了,但我现在白天都得带旅游团,不能保证以后卖股票的时间,你如果白天某个时间段想交易我肯定来不及操作,只能是第二天早上下一个卖股票的指令。”董锵锵生怕以后因为股票卖的不及时跟端木产生不必要的矛盾,于是先给对方打预防针。 “我懂我懂。”端木忙不迭地应道,“这个不着急,我有耐心,我怎么也得等它翻几倍再说。对了,我今天已经指导我女朋友去trb银行开户了,股票交易商也是绑定的maxblue公司。我相信这种机会以后肯定还会有大把,到时咱们就可以闷声发大财了,嘿嘿。” 端木由于太激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但董锵锵记挂着“走失的”老陈,不想多聊,三言两语打发了端木。 放下电话的董锵锵隐约听到屋外传来哭声,他以为自己有幻听,竖起耳朵认真听了半天,哭声却似乎变小了。 他走出房间,走廊里静悄悄的,刚才的声音好像突然间全消失了。董锵锵抬手敲了敲云哥的房门。 过了一分钟,门里才传来云哥有些含糊的声音:“谁?” “我。”云哥晚上喝的酒虽然不多,但董锵锵还是有些担心,“你还好吧?” “走开。”云哥的心情好像不好。 董锵锵讨了个没趣,正要回屋,就听楼下传来“咣啷”一声。 “谁啊?”董锵锵以为老白回来了,提声问道,“老白是你么?”但楼下并无人应答,过了几秒,董锵锵看到一团白影从楼梯间闪过,好像是云哥的猫。 回到屋内,董锵锵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机,老陈并没给他回电。他不放心地又拨了一次,依然无人接听。他又给老白打电话,想问问他如果老陈一直不接电话要不要报警,哪知老白的电话也没人听。他一边嘀咕怎么现代人买了手机却都不看,一边合计老白谈了这么久应该是聊了不少内容。 弗莱舍尔也没给他回电,看来他在慕尼黑这边也没什么关系。 董锵锵有心开车沿着街道找老陈,又觉得希望渺茫,况且老白的话也不无道理。他看了眼表,决定如果22点老陈还没给自己回电话就报警。 他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越等心越虚,最后决定还是边弄网站边等电话。 他先注册了一个“老白的旅游车”的“”顶级域名,5年租金是60马克,申请完立刻开通,然后又马不停蹄地申请了一个免费网站,再将买好的域名指向免费网站的链接,这样访问者只要输入顶级域名就能直接打开网站的首页。 一般来说,免费网站的模板风格和排版都极普通,但这难不倒董锵锵,他出国前的工作就是网站设计,所以他直接进入网站后台开始一行行的修改网页代码。 在一个完整的网站里,首页只是一部分,最关键的是有交互功能的论坛。 网上有很多用不同计算机语言写的开源的论坛代码,董锵锵挑了一个自己之前做过优化的论坛模板上传到免费网站的服务器里,然后调试bbs。一番折腾后,董锵锵发现免费网站的系统配置缺乏几个支持bbs运行的插件,他只能边调试边下载必要的程序支持包。 就在董锵锵专心致志地搭建网站时,楼梯处传来声响,听声音好像有人上了楼,董锵锵以为老白回来了,站起身准备去开门。 当他站在门边时,却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 董锵锵迟疑了一下,没有开自己的屋门。 但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听声音的方向应该是找云哥的,董锵锵不禁一愣,这么晚了有谁会来找云哥?不会又是周志海来找茬吧?他回头瞄了眼屋内,见靠窗的暖气片下扔着一个木制的棒球棍,顺手抄了起来拎在身后。 他用脚尖抵住门脚,将门轻轻拉开一道门缝,小心翼翼地观望门外的情况。 走廊里唯一的一盏灯不知是被关了还是坏了,没有一点光亮。屋外的月光朦朦胧胧的,隔着窗户洒到走廊里的月光更是打了个折扣,董锵锵只能分辨出云哥的门前影影绰绰地站着一个人,但高矮胖瘦是男是女却看不出来。 就在董锵锵想出门看个究竟时,脑海里突然闪过老白的谆谆教导,本来要打开的门最终还是没有打开。 恰在这时,他扔在桌上的手机响了,那个黑影转头朝董锵锵的方向望了过来。董锵锵赶忙把身体藏到墙后,顺手将门轻轻关上。 这次是老白的电话。“我谈完了。老张想在慕尼黑这边开个分公司,需要人手。我可能不合适,但华菱也许可以。”老白顿了顿,语带感激,“你说的对。谢谢。” “那太好了。”能帮上老白的忙让董锵锵觉得自己很有价值,“对了,刚才好像有人找云哥。” “谁找她都跟你没关系。”老白关切地问道,“你联系上老陈了么?”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70. 疯狗 “我刚给你打电话就想说这事儿来着,老陈他一直不接我电话。”董锵锵忧心忡忡地瞅了眼手表,“再过几分钟就22点了。我是不是应该报警啊?” “嗯,咱俩都再打他电话试试。如果都联系不上,你该报警就报警吧。”老白决断得很快,“我现在就往回走,说不定路上能看见他。有任何消息咱们随时联系。” “那如果我报警还要先跟云哥打个招呼么?”董锵锵问道,“如果不告诉她就报警,我怕她有意见。” “嗯,过了22点如果你还联系不上他就跟云哥说一声后再报警,免得麻烦。”老白吩咐道。 董锵锵回到门边,蹑手蹑脚地拉开一道门缝,放眼望去,云哥的门前空空如也,刚才那个人是进屋了还是走了他不得而知。 他在门边合计了一下,如果刚才进去的是周志海,那自己确实不便掺和,毕竟他也不知周志海和云哥之前的关系到底如何。不过这是栋老房子,墙体的隔音效果差,如果周志海真的又动了手,那他不用听墙根儿也能听到,到时再干预也为时不晚。当务之急是尽快联系到老陈,最后一晚他可别出什么好歹,虽然他听说慕尼黑的夜间治安很不错,但出门在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就在董锵锵重新联系老陈时,一只胖手推开了一层的楼门,推门的人对楼门没锁显得很意外,走进楼门后认真地端详了半天门锁,却没注意到是因为地面的石子才让门没关紧。 他单手扶着墙壁,晃晃悠悠地顺着楼梯走了上来。 云哥的猫正躲在楼梯旁的阴影里冲盹儿,鼻子里忽然窜入一股浓郁的酒气,它双目猛地睁开,一蓝一绿的猫眼在黑暗中烁烁放光。当猫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光头男子的面孔时,猫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危险,一扭身就消失在走廊间的杂物堆中。 光头男子脚步踉跄、一摇三晃地走到了云哥的门前,看起来随时会摔倒。 来人正是周志海,他今天在购物村里赔了钱又挨了打,还不能还手,最后只能求爷爷告奶奶装了一晚上的孙子赔不是。 他很委屈,同时非常非常的不爽,所以想找云哥讨个说法。 讨个说法的另外一个意思通常就是让被讨者破财消灾。 “姓杜……”周志海伸手去拍门,哪知手刚碰到门,门“吱拗”一声就开了,他没料到门会是虚掩的,差点闪着,愣了一秒后,才试探着又推了一下门,然后朝屋内张望。 屋里没开灯,周志海身处的走廊和云哥的房间说不上哪个更暗,他知道云哥的这个屋子的总面积并不小,还有两个隔间,但此刻他一个人都没看到,只听到里面似乎传出摔打的动静。 然后他听到了一记好像是耳光的声音。 周志海小心翼翼地穿过门后的开放式厨房,向里走去,就在他探头探脑朝其中一个隔间里张望时,离他不远处的沙发上冷不丁蹿起一个黑影。 周志海始料不及,腿一软,差点摔倒,急忙往后退了半步,用手撑在旁边的墙上,定睛观瞧。 黑影恶狠狠地盯着周志海,一言不发。 周志海一瞬间有些神志恍惚,赶忙转头错开对方的视线,盯着屋内的家具问道:“你……谁?” 黑影凶神恶煞地低声斥道:“滚!” 周志海的神志这时稍微缓和了一些,他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但依然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杜……杜蓝呢?” 黑影没答复他。 正当周志海准备问第二遍时,他眼角的余光扫到沙发处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没等他反应过来,黑影已经迈步从沙发后走了出来。 周志海的酒意立刻醒了一半儿,然后他马上做出一个清醒的动作。 飞快地往门外跑。 他刚跑出门外,迎面正好撞上董锵锵。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愣。 董锵锵给老陈打电话时,听到楼梯又有动静,想出去看看时,老陈的电话竟然通了,他刚要说话,哪知对方又把电话挂了。 董锵锵正感到莫名其妙时,老白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我问过其他人,最近一小时里他没联系过任何人。你还是先报警吧。” 董锵锵赶忙把自己打通老陈手机一秒的事告诉了老白,老白听了也觉得诧异:“他可能遭遇了不测,你抓紧报警,然后开车出来找人。”他顿了顿,又道:“也叫上云哥一起找,人越多越好。” 董锵锵马上走出房间,准备跟云哥商量一下就立刻报警,却没想到会碰到周志海。 冤家路窄。 周志海虽然喝了酒,但还是认的出来董锵锵的。 惹不起拿刀的,难道我还收拾不了你个赤手空拳的愣头青? 想到这儿,他也不打招呼,挥拳就打。 董锵锵本想问他这么晚来做什么,但隔着几米就闻到对方一身的酒气。所以走过来时已经加了小心,提防对方撒酒疯,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周志海秒变疯狗。 董锵锵知道喝了酒的人力气会增加很多,对疼痛的反应也不是很敏感,这时如果跟对方硬碰硬,自己不见得有好果子吃。 他虽然并不害怕打架,但也不想受无谓的伤。 他马上意识到两点:一、酒精会降低一个人的注意力,也就是说,周志海的眼里现在可能只有他,而不会太关注周围的环境。二、喝了酒的人的运动神经会变弱,脚步会不灵活。 转念之间,他已经想好了对策。 他假意抵挡不住周志海的进攻,然后慢慢向楼梯口撤退。 周志海见董锵锵全无那天的风采,举手投足间毫无招架之力,自己的胜利似乎唾手可得,很是得意,进攻的速度更快了。 但他却没发现,他的每次进攻都被董锵锵灵巧地闪开了。 董锵锵终于退到了楼梯口旁,在硬生生挨了周志海一拳后,他假意站立不稳,单膝跪地,然后故作惊恐地望着周志海。 他的后背正对着去往一层的楼梯,脸则看着正前方的周志海。 黑暗中,周志海终于看清了那张让他感到愤怒和厌恶的脸,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抬脚朝董锵锵的脸上玩命地踹去,同时高声嚷道:“滚犊子吧……” 就在这石光电火的瞬间,董锵锵像壁虎一样倏地贴在了墙壁上。 周志海压根儿没想到董锵锵竟会如此灵活,一脚踢空,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他下意识地喊了句:“哎你……” 董锵锵没等他说完就伸出手掌,在他身后轻轻推了一把,同时柔声提醒道:“小心台阶。” “我……”跌落前的最后一秒,周志海本能地回头望了眼董锵锵,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幽怨、不甘心以及委屈。 他那一刻的心境,就像追着对手打了一晚的拳击手在比赛结束时被裁判判点数输一样,悲愤交加。 但他的悲愤并没持续太久,因为一秒后他就因为失去重心从楼梯上滚落。更惨的是,他的头还撞到了楼梯扶手中最坚固的起始柱,当即晕了过去。 没等董锵锵放松心情,他就听到云哥的房间里传出了一声高喊,他赶忙起身奔了过去。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71. 一触即发 来到云哥的门前,董锵锵看到屋门紧闭,却有半块毛巾夹在门框和门之间。 他敲了敲门,朗声道:“杜蓝!我是董锵锵。我有事跟你商量,请你出来一下。” 无人应答。 董锵锵又说了一遍,云哥还是没搭理他。他有些心急,一边掏手机一边去转门把手。 也许是因为那半块毛巾的缘故,门竟然被打开了。 毛巾“啪嗒”掉在地上,董锵锵弯腰捡起毛巾,却见屋内一片漆黑,心里不禁起疑,试探着喊了句:“杜蓝?” 到慕尼黑的第一晚他就跟老白进来过,知道一进门是开放式厨房的位置,他把毛巾顺手放在灶台上,然后去开厨房的灯。 厨房的灯闪了两下,亮了,但光线却并不明亮。 但即使照明很差,董锵锵也看到了让他惊诧的一幕。 屋内的茶几上,椅子上,电视机上,甚至地上散落着不少钞票。 更让他惊异的是,不远处的沙发后还扔着一团好像衣服一样的织物。 董锵锵疑窦丛生,刚要走近那件衣服,就听有人在不远处柔声问道:“是小董吗?” 由于他站在亮处,而说话的人站在暗处,他一时看不清说话人的脸。可对方竟能叫出他的名字,更让他感到诧异的是,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他睁大双眼努力去看说话人的样貌,只看到一团黑影往前走了几步。 “是我。”对方一手搭在沙发上,一手背在身后,“我是你陈伯。” 董锵锵这下听出来了,但也懵了,他用难以置信的口气问道:“您怎么来这儿了?您不是去看夜景了吗?我刚才一直在打电话找您,怕您……” “哦,不巧我手机没电了。”老陈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所以来看看杜蓝这里有没有充电器,顺便跟她聊几句。” “杜蓝呢?”董锵锵本来是想找云哥商量打电话报警找老陈的事,此时突然看到老陈出现在云哥的房间,思绪一时有些紊乱。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董锵锵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室内的光线,他已经能够看清老陈的样子了。 老陈之前留着的是大背头,头发梳得很规矩,丁是丁卯是卯的,但现在却凌乱地打着绺披散在头上,脸上似乎还有伤痕,眼神飘忽不定地在董锵锵的四周乱转。 “杜蓝她……在卫生间……补妆。”老陈喘着粗气,一脸焦躁,“你在外面等……十分钟,我有话……要单独和小杜说。” 不知为什么,董锵锵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心神不宁,这个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他没有再问老陈就直奔一扇挂着“wc”标识的门冲了过去。 老陈没料到董锵锵会这么胆大,再想阻拦时已经来不及了,董锵锵已经敲了厕所门。“杜蓝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 董锵锵眼疾手快地拉开了厕所的门。 卫生间里也没开灯,但借着三面墙的白瓷片和吊顶的反光,董锵锵能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看不出来是死是活,这把董锵锵吓了一跳。“杜蓝?”他惊恐地问道。 地上的人听见门被拉开,本能地往后抽了一下,似乎要躲什么似的,但看清开门的是董锵锵后,突然努力地想要坐起来。 董锵锵登时看到堵在对方嘴里的布,以及一些意料之外的画面,他的脑子里刹那间闪出“非礼勿视”四个大字。 他马上退出卫生间,一边关门一边大声质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大人的事,小孩儿不要管。”见董锵锵发现了自己的秘密,老陈立刻换了副嘴脸,冲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不屑地骂道,“滚!”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老陈背在身后的手缓缓垂了下来,一把尖刀在他的手上闪着阴森的光。 董锵锵马上就明白刚才周志海为什么会从房间里跑出来了。他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厨房的刀架,上面果然空空如也。 “我们前天刚救了你儿子,今天你就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你这么大年纪难道不怕坐牢吗?”董锵锵义正言辞地厉声喝问道,“你这是犯罪。” “我明白,你这么说无非也就是想多要些钱罢了。”老陈冷笑着坐到了沙发上,用刀尖指着地面,“你有一分钟的时间,能捡到的钱都归你,时间到了就滚。” 董锵锵看都没看地面一眼,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老陈。 “她想要的东西我都买了,她也收了。现在跟我玩清纯装高雅,老子什么没见过?你们不过就是些穷留学生罢了。我倒要看看,她能多清高?”老陈的眼神突然变得阴鸷,“你到底滚不滚?” 董锵锵的脑子转得飞快,他想到自己刚才出门时,棒球棍好像放在屋子里了。如果他现在回去拿,一旦对方锁上门,他恐怕就很难再进来了。如果他拉着云哥往外跑,他又没有趁手的兵器,又该拿什么跟对方的刀拼呢?而如果自己躲到门外报警,警察什么时候能来他也不知道,但云哥的安危可就不好说了。楼里似乎也没有其他住户了,老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过来。 他转头望了望屋里,视线落在了厨房。 见董锵锵既不吭声也没要离开的意思,老陈有些坐不住了,自己好不容易快达成了愿望,哪知刚赶跑一个神经病,又进来一个愣头青,自己的计划进行的实在是太不顺利了。 “我数三个数,你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老陈说着,作势要从沙发上站起来。 哪知他话音刚落,董锵锵立刻大步朝门口走去。 老陈见状,忍不住暗喜,看来这个愣头青的胆子跟刚才的神经病是半斤八两。 只见董锵锵走到门口却没夺门而出,反而一伸手把门给关上了,同时还把门框上的防盗链也给挂上了。 老陈疑惑地看着董锵锵的举动,不解地问道:“你要干嘛?” 董锵锵没搭理他,扒拉了一下厨具,发现云哥的厨具里还真是只有一把刀时,他不禁长叹一声,只能抄起最小的一个wmf的平底煎锅在手里掂了掂,小锅沉甸甸的,份量十足。 他又拿起刚才自己放在灶台上的布,一边把锅柄绑在手上一边观察旁边的锅盖。 32厘米的wmf玻璃锅盖看起来颇有些厚度,董锵锵敲了敲,锅盖发出沉闷的玻璃声。 老陈站起身,气愤地喊起了数:“三……” 董锵锵绑好了锅柄,试着甩了甩,锅柄绑得异常结实,看样子不容易脱手。 “二……”老陈离他又近了一步。 董锵锵一把拿起wmf的玻璃锅盖,攥着锅盖帽,上下晃了晃,发现防守面积少得可怜。 “不要管闲事。”老陈再次威胁道,“现在滚还来得及。” 虽然老陈不停地放狠话,但他心里其实很虚,这个董锵锵看起来像个二百五,刀和钱好像对他都没效果。 “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的很。”老陈攥了攥手里的刀,发现手心里都是汗,“想清楚,不要做傻事。” “也许跟你比,我们是穷人,但我们不做亏心事,所以也不怕鬼,尤其是不怕色鬼。”董锵锵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你刚才问我要干什么,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除非你被送到警察局,否则你不可能离开这里。”董锵锵知道自己不能在厨房里跟对方打,迈步走出了厨房。 见董锵锵主动走近自己,老陈心乱如麻。他本以为用刀就可以唬住这个年轻的后生,此刻却赫然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他忍不住高声嚷道:“你就是个神经病!” 话音未落,他手里的刀像毒蛇的信子一样猛地抬起,杀气腾腾地瞄准了董锵锵。 董锵锵不敢大意,握紧了锅盖和平底锅。 就在双方一触即发之际,一旁的书架上突然蹿出一个黑影,像炮弹一样砸向了老陈。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72. 速战速决 老陈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盯着董锵锵,根本没想过旁边会有人偷袭自己。 而且他已经在房间里呆了很久,为什么他之前没发现屋里还藏着其他人呢? 他想不通。 但战况紧急容不得他想明白前因后果,他条件反射地用刀冲着黑影胡乱划了几下,意图吓退偷袭者。 当他的刀确实碰到某个物体的同时,他的脑袋也被对方狠命地踹了一脚。 黑影的动作非常灵巧,踹完老陈后第一时间蹿到了对面的书架上。 更准确地说,是飞。 老陈就觉得自己的头皮火辣辣的,他用左手指碰了碰疼的地方,发现指尖有血迹。 他正要怒骂,却见四周有轻轻飘落的雪片一样的东西。 他疑惑地伸出手掌接住“雪片”,却在掌心处看到一片柔软的羽毛。 “鸟?”老陈一愣,再一抬头,只见黑影在书架顶端炸开翅膀后又收了起来,然后在上面一瘸一拐地来回踱着步,看起来好像受了伤。 老陈出离愤怒了,这年头人还能让鸟给耍了,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心知自己现在不可能去抓鸟,只能把气撒在董锵锵的头上。 虽然是老年人,但老陈并不担心跟董锵锵这样的年轻人打架会输。他知道很多小孩儿从小到大都没怎么打过架,更不用说这种搏命架了,他对获胜有十足的把握,他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该怎么惩罚这个破坏他美好夜晚的董锵锵了。 如果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董锵锵是不想动手的。但老陈看起来并不像是个能听劝的人。他并不畏惧拿着武器的老陈,即使对方再疯狂,难道还能比放养林里的那些野猪更恐怖吗? 就在这时,董锵锵的手机在兜里欢快地响了起来,但董锵锵根本顾不得去拿,他屏气凝神地提防着老陈随时会出刀进攻。 “你的手机响了。”老陈阴笑道,“你不接吗?” “打赢你再……”董锵锵话音未落,老陈的一刀已经刺出。 董锵锵早料到对方会偷袭,飞快地抡起手中的平底煎锅,朝对方的刀砸去。 双方的第一次交锋虽然都有试探对方的意思,但手下也都各自使了暗劲。老陈估摸着使出了九成力,而董锵锵不敢怠慢,实打实地用了110%的战力。 两件厨具都是精钢所制,碰撞相磕,火星四射。 “动手了。动手了。”书架上的黑影高声嚷道。 老陈没好气地瞪了上面一眼,只觉得自己的虎口隐隐发麻。要不是攥得紧,他的刀肯定就让董锵锵的锅给磕飞了,看来这个愣头青还真不能小觑,拳怕少壮果然不假。 董锵锵本来信心满满,觉得这一击怎么也能让对方的兵器脱手,哪知老陈虽然看起来穷凶极恶丧心病狂,但手底下却很稳,这让他感到意外。 不过好在他年轻时打过的架够多,眨眼间已经想到了方法。 他忍不住有些感激已经跌落楼下的周志海,如果他一上来就打老陈,肯定会吃亏,先打周志海热热身,再打老陈时就觉得思路清晰多了。 看到董锵锵脸上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老陈忍不住一愣:“你笑什么?” “没什么。”董锵锵收起笑容。 老陈忍不住在心里问候了一下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同时又刺出一刀。 董锵锵大概了解了老陈的能耐,又一“矛”一“盾”在手,更不慌乱。只见他用手中的大锅盖顺手往旁边一挡,就把对方的刀尖改了方向。而wmf的锅盖虽然是玻璃的,但也很争气,既没碎也没破。 几次进攻都碰不到对方的衣襟,老陈的怒气越来越大。进攻的动作也开始五花八门起来。 董锵锵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的节奏开始有变乱的预兆,心下暗喜。 就在两人拆挡了十多招后,老陈故技重施,又朝董锵锵刺来。 董锵锵一直在等老陈用这招,他灵活地用锅盖格挡开对方的刺击,然后说时迟那时快,没等老陈发起新的攻击,他已经高举起手中的平底煎锅,瞅准老陈的手腕,死命地砸了下去。 蛇打七寸,一击必杀。 “啊……”老陈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哀嚎,刀“咣啷”一声摔在了地上,紧接着又“啪嗒”一声,他的劳力士腕表也掉到了地上。 “ko.”鹦鹉扑棱着翅膀高声叫道。 董锵锵用脚把地上的刀踢到了旁边,警惕地注视着跪在地上捂着手腕抽搐不已的老陈。 观察了差不多有五分钟,见老陈并没起身反击的意思,董锵锵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他高估了对方的战斗力。 搏斗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堪称速战速决。 “我找到老陈了。”董锵锵对手机里的老白说道,“你现在到云哥家来就什么都知道了。” 当老白在楼下看到还没苏醒的周志海时,他只是诧异。而等他听董锵锵讲完整件事的经过后,他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老白才用手指了指卫生间,问道:“所以云哥?” 董锵锵点点头:“她还在里面。” 老白随手拿起沙发上的一条毯子塞到董锵锵的手里,命令道:“你去把她扶出来。” “还是你去吧。”董锵锵刚才不小心看到了一些画面,他担心云哥再看到他时会觉得难堪。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老白假意怒道,“先让她披上你再进去。” 董锵锵走到卫生间的门口,敲了敲门,轻声道:“杜蓝,我是董锵锵,我给你送毯子来了。” 他说完等了一会儿,但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他只能又大声说了一遍,同时望了眼老白。 老白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把毯子先扔进去。 董锵锵刚要伸手拉门,门忽然开了,从里面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只手,手背和手臂上还带着斑斑的血迹。 “毯子。”里面人的声音很轻。 董锵锵手忙脚乱地把毯子一股脑地塞到对方的手里,门徐徐关上。 董锵锵跟老白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73. 屋里的月光 在董锵锵和老白的注视下,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再次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云哥披着毯子,从卫生间里一点点地挪了出来。她的步伐极慢,每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她仅存的气力,但凡是能见到她动作的人都能看出来她的艰难。 她披头散发地朝前迈了两步,一个站立不稳,猛地摔倒在沙发上,董锵锵和老白这时才发现她的脚上并没穿鞋。 她一手扳着沙发扶手,试图坐正,她的长发在脸前晃动,遮住了半边脸,而在另外半张脸上,虽然没开灯,但董锵锵还是能看到她额头和眼角的伤痕,微肿的脸颊,以及鼻孔和嘴旁触目惊心的血渍。 董锵锵想安慰她两句,又不知该从何说起,郁闷地瞅了眼老白,用眼神示意老白去说,哪知老白却把他拉到一旁。 老陈这时半坐半靠在书架旁,脸色煞白地托着手腕发呆。 老白低声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董锵锵冲沙发轻轻扬了扬下巴:“她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能怎么办?”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了手机,说话间就要开始拨号。“我现在就报警,让丫等着吃牢饭吧。” 哪知他刚按下“1”键,老白的手已经盖在了他的手机按键上。“不要报警。” “不报?”董锵锵知道老白素来考虑得周全,他这么说肯定有自己没想到的地方,“为什么?” “如果你报警,警察抓走他,那云哥就什么都得不到了。”老白说着警惕地瞄了眼老陈,老陈依然坐在原地没动地方。 “那不报警云哥能得到什么?”董锵锵没听懂老白的潜台词。 “钱。”老白盯着董锵锵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董锵锵恍然大悟,“私了?” “虽然云哥受了伤,但德国警察抓走老陈也不一定就能给他定罪,这种事如果要定罪需要很多证据。万一,当然我是说有这种可能,最后警察无法给他定罪,那云哥遭遇的这个破事又算什么?”老白轻声道,“不如让老陈出笔钱……” “所以你是说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董锵锵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样对云哥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云哥受到的伤害已经存在了,即使老陈最后被扔进了监狱也无法改变这一点。”老白显得极有耐心,“倒不如想办法让云哥不白受罪。” “所以就让他出钱买平安么?”董锵锵望着老陈讥讽道。 他说话时,老陈正好往他和老白这边看,不期然地被董锵锵凶神恶煞的眼神吓了一跳。 “我之前查过,老陈手里有三四家公司,那几家公司的注册资本金最少的也有1000万,就算那些公司的注册资本不是实缴的,他是有钱人的概率也很大。现在他有把柄落在云哥的手上,云哥可以得到些真正的实惠。” “你这是敲诈。”董锵锵压低声音反驳道,“是犯罪。” “我们可以让他写自愿赠予财富的书面声明并签字。”老白轻描淡写地说道。 董锵锵的脑海里一下浮现出穆勒那张阴险的脸,他拒绝道:“你的方法不可取。” “为什么?原因?”老白对董锵锵的否定有些不服气。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事吗?我,佟乐乐和雷兰亭,我们三个帮德国人穆勒找到了遗产。他本来答应找到后分我们的,但等真找到后却又反悔,还把我们告上了法庭。如果不是运气好碰到了好人,我们可能就做活**了。现在碰到老陈这样的老狐狸,你就不担心他付了钱后会反咬一口吗?” “你是担心老陈会变卦?”老白之前确实听董锵锵唠叨过穆勒的事,知道他们确实是因为侥幸才拿到了那笔报酬。 “不是担心,是他肯定会反悔。你想想,如果别人从你这拿走一大笔钱,你能不急吗?都不用想,他一回国就会报警说你敲诈勒索,你如果要的钱多,弄不好直接就判个七八年了。老白,悬崖勒马啊。”董锵锵劝道。 董锵锵倒不是故意危言耸听吓唬老白,他确实怀疑老陈,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失去老白这个朋友。 “那你什么意思?就是送他去警局?”老白耸了耸肩,“那就会碰到我刚才说的可能了。” “这钱既不是我出,也不是我拿,我为什么反对?”董锵锵怕老白钻牛角尖,“我不就是怕你被坑么?”他边说边瞟了眼沙发上的云哥,云哥的眼神呆滞,好像对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 “那如果不要补偿,保不齐以后就鸡飞蛋打了……”一直保持警惕的老白忽然看到老陈站起身朝两人走来,赶忙一把将董锵锵推开,同时抄起旁边的平底煎锅。 董锵锵的反应也很快,被推开的瞬间一眼瞄到立在墙角的长柄雨伞,顺势猫腰抄在手中,然后一个急转身,朝老陈扑了过去。 误以为董锵锵又要揍自己,老陈急忙托高自己的右手腕,同时一脸苦相地求饶道:“两位……两位别紧张,我有话说,有话说。” “这没你说话的份儿。”见对方不是反击而是求饶,董锵锵刹住脚步,站在老陈面前指着他身后不客气地训道,“回去老实呆着!” “你要说什么?”老白开口问道。 听老白这么问,董锵锵大吃一惊,回头诧异地看了眼老白。 老白一脸平静。 “我……我愿意私了。”老陈的态度似乎很诚恳,“我刚才……一时糊涂,所以才……冒犯了杜小姐……哦不,杜女士。” “你打算怎么个私了法?”老白把手里的平底煎锅背到了身后,一扬下巴,命令道,“坐下说。” 从老白的口气中听出这事有缓儿,老陈的精神为之一振,他马上转身坐到茶几上,迫不及待地表态道:“我愿意给杜女士出5万元的医疗费和5万元的精神损失费当做补偿,表达我的歉意。” “10万?”老白冷笑一声,用手一指云哥,“你知道她现在一年挣多少么?” 老陈茫然地摇了摇头。 老白缓缓伸出两根手指:“20万。” 这个数字让老陈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已经看出来这个白头发的年轻人也不是什么善类。 见老白开始跟对方讨价还价,董锵锵马上明白老白不打算听自己的把对方送到警察局,他正准备劝阻老白不要跟对方谈钱,就见老白身后有黑影猛地一闪。 等他看清黑影是云哥,云哥手里还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时,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判断:云哥要了结老陈。 老陈这时也看清云哥手中拿的是什么了,但他吓得抖如筛糠,张着大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相比老白,董锵锵的位置离老陈更近,他一步就蹿到了老陈身边,一把推开老陈。 刀锋划过,暗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地。 一滴,两滴,三滴…… 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到了屋内,四人好像石雕一样全都一动不动,厅里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74. 选择题 董锵锵生怕老陈被刀扎中,所以使出浑身的力气猛推了一把。而老陈全身瘫软,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只在摔倒的瞬间才习惯性地伸出右手准备去撑地,然后又猛地想起自己的右手腕已经废了,这时他再想换左手却已然来不及了。他的脸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地板上,眼前一阵金星,虽没晕过去但也疼得半天睁不开眼。 看到地上的血,云哥好像清醒了一些,刀失手掉落在地,人也“咕咚”一下摔坐在地上。 董锵锵就觉得手臂外侧一阵凉意,低头看了一眼,一条二十厘米左右的伤口正在往外汩汩地冒血,血顺着小臂流到了手腕,又从手腕流到了手心和手背,最后顺着无名指和小拇指滴落到地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老白,他疾走两步赶到董锵锵身边,一把托起他的手臂。 董锵锵救人的瞬间根本来不及多想,现在才感受到伤口处火辣辣的疼。他轻声提醒老白:“问问她有没有酒精和纱布。” 虽然形势混乱,但老白还是先想到这时不能让老白碰到刀,他扯了块桌布,小心翼翼地把刀裹起来放到厨房的洗手池里,然后转头冲云哥吼道:“酒精和纱布在哪儿?” 他连吼了几遍,云哥才从魂游天外的恍惚中缓过神儿来,木讷地用手指了指橱柜的方向。 老白奔过去一把拉开橱柜门,手忙脚乱地把瓶瓶罐罐的一堆医用品从橱柜里一股脑地抱了出来,然后气力哐啷地放到茶几上。 董锵锵在学车前学过的急救知识这时都排上了用场,他指挥老白先给手臂消毒再包扎,但云哥没有止血剂和止血绷带,老白只能缠尽可能多的纱布在董锵锵的手臂上。纱布刚绕上一层,立刻被血殷红,老白不敢耽搁,生怕血越流越多,手上下翻飞,将纱布绕得飞快,不多时董锵锵的手臂就绕得跟卫生卷纸一样粗细了。 看着两个糙老爷们手忙脚乱地包扎,云哥竟然小声地抽泣起来。 董锵锵暗想:我还没哭呢,你哭算怎么回事? 老白找来两根布条,在纱布外打了两个死结,然后建议道:“尽可能的把手举高,减缓流血的速度,过几分钟再放下来。” “你……我……我不是故意的……”云哥红肿着双眼,哽咽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知道,没事儿。”董锵锵忍痛安慰对方。 老白站起身,走到老陈的跟前,用脚尖踢了踢他:“醒醒。” 老陈其实早就醒了,被手腕疼醒的,但他不敢乱出声,他不知董锵锵的伤势严不严重,担心对方恼羞成怒迁怒于他。 “哎呦呦,我的手腕啊,我……”老陈正准备喊疼,老白又踢了他一脚,喝道:“别装可怜了,赶紧说打算怎么办。” 老陈脸贴在地上睨视了老白片刻,估摸着自己今天肯定得出血了,咬了咬牙,垂头丧气地说道:“那就按你说的……20万吧。” “你搞清楚,我刚才可没说是20万。”老白指着董锵锵对老陈说道,“而且现在他还替你挡了一刀。” “可他这刀既不是我扎的也不是我求他替我挨的啊。”老陈觉得自己的手腕钻心的疼,他担心自己的手腕已经骨折了,想速战速决,“那你说个数。” “100万。”老白的声音很低,但在老陈的耳朵里仿佛一个晴天霹雳,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会这么疯狂,他本来以为对方最多会要50万。 “多少?”老陈声嘶力竭地喊道,“你疯了吧?” 董锵锵和云哥同时朝他俩望了过来。 老白似乎早料到老陈会是这个态度,轻轻点了几下头,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他刚才进屋后顺手关上了门,这时他走到门口,把门缓缓打开。 老陈心里忐忑不安,不知老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想用肘部撑着旁边的家具站起来,但无奈腿软还抖,根本站不起来。 老白把洗手池里的布包抄起来,走到老陈面前几米远的地方把布包放下,一层层地打开,那柄刀露了出来。 “这刀你认识吧?你晚上用过的。”确定老陈看清后,老白把布包又重新叠了起来。 老陈的目光快速地从董锵锵手臂裹着的纱布上那片触目惊心的殷红上掠过,汗珠从他的脸颊旁徐徐滑落。他知道对方想要钱,他也已经打算认倒霉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敢如此狮子大开口。 “鉴于你今晚对杜小姐做的事,以及你对董先生做的事,如果我们选择报警,你可能会被判很多年。”老白慢悠悠地说道,“可能20年,也可能30年。” “我对董锵锵什么都没做,而我的手腕还是被他打……打伤的。”老白语无伦次地高嚷道,“我才是受害者。” “这是你的版本,而我的版本或者我们三的版本会是另外一个故事。”老白给自己点着一根烟,“你意图对杜小姐不轨,被杜小姐的男友董锵锵先生发现后又意图谋杀他们。他们被逼无奈,只能奋起反抗,而我是第三方的目击证人。如果这样算,今晚有一起未遂,还有一起故意杀人。我们有人证有物证,这刀上还有你的指纹,我相信在杜蓝的衣服上、董锵锵的衣服上、以及这整间屋里,都会留下你的dna。你觉得德国警察会相信谁的故事?” 老白的话像一记闷棍,准确地击中了老陈。他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想奋力反抗却又力不从心。他心知自己凶多吉少,但真给对方那么多钱又感到心在滴血。 “老白!”董锵锵这时大概听明白了,站起身想阻止老白,却被老白伸手示意不要插话。 “你现在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私了,大家皆大欢喜。另一条是你现在离开,然后我们报警。”老白说着,朝大门的方向挥了挥手,示意老陈出去的路是通畅无阻的,“你自己选。” 老陈心里清楚,对方给的根本不是选择题,他肯定不能一走了之,否则等待他的会是无穷无尽的烦恼。他转了转眼珠,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问道:“100个也确实太多了,能不能商量一下?” “可以。”老白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老陈自己报价。 “我最多可以拿50个。”老陈试探道。 “哼哼,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老白蹲到老陈的面前,“我知道你心里有脱罪的侥幸,但就算你能脱罪,你难道不怕因为这事让你今年的‘优秀企业家’的奖励没了么?” “你说什么?”老陈陡然一惊,脱口而出,“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你很不关心你自己公司的官网啊。那上面介绍的很清楚,你已经拿过两次‘优秀企业家’的奖了,再拿一次,你就是当地第一个连续三次蝉联这个称号的人。”老白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应该会很想拿到吧?因为据我所知,获奖者的公司能得到相关的优惠福利,你名下那些公司光税钱就能省出来不少吧?更不用说你个人还会拿到一笔100万的奖金了。” 老陈没想到老白对自己的研究竟会这么深,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只能沉默地看着地板发呆。 “没事,不想给就不给。”老白善解人意地拍了拍老陈的肩膀,“咱们回头警局见。”说完,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正准备按下“110”,窗外的远处忽然传来警车的呼啸声,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正朝他们驶来。 老白莞尔一笑,合上手机说道:“呦,说曹操,曹操还真就来了。” 老白的脸刷地沉了下来。 === ps1、新年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75. 一意孤行 “你刚才跟他要100万?”董锵锵把老白拉到厨房,瞪大双眼,一脸惊骇地皱眉问道,“你不要命了?如果他报警你知道你会被判多少年吗?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听我的,把他交给警察。”在董锵锵的认知里,这么多钱根本就是天文数字,他完全不敢想象也想不通平时温文尔雅的老白怎么会如此丧心病狂。 老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请你相信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他把手指放在嘴前冲董锵锵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回到老陈边,指着门的方向:“既然门开着你却没走,那我理解你是想谈的。既然想谈,你就该拿出诚意来,否则咱们就是在互相浪费时间。” “65个。”老陈低着头颓丧地说道,“最多65个。” “80。”老白蹲下盯着老陈的脸,“这价格很公道了。” 老白当然猜不到50万是老陈的底线,更想不到对方已经打算花钱买教训了。他的“公道价”在对方眼里就是贪得无厌,这让本来打算息事宁人的老陈心里又产生了新的涟漪。 见对方沉默,老白以为他还要还价,没想到老陈却重重地点了下头。 “很高兴我们能达成共识。”老白边说边把老陈扶到沙发上,然后扭头问云哥,“他进来的时候拿没拿包?” 云哥刚要回答,董锵锵猛地瞪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闭嘴。云哥犹豫了两秒,还是用手指了指书桌的方向。 老白两步奔过去,从椅子上拎起一个亮黑的时尚菱格纹男包,包沉甸甸的,好像装了不少东西。老白拉开拉链,只见里面叠放着很多捆钞票。他冷笑一声,把包扔到了老陈的脚边。 警笛声似乎在一条街以外停了下来,聒噪地响了几声后,街上再次陷入沉寂。 “包里的钱可以都给你们,但剩下的钱我只能慢慢还了。”老陈的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我可以给你们写欠条或借据,看你们。” “这里有多少?”老白踢了踢皮包。 “差不多……5万马克。”老陈估算道。 “5万马克,那就是差不多18万人民币。”老白心算得很快,他指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命令老陈,“剩下的钱你转账吧。” 老陈闻言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可我的网银每天是有转账上限的,一天最多转出10万人民币,要想转更多就得等第二天了。” 老白微微一笑:“那你就转10万,剩下的找你儿子还有其他人借。” “可他们……也没带那么多钱。”老陈马上找到了拒绝的灵感。 “你转10万后就剩52万,你儿子给你2万,剩下的5个人每人帮你转10万,正好凑齐。”老白得意地笑了,“你还有问题吗?” 老陈没想到老白会算得这么准,哼哼唧唧地磨叽道:“我张嘴借没问题,就怕人家不愿意……” “如果他们不愿意,那我就告诉他们,你去casino玩得太投入,但手气不好,输了钱,人家不让你走。”老白顿了顿,“你如果觉得casino不好听,我也可以说你去了本地的红灯区,结果消费后钱没带够,人被店家扣下了。你喜欢哪种说法?” 老白的词儿张嘴就一一的,听得老陈心惊胆战,对方给的两个说法一个比一个难听,如果被同行的人认为他去了这两个地方,那他的老脸恐怕真的就没地方放了,他忍不住在心底感慨,自己竟没看出对方是个货真价实的青皮。 他这时才醒悟,不管他找什么借口,老白早已替他想好了对策,根本不给他任何拖延和翻盘的机会。 “老陈啊,有些事宜早不宜迟。”老白把烟碾灭在一个空易拉罐里,“你要再磨蹭,那咱们就别费劲了。” 老陈听罢,只能强撑着站了起来,极不愿地朝书桌走去,然后从皮包里翻出钱包和u盾,闷头在电脑上cāo)作起来。 “白宙宇你现在是在玩火**!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我们考虑吧?”董锵锵见老陈心不甘不愿地坐到了电脑前,知道老白说话间就要达成目的,“他要真给了钱咱三谁也跑不了,都变罪犯了。你知道不知道?” “要不算了吧?”云哥还没从误伤董锵锵中走出来,下意识地顺着董锵锵说道,“我不要钱,把他交给警察就行。” “你们相信我,现在要钱是最安全的,”老白压低声音道,“而且越贪婪就越安全。” “一派胡言!胡说八道!”董锵锵怒斥道,“你如果再不停手,别怪我翻脸报警。”说着,他举起手机。 老白冷冷地注视着他的举动,突然道:“所以你就打算看着杜蓝吃了哑巴亏却什么都不做?” “我们可以把他交给警察,让……”董锵锵话音未落,老白突然暴喝道:“出去。” “你们别吵。”见势不对,云哥连忙劝道,“有话好好说。” “出去我也会报警的。”董锵锵撂了句狠话,气冲冲地朝门外走去。 云哥看了眼老白,又瞅了瞅董锵锵的背影,最终还是追了出去。 “钱转给谁?”老陈抬头问道。 老白随手撕了张纸,在上面刷刷点点写下一长串数字,然后把纸推到老陈的面前。 老陈边看数字边输入,然后按下回车,网银页面上显示10万元已汇款成功。 “剩下的呢?”老白问道。 老陈默不作声地从菱格纹皮包的夹层里又神奇地取出了几张银行卡放在了桌上。“如果我转完了?”他问道。 “今晚的事就一笔勾销。”老白承诺道,“我立刻送你回酒店休息。” 老陈松了口气,心道:看来这小子还是年轻,不知道汇款会留下证据。只要有证据,任你小子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翻出来,让你下半辈子都烂在牢里。 没用多长时间,62万元就如数汇完。老陈把汇款记录依次展示给老白看,老白看完记录递给他两张纸和一根笔,命令道:“在这两张声明上签字。” 老陈暗想:你现在让我做什么我都配合你,等我安全离开了再来收拾你。当下看都没看纸上的内容就直接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我现在可以走……”老陈话音未落,就听脑后有风声传来,没等他彻底转过头,脑袋就被什么东西击中,登时被拍晕过去。 === ps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喜欢就分享 476. 狡兔三窟 董锵锵愤怒地走出云哥的房间,没有任何迟疑地按下了110。 他的愤怒里既有对老陈的鄙夷,也有发自内心对老白的失望。这份失望比他想的还要深刻,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这才意识到,他的心里对老白是有很高期望的。他希望老白能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希望老白能越来越好,更希望他能一直当自己的人生导师和学习的榜样。 但这份期望现在破碎了。碎成了渣。 他没想到老白会是这种利欲熏心的人,简直跟雷兰亭一丘之貉,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两者唯一的不同似乎就是老白没有像雷兰亭一样算计过他,或者算计过但他并不知道。 在看到董锵锵一系列的表现后,从屋里追出来的云哥有种说不出的内疚感,想到自己前两天还不客气地数落过董锵锵,她不禁感到羞愧。 等待电话接通时,董锵锵无意瞥了云哥一眼,见对方正迷茫地望着自己,误以为她在担心,急忙解释:“马上就通了。” 被董锵锵看到自己在盯着对方,云哥脸一红,赶忙把脸转向另一侧,同时安慰自己说,走廊里的光线昏暗,董锵锵可能并没注意到她的注视。 “老白说的……可能么?”云哥担心地问道,“就是最后他什么事都没有就被放了。” “虽然我不知道最后会怎样,但交给警察处理肯定是最稳妥的,也是唯一的合法途径。你不要听老白怎么说,他已经鬼迷心窍了,私了是有极大风险的,还违法。”董锵锵说道。 “但万一……”云哥还想继续问时,董锵锵的手机接通了,他赶忙制止云哥继续往下说,同时快速地跟接警员描述自己的麻烦。 “这里的地址是什么?”说了几句后,董锵锵猛地转头问云哥,但云哥还陷在刚才的思绪中,没有任何回答。直到董锵锵拍了她肩膀一下,她才如梦初醒,“哦,这是……哥特大街……15号。” 董锵锵放下电话:“对方说十分钟内就到……”话刚说了一半,董锵锵就惊异地发现,云哥站在原地,浑身颤抖,无助的样子像极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中一艘马上就要被海浪吞噬的小船。 董锵锵迈步走上前,轻声安慰道:“已经过去了。” 他的话让她觉得鼻子一酸,眼眶里噙着的泪水说话间就要掉下来,但在董锵锵面前哭又让她感到尴尬和没面子,她忍不住转过身,用手背快速地把眼泪抹掉,然后再次转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董锵锵的双眸。 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眼睛好像星星一样闪着清澈的亮光。 董锵锵让云哥盯得很不自在,耳旁仿佛听到劈啪作响的电火花声。他不敢看云哥的眼睛,把视线挪到了走廊里堆放的杂物上,同时搜肠刮肚地想再找个什么话题,但一时之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哥的猫不知何时趴在了杂物堆的顶端,它虎视眈眈地盯着董锵锵和云哥,好像嗅出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之际,屋门一开,老白拿着相机和老陈的皮包走了出来。在骤然看到董锵锵和云哥站得很近后,他的脸上露出些许的惊讶。 董锵锵见状赶忙退后一步,同时大声辩解道:“我已经报警了。” 老白对董锵锵的举动似乎毫不意外,他满意地轻点了下头,赞道:“很好。我本来也打算让你报警来着,那就过来帮忙吧。” “你本来也打算让我报警?”董锵锵的脸上现出疑惑不解的表情,他不知道老白到底在搞什么鬼,“你什么意思?你刚才不是还反对我报警吗?”见只有老白出来,他又接着问道:“他呢?” 老白没有回答董锵锵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走进了他的屋子。 不到半分钟,他两手空空地快步走了出来,见董锵锵还站在原地,催促道:“赶紧过来搭手。” 董锵锵和云哥疑心重重地跟在老白的身后再次走进云哥的房间,见老陈一动不动地伏在桌面,云哥吓得用手捂嘴,站在原地寸步不动。 “我没杀他,你们不用害怕。”老白解释道,“他还活着呢。” 董锵锵走过去探了探老陈的鼻息,对方的气雄厚绵长,确实没挂,他这才松了口气,冲云哥点点头,示意老白所说不虚。 “我抬手你俩各抬他一只脚把他抬到我屋,”老白命令道,“咱们抓紧时间。” “我们为什么要把他抬出去?”董锵锵不解道,“一会儿警察就来了,直接把他拉走不就完了?” “因为一会儿不能让警察带走他。”见董锵锵和云哥还是站着不动,老白只能继续解释,“他刚才给我转账了。” “你真拿了他的钱?”董锵锵就觉得一股怒气冲上头顶,他往前一步蹿到老白面前,大声质问道,“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咱们仨这回谁都跑不了了。”说完,他颓丧地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愤怒地喘着粗气。 云哥目光呆滞地也坐了下来,却是一声不吭。 老陈看了眼表:“如果咱们能在警察来之前就把他挪到我屋子里藏好,同时把报警时的话术统一一致,我保证咱们仨都不会有事。你们俩都了解我,当然云哥可能认识我更久一些,你们都好好想想,我有没有骗过你们?”他摊开手问道。 董锵锵往后瞄了眼云哥,云哥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你,你凭什么保证我们不会有事?”董锵锵质疑道,“就算警察没看出来,你让他用转账的形式给你钱,怎么保证他回国了不反咬一口?” “虽然他给我转了账,但转账的目的并不是把他的钱给我个人,而是他委托我把钱捐给wwf世界自然基金会德国部,这是他刚才签的中文委托书。”老白说着,把两张纸递给了董锵锵,“第二,我们现在报警,跟警察说明事情的经过,同时把嫌疑人老陈的随身物品比如他的皮包交给警方,皮包上有他的dna或者指纹,能证明这件事确实发生过,但咱们不能把老陈交给他们。第三,刚才拍晕他后,我给他拍了几张跟大卫雕像比较接近的特写照片。我会把这些事都告诉他,如果他决意去告我们,那他就要做好身败名裂的准备。最后,如果你俩还不放心,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除了他包里的5万马克外,剩下的62万人民币都转到了我的账户里,与你们两人无关。如果以后真的出事,他也只能告我一个人。这样能让你们放心了么?” 这番话说完,董锵锵和云哥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说不出话来。 === ps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77. 千虑一失 尽管老白言之凿凿,但董锵锵还是忍不住担心,穆勒翻脸不认账的事就好像昨天刚发生的一样,万一老陈倒打一耙或老白有考虑不周的地方,那他们仨就得手挽手去坐牢了。 董锵锵有生以来第一次从心底感到害怕。 他想跟老白划清界线,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老白之前给过他很多帮助,现在割袍断义颇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 见董锵锵闷不做声,老白猜到他的疑虑,直言道:“成,明白了。”说罢,他弯下腰,把老陈的左臂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再用右手撑住老陈的胳肢窝,然后缓缓站起身,一点点地朝门口挪去。 老陈的体重远超老白,还没走到门口,老白的头上就全都是汗珠了。 董锵锵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还是没下定决心,就在他犹豫之际,云哥突然站起身,快步朝老白走去。突然,她的脚把地上的某个东西踢飞了出去。 云哥快走几步,拾起地上的东西直接扔到了兜里,然后走到老白身边:“我帮你。” “好,咱俩一人一边。”老白吩咐道。 董锵锵目送着老白和云哥消失在门口,心中五味杂陈。 几分钟后,老陈被捆住手脚、嘴里塞布地扔进了老白的大衣柜。整个过程中,老白和云哥谁都没说话,很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确认老陈肯定跑不了后,两人再次回到云哥的房间。 “一会儿警察来了,不要说你给他开的门,就说他潜伏在屋子里的。也不要说你们认出了老陈,明白么?”老白不放心地叮嘱道,“其他都可以讲。” 云哥没作声,抬头看了眼董锵锵,似乎在征求他的看法。哪知董锵锵却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地走出了房间。 老白没理会他的态度,继续嘱咐道:“作为证据,刀可以给警察,上面有老陈的指纹,对咱们是有利的。但老陈的皮包我想还是留下更好,以备不时之需。如果他以后改口,我们也有更多的证据再提供给警方。” 他话音刚落,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警察来了,下去吧。”老白最后提醒道,“记住我刚才的话。” 三人刚走下楼梯,老白第一个发现,本来躺在楼梯口的周志海不见了。 三人的冷汗刷地都下来了,云哥登时就急了,失声道:“他不会听到咱们刚才所有的谈话吧?” 几乎同时,董锵锵和老白也都在心里提出了这个问题。 老白这时猛地想到,他刚才好像是开着门跟老陈谈条件的。他懊悔地用手使劲拍了一下楼梯扶手。百密一疏!自己真是太大意了!他怎么能把楼梯口这个傻叉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呢? 门铃声更急促了。“我们是警察。里面有人吗?”门外有人喊道,“请开门。” 最先冷静下来的是董锵锵。他首先想到,如果刚才周志海听全了三人所有的对话,那自己一直反对私了、坚持报警的态度肯定是安全的。但他转念又想到,周志海是被自己给推下楼的,如果周志海站在老陈那边,故意捏造不利于他的证词,他能怎么办? 无解。 董锵锵蓦地意识到,事到如今,他很可能要被迫按老白的剧本往下演了。 “虽然老白跟老陈谈条件时是开着门的,但我认为周志海并没听到咱们仨的对话。首先,他当时未必敢上楼。其次,就算他上楼躲到门外,也不可能同时不被咱们三个听到,他没那么机敏。我认为他最多也就是一直躲在一层偷听咱们对话,或者醒过来就跑了。”董锵锵分析道,“我们不用自己吓自己。” 这话与其说是在安慰云哥,倒不如说是在安慰老白。 老白点头同意:“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先报警吧。” 两名德国警察先分别检查了董锵锵和云哥的伤势,接着分别跟三人采集了口供,又把刀和其他物证整理入袋,最后给现场拍了照片。 “你们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清楚了,现在还需要你们的伤势证明。”一名警察问道,“你们叫救护车了么?” “没有,我们先报的警。”云哥怕董锵锵说错话,抢先道。 “那我现在叫救护车过来,你们跟救护车去急诊医院处理伤口,明白了么?”警察的态度很友善,“急诊医院会把你们的伤势报告提供给我们。” “谢谢。”三人齐声道。 警察离开没多久,救护车就来了,董锵锵把云哥先扶上车,没跟老白道别就猫腰也钻了进去,并顺手带上了车门。 云哥透过救护车的尾窗跟老白挥了挥手,老白冲她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云哥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等老白回到屋里,却见老陈正趴在地板上倒气,双手还缚在后面。他走过去一把将老陈扶起,然后松开他的绑绳,又拿掉他嘴里的布,最后递给他一根烟。 老陈惊魂未定地看着老白,不知他在想什么,不敢伸手接烟。 “刚才警察来过又走了。”老白又让了一次手中的烟。 老陈不知所以,但听到警察走了还是松了口气,颤巍巍地接过了烟。 “可能你现在还迷糊,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没关系,你只要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就可以了。”老白给他点上烟,顺手又给自己着了一根,“我们已经报警了,但没有说是你。如果你回去后报警,那我们也会在这边联系警方,证明你就是今晚行凶的人,同时我们还会提交更多证物给警方。一旦你以后再入境德国,德国警方就会第一时间找你谈话甚至直接抓你。如果你打算告我,我会出示你刚才签署的委托书给警方,声明你是自愿转给我钱的。最后我还会把这些照片发到网上,甚至发到你住的和你办公的地方。”老白吐了个烟圈儿,把数码相机递给老陈。 “什么……照片?”老陈疑惑地接过相机,一眼就看到液晶监视器里匪夷所思的照片。他越看越吃惊,最后又羞又怒,愤怒地想把相机摔到地上,但老白的眼神告诉他这么做的后果是很可怕的,他只能郁闷地把相机扔到了旁边的床榻上。 “我已经把这些照片传到了网上,如果你告我们仨中的任何一人,这笔账都会算在你头上。”老白想让老陈彻底死心。 “我手腕……实在疼得厉害。”老陈疼痛难忍,哀求道,“请你帮我叫辆救护车吧。我发誓不会说的。” 老白低头看了一眼,老陈的手腕肿得像个包子,看来董锵锵那一下砸的着实不轻。当下帮他叫了辆救护车。 “能不能请你陪我去医院?”老陈看着自己的手腕,为难道,“我不懂外语。”见老白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他又急忙补充道:“我愿意付费。” 等董锵锵和云哥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了。 云哥和两人道了声晚安,就回屋休息了。 董锵锵和老白回到屋内,面对面坐着,气氛变得很尴尬。 “你手怎么样了?”老白端详了一下董锵锵的手臂,关心道,“严重吗?看样子医生已经给你换过新纱布了?” “是的。”董锵锵把路上想好的话和盘托出,“明天他们就回国了,我的工作也就结束了。而我的考试成绩周三就能出来,所以明晚我就回汉诺威。” 老白没想到董锵锵会这么急着走,愣了两秒,马上反应过来董锵锵心里对自己已经有了看法,不愿在此久留,当即和善地笑了笑:“也好,学业要紧。” 见老白没有不悦和为难自己,董锵锵忽然有些莫名的心酸。 “那明晚我给你送行,”老白言辞恳切,“算是感谢你这次拔刀相助。” 董锵锵还想婉拒,老白已经迈步出了屋。 事情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呢?望着窗外的月色,董锵锵陷入了沉思。 === ps1、求月票和推荐票!感谢书友们的支持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78. 人至察则无徒 星期二一早董锵锵醒来时,老白并不在屋里,董锵锵不知老白是一晚没回来,还是回来了又很早离开了。 他懒洋洋地靠在床帮上,轻轻转动手臂。昨晚医生帮他敷了止血膏,睡前还有些隐隐作痛的伤口现在竟然已经不怎么疼了,看样子不会影响开车。 简单的洗漱后,他走进厨房打算给自己弄点吃的,却意外地发现餐桌上已经摆了一桌丰盛的早餐,不用问,肯定是老白弄的。 牛奶盒下压着一张纸条:我去投促局了,有事电联,晚上海恩斯鲍尔餐厅见。留言下写着餐厅的地址。落款是老白。 投促局肯定是9点才开门,现在还不到7点,老白摆明了是故意躲着自己。董锵锵心知老白是顾着两人的交情才这么做的。他叹了口气,把纸条放下,刚拿起面包,云哥推门走了进来。 她的半边脸有多处淤青和浮肿,嘴角伤口的痂还是鲜红的,看起来触目惊心,可想而知老陈昨天下手有多重。 董锵锵把纸条推到云哥的面前:“晚上老白请饭。咱们一起吧。” 云哥若无其事地瞄了一眼纸条,眼皮都没抬,道:“没说请我。”说完拿起两片抹了草莓酱的面包走出了厨房。 7点整,董锵锵开车载着云哥去了酒店。 云哥戴了一副超大的黑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跟前几天的淡妆相反,她的脸上抹了肉眼可见的厚厚一层化妆品。虽然负了伤,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招呼众人和讲解今天的行程安排,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什么明显不同。 由于众人晚上不再回酒店,所以由董锵锵负责帮大家退房。 董锵锵正在前台办退房手续,冷不丁有人在他身后问道:“董哥,我爸昨晚出事了你知道吗?” 董锵锵没回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陈夏,幸运的是陈夏在他身后,看不到他脸上的尴尬。“昨天饭后你爸说想自己逛市区,坚决不让我陪同,所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你帮他报警了吗?”陈夏晃到董锵锵的面前,追问道。 董锵锵强装镇定,微笑着把手里的一摞护照递给前台的服务员:“这些全都退房。谢谢。” “我问你呢。”陈夏看起来有些急,“你到底报没报?” “当然报了。”董锵锵虽然回答了,却不敢看陈夏的眼睛。 “那警察怎么说?”陈夏期待地望着他,“能抓到么?” “警察说这种事经常发生,破案需要时间,而且一般这种案子破案的概率比较小,如果对方还未成年,估计关几小时就得放了。” “德国这边治安都这么差么?”陈夏靠在柜台边上,不满地嘟哝道,“昨晚我看到他吊着绷带回去,把我吓了一跳。他说他走路时碰到几个小混混儿,包被抢了还挨了顿打,然后手腕就那样了。” 董锵锵顾左右而言他:“你去问问昕昕,看她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要是时间来得及,我今天送你们过去转转。” “她就喜欢逛商店,旅游景点什么的她根本无所谓。哦对了,昨天她还给你买了件衬衣,说是感谢你救我。”陈夏说着把一个塑料袋放在前台的柜台上,拍了拍袋子,“我先上车了,你记着拿哈,别忘了。” 董锵锵一瞬间很想哭,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陈夏。 所有人的房间都退了,除了老陈。 董锵锵正琢磨要不要让前台给老陈打个电话,老陈一手拉着行李箱迈步走了出来。 他也戴着一副墨镜,脖子上吊着绷带,手腕处还裹着纱布,看了眼目瞪口呆的董锵锵,微微颔首,然后把自己的护照递给董锵锵,命令道:“帮我退房。”说罢直接走出酒店大门。 由于众人晚上要坐飞机回国,所以白天的行程安排主要是观光,比如宝马博物馆,奥林匹克公园,市政厅,大教堂等著名景点。云哥虽然努力表现得跟前几天一样,但董锵锵能看出来,她比之前要蔫了很多。 董锵锵暗想:老陈的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不知她何时才能走出心理阴影。 经过连续近两周的旅游,众人都显出不同程度的疲态,虽然人在景点,但基本也就是走马观花地随便看看,间或拍几张照,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董锵锵提心吊胆了一天,担心老陈会找自己的麻烦,尤其是看到警车和警察时,他总有一种错觉,就是老陈会扑过去报警,然后让警察抓住自己、云哥和老白。但直到傍晚他把众人都送到慕尼黑机场,老陈表现得都很正常,即使看见警察,也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最后分手入闸时,老陈专门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对他说道:“我记住你们了。我会再回来找你们的。”说罢,转身朝闸里走去。 董锵锵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潜台词,大声质问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老陈没有作答,身影慢慢消失在人群中。 等从机场赶回市内办完还车手续,时间已近20点30分,董锵锵还车时收到老白打来的电话,问他和云哥到哪儿了。云哥推说头疼不舒服,准备回家休息。见要一个人赴约,董锵锵马上也不想去了,一来觉得别扭,二来就他去他怕给吃成了散伙饭,想找个借口时却被云哥劝住了。 “老白对你真的很不错。”云哥劝道,“我知道他昨晚的做法让你很难接受,但他并不是为了自己。我希望你能明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董锵锵还在品着谚语,云哥已经转身上了公共汽车。 海恩斯鲍尔是一家慕尼黑本地的老字号,据说也是百年老店,位于慕尼黑的老城区,董锵锵很容易就找到了地方。 餐馆的内装跟hb皇家啤酒馆差不多,董锵锵心里有事,对这些浑不在意。 服务生直接把他带到角落里的老白桌前。 老白对云哥没来似乎毫不意外,客气地让服务生把酒水和主食上齐。 “你来那天我说过,你走的时候我要请你喝酒。这家餐馆虽不如hb有名,但也是本地有头有脸的特色餐馆。当然,它家的特色菜之一也是猪肘,我记得你爱吃这道菜,所以今天专门给你点了两个,再打包一个带走。另外你今晚不用开车,所以我专门点了慕尼黑最有名的paner啤酒,希望你喜欢。” “谢谢。”董锵锵客气地点了点头,“麻烦了。” 礼貌是一种修养,但也是一件武器,它可以很自然地拉开你和你不喜欢的人之间的距离。 === ps1、推荐票很繁荣!月票很凄凉!希望能得到书友们更多的支持和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79. 相逢意气为君饮 老白本想用慕尼黑30多个经典啤酒的品牌作为话题展开聊天,让气氛更融洽自然,但见董锵锵如此客气,猜他仍有较高的抵触绪,于是停止往下说,转而开始铺餐巾。 好在餐馆里还有舒缓悠扬的轻音乐,只是坐着也不会很无聊,不一会儿的功夫,酒菜就上齐了。 老白端起酒杯,一脸诚恳:“这次很感谢你从汉诺威过来帮忙,很遗憾因为家务事没合作成。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歉意都在酒里,我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 董锵锵开了一天车,中午也没怎么太吃东西,胃里空空。而且他思绪烦杂,也不想喝醉。当下端起酒杯,礼貌地小抿了一口,只觉一股明显的苦味顺着嗓子直灌而下。 虽然董锵锵对酒并不太懂,但他也知道入口苦的啤酒代表啤酒花多,越苦的啤酒价格越高,这说明他喝到了货真价实的好啤酒。 他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跟老白喝酒时的场景,那时的他们还有着“相逢意气为君饮”的惺惺相惜,但现在的他只有苦味的“道不同不相与谋”。 雷兰亭是单飞多挣钱,老白是替云哥要更多的补偿,他和双方闹僵都与钱有关,问题会不会出在他董锵锵的上? 这个问题让董锵锵在一瞬间变得困惑起来,他怔怔地望着手里的酒杯出神。 “你还好吧?”见董锵锵的状态不太对,老白关切地问道。 “我……可能不能待太久,火车一会儿就开了。”这个理由很生硬也很可笑,但董锵锵确实想不出来其他既能离开餐馆又不会跟老白闹得太僵的借口。 他内心深处其实是不想跟老白断交的。 老白对董锵锵冷淡的原因心知肚明,知道董锵锵今晚能来赴约已很勉强。他想了想,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做法有意见,而且是很大的意见。我昨天该说的也都说了,今天我就不再多解释了。这个你拿着。”老白说着,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个鼓囊囊的牛皮钱包放到餐桌上推给董锵锵。 董锵锵猜到钱包里肯定装了钱,但他看都没看就把钱包推回给老白,婉拒道:“谢谢。云哥付过我工资了。” “这不是你的工资,”老白夹起一片生菜放进嘴里,把钱包又推了过去,“是云哥给你的……一点儿心意。” “你是说……销售提成?”董锵锵颇有些意外。云哥确实付了他这几天当司机的酬劳,但并没提过更没给过他一分的销售提成。董锵锵以为是老陈的事让她心烦意乱忘了这事,所以并没跟对方要,却没想到云哥会让老白转给他。 “一共3万1千马克,你点点吧。”老白淡淡道。 董锵锵没预期昨天购物村的提成竟会这么多,着实吓了一跳,但他的脑海里登时闪过一个念头,疑道:“这不是销售提成吧?” 老白没说话,啜了一口酒。 对方的动作证明了自己的猜测,董锵锵把钱包第二次推还给老白,斩钉截铁道:“我不要这钱。请你替我还给她。” “对,你猜的没错。”老白直承道,“这钱是老陈给云哥的赔偿金里的一部分,62万是云哥的,剩下的5万马克是云哥给咱们俩的,分配比例也是她定的,你3我2。” 董锵锵把酒杯里的啤酒喝完,抹了抹嘴:“你今晚叫我过来就是这事吧?” “这钱里不光有云哥的心意,还有我的感谢。”见董锵锵抗拒收钱,老白换了说辞,“老张决定请我协助他在慕尼黑设立分公司,等公司开起来再说工作的事。” “那恭喜你了。”董锵锵端起酒杯,“祝你以后越来越好。” “谢谢。”老白觉得喝到嘴里的酒变得索然无味,没有一点甘甜。 两人沉默地喝着,却没人去碰桌上的菜。 “跟华菱的事你想好了么?”董锵锵把最后一口酒闷头喝掉,突然问道。 他的提问让老白不一愣,他分不清董锵锵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是真的关心,隔了半晌才喃喃道:“我还在考虑。” “别辜负那些你和关心你的人。”董锵锵抹了抹嘴,站起道,“谢谢招待,撤了。” “这些菜你一口没吃?”老白惊诧道,“你路上还好几个小时呢,不吃东西你扛得住么?” “胳膊疼没胃口。”董锵锵晃了晃手臂。 老白知他故意不吃,只能抓起钱包硬塞到他手里,正色道:“那这个你一定收好。” 董锵锵掂了掂钱包,忽然笑了:“没想到这钱还招人烦的,既然咱俩都不想要,就麻烦你把它还给云哥吧。”他把钱包搁到桌上。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老白的脾气有点儿上来了,“你是觉得这钱脏还是觉得我太卑鄙?” “都不是。”董锵锵正色道,“就像你之前告诉我的,君子财取之有道。我之所以不想要这钱,是因为它不是我该拿的,它不属于我。谢谢你的晚餐。祝你一切顺利。再见。” 见董锵锵往外走,老白慌忙站起:“我已经问过开旅行社的事了。如果你实在不愿要这钱,我就用这钱注册一个公司,然后给你股份。” “这钱不是我的,想怎么用你还是跟云哥商量吧。走了。” “等一下,我送你去火车站……”老白有些懊悔自己刚才话说重了,想往回找补一下。 “留步吧,反正也没多远。”董锵锵头也不回地扬了扬手,走出了餐馆。 看着一整桌未动筷的美食,老白无奈地叹了口气。 董锵锵熟练地在自动售票机上买好了回汉诺威的高铁票,然后溜溜达达往站台走去。 火车站的大喇叭里自豪地广播着董锵锵买的那趟高铁不会晚点,正当他庆幸半夜就能回到汉诺威时,后忽然有人喊他:“董锵锵。” 董锵锵没转,心里却“咯噔”一下:杜蓝怎么来了? === ps1、推荐票很繁荣!月票很凄凉!希望能得到书友们更多的支持和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喜欢就分享 公告 《董锵锵留德记》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80. 站台 没等董锵锵转身,云哥就缓缓从他身后走到了他的面前。 跟分手时的着装不同,此刻的她换了一套淡蓝色的圆领修身连衣裙,衬得皮肤更加的白皙动人,一条细金项链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她亭亭玉立地站在董锵锵的跟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董锵锵立刻注意到她除了坤包外,手里还拎着一个大纸箱。 “你怎么来了?”他的眼睛不自觉地打量起纸箱来。 云哥看出他的好奇,直接把纸箱递给他:“这是送你的。” “一箱子钱?”董锵锵开玩笑地接了过来。倒手的功夫,纸箱里传出“扑棱棱”的声响,这让董锵锵更好奇了 “我能打开么?”他问道。 “当然。” 一个淡金色的金属鸟笼从纸箱里被拎了出来,鸟笼里是一只通体绿色的大鹦鹉,体长看起来约在35到40厘米之间。鹦鹉的前额有一撮金黄色的羽毛,两翅的边缘处还带着些许的亮红色。 见鹦鹉的腿上还缠着纱布,他马上想起昨晚那个撞向老陈的黑影。看来老陈的刀还是伤到了它。 董锵锵把鸟笼放回纸箱,不解道:“为什么把它送我?” “我的猫和它老打架。我本来打算把它送到宠物医院再寻个好人家的,但德国人不懂鹦鹉,我怕他们再给养死。你俩有缘,那还不如送给你。” “可我也不懂怎么养啊,万一没养好就罪过大了。”董锵锵担心道,“你还是拿到宠物医院吧。” “那你明天送它去汉诺威的宠物医院吧。我要出门几天,没时间再送它去医院了,就麻烦你了。”云哥幽幽道,“对了,它腿上有伤,你别忘了先让宠物医生给它检查一下,检查费我放在纸箱里了,你别偷懒。”云哥把“检查费”几个字念得很重,似乎在暗示董锵锵什么,但董锵锵却没听出她的话外音。 董锵锵又推辞了几次,到最后见推脱不掉,只能头大如斗地接了下来。 “那它有名字吗?”他问道。 “我叫它小绿,但它可能不喜欢这个名字,每次叫它它都不过来。”云哥笑着把头发别到耳后,“你可以再给它起个新的。” 夏夜的晚风很清凉,从站台拂过时,让人感到惬意舒爽。 风捎来了远处的火车鸣笛声。 “谢谢你的……”董锵锵刚想说“鸟”猛然觉得这么说很怪异,赶忙改口,“礼物。” “不客气。”云哥若有所思地低头盯着脚尖小声说道。 捕猎让董锵锵的第六感变得敏锐,他已经察觉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能量,萦绕在他和云哥之间。 董锵锵赶忙换了话题:“钱的事老白跟我说了,但我还给他了。他说他想开公司,可能会跟你商量股份的事。” “那钱也不是我的,”云哥抬起头,莞尔一笑,“你俩定吧。” 高铁呼啸着进了站,带来一阵疾风,云哥的连衣裙瞬间被风吹得飘荡起来。 “我车来了。”董锵锵仿佛看到了救星,赶忙把视线移到了车上。 “那不耽误你了。你赶紧上车。”云哥的脸颊好像红了,“这次真是谢谢你了。我之前……”她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董锵锵拎起箱子,只觉得箱子沉甸甸的,没想到鸟和笼子还挺有份量。他挥手告别:“回去早点儿休息,有空来汉诺威玩儿。” “我一定会去汉诺威的,等我到了汉诺威你别装不认识我就好。”云哥朝他摆了摆手,“回头见。” 董锵锵买的是靠窗的座位,当火车徐徐启动,窗外的建筑物也慢慢向后退去。 他所在的车厢里一个人都没有,非常安静。他靠在软硬合适的椅背上闭目养神。 虽然闭上眼,但他眼前却好像多了块儿漆黑的超大屏幕布,这几天的经历好像电影一样依次播放着:从美轮美奂的新天鹅堡到一池碧水的国王湖,又从高耸入云的鹰巢切换到幽静神秘的魔法森林,以及高速上跟周志海的生死时速。当然最魔幻的还是昨夜跟老陈的那番对决。 闭上眼比睁着眼更累,董锵锵只能无奈地把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是大片大片刀砍斧剁一般整齐的农田,皎洁的月光洒在农田上,董锵锵依稀能看到几辆农用车的黑色剪影孤零零地散落在农田的各处。 忽然,他脚下的纸箱里发出一阵“扑梭梭”的动静,董锵锵担心鹦鹉缺氧,赶忙打开纸箱,把鸟笼放到面前的小桌上。 鹦鹉很安静,一点儿都不聒噪,在笼子里转着圈儿的偷偷打量董锵锵。董锵锵猜测它的安静或者是因为它所处的环境很陌生,或者是因为它的腿伤。 他正要把纸箱的盖子合上后挪到桌下,忽然看到纸箱底部有两包东西。 他疑惑地把手伸到箱子里,从里面摸出一个布口袋,以及一个牛皮信封。 董锵锵打开布口袋,往里看了看,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到底有什么,他索性把袋子里的东西小心地倒到了桌上。 一块儿表链断裂但表壳完好无损的男款劳力士从布袋里掉了出来。 董锵锵马上认出这是昨晚他从老陈手腕上打下来的表。 他放下表,又拿起信封,只见里面是一茬钞票和一张白纸条。 他径直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回头看。 董锵锵一惊,急忙回头,却见同车厢最后面的座位上有个人戴着顶太阳帽背对着他坐着,他一时看不清头发的颜色。 董锵锵疑神疑鬼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扶着座椅靠背慢慢朝那人走去。 当他终于走到那人面前时,他瞬间懵了,隔了半晌才喃喃地问道:“你……怎么也坐火车啊?” === ps1、推荐票很繁荣!月票很凄凉!真诚希望能得到书友们更多的支持和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81. 同路人 见被董锵锵认出来,那人一把摘下帽子,一头乌黑的秀发从帽子里滚落出来。她反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坐呢?” “这车是去汉诺威的。”见对方正是在火车站送自己鹦鹉的云哥,董锵锵一时没转过弯儿,傻乎乎地解释了一句。 “可我就是去汉诺威呀。”云哥笑看着他,“坐不起飞机就只能坐火车喽。” 董锵锵自然不信她的鬼话,毕竟对方可是开得起保时捷的人。 “你去汉诺威干嘛?”董锵锵坐到云哥对面的座位上,一脸茫然,“你不是住慕尼黑吗?那你现在怎么回家啊?” “谁说我住慕尼黑就只能待慕尼黑了?慕尼黑又不是监狱,我也不是犯人,当然是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云哥假装不经意地打了下董锵锵的手背,“汉诺威有什么好玩的么?我之前就去过一次,没什么印象了,你给推荐下。” “汉诺威……”董锵锵刚要回答,猛地想起鹦鹉和钱还扔在自己的座位上,一拍脑门,赶紧奔了回去。 云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站起身也跟了过去。 见钱和鸟都原封不动地呆在原地,董锵锵这才松了口气,和云哥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这表和这钱是怎么回事?”董锵锵把两样东西一把推到云哥面前,“都在纸箱里。” “钱是你的工作提成。那表我用不着。”云哥一边检查自己的指甲,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可我已经有块儿表了。”董锵锵把表扔回布袋递给云哥,“这块儿还是你留着吧。” “我留着那老东西的表算怎么回事?”云哥根本没伸手,“你要不喜欢就卖了吧,劳力士还能换几个钱。要不你扔了也行,反正我不要。” 董锵锵只能把布袋又放回桌上:“那钱……” “1680是他们买东西的提成。另外1000是老白给你的。” “老白让你给我钱?”董锵锵不解。 “你刚才不是在餐馆拒绝他了么?他就给我打电话,让我转交给你,说什么感谢你给他介绍工作的劳务费。” 董锵锵更困惑了:“老白知道你要去汉诺威?” 意识到自己口误,云哥赶忙岔开话题:“你跟老白是怎么认识的?”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了,难怪云哥劝自己去赴宴,而老白没见到云哥也没感到诧异,原来他俩早就通过信儿了。 “这事说来话长,改天再说吧。”董锵锵敷衍了一句想糊弄过去。 “反正还有几个小时才到呢,讲讲呗。”云哥站起身正准备伸个懒腰,董锵锵误以为她要坐到自己旁边,赶忙拦道:“那你坐好我再说。” 云哥猜到董锵锵的担心,心里暗笑,却还是依言坐回了原位。 董锵锵简述了他和老白相识的经过,但对老白和华菱的感情纠葛却只字未提,他不喜欢在别人背后谈论别人的隐私。 云哥关注的重点本来是老白,却在听完后转移了注意力。 “你刚才提到的那个佟乐乐也是老白的同学么?” “对,他们都是学音乐的。” “那她好看么?”云哥歪着头问道。 董锵锵猜测可能是刚才自己的描述不小心夸了佟乐乐,这才引起了云哥的关注。他答非所问道:“你先告诉我你去汉诺威做什么?我怎么这几天都没听你说起过?” 见董锵锵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自己的问题,云哥没好气道:“我想出去散散心不行吗?” 董锵锵被噎得半死,心想自己确实多余问,歉意道:“我就问一下,没其他意思,你别误会。” “那她到底好看不好看?”云哥刨根问底的精神很足。 “嗯,好看。”董锵锵随口应了一句。 “那如果我俩站一起,你觉得谁更好看?”云哥终于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董锵锵早就学会如何回答此类问题,当即用手指了指车窗。 火车刚进入一条隧道,窗外一片漆黑。云哥瞄了眼车窗,车窗好像一面镜子,她不明所以地问道:“所以?” “你可以问镜子,也许它能回答你。” 这个笑话太冷,冷得云哥足足愣了五秒才明白过来,她故意皱眉问道:“你是想说车窗是魔镜?还是想讽刺我是个老太婆?” “我的意思是你的问题很难回答。”董锵锵仔细斟酌了一下,“你俩不分伯仲,各有千秋。对,各有千秋。” 云哥心知肚明董锵锵在打太极,但也只能幽幽道:“如果有机会,我想见见她。” 鹦鹉在笼子里踱着小方步走来走去,学舌道:“见见她,见见她……” 有限的话题很快就说完了,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似乎都在等对方再开口,但后半程两人最终还是一路无话地到了汉诺威。 出了汉诺威火车站,时间已近凌晨2点,街面上空荡荡的,除了巡逻的警车闪着灯停在路边外,就只有零散的几名流浪汉蜷缩在街道的角落。 “离火车站最近的青年旅社就在三条街外,走路大概10分钟。如果你觉得青年旅社的条件差,也可以住酒店,不过市区的酒店最好也就是四星。如果不在乎条件,拐过那个街角就有一家三星的,走路3分钟就能到。”董锵锵一本正经地建议道,“我可以送你过去。” 他往前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没有动静,一扭头,却发现云哥还站在原地没动地方。“你想好了么?青年旅社还是酒店?”他又问了一次。 虽然是夏天,但德国夜里的温度并不高,云哥没带外套,冷得抱着双臂:“你在慕尼黑老白让你住青旅或酒店了么?” “没有啊,他让我住他家。”董锵锵不明白云哥为什么明知故问,“那晚你不是也在吗?” “所以啊,他没打发你去住破酒店,”云哥脸红道,“你现在这么做合适吗?” “那不一样啊,我俩都是男的。”董锵锵话一出口忽然就明白了,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脸问道,“你去我家?可我住的地方就一间屋啊。” “我现在一个人住有心理阴影,闭上眼就会看见老陈那张让人恶心的脸,所以我必须去有安全感的地方,但青旅和酒店都不能给我安全感。” “可是……”董锵锵知道云哥应该不缺钱,但他没想明白男女授受不亲云哥干嘛要跟自己回去,他没好意思把下半句“就一间屋两人怎么休息”问出来。 “没有‘可是’,你现在带我过去就可以了,等到了地方我再告诉你。”云哥不由分说地伸手拦车,“这点儿肯定没公共汽车了,你赶紧打车吧,我都困死了。” 董锵锵心说:我不光困,我还饿呢。明明就有近的地方她不去,非要去我家,她该不会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云哥虽然是妥妥的美女,但并不是董锵锵的菜,加上现在的他又饿又困,就想赶紧回家睡觉,所以对云哥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出租车很快就把两人扔到了董锵锵家的楼下。 等董锵锵付完车钱掏钥匙开门,云哥在他背后揶揄道:“没看出来你爱好还挺广泛的,住这种地方,挺有想法啊。” 董锵锵赶忙正色道:“我住这儿是因为这儿便宜,跟人品和爱好没关系,你别乱扣帽子。”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开门,我都困了。”云哥催促道。 门外的光线昏暗,董锵锵换了几把钥匙都没能开门,就在他准备再试一把钥匙时,伴随着一阵“突突”的摩托声,一束强光打到了他和云哥的脸上。 === ps1、推荐票很繁荣!月票很凄凉!真诚希望能得到书友们更多的支持和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82. 安全感 强光让云哥厌恶地把脸转向了另一侧,董锵锵手搭凉棚,眯缝着眼睨视着光源。 摩托声在两人身旁戛然而止,强光随即倏地熄灭,董锵锵只觉得眼前变得比刚才更黑了。 有人嘟哝着下了车,董锵锵马上听出是自己房东萨沙的声音,那另一人应该就是她的男友麦克斯了。 黑暗中董锵锵的视觉恢复得很快,随着高跟鞋声的走近,一脸浓妆艳抹、身着比基尼皮裙的萨沙出现在台阶下,董锵锵就觉得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儿蛮横地蹿了过来。 云哥不认识萨沙,小心地隐到了董锵锵的身后。 “嘿,董,你们也刚回来么?”萨沙慵懒地走上台阶。她刚一开口,董锵锵就觉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我以为你不喜欢去舞厅呢。”她凑近道,“什么时候咱俩跳个舞?” “唔,萨沙,我们没去舞厅,我们是刚打工回来。”见对方喝大了,董锵锵本能地退了一步。 两人说话的功夫,麦克斯一步跨上台阶,虎视眈眈地瞪了董锵锵一眼后,伸手把他扒拉到一旁,不耐烦道:“让开。” 见对方故意推搡董锵锵,云哥立刻从董锵锵身后闪了出来,怒目直视对方。董锵锵见状一把拉住她,低声道:“别跟他吵。他是房东男友。” 云哥秒懂董锵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暗示,当即闭上嘴,扭头下了台阶。 麦克斯鄙夷地盯了云哥几眼,不满地扬手跟萨沙抱怨了几句,打开门晃悠着走了进去。董锵锵和云哥竟都没听懂他说了什么,萨沙扫了眼云哥脸上的伤,问董锵锵:“她是你女朋友?” “哦,不,她是我……同学,今晚路过汉诺威。”董锵锵赶忙解释,“借住一宿。” “ok,董,不管她是你同学还是朋友,如果她在这里住了超过3天,那就要交我房租。你那个朋友上次住了一周,我的水电费增加了特别多。这样肯定不行,对我不公平。你明白么?最多3天。3天。”她喷着酒气朝董锵锵比划了三根手指,然后依里歪斜地消失在楼梯。 “你这房东可真够奇葩的,住3天以上还要交房租?”云哥撇了撇嘴,不满地评价道,“她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怎么穿的跟个那什么似的……” 董锵锵及时拦住她再往下说:“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奇怪,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就说‘不是’?”云哥对董锵锵竟会为对方辩解感到惊讶。 时间已是深夜,董锵锵没吃晚饭,又累又饿,没力气再跟对方掰持,当下转身不发一言地上了楼。 云哥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都是怪人。” 虽然离家才几天,但董锵锵却感觉好像已经离开了很久。尽管平时在家并不觉得家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出一次远门后再回到熟悉的地方,他立即感到一种身心的放松。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我一会儿去厨房。”他边说明边打开衣柜,把睡袋扔到沙发上,然后翻找多余的枕头。 云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举动,嗫嚅道:“能麻烦你件事么?” 认识云哥差不多有一周的时间,董锵锵还没听她说过软话,微微愣了一秒后马上猜到对方的问题,指着门外道:“出门右拐就是卫生间。”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云哥的脸好像又青又红刚落地的苹果。 “你如果饿了厨房里有方便面,我可以下两包再卧俩鸡蛋,正好我也饿了,咱俩一人一包。”董锵锵的肚子“咕咕”响了很久,他其实一回来就打算下方便面的,“不然太饿睡不着。”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哦,我不饿。”云哥轻声道。 “不饿?”董锵锵把备用枕头扔到睡袋旁,“那还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说会儿话再走?”云哥难为情地问道。 云哥的声音低的让董锵锵以为屋子里有了蚊子,他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一想到火车站外云哥的话,他马上猜到对方这么说的原因:“你如果害怕可以开着灯,抽屉里有新眼罩。” “其实我就想说说话,这样就不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又想到那晚的事了。”见董锵锵不接茬,她马上补充道,“聊什么都行。” “聊天没问题,但我太饿了。这样行不?我去下包面,你先刷牙洗脸,等你都收拾完了,我也吃完了,咱们再聊,如何?” “那你再进来时先敲门哈。”云哥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道。 “那干脆咱俩拿手机聊。”董锵锵建议道,他想着这样他也能躺在睡袋里,不会太累,“十分钟后我给你打。” 两人很有默契地各忙各的,十分钟后,电话接通。 “你说我听。”云哥在电话接通的瞬间抢先说道。 一碗面加一个荷包蛋下肚,又躺在温暖舒适的睡袋里,董锵锵感觉整个人都缓了过来。 讲点什么好呢?他搜肠刮肚地认真想了一会儿,将自己和端木星浩在稻草人酒庄里诱捕野猪却差点失手的经历娓娓道来。 他的口才一般,但胜在故事惊险,再加上故事也是发生在夜里,听得云哥心惊胆战。可一个故事讲完,云哥反而变得更精神了。 她央求他再讲一个,董锵锵只能把他、佟乐乐和雷兰亭去穆勒家打扫卫生的故事又搬了出来。 夜更深了,凉气裹着惨白的路灯光从窗外飘进了厨房。 董锵锵讲着讲着,听到电话那边没了动静,猜测云哥可能已经睡着,于是也挂了电话,又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才沉沉地进入梦乡。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终于回到家的董锵锵卸下了所有的包袱,却连做了几个噩梦,且梦境一个比一个真实。 一张张面孔如梦似幻地在他的梦境中交相出现,陆苇,佟乐乐,雷兰亭,老白,陈雨,余姜海,云哥,周志海,新人老人一应俱全。 而在最后一个梦里,陈夏再次跌落水中。就在他伸手搭救之际,却被陈夏抓住他的手腕。对方大声质疑他手上戴的为什么不是他送他的欧米茄而是他爹的劳力士。董锵锵被问的哑口无言,一愣神儿的功夫,对方就在水中没了踪影,船上的老白和云哥齐声问他为什么没把人拉上来。董锵锵百口莫辩,正准备跳入水中一探究竟,就听到号声从背后传来。 他从梦中昏昏沉沉地醒来,感觉比睡之前更加疲惫,抬头看了眼挂在厨房墙上的表,才刚六点多一点,将将睡了三个小时。他有心再补个回笼觉,哪知鹦鹉竟开始学起窗外传来的公鸡打鸣声。 董锵锵扯下一片面包碾成面包屑丢入笼中,鹦鹉好似发现了新大陆,立刻将学打鸣的事抛诸脑后,闷头专心吃了起来。 董锵锵浑浑噩噩地再次倒下,但人却始终无法再入梦乡。 === ps1、推荐票很繁荣!月票很凄凉!真诚希望能得到书友们更多的支持和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83. 放榜日 翻烙饼似的躺了半小时,缺觉带来的疲倦感就好像有人对着董锵锵的脸喷了口浓烟,还是烟丝质量很差的那种,呛得他喘不过气,仿佛随时都可能会窒息。 他索性从睡袋里钻了出来,跑到卫生间用最烫的水猛冲了十几分钟,这才觉得元神稍微恢复了一些。 虽然他不知云哥来汉诺威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老白的话言犹在耳,他不想和对方扯上任何关系。 可以肯定的是,董锵锵是直男,也不反感跟女生交往,只是一方面因为陈雨的原因他有些抵触再找新女朋友,另一个原因是他学业未定,能不能继续留在德国都是个未知数,前途未卜之际他也没心情草率地找女朋友打发时间,那样对人对己都未免太不负责,还不如多挣些钱来得实在,毕竟经济基础能决定很多事。 他记得汉诺威预科考试的成绩是可以通过预科的官网查的,但昨晚出来的太匆忙,笔记本电脑落在了屋里,如果进屋拿电脑肯定会吵醒云哥,他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他给自己热了牛奶和鸡蛋,用全麦面包夹着培根和不太新鲜的蔬菜做了个卡路里含量低的三明治,又一样不落地给云哥也整了一份儿,再给鹦鹉撒了把面包屑,才拿着包出了门。 刚迈出厨房,他又折了回来,顺手抄起鸟笼,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小楼。 路上他给汉斯去了个电话,问对方自己能不能去取车。汉斯很爽快地答道:“我一会儿去大学,正好可以把车给你。” 不到三十分钟,汉斯就赶到了大学皇宫主楼外。“这车很不错,”他赞许地拍了拍车身,“就是跑市区太浪费了。” “谢谢。”董锵锵拉开车门,灵巧地钻了进去,又探出头来冲汉斯说道,“对了,有件事还得麻烦你。你能不能方便时再帮我留心找几个像弗莱舍尔那样的买家。” “当然没问题,如果有这方面的信息,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自从把董锵锵介绍给弗莱舍尔后,董锵锵每个月都会给汉斯一笔钱。虽然钱数不固定时多时少,但白拿钱总会让人身心愉悦。汉斯心知肚明,很感激董锵锵,也为他留心过其他买家,但确实一直没找到更合适的主顾。 辞别汉斯,董锵锵本想去预科看成绩,又担心去的太早人家还没张榜自己扑个空,于是试探着联系了弗莱舍尔。听闻董锵锵回了汉诺威,弗莱舍尔热情地邀请他去猪场一叙。 以前董锵锵到弗莱舍尔的猪场总要坐很久的公共汽车,每次都无聊得昏昏欲睡。如今开上了自己的皮卡,从林间驶过时,若有似无的小风带着山野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有人在他耳边喃喃细语。等到汽车重新驶回宽敞的大路时,他的眼前又是一片豁然开朗。湛蓝的天空,明媚的阳光,蜿蜒的公路,青绿的麦田,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他情不自禁放声歌唱。 车子一路飞驰向前。 当弗莱舍尔看到董锵锵的皮卡时也不由吃了一惊,然后笑呵呵地点评道:“你这个年纪很少有人会喜欢这种车。” “哈哈,我就喜欢这种卡车,”董锵锵坦承,“能拉货。” 弗莱舍尔蹲下瞄了眼皮卡的底盘,又研究了下汽车的发动机,眼中露出欣赏的目光。他合上车盖,轻轻拍了两下:“所以以后如果你再抓到野猪,你就能自己开车送过来了?” “没错,那样就方便多了。”董锵锵笑了两声,言归正传,“上次我问您有没有朋友在慕尼黑,您说帮我查查……” “咱们边走边说。”弗莱舍尔拉着董锵锵迈步走上田埂。 早晨的阳光虽然照在身上却一点儿都不暖和,甚至还有些冷,但董锵锵却觉得田间的风吹得他很惬意。 “慕尼黑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弗莱舍尔顿了顿,“但我不莱梅有个朋友,他听我讲了你抓野猪的事后很有兴趣,想跟你认识一下。” “那他也打算买野猪吗?活的死的都可以?” “他肯定想要活的。”弗莱舍尔笃定道。 “那好啊,我没问题。”董锵锵忙不迭地同意,虽然他手里的野猪数量连弗莱舍尔的需求量都没满足,但多储备几个买家总不会是什么坏事,万一哪天弗莱舍尔不买他的东西,他也能有个备选,“我能和他直接聊吗?” “你先听我说完,他虽然对野猪有兴趣,但他有额外要求。” 听出弗莱舍尔语气中的委婉,董锵锵马上猜到这个要求可能很有挑战。“请说。” “我这个朋友不从事养殖业,而是餐饮业。他需要活野猪,但希望你能不用酒精麻醉的方式捕猎。” “不用酒精?”董锵锵大吃一惊。这个要求在他看来已经不是大胆,而是近乎天方夜谭,“他意思是让我徒手抓?” “据他说酒精会破坏野猪肉的鲜美。”弗莱摇着头舍尔斩钉截铁地答道,“他不能接受。” 董锵锵很无语,低着头缓步在田间走了一会儿,在经过一片绿油油的菜地后,他终于抬头问道:“那价格方面您的朋友有报价吗?如果他的要求这么高,那他打算出多少钱买一头野猪呢?” “具体价格还需要你自己去谈。”弗莱舍尔笑眯眯地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我只负责告诉你这件事。” “就跟瓦格纳伯爵那次一样?”董锵锵眨了眨眼睛。 “差不多。” “那他也像您一样有自己的放养林么?” “我想他应该没有。”弗莱舍尔自豪地挥手道,“我这片山林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的。” “那我是在不莱梅抓还是在这边抓一只给他送过去?” 弗莱舍尔摊开手,爱莫能助地笑了,董锵锵明白那笑的意思是说“这个也需要你自己去问”。 “那我想想。”董锵锵答道。 “你考虑考虑,不用着急。”弗莱舍尔双手叉腰,“如果你觉得为难就算了,我能理解。” 辞别弗莱舍尔,董锵锵驱车直奔预科。 离预科主楼还有一条街的距离时,董锵锵远远看到一群人围在预科的通知栏前。 最前面的一排人个子较高,这让后面个矮的人根本看不着,他们只能踮起脚尖使劲张望,仿佛空气中有只无形的手拉长了他们的脖子。 董锵锵停好车,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朝通知栏走了过去。 === ps1、推荐票很繁荣!月票很凄凉!真诚希望能得到书友们更多的支持和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84. 几家欢乐几家愁 董锵锵个子高,视力好,站在人群外也能清晰地看到印在不同颜色通知单上的、密密麻麻一行行的学生考号。没用几分钟他就在其中一张通知单的角落里发现了自己的考号。他的视线顺着考号自然右移,一个德文单词跳入他的视线。 通过。 他知道预科入学考试是通过性考试,不会公布成绩,只写“过”还是“没过”。虽然考完通过算分他就已经估算出自己能考过,但看到蓝纸黑字的事实时,他还是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 悬在他心头的达摩利斯之剑也在这一刻悄然落地,但想象中的激动却并未如期而至。也许是之前的各种奔波已经耗尽了他的激情,亦或是这一切本来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董锵锵的脑海里连续闪出了大功告成、行满功圆、尘埃落定、水到渠成、一锤定音等多个成语,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是激动的。 既然通过了考试,那9月份读经济系预科应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看来他还有机会在德国继续折腾。 事不宜迟,先跟父母汇报一下,他们应该也等着急了。 董家苦预科成绩久矣。 他转身正要寻一个僻静地方给父母报喜讯,就见人群中突然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曲珊。 他刚要喊对方的名字,就见一个矮个男生紧跟在曲珊的身后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董锵锵认出男生是曲珊的男友付柏宁。 董锵锵慢慢退到人群外沿,只见两人低声说了几句后,付柏宁看起来很生气,眉头紧锁着拂袖而去。 曲珊伸手想去拽他却没拉住,付柏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到这个场面多少让董锵锵有些意外和尴尬,他正要转移视线,却不料被转身的曲珊看个正着。 “董锵锵?”她的脸上露出很不自然的神色,“你也来啦?” 见被对方发现,董锵锵更不自然,赶忙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我来看成绩。” “你应该过了吧?”曲珊幽幽道,“我记得你是当时第一个提前交卷的。” “嗯,过了。你好像也是提前交的吧?” “我是过了,但我男友没过。”曲珊垂头丧气地盯着地面,发愁道,“他刚才去查卷子了,德语还可以,但数学没过。” “真可惜,”董锵锵遗憾道,“那只能再考一次了。” “我也是这么劝他的,但他……”曲珊欲言又止。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安慰她,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响了。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董锵锵歉意道。 曲珊理解地笑了笑:“回头再聊。”说完,转身朝街角的汽车站走去。 “喂,董锵锵吗?”电话里传来王蜀楠兴奋的声音,“我过啦!” 董锵锵刚才想过要不要给王蜀楠打电话,但又担心万一对方考试没过自己这么打过去就等于故意往对方的伤口上撒盐,他可不想做这种情商低的事,却没想到王蜀楠也通过了考试。 “我简直太意外了!哈哈哈!”王蜀楠大笑道,“我本来觉得没戏了,但没想到竟然过了。过了!你能相信吗?” 在董锵锵的印象里,王蜀楠是比较老成持重的人,喜怒不形于色,看来她这次真的是太高兴了。 “那恭喜你啊,回来你得请客。”董锵锵一边打趣一边抬眼望去,却见远处曲珊愁眉苦脸地上了公共汽车,“你那边怎么样?都还顺利吗?” “这趟红酒销售之旅不是很顺利,今年不是一个红酒的好年份。”王蜀楠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伯爵这次出来倒没犯过病,也算是个收获吧,至少我看她的情绪还算可以。” “她可能对这个结果心里有数,只是想出去散散心吧。”董锵锵猜测道,“反正你多留心吧。” “这次真要好好谢谢你。”王蜀楠不太会说话,只会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这反而让董锵锵感到对方的实在,“那等我回汉诺威咱们再细聊。” 董父董母听到董锵锵考过的消息似乎比董锵锵还高兴,尤其是董父,说了几句后又倚老卖老地教育起董锵锵来,董锵锵知道这次董父居功至伟,也就不反驳,安静地让董父说个痛快,最后还是董母看不下去,把董父打发出去买菜了。 听着电话里一家人热热乎乎开开心心地聊天,董锵锵忽然心生恍惚,印象里上次这么聊天好像还是他中学的时候,似乎就是一眨眼的时间,十年就过去了。 在董母的催促下,他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坐在车里,董锵锵渐渐冷静下来。 今天是8月15日,如果9月1日开学,那8月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的打工时间了。他现在每月除了要负担房租、保险和生活费外,还要开始养车。当然,这是他自找的。毫无疑问,接下来的半个月想办法努力赚钱就是一等要事。 可喜的是,他现在不仅有驾照还有车,就算不能再带旅游团了,他还能去劳动中介找找有没有需要车的工作,间或跟端木一起炒炒股,再不济还能去抓野猪。不管怎么看,他现在在打工上的选择都比他刚到德国时要好了很多。 他记得市区的那家劳动中介旁就有一家宠物医院,正好可以把鹦鹉拿过去让兽医帮忙检查检查。 半小时后,董锵锵把车停在了宠物医院的门口,先把鹦鹉交给了里面的兽医,然后才步行进了劳动中介。 他的运气简直好到爆,劳动中介里所有时薪超过9马克的工,不论长期的还是短期的,要驾照的还是不要驾照的,都在上周刚放出来时就被从德国各州涌到汉诺威的打工大军瓜分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些时薪4或5马克的鸡肋工孤零零地挂在用工墙上。 这让董锵锵颇感无奈,看来想赚钱他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去抓野猪。 他不死心地给约翰逊又去了个电话,哪知约翰逊却把他一顿好夸,直言自从董锵锵去过稻草人酒庄后,葡萄园里别说野猪,就连狍子刺猬都没再出现过。他感激董锵锵感激得一塌糊涂,董锵锵却越听心越凉。 当他再次回到宠物医院时,医生已经把鹦鹉的伤口处理得干干净净,还给鸟喂了食,又交待给他一些注意事项,最后卖给他一大包鸟食。 董锵锵付了费,拎着鸟笼刚要离开,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墙角的一只大铁笼。两只荷兰猪正幸福地在铁笼里你追我赶。 看着看着,一个念头忽然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这个念头以前他只是隐约想过却没深究,但眼前的场景却让他有所顿悟,弗莱舍尔哥们的要求也许是可以实现的。 就在他站在原地恍惚时,手机铃声把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我是冬一晴。你明天或后天有时间吗?我想去看看陆苇。”冬一晴开门见山地说道,“或者其他你方便的时间也行。” 董锵锵想了想,道:“那明天早上8点火车站门口见吧。我带你过去。” === ps1、推荐票很繁荣!月票很凄凉!真诚希望能得到书友们更多的支持和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85. 香饽饽 既然中介没工,董锵锵想干脆下午就去弗莱舍尔的放养林里试试手气,顺便检测下自己的新方法到底是否可行。 想到家里的冰箱已经空空如也,又多了张吃饭的嘴,回家前他又专门跑了趟超市,采购了足量的生活用品和各类食物,顺便又给陆苇带了些女生的用品和小零食。 让他惊喜的是,aldi超市竟然又开始供应高度数的伏特加酒了。德国超市虽然很容易就能买到各种酒,但高度数的伏特加却不是经常有货,属于可遇不可求。既然现在碰上了也就没什么好说的,董锵锵非常干脆地搬了三箱扔到了付款台。 收银员是个面容青涩、稚气未脱的年轻人,他和一众排队的德国人被董锵锵的举动弄得瞠目结舌,仿佛在瞅一个酒鬼。一个德国大妈小声嘀咕了几句后,厌恶地从结账的队伍中退了出去。董锵锵猜测自己可能被误解了,只能苦笑着把酒一箱箱地扔到了后备厢。 他把采购来的东西一样样地往厨房里搬,当经过自己屋的门口时,只见屋门忽地一开,云哥抱着手臂板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上午去哪儿了?”她气哼哼地质问道,“为什么不叫我?” “我见你早上睡得香,就没好意思扰你。”董锵锵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地板上,“吃过早饭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添麻烦了,所以故意躲着我?”云哥直言不讳地问道。 “我躲你干嘛?”董锵锵被问得哭笑不得,指着地上的酒和吃的说道,“我去慕尼黑好几天,冰箱都空了,所以赶紧去超市囤点儿货,顺道带鹦鹉去看医生。喏,医生说它再静养一个月就好了。” 看到董锵锵脚下的一堆东西,又瞥到鹦鹉脚上崭新的纱布和鸟笼旁的鸟食,云哥知他所言不虚。她目光一转,指着地上的酒问道:“你一人买这么多酒干什么?” “哦,这些啊?”董锵锵顺手从箱子里拎起一瓶伏特加,拿在手里掂着转了一圈,“我不喝,这是打工用的。” “打工还得喝伏特加?”云哥简直闻所未闻,讥讽道,“你蒙谁呢?” 董锵锵懒得解释,把手里的酒瓶放回箱里,然后把一串儿钥匙塞到云哥手中。“我下午要出去一趟,钥匙留给你,冰箱里有饮料。如果午睡或出去记得锁门。”他说完就要朝厨房走去,云哥一把抓住他胳膊:“你等等。” “还有事儿?” “你刚才不是说你不躲我吗?”云哥眨了眨眼,“我就想知道,什么工会这么急?刚回来就必须得去打?” “不打工吃什么?”董锵锵摇头叹道,“你可别问我‘何不食糜’哈。” 见董锵锵避实就虚顾左右而言他,云哥断定他有事瞒着自己,跟着他也走进了厨房,追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打的工是做什么的。” “苦工有什么好说的,把自己弄得跟祥林嫂似的。”董锵锵自嘲地一笑,顺手拉开冰箱门,把手里的东西分门别类地码放在冰箱中属于自己的隔层上。 “没劲,小气。”云哥撇撇嘴,“说不说。” “你大方,那你倒是说说你来汉诺威干嘛来了。”被云哥嘲讽的董锵锵不恼反笑,从塑料袋里翻出一听草莓味的汽水递给云哥,“如果你要旅游,我可以送你去市中心的旅游管理局拿点地图。” “我来嘛,有公事,也有私事。”云哥打开饮料,故意卖了个关子,“比你坦dàng)吧?” “你还有公事?”董锵锵故意嘲讽对方,但手上却也没闲着,眨眼间塑料袋里的所有东西都进了冰箱还码放的整整齐齐的。 “当然,公事就是考察汉诺威及周边地区的旅游市场。至于私事嘛……”云哥狡黠地一笑,“考察考察某些人。” “你有同学在这边?”董锵锵拿过杯子,给自己倒了点橙汁,“uni的还是fh的?” “我这里没同学。”云哥往前迈了两步,离董锵锵近了一些。 “没同学?”董锵锵有些意外,又喝了口橙汁,“那你过来考察谁?” 云哥一句话没说,又往前走近一步,含脉脉地望着董锵锵,脸上露出小女孩般的笑容。 橙汁从董锵锵的鼻孔里呛了出来,他忍不住扶着桌角剧烈地咳了起来。 云哥拍着董锵锵的背轻叹了口气。 “你快……忙你的……公事去吧,不用管我。”董锵锵伸手阻止云哥继续拍他,然后慢慢坐到椅子上。 “你这么着急轰我走是一会儿有女生要过来看你吗?”云哥想了想,“是佟乐乐吗?” “我不是赶你。”董锵锵急忙撇清,“你看你那么忙,生意做那么大,我也是怕耽误你赚钱。” “轰就是轰,不用解释。”云哥笑盈盈地托着腮盯着董锵锵,“不过本小姐并不着急走,还要再了解了解汉诺威的风土人,等考察完了再说。” 董锵锵疑惑道:“你考察我干嘛?” “了解一下你住的地方,你的朋友,你平时的好,然后判断你是不是合适的人选。”云哥说完又呷了一口饮料。 “人选?”董锵锵听的一头雾水,“什么人选?” “成为我的合伙人。”云哥放下饮料正色道。 “合伙人?”董锵锵猛然想起上次老白好像说过,云哥手里有个旅行社,难道说…… “我的旅行社之前主要做南德,现在我想把业务扩展到北德。那样的话,我就需要一个信得过并且有业务能力的人。”云哥看出了董锵锵的困惑。 董锵锵当然不想成为她的合伙人,当即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为什么?哪里不可能?”云哥眉毛一挑地反问道。 “我……马上就要上预科了,学业会很忙,可能无法帮你开疆拓土。”董锵锵觉得自己这个理由找的非常合适,他对自己的急智很满意。 “没关系,你主要负责假期的业务,不会占用你宝贵的学习时间的。反正你假期也需要打工,就像今天。难道不是吗?”云哥似乎早就猜到了董锵锵会拒绝自己,“还有其他原因吗?”她笑看着他。 “还真有。”董锵锵严肃地看着云哥,“其实我早就有合伙人了,就是老白,很抱歉一直瞒着你。” “你跟老白?”云哥忽然抚掌大笑,“我明明记得你们已经分手了。哦,这么说好像有点儿怪,我重新说,你俩难道不是已经不在一起共事了吗?连他给你的钱都被你拒绝了。” 董锵锵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愁眉苦脸地吭哧道:“我们……在钱上有分歧,但那只是……暂时的财务问题,等他从慕尼黑回来我们还是要一起做事的。” 云哥似笑非笑地瞅着董锵锵,眼里饱含深意。 董锵锵被她盯得一个头两个大,一边猛灌饮料一边暗忖:我是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呢? 慕尼黑的酒馆里,老白忽然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擤了擤鼻子:“真是奇怪,难道是华菱在念叨我吗?” === ps1、推荐票很繁荣!月票很凄凉!真诚希望能得到书友们更多的支持和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喜欢就分享 486. 剑走偏锋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我发现你很喜欢拒绝别人,不管是陈夏,我,还是老白。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云哥慢悠悠地拿起饮料却并不着急喝,而是开始观察饮料上的印刷文字。 虽然知道对方在故意卖关子但董锵锵还是对她的话产生了好奇心。“说明什么?” “心理学说,拒绝别人的人通常从童年开始就是一个经常被拒绝的人,可能被你的父母,也可能被你的小伙伴甚至老师拒绝。这说明你的成长经历很不顺。”云哥分析道。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虽然很不喜欢对方的口气,但董锵锵不得不承认云哥的猜测很接近他的真实况。 多年的工作经历让云哥察言观色的本领很强,董锵锵的不安被她尽收眼底,她马上改换话题。 “另外说明一下,作为公司的合伙人,上班期间除了每月有工资外,还会有额外的提成。怎么样?够有真诚吧?所以我希望你的答复也是。” 董锵锵知道德国大学每年平均有近5个月的假期。5个月都有工资,这招确实太有惑力了。 见董锵锵沉默,云哥微微一笑,知道攻心战有了效果,乘胜追击道:“作为奖励,如果我早一天得到答复,我就早一天搬出去。如果你现在就同意,那我可能不到3天就会从这儿搬出去,那样你就不用再替我交一份房租了。” 董锵锵心想:我本来也没打算替你交房租。 “好了,你慢慢收拾吧,我要回屋休息了。”云哥以手掩嘴打了个呵欠,转朝外走去,“好困啊。” 由于下午要去捕猎,董锵锵不敢怠慢,赶忙趁云哥休息前把自己的笔记本和一众工具从自己的房间里取了出来,看到又是网又是锁的,云哥不疑窦丛生:“你下午是去打猎吗?你不是说你要去打工么?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董锵锵把超市买来的海鲜炒饭一股脑地倒到了锅里,将油烧,三下五除二就炒了满满一大锅出来,然后边吃边在电脑上复习德国人教的结绳的方法。 等到复习完毕饭也吃的差不多了,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检查了一遍要带的工具,收拾妥当准备出发。 就在他将要走下楼梯时,他的屋门一开,换了一运动装的云哥英姿飒爽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董锵锵吃惊地看着她走到面前,疑道:“你干嘛?” “跟你去打工啊。”云哥朝楼梯下一努嘴,“走吧。” “你不能去,那里危险。”董锵锵好言劝道,“你在家上网吧,或者去逛街也行。” “你能去我为什么就不能去?”云哥望着天花板耍无赖道。 “人家女生都是喜欢逛街啊,买东西啊,你怎么……”董锵锵颇感无奈。 “呦,看来没少跟女生逛街啊,可以呀……”云哥揶揄道,“你这么紧张是不是怕我误了你的好事啊?” “我怕什么?”董锵锵从她边走下楼梯,“你要不害怕你就跟着,不过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到时有危险我可管不了你的安全。” “你经常这么吓唬女生吧?”云哥跟在他后追问道,“我是不是应该表现得特害怕,这样才能激发你的保护?” 董锵锵懒得再搭理她,径直朝皮卡走去。 “这是你的车?”看到皮卡,云哥的眼睛烁烁放光。 “不错吧?”董锵锵洋洋得意。 “啧啧,我本来以为你就是穷,没想到还没审美。”云哥叹气道。 董锵锵被噎了个半死,想反驳却找不到词儿。 云哥摇摇头:“算了,凑合了。”说罢,猫腰坐到了副驾上。 “你坐这儿?”董锵锵愣了,“这儿不能坐。” “为什么?”云哥低头系安全带,没理会他的令。 “这是……汽车上最危险的位置,”董锵锵煞有介事地说道,“德国交管机构做过调研,说副驾位置的危险系数是最高的,其次是驾驶员的位置。而最安全的是驾驶员后排的座位,倒数第二安全的是副驾后排的座位,而后排中间的……” “哎,你这人怎么那么啰嗦,我这不是系上安全带了么?你开慢点儿就行了。”云哥挥了挥手,不耐烦道,“我有人意外险,出了车祸也不会赖上你。赶紧走吧。真婆妈。” 董锵锵心里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真是好心没好报,烧香惹鬼叫。 路上的风景很好,路又平坦,云哥的兴致很高,动手翻了一下手箱,发现董锵锵的车里竟然一张cd都没有,不大失所望,但马上又释然,开始轻声哼唱起来。车子转过几道弯后,她的歌声变得愈发响亮。 董锵锵的耳朵很好使,听出她唱的是一个女歌手的作品《站在高岗上》。 这首歌的韵律很强,调儿也不低,但让董锵锵意外的是,云哥的音色明亮通透,最后的高音部竟然轻轻松松地就甩了上去。 “唱的不错啊。”董锵锵夸奖道,眼睛继续专注地看着路面,“学过唱歌?” “难得听见你能夸人,真让我受宠若惊。”云哥眉毛一挑,“想学可以拜师,我可以教你,收费不高,还不用磕头。” 董锵锵笑笑,一打方向盘,车子朝着弗莱舍尔的农场笔直地驶了过去。 听完董锵锵的要求,弗莱舍尔疑道:“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当然,只要一头就可以,最好年轻些的。”董锵锵补充道,“我可以按小时付费。” “那倒不用,你只要按时把它再送回来就可以。但是,”弗莱舍尔面色严肃,“董,如果你让它跑了,就要按价赔偿我2000马克。” “没问题,”董锵锵满口答应下来,“签合同吧。” 没等董锵锵放下笔,农场员工已经牵来一头又白又粉的猪。 董锵锵打量了一下猪,侧头问弗莱舍尔:“它符合我刚才说的条件吗?” “当然。现在是它的最佳时期。”弗莱舍尔把猪赶到一个小铁笼里,又把铁笼放到一台手推车上交给董锵锵,“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董锵锵把皮卡开到放养林的最外沿,把铁笼放到手推车上,朝林子的深处走去。 虽然已是下午,但太阳光依旧温暖,林间的景致很美,空气中甚至带着一点点土地的腥气。 董锵锵把铁笼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后,开始动手安置计划中的陷阱。 云哥捂着鼻子站在董锵锵的后,皱着眉头问道:“别告诉我你指望用这头母猪吸引别的猪过来?” “为什么不呢?”董锵锵头也不抬地摆弄着手里的绳,“同相斥,异相吸。这是自然法则。” “所以这就是你所说的工作?”云哥指了指地上的铁笼,绳子和网,语气似乎很不屑。 “没错。”董锵锵终于设置好了几个不同的绳,随手试了试,绳的灵敏度很高,他满意地拍了拍手,回头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么做合法么?”云哥质疑道。 “据我所知是的。”董锵锵说完环视了一下四周,把几个绳的另一头都甩过了离地几米高的一根粗树杈,然后攥着那些绳头开始爬树。 “我只能说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怪人。”云哥盯着他的背影悻悻道。 “杜小姐,如果您点评完了就麻烦您尽快找棵能爬上去的树,否则一会儿野猪来了,我可救不了您。”董锵锵趴在树干上,幸灾乐祸地瞅着脚下的云哥。 “你……”云哥差点没气晕过去。 两人说话之间,一大片云彩慢慢飘到放养林的上空,林间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 ps1、推荐票很繁荣!月票很凄凉!真诚希望能得到书友们更多的支持和鼓励!打赏随缘。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喜欢就分享 487. 捉猪小队3.0 云哥不愿跟董锵锵选同一棵树,于是爬到另一棵树上。虽然两棵树隔着有段距离,但董锵锵伸手还是能勉强能够到对方的树枝。 半个小时过去了,林子里再度放亮,但野猪却并未如期而至。 “你这到底行不行啊?”云哥趴在树上打了个呵欠,“就你这破工真不如给我带团呢,有收入不说,还能多……” 董锵锵上树前在铁笼里扔了一小块儿诱饵,希望借助母猪和诱饵的双重气味将林间的野猪吸引过来,但根据现在的情形看,他的想法有些过于一厢情愿了。 母猪早把笼中的诱饵吃了干净,此时正奋力用鼻子去拱铁笼外地上的青翠野草,似乎还没吃饱。 董锵锵从树上一跃而下,刚掰了一块儿诱饵丢进铁笼,就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他假装蹲下检查铁笼,然后若无其事地快速转头环视四周。 就在这一瞥之间,他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一片矮树丛中,有双亮晶晶的东西在盯着自己这边。 董锵锵没料到野猪竟会如此聪明,在靠近的同时竟没发出一点声响,不由暗暗吃惊。 但他毕竟不是第一天捕猎,在这方面不能说是身经百战但至少也是临危不乱,当即手脚并用不到一分钟就回到了树上。 云哥还在自顾自地损着董锵锵,却见董锵锵对她摆手做噤声的动作。她正要再挖苦两句,就见董锵锵用食指指了指下方的矮树丛。 顺着董锵锵手指的方向,云哥转头仔细张望了一会儿,疑道:“我应该看见什么么?” “野猪在那边那个矮树丛里。”董锵锵小声道。 “哪有儿啊?”云哥不相信,“那它怎么不出来?” 董锵锵刚要解释,手机“嗡嗡”地响了,他赶忙稳住身形,从兜里掏出手机。 “说。”见是端木来电,董锵锵略微松了口气。 “那票快翻倍了,说话就能两马克,你说我卖不卖?”电话那头传来端木兴奋的声音,“卖了怕继续涨,不卖又怕跌回去。” “我不知道,”董锵锵压低嗓门,“我现在有事儿,不在电脑旁。而且就像上次说的,我最快也只能明天早上才能下单。”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还打上电话了?”云哥嗔怪道。 “哎,谁在你边上?”端木的耳朵很好使,一下听到云哥的声音,“是佟乐乐吗?” 董锵锵注意到地面的矮树丛一阵晃动:“回头再说哈。” “哎,你小子别挂……”端木话音未落,这边董锵锵已经挂了电话。 他们充满期待地瞪着树丛等了五分钟,但树丛却没任何动静了。 董锵锵顺手折下一根粗树枝,瞄准树丛扔了过去。 他的准头很好,但并没有野猪从矮树丛里跑出来。 又等了十多分钟,董锵锵大着胆子跳下树,抄起地上的一根粗树枝缓缓朝矮树丛走了过去。 他清楚地看到,之前的那双亮晶晶的东西从树丛里消失了。 董锵锵很诧异,野猪已经进化的这么聪明了吗?不对,一定有其他原因。 他的目光渐渐落到铁笼上。难道说是铁笼吓跑了它? 他缓步走到铁笼旁,盯着笼子发呆。笼里的母猪以为他又要投食,谄媚地扬起头,同时用猪鼻不住地嗅探着笼边。 看到董锵锵去而复返,云哥在树上高声嚷道:“喂?它是跑了还是根本就没有,是你编出来骗我的?” 董锵锵往笼子外的地上又扔了一块诱饵,然后一只手伸进铁笼,抓住母猪脖颈的项圈,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打开铁笼,把母猪从里面拽了出来。 母猪的视线牢牢地锁定在诱饵上,刚一出笼,立刻凑到诱饵旁,低头啃食起来。 董锵锵不敢大意,一手牢牢抓住项圈,一手快速地把地上的三个绳套分别套入猪的前蹄和后蹄,又马上拉紧,做完这一切后,他攥紧绳子,抬头冲树上的云哥喊道:“你下来一下!” 云哥没动地方,居高临下地望着董锵锵:“你求人就这种态度?” “大小姐,麻烦您挪一下尊位,下来帮我一下可以么?”董锵锵没好气地央求道。 “这还差不多。”云哥灵活地下了树,趾高气昂地站在董锵锵的面前,“说吧,求本小姐做什么?” 董锵锵把三根绳子交到她的手中,叮嘱道:“攥紧了,我说松开才能松开。”说罢,他大踏步地朝绳头走去。 直到他把三个绳头分别系牢在三棵树上,他才让云哥松开手里的绳子。 母猪说话间就吃完了诱饵,再次凑到董锵锵的脚边,讨好地在他脚边闻来嗅去,希望能再领一份儿。 “你把它放出来打算干嘛?”云哥不解地问道。 董锵锵确认了母猪的活动范围后,又再次检查了一下地上剩下的几个绳套,认为都没问题后又一溜烟儿地回到了树上。“你先上来再说。” “跟个猴子似的。”云哥不满地小声嘟囔道,手慢脚慢地也上了树。 “现在能说了么?”她问道。 “我怀疑是铁笼让野猪的警惕性变高的,所以把母猪放出来试试。”董锵锵实话实说,“但我也没把握。”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悉悉索索声。 “嘘,好像它又来了。”董锵锵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绳子攥紧了。 云哥识趣地闭上了嘴,既紧张又兴奋地低头观瞧。 一只浑身棕毛的野猪从树后猛地蹿了出来,它的体型比母猪略小,董锵锵粗略估计它也就是50公斤上下,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目标了。 野猪一边警惕地盯着正在啃青草的母猪,一边绕着圈子慢慢靠近它。 母猪对野猪的出现浑不在意,大口地嚼着树叶,仿佛乐在其中。 董锵锵低头看了看母猪旁边三个布置好的绳套陷阱,暗自祈祷:赶紧踩上吧,一了百了。 野猪似乎确认了母猪没有任何威胁,慢吞吞地凑了过来。 母猪立即停止“用餐”,抬头观察近在咫尺的不速之客。 两只猪越来越近,野猪蹄离绳套近在咫尺,董锵锵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终于,野猪的左前蹄踏进了其中一个绳套。 === ps1、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88. 逢狼亦敢獠牙举,遇虎依然拚命先 “它都踩进去了,你还不赶紧拉绳?”云哥第一次捕猎,见到野猪很是兴奋,“回头煮熟的鸭子再飞了你可就鸡飞蛋打了。” “野猪力气大,被住一条腿也还是有机会挣脱的,最好等它都踩进去再拉绳。”董锵锵不自地想起自己跟雷兰亭捕猎的惨痛经历,“再等几分钟。” 树下的野猪和母猪正地“攀谈”着,不时互相磕一下彼此的鼻子,俨然一对儿久别重逢的老友。 “这种美人计的招数都能让你想出来,”云哥感慨道,“哎,要说还是你的花花肠子多。” “你最好少说几句,”董锵锵故意吓唬她,“被野猪听到了它可是会爬树找你的。” “你说什么?”云哥没有这方面的常识,不知道野猪不会爬树,被董锵锵的危言耸听吓了一跳,惊道,“它会爬树?那你干嘛还让我跑树上来?那咱俩不成靶子了么?” “你小点儿声。”董锵锵继续吓她,“你没听过那个故事吗?两人进山打猎遇到了熊,一人转就跑,另一人在后面喊说你跑得再快也跑不过熊的,跑的人说我不用比熊跑得快,我只要比你跑得快就可以了。所以,野猪会上树不假,但只要我比你爬的高就安全了。” 误以为自己被骗,云哥愤怒地折了一个小树枝砸向董锵锵,喝道:“卑鄙。” “开玩笑嘛。”董锵锵灵活地躲过了小树枝,朝下方努了努嘴,“快看,又进去一个。” 云哥闻言急忙低头观瞧,果不其然,野猪的两个前蹄都进了绳。 “你还等什么?赶紧拉啊!”云哥急道,“你真想等它四个蹄都进去啊?” 云哥的建议正合董锵锵的心意,他边收手中的绳子边观察树下野猪蹄下的绳,同时注视着野猪的反应。但由于绳子较长,又在树枝上绕了一道,所以隔了好几秒,地上的绳才开始慢慢地收紧。 就在第一个绳悄悄收紧时,意外发生了,本来还在“蜜聊”的野猪突然低头凝视起地上缓缓蠕动的绳子。当第一个绳彻底收紧后,野猪意识到了蹊跷。 据说野猪的智商在动物里也算是名列前茅的,董锵锵以前不信,但现在也开始信了。 因为当他收紧第二个绳时,野猪狠命地甩了几下蹄子,绳就从蹄子上轻巧地掉到了地上。 “真笨。”云哥嘟囔了一句,“就你这手眼协调能力能抓到野猪?”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野猪突然开始低头啃第一个绳的绳子。 “坏了!”董锵锵立刻猜到,“它要咬断绳子。” “那怎么办?”云哥愁眉苦脸地问道,“你就住一个。看来这回鸭子真飞了。” “你拿着着它蹄子的这根绳,一会儿听我指挥,我让你收的时候你就使劲往回拉绳,听明白了么?”董锵锵把绳子扔给云哥,然后顺着树干悄悄往树下爬。 “你干嘛去?”云哥接过绳子,有些慌乱地问道,“我现在拉绳么?” 董锵锵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悄无声息地下到了树后。 向来算无遗策的董锵锵这次不知是因为出门仓促还是睡眠不足导致了大脑短路,出来时没带之前捕猎经常用到的金属绳,而是临时改用了麻绳。虽然麻绳也很结实,但他也不确定会不会被野猪咬断。他此刻的想法是赶在野猪咬断绳子之前,想办法用网子兜住它,这样即使绳子断了,只要他能收紧网,也一样可以活捉野猪。 他悄悄从包里取出网,慢慢从野猪的后面抄了过去。 他的想法是凑近野猪后把网扔上去,再趁着野猪挣扎时把网收紧,同时让云哥拉住绳子不松手。 树上的云哥见董锵锵从野猪后面包抄,再次紧张地喊道:“要拉绳么?” 董锵锵举手示意云哥先不要说话,云哥却误会了他的举动是让她开始收绳。 由于慌张,云哥收绳的动作非常迅速,这使得本来盘在地上的绳子忽然绷成一条直线,野猪的前蹄被突然拉高到半空并猛地朝前拖拽了几十厘米,它顿时惊慌失措,死命地挣扎起来。 云哥正在树上努力收绳,就觉得一股力量顺着紧绷的绳子传导到手中。由于对野猪的力量并没有认知,所以绳子抓的并不牢,当即脱手而出。她心里一惊,赶忙伸手去抓掉落的绳子。 但她停留的树干并不结实,如果她在树上保持静止不动或动作幅度小,那是没问题的。但她慌了,动作走了形,体猛地失去了重心。 在从树上跌落的瞬间,她本能地扔掉绳子,伸手想去抓树干。 但她不是人猿泰山,也不具备灵长类动物的强大技能,所以当然不可能抓住树干。 林间的地面布满了苔藓和杂草,土壤里还有之前下雨时积存的雨水,所以地面的土是松软的。虽然这一下她摔得不轻,但并没有出现头破血流的皮外伤。 感觉自己被摔晕了,云哥大喊一声:“哎呦!” 董锵锵刚要靠近野猪撒网,就听后一阵扑梭梭的声音。他刚一回头,就见一团黑影从天而降。 等他再想赶过去却已经来不及了,就见黑影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地上。 在黑影发出惨叫的同时,一条在空中飞舞的绳子好像仙女下凡一样出现在董锵锵惊异的目光中。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他想到了另一件事,急忙转头去看野猪。 野猪前蹄被住,惊恐中被拉到了半空,正死命挣扎,绳子忽然一松,它又莫名其妙从半空中摔落下来。 但野猪毕竟是野猪,不到十秒,就见它后蹄猛地一蹬,前蹄使劲向下一跺,立刻又站了起来。 董锵锵本以为它会马上跑掉,哪知它却突然转过,凶狠地盯着云哥的方向。 野猪的眼神让董锵锵瞬间想起稻草人酒庄那只被他放进后院的野猪。他马上意识到,野猪可能会攻击他们。 他的手无意中碰到兜里一个东西,这让他心念一动。 就在这时,野猪突然启动了。 跟董锵锵的判断一致,野猪的目标果然不是他,而是衣服颜色相对更亮丽的云哥。 云哥被摔得七荤八素,坐在地上根本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一团黑影朝自己冲来。 “快上树!”董锵锵高声吼道,但吼完他才想起来,云哥可能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他飞快地把兜里的东西放进嘴里,然后玩命地吹了下去。 清脆高昂的哨声划破了林间的幽静,野猪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定住形,转盯着董锵锵。 本来是董锵锵给鹦鹉买的鸟哨,没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处。 他挥舞着手中的网,一边慢慢靠近母猪,一边继续吹响口中的鸟哨。 野猪不错眼珠地盯了他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看云哥,好像在下决心。 董锵锵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瞄准野猪蹄砸了过去。 野猪被董锵锵的挑衅激怒,扔下云哥,朝董锵锵缓步走来。董锵锵清楚地看到四颗好像小竹笋一样的獠牙。 他绞尽脑汁想着对策,祈祷着那些曾经的急智能再次闪现。 === ps1、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喜欢就分享 489. 熟手 自从决定从事这份兼职,董锵锵就开始积极储备和捕猎野猪有关的各种知识。跟第一次的误打误撞时相比,现在的他既有理论知识又有实战经验。 虽然他仍免不了紧张,但毕竟不是第一次跟野猪面对面,所以心里并不是特别害怕。更重要的是,他的思绪没有乱。 他知道挑衅野猪的后果是什么,但此时此刻,他也想不到其他能吸引野猪注意力的有效办法了。 他也知道即使有武器在手,和野猪正面刚仍是件危险无比的事。现在唯一能让他感到庆幸的,就是眼前的野猪个头还不算大。如果是百公斤级的庞然大物,那他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如果就他自己来,他可以抛掉饵吸引野猪的注意力,然后快速爬上一棵离自己最近的树。但他现在不能这么做,因为云哥还躺在地上,如果他那么做了,云哥恐怕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所以他既不能逃跑,也不能轻易转,否则就等于给野猪发出一个可以进攻的信号。他只有挥动手里的网,同时使劲吹哨,给野猪造成一种视觉和听觉上的迷惑和压力,迫使野猪不敢轻举妄动。 但他面前的野猪颇有些“初生野猪不怕人”的气势,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董锵锵的一举一动,既没逃跑,也没进攻,就是全神贯注地盯着董锵锵,这让董锵锵颇为沮丧。如果吓不走它,那他就不得不考虑野猪下一步的行动了。 跟野猪打过多次交道的董锵锵很清楚野猪的进攻方式一般是先直线撞倒猎物再撕咬。看对方的架势估摸着随时都会发起冲锋,一旦让它冲起来,即使是小野猪董锵锵估计自己也抵挡不住,所以他必须躲开野猪的进攻同时又不能逃跑。 思来想去,董锵锵采取绕着母猪跑s型的路线,心里期盼着野猪的视线能被一旁啃青草的母猪吸引走。但野猪的专注力很是了得,愣是盯着董锵锵没移开眼神。 在迂回的躲避中,董锵锵一不留神被脚下的麻绳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他在站起的同时立刻回望野猪,生怕对方趁他不备冲过来,但不知为何,野猪只是歪着头瞧着他,并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 此时云哥的眼前终于不再冒金星了,她揉着后脑勺捡起一根地上的树枝,撑着站了起来,转寻找董锵锵的影。 山风从林间吹过,枝叶簌簌作响,几片轻盈的绿叶从他和它的头顶飘过,董锵锵和野猪四目相对,刹那间万籁俱寂,云哥忍不住为这幅画面的构图暗暗喝了声彩,只恨自己这时手里没有拿相机。 “它……咬人吗?”见董锵锵并没扔下她自己跑了,云哥感到一阵欣慰,看来有的男人还是靠得住的。 “你怎么样?”董锵锵盯着野猪问云哥。 “头还有些晕,”云哥活动了下手腕和脚腕,“但手脚还行。” 听云哥说话没颤音,董锵锵忍不住暗暗称奇。上次端木在差不多的景下吓得抖如筛糠,而这个女生竟然还能站起来,不让他刮目相看。 但他不知道的是,云哥之所以不害怕野猪主要是因为不了解野猪的厉害,正所谓无知者无畏。她看到野猪是蹄类动物就以为野猪是跟牛羊一样是吃草的素食主义者,却不知道野猪其实是杂食类动物,也是吃的,就是不吃也会在特定况下攻击人,而不像牛羊那么温顺。 董锵锵望着脚下盘根错节缠绕的麻绳,忽然心念一动,把随带着的部分饵掰成小块儿,朝母猪的前后左右扔去。母猪看到从天而降的美食,不亦乐乎地连哼几声,迅速在饵间奔走起来。 “它咬人吗?”云哥又问了一遍。 “什么?”董锵锵话刚出口,野猪出其不意地朝董锵锵冲了过来。 “啊!”云哥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野猪攻击人,不由吓出了声。 董锵锵一直提防着野猪,见状急忙向旁边一棵矮树后闪去,同时高声吼道:“你快上树!” 一语惊醒梦中人。 云哥这才醒悟过来:“哦,好好。” 趁着董锵锵吸引火力之际,云哥手忙脚乱地就要爬树。 突然,她的眼前“哧溜哧溜”滑过一个东西,云哥吓了一跳,以为是蛇,刚要大喊,猛地发现从她眼前急速滑过的只是一条麻绳。她马上恍然大悟:这一定是捆在野猪蹄上的那根绳。 她毫不犹豫地紧跑两步,一把揪住绳子,然后飞快地上了树。 野猪没料到董锵锵竟然会躲,眼看着董锵锵跳到了另一侧,它却因为刹不住车而硬生生地撞到了树上。 野猪撞晕了自己,看着树叶纷纷扬扬地落下,有些懵圈。 董锵锵看到云哥已经爬到树上,虽然位置不高,但估计野猪是够不着她了,这才放下心来。 等野猪回头再找时,发现董锵锵正站在母猪旁边,它急忙又冲了过去。 但这次它既没撞到董锵锵,也没撞到树,而是结结实实地撞到了母猪的尾巴上。 母猪正忘我地吃着混合着泥巴和青草的饵,不满地甩了下后蹄,正踹在毫无防备的野猪脸上。 野猪又发动了几次进攻,而董锵锵就围绕在铁笼、母猪、矮灌木丛之间不停地闪躲。 就在它离董锵锵的裤脚还有半厘米的距离时,一根本来盘在地上的麻绳突然从地上弹起绷成了一条直线,野猪猝不及防地撞在绳子上,立刻叽里咕噜地摔了出去。 原来是母猪为了去吃董锵锵抛出来的饵,跑得急了点,把拴在蹄子上的绳子带了起来。 野猪恼怒地回头看了眼绊倒自己的绳子,又顺着绳子看到吃得正欢的母猪,无奈地站起,转头找董锵锵。 董锵锵利用这个空档跑到树后取出更多的饵抛在了母猪的四周。 野猪不甘心地还想找董锵锵算账,但或被突然弹起的绳子绊倒,或撞在树上,根本碰不到董锵锵分毫。 它绝望地看着欢脱的母猪跑来颠去,大快朵颐,变得愈加愤怒。 但一次次的失败消耗了它的体力,它的进攻越来越低效,到最后更像是为了宣泄怒气而不是为了抓住董锵锵。 野猪终于放弃继续追董锵锵,转而拿地上的绳子撒气,发狠地咬起麻绳来。 看到野猪变得气喘吁吁,董锵锵觉得机会可能来了。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胆大艺更高。 他蹑手蹑脚地绕到离野猪大概不到5米的地方准备撒网。老实讲,这个距离是有一定危险的。 === ps1、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喜欢就分享 490. 纱 董锵锵之所以敢走近一方面是因为野猪的体力已经表现出明显的下降,另外一个就是,他和野猪之间的地面上还躺着条麻绳。 当董锵锵试图走得更近一些时,野猪似乎感受到他的不怀好意,蓦地抬头,眼中冒着凶光,獠牙外翻,恶狠狠地瞪着董锵锵,好像一头从《山海经》中跑出来的怪兽。 董锵锵胆再大,也只能站住了。 一人一猪对峙着,但它却没再冲向董锵锵,而是低头瞅了眼麻绳,然后轻轻往前迈了一步,用蹄子碰了碰绳子,似乎在试探。 见野猪往前走,董锵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盘算着要不要抛出手中的网。 就在他犹豫之际,地上的麻绳猛地弹起,绷成了一条直线。 董锵锵和野猪都愣了。董锵锵转头望去,只见母猪正撒欢地向一个方向跑去,而它的后蹄和眼前的麻绳正是同一根绳。 就在董锵锵分神的同时,只见野猪把嘴里的麻绳往地上一吐,后腿一蹬,轻盈地越过了麻绳,然后四蹄在地上用力一踹,整个躯鱼跃而起,像颗出膛的炮弹朝董锵锵袭来。 董锵锵就是再能算也没料到会有这个变故,眼瞅着挂汤带水的獠牙眨眼间就晃到了面前,他本能地向右闪躲。 哪知这么关键的时刻,他的脚下却突然一个趔趄,摔倒的同时他才发现,绊倒自己的竟然是块露在地表上的树根。 为了保护自己尚未痊愈的伤臂,他在摔倒的刹那及时调整了姿势,伤臂朝上地侧摔在地上,并且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朝旁边看起来较为平整的地面滚了过去。 飞在半空中的野猪眼瞅着董锵锵像个泥鳅似的滚到了一旁,正盘算落地后如何去追,就觉得前肢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猛地向上一提。 董锵锵滚出两米,立即被手里一直攥着的网缠住了脚,动弹不得,心急如焚之际,野猪却迟迟没落下,他忍不住定睛观瞧,赫然发现野猪被绳子高高吊起一个前肢,正像钟摆一样在空中左右摇摆,同时因为惊慌失措在空中张牙舞爪地四蹄乱踢。 顺着绳子,董锵锵看到趴在树上、满头大汗的云哥正吃力地抓着手中的绳子。 野猪的份量对云哥意味着什么董锵锵是清楚的,看着被吊着的野猪跟地面的距离不断减少,董锵锵知道,云哥随时都会脱手。 “准备把绳子给我!”董锵锵一边大喊,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拆解脚上的网。 “我……快……抓不住……它……了……”豆大的汗珠布满了云哥的额头,因为卯足了劲,青筋也浮现在额头。 董锵锵刚甩掉捕猎网,还没来得及奔到云哥的树下,只见云哥手一松,悬在半空的野猪轰然落地。 说时迟那时快,董锵锵顾不得再去捡云哥扔下来的绳子,毫不迟疑地弯腰把地上的网撒向野猪。 野猪摔到地上啃了一嘴泥,还没吐出来,就见一张大网铺天盖地黑压压地罩了过来。 本能的求生意识让它决定马上逃跑,但拴着它蹄子的绳子却意外地挂住了旁边的树根。 大网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一般来说,捕猎网都是平铺在地面,当有猎物停留在网上或从网上经过时,猎人会将网高高拉起,将猎物困在网中。 但在一番深思熟虑后,董锵锵没有选择把捕猎网埋伏在地上这个方法。 所以现在虽然罩住了野猪,但如何收网就成了他下一个难题。 就在董锵锵紧张地思考该如何收网时,网中的野猪大概已经预感到自己的命运可能要多舛了,开始疯狂地左冲右突。俗话说困兽犹斗,它这么一折腾,董锵锵一时还真不好近去捉。 在尝试几次突围无果后,野猪突然安静下来。董锵锵刚要去抓网绳和拴着它蹄子的麻绳,野猪猛地朝他冲来,董锵锵下意识地往后连退几步,没等他定神,野猪忽然裹着网朝董锵锵的反方向跑去。 董锵锵这才意识到野猪使出的是佯攻,他刚要去追,就见一根麻绳飞速地从眼前闪过。董锵锵马上意识到这是系在猪蹄上的那根麻绳,立即弯腰去捡。 刚捡起来,他就察觉到一股力量正在跟他抢夺手里的麻绳。他不假思索地把麻绳缠在了自己的腰上,还没来得及打结,就听云哥一声高喊:“糟糕!” 董锵锵的“怎么了?”三个字还没问出口,就听头顶传来“咔嚓”一声裂响,然后又听云哥喊道:“闪开!” 董锵锵抬头和侧躲闪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完成的,一根粗树杈贴着他的衣襟急坠落地,把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没等董锵锵庆幸,他就被一个东西砸中,整个人被拍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中,董锵锵就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喊。“快醒醒!你的猪跑了!”他依稀听出来那是云哥的声音,只是声音听起来很不真切,像是从遥远山谷里传来的回声。 他只觉得头晕晕沉沉的,手臂也痛,肋骨也疼。他有气无力地举起手,还没开口,就觉得碰到个松软的物体,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的脸上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耳光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清晰,完全不像是山谷的回声,难道是野猪赶回来扇了自己一巴掌?不,似乎是耳膜的声音。不不,好像不是声音,是自己的脸在疼。 他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见云哥正红着脸怒目而视。 没容董锵锵发问,他就被腰上的绳子带倒,整个人立刻被拖着在地上滑行起来。 云哥见董锵锵被拖走,追上去试图抓他的脚,哪知她的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在了董锵锵的上。 绳子上变成了两个人,董锵锵被拖动的速度立刻慢了下来。 当他终于抓住一棵矮树时,拖动才彻底停了下来。 他这时才发现,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而她也没有甩开。 碎树枝,草屑,泥巴混合在一起粘在云哥的运动服上,看起来脏兮兮的。 想到她今天从树上掉下来两次,董锵锵关切地问道:“喂,你还活着吧?” 云哥气若游丝地“哼”了一声。 董锵锵担心地凑到她的面前:“受伤了吗?我现在送你去……” “医院”两个字还没说完,云哥忽然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 董锵锵猜她一定是惊吓过度才会这样,当下尴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来这里。” 没等董锵锵搜肠刮肚再说几句宽慰的话,云哥忽然飞快地吻了他的脸颊。 董锵锵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 ps1、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喜欢就分享 491. 霸道女总 董锵锵长这么大,如果不算咿呀懵懂的幼儿园时期,还从没有被女生主动吻过的经历。 云哥的吻让他猝不及防,他不知该把对方的举动解读为表白还是暗示。 虽然他跟哥们儿开玩笑时也经常自诩帅哥,但男生自认为的帅和女生认为的帅通常不是一回事。 连董锵锵自己都觉得诡异,他的心跳竟没有任何变化,不知是担心野猪真的跑了,还是脸上火辣辣的指印在提醒他,总之他没有任何的自作多,只是简单地将云哥奇怪的举动归结为恐惧骤然消失后的一种无意识行为。 “那个,我去把野猪抓回来。”董锵锵表僵硬地笑了一下,往旁边挪了一下才站起,不等云哥回答就独自朝野猪逃窜的方向追去。 我刚才究竟在干什么?云哥红着脸靠在旁边树上,轻声地问自己。 过了约莫有十几分钟,云哥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跑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脚步声的是董锵锵兴奋的声音。“抓到了!完好无损。” 裹在网里的野猪被扔到了地上,云哥瞥了眼野猪,又瞅了瞅董锵锵,见他并没想跟自己聊刚才那个吻的意思,失望地叹了口气,惆怅道:“恭喜。” 这个词说得轻描淡写,董锵锵误以为云哥在担心分成,赶忙保证道:“你放心,肯定有你的那份。” 云哥知道被误会却不解释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董锵锵把野猪捆好,又将母猪赶回铁笼,最后一起放到推车上,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放养林。 接到董锵锵打来的电话,弗莱舍尔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董锵锵的效率竟能这么高。 “这么快?”弗莱舍尔怀疑道,“你真的没用酒精?” “你检查一下野猪的血液里有没有酒精含量就清楚了。”董锵锵知道弗莱舍尔农场里的设备很全,“数据可以说明一切。” 鉴于董锵锵一贯的信誉,弗莱舍尔当下不再怀疑:“ok,那你直接联系我不莱梅的朋友吧,我把他的电话短信给你。那头母猪?” “母猪已经完璧归赵,你的员工刚才给了我一张还猪的收据。”董锵锵看着手里的收据说道。 “很好。你知道你可以把野猪寄存在我的农场,价格照旧。”弗莱舍尔建议道。 “我先给你朋友打电话,如果需要,我会把野猪存在你的农场的。” 但弗莱舍尔朋友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董锵锵无奈,只能把猪先寄存在农场,然后开车回家。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云哥始终望着窗外,看起来心事重重。董锵锵觉得自己比云哥更尴尬,酝酿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晚上我请你吃饭,算是给你接风洗尘。” 云哥盯着窗外不断闪退的建筑,轻声道:“你以后别跟着老白叫我‘云哥’了。” “那叫什么?”董锵锵故意开玩笑道,“难道叫你杜总?” “小蓝。” 董锵锵吐了吐舌头,没接茬。 两人回家后各换了行头,然后董锵锵带着云哥又去了“大牛骨头”。 餐馆里的人一如既往的多,而且还有很多中国面孔。董锵锵很意外,之前来时国人面孔并不多见,有阵子没来,没想到“大牛骨头”竟变成了网红餐馆,这让他有些啧啧称奇。 云哥还是不怎么说话,看起来有些蔫儿,董锵锵在点菜时善解人意地征求了她的意见,帮云哥点了份蔬菜沙拉和一瓶香槟酒。 “你是不是累了?”董锵锵关心地问了一句,但云哥只是报以礼貌的微笑。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再说,兜里的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的德国座机号,他有些奇怪,这么晚了会有谁找他呢? “您好?” “您好,我是弗莱舍尔的朋友弗里茨,他说你有我要的东西。”对方直截了当地说道。 董锵锵忙不迭地应道:“您好,弗里茨先生,我有一只50公斤左右的野猪。” “捕猎时您用酒了吗?”对方听起来似乎有些担心。 “完全没有。弗莱舍尔先生跟我讲了您的要求。” “那您最近能来一趟不莱梅么?我是说,带着野猪。”弗里茨耐心地解释道,“我可以给您出路费。” “没问题,您什么时候方便?” “这周都可以。或者明天上午9点怎么样?”弗里茨似乎很着急。 董锵锵想到明天上午还要去监狱,试探地问道:“请问下午可以吗?我上午有事。” “下午可以。” “那价格……”董锵锵抛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我需要先看到野猪才能报价,不过您放心,我会出一个很公道的价格。稍后我把我的地址发给您。” “好的,明天见,弗里茨先生。”董锵锵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明天你要去不莱梅?”云哥呷了口香槟。 “是,野猪的买家在那边。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明天你在家好好休息,我跑一趟不莱梅。” 云哥夹了口蔬菜沙拉,不置可否地放下了这个话题。 餐馆的背景音乐很轻柔,但董锵锵这张桌的气氛却很沉闷。 董锵锵几次挑起不同的话题,但云哥似乎都没有深聊的意思。这使得这顿饭变得很无趣,董锵锵忍不住有些后悔,早知这样还不如直接回家早点休息呢。 一群年龄相仿的青年男女簇拥着进了餐馆,欢声笑语一下传了过来,董锵锵往他们的方向瞟了一眼,耳朵里忽然飘来云哥的话:“你觉得我好看吗?” 董锵锵闻声回头,假装刚才没听到:“什么?” “你觉得我好看吗?”云哥淡淡地重复道,眼神似乎有些迷离。 “嗯,不错。”董锵锵含糊地恭维道。 “那你现在有女朋友吗?”云哥把酒杯放到桌上,把脸凑得近了些。 “有。”董锵锵撒完谎马上想起来,上次自己这么说时佟乐乐当场就要看他的钱包,云哥该不会也这样吧? “在德国?” “嗯,德国。” “你不太会撒谎。”云哥再次端起酒杯。 “什么?”董锵锵心里一惊。 云哥满意地点点头:“你是单。” 董锵锵不知云哥是怎么猜出来的,以笑遮面:“说的好像你知道似的。” “你在慕尼黑的时候从来没有异给你打过电话,”云哥笃定道,“所以你肯定是单。” 董锵锵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把一大块儿土豆塞进了嘴里。 “我已经想好了,”云哥忽然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女朋友。” === ps1、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喜欢就分享 492. 一物降一物 董锵锵盘子里的土豆块是那种去皮煮熟后的大土豆直接一切两半的,他嚼得太快,土豆块瞬间变成了土豆泥,糊住了嗓子眼儿,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只好猛灌苏打水,希望把土豆泥顺下去。 “一般女生是不会主动跟男生这样表白的。”云哥把脸隐藏到室内光线的影里,不让董锵锵看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手中不断转着的酒杯,看着淡黄色的小气泡在酒杯里转来飘去,“但我知道,如果我不主动说,你永远也不会说。” 糊在嗓子眼的土豆泥总算被苏打水冲开一个缺口,董锵锵终于可以说话了。他放下刀叉,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却是“你为什么会选我?” 董锵锵很讶异,他还以为自己会婉言谢绝对方:抱歉,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们不合适。他忍不住问自己:我在沾沾自喜吗?难道我也喜欢她? “你长得不难看,个子也还可以,还是单。另外算上今天下午,你救过我两次。”云哥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在灯光的映衬下甚至还有几分妩媚,“如果我看走眼被你坑了,那我还欠你一次,也不吃亏。” 董锵锵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很早就开始喜欢云哥了,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第一次见她时吗?还是在老白屋里被她看到庐山真面目时? “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彼此还缺乏了解。”董锵锵故意老气横秋地劝道,“你是不是再好好想想?” “你想太多了,我们只是谈朋友,不是结婚。如果你很挫,那我也会很快甩掉你的。”云哥严肃地看着董锵锵却忘了董锵锵此时根本看不到她的脸,“我虽然主动,但从不将就。” 董锵锵从未听过这么霸蛮的表白,感到新鲜的同时也把老白的话抛到了脑后。 “希望你以后洁自好,不要跟其他女生眉来眼去暧昧不清,否则我饶不了你。”云哥端起酒杯,“干杯!” 董锵锵瞪大双眼:“我怎么……就不洁自好了?” 轻音乐的背景音戛然而止,十几秒后,悠扬的爵士乐飘dàng)在每个人的耳边。 董锵锵正切着牛排,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董锵锵闻声回头的同时,一眼就认出对方,慌忙起:“华菱你好。” “有阵子没见你,听老白说你预科考试过了,恭喜呀!”华菱的状态跟上次见董锵锵时大不相同,看起来气色和心都不错。她注意到董锵锵对面的云哥,笑盈盈地问他:“和朋友来吃饭?” “是。”董锵锵没料到会在这碰到华菱,“我还以为你不在这了。” “这位是?”华菱低头瞄了眼仍在若无其事喝酒的云哥。 “哦,她是杜蓝。”董锵锵匆忙介绍,“杜蓝,这是华菱,她是……”董锵锵刚想介绍华菱和老白的关系,猛然想到不知他们现在如何,话到嘴边留了半句,硬生生地转了个弯,“音乐专业的。” “你这人真没眼力见儿。”云哥正跟董锵锵说得高兴,被人打断很不高兴。又见华菱还穿着招待的服饰,当即放下酒杯,用手在酒和菜上划拉了半圈:“你难道没看见我们正在说话么?” 见云哥说话夹枪带棒,华菱脸色一沉,给董锵锵递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旁的角落。 华菱小声道:“她是?” “哦,一个朋友。”董锵锵急忙打圆场,“她最近碰到些麻烦,心不好,说话难听,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华菱又看了眼云哥,意味深长地对董锵锵道:“选女朋友不能光看脸,越漂亮的女人越有心机。” “其实是……”董锵锵刚要解释,其他桌的客人朝华菱伸手示意。华菱被叫走前特别叮嘱道:“我跟老白都感谢你和乐乐,那天你一定要来。” “那天?”董锵锵听得一头雾水,“哪天?” 华菱飘然走远。 悻悻地回到位置上,董锵锵忍不住埋怨道:“你刚才说话真的有些难听。” “她是服务生,就该先做好本职工作。”云哥眉毛一挑,面露不悦,“再说你是我男朋友,为什么要帮老白的女朋友说话?” “你认识她?”董锵锵愣住了。 “不就是老白那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女朋友吗?”云哥没好气道,“这有什么不认识的?” “老白跟你说的?”董锵锵对老白会给云哥讲私事很是惊讶,他一直以为老白嘴很严。 “听他打过几次电话,感觉出来的。”云哥拿着刀叉拨弄着盘子里的菜叶,“咱们不需要老说他们吧?” 董锵锵想起着华菱刚才的话,心中充满困惑,失神地看着云哥的酒杯发呆。 “你手机响了。”云哥用餐刀磕了磕盘边,挖苦道,“你不会还在想她吧?” 董锵锵苦笑着掏出手机,手机上的号码是个从未见过的新号。 “您好?”他用德语客气地问道。 “你好,我是章月琴。”一个女声从电话里传来,听声音对方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年龄,“你是董锵锵?” “我就是。但咱们好像不认识。” “你现在说话方便么?”章月琴并没回答董锵锵的问题。 董锵锵看了眼云哥:“有什么事你说吧。” “我想找你借钱。”章月琴很直白,直白得让董锵锵有些懵。 他疑惑地看了眼手机,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打错电话了。”董锵锵说完就想挂电话。 听筒里传来女生焦急的声音:“我是雷兰亭的女朋友。” 董锵锵怔了怔:“雷兰亭的女朋友?” 云哥的耳朵好像雷达一样开始运转起来。 “雷兰亭碰到麻烦了。” “什么麻烦?” “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咱们能不能见面聊?” “现在?”董锵锵瞅了眼手表,时间虽然还早,但明天还要跑外地,他想早点回去休息,更何况还有云哥这尊大神坐在自己的对面,“时间有点晚了。明晚可以吗?” “你在哪儿?我可以去找你。”章月琴央求道,“现在只有你能帮他,求求你……” 董锵锵叹了口气:“我还在外面,不知几点才能到家。” 听出董锵锵语气中的缓和,章月琴赶忙道:“我不怕晚。” “那这样吧,现在20点10分,咱们21点30分在火车站的麦当劳见。”董锵锵虽然很不想管雷兰亭的事,但又担心对方万一真有什么好歹,索先听听再说。 “好。那到时见。谢谢。” “我出去透透气。”今晚的信息量有些大,董锵锵想一个人静静。 “快去快回。”云哥红着脸,“我话还没说完呢。” 八月中的气候很宜人,既不冷也不,温度适中。街上小风徐徐,董锵锵站在餐馆门口,忽然有些想抽烟了。 一个人影急匆匆地朝他的方向走来,他礼貌地侧让过。对方无意瞥了他一眼,立刻喊道:“这么巧?” “你怎么来了?”董锵锵没想到竟然会在门口碰到佟乐乐。有阵子没见,她看起来好像比之前消瘦了很多,“你脚好点了吗?”他关切地问道。 “嗯,好多了。”佟乐乐见到董锵锵,倒不着急往餐馆里走了,“听说预科出成绩了,你应该过了吧?” 餐馆里,云哥去洗手间路过门口,从里往外正好看见董锵锵和一个女生聊得络,她慢慢地向两人走了回去。 === ps1、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93. 二踢脚 “嗯,过了。”董锵锵轻描淡写地应道,“比我想的简单。” “那恭喜你了。”佟乐乐的笑容很真诚,“也不算白来一趟。” “哎,还是不能跟你们比呀。像你,老白,华菱,端木,你们都毕业了,我这个刚万里长征第一步。”董锵锵叹了口气,“而且预科就要一年,以后预科毕业了还不知道会去哪儿读大学,一眼望不到头儿啊……” “听说预科课程不难,你先读一年预科再读大学也未见得是坏事,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再说你也能趁这一年时间好好提高一下自己的语言,毕竟以后读书考试写论文用的德语和生活德语它不是一回事。” “这道理我懂。谢谢提醒。”董锵锵想聊点轻松的事,“对了,你来这是约了人吃饭吗?” “哦不,我是来找华菱的。”佟乐乐话锋一转,“你也知道她和老白订婚的事吧?” “啊?”董锵锵闻言吃了一惊,“他们订婚?什么时候的事?” 看到董锵锵诧异的表,佟乐乐就知道自己说走嘴了,但说出去的话就好比泼出去的水,有道是覆水难收,她再想找补也不赶趟了,只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你不知道?我以为老白告诉你了……” 想到老白连订婚这么重要的事都没告诉自己,董锵锵的心里顿时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失落和失望一起涌上心头,呆呆地凝视着地面陷入了沉思。 虽然餐馆门口的光线不好,但佟乐乐还是注意到了董锵锵的表变化。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吧?” 董锵锵忽然想到了什么,喃喃道:“哦,怪不得刚才我在里面碰见华菱时,她让我‘那天一定要来’。我还以为是她说胡话。现在听你一说我才明白,原来她指的是婚礼那天。” “他们订婚后应该很快就结婚了。”佟乐乐说着,脸上露出既羡慕又落寞的神色,“他们能结婚真不容易,总算是有人终成眷属。” 见董锵锵神态古怪,佟乐乐猜他还在郁闷,又不好再劝,只能借故闪人。“那我先进去了。” “哦,好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董锵锵有些不好意思,“那改天聊。” 见佟乐乐朝门口走来,门里的云哥灵活地闪到一旁的绿植后,透过枝叶的缝隙继续专注地看着门外两人。 当佟乐乐快走到餐馆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雷兰亭最近联系过你吗?” “雷兰亭?”董锵锵立刻想到刚才约自己见面的章月琴,“我刚从慕尼黑回来,有阵子没跟雷兰亭联系了。他还好吧?”他故意问道。 老白之前转告他的雷兰亭的事还言犹在耳,他对雷兰亭的私事并无八卦之心,只是作为债权人,他确实想听听佟乐乐这边有什么关于雷兰亭的新消息,也许对稍后自己见章月琴有帮助也未可知。 “听说警察找过他很多次,好像是和一个中国学生的失踪有关。”佟乐乐见董锵锵听得聚精会神,猜他可能确实不知道,继续说道,“我也是听其他朋友说的,我也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佟乐乐的声音不高,但听到董锵锵的耳朵里却震天动地得像颗响雷。他知道佟乐乐很少传别人的八卦,连她都这么说,看来老白说的也不全是没影儿的事。 虽然他早就知道以雷兰亭的格早晚会有一出,但他一直以为雷兰亭最多也就是跟别人打打架罢了,没想到会犯这么大的事儿。他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跟其他留学生的失踪有关?” 董锵锵在刹那间莫名地想到了靳远。 “我想你俩之前关系还可以,也许他会联系你……”佟乐乐不放心地叮嘱道,“总之如果他找你你多留个心眼儿,虽然这么说好像有些那什么,但人在国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佟乐乐的关心让董锵锵感到温暖,他感激地点点头:“谢谢提醒,我会小心的。” 刚说到这儿,董锵锵的手机响了,竟是云哥打来的。 “外面凉快么?是不是呆的乐不思蜀了?”她的语气里透着不怀好意,“你把女朋友一个人扔在餐馆会给她留下心结的。”云哥把“一个人”念得格外重。没等董锵锵回答,她已经匆匆挂了电话。 董锵锵心虚地回望了一眼门口,但并没看到云哥的影。他发现自己竟然松了口气,不由得暗暗鄙视自己:怎么能让云哥的电话吓成这样? 佟乐乐以为他还在为雷兰亭的事烦恼,淡淡一笑:“那你先忙。” “哦,好好。”董锵锵忙不迭地应道,哪知攥在手里的手机竟然又响了。 更让他惊异的是,这次打电话的是老白。 “跟你说个事儿,”老白快言快语道,“我决定结婚了。” 董锵锵没料到老白还会告诉自己结婚的事,恍惚了两秒才意识到该说点什么。“那恭喜你了,还有华菱。” “我还在慕尼黑,等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回汉诺威。”老白顿了顿,“我已经在这边申请注册公司了,股东就咱俩,我60%你40%。再过一个月公司的营业执照就差不多能下来。” 董锵锵猜测老白应该是用老陈给的那5万马克注册的公司,他记得当时自己分到的是3万马克,那按理来说,自己应该是拿60%的股份才对,但他现在对这些事根本不在意,只是对另一件事很意外:“就咱俩?没华菱?”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老白那边立刻就沉默了。 恰逢餐馆里有人谈笑着走出来,董锵锵借机闪到旁边一个僻静的角落。 “结婚前把这事定下来很重要。”老白吞吞吐吐道,“华菱也知道,没说什么。” 董锵锵不知老白到底怎么想的,但既然人家本家都没意见,他这个外人自然也不好说三道四。 “那你们什么时候扯证?回国还是在德国?” “我想等拿到硕士毕业证后再领证,那时公司的执照应该也下来了。”老白解释道,“9月或10月吧,还没想好在哪边儿领,到时看吧,而且也得跟两边儿家里都商量商量。” “有需要的地方你说话。”董锵锵由衷地说道。虽然他和老白在老陈的事上分歧很大,但老白要结婚对董锵锵来说也是一件大事,他还是很替老白高兴的。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毕竟你有车,到时候少不得要多麻烦你。” “随叫随到。”董锵锵保证道,“对了,我也有个事告诉你,我开始跟杜蓝谈朋友了。” 老白明显没料到这个转折,再次陷入了沉默。 董锵锵拿着手机望了望头顶枝叶繁茂的梧桐树,忽然发现,德国的夏天怎么听不到知了的蝉鸣呢? === ps1、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94. 一码归一码 董锵锵的直觉告诉他,老白有话想跟自己说。但他等了半天,只等到老白的一句客套话:“杜蓝是个好女孩,你要好好待她。” 董锵锵有心问老白有什么要特别提醒自己的地方,但转念一想,以老白的秉性肯定不会在这时跟他说什么贴己的话,他也只能不痛不痒地回了句:“谢谢。再次祝你新婚快乐。” 在通话结束前,两人又恢复了礼貌和客气,生分得好像刚认识的人一样。董锵锵忽然对老陈心生怨恨,如果不是因为他,董锵锵和老白就不会闹僵。但他也同时想到,如果不是老陈,恐怕他和云哥也不可能会像现在一样走的这么近。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街面上空气清新,夜凉如水。董锵锵在外面又站了几分钟,才又回到餐馆里。 他刚一落座,就见云哥放下刀叉,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脸。 董锵锵让她瞅得很不自在,赶忙主动嘘寒问暖:“光吃菜叶子饿吧?要不也给你来份儿牛排?你想吃哪种,西冷?沙朗?菲力?还是t骨?” 见董锵锵忙着献殷勤,云哥嘿嘿一笑,语带双关:“又见到美女乐坏了吧?” “什么美女?”董锵锵往嘴里塞了一小块儿牛肉。牛肉已经凉了,嚼起来费牙不说,还味同嚼蜡。董锵锵仓促地嚼了两口便无心恋战,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 “你还认识几个美女?当然是佟乐乐。你们刚才不是在门口聊得挺高兴的么?”云哥幽幽道,“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你是贵人多忘事还是不想介绍她给我认识?” “你别多想,”董锵锵打着哈哈岔开话题,“就是有阵子没见,聊聊老白和华菱结婚的事。” 董锵锵本以为云哥会对老白和华菱结婚的消息感兴趣,哪知她却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再次拿起刀叉,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我刚才跟她打招呼了。” “你和佟乐乐?”董锵锵感到好奇,“可你们不认识啊。” “她确实漂亮有气质。”云哥垂下眼睑,用刀叉轻轻分着盘里的生菜叶,“如果知道会在这碰到她,我会换一套更漂亮的衣服。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我确实不知道会在这儿碰到她。”云哥的幽怨让董锵锵颇为无奈,“那你们聊什么了?” “也没聊什么。”云哥淡淡地反问了一句,“你很担心我们认识么?”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董锵锵口不对心地回道。他确实有些担心,但并不是担心云哥和佟乐乐聊天,而是他察觉到一个不好的苗头,云哥非常重视佟乐乐,似乎还带着某种敌意,“我就是好奇你们两个彼此不认识的人能有什么可说的?” “我们可以谈你呀。”云哥的眼里闪动着狡黠的光。 董锵锵心里明镜似的,摇头道:“你就是想认识她罢了。” “她年轻,漂亮,单身,和你认识的时间也比我长,又跟你在同一个城市,我当然会担心她成为我的情敌。”云哥把自己的假设开诚布公地亮了出来,“女生碰到这种情况都会担心。” “如果按你的逻辑,我俩应该早就好了才对。”董锵锵将了她一军,“但现实情况为什么不是呢?” “那我哪儿知道?可能你俩谁都不好意思先说,也可能你表白了但人家没看上你。”云哥撇撇嘴,“你这个条件虽然在国内稀松平常,但在德国矬子里拔将军也能排个中上,足够招蜂引蝶了。” “所以就把你招来了?”董锵锵忍不住笑道,“那你是燕尾蝶还是母黄蜂?” 他的本意只是开个玩笑,哪知云哥听了脸上白一阵青一阵:“虽然是我追的你,但希望你不要轻薄我。” 董锵锵赶忙收敛笑容,正襟危坐:“对不起,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其实我想说的是,如果我们想发展一段认真的感情,那肯定应该给彼此一些基本的信任,否则我们很难走下去。” “我只是不希望有人来干扰我们。”云哥的眼里升起一团迷雾,眼神也变得深情起来,“我希望我们彼此都能百分百地对待这份感情。”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董锵锵从云哥的对面改坐到云哥旁边,两只手规规矩矩地平放到餐桌上,“所以有件事我需要跟你说明。” 见董锵锵一脸严肃,云哥双手捂脸小声惊呼:“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现在其实是有女朋友的吧?天啊!那我不就成了第三者?”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否定她的猜测,云哥的手已经抓起了水杯,但片刻后她又马上放下水杯,手指改放到旁边的热水壶上。 董锵锵哭笑不得,急忙拦道:“我是单身!百分百单身!” “那你要说什么?”云哥狐疑地望着董锵锵,抓着热水壶的手却没有松开。 “是老白的事。他成立了一家旅行社,应该就是用你给他的5万马克注册的。然后他给了我40%的股份。” “什么我给的?明明是老陈那个老混……”云哥不耐烦地蹙眉道,“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当时才不要那笔钱的?” “绝对不是。”董锵锵坚定地否认道,“那天我离开餐馆前,他确实说要给我股份来着。我以为他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这么做了。” “那他开公司让你当股东,找你在公司注册文件上签字了吗?” “没有。是我回来后他才去注册公司的。” “所以他就是随便说说让你开心罢了,他那公司肯定是他当单一股东。我猜华菱都不一定有股份,更别说你了。”云哥一脸不屑。 董锵锵暗暗惊讶云哥的分析,果然让她猜中了。 “我听出来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你不能做我的合伙人是因为你要跟老白搭伙做生意。”云哥冷笑道,“我理解的对吗?” “你不能这么说。”董锵锵分辩道,“老白邀请我一起做旅游是在咱们认识之前,不管是我学车还是去慕尼黑当司机,老白都给了我很多帮助。虽然我俩最近有不愉快,但就像你之前说的,人至察则无徒,我就算生气也不太可能真的跟他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我现在明白你的意思了。”云哥拦住董锵锵继续往下说,“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管你以后是不是老白公司的股东,对我都不重要,我的邀请还是有效的。不过丑话也要说在前面,如果你来帮我,我可以给你丰厚的工资回报,甚至名义合伙人的头衔,但无法让你成为我旅行社的股东,这并不是因为我小气,而是我的公司里还有其他股东。如果你想成为股东每年拿分红,你需要凭自己的实力来争取,而不是因为你是我的男朋友。” 董锵锵本意只是想告诉云哥老白开公司这件事,根本没兴趣成为谁的公司股东,但既然云哥表示不介意,那以后他还是可以继续跟老白合作的。 由于稍后还要见雷兰亭的女友章月琴,所以董锵锵没有在餐馆里耽搁太久。万幸的是直到他们坐到车里都没再碰上华菱和佟乐乐,这让他省了不少口舌。 回去的路上,董锵锵三言两语说了要见章月琴的事。但让他意外的是,云哥似乎并不像担心佟乐乐那样紧张章月琴。 董锵锵回家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开车去火车站。在他离开前,云哥喊住了他。 “虽然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但还是要分房的。”云哥愉快地把睡袋扔到董锵锵的手上,“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董锵锵苦笑着接过睡袋,感慨着又多了一份房租。 离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十几分钟,章月琴到了。 === ps1、原创不易,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订阅和打赏!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95. 平地一声雷 虽然董锵锵只见过章月琴的背影没看过她的正脸,但当她一走进麦当劳,董锵锵立刻就认出了她。 巴掌大的鹅蛋型小脸,单眼皮,丹凤眼,眼角有些长,眼白占了眼珠的三分之二。鼻翼瘪,鼻梁稍微有些歪。五官单看都没问题,但搭配在一起给人一种不好惹的刁蛮感。脸上的粉妆能看出薄厚的层次,董锵锵猜测是她出门时太急,没有涂匀就出来了。 但吸引董锵锵的并不是她的外貌,而是她的衣着和拎的包。 如果是一周前,董锵锵是分辨不出来大牌女士用品的档次高低的,但他刚经过购物村的特训,所以轻易地认出了对方穿的是gi的女士装以及拎着马仕的皮包。配合一行头的是清新的香水味,似乎跟云哥用的还是同一款。 董锵锵第一感觉对方不是个缺钱的主儿,第二感觉是自己不该把对方约到麦当劳,怎么也该是街角那些小资的法国咖啡店才更适合。 “你好,章女士,我是董锵锵。”他站起,主动伸手致意,“你要不要点份餐?” “谢谢,不用了。我吃过了来的。”章月琴礼貌地轻握了下董锵锵的手,然后坐到他的对面,“我是章月琴。” “既然大家都是雷兰亭的朋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那咱们就长话短说。你在电话里说雷兰亭碰到了困难,可我上周刚见过他,他当时意气风发的,怎么过了一周就碰到麻烦,而且还是大麻烦,这说不过去啊?”想起佟乐乐和老白的警告,董锵锵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想听你说说具体况。” “是这样,雷兰亭最近碰到很多糟心事,需要钱周转。他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就冒昧给你打了电话。”章月琴的声音很低,似乎担心隔墙有耳,虽然麦当劳里只有他们两个中国人。 “如果他真的碰到棘手的事,为什么不亲自给我打电话找我?”见对方虚与委蛇,董锵锵心道这个女生有点圆滑,不知雷兰亭是不是还在医院,既然她不肯明说,那他就干脆挑明了问,想到这,董锵锵故意发难,“雷兰亭他还在医院吗?” 这话一问出来,董锵锵看到章月琴的脸上明显的变颜变色,她没有直接回复董锵锵,而是环视了下四周。 但餐厅里根本没人关心他们。 “他……他不方便见你。”章月琴低声回答了董锵锵的第一个问题,却有意回避了他的第二个问题。 “章女士,你是在开玩笑么?”董锵锵严肃道,“我替他缴过罚金,还借给他钱开公司,甚至我都不是他公司的股东。现在你说他碰到了麻烦需要我的帮助,却都不肯见我,他什么意思?”董锵锵说着掏出电话,“我不会让你为难,我问问他到底碰到什么麻烦。” 见董锵锵开始拨号,章月琴露出惊慌的神色,急忙拦道:“不能打。” “为什么?”董锵锵越发相信章月琴有事瞒着自己,“难道他还在医院吗?或者他已经回家了?” “您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或者您可以在‘哔’声后留言……”董锵锵的手机里传来清晰无比的语音提示。他快速地扫了眼章月琴,很明显,她也听到了,她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同时长吁了一口气。 见董锵锵露出更怀疑的神,章月琴言又止,想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他……可能打工去了,工厂里的信号不好。” “他刚出院就去打工?还打夜班?”董锵锵觉得对方言语间的漏洞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好奇,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雷兰亭的女朋友吗?他很怀疑,“那你知道他打的是什么工吗?” 章月琴摇了摇头:“他没告诉我。” “那好,我给他留条语音。”董锵锵正要再拨第二遍,章月琴忽然轻声道:“你别给他打了,他不知道我找你。” 董锵锵的第六感告诉他这句话很有可能是今晚她说的第一句真话,他马上追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在找他。”章月琴脸上的表很古怪,像极了说真话后的解脱,却又没有完全解脱。 “我们?”董锵锵不解,“还有谁?” “警察,客户,朋友,家人。”她耸了耸肩。 董锵锵的脑海里闪过佟乐乐晚上跟他说过的话,难道她的话一语成谶了? “你如果真想让我帮他,就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他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从哪儿说起?”章月琴的声音更小了。 “那就从他住院开始说。” “那段时间我不在汉诺威,我也是在回来后才知道他住院的。我去医院看过他一次,但当时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他为什么住院的都没告诉你?”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你不是他女朋友吗?” 虽然餐厅里冷适宜,但章月琴的脸色却渐渐苍白起来,她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我只是后来才听说,他被人打了。”章月琴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 董锵锵看到对方的表和动作就知道,对方所说的“听说”恐怕也是费尽周折才打听到的事。他不喜欢刨根问底问别人的私事,但雷兰亭欠了自己不少钱,如果他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还真不能撒手不管。 “你知道他被谁打了么?”董锵锵目不转睛地盯着章月琴问道。 章月琴低着头想了好半天才嗫嚅道:“我也是听说的,不知真假。” “嗯。” “好像叫余姜海。” 董锵锵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跟他猜的一样,他继续问道:“我听说最近警察也在找他,好像说他涉嫌谋杀,有这事儿吗?” 他很希望章月琴会否认他的问题,但章月琴却轻轻点了点头。“具体我不知道,但警察确实找他问过好几次话,也问过我,但我确实不知道他和对方的事。” “那警察说怀疑他谋杀谁了你知道吗?”董锵锵关切地问道。 章月琴的脸上显出诡异的表,直愣愣地瞪着董锵锵。 董锵锵怀疑地瞅了瞅自己的后,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就在董锵锵准备再问一遍时,章月琴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压着嗓子悄悄说道:“余姜海。” 这三个字好像霹雳一样击中了董锵锵,他惊得下巴差点儿脱了臼。“你再说一遍那个名字!” “余姜海。” === ps1、原创不易,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96. 坑太深 这个消息是董锵锵来德后听到过的最让他震惊的事,甚至比陆苇入狱更让他惊诧。毕竟他和雷兰亭认识了也有段时间了,他完全无法想象雷兰亭竟会变成这种心狠手辣的亡命徒。 他有点神不守舍,恍惚地问章月琴:“那余姜海已经……” 虽然董锵锵话没说完,但章月琴还是明白他要问什么。“其实警方跟我说的是雷兰亭涉嫌跟余姜海的失踪有关,并没说他杀了余姜海。” “那为什么大家都说他涉嫌谋杀呢?”董锵锵暗暗松了口气。 “可能是以讹传讹吧。” “我不明白,为什么警察会认为雷兰亭跟余姜海的失踪有关?有人看见他俩最后在一起了吗?” 他想知道的内容正好就是章月琴接下来要说的话:“因为在余姜海失踪前,有人目击了他和雷兰亭产生口角,所以德国警方自然而然地就怀疑是雷兰亭做的。据我所知,雷兰亭承认他和余姜海吵过架,但不承认加害过对方,但由于他在余姜海失踪的时间段里没有任何目击证人,所以就……” 董锵锵情不自禁想起上次跟雷兰亭见面时,雷兰亭跟他说把余姜海踢下山坡的事,看来后面的所有事都是从那时开始的。 “可如果他是重要的嫌疑人,为什么你们都会找不到他?”董锵锵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他觉得整件事不仅匪夷所思,甚至已经开始变得离奇,“他也失踪了吗?” “是的,两次询问后警方就联系不到他了。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那这个跟你借钱有什么关系?”董锵锵越发费解,“你说他需要资金周转,但你现在又根本找不到他人。” “是这样,我跟雷兰亭名下有同一家贸易公司。”章月琴吞吞吐吐地小声说道。 董锵锵这下全明白了:“哦,我知道。之前雷兰亭跟我借钱说要做国际贸易,结果转头他就开了这家公司,跟我做一样的捕猎业务。我出了钱却不是股东,只是个债权人,结果现在债务人还消失了。” “这件事雷兰亭有做的不对的地方,”章月琴面露尴尬,“但其实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见女方还在帮雷兰亭辩解,董锵锵心道:你是他女朋友,这事难保跟你没关系。但他只是不动声色地说道:“那你继续。” “雷兰亭被问话的事不知怎么被我们的客户知道了,有可能是某个他信任的人打的小报告,总之对方是知道了。然后对方拿着合同来要求我履约,但雷兰亭现在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他们就要求我在期限内供猪。”章月琴甩着哭腔说道。 董锵锵见她都这会儿了还敢在言语间拿小话挑衅自己,对对方的智商和情商很是吃惊,但他并没表现出任何不满和愤怒,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也是那个公司的股东吧?” “但我的股份很少很少的。”章月琴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可怜兮兮地瞅着董锵锵。 “既然你们收了人家的货款,按合同供货也是符合契约精神的。为什么你还要再借钱?我很不理解。”他质疑道。 “我们虽然是贸易公司,但其实我们不做商品低买高卖赚差价的事儿。主要是雷兰亭去抓野猪,再卖给那些收野猪的公司或个人。”章月琴顿了顿,“虽然我们收了钱,但只收了很少的定金,还都让雷兰亭拿走买捕猎工具了,但我也没见到他买回来什么工具,倒是买了不少伏特加和面粉回来,也不知道是为了抓野猪还是为了自己喝。总之现在猪一头没逮着,他人还没了。” “那你老老实实跟你的客户解释这件事,然后把定金退给人家不行吗?”董锵锵给她出了个主意。 “我第一时间就去跟对方商量了,但那几个客户好像商量好了一样,都不要定金,就要求我按期交猪,可我根本不懂怎么抓猪,去哪儿找那么多猪给人家啊?” 董锵锵心说她这句倒是实话,就连董锵锵都不敢说自己懂怎么抓猪。 “你这么解释我能明白一些,但还是不知道你要借钱干嘛?你们客户要的是猪,又不是要钱,还是说你借钱就是要赔违约金?” “不不,我不赔违约金。我知道客户要的是猪,我想去买一些猪提供给客户。如果客户认可,那我还能有些收入,这样我就赔一些猪的差价就可以了。如果足够幸运,说不定不赔钱也是可能的。” 董锵锵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对方的商业逻辑只能用异想天开来形容。“正常情况下,你的客户要买什么猪会在合同里规定的很清楚,你想用普通猪代替野猪或野生猪恐怕是很难实现的。退一步说,就算客户同意你这么替换,一只普通成年猪的采购价也不是个小数,更别提不同种类的猪之间的价差了。” “我有合同,我带了……”章月琴误以为董锵锵是担心这个才不愿借她钱,赶忙从随身的一个大纸袋里抽出一个大信封交给董锵锵,“虽然可能都要赔钱,但至少比吃官司强。” 董锵锵迅速地过了几份合同中价格和数量那一页,读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拍着合同说道:“这几份合同加在一起一共要供对方10头野猪或野生猪。” “说的就是啊。”章月琴忍不住埋怨道,“我当初跟他说让他稳妥一点,不要一次签太多,可他就是不听,现在倒好,都变成我的枷锁了。” “猪的数量太多了,你的成本至少要2万马克,而且这还是在你的客户承认的情况下。如果你的客户不认,那你买了猪也一点儿用没有最后还全砸手里了,你还得另外再付客户违约金。”董锵锵皱着眉分析道。 “我也知道你说的,但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现在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他的账户警察也查过了,里面空空如也,我都不知道那些钱去哪儿了……”章月琴小声地抽泣起来,引得麦当劳的服务员直往两人这边瞧。 董锵锵怕她嚎啕大哭,赶忙拦道:“不是我不帮你,问题是谁手里一下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我真的是爱莫能助,要不你再去问问其他人?” === ps1、原创不易,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497. 失意人 “雷兰亭之前说是你带他进这行的,你一向办法多,还财大气粗,所以我就想着找你帮忙。”章月琴止住哭泣,眨着眼睛努力作出一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样子,“实在不行,你能拿出来多少都可以,我不嫌少,我还可以给你写欠条。” 董锵锵瞅着她一的名牌,怎么也不像缺钱的主儿,当即委婉道:“可我之前听雷兰亭说你家境好的,这些钱对我们这样的穷学生是天文数字,对你来说应该就是九牛一毛吧?” 如果今晚他见到的是雷兰亭本人,董锵锵说不定最后多少还是会借几百给对方。但现在他见到的只是一个所谓的女友,女友还一副不差钱的装扮,这不让他疑虑重重。再加上之前佟乐乐和老白的提醒,他就更坚定不再掺和雷兰亭事的想法,毕竟冤大头当一次就够了。 章月琴本以为自己哭诉一番就能博得对方的同,却没料到董锵锵会直接拒绝自己,她的表刹那间凝固在脸上,精致的美妆好像瞬间失去了光泽,变成一块干涸的水泥糊在她的脸上。 “所以你……不打算帮我……们是吗?”章月琴颤巍巍地质问道,“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 “能力有限。”董锵锵把麦当劳的餐单推到她面前:“不过我可以请你餐,随便点。” 章月琴的脸上晴不定,似乎对董锵锵的拒绝感到难以置信。过了半晌,她猛地站起,拎起挎包,一拍餐桌,咬着后槽牙道:“算你狠!”说罢,气鼓鼓地扬长而去。 望着她的背影,董锵锵的心里很不平静。他对雷兰亭的际遇既感到难过又感到震惊。他本以为几个月前大家都平白得了笔钱是件好事,哪想到雷兰亭竟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想不通。 由于第二天一早还要去探视陆苇,董锵锵索在麦当劳买了四份巨无霸餐,一份留给家里的云哥,另外三份带着路上吃。 他惆怅地坐回自己的车里,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手机忽然响了,是个没见过的手机号。 这么晚打过来,十有**是打错了,董锵锵不假思索就给按了。 哪知安全带刚系好,手机再次欢快地响了起来。 对方很固执,似乎认准了董锵锵会接电话一样。 董锵锵想了想,还是接通了电话,却没吭声。 “我。”听筒里传来一个嗡声嗡气的男声,董锵锵顿时愣住了,他没想到雷兰亭会给他打电话。 他赶忙熄了发动机:“你在哪儿呢?” “火车站的麦当劳。” 董锵锵以为自己听错了:“哪儿?” “见面说。”雷兰亭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董锵锵锁好车,火急火燎地朝麦当劳奔去。 推开麦当劳的门找了好半天,董锵锵愣是没发现雷兰亭在哪儿,就在他准备打电话找人时,就听有人在他后喊道:“转。” 董锵锵回过头才发现,角落里一个戴着墨镜的人正朝他招手。他疾步走到对方的面前,满腹狐疑地坐了下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喝点什么?我请你。”雷兰亭把餐单推到他面前,董锵锵一把把餐单划拉到一边:“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刚才怎么没看到你?” “我有点儿饿了,咱俩也好久没一起吃东西了。”雷兰亭把餐单又拉回到面前,认真地低头看了会儿,抬头笑道,“俩超级餐怎么样?” 董锵锵抬手喊道:“服务员,两份超级餐。谢谢。” 柜台里立刻有人应了一声。 “你真的杀了余姜海?”董锵锵本想迂回一下再问,但实在着急,话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我又不蠢。”雷兰亭哼了一声,“我不过是跟他吵了几句罢了。” 看到董锵锵质疑的眼神,雷兰亭叹了口气:“好吧,我还推了那个傻*几下,结果被人看见了,真特么倒霉。” “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为什么警察问完你你玩消失?”董锵锵追问道。 服务生把两大盘满满当当的食物放到两人面前,说道:“一共44.99马克,谢谢。” 董锵锵直接递给对方50马克:“谢谢,不用找了。” “得,还让董总您破费了。”雷兰亭嘬着牙花子使劲点了几下头,假装爽朗一笑,“那我不跟你客气了,下回我来。” 雷兰亭看起来是真饿了,三层面包两层饼的一个大汉堡眨眼间就没了。董锵锵把自己的那个汉堡也交到他手里。“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两个实打实的汉堡下了肚,雷兰亭竟然从兜里又拎出一瓶伏特加来。董锵锵惊得下巴都快掉到了桌上,眼瞅着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两个纸杯回来。 “咱俩也有阵子没喝了,走一个?”雷兰亭笑眯眯地给两个纸杯甄满酒,没等董锵锵回话,他主动端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然后又自顾自地再次甄满,正要再喝,董锵锵把手盖在他的杯上,“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玩消失?” “消失?”雷兰亭冷笑着摘下墨镜,董锵锵看到一条鲜红的伤疤从他的眼角延伸到耳朵的方向。 “你又打架了?”董锵锵惊道,“都这会儿了你还有心思……” 雷兰亭苦笑着掏出一根烟,还没点上,远处飘来一声厉喝:“请靠墙的18桌客人注意,本店止抽烟!谢谢合作。” 雷兰亭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烟又收了回去。 “合同你刚才看了吧?我要逮10头猪。”雷兰亭的眼中闪过惊恐又失落的目光,“我在林子里趴了整整三天,整整三天啊,最后终于等来了一头,然后……就成了这副鬼样子。”说完,他把一直没动的左臂晃了晃,只见左臂无力地摆了两下后又恢复到垂直的状态。 “你的胳膊?”董锵锵登时想起自己上次受伤的景。 雷兰亭自嘲地冷笑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董锵锵腾地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地一把架起雷兰亭:“走,赶紧跟我去看医生!” === ps1、原创不易,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提示】:如果觉得此文不错,请推荐给更多小伙伴吧!分享也是一种享受。 498. 一争高下 雷兰亭虽然个子没董锵锵高,但力气还是有些的。他单手挡开董锵锵的手,皱着眉头又坐回到椅子上:“我不……走,我酒……还没喝完呢。” 董锵锵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雷兰亭的胳膊十有**是骨折了。他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喝?你这胳膊如果折了得马上接,不然该落下后遗症了。” “我知道我有病,但不是骨折,你知道是什么吗?”雷兰亭自问自答道,“是穷病。我的药就是野猪,特别特别多的野猪。你如果有野猪就给我,没有就别挡着我喝酒。” “你这人怎么不懂好赖话?”董锵锵有点急眼,“你就算是想抓野猪也得先养好伤吧?你不接骨头难道要当独臂猎人?” “不去。没钱。”雷兰亭的脾气又臭又倔,他猛地抓起一大把薯条,狼吞虎咽地塞进了嘴里。 董锵锵知道上赶着不是买卖,见对方油盐不进,他故意赌气道:“那你好好享用美食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他刚一转过,雷兰亭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歪着头问道:“你是不是现在心里特高兴特得意觉得我活该?” “你什么意思?”董锵锵站住形,转问道。 “行啦,别装了。看你现在这行头,我就知道你挣着钱了,对吧?”雷兰亭朝董锵锵的手腕努了努嘴,“这表我认识,欧米茄超霸,上万吧?” 董锵锵晚上跟云哥吃饭,第一次戴超霸,本意是为了让云哥高兴,出门前走得匆忙忘了摘下来,结果被眼尖的雷兰亭逮个正着。 “还有你脚上这双rks,也不便宜吧?”雷兰亭又塞了把薯条,由于绪激动,不少薯条都掉到了地上,“你这什么意思我还能看不出来吗?你不就是想跟我炫耀你挣到钱了么?你不就想看我笑话吗?现在都看到了,高兴吗?有成就感吗?来,爷让你好好端详端详……” 看到雷兰亭红润的面庞和游离的眼神,董锵锵就知道,他刚才喝酒太快,酒劲已经反上来了。 雷兰亭撑着桌角想站起来,但刚站到一半,忽然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像散了架一样倒了下去,登时把旁边的几把椅子全部砸翻。 由于他动静太大,店员和其他食客都往两人这边看,董锵锵不好意思被看闹的人围观,赶忙弯腰去搀雷兰亭。 雷兰亭不识好歹地一把打开他的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道:“你少来,你这叫得了便宜卖乖,我懂……你不就是比我……有几个臭钱吗?我……我本来也有的……” 他的反抗精神很足,董锵锵几次想搀他都被他打开了手。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故意指着雷兰亭骂道:“雷兰亭,你要是个爷们,就别叽叽歪歪的。你不是不服吗?有种你就出来。咱俩出去比划比划,看谁是孬种?我在外面等你。”说罢,他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雷兰亭被他一激,像只被惹怒的公鸡,从地上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抄起包就出了麦当劳。 他见董锵锵头也不回地往不远处拐角的黑暗处走,忍不住喊了一嗓子:“你还去哪儿?” 董锵锵走到一个僻静处,转双手叉腰瞅着渐渐走近的雷兰亭:“挑个没人的地方,省得一会儿输了你觉得没面子。” “我一只手一样打服了你。”雷兰亭依旧嘴硬。 董锵锵伸出右掌:“不欺负残疾人,我只用一只手。” “扯淡。”雷兰亭低喝一声,右拳猛地击出。 他毕竟是喝了酒的人,又吃了一堆薯条,形很不灵活。董锵锵不费吹灰之力就闪了过去。 连挥几拳都没碰到董锵锵衣襟的雷兰亭越来越生气,动作中的破绽也越来越多,但董锵锵始终没出手,只是围着他不停地游走。 雷兰亭见总是打不着董锵锵,气得站住不动,大手一挥,吼道:“不打了!” “认输了?”董锵锵笑呵呵地挤兑他。 “你这家伙胆小如鼠,只会躲,没意思。”雷兰亭醉醺醺地比划着,“有本事就别躲。” “成。”董锵锵话音未落,雷兰亭突然飞起一腿,朝董锵锵踢来。 董锵锵没想到他会忽然变招,形慢了半拍,被他一脚踢中。 见偷袭得手,雷兰亭很是得意,正要再踢,董锵锵已经一个垫步奔到他面前,雷兰亭没料到董锵锵的动作竟会这么迅速,大惊失色:“哎,你……” 董锵锵的左臂离雷兰亭更近,他刚扬起左臂,猛然想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一念之间,硬生生地把左臂从雷兰亭的头部外侧甩了过去。 雷兰亭轻松地闪过这莫名其妙的一拳,毫不客气地抡起右拳打向离自己近在咫尺的董锵锵。 由于两人距离太近,董锵锵估计即使自己能闪开肯定也会被打着,他在瞬间做出了决定,没后退,同样也抡起右拳。 雷兰亭的拳出得更早,先打在董锵锵的脸上。 董锵锵就觉得左脸一阵生疼,但他的右拳并没有往回收。 于是雷兰亭的脸上也挨了一拳。 董锵锵先挨了一拳,所以他的拳力自然而然地弱了几分,饶是他比雷兰亭力量更强速度更快,但这次进攻也并没太大效果。 雷兰亭虽有先发优势,而且正中目标,但他拳头的力量太散,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击,所以董锵锵虽然脸很疼却并没被他击倒。 两人各自倒退几步,捂着脸瞅着对方,忽然同时扑出,扭打在一起。 斗拳马上变成了摔跤。 董锵锵记挂着雷兰亭的伤臂,不敢真的去摔他,但雷兰亭却很认真,只见他的脸通红,腮帮子鼓着,眼珠子努着,好像恨不得吃了董锵锵。 见对方一副赢不了就誓不罢休的姿态,董锵锵故意卖了个破绽,一下被雷兰亭摔出去好几米。 见自己终于获胜,雷兰亭累得颓然地摔坐在地上,大口地倒着粗气,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ps1、原创不易,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提示】:如果觉得此文不错,请推荐给更多小伙伴吧!分享也是一种享受。 499.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过了好半天,雷兰亭仍然晕晕乎乎的,但比刚才酒醒了一些。见董锵锵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费力地想捡个石子或树枝丢过去,但目之所及,地上什么垃圾都没有,他只能喊了一嗓子:“诶!” 但董锵锵还是不动。 “你再不言声我拿痰吐你了哈。”雷兰亭假装吓唬道,“你小子现在还挺会演的,都会假摔了,跟野猪学的么?” “嘿嘿……”见被雷兰亭识破,董锵锵大笑着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可还是没瞒过你。” “那是。”雷兰亭打了个酒嗝,“我要让你骗了就白活了。” 董锵锵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衣服上的浮土,走到雷兰亭的面前,主动伸出手:“你赢了,现在能跟我去医院了吗?” 雷兰亭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喜悦,他望了眼铁塔一样的董锵锵,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右侧的地面,示意董锵锵坐下来。 董锵锵虽然不明所以,但最终还是坐到了他旁边。 雷兰亭顺手递给他一支烟,董锵锵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把烟接了过来。 “其实我一开始还挺欣赏你的,”雷兰亭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儿,烟圈儿渐渐扩散,然后逐渐消失,“可后来突然就很烦你。” “是因为那次分钱吗?”董锵锵盯着从自己手指间徐徐袅袅升起的一缕青烟变成一团蓝灰色的氤氲,若有所思地问道。 “穆勒的钱有你,野猪分钱也是你说了算。最可恨的是,我认识佟乐乐的时间比你久,她却喜欢你。我就纳了闷儿了,你小子怎么能把天下所有的好事都占了?我不服,一百个不服。为什么不是我?” “穆勒的钱是法官定的,野猪的买家和价格也是我谈的,你有什么好不服的?”董锵锵反问道,“就算你气不过,你的遗产税是我出的,你想自己开发客户时我把公司借给你,甚至连你开公司我也出了钱。我没掉过链子吧?可你开公司的时候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要做贸易。” 董锵锵有理有据,雷兰亭想为自己辩解却根本张不开嘴,纠结了片刻只能改口:“就算这两件事你做的没问题。那佟乐乐呢?你明知道我喜欢她,你还当第三者,你这是背后捅刀子,是重色轻友。” “你别乱扣屎盆子,谁当第三者了?”董锵锵哭笑不得,“佟乐乐本来也不是你女朋友。别说我没追她,就算我追她了我也是正大光明的。” “不管怎么说我俩最后还是被你搅黄了。”雷兰亭伤感地叹了口气,“这就是命啊。” “你既然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认真追她,反而去找那个叫什么章月琴的?”董锵锵质疑道,“你这是真心喜欢吗?” 雷兰亭被问得哑口无言,久久没有分辩。 他手中烟头的红亮点渐渐变暗,枯成一段烟灰,掉落在地,又瞬间被风吹散。 “时间不早了,跟我去医院吧,”董锵锵再次劝道,“胳膊要紧。” “你刚才怎么没有一走了之呢?”雷兰亭疑惑地望着夜色中董锵锵那双明亮的眸子,“你难道对我的行为一点儿都不生气么?” “废话,我特么能不生气么?尤其是你瞒着我开公司,我都快气炸了。”董锵锵做义愤填膺状,“但后来我就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大家漂洋过海到异国他乡吃苦受罪,谁不想多挣钱?所以你的想法和所作所为都很正常。”董锵锵掐灭了烟,“再说你又没怎么着我,你欠我的钱也还了一部分,虽然还没都还完吧。” “可是……”雷兰亭欲言又止。 “咱俩之间最多是有些误会,说开了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有些事我做的也有些草率,没考虑你的感受。但现在咱们不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先去医院治好你的胳膊,其他事以后再说。” “你真的不计较?”见董锵锵言辞恳切,雷兰亭惊讶地站了起来,左臂跟着晃了两下,“你是可怜我吗?” “雷兰亭,我觉得这次你已经得到足够的教训了。你应该很清楚,抓野猪是件非常危险的事,不是一个人能够做的来的,一个互相帮衬的团队才能做好这件事。而且你要想清楚,咱们都不可能抓一辈子野猪,总有一天你会毕业,需要找一份体面的工作留在德国,抓野猪只能短时间的改善你的生活水平,如果你想长久地在德国待下去,抓野猪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你的首选。当然,它也不会是我的首选。所以,我们不该是彼此的竞争对手。我们应该是伙伴,是朋友,是手足。” 董锵锵的话说得情真意切,雷兰亭一时难以自已,只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他不知道自己是被董锵锵的话打动,还是被夏夜的晚风吹得难过。 见雷兰亭泪光婆娑,董锵锵怕他又哭,赶忙挖苦道:“你签的那些合同虽然都挺糟心的,但弯路才是人生成长的捷径,所以我还真有点儿打心眼儿里羡慕你有这样历练的机会的。” 听到董锵锵又风言风语地拿小话挤兑自己,雷兰亭没好气地背过身,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笑骂道:“滚蛋!” 董锵锵看他又哭又笑,就知道两人尽释前嫌,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咱们现在就去医院,治好了我再跟你说我的想法。” 雷兰亭这时也不再抵触董锵锵,跟着他前后脚地走到了停车区。 “这车你的?”雷兰亭惊讶地拍了拍车身,转头问道,“租的吧?” 董锵锵嘿嘿一乐:“咱们一起合作,以后你也会有。” 雷兰亭怅然若失地坐到了副驾的位置上,伸手拍了拍副驾座前面的面板,一脸的不相信。他刚才还以为董锵锵只是赚了点钱,没想到董锵锵竟然都买了车。想到自己来德后连个驾照都没学过,雷兰亭忽然感到一种彻头彻尾的失败。 “难怪乐乐会看上你……要说还是女人有眼光啊。”雷兰亭喟然长叹,“我不如你啊。” “别说什么如不如的,只要你别老想着抄近道走捷径,做事别太激进,你不仅会有车,还会有很棒的工作,一切都会有的。” 董锵锵发动汽车,皮卡呼啸着驶向了最近的急诊诊所。 === ps1、原创不易,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00. 出谋划策 自从上次逮野猪受过一次伤后,董锵锵就把市中心所有急诊的位置全在地图上标了出来,所以没用多久他就带着雷兰亭进了最近的急救诊所。 医生很快就查明了雷兰亭的伤势:肩膀脱臼加肘关节错位,同时伴有少许骨折,但不幸中的万幸,他不是粉碎性骨折,所以医生只在肘关节处加固了石膏,而在肩膀复位后,只给他吊上了三角巾进行固定。 董锵锵开车把他送回家。 目送着雷兰亭下了车,董锵锵说了句“晚安”就准备闪人,雷兰亭一把把住车门,朝自己家的方向偏了偏头,用半请求半命令的口气说道:“进来坐会儿。” “不了,太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帮我出主意么?反悔了?”雷兰亭故意拿话激道。 “咱俩都说一晚上了,明天再说也来得及。”董锵锵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心里担心的是在雷兰亭家里碰到章月琴,毕竟他刚才拒绝了她的借款请求。 雷兰亭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摆了摆手:“她不在我家,我俩早分手了。”说罢转身走向屋门。 这句话勾起了董锵锵的好奇心:“你们分手了?那她晚上跟我说她还要帮你……” “进来说吧。”雷兰亭低头嘟哝着开了门。 他房间里的布局还跟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地上散落着些垃圾,可能是有阵子没通风的缘故,屋里还有股难闻的霉味。 看来雷兰亭说的是真的,这屋应该有段时间没人住了。 “冰箱里有喝的,你随意,我去洗把脸。”雷兰亭趿拉着拖鞋进了卫生间。 董锵锵也不客气,打开冰箱,但见里面空空如也,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他怔了怔,把冰箱门缓缓关上。 “说说你的想法吧。”雷兰亭边拧毛巾边问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董锵锵刚才在雷兰亭处理伤时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他不慌不忙道:“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雷兰亭晃了晃石膏臂,自嘲道:“我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想法?” “那你账户里还有钱吗?如果你要赔对方违约金的话。” “一分钱都没了,”雷兰亭咬牙切齿地说道,“都让那个姓章的败完了。” 董锵锵想起章月琴的名牌服装和包包,继续问道:“所以你没钱也没想法?” “不然呢?”雷兰亭耸了耸肩,“客户可能会同情我,但合同就是合同。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大不了吃官司,反正现在我也是嫌疑人,境遇也不会再差到哪儿去了。”他苦笑了一下,“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什么是‘横垄地里拉车,一步一个坎儿’,什么又是‘好似凉水浇头,怀里抱着冰’……” “行了,你赶紧打住吧。”董锵锵拦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酸文假醋的扯淡?既然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那你听听我的想法。”他清了清嗓子,“我刚才翻过你的那些合同,虽然客户是多了些,但你并不需要在同一天交出10头猪,所以我们可以利用不同合同之间的时间差,先从完成1到2头猪的合同开始。这样即使最后仍有无法履约的合同,至少客户的数量会少几个。以后等你的胳膊好了,你的客户也不会因为你这次违约都跑了,你还可以继续做这件事。” “你说的我完全同意,但问题就是我现在连一头猪都抓不到怎么完成合同?”雷兰亭愁眉苦脸道,“说句难听的话,你就是放一头普通猪在这儿,我都捆不住,更别提野猪了。” “我可以帮你。”董锵锵平静地看着雷兰亭,“但我有两个条件。” “是每头猪你都要分钱吗?”雷兰亭忙不迭地问道,“只要你能逮到猪完成合同,一分钱不要我都没问题。” “我不分你的钱,也可以免费帮你逮,但我一个人不够,可能还要再找几个帮手,这些人需要合理的报酬。” “找帮手这事儿你定就好,我绝对没意见。”雷兰亭话锋一转,“但我不要你免费帮我,你提条件吧。” 董锵锵知道雷兰亭是不想欠自己人情,但他这时也不想从雷兰亭这收钱。如果章月琴说的是实话,雷兰亭应该已经没什么积蓄了,可能他连以后每天吃饭都会成问题。他想了想,有了主意。 “这样吧,这次其他人的工钱你出,我的钱就免了。但我也不白帮,这次我帮你抓10头,下次你帮我抓10头。怎么样?” “帮你没问题,”雷兰亭面露难色,“可我这胳膊怎么也得有仨月才能恢复……” “那不着急。”董锵锵站起身,“我还有第二个条件。” “第二个?”雷兰亭被董锵锵说晕了,“你不是已经说了两个么?第一你要找人,第二以后我要帮你再抓10头猪。” “那就算我的第三个条件好了。” “你说吧。” “你和章月琴真分手了?” “千真万确。这里面事情挺多的,等我脑子清醒些再慢慢跟你说。” “那你贸易公司的股东现在还是你和章月琴两个人吧?我希望你能把她踢出你的公司,由你作为公司的单一股东会更好。” “那应该没问题,这事在客户开始找我麻烦时她就主动跟我提过。” “那就更好了,我晚上回去发你一份股东退股的协议模板,你明天白天打印了找她签字,然后找你的代办机构,让他们帮你把她的退股协议交给工商管理局,尽快做变更手续。” “好,我明天一早就去办。” 董锵锵满意地点点头,又环视了一遍屋内的陈设:“现在就你一个人了,你胳膊这样,每天吃饭怎么办?” “哦,那边柜子里还有很多方便面。”雷兰亭用手一指远处墙上的橱柜。 董锵锵信步走了过去,一把拉开橱柜,里面却跟冰箱一样空空如也。 雷兰亭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董锵锵突然打开房间门走了出去,同时甩了一句话:“别关门。” 雷兰亭不知他要干嘛,从屋内朝外望去,只见董锵锵从车里拎出几个纸袋朝房间走来。 “你明天先吃这个,等我办事回来咱们再说你每天吃饭的事。”董锵锵把四袋子麦当劳的快餐放到了他的茶几上。 “老董你……”雷兰亭的嗓子有些哽咽,“我……” “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找你商量抓猪的事。”董锵锵说着朝外走去,刚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有件事我还想再问你一遍。” “我绝对没杀余姜海。”雷兰亭很清楚董锵锵的担忧,他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虽然打过他,但我也是有底线的,你可以相信我,我不会做那种蠢事。” “那好,如果你真没做过,就不要再玩消失了。如果警察再找你,你就实话实说,听懂了吗?”董锵锵严肃地看着他,“有什么都实话实说。” === ps1、原创不易,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01.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由于云哥占了董锵锵的屋,所以他只能在厨房休息。 但回到熟悉的地方,董锵锵的生物钟就像完美的电脑程序一样又自动恢复到了以前的习惯,再加上夏天昼长夜短,天亮的早,所以虽然才7点,他就从睡袋里钻了出来。 雷打不动的德语读报时间后,董锵锵一边喝牛奶啃面包和培根,一边考虑该如何处理雷兰亭的棘手合同。 他原计划上午跟冬一晴探视陆苇后,再开车去不莱梅州找弗莱舍尔的朋友弗里茨商量卖猪的事。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昨晚临时决定趟雷兰亭这湾浑水,那他手里现有的这只野猪恐怕就不方便卖了。毕竟雷兰亭欠了10头猪,虽然董锵锵答应帮他,但就是董锵锵自己也不能保证每次行动都能抓到野猪。手里多一头猪就少一分压力,这个道理他自然懂,只是手里这头野猪他已经答应分云哥一份钱了,如果突然改口,他很担心云哥会拒绝。 他闷头想了半天,但究竟该怎么说还是不知道。思来想去,他决定先斩后奏。 给云哥留好早饭,带上给陆苇准备的东西,董锵锵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临出门前他给云哥留了张纸条,他本来想直说自己去监狱探视陆苇,但一想到随行的还有冬一晴,又怕云哥吃飞醋,干脆长话简说,只说自己上午去办跟卖野猪有关的事,但具体去哪却没多说。 他刚走到皮卡旁边,就听有人在他身后问道:“你干嘛去呀?” 董锵锵一回头,却见一身淡蓝运动装的云哥正站在他面前,看气色好像刚跑完步。 “你去早锻炼了?”董锵锵很意外,他以为云哥还在楼上。 “不早了,我都跑了30分钟了。”云哥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歪头问董锵锵,“你今天是不是去不莱梅?等我一会儿,我今天也去那边。” “我……今天不去不莱梅。”董锵锵踌躇着说道。 “那你干嘛去?”云哥眼波流转,“我昨天听你打电话了,你不是要去不莱梅卖猪么?” 董锵锵笑呵呵道:“临时有点儿其他事,改天再去。” “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忙人。”云哥眼珠一转,似笑非笑道,“不会又是去见佟乐乐吧?” “我想再去问问其他的买家,看手里这头猪能不能多卖几个钱。”董锵锵撒谎后不禁有些脸红。 但云哥似乎毫不怀疑董锵锵:“真可惜,我本来还以为能搭个顺风车,看来还是逃不过坐高铁。那你自己开车多注意安全。” 看着云哥蹦蹦跳跳地进了楼,董锵锵不免暗暗自责,刚谈朋友就撒谎,不是个好兆头,也许自己应该跟云哥实话实说。但一想到昨晚云哥谈到佟乐乐时的神态,他又忍不住打退堂鼓,比起说真话可能带来的争吵,还是讲个善意的谎言求个家和万事兴吧。 董锵锵约定和冬一晴碰面的时间是早上8点,冬一晴做事很有德国人的风范,不早不晚,在火车站的大钟刚敲响整点的钟声时,她就出现在火车站门前的雕像下。 董锵锵隔着十几米远摇下车窗,朝她大声喊道:“冬一晴。”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冬一晴急忙环视四周,但并没看到董锵锵的影子。 “这呢!”董锵锵从车里跳下来,跑到车前朝她招手。 “你什么时候买的车呀?”跟其他人一样,冬一晴似乎对董锵锵买车也很意外,身边有车一族的留学生里,她只知道张硕有这个实力,“你可以啊。”她恭维道。 “二手车。”董锵锵客气了一句,“你吃早饭了么?” “嗯,吃过了。”冬一晴边系安全带边打量车内的装饰,“有个事得跟你沟通下。” 董锵锵的车里没有电子导航仪,只有一本汉诺威地图。他一边低头在地图上找去女子监狱最近的路,一边漫不经心地接话道:“嗯,没事,等你有钱了再说。” 冬一晴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跟你说话不出三句,你肯定说的是还钱的事。钱不着急,我不是还有你的借条吗?” 冬一晴上次延签只拿到了三个月的短签,明天是她再去延签的日子,但跟上次一样,除了银行账户里有些积蓄外,她无法向移民局提交任何能说明她有临时工作的证明信。这就意味着她很有可能会再拿一次三个月的短签。 短签虽然并不影响她留在德国继续自己的学业,但每三个月延一次签证既浪费钱又浪费时间,所以一般留学生都会争取一次延签一年,尽量少跟移民局打交道。 冬一晴担心董锵锵是不好意思,又反复表示了几次自己一定会尽快还钱,最后开玩笑似的说道:“如果你知道哪里招工,记得介绍我去哈,我早打工就能早还你钱。” 董锵锵的脑海里忽然闪过王蜀楠托付的事,顺口问道:“如果工作很累你能接受吗?” “重体力的还是夜工?” “养老院的……算护工吧。”董锵锵边看路标边说道,“好处是稳定,缺点是会很辛苦。” “你还有这工呢?真没看出来。”冬一晴打趣道,“我没问题,有工就成,不挑。” “那成,回头我问清楚了情况再联系你。”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谁都没主动提一会儿见陆苇的事,但见董锵锵的车渐渐开出了市区,车外的绿色植物也越来越多,冬一晴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主动问道:“咱们现在是要去?” “汉诺威女子监狱。”董锵锵把收音机的音量拧小了些。 “女子……监狱?”冬一晴难以置信地反问道,“陆苇在监狱?” “是的。”董锵锵的口气不自觉地严肃起来,“请你不要跟其他人说。” “所以……她坐牢的传闻?” “是真的。”董锵锵肯定道,“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一会儿也许还有其他事是你想不到的。” “比如?”冬一晴更疑惑了。 === ps1、原创不易,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02. 焕然一新 “你到时就知道了。”董锵锵故意卖了个关子。 尽管冬一晴跟董锵锵打交道的时间并不长,但知他并不是满嘴跑火车的人,见他神神秘秘不愿多谈,虽然心有疑虑,但也没再刨根问底。 车子很快就到了女子监狱外,董锵锵轻车熟路地把冬一晴领到了监狱的会客室,嘱咐了几句后就要往外走。 冬一晴一把拉住他:“哎,你干嘛去?” “我在外面等你。”董锵锵淡淡道,“也许我在场她可能不会出来。” “为什么?”冬一晴不解,“你不是帮过她很多忙么?” 董锵锵想起上次见陆苇时她的样子,再次叮嘱道:“如果你能见到她就劝劝她,别想太多没用的,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好。”冬一晴点头应道,“如果能见到她我会转告她的。” 回到车里,董锵锵开始打电话。 他先给王蜀楠去了电话,但没人接,直接进了语音信箱,董锵锵三言两语说清楚冬一晴的况,拜托王蜀楠帮他问问绿堡养老院现在还缺不缺人手。 第二个电话他打给了端木星浩,他需要更多有过逮猪经验的人来帮他,端木跟他在酒庄里一起抓过野猪,虽然业务不熟练,胆子也不大,但总好过找一点儿经验都没有的人。端木的电话也没人接,董锵锵再次留了语音。 他顺手又给稻草人酒庄的管家约翰逊打了一个,问他有没有什么临时的工作。但农庄的葡萄还没到采摘的时间,所以暂时不需要工人,董锵锵只能悻悻地挂了电话。 他在心里又酝酿了一遍措辞,然后拨通了弗里茨的手机。 “您好呀,弗里茨先生。我是董锵锵,是弗莱舍尔先生介绍的,昨天我给您打过电话。” “哎呀,董先生。”弗里茨的态度听起来很,“您大概什么时候到?” “非常抱歉,弗里茨先生。”董锵锵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道,“我这边临时有些况。” “什么况?”弗里茨的声音明显警觉起来。 “我的合伙人希望我能先跟您沟通清楚猪的价格后再决定去不去不莱梅。毕竟我们去不莱梅也是有成本的,如果过去后您的价格跟我们的预期相差太远,我们再回来就有些……您懂我的意思吧?” “我能理解您合伙人的担心,但是这样,”弗里茨的声音还算温和,“由于我要买的是野猪,所以我必须在看到活物及现场检测后才能决定我是不是要买它。而在这之前,我是无法提供报价的。” “那您方便告知我您过往采购野猪的价格区间吗?”董锵锵又问道。 “抱歉您问的是我的商业机密,我不能回答。”弗里茨的声音开始变得不悦,“如果您没其他事请恕我失陪。”说罢,弗里茨急迫地挂断了电话,根本没给董锵锵留出任何解释的时间。 由于打电话前就已预料到可能会是这种结果,所以董锵锵并无太过沮丧。他想了想,又给介绍人弗莱舍尔去了个电话,向他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弗莱舍尔倒是什么都没说。 结束通话前,董锵锵无意问了一句弗莱舍尔最近是否需要临时工。结果还真让他问着了,刚巧有批草莓和樱桃到了采摘期,弗莱舍尔正打算在中介贴广告,董锵锵的来电正好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时薪8马克虽然不多但考虑到工作量倒也还算公道。 跟弗莱舍尔沟通完没多久他就接到端木的回电,他实习的法国人的基金公司下周正好有两天要升级交易系统,他可以回汉诺威帮忙,但前提条件是董锵锵必须保障他的安全,以饲野猪这种事不符合他金融精英的份。董锵锵想着多个人手总是好事,满口应了下来。 端木兴致勃勃地给董锵锵讲这段时间他看到和学到的新东西,董锵锵刚想问他期权产品的事,就见监狱大门一开,冬一晴从台阶上缓步走了出来。 “我回头再给你打。”董锵锵挂了电话跳下车,“见到人了吗?”他朝她喊道。 他看到冬一晴失望地摇了摇头。 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看来之前能见到她全是托了孙涛的福,陆苇的心结比想的还要多。 “警察说她不想见我,只是把东西收了。哦对了,她还让警察捎句话给你。” “给我?”董锵锵迷惑不解,“什么话?” “她说‘再次感谢你对陆杉讲的那些话’。” 陆杉的事董锵锵去慕尼黑之前就已经写信告诉过陆苇了,她当时也已经谢过自己,今天旧事重提,难道说她跟她家里通过电话? 见董锵锵若有所思的愣神,冬一晴走近后又问道:“她是几月进去的?” “大概是6月份。”董锵锵回忆道。 “因为什么?” “不知道。”每次听到这个话题都让董锵锵感觉自己的脑仁儿疼。 “6月份进去的,那她家里应该也知道吧?”冬一晴这话既像是感叹又像是问句,不待董锵锵搭话又自顾自地点评道,“太可惜了,她都快毕业了。” 董锵锵心说他们家当然知道,他父母还差点儿把我也送进监狱。 “你经常来看她么?”冬一晴的问题似乎越来越多。 “也不是经常,不打工就过来看看。” “也是,你有车确实方便。”冬一晴望了望远处大片的绿色麦田,“不然这地方还真不容易找。” “你有时间也学车吧,会开车打工的机会也多。”董锵锵拉开车门,“走吧。” “以后再说吧,”冬一晴苦笑一声,“我得先解决温饱才能说其他的事。” “哦对了,除了养老院的工,我这边还有个水果采摘的工,但时薪可能只有7或8马克,具体需要你自己联系这个人问。”董锵锵把写着弗莱舍尔姓名和电话的纸条递给冬一晴,“你就说我推荐的他就知道了,另外上午说的那个养老院的工如果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 “没看出来你现在手里的工这么多,真是士别三当刮目相看呀。”上次她见董锵锵时他还是一副初来乍到的青涩模样,想不到才几个月没见,对方竟给她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这让她感觉很神奇,“你变化大的,”她评价道,“跟刚来时比。” “是吗?”董锵锵客气了一句,“倒是胖了一些。” 两人正说着,雷兰亭的电话不期而至。 === ps1、原创不易,月初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提示】:如果觉得此文不错,请推荐给更多小伙伴吧!分享也是一种享受。 503. 火眼金睛 “她签了吗?”董锵锵不想让冬一晴听到自己的谈话内容,只能跳下车,漫无边际地往不远处的麦田走去。 “没。”雷兰亭的声音很轻,好像遥远天边的雨声。 董锵锵不觉疑惑:“你昨天不是说她之前主动提过能退股吗?” “她确实提过,她现在也同意退,但是……她让我掏钱买。” “买?”董锵锵愣了一秒后马上反应过来,“你注册公司那5万马克里也有她的钱吧?” 被董锵锵猜中缘由,雷兰亭一时气短:“我当时还差些,她就说她可以投5000,但她要参与公司的管理。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还把公司法人也送给她。” “所以现在她想把钱拿回去。”董锵锵接茬道,“可你没钱,这她是知道的。” “她是知道,她也能接受我现在拿不出钱,所以她要求我必须给她写一张欠条,她才能同意在退股协议书上签字。” “那你就写吧,一旦咱们抓到猪,你的公司马上就会有现金流。”董锵锵笃定道,“5000肯定没问题。” “可……”雷兰亭支支吾吾道,“她现在要10000。” “1万?”董锵锵不禁被对方的狮子大开口气笑了,没想到这个女人的胆儿还真够肥的,“她想钱想疯了。” “我也觉得这数太扯了,所以我很犹豫要不要写。”雷兰亭不确定道,“你觉得我有必要写吗?” “如果你们真的已经分手了,你必须在你抓第一头猪前就把她清出你的公司。”董锵锵郑重地建议道,“你已经跟她说你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吗?” “这个不用我说,”雷兰亭自嘲道,“她和警察之前都看过我的公司和私人账户,我就剩下不到五百马克的生活费了。” 他这么一说又提醒了董锵锵,他拍了下脑门:“你还得尽快把你公司账户的使用权限变更为只有你一个人能查能转。” “是是,我也想到这点了,只要她退股,我今天就能去银行做变更。”雷兰亭忙不迭地说道,“可现在不是卡壳了么。” “你刚才说她是公司法人?”董锵锵眉毛一挑。 “是的,法人。” “你告诉她,你只能给她写5000马克的欠条,如果她不签,一旦你的公司出现合同纠纷,法人是首当其冲要负责的人。她如果也是学生,说不定还会影响她在这边的学业和签证,你让她自己考虑好。另外你把她手里的合同和属于公司的东西也全都拿回来,比如公章,就说你准备申请破产并注销公司。” “好,我这就去跟她说。” 放下电话,董锵锵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刚才自己给出的建议,确认没什么遗漏的地方后,他才放心地回到车里。 “真没想到你现在业务这么繁忙。”冬一晴打趣道,“看起来很有派头嘛。” “瞎忙。”董锵锵自嘲地笑了笑,“我刚才又想了想,你也别回市区了,我现在就给弗莱舍尔打电话,如果他在农场,我这就送你过去。” 有了汽车,长路就变成了短途。不到30分钟,两人就出现在弗莱舍尔农场的大门口。 董锵锵一边介绍农场的情况,一边分享自己上次和端木在农场打工的经验。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弗莱舍尔的办公室,刚一落座,王蜀楠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董锵锵把冬一晴介绍给弗莱舍尔后,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你最近怎么样?”他问道,“伯爵的葡萄酒受欢迎不?” “在奥地利很难,但目前谈的这家瑞士公司好像还挺有兴趣的。现在伯爵在和对方谈价格,我就出来透口气。” “那我的留言你听了吗?”董锵锵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已经给养老院打过电话了,但院长和副院长一个休假一个外出开会,我就只能直接问hr了。对方说要确认一下再回复我,一旦我有消息就告诉你。不过我觉得岗位的问题不大,反倒是你这个朋友能吃苦吗?” “她也跟你一样是女生,所以我觉得应该问题不大。”虽然这么说,但董锵锵也不免心虚,他知道养老院的劳动量,但对冬一晴他其实没什么了解。但现在话赶话地说到了,他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先答应下来。 “其实跟男女没关系,只要能吃苦就行。”王蜀楠一如既往的直白,“不跟你说了,伯爵招呼我了,回头我再打给你。” 端木答应帮忙,王蜀楠帮问了,弗莱舍尔这边也问题不大,好消息不断,董锵锵很欣慰,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等他再一抬头,冬一晴已经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你这么快就聊完了?”董锵锵问道。 “对啊,工作不难,小时薪说清楚了就直接签劳动合同呗。”意外找到工作的冬一晴着实感到高兴,虽然这只是一份短期合同,并不能解决她的延签问题,但聊胜于无,有收入总是好事,“这次多亏你了,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有空记得尽快把钱还我就好。”董锵锵故意摆出一副财迷的面孔。 等他前脚把冬一晴送回市区,后脚云哥的电话又到了。 “你一上午都没给我打电话。”云哥嗔怪道,“你也太忙了吧。” “真抱歉,一忙起来就给忘了。”董锵锵单身久了很不习惯身边突然多了个人需要他不时地去关心,“你到不莱梅了吗?”他边问边在路边的冰淇淋摊买了个香草冰淇淋。 “我岂止到不莱梅了,”云哥轻描淡写地说道,“我都谈完一家了。” “谈完一家?”董锵锵听得一头雾水,“谈的什么?” “不莱梅奥特莱斯的合作店家啊,你不会不知道不莱梅有奥特莱斯吧?”云哥轻笑道,“汉诺威就是个德国新农村,你得从那儿走出来,要放开眼界,明白么?” 董锵锵这才恍然大悟,敢情云哥昨天说的公事就是去不莱梅谈合作。早知如此,他肯定就跑一趟不莱梅了,难得的学习机会就这么轻易地从手边溜走了,董锵锵未免有些许的遗憾,只能寄希望于下次再跟云哥去bd客户了。 “晚上你能不能去火车站接我啊?”云哥忽然撒娇道,“走路多了脚很酸的。” “唔,这个……”董锵锵有些为难,他本来想的是,下午就去弗莱舍尔的放养林里看看的,毕竟10头猪不是小数目,自己说完了大话就得想办法实现,“可能……它是这样的……” “你不会晚上还有安排吧?”云哥见董锵锵说话吭吭唧唧拖泥带水,就知道他晚上准有事,“又有约会吗?” 董锵锵没理会云哥的挖苦,实话实说道:“我得帮雷兰亭抓猪。” “就是那个之前拿你的钱去开公司的人?”董锵锵之前跟云哥大概讲过他和雷兰亭的纠葛,所以云哥对雷兰亭还有些印象。 “是。” “我记得上次你谈他时好像还不是很开心,怎么现在又愿意去帮他?”云哥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董锵锵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就是助人为乐。” “如果我没猜错,”云哥幽幽道,“你应该是想跟他学怎么开发客户吧?” 董锵锵手里的冰淇淋“啪嗒”掉到了地上。 === ps1、原创不易,月初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04. 请神容易送神难 董锵锵没想到云哥会这么犀利,一眼就能看穿自己的小算盘,惊讶之余不佩服云哥的眼力,同时又心下疑惑,云哥的眼既然这么毒,为何还会看不出老陈是个色鬼。或者说,她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胆大妄为。 见董锵锵不吭声,云哥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不过说实话,我很惊讶你的做法,即使你是为了跟他学什么。一般来说,你生气会比较让人容易理解。” “是,他骗了我,用我的钱开了他自己的公司,我确实很生气。”董锵锵大方承认道,“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究竟是什么让我们分道扬镳的。开始我以为是钱的分配不均造成了我们之间的矛盾,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但后来我想明白了,其实不是钱让我们分开的,至少钱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那是什么?”云哥被董锵锵说动了好奇心。 “雄心。”董锵锵轻声分析道,“我猜他当时已经有了单飞的想法,就是均分利润估计也留不住他。我们都年轻,都不甘居人下,都对未来有美好的憧憬。我是这样,我相信他也是。所以我好像突然之间就能理解他的想法了,不知这算不算人们常说的换位思考。” 云哥静静地听着,没搭腔。 “从另一个角度看,他借钱时给我写了收据,后来又陆续还钱,并无赖账,人品还是说得过去的。而我愿意借他钱也是为了过自己的心关,毕竟我平白多了几万马克也是因为他的缘故。而且当时我们都没有抓猪经验时也是他义无反顾地跟我去趟这条路的,所以我们是互相成就,不存在谁欠谁谁负谁。再加上借钱后我变成了他的债主,我现在肯定更要帮他,因为帮他就是帮自己,否则他没钱还我,我除了生气又能怎样?到最后还不是我的钱包吃亏吗?更不用说他开发客户确实很有一方法,很值得我去学习。” 云哥听完半晌无言,过了几分钟才小声道:“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董锵锵故意洋洋自得道,“没事儿,你就直接夸我吧,我不会骄傲的。” “我现在才发现你这人的花花肠子特别多,别人想一步你能想好几步。看面相还以为是忠厚的老实人,但其实内心险狡诈一肚子坏水。”她进一步挖苦道,“雷兰亭肯定没你贼心眼儿多,他骗不了你。” “我怎么就险狡诈了?”董锵锵嘿嘿一笑,“我是骗你钱还是骗你色了?” “讨厌。”云哥没理会董锵锵的调笑,话锋一转,“那你晚上真不来接我么?” “你也知道抓猪这事儿的时间没准谱儿。”董锵锵推脱道。 “好吧,那我自己回去。”云哥好像并没计较董锵锵的态度,“你自己多注意安全,碰到危险躲着点儿。” “你没生我的气吧?”董锵锵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没有。”云哥答得很干脆,“不过我会记到我的本子上,某年某月某,董锵锵故意放我鸽子,欠我一份大礼。” 董锵锵哭笑不得:“那你想要什么礼物先说来听听,如果买不起我还可以准备个b方案。” “现在还没想好,到时候就知道了。”云哥的语气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见云哥心不错,董锵锵大着胆子问道:“还有件事我想跟你沟通下。” “说来听听。” “这星期我想住雷兰亭那。”董锵锵说完急忙解释,“你别多心,主要是你看哈,我现在睡厨房,休息不好,而且你如果住下来房东肯定要催我补房租,如果我不在那边住,这钱肯定就能省下来。再者我俩可以好好讨论抓猪的事,方便交流,有了钱才能给你买礼物不是?” 云哥听完他的话沉思片刻,忽然严肃地问道:“董锵锵你是觉得我很麻烦么?” “当然不是。”董锵锵隐隐觉得话风有些不对劲,“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要搬出去?” “咱们本来也不住在一起,只是在同一个屋檐下,所以我觉得……这不会对咱俩产生困扰,而且还能省点钱。” “好吧,既然你已经开始烦我了,那我现在就买票回慕尼黑。”云哥赌气道。 “现在回?”董锵锵故意逗她,“那你得几点到慕尼黑啊?听我的,还是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回吧。” “董锵锵!你就跟你要抓的动物一样……是头蠢猪!”云哥大吼一声,挂了电话。 隔了两分钟,董锵锵拨了回去,云哥没接。 又隔了十分钟,董锵锵打了第二次,云哥还是没接。 董锵锵干脆先给雷兰亭打了一个。 “怎么样?”他问道,“她签字了么?” “6000。”雷兰亭在手机那头叹了口气,“我最后答应给她6000她才同意签协议。” “请神容易送神难。”董锵锵说这话的时候,忽然莫名想到了云哥。 “我下午已经把章月琴的退股协议书交给工商代办机构了,银行账户管理人的权限也变更完了,合同也都拿回来了。”雷兰亭问道,“接下来呢?” 雷兰亭的效率让董锵锵很满意:“逮猪这段时间我就住你家了,咱俩好好合计合计怎么抓。” “那太好了,你能来我举双……单手欢迎。干脆我把钱都给你,你想吃什么你随便买,反正你也有车,只要给我带一箱啤酒就好。” “那成,我现在回家去拉东西,晚上直接在你家碰吧。” “晚上见。”雷兰亭既感激又奇怪,不知董锵锵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好,但他素知董锵锵的主意多,只要他愿意伸手帮忙,自己这10头猪应该就十拿九稳了。 回去的路上,董锵锵又给云哥拨了两个电话,仍然没人接,他无奈地留了语音,并在电话里乖乖地道了歉,又解释了一遍自己的想法。他想不明白,反正又不同屋,为什么他一定要交第二份房租而不能住雷兰亭家呢? === ps1、原创不易,月初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提示】:如果觉得此文不错,请推荐给更多小伙伴吧!分享也是一种享受。 505. 各有妙招 董锵锵把自己的伏特加、各类捕猎工具及睡袋都扔进了皮卡的后备厢,然后坐在车内安静地给云哥打电话。 但云哥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他最后一次打时,对方直接关了机。 董锵锵没料到云哥的脾气会这么大,一言不合就拒绝通话。在他的认知里,男生总有说错话的时候,一般这时只要端正态度、虚心认错,不管女方是有理还是无理,通常都会给男生个台阶下,但像云哥这么刚的格,他确实没接触过。 他就算再笨也能认识到云哥摆明了不想跟他说话,只能无奈地发动汽车,朝雷兰亭家驶去。 由于雷兰亭的胳膊受伤,董锵锵只能一人把东西归置到雷兰亭的屋里,但他也就是把酒和面粉搬了进去,工具什么的还都扔在了车上。 他把路上买的两份儿土耳其夹馍扔到桌上,然后和雷兰亭先把所有合同按时间先后拉了份清单,发现8月份雷兰亭需要完成两头,9月份是六头,10月底之前再交两头。考虑到董锵锵手里已经有了一头,理论上他只要在8月底之前再逮一头就可以了。但9月预科就开学了,他不一定有时间能扔在这件事上,所以他的时间并不宽裕,事还是得往前赶。 他捋合同时特别留心了一下雷兰亭签的公司,除了卢克的公司外,其他公司董锵锵一个都没见过,他不暗暗赞叹雷兰亭找客户的能力。 过完合同,他又清点了一遍物资储备,以他以往做饵的经验来看,现有的面粉和酒完成30份饵绰绰有余。而且酒精类饵已经不是他的主要捕猎方案了,他已经有了更环保的策略。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下午16点了,虽然太阳还没下山,但光中已经有了黄昏的味道,不早不晚的时间确实有些尴尬。 他理了理思路,把其中一份合同扔进包里,同时说道:“我现在去完成第一份合同的交易,你等我回来。” “现在?”雷兰亭吃惊道,“可你还没做饵。” “我之前在弗莱舍尔那寄存了一头,可以直接送到你客户那。” “那我跟你一起去。”雷兰亭说着抓起外。 “你胳膊都这样了……”董锵锵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把猪送过去这种事儿我一个人能做好。” “我胳膊骨折嘴又没事,再说你如果要去抓猪,我也可以帮你放哨。” “你怎么知道我一会儿要去抓猪?”董锵锵奇道,难道自己的行为这么明显吗? “咱俩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雷兰亭朝窗外的皮卡努了努嘴,“你卸货时把捕猎工具都留在了车上,我估计你十有**还得进林子。不过你放心,虽然我只有一只手,但我绝对不会成为累赘。” 董锵锵想了想同意了,皮卡载着两个男生朝弗莱舍尔的农场驶去。 夏和煦的风轻柔地吹拂在人的脸上,让人感到惬意又舒适。两人一路无话,车子很快进了农场。 从弗莱舍尔手中领了猪交给雷兰亭的第一个客户后,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董锵锵正犹豫要不要开车再次杀回弗莱舍尔的农场去借猪,雷兰亭忽然开了口:“今天就算了吧。” “那我给弗莱舍尔打个电话,明天早上再找他借猪。” 雷兰亭一脸神秘:“我知道几个比弗莱舍尔和卢克他俩的放养林更好的地方。你有兴趣知道吗?” “在哪儿?”董锵锵转头问道。 “我带你去,开车吧,快到了我告诉你。”雷兰亭懒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 在雷兰亭的指引下,车子七拐八绕地开了几十分钟,最后停到了一处公路旁。 望着四周空旷的麦田和远处翠绿的小山林,董锵锵忍不住怀疑道:“你说这有野猪?” “把车熄了。”雷兰亭淡定地递给董锵锵一根烟,“安静地等一会儿。” 董锵锵狐疑地按他的指示灭了车,然后摇下一半车窗,警惕地望着四周。 麦田的上方翻滚着混合着蓝青和粉红颜色的云,天边的尽头是马上就要坠入地平线下的夕阳,几座孤零零地风车矗立在地平线上,沉默地面向着夕阳的方向,孤独的影仿佛随时都会融化在那最后的一片明亮之中。 几只乌鸦从空中无声地飞过,董锵锵的脑中不知怎么就出现了一首歌的旋律。 “谢谢。”雷兰亭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什么?” 雷兰亭若有所思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谢谢你帮我。我很意外。” 董锵锵笑了笑,把视线又投向车窗外。 “为什么帮我能告诉我原因吗?”雷兰亭自问自答道,“是怕我不还你钱么?” “其实我自己也很意外。”董锵锵半天没看见一只活物,只能将目光投向更远处的山林,“我确实生过你的气,但也感激你。” “感激我?”雷兰亭难以置信地反问道,“感激什么?” “感谢你帮我明白一件事。”董锵锵严肃道。 “明白什么?”雷兰亭对挤牙膏似的问答有些抓狂。 “通过看一个人对钱的态度了解一个人是最快也是最真实的,能不能过钱决定了两个人能不能成为朋友。” 雷兰亭瞬间就明白了,他自嘲地笑道:“所以我们不能成为朋友?” “不。”董锵锵摇了摇头,“我们是朋友。” “为什么?”雷兰亭被董锵锵说糊涂了。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就像突然有人关了房间里的灯。四下里静悄悄的,目光所及看不到一栋建筑,方圆几里也看不见任何的灯光。天上的星光似明又暗,两人的耳边只有风吹过麦田发出的扑簌簌的声音,乌鸦沉默地站在不远处的高树上,悲悯地注视着车里的两个人。 董锵锵刚要解释,就见麦田丛中一大片麦秆猛地剧烈摇晃起来。 他跟雷兰亭同时体前倾,伏低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片晃动。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麻袋大小的黑影猛地从麦田中蹿了出来,没等董锵锵反应过来,第二头,第三头,第四头接踵而至。 望着七只野猪极有秩序地消失在不远处的山林,董锵锵忍不住赞叹道:“这是过了一个小旅游团啊。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很简单,你看路边的那块广告牌。”雷兰亭朝前方努了努嘴,“那上面写着呢。” 董锵锵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一块牌子,上面画了一头表狰狞的猛兽,画下面还写着斗大的红字:小心野猪! “只要路边或林边立着这种牌子,附近的野猪都不会少。至于这个地方我是怎么发现的其实很简单,因为我在这里遭到了它们的伏击。”雷兰亭淡淡地说道。 === ps1、原创不易,月初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提示】:如果觉得此文不错,请推荐给更多小伙伴吧!分享也是一种享受。 506. 坚持才有机会 董锵锵一边听着一边暗忖,被伏击的恐怕是野猪而不是雷兰亭。只有雷兰亭这种人才敢这么玩命,他如果不是蠢,就是个亡命徒。 如果换作是董锵锵,抓一头野猪尚且勉强,如果一次同时面对几头野猪,那他除了远远躲着外,根本不会靠近。 董锵锵指着麦田一字一句道:“这地方虽然猪多,但捕猎环境很差。咱们目前主要还是靠饵和绳索,这儿都是麦田,连棵树都没有,我的绳索拴在哪呢?” “找些钉子把绳头钉在地里,再找几块大石头放在上面。”雷兰亭出主意道。 “你用过这个方法吗?”董锵锵很有耐心地问道,“四周这么空旷,如果野猪吃完饵还没踩到绳里怎么办?如果有人过来说你抓野猪破坏庄稼地怎么办?如果野猪蹄子踩到绳里,但钉子在野猪逃跑时被从地里带起来又怎么办?这些问题你想过吗?” 董锵锵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他想起了上次稻草人酒庄夜捕的经历,他知道即使有足够的饵,如果捕猎环境不友好,那结果也是难以预料的。 “那你说怎么办?”雷兰亭知道董锵锵提问题不是为了找茬,而是为了防止万一,所以并没动气,“我听你的。” “我建议咱们把战场放到那边的树林里。”董锵锵指着远处黑黢黢的一片林子说道。 “没问题。”雷兰亭爽快地答应道,“那片林子我也去过,里面树多,隐藏和躲避都很方便。” “但是那片林子可能也会有问题,”董锵锵又道,“不知它是不是像野猪林一样也是私人地盘。” “我查过,那林子不是。”雷兰亭笃定道,“你可以放心。” “你查过?”董锵锵疑道,“怎么查的?” “咱俩分开捕猎后,我发现卢克林子里的野猪并不多,我估计弗莱舍尔的可能也好不到哪去。就一个人到处跑,然后就发现了很多这种警告牌,继而又发现野猪到了恋的季节就成群结队地到处窜。我本来并不在意这些林子是不是私人的,就想着能逮猪就好。但后来中间闹出几次误会,被罚了不少,这才知道,也算是花钱交学费吧。”雷兰亭啰啰嗦嗦地讲了一大段,见董锵锵一头雾水,知道他还是不明白,继续说道,“我在汉诺威林业局的官网查的,私人森林和非狩猎区一般都会用红色标注出来,像弗莱舍尔和卢克的林子都是。我知道的其他几处地方有的是狩猎区需要加入本地的猎人俱乐部,有的是私人森林严入内,只有这片区域的林子什么都不是。以我对你的了解,我觉得带你来这最稳妥。” 董锵锵点点头:“咱们时间宝贵,就别在无意义的事上浪费时间了,快刀斩乱麻,早完早了。” 回到雷兰亭家已近22点,董锵锵用酒和面和好了饵,又检查了一遍工具,确认无误后,两人互道晚安,董锵锵拿着睡袋躺在了客厅。 窗外的夜色很美,董锵锵拉开窗帘,皎洁的月光瞬间洒到了他的脸上。 他躺在睡袋里翻来覆去地瞧着手机,仿佛手机是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响。但手机自始至终都很安静,只有手机顶端的信号灯一跳一跳地闪烁着。 董锵锵很想再给云哥打个电话,问她是不是已经到了慕尼黑。但拨了几个键后又胡乱地取消了,想着万一云哥接了电话自己究竟该怎么说。 他很久没谈恋了,那些哄女孩子的话好像比德语更难学。虽然他对逮野猪带旅游团学外语甚至打架都毫不胆怯,但跟这颗星球上总数数一数二的“生物”打交道总让他感觉力不从心。 最后他还是拨了,让他惊喜的是,云哥已经开了机,但依然没人听手机。董锵锵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报警,但又想到云哥的本事可能比他还大,想来应该无事,这才昏昏然地入睡。 董锵锵的计划很缜密,不仅准备了食物饵还有已经被验证过的“美猪计”,但让人诧异的是,两人连续跑了几天却一无所获。野猪们好像也都跑出去度暑假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一个星期一,端木从汉堡赶回汉诺威,正式加入了捕猎团队,董锵锵只觉得自己如虎添翼。 但一通忙活后还是颗粒无收。 三人不甘心地又跑回到弗莱舍尔和卢克的放养林,但结果并无任何改变。到最后他们甚至又杀到了野猪林,却结果依旧。 三个臭皮匠从周一忙到周三,直到端木再次坐上返程的火车,董锵锵和雷兰亭仍然没抓到一头野猪。 董锵锵中间又给云哥打过两次电话,但云哥既没接电话也没关机,却就是不接。董锵锵变得意兴阑珊,也就不再执着打电话了。 8月的最后一周很快就到了,第二份合同的截止期迫在眉睫。董锵锵和雷兰亭虽然还在坚持,但心气确实下来了不少,尤其是董锵锵,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该去考个猎人证,去狩猎区里试试运气。 两人的心都不太好,雷兰亭第一个打了退堂鼓,准备认罚交违约金。 董锵锵很搓火,觉得脸上很挂不住,心里发了狠,也没跟雷兰亭打招呼,独自开始夜捕。 一个人坚持一件事很难,坚持一件没结果的事难上加难。 就在第二份合同到期的前一天,董锵锵终于在卢克的放养林里抓到一只不到百斤的野猪,虽然体型不大,但完成合同肯定是没问题了。 能开张就好啊。董锵锵暗自庆幸。 中国有句老话: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 这头野猪好像拉开了汉诺威野猪们归巢的序幕,第二天董锵锵就和闻风而来的雷兰亭联手抓到了第三只野猪。 紧接着是第四只和第五只。 董锵锵终于释然了,老天还是眷顾我的。 到后来他们再次碰到游山玩水享受猪生的野猪天团,竟有15头之多,浩浩dàng)dàng)大摇大摆地从麦田中穿过。董锵锵和雷兰亭忌惮对方的实力,只能远远地行注目礼,目送着猪爷们扬长而去。 预科开学的前一天,董锵锵和雷兰亭一共抓到了四头野猪,虽然离9月份要完成的合同还差了几头,但董锵锵却觉得信心满满。 开学的子终究还是来了。 === ps1、原创不易,月初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提示】:如果觉得此文不错,请推荐给更多小伙伴吧!分享也是一种享受。 507. 开学报到 虽然9点才报到,但董锵锵一早就到了预科外。教学楼外的大半个停车场都空着,他把车稳稳地停在了停车场的一角。 他以为预科外会出现那种类似国内大学开学时常见的拥挤和热闹的场面:楼门口花团锦簇,正门的上方挂着诸如“欢迎新生入学”之类的条幅,预科的工作人员或志愿者们在楼内外穿梭,不时地分发材料或给新生答疑。 但这些他想象中开学时应有的场面一个都没出现,预科楼外没有任何布置,也没有任何迎新的员工,安静祥和的画面一度让董锵锵怀疑自己记错了开学的时间。 他坐在车里,忍不住回想起上一次开学时的情景,那时他和陈雨还是男女朋友,一切仿佛还是昨天,但现实早已物是人非。 差十分钟9点,预科外开始出现三三两两青涩学生模样的人,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张张绽放的笑脸上洋溢的都是梦想马上就要实现的幸福。 董锵锵突然心生羡慕,不知是羡慕人家年轻,还是羡慕人家的无忧无虑。 他跳下车,沿着青砖铺就的甬道迈步走入预科的教学楼,虽然楼里的人明显要比楼外的人多,但楼内似乎装了某种消声器,听不见一点儿喧哗声。 顺着走廊里易拉宝上英德双语的指引,董锵锵很轻松就找到了经济系的教室。当他走进教室时,却意外地发现班里已经坐着几名中国学生,正在低声地窃窃私语。 他一眼就认出讲话的人正是曲珊,曲珊也正好转头看向门口,四目相对,两人都礼貌且客气地微微颔首,却没互相开口问好。 教室大约100平米上下,算是个小教室。摆了桌椅后就没什么空余地方了。董锵锵由于个子高,坐在前排容易挡住后面人的视线,所以很识趣地往后排走去。 一个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土耳其裔的男生坐在角落一把靠外的椅子上,董锵锵顺手把包放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哪知还没等他坐下,就见土耳其男生飞快地冲他嘟囔了一句:“这儿有人了。” 董锵锵根本没想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还以为对方在自言自语,坐下去的同时从包里拿出今天的金融时报,正准备再读一遍早上还没读完的几条重要财经新闻,土耳其男生已经站到他的面前,恶狠狠地低头瞪着他的脸,凶道:“我~刚~才~说,这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对方靠近自己的同时,董锵锵就觉得一股狐臭扑鼻而来。他还以为霸座这种事只在国内才有,没想到异国他乡竟也会有这种习俗。 “可这里没人也没东西。”董锵锵耐心地解释了一句。 “我说有就有。”土耳其男生不耐烦地指着前面的椅子,“你去那边。” 见对方说话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董锵锵暗想,以后大家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犯不上上学第一天就跟别人闹不愉快。 想到这儿,他点点头,笑眯眯地致歉道:“对不起,我刚才不知道。” 土耳其男生对董锵锵认错的态度很满意,大手一挥:“那就赶紧换吧。” 董锵锵一边答应,一边低头继续读起报纸来。 土耳其男生坐下呆了一会儿,见董锵锵根本没有挪地儿的意思,意识到自己被骗,刚要发作,就听一声洪亮的女中音从前方传来:“大家好。” 土男只能恶狠狠地瞪了董锵锵一眼,似乎在说:你等着的。 董锵锵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土男,直到土男转过头去。 “大家好,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汉诺威大学经济系预科的一员了。欢迎你们。我是你们德语课的老师默克勒。除了德语外,你们还会在为期一年的预科时间里学习英语,数学,德国政治,以及国民经济学和企业管理学的初级知识。” 董锵锵赶忙打开笔记本,飞快地在键盘上录入着老师的话。 土男被董锵锵清脆的敲击键盘声弄得恼火,低声骂道:“你是傻子吗这还用记?你敲那么大声吵得我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 董锵锵没搭理他的挑衅,全神贯注地听着老师的话。 “下周一早上8点开始正式上课,一三五是全天课,二四是半天课。上学期的课表大家可以去经济系预科的官网下载。”默克勒顿了顿,“每科的教材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讲义,一部分是随堂练习。讲义也是在经济系预科的官网下载,练习会随堂发。” 她讲话时,一个土耳其女生忽然从门外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不好意思地冲老师点了下头,然后急急忙忙地朝土男走来。 董锵锵没想到还真有个土耳其女生,只能尴尬地冲对方一笑。 女生看到董锵锵坐在那里,微微有些诧异,马上就坐到了另外一边的椅子上。 土男愤怒地又瞪了董锵锵一眼,董锵锵只能假装没看见。 “根据下萨克森州教育部的规定,汉诺威经济系预科分为上下学期,学习期间没有学杂费,每学期只有注册费,按时缴纳注册费的学生才能得到学生证。凭学生证大家可以免费乘坐整个下萨克森州内所有的公交汽车,以及州内所有的慢途re和rb火车。接下来我会把大家的学生证发下去,请大家妥善保存,这就相当于你们的乘车证了。” 让董锵锵大跌眼镜的是,所谓的学生证其实只是一张红纸黑字印着自己姓名和护照证件号的一张不起眼的巴掌大的薄纸片。 当所有学生从她手中拿到学生证后,默克勒拍了拍巴掌,莞尔笑道:“我要说的都说完了,现在是答疑时间,大家如果有问题可以举手。” “请问您是我们的班主任吗?”曲珊第一个问道。 “不,我们没有班主任这种职务。”默克勒解释道,“而且不只是经济系预科没有,其他工程技术系预科,医学系预科,人文社科系预科等等也都没有班主任。” “那平时谁来管理我们?”一个东欧模样的姑娘怯生生地问道,“或者我们有问题应该去找谁?” “如果学生有任何学习上的困难或问题,可以跟那一科的老师及时沟通,如果老师无法解决,学生可以直接找预科教导处的负责人反映。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就在正门左手墙上的布告栏里,你们只要预约就可以见到她。另外,这里是预科,不是中学,你们应该开始学习自我管理了。等你们以后预科毕业了,大学里也是没有班主任的。” 教室里一时鸦雀无声,没班主任这事出乎了班里所有学生的意料。 董锵锵举起手,默克勒含笑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发言。 === ps1、原创不易,月初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08. 雷兰亭的最大危机 “如果我们需要看课外教材是不是用这个学生证就可以借书了?”董锵锵扬了扬手里的证件,“但预科好像没有图书馆。” “这是汉诺威大学的预科,所以汉大的图书馆就是你们的图书馆,如果你们需要借阅相关书籍,凭学生证就可以去汉大图书馆借了。”默克勒微笑着解释道。 “那寒暑假呢?”另外一个男生没举手喊道。 教室里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默克勒也笑了:“预科的课程时间安排和汉诺威大学的冬季学期、夏季学期是同步的,大学上课我们上课,大学放假我们放假。” “那我们有班长或课代表么?”有人问道。 “都没有。” “那考试多么?” 又是一阵哄笑。 “考试是跟着教材的进度走的,每科不一样。各科老师会在开学后具体跟大家说明,现在不用担心。” 见没人再提问,默克勒满意地点头道:“如果大家都没问题了,那今天的报到就结束了。请大家保存好自己的证件,同时尽快去经济系预科的官网查阅下周的课程安排并准备好相应的学习用具。官网上有每位老师的电子邮箱,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写信,我会尽快回复。好了,下课。” 整个过程不到20分钟,这是董锵锵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短的开学报到了。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室,土耳其男恶狠狠地冲董锵锵挥舞了一下拳头就去对土耳其妹子嘘寒问暖了。 董锵锵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考虑下午要做的事:既然已经拿到学生证,那就代表他已经拥有合法的学生身份了。那他首先应该去移民局把自己的签证转为正式的学生签证,然后去申请学生宿舍,要把手头的私立保险变更为公立保险,这样每个月能省下几十马克,还得去trb银行交一份学生证的复印件,以及很多他现在还没想到但他应该去做的事。 曲珊跟另外几名同学道了别,轻步走到董锵锵的桌旁,用手指轻叩了两下桌面:“嘿!” “你好!”董锵锵礼貌地回道,同时注意到曲珊今天化了妆,头发好像也比上次看到时更卷了。 “咱们班人不多。”曲珊环视了下四周,教室里眨眼间就只剩下她和董锵锵两人。 “好像不到20人。但刚才我看来的那些外国人什么样的都有,有mohican发型的、黑眼圈熊猫妆的、纹身的、打耳钉的、戴鼻环的,还有个头发脏兮兮的打绺的。”董锵锵虽然在德国大街上早就见过很多穿奇装异服和打扮怪异的人,但他没想到在预科里也会有,“这不是学校么?但我看老师们好像不管。” “那个不是头发打绺,那个叫dreadlock,翻译过来就是脏辫,是一种古希腊时期的发型。”曲珊见多识广地纠正道,“德国这边很流行这种范儿的。” “你懂的真多,”董锵锵佩服道,“我就知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哎对了,有事跟你说。” “嗯。”董锵锵继续收拾东西。 “明天晚上6点在汉大的多功能厅有个预科的中国同学联谊会,经济系的,医学系的,理工系的同学都参加。你也来吧,大家互相认识认识。” 董锵锵向来对这种聚会社交没什么兴趣,当下笑着婉拒道:“真不好意思哦,我明晚还得打工。” “你还打工啊?”曲珊脱口而出,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安慰董锵锵,“没事,反正以后还有机会。” 等董锵锵走出校门,才想起来今天王蜀楠应该也来报到了。他顺手拽了个电话过去,王蜀楠却才下课。他坐在车里等了几分钟,才看到王蜀楠背着一个大书包从正门走了出来。 他按了两下车喇叭,王蜀楠下意识地环视四周。董锵锵跳下车朝她挥了挥手,她很快看见了他,边挥手边快步朝董锵锵走来。 王蜀楠瘦了不少,脸色似乎黑了一个加号,董锵锵估计她跟伯爵跑这趟应该是没少吃苦。 “这是你的车?”王蜀楠惊喜地左看看右瞧瞧,“不错嘛。中彩票了么?” “这趟怎么样?顺利不?”董锵锵笑眯眯地问道。 “有得有失。”王蜀楠耸了耸肩,“德国其他城市基本都没戏,不过奥地利和瑞士那边签了几家公司。但据我观察伯爵这趟应该也不是奔着卖酒去的。” “为了散心?”董锵锵揶揄道,“她都伯爵了,应该不缺钱,弄葡萄酒就是个爱好吧?” “差不多这个意思,但现在她的精神比出去之前好了很多。” “那是,我要是旅游完了我也心情好。”董锵锵扬了扬下巴,“你也报到了吧?” “哎,别提了。”王蜀楠本来神采奕奕的脸一下暗了下来,“太多了。” “什么‘太多了’?” “教授给了一个书单,差不多有20本书,还说都是上学期必须要看完的,我现在很发愁,跟你说完我还得去大学图书馆借书。” “我下午也有事,干脆我现在送你去大学图书馆,咱们路上聊,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有这事?”王蜀楠疑惑道,“我怎么记得好像是我欠你一顿饭呢?” “谁欠谁都得吃饭,这次我请,下次你来。”董锵锵大手一挥,“出发。” 等到董锵锵办完所有的变更手续,时间已经临近下午五点,董锵锵有些疲惫,思考着还要不要再去夜捕。雷兰亭的胳膊在复查时发现有轻微的错位,虽然他还嚷着要跟董锵锵一起出猎,但董锵锵不想再带着他,毕竟赔钱事小,健康事大。 他晃悠到路边给自己买了个冰淇淋,然后朝皮卡的方向溜达。 傍晚的气温凉爽,街上的游人很多,董锵锵正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德国的帅哥美女,忽然接到老白的电话。 “我到汉诺威火车站了,”老白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在哪儿呢?” “火车站外的‘故乡’咖啡馆。”董锵锵抬头望了眼咖啡馆的牌匾。 “那好,5分钟后见。” 不到1分钟,他的手机又响了,却是雷兰亭。 “今天时间晚了我就不去林子了,明天再说。”没等雷兰亭发问,董锵锵自顾自地先说了出来。 “找到了。”雷兰亭的声音听起来极其遥远。 “什么‘找到了’?”董锵锵听得一头雾水。 “余姜海的……”雷兰亭说话时竟然带着颤音,“尸体找到了。” 这个信息过于震撼,董锵锵就觉得耳边好像响了一声炸雷,他瞬间失语,拿着手机呆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问:“谁跟你说的?” “警察刚……”雷兰亭还没说完,电话突然断了。 董锵锵的神志有些恍惚,他依稀看到老白拎着包从火车站的正门走出来。他刚想跟对方打个招呼,就觉得嗓子眼一阵恶心。他忍不住弯下腰,脸朝着地面,剧烈地干呕起来。 === ps1、原创不易,月初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09. 老白千载难逢的机会 没等老白走到,两名骑着高头大马的汉诺威骑警缓缓来到董锵锵前方几米处,其中一名女警关切地问董锵锵:“您需要帮助吗?” 董锵锵呕了半天并没吐什么东西,他大口地倒着气,只觉嘴里一阵酸涩,无意中瞥到手里攥着的冰淇淋已经开始化成汤,赶忙咬了一口。 两名骑警面面相觑,女警端坐在马上又问了一遍。 一大坨冰淇淋下了肚,董锵锵愣是没尝出甜味,不过刚才的恶心倒是被冰淇淋的凉意给镇了下去,他这才觉得缓过来一些,重重地点点头:“谢谢,我还好。” “如果您觉得不舒服我们可以帮您叫救护车。”另一名骑警补充道。 董锵锵侧头瞄了眼警马,马头约2米多高,正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居高临下地瞅着董锵锵。 “我真的没问题,休息一会儿就好。谢谢。”董锵锵礼貌地回绝道。 见董锵锵意识清晰,两名骑警便没再说什么,骑着马缓缓朝其他地方踱去。 等骑警闪开后,老白缓步走上近前,见董锵锵一副难受的样子,诧异道:“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董锵锵歪在墙上,冲老白摆摆手:“没事儿,呆一会儿就好。” 见对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老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建议道:“那咱们去咖啡馆里说说话吧。” 两人前后脚进了咖啡馆,老白给自己点了热狗和拿铁,又给董锵锵要了份碗装的冰淇淋。 “要是肚子不舒服就少吃点凉的,”老白担心地望着董锵锵的脸色,“免得刚好点又难受。” “不碍事,我以毒攻毒。”董锵锵苦笑着舀了勺冰淇淋放进嘴里,等到终于尝出了酸甜味,他才松了口气,问道,“你慕尼黑的事……都办好了?” “老张开分公司估计要10月了。我这次回来就是把这边的事都清了,然后10月份开始踏踏实实地挣钱。”老白指着热狗问道,“这个还挺香的,你要不要也来一份儿?” 董锵锵的脑子里还盘旋着雷兰亭刚才说过的话,对食物毫无胃口。他举起手里的冰淇淋,表情略显木讷:“那恭喜你顺利毕业,同时祝你新婚快乐。” 老白一边跟他碰杯一边观察他:“谢谢。能毕业确实不易,虽然我是读艺术的,但一点儿不比你们读社科类的简单,大家各有各难。” “是,我也听说了,”董锵锵不走心地附和道,“虽然这边读大学的人并不少,但真正能毕业的寥寥无几。据说每5人就有1人退学,还有3人无法毕业,最后能毕业的也就1个,有的专业可能连1个能毕业的都没有。” “你说的是事实,但也不绝对,能不能毕业关键还是看自己。”老白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摞文件递给董锵锵,“你现在把这个签了,免得我一会儿忘了。” “这是什么?”董锵锵放下冰淇淋,顺手在袖子上擦了擦手。 “你的入股协议书。”老白三口两口把热狗吃完,转身奔向柜台又给自己买了一份儿。 董锵锵大概扫了几眼,看到上面果然白纸黑字的写着自己的名字,名字后的数字是40%。 “谢谢。”董锵锵把协议书递还给重新落座的老白。 老白见他不签字,心知他对自己还有看法,索性直接问道:“还在生气?” “我不生你的气,”董锵锵摇了摇头,把协议轻轻放在桌上,“我帮你没问题,你不需要给我股份。” “注册公司的5万是杜蓝自愿给咱们两人的。”老白郑重地把协议再次推到董锵锵的面前,“剩下的钱我已经全都转给她了,62万一分不少。不信你可以去问她。我说到做到。” 董锵锵愁眉苦脸地岔开了话题:“我俩已经有日子没联系了。” “吵架了?”老白愣了一秒,“你们不是才好没几天么?” “奇怪吧?”董锵锵自嘲地一笑,“我们没吵架,不过还真不如吵架呢,至少吵架的话还能知道问题在哪里。”当下他三言两语把事件的经过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讲给了老白。 老白还没听完就笑了,笑得董锵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爽道:“我很可笑么?” “没事,你这个太正常了,打个电话道个歉就好了。”老白老道地点评道,“你还需要学习如何跟女生相处。” “我给她打过几个可她都不接。”董锵锵耸了耸肩,“我现在也没兴趣再打了,上赶着不是买卖。” 老白看出董锵锵对这个话题的反感,没再继续往下说,马上换了一个话题:“对了,我听你的建议开了一个trb的银行账户,股票交易商跟你一样选的也是maxblue这公司,然后把股票账户挂靠在trb的银行账户下,两个账户的用户名和密码都一样。”说完,他把一张纸片递给董锵锵。 董锵锵接过纸片仔细瞧了瞧上面的字,抬头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管账户?” “没错,但我让你管的前提条件就是我上次说的,你不能免费做这件事。我们是合伙人关系,利益共享,风险共担。如果你能接受这点,那我们就成交。” 董锵锵想了想,把纸片收进钱包:“我可以做到。” “我这次回来除了要拿到毕业证,还要筹备婚礼,另外我必须在这个月拿到驾照,所以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特别是你学车的经验。” “我随叫随到,”董锵锵保证道,“人,车,都是。” 老白把椅子拉到董锵锵的身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董锵锵,虽然咱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你帮过我很多,比如之前我跟华菱闹别扭,是你和乐乐帮着调解的。比如我临时缺人带队,也是你去慕尼黑当司机的。还有你建议我开公司,你帮我介绍老张,以及之后的学车,管股票账户和筹备婚礼等等,所有这些事里,都有你。我欣赏你的人品和能力,所以才诚心诚意地邀请你跟我一起做事,做大事。你不知道现在一个季度的旅游团数比以前一年的都多,我从未见过这种情况,我个人认为跨境旅游这块蛋糕在逐渐变大。也许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许我有可能把这个业务再放大10倍,但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我需要更多的伙伴。如果你认为40%的股份没有吸引力,那我们可以再商量。” 老白的声音诚恳,态度真挚,列举的每件事确实也都是董锵锵之前或将要帮他做的。 董锵锵的脑子很乱,他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签字。 “更多的我就不啰嗦了,你把这个拿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再回复我。”老白低头瞥了眼手表,“一会儿我去见华菱,可能乐乐和贺鸯锦也会去。你如果晚上没什么事儿就一起过来吃个饭,大家也有阵子没见了。” “合同的事回头再说,”董锵锵迟疑道,“有件事儿……我想现在听听你的看法。” === ps1、原创不易,月初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10. 笨嘴拙舌 老白刚站起身,见董锵锵面色凝重,再次坐了下来。 “你还记得在慕尼黑时你跟我提过的一个人么?雷兰亭。”董锵锵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口,“他涉嫌跟一个中国留学生的失踪有关,而那个留学生的尸体刚刚被警察找到。” “雷兰亭是凶手?”老白不动声色地低声问道。 “警察没说,否则早把他抓起来了。”董锵锵心事重重地补充道,“但警察确实找他问过几次话。” “我还是不懂他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老白摸不着任何头绪,“还是你知道什么隐情?” “他跟我没任何关系,出这事儿时我在慕尼黑跟你们在一起。”董锵锵撇了撇嘴,“不过最近两周我俩有业务上的往来。他主动提过警察找他问话的事,但当时他指天发誓说他没做过犯法的勾当。” “但你现在不确定他到底犯没犯法,是吗?还是你怕他骗你?但他骗你又怎么样?”老白认真咂摸了一下董锵锵的话,试探道,“他欠你钱?” “其实他之前骗过我,也欠过我钱。”董锵锵就觉得脑子里的思绪好似一团乱麻,每个想法都像个分叉的线头,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一起,让他无法理清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不过我不是担心钱。” 老白素知董锵锵的为人,之前又听他说过和雷兰亭的故事,略一思忖,隐约猜到了董锵锵的言外之意。他嗽了嗽嗓子,建议道:“你已经开学了,学习的事应该也不少。预科虽然不难,但还是要花时间和精力的,所以我建议你减少捕猎的时间,先专心学习。” 老白的话准确地击中了董锵锵,他担心的正是雷兰亭前脚刚跟他讲完,后脚他就跟对方断了联系的事。而如果雷兰亭确实不是凶手,倒显得他董锵锵胆小怕事一样。董锵锵不愿被雷兰亭看扁,但又确实不想在他这件事上掺和太多。他很苦恼,不知该怎么跟雷兰亭张这个口。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毕竟是嫌疑人,你最好还是先别跟他走得太近,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等这事水落石出了,你俩再走动也不迟。”老白一针见血地总结道,“不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董锵锵失神地望着桌上的合同,回想着和雷兰亭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坦白说,他从没想过雷兰亭可能会是谋害余姜海的凶手,虽然雷兰亭的脾气不好,还爱财,但要说他敢对同胞下黑手,董锵锵是不太信的。 看出董锵锵的心情不佳,老白伸手一拍他肩膀:“你先别想这事了,跟我去吃饭,吃完你就想开了。” “我不去了,你替我问大家好。”董锵锵婉拒道,“我回去准备下周上课的材料。” “一周末还不够你准备的?”不等董锵锵再拒绝,老白一把抓起桌上的合同和董锵锵的包,推开门扬长而去。 董锵锵无奈,只能起身也追了出去。 音乐学院学生宿舍的公共厨房很宽绰,董锵锵和老白到的时候,正看见华菱、佟乐乐、贺鸯锦以及另外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女生在厨房里有说有笑地忙碌着。 所有认识董锵锵的人都对他的车产生了兴趣,贺鸯锦更是激动地直接蹿了进去,嚷嚷着让董锵锵载她出去跑几圈。 老白拉着华菱到一旁小声商量着什么,佟乐乐凑到董锵锵的身旁,揶揄道:“董老板几天不见哪里发财?” 董锵锵心里还在烦着雷兰亭的事,应付得“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今天开学?”见董锵锵没接茬炫耀,佟乐乐立刻意识到董锵锵不想谈,马上自然地换了个话题。 “是。”董锵锵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那咱们可以喝一杯庆……哦,对了,你开车不能喝酒,那咱们喝果汁。”见到董锵锵,佟乐乐不知为何总会感觉亲切,总想和他多聊聊天。但董锵锵今天很反常,人好像变成了闷葫芦。 佟乐乐歪着头端详了他片刻,突然道:“你该理发了。” 董锵锵出国时的发型是国内流行的“郭富城头”,来德后就一直没打理过。经过三个月的野蛮生长,发型早已不是当初的发型,尤其是两个鬓角处的头发,全都咋咋呼呼地向外支棱着,看起来很杂乱,人也变得不精神了。 “嗯,最近事儿多就没顾得上收拾。”董锵锵顺口接了一句。 “我有全套理发的工具,能帮你拾掇拾掇。”佟乐乐热情地建议道,“保证让你重新变回帅哥。” 她的话不知让董锵锵想到了什么,他忽然脱口而出:“我有女朋友了。” 佟乐乐脸上洋溢的笑容好像被兜头泼了盆凉水,渐渐僵硬在脸上,然后慢慢又变成了错愕。 她难过地低下头,等再抬起头时,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只是看起来很不自然。“效率很高嘛,什么时候带出来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呀?” “她不是汉诺威的,”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的董锵锵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但已于事无补,只能讪笑道,“她在慕尼黑。” “你同学?” “朋友介绍的,”董锵锵不知该怎么描述他和云哥的恋爱经过,尤其是跟佟乐乐解释更让他感觉别扭,“有些共同爱好和话题。” “喔,那还挺不错的。”佟乐乐的眼睛低头盯着鞋尖,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尴尬的气氛让董锵锵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就在他感到难堪之际,就听身后老白喊道:“董锵锵你们俩过来一下。” 老白的话好像救兵,把董锵锵从无形的困境中解救出来。 老白瞅着走到眼前的董锵锵和佟乐乐,笑盈盈地转头对华菱道:“喏,他们来了,你说吧。” 华菱瞥了眼老白,目光中带着含蓄的赞许,然后转头对董锵锵和佟乐乐说道:“其他人还不知道,我先告诉你们俩。我们打算九月领证,十一办婚礼。” “恭喜。”董锵锵举起手中的饮料,“祝你们百年好合。” 佟乐乐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热情地拥抱了一下华菱,董锵锵看到她的眼角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我跟老白商量过了,想请你们俩当我们的伴娘和伴郎。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华菱充满期待地望着眼前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脸上洋溢的是掩盖不住的欢喜。 === ps1、原创不易,月初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11. 隐患 “你说我俩?”董锵锵对华菱的邀请着实感到意外,刚才他见老白时老白一点儿口风都没透露,他还真以为自己就是过来简单吃个饭的。 “乐乐跟我和老白认识很久了,如果她愿意当我的伴娘是我的荣幸。”华菱笑吟吟地目视着董锵锵,“老白已经多次跟我表示过,希望由你来当他的伴郎。你这么年轻,应该还没结婚吧?”说完,她有意无意地瞥了眼佟乐乐,仿佛在暗示她什么。 “也是我的荣幸。”佟乐乐大方地表示了谢意。 董锵锵看到老白在冲他眨眼,眼里都是坏笑。 “我没当过伴郎,”董锵锵硬着头皮解释道,“要不我给你们当个现场的服务生什么的?伴郎你们再找个更合适的。” “我们不是招聘。”华菱被董锵锵拙劣的借口逗笑了,“不看经验,人好就成。” “你以为是个人就能当我伴郎啊?”老白假意气愤道,“让你当你就当,啰嗦什么?!” 不等董锵锵再推辞,华菱立刻接话道:“那咱们说定了,等我这边忙完手头的事,下周就跟你俩说具体的安排。对了,乐乐,我那天在市中心的lily婚纱店里看中一套婚纱,款式特别好看,就是贵,而且裙尾如果改成我想要的大拖尾就得再加一笔钱。你哪天有空陪我去看看,帮我参谋参谋,顺便也给点儿意见。” “我知道那家,”佟乐乐忙不迭地说道,“它家好看的婚纱特别多,我有时也会过去逛……” 两个女生嘀嘀咕咕地闪到了一旁,老白朝董锵锵一挥手,命令道:“别愣着了,赶紧进屋干活,待会儿咱们包猪大白的饺子。调馅儿我来,和面归你。” “你刚才嘴可真严,”董锵锵走到厨房的水池边,边挽袖子洗手边叹气,“你该先跟我说一声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先说?让你准备好借口不来是么?”老白边说边蒯了几碗面倒在一个不锈钢盆里,然后把盆推到董锵锵的面前,“自己加。” “我觉得你还是再跟华菱商量商量比较好,”董锵锵小心翼翼地给面里一点一点地添水,“我确实不太合适。” 老白把洗净择好的白菜叶子扔到案板上,磨了磨手里的刀,边切边问:“现在让你出点力都这么难了?你是看不上我俩还是瞧不上乐乐?或者你是打算要个出场费?” “你们十一结婚,那时我要不去慕尼黑找云哥,她肯定也会来汉诺威。如果让她知道乐乐是伴娘我是伴郎,这不又容易闹矛盾么?你不知道她特别在意佟乐乐,生怕我俩有点儿什么。” “你不怕野猪却怕她?”老白歪着头感慨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老话说的真好,世间一物降一物。” 董锵锵转头瞅了眼仍在远处交头接耳说悄悄话的佟乐乐和华菱,一语双关:“你知道的,她是那种爱憎分明的人。” “你说的是云哥还是华菱?”老白摆出一副要挑事儿的架势,“要是华菱那我得告诉她,说你在她背后说她坏话。” 见老白心情不错,董锵锵奇道:“上次在慕尼黑你还说要再想想,现在是想明白了还是打算投降了?” “不就是两眼一抹黑地携手走进爱情的坟墓吗?我会怕吗?”老白忽然停下手中的刀,若有所思地盯着案板上切好的白菜丁,“等你到我这个年龄就明白了,谁是刀谁是白菜不重要。” “你这话听着有怨气啊。”董锵锵调侃道,“好像很不甘心。” 老白不再言语,手里的刀起落得更快了。 切好的堆的跟个小山包似的白菜被老白一股脑地放入了肉馅、鸡蛋、鸡精和其他调料,然后顺时针匀速搅拌起来。 董锵锵正盯着他的动作出神,佟乐乐拿着他的手机从厨房外走了进来,把手机交到他的手上:“它在车里响了一会儿。” 董锵锵接过手机:“您好?” “请问是董锵锵么?”对面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德语男声。 “我是。您哪位?” “我是汉诺威警察局的文森特警官,请问您现在人在哪里?” “汉诺威音乐学院学生宿舍2号楼的公共厨房。” “请不要离开,我们会在20分钟内到达您说的地址。”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董锵锵隐约猜到警察可能是因为雷兰亭的事找的他,但他并不确定。 “请您不要离开,我们马上就到。”警察重复了一句便利索地挂了电话。 董锵锵和老白面面相觑,心里都是不好的预感。 众人聚在一起包饺子,佟乐乐和老白的饺子都包得非常好看,好像大锭的金元宝。 董锵锵心里有事,连着包坏了几个饺子,不是馅儿多了撑破了皮,就是馅少了变成了馄饨。老白嘲笑他浪费粮食,发配他去守着锅下饺子。 他小心翼翼地把饺子沿着锅边丢入滚沸的水中,看着饺子在锅里沉沉浮浮,忍不住发起了呆。 水刚翻了两开,老白忽然走到门边用拳头叩了叩门板,冲他使了个颜色,董锵锵马上意识到,警察到了。 他在抹布上擦了擦手,走出了公共厨房。 看到警察的出现,众人的眼神都有些疑惑不解。 华菱误以为自己因为做饭被其他学生投诉,抢先解释道:“我们没有发出噪音。” “女士,我们是来找董锵锵先生了解一些情况的。”一名瘦高个警察态度友好地说道,“请让他出来说话。” 董锵锵走到人群的前面:“我是董锵锵。您有什么问题?” 老白把华菱等人都拉回了公共厨房并关上了门,但大家还是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虎视眈眈地盯着董锵锵和警察的一举一动。 === ps1、原创不易,月初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12. 还是朋友 “您认识雷兰亭么?”瘦高个警察开始提问,另一名矮个警察马上掏出一个记事本开始在本上奋笔急飞,一看就是刚从警校毕业的新手。 “认识。”董锵锵的表情很平静。 自从那天决定帮雷兰亭后,他就知道警察早晚会找上门来,所以他专门把自己8月份的活动时间表拉了个清单,防止警察找他时答不上来,谁知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 “您跟他是什么关系?” “同学。” “他胳膊上的伤您了解吗?” “我不了解他是怎么受伤的,但是我带他去看的急诊。看病时间是8月15日晚上22点前后,诊所在柏林人大街26号,当晚值班的是莫里医生,他的病情是脱臼、错位和骨折,诊断报告的具体内容您可以跟医生再确认。”董锵锵不卑不亢地回道。 “那这个月的9号到14号您在哪里?” “9号我坐火车去慕尼黑找朋友玩,然后在那边旅游,14号左右回来的,这个您可以在德国高铁的购票系统中查到我的买票记录。” “您知道雷兰亭最近跟谁有过矛盾吗?比如他得罪过谁或者谁得罪过他?”关键问题终于抛了出来。 “不知道。我没关心过。” “那您知道他和什么人关系密切么?”警察不甘心地继续问道。 董锵锵还是摇了摇头:“这我也不知道,您应该问他本人。” 两名警察又旁敲侧击地问了许多跟雷兰亭有关的问题,但董锵锵除了开头的一个问题能回答出来外,其余问题全都一问三不知。两名警察见状,也没什么更好的主意,只能告诫董锵锵想起什么再联系他们,然后就驾车离开了。 跟警察聊完的董锵锵只觉得精神疲惫,一个人站在厨房外,望着远处空旷的草坪独自愣神。 老白善解人意地端给他一大碗晾好的饺子汤,他咕咚咕咚地牛饮了下去。 喝了水饱的董锵锵没什么胃口,索性连饺子也不吃了,跟众人客套了几句就准备闪人。 老白也没多劝,车子发动时,扔了一饭盒饺子到他的车后座上。 回家路上董锵锵又给雷兰亭去了电话,依然是无人接听。他开车到雷兰亭家外,雷兰家屋里黑咕隆咚一看就没人。他也没有雷兰亭家的钥匙,只能给雷兰亭发了个短信,然后回了自己家。 几天没回家,董锵锵觉得自己的房间似乎变得很陌生。 坐在房间中央茫然地发了好一阵呆,他才终于想明白自己害怕和揪心的并不是雷兰亭可能是凶手,而是对余姜海的遇害感到发自肺腑的震惊。 虽然因为陆苇的事他对余姜海并无好感甚至很厌恶,但对方的突然离世还是给他带来巨大的冲击和震撼。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日本作家的话:珍惜今天,珍惜现在,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他试图再读几遍白天感兴趣的金融新闻让自己平静下来,但眼睛盯着报纸,脑子里想的依然还是那些让人沮丧的事。 他浑浑噩噩地打开电脑,准备把下周的课表抄下来。 随着电脑启动,他的msn邮箱也自动登了录,未读邮件的提示窗口从电脑屏幕的右下方倏地弹了出来。 他随手打开邮箱,几十封未读邮件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在五花八门的广告邮件中夹杂着trb银行寄来的电子账单,以及大学预科发给他的欢迎新生信等。 就在他一封一封地检索未读邮件的标题时,一封标题是“chen”的邮件映入了他的眼帘。 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那是他前女友陈雨之前每次给他发信时用的标题。 她怎么会突然给我写信呢?难道她的电脑中了病毒给我发钓鱼邮件? 带着满腹的疑问,董锵锵点开了邮件。 陈雨在邮件里简单描述了她的新男友如何在她第一次大考前跟她提出分手,又是如何快速地搭上了另一个女生。 她没想到她的爱情会像一出狗血的电视剧,但最让她郁闷的还不是失恋,而是她在热恋时曾借给男方一笔没写任何借据的钱。当两人分了手,她就想着要回自己的钱。哪知那个男生翻脸跟翻书一样快,不仅不认账,还去法院起诉陈雨敲诈。陈雨迫于无奈应诉,结果毫无悬念地败了诉,不仅一分钱没要回来,还搭进去了诉讼费和赔偿费,甚至差点从学校退学。 输掉官司让陈雨充满了深深的挫败感,复习也因为官司被牵扯了精力,考试很自然就挂了科。 遇到这种倒霉事她自然不敢也不想跟家里人说,更不敢跟国内的朋友说,她很清楚有多少人是等着看她笑话的,她是不可能把这种丑事公开作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话的,但这事确实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学校的心理辅导员告诉她,她患了中度抑郁症,建议她休学半年。 等董锵锵再往下读时,一段话刚写了个开头便没了下文,好像刷墙刷到一半时刷子突然没了漆,一半墙是白的一半墙是灰的,生硬地戛然而止。 他俯身从抽屉里翻出半包还没抽完的烟,点着一根后,缓步走到窗边,把斜开窗彻底大开。夜风好像鬼魅的精灵,跳跃着钻进了屋。 在他刚被陈雨甩了时,他曾幻想过对方有一天会哭着喊着回来找自己哭诉悔不当初。但当对方真磕的头破血流时,他却突然发现,他的内心并没有任何报仇的喜悦和欣慰。 一如他对走投无路的雷兰亭的感觉一样。 董锵锵心里清楚,陈雨没告诉他她的手机号应该就是不想跟他打电话。她虽然向他倾诉,但她不想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怨妇。 她想保留她在董锵锵心中的形象。 他认真地想了几分钟,给对方回了封邮件。邮件很短,只有一行: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德国夏令时时和纽约差5个小时,董锵锵这边是晚上,纽约还是傍晚。 他相信陈雨很快就会回信。 但直到董锵锵把剩下的烟全都抽完,陈雨都没回信。 董锵锵以为自己发送失败,又发了一次,又等了很久,但陈雨依然没有回复只言片语。 也许她在忙学习吧,董锵锵倒在床上胡乱地想着,眼皮渐渐沉了下来,那些熟悉的陌生的人影交替着从他的眼前快速地掠过,却没人跟他说一句话。 他想大声地喊那些人的名字,嗓子里却好像堵住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 === ps1、原创不易,月初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13. 受人之托 董锵锵迷迷糊糊中就听到手机在头顶的桌上“嗡嗡”狂震。 他糊里糊涂地伸手去桌上够手机想拍掉,结果慌乱中直接按下了关机键,手机立刻就没了动静。 他以为是家里或云哥的来电,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再次开了机,这才看到来电显示是国内的移动号。 陆杉的来电。 他单手撑着桌角,在抽屉里一阵乱翻,终于找出一张新的国际电话卡,照着卡背面的一串数字依次输入手机后,耐心地等待电话的接通。 拨号音响了不到3秒就通了,对方还没开口,董锵锵就听到一阵喧闹声从听筒中跳了出来。 “陆杉是你么?” “锵哥,我今天大学报到。”年轻又清澈的声音果然是陆杉。 “恭喜啊。”董锵锵揉着眼睛望了眼墙上的电子表,已经7点多了,算起来国内也已经是中午了,“大学怎么样?专业喜欢吗?” “成都信息工程学院,电子信息科学与技术专业。”陆杉顿了顿,“我觉得挺好的,离家近,周末还能回家,我爸也觉得不错。” “你爸知道你不复读了?”董锵锵心里一惊,“那你妈呢?” “我爸比较开明,我跟他沟通后他很尊重我的意见,其实他也不希望我复读,但拗不过我妈。而且那阵子他身体不太好,所以没法发表看法。不怕你笑话,我家其实就我妈比较那什么……”陆杉笑着解释道,“你等下,他要跟你说话。” 没等董锵锵阻拦,一个语调低沉的长者声音已经在董锵锵的耳边响起:“小董你好,我是陆箭鸣,陆苇和陆杉的父亲。”陆箭鸣的普通话明显好于陆母,虽然也有口音,但至少能让人听懂。 “陆叔叔您好。”董锵锵不喜欢跟长辈打交道,但此刻也不能直接挂电话,只能耐着性子等对方说完。 “今天给你打电话,一来是因为小杉入学,二来是上次咱们闹了点误会。”陆箭鸣说话很客气,不像陆母那样咄咄逼人和絮絮叨叨,“你知道的,子女出门在外,当家长的联系不上心里难免会着急,报警也是无奈和正常的举动,希望你不要介意。” 董锵锵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听对方继续往下说。 “后来孙先生跟我们联系,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我们才知道错怪你了。叔叔在这里跟你说声‘抱歉’,希望你能谅解。” “叔叔您言重了,”董锵锵急忙客套道,“我能理解,我不生气。” “另外还有件事……孙先生已经把监狱的电话给我们了,但每次我们打电话过去,小苇她都不接。你也知道,小杉现在刚上大学,我身体也不太稳定,所以一时半会儿家里也派不出来个人过去,所以我想……”陆箭鸣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犹豫,董锵锵马上猜到,对方可能想求自己办事,他没着急接话茬,只是静静地听着。果然,陆箭鸣接着说道,“求你帮叔叔个忙。” “如果我能帮上忙,我肯定尽力。” “你能不能再见到陆苇时,帮我们劝劝她。这孩子从小就心气高自尊心强,我怕她一个人想不开做傻事。请你帮我们捎个话给她,我们都爱她,如果她出来了,家门永远向她敞开。” 自从帮雷兰亭逮猪,董锵锵已经有2个星期没去女子监狱了,当下爽快地应道:“好,那我今天就把您的话带给她。” “喔,那太好了,我和她妈妈还有小杉都谢谢你了。请你别挂电话,小杉还有话对你说。” “喂,锵哥,你是一会儿要去看我姐么?”陆杉的语调有些激动。 “你爸想让我带话给她,那我就早点过去呗。你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没有,你别忘了告诉我姐我入学的事,我想让她也高兴高兴。另外请你告诉她,我不会等大学毕业再出去的,我肯定大三就会去德国,你让她等着我。” “那你加油,可别光说不练嘴把式让你姐失望,我肯定把话带到。” 吃完早饭,董锵锵又检查了自己的邮箱,陈雨依然没回信。董锵锵猜她肯定收到了自己的邮件,不回复肯定就是不想再和他说,他感到既迷惑又失望。 仿佛中了邪一样,董锵锵每次给云哥打电话对方都没开机。他只能留话给她的语音邮箱:“预科昨天开学了,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一名汉大的预科生了,我希望能接到你的贺电或邮件。另外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我等你的回电。”董锵锵专门在“重要”二字上加强了语气,他相信云哥一定能听出来。 临出门前,董锵锵准备给鸟笼里再添些水和鸟食,却赫然发现鸟笼的门是开着的。他马上醒悟,一定是他上次添水后忘记锁门了。 他惊讶地望着笼里的鹦鹉,鹦鹉也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昨晚他还大开窗户来着,但鹦鹉并没飞走。 董锵锵把鸟笼的门彻底打开,把手指放到鸟杆下,鹦鹉很懂事地跳上了他的手指。 他慢慢把手指从鸟笼里收了回来,鹦鹉的一双小爪子牢牢地抓着董锵锵的手指,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似乎很紧张。 董锵锵把鹦鹉慢慢放到桌上,看着它一点一点地用爪子试探着安全的边界,突然心生感慨,疾走两步把窗户大开。 “飞吧,你自由了。”董锵锵猛地朝鹦鹉挥了下手臂,以为它会因为害怕而飞起来,哪知鹦鹉只是往旁边快闪了几步,却连翅膀都没展开。 董锵锵存心放生,当下不再理会鹦鹉,让窗户保持大开,锁上门直奔监狱。 他轻车熟路地到了监狱外,在车上把要说的话都写在了纸上,打算进去后直接把信交给狱警就离开。 哪知狱警接过他的会客登记信息表后,却开始反复核对他的护照。对方的举动让董锵锵心里直犯嘀咕,难道是自己因为雷兰亭的事上了监狱的名单? “您是董锵锵?”狱警的口气很客气,“您要见陆苇女士?” “是的,我来过这很多次了,每次都这么填。”董锵锵指着狱警手里自己的护照问道,“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吗?” “请跟我到会客室来。” “哦,不用,我不见她,您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她就成。谢谢。” “您误会了,陆苇女士之前填过申请表,说如果您来探视,她要见您。” 董锵锵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对方的话,他忍不住感到蹊跷:陆苇竟然能见自己,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 ps1、原创不易,月初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14. 归宿 将信将疑地坐在探视室里,董锵锵感到很无奈。 前几次他来探视时,都大包小裹地带了东西,唯独就这次空手来,想着把话带到人就马上离开,结果陆苇却意外地同意跟他见面。 董锵锵想不明白陆苇为什么会改变想法,但转念又一想,能见面就是好事,至少说明陆苇的心不再抵触和排斥他了。 他在玻璃窗的这边胡思乱想,玻璃窗那边探视室的门一开,一名女狱警率先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身着囚服的陆苇。 一瞥之下,董锵锵第一感觉就是陆苇的两腮好像比上次见时胖了不少,脸一圆连带着眉宇间的忧郁好像也淡了。 董锵锵下意识地拿起手边墙上的电话,准备告诉她陆杉入学的事。哪知陆苇走到董锵锵对面却并未着急落座,而是先对着董锵锵深深一揖。 一个亮晶晶的银色十字架在董锵锵的眼前跳了一下,董锵锵不禁一怔。 等他起身给陆苇还礼时,陆苇已经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十五分钟。”女狱警说完,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探访室。 上次见陆苇时,董锵锵记得她还是脸色蜡黄,神情苦涩,看人的眼神躲躲闪闪的,好像受惊的小动物,给人一种手足无措畏手畏脚的惊慌感。但一个月没见,陆苇除了有些发福,整个人好像安静了下来。虽然坐在那里一句话都没说,但给董锵锵的感觉却像是两人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促膝长谈。 “我没想到今天会见到你,”董锵锵苦笑着摊开手,“所以我什么也没准备。” “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陆苇认真打量了一下董锵锵,竟然笑了,“你好像晒黑了,还胖了。” “是吗?那可能是因为来了以后吃的多,运动少,再加上好长时间不进行体育锻炼,净打工了,所以就胖的快。”董锵锵认真观察了一下陆苇,她的笑容并不勉强。 “那你拿到aps证书了吗?预科考试呢?” “嗯,昨天预科报到了。”董锵锵怕刺激到陆苇敏感的心绪,岔开话题道,“对了,你弟和你爸今早给我打电话了。他今天去大学报到,你爸陪他去的。成都信息工程学院,电子信息科学与技术专业。学校就在成都,所以他周末也能回家,你不用担心你爸和你妈了。” “我弟是个好苗子,这次没发挥好。”陆苇喃喃道,“也许是我的错。” “高考虽然很重要,但人生是长跑,他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况且你弟是学霸,只要他大学成绩好,出国深造肯定没问题。他今天还说以后也想来德国读书呢,我一个学渣还鼓励他好好读书来着。”董锵锵自嘲道。 陆苇似乎被他的话勾起了回忆,呆坐着失神地望着玻璃窗,却并没去看董锵锵的眼睛。 董锵锵怕她触景生情又开始失落抑郁,赶忙道:“你爸托我捎句话给你,他的原话是‘我们都爱她,家门永远向她敞开’。” 董锵锵语速极慢,说完又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陆苇的回复。 “麻烦你回头告诉他们,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们。等我准备好了,我会给家里打电话的。”陆苇说着又要站起来,“这几个月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对不起。” 董锵锵怕她再鞠躬,急忙拦道:“你再多鞠几个,15分钟就过去了。” 听董锵锵说的在理,陆苇倒没再坚持鞠躬,转而低头行礼:“孙先生后来又给我打过几个电话,我才知道我父母报警的事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是我太草率了,牵连了你,我……”她的语调有些哽咽。 陆苇一共没说几句话,不是鞠躬就是道歉,董锵锵听着很别扭,就在他搜肠刮肚想努力找点其他话题时,自己的手机响了,竟然是雷兰亭打过来的。 “喂?”董锵锵低声道,“我现在在开会,等会儿给你回过去成吗?” 雷兰亭显然没料到董锵锵会这么说,诧异道:“你有事?” “嗯,不太方便。”董锵锵飞快地瞄了眼陆苇,陆苇知趣地把脸转向了另一侧,以示自己并没偷听董锵锵打电话。 “那我长话短说,你最近先别找我了,等我这边的事告一段落了再说。”他顿了顿,“但猪的事我还得麻烦你,我已经把所有合同方的联系人,他们的电话和公司地址都发到你的msn邮箱了,另外剩下的几份合同我也放在你家的报箱里了,你有空时都看一下吧。” 董锵锵知道他口中的事指的是余姜海的事,小心地问道:“昨天晚上你不在家?” “昨晚我在警察局呆了一宿,今天早上刚回来,可能下午又得过去了。”雷兰亭叹了口气,“这事一时半会完不了,你做好准备,可能警察也会找你。” 董锵锵刚想说“警察昨天已经找过我了”,但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成吧,我没其他事了,有事回头再说,挂了。”雷兰亭意兴阑珊地结束了通话。 看到董锵锵的愁容,陆苇善解人意地说道:“你要有事忙就先走吧,我没什么事了,谢谢你来看我。” 董锵锵刚要解释,电话再次响起。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人名,董锵锵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了一句,要不就都不打,要不就一起打,总是他最忙的时候找他的人最多。话虽如此,但这个电话他还不敢不接。 “美女早!”董锵锵站起身朝探视室的另一角走去。 “我收到你的留言了,”云哥的声音带着困意和慵懒,好像从云端落下来的似的,遥远,空灵,“恭喜你入学。” “谢谢。那个……我现在在开会,晚点儿再给你打可以吗?”董锵锵陪着小心说道。 “我最近有好几个旅游团,可能没时间接电话,晚上再说吧。”没等董锵锵表态,云哥已经利落地挂了电话。 董锵锵叹着气回到了座位上。 狱警从门外走进来目无表情地提醒道:“还有5分钟。” “下次如果方便的话,麻烦把冬一晴带来吧,我有话想跟她说。”陆苇央求道。 董锵锵点点头:“没问题,下次来之前我问问她有没有时间。” 陆苇凄然一笑:“那下周你还会来吗?” “应该可以。”董锵锵犹豫了几秒,决定还是把一切告诉陆苇,“那个害你坐牢的人……出事了。” 陆苇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就凝固了:“你是说余姜海?” “是的。” “他……出什么事了?” “他死了。”董锵锵望着陆苇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 === ps1、原创不易,求月票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15. 希望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 他以为陆苇听到这个消息后会长出一口恶气,毕竟她是被余姜海坑进监狱的。但令他诧异的是,陆苇的脸上并没显出释然或解恨的表情,反而是疑惑不解,紧接着是痛苦,最后竟双手掩面,低声抽泣起来。 董锵锵心下骇然,陆苇的举动大出他的意料,这跟他的本意完全相反,怎么好心还办成了坏事?他感到很费解。 “你再哭咱们就没时间说话了。”董锵锵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下次再见又是一周后了。” 陆苇一边用手背抹泪,一边把脸转向身后,过了几十秒才再次转过脸,低头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听声音就能知道她的心情不好,董锵锵不禁后悔告诉陆苇这件事,马上决定不能继续再往下说了,赶忙转移话题:“具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帮你留心。”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麻烦你了。”她的抽泣渐渐止住了。 “你在这边还需要什么生活用品吗?吃的或用的都算。如果下次我来不了,也可以让冬一晴帮你带过来。” 董锵锵的建议提醒了陆苇,她低头想了想,小声道:“我的东西……暂时够用。但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麻烦你帮我找几本书过来。” “书?没问题。” “那一会儿我让狱警把书单给你,如果你找不到也没关系。不过书钱可能一时半会儿我还给不了你。”陆苇抬起头,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完全褪去,为难道,“因为下月初我才能拿到这月的收入。” “你在这里还能获得收入?”董锵锵忍不住想起那部赫赫有名的《肖申克的救赎》,“他们是让你在房顶刷沥青喝啤酒吗?” “这儿没你说的那种重体力劳动,”陆苇被董锵锵的无知逗笑了,“就这所监狱来说,每名犯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决定是否要参加监狱安排的劳动或学习,也可以根据自己的特长设计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亲手制作一些小物件销售。监狱原则上是不干涉的。另外,如果积极参加劳动和学习,甚至还会有假释或减刑的可能。” 陆苇说话时眼里放着光,董锵锵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陆苇时,她就是这种眼神,一种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和向往的光彩。 希望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那太好了。”董锵锵立刻鼓励道,“我看电视上经常有这种新闻,说某某犯人因为持续表现好,所以获得了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减刑和保释奖励,你一定要尽力争取这种机会,千万不要自暴自弃。” “我一定会的!”陆苇也被董锵锵的激情所感染,语无伦次道,“一定会的。” “时间到了。”狱警推门走了进来,“请离开座位。” 陆苇依依不舍地站起身,边往门的方向走边回头叮嘱董锵锵:“记得下周一定要来看我。一定要来。” 董锵锵在她的眼神中体会到一种类似幼儿对父母的依恋,一种无法言表的信任和期待。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陆苇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探视室里只有董锵锵和另一个年老的德国妇人,妇人对面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穿着囚服的老者,看起来年岁不小了。但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隔着玻璃窗互相深情地凝视着对方,好像在用目光交流。 董锵锵迈步走出探视室,一名女狱警匆匆走来,把一封信交到他手中,然后又匆匆离去。 他边往外走边拆开信,陆苇在纸上列了长长一串书名。董锵锵本以为她要看硕士课程的专业书,结果书名却是《汉语教科书》、《汉语拼音入门》、《汉语教程》之类的工具书。他越看越疑惑,难道陆苇在汉大学的是汉语学?不知这些书大学图书馆里有没有,如果没有的话,他是不是还得从国内买? 带着一头雾水,董锵锵回到了车里。 他给雷兰亭回了电话,但雷兰亭也没再说更多,只是拜托董锵锵务必帮他完成合同,其他的事回头再说。临挂电话前,雷兰亭又特别强调了一次他绝对没杀余姜海。 云哥的电话果然没人接,董锵锵思来想去,觉得她既已主动打电话,应该就是不生自己的气了。他认为自己应该把准备给老白当伴郎的事告诉云哥,但又怕云哥会吃佟乐乐的醋。最后决定还是让老白去开口,这样他和云哥就不会有直接的矛盾了。 董锵锵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和云哥似乎不是一路人,但却莫名其妙地谈起了朋友。先是他误打误撞地英雄救美,然后是放养林里鬼使神差的那个吻,再然后就是云哥突然的表白,而他好像很高兴就应了下来。但他的同意究竟是因为被人欣赏而感激的答应,还是因为他看上了云哥的姿色,就连董锵锵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还在自顾自地纠结,老白的电话追了过来。 “合同签没?”老白似乎很着急,“注册公司的代办机构说了,最晚下周三下班前把合同给他们,他们还能免费处理这事。如果下周四再提交材料,我就得再交一次钱了。” “合同我还没想好,不过另外有件事得你出马。” “你说。” “伴郎的事我想让你跟云哥打个招呼。” 老白一听就明白了董锵锵的心思,当即应允:“那我今天就给她打电话说这事,佟乐乐是华菱定的,与你无关。” “网站我已经开始弄了,不过最近事情多,刚调试好论坛,还没开始大张旗鼓地往里面填内容。” “网站的事不急,你今天有没有空?我得开始报名学车了,时间不等人。华菱还想让我婚礼那天开车迎亲呢……” “那咱们12点驾校见吧,不过等你报了名我就得离开。我得趁着没上课再抓几头猪。你不知道,现在抓猪越来越难了。” “可以。你觉得我的股票账户里放多少钱合适?1000?5000?”老白问道。 “先放3000吧,看看收益率再说要不要追加。” “欧了,我现在就转账。12点驾校见。”老白痛快地挂了电话。 卡丽娜教练很高兴,董锵锵就像个财神爷,自己刚学完就介绍了端木来学,然后转眼又带来一个老白,新学员就是现金流,乐得她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跟董锵锵道谢。 董锵锵知道德国人没有给回扣一说,也没计较太多,跟老白交待了几句就先行离开了。 回家途中,董锵锵又分别接到端木和王蜀楠打来的电话。前者告诉他他刚回到汉诺威,有支新股票想跟董锵锵聊。董锵锵直接回复说自己下午要去抓猪,两人把时间订到了晚上。后者告诉他绿堡养老院刚空出来一个护工的临时工名额,每周工作1-2天,每个月税前600-800马克之间。如果冬一晴感兴趣,可以让冬一晴直接联系她。另外她还问董锵锵晚上去不去参加汉大的预科同学联谊会。董锵锵对这种社交向来不感兴趣,但王蜀楠建议他还是去看看,多认识认识新同学总是好事。 董锵锵不喜欢开车时打电话,敷衍地应了下来。 === ps1、原创不易,求月票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16. 成本和回报 果然跟雷兰亭电话里说的一样,剩余几家公司的合同全都安安静静地躺在董锵锵家门口的信箱里。 董锵锵一手拿合同一手推开门,桌上空空如也,鸟笼里也没鹦鹉的影子,窗户依旧大开,想来鹦鹉已经飞走了。 他心里盘算着如果以后云哥问起来,就说自己忘了关窗不小心让鹦鹉飞走了,估计云哥也不会生气。毕竟大自然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让它跟自己挤在一间狭小的屋里,连董锵锵都觉得太过憋闷。 收好合同,董锵锵把捕猎要用的东西统统塞进了背包。自从开始用“美猪计”,他连酒钱和面钱都省了,只要带好网和绳索就绰绰有余了。 他刚把背包收拾完,就觉得头顶倏地飘过一个黑影。董锵锵一惊,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就在他仰头的同时,一团黑影落在他的右肩。 董锵锵吓得急忙一闪,右肩的黑影旋即腾空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天花板的吊灯上。 他定睛观瞧,才发现黑影正是云哥送他的鹦鹉。 “你怎么还在啊?”董锵锵惊讶地望了望窗户,“这么大窗户一上午你都飞不出去吗?” 鹦鹉低头歪着脖子看着他,小爪子在灯上悉悉索索地小心挪动着,吊灯立刻轻微地晃动起来。 “下来吧。”董锵锵心里有了新主意,缓缓举起右手,“我带你出去逛逛。” 鹦鹉好像听懂了董锵锵的话,翅膀一展一收,再次落到董锵锵的右肩。 董锵锵寻思路上打开车窗鹦鹉也就飞了,哪知直到他和弗莱舍尔租了猪赶到放养林里,鹦鹉都没离他而去。 虽然中间鹦鹉展翅高飞了几次,但也就在空中盘旋了几分钟就落了下来。董锵锵忍不住感到好笑,东坡居士写自己打猎是“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何等的威风气派。而自己打猎只能带鹦鹉,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不过有了鹦鹉,等待的时间倒也不枯燥。况且董锵锵早就总结出经验,一边趴在树上读报纸,一边守株待猪,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虽然没收获,但这事儿着急也没用。董锵锵答应王蜀楠去参加联谊会,也就没有夜捕的规划,麻利儿地又把母猪还给了弗莱舍尔。 回到家稍微扒拉了两口饭,董锵锵还没出门,端木的电话又追了过来。 董锵锵这才想起答应王蜀楠之前自己是先答应和端木聊股票的事,他干脆把端木也约到了大学。端木的目的就是跟董锵锵讨论,至于哪里碰面根本无所谓,所以很痛快就答应了。 等他的车停到汉大多功能厅外的街面时,远远就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朝那边走去。董锵锵这才发现预科生竟然没有校服,他一边感慨一边把王蜀楠手里的职位转告给冬一晴,然后才下车朝多功能厅走去。 跟5月份参加的大学联谊会不同,这次的联谊会没收门票。董锵锵在门口凭预科学生证领了杯免费饮料,溜溜达达地进了场。 多功能厅此时已被布置成一个小型乐场,最前面是一个半圆形的小舞台,几百个五颜六色的气球做成了舞台的背景板,最上面是一条写着“2001秋预科入学迎新会”的长幅。 一台架子鼓,几个音箱,还有几把吉他摆在舞台上,有人正在调试它们,看来一会儿还会有个小型乐队的演出。 董锵锵环视四周,场内既有中国学生也有外国学生,但不仅王蜀楠没出现,就连昨天邀请他的曲珊也没现身。 场子里没有桌椅,所有人都是手持饮料站着,三三两两的低声交谈。天花板的四角各有一个霓虹灯球,但只开了一个,绚丽多彩的霓光不时地从他的脸上掠过。 一个认识的人都没看到,董锵锵又没兴趣去搭讪陌生人,正纠结要不要给王蜀楠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哪了,端木的电话不期而至。“他们不让非预科的学生进去,你赶紧出来,我在你车边上。” 董锵锵阔步走出大门,看到端木在自己的车旁笑着冲自己猛招手。 “你是捡到钱了还是又发现新股票了?”董锵锵走近后抢先开玩笑道,“这次还需要我帮你下单吗?” “谢谢你推荐的驾校。”端木诡秘一笑,递给他一盒雪茄,“还有上次帮我下单。” “呦,发财了?”董锵锵调侃着顺手接过木盒,打开盒盖左右翻看着带着烫金标签棕褐色的雪茄烟,揶揄道,“金融精英就是不一样,抽烟都比我们高级。” “无知了吧。雪茄可比香烟好多了。”端木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抽雪茄不能过肺,必须把烟气吐出去,而且德国雪茄里的尼古丁含量都是严格控制的,多一点儿都不行,比香烟贵也安全些。” “反正抽烟抽雪茄都不好。”董锵锵把雪茄盒递还给端木,“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收着吧,这也不是我买的,公司福利。”端木嘿嘿一笑,“我们公司最近顺风顺水,真没少赚钱,就上次咱俩买的那只芯片股,我后来才知道,公司重仓的根本就不是股票,而是它不受限不可赎回的看涨期权。跟期权的收益比,股票的利润就是九牛一毛。” “嗯,我知道,但是咱们买不起。就算买得起也赔不起。如果我没记错,当时市面上那只股票的金融衍生品并不多,除了看涨和看跌期权外,也就是少数几个不受限的涡轮牛证和熊证,但因为它的股价本身只有1马克,所以这些衍生品的价格很低。如果投资者想购买它的看涨期权,交易方就会要求投资者一次购买大几十万份的合约。咱们根本没这么多钱,万一看错了涨跌的方向,那期权费就全都打水漂了。但如果是你们公司这种投资机构,肯定有能力承受本金的损失,所以他们一定会选择加杠杆买看涨期权。”董锵锵边回忆边分析道。 端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仔细端详着董锵锵,道:“真是怪了,你说话的口气和神态简直跟我们部门二把手一模一样。” “其实就是成本和回报的关系。” 端木耸了耸肩:“无所谓了,反正也买不起。不过我确实有另外一件事想找你帮忙。” === ps1、原创不易,求月票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17. 互相帮衬 “你不会是想借钱吧?”董锵锵故意开玩笑道,“咱们丑话说在前面,我现在开支大,手头儿紧。除非你跟我去抓野猪,那样说不定我还会有点儿收入……” “别打岔,我不借钱。”端木表情严肃,“我有正事儿。” 见端木神色庄重,董锵锵收起笑容,正色道:“说来听听。” “最近我们公司来了一家国内的公司。”端木幽幽道。 “国内公司?做什么的?”董锵锵不明所以,“来考察的?” “投资公司有什么好考察的?”端木没好气道,“他们是来德国上市的。” “到德国上市?”董锵锵联想起最近读过的德语文章,“最近有金融报道说,有些国内公司想在美国的资本市场上市,但由于这两年互联网公司的泡沫都破的很难看,所以纳斯达克对在美上市的国内公司不是很友好,很多私募股权投资机构挣得就没以前多了。为了防止上市中出现意外,尽快套现自己的投资收益,这些私募就督促这些拟上市公司从纳斯达克换到其他国家的资本市场上市。” “你说的没错,大概是这个意思,有些公司去了日本,有些公司去了新加坡,还有些公司就到了德国。” “那你们要帮他们上市么?”董锵锵疑道,“可你们不是炒股公司吗?” “像我们这种公司,通俗的说法叫资产管理公司,炒股只是其中一个业务板块,帮别人上市属于投资银行的业务,我们公司也有承做资质,更何况上市这块儿的油水一直都很大,所以很少有机构会放着钱不赚。”端木耐心地解释道。 “可这跟你找我帮忙有什么关系?”董锵锵听得一头雾水,“我也不懂上市啊。” “是这样,国内公司那些人在这边得呆小两周的时间。好不容易来一次,非工作时间他们肯定就想到处转转。我们公司已经安排他们在汉堡及周边几个城市逛了,但其他地方就不管了。我想把他们拉到汉诺威来,这里有名胜古迹,有展会,有风景,有球赛,还有著名的大众汽车的总部,可以说是吃喝玩乐样样都有,但美中不足吧……”端木欲言又止,“还缺一个司机和导游。” 董锵锵这才恍然大悟,端木铺垫这么多原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帮他带旅游团,而且听这个意思应该还是义务劳动型的,属于出工又出力那种。端木一定是想借此机会认识国内这家拟上市公司的人。 免费帮端木当导游和司机对董锵锵并无太大问题,尤其是在稻草人酒庄和雷兰亭的大合同这两件事上,端木都出过力。虽然董锵锵每次也都付了工钱,但人家毕竟已经硕士毕业,跟着董锵锵冒险打野猪也算是铤而走险了。 见董锵锵沉默,端木误以为董锵锵是计较钱,赶忙补充道:“我知道你也挺忙的,小时薪还是日薪你说个数儿,我都没问题。” “你误会了,咱俩之间不是钱的事儿。”董锵锵用手一指不远处的多功能厅,“我刚预科开学,下周是第一周,我担心时间上可能错不开。” “你每天都全天课?” “一三五全天,二四半天,周末休息。”董锵锵答道。 “那这样,我不需要你全天,他们也没那么多时间,下周六和周日我把他们拉过来,租车钱我出,你出力气就成,行不行?”端木期待地看着他的脸,生怕董锵锵拒绝。 “如果是下周末我应该就没问题了。”董锵锵刚答应完,猛然想起自己上午刚答应陆苇下周带冬一晴去看她,看来只能让冬一晴自己跑一趟了。 见董锵锵点头,端木立刻眉开眼笑地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我的实习期就俩月,如果表现好,就有机会转为正式员工。那样的话,我不仅能有更多股票的消息跟你分享,还能学习和接触跟上市有关的业务,当然这些也都可以跟你慢慢分享。不过现在公司派给我的事多且杂,留给我选股的时间总是不多,好容易挑出来的股票又不能被领导看上,所以第二件事我想请你帮我提高选股效率,我也能早日转正。” “我怎么帮你选股?”董锵锵疑道,“我炒股还是跟你学的呢?” “你不是有个专门筛选股票的软件么?就用它呗。” 董锵锵疑道:“你们这种规模的投资基金难道都没自己的选股软件么?就算没自己的,难道不会买其他金融公司的现成产品吗?像巴黎银行,德意志银行,汤森路透这些公司都有现成的股票软件呀。” “嘿嘿,我现在的实习生权限还不能用公司的选股系统,只能通过普通电脑和公共网络搜集信息。”端木叹了口气,“他们说用这种方法才能看出我搜集信息和处理信息的能力如何。” 董锵锵没想到端木会碰到这么奇葩的公司,笑叹道:“你装程序我没问题,不过你只能用它当个上市公司相关新闻的搜索引擎,查不了实时股价,所以也就看不到任何技术曲线和指标。” “为什么不能看股价?”端木疑惑不解,“我记得上次他演示时还是能看的。” “程序调用的是德交所的免费数据,免费数据只能用两个月。免费过期后如果还想继续用就要缴费。我因为只用程序看新闻,所以就一直没交钱开通付费数据的端口。” “只要付费就能马上开通吗?”端木迫不及待地问道,“这钱我出了。除了这个还有其他问题吗?” 董锵锵笑道:“其他就没有了。” 端木长吁了一口气:“那咱们现在就去把程序装上,我把钱给那个程序员,让他尽快连接上端口,这样下周一我就能开始干活了。” 董锵锵拗不过他,再加上迎新会上一个熟人都没有,于是给王蜀楠发了封短信,然后载着端木回了家。 看着端木热情似火地研究上市公司的资料,董锵锵忽然觉得有些饿。他走进厨房正准备弄点夜宵,端木跑进厨房把他的手机放到了桌上,又阴阳怪气地笑着跑了出去。 董锵锵掩上厨房门,刚拿起手机,就听手机那头的云哥直白地问道:“刚才老白给我打电话,说他想请你当伴郎,还让佟乐乐作伴娘。有这事吗?” 董锵锵听出云哥语调里的情绪,没接茬儿,缓缓坐了下来。 就在天色彻底暗下来时,窗外的街灯突然齐刷刷地亮了。厨房里半明半暗静悄悄的,只有墙上的电子表发出规律的“嘀嗒”声。 === ps1、原创不易,求月票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18. 边缘 “他给我打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当伴郎,”董锵锵把想好的话抛了出来,“我说我也要考虑你的意见。” “先说你自己的想法,”云哥没好气道,“别套我的话。” “嘿嘿,”见小心思被云哥一眼洞穿,董锵锵忍不住干笑两声,恭维道,“还是你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你。” 见董锵锵主动说软话,云哥反倒有些意外,语气不自觉地也柔和下来:“我就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你知道,我是5月份来德国的。坦白讲,出国花了家里不少钱,结果来了就碰上aps这种幺蛾子。虽然后来aps的事处理好了,但当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迷茫的,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在这儿读大学,也就是那时,我认识了老白。他就像个老大哥,在学业、打工还有生活各方面给我帮助和建议,所以我很尊重他。” 云哥没吭声,似乎在等董锵锵继续说。 “我学车这事儿部分也是因为听了他的建议,然后去慕尼黑当司机,再然后认识了你。这么说起来,老白也得算是咱俩的媒人。现在媒人大婚想请我当伴郎,你说我该不该去?”虽然董锵锵的铺垫有些长,但最后还是把问题准确地抛回给了云哥。 云哥虽然听明白了董锵锵的逻辑,但还是抱怨道:“你当他伴郎我不反对,可,可为什么佟乐乐是伴娘?汉诺威难道找不出来其他单身的女孩儿了么?” 董锵锵早就猜到症结所在,不慌不忙道:“佟乐乐和华菱还有老白都是学音乐的,彼此认识的时间很长,之间的感情也很好,所以华菱希望佟乐乐能当伴娘。另外我跟老白也是因为佟乐乐才认识的,所以老白自然也想请佟乐乐让华菱高兴高兴。你这么想就明白了:我先认识了佟乐乐,然后佟乐乐把老白介绍给我,老白又介绍咱俩认识,所以从这点说,佟乐乐也算是咱俩的媒人。” “照你这么分,他们都是咱们的媒人。”云哥酸溜溜道,“我看老白这么安排不是让华菱高兴,是让你高兴。” “其实咱们上次在餐馆里就谈过这个话题。”董锵锵正色道,“如果我喜欢佟乐乐,那我肯定会去追她,但我并没这么做。我们虽然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但不是所有的异性朋友就一定是男女朋友,就像我从来不担心周志海是你男朋友一样。不过即使他以前是也没关系,你现在的男朋友是我,这就够了。” “好端端的你提他干什么?”云哥怒道,“别转移话题。” “是是,不转移不转移。”董锵锵顿了顿,“所以我的想法是去参加老白的婚礼,见证他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而且我认为你也会支持我的,对么?” “如果我不支持,你也会去的,对么?”云哥幽幽地反问道。 董锵锵没接话,他知道再往下说就是吵架的边缘了。两人好的第一个月,冷战了几周,再吵架,那基本就是分手的前奏了。 “不说话算默认吗?”云哥似乎一定要得到答案才罢休。 “杜蓝,我觉得我们在一起的目的是为了共同成长,同时让对方快乐,而不是让对方每天烦这烦那的。”董锵锵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想法倒了出来,他能体会到云哥的不安全感,但这种不停跟另一半解释的程序实在让他不胜其烦,如果早知云哥是这种性格的女生,那他说什么也不会接受对方的表白。 “你是……已经烦我了么?”云哥的声音带着颤音从听筒里忽忽悠悠地飘了出来,“还是你后悔了想分手?” “我不烦你,我只是不喜欢反复解释。”董锵锵语调诚恳,“有些话老说其实挺没意思的,我相信你也会跟我有同感。” “我今天跑了好几个地方,我现在很累。”云哥话锋猛地一转,“我想休息了。” 董锵锵话一出口忍不住后悔说重了,但刚才那种不吐不快的烦躁在说完后却化作一阵轻松。“那你早点休息吧,咱们改天再聊,晚安。” 沟通不欢而散,两人都没达成预期的目标,莫名的沮丧和挫败感萦绕在董锵锵的心头,他很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过于草率。老话只说“女追男隔层纱”,却没告诉他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和对方相处。 他还在胡思乱想,厨房门被推开,端木一脸官司地站在门口冲董锵锵嚷道:“你过来看下。” “看什么?”见对方神神秘秘的,董锵锵狐疑地站了起来。 刚一进屋,端木便把自己的电脑往董锵锵面前一推:“你自己看吧。” 董锵锵把目光投向屏幕,几行德语跃入眼帘:据该公司ceo介绍,公司管理层经过慎重考虑,决定选择法兰克福交易所作为公司上市的第一目标。公司非常满意跟德国商业银行的合作,双方都期待能够尽快上市敲钟。 “这有什么问题吗?”董锵锵不明所以地抬头问端木,“这公司挺好的呀。” “你看它新闻的时间。”端木提醒道。 “2000年……10月。”董锵锵不知自己该看什么,“我还是不懂你的问题在哪儿。” “我刚才查了一下我见这家公司时的会议纪要,他们在会上明确表示之前从未接触过其他投行,但这新闻里说的很清楚,他们去年至少是接触过德国商业银行。他们为什么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撒谎呢?”端木很不解。 “人家可能就是想给你们留个好印象,说几句场面话而已,不用当真。”董锵锵安慰道,“你就是太紧张,老疑神疑鬼的,依我看就是休息的时间不够。” “是我疑神疑鬼吗?”端木的眉头拧在一起,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们有事瞒着我呢?” 董锵锵猜他实习时压力大,拉着他打了两把《星际争霸》,两人各赢一盘,端木被游戏暂时转移了注意力,乐呵呵地走了。 他再次打开电子邮箱,里面除了有几封好像狗皮膏药一样总是删不掉的垃圾邮件外,并没收到他前女友陈雨的新信。 此时的董锵锵因为云哥的关系对陈雨当初甩了自己已慢慢开始释然,再加上陈雨近来的遭遇颇有些让人同情,所以他对她更多的是一种道义上的关心。 他想了想,终究没有再发信给对方。他相信陈雨肯定已经收到了他的信,但既然她不想联系他,他也只能顺其自然。 === ps1、原创不易,求月票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19. 苦瓜炒辣椒 董锵锵虽然星期天很早就爬起来,还跑了好几个地方,但却一单都没开,野猪们再次组团消失。他颇为无奈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悻悻地回了家,把希望放到新的一周。 在他的印象里,每周一的太阳似乎都要比其他几个工作日升得更早。 周一上午是两节德语和两节数学。德语课老师就是报到当天见过的默克勒,而授课内容则是一节语法课一节阅读课。董锵锵出国前在北京外国语大学和北京歌德学院进修过超过1200学时的德语,默克勒讲的内容他可以百分百地听懂,这让他倍感轻松。 数学老师是个叫丹尼尔的中年胖叔,脸像吹了气的气球,而圆滚滚的肚子里仿佛藏着两个篮球,说话很风趣,自嘲进入中年后,一日三餐都不需要餐桌,吃饭时直接把餐盘放在肚子上就可以怡然自得地享用美食。 在大家的哄堂大笑中,丹尼尔微笑着从类似国内初中代数的难度讲起,等到两节课结束时,高中代数已经讲完大半。虽然难度不大,但进度很快。董锵锵把没听懂的地方记录下来,准备回家复习。 董锵锵留意到,不管是默克勒还是丹尼尔,都没对班里奇装异服或妆容怪异的学生有只言片语的评价或建议,完全视若无睹。而且两位老师上课都不点名,也不安排人统计考勤,上课来下课走,似乎毫不关心学生的缺勤行为。更让董锵锵诧异的是,课间休息时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聊天,而老师则自己动手擦黑板。董锵锵主动想帮忙反被两位老师谢绝。 中午在预科食堂董锵锵随便点了份5马克的火鸡饭套餐。他本想趁午饭时间认识一下班里的其他中国同学,但除了他以外,其他中国同学都没在食堂露面。他正感奇怪,曲珊坐到了他对面的位置上,从自己的lv双肩背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贴着一堆小星星的hellokitty饭盒,然后从饭盒里拿出几片夹着蔬菜的面包。在狠狠咬了一大口面包后,她瞄着董锵锵餐盘里的火鸡肉浅笑道:“看起来不错嘛,还有碗汤。” “5马克很划算的。”董锵锵用勺柄指了指她手里的面包,“你中午就吃这个?下午还四节课呢。” “我这个蔬菜培根三明治是两片全麦面包加生菜加培根加西红柿再配果酱,食物热量低。”曲珊得意地一笑,“而且平均一个的成本还不到两马克,比你这个便宜多了。” “但你这是冷餐,早饭吃这个也就算了,中午还吃我胃肯定受不了。”董锵锵摇头道,“我宁可花钱也要吃点热的。” “咳,中午随便对付一口得了,入乡随俗,不能一日三餐都跟国内似的有菜有饭。你说是不是?”全麦面包似乎有点难嚼,曲珊又拿出自己的保温杯。 “我看其他人也跟你一样不来食堂吃。”董锵锵抿了口蘑菇汤。 “当然,像你这样一天5马克一周就25马克,一个月就100到125马克,大家都心疼钱。”曲珊的数学很好,马上就算出来董锵锵一个月的伙食费是一笔巨款,“但如果跟我一样每天自己带饭,一个月最多也就50马克就差不多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是大款。” 董锵锵早已习惯中国同学聚在一起不管聊什么最后都会落到钱上,他苦笑着冲她的包努了努嘴,调侃道:“我这个‘大款’的书包就100人民币,您这个‘穷人’的lv得多少钱?” 曲珊低头瞥了眼身旁的lv包,眼中满是爱怜,岔开话题道:“其他同学你都认识了吗?” 董锵锵识趣地顺坡下驴:“本来以为午餐时能认识几个……” “女生除了我还有三人,分别是苗远馨,郑雨茜和张笑笑。男生除了你还有华子乾,王海升,佟火和高志,但高志今天生病没来,经济系的中国学生就咱们9个。”曲珊忽然一副神秘的表情,“那个佟火看起来很高冷的样子,不太理人也不合群,但数学课我看到他在偷瞄张笑笑。” 曲珊用实际行动传达给董锵锵三个讯息:她的社交能力很好,同时收集信息和观察人的本领也很强。 董锵锵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寡淡地评价道:“你真厉害。” 曲珊的脸上满是得意,看的出来她对自己的评价也很高。 如果上午的课可以被比作糖醋鱼,那下午的英语课和德国政治课就可以算作苦瓜炒辣椒了。 英语课的形式跟德语近似,董锵锵虽然英语一般但多少还能听懂一些。但老师非常重视口语,这让他感觉压力山大。 等到了德国政治课,董锵锵就觉得好似听天书一般,估计最多也就听懂了20%。他甚至怀疑自己过度乐观,也许真相是10%或更少。 预科官网上所谓的本堂课的教材其实就是一页纸的大纲。董锵锵只能疯狂记笔记,但笔头再快也赶不上老师的语速。他焦头烂额,狼狈不堪,忍不住暗下决心,放学就去买录音笔。 奋笔疾书中,他偷眼瞄了瞄其他同学,只见所有人的表情都差不多,就连外国人的脸上也写着“茫然”。董锵锵松了口气,看来自己并不孤独。 放学后,董锵锵直奔大学图书馆替陆苇找书,但一通忙活后,陆苇书单上列明的书一本都没找到。 董锵锵打定主意回去就给陆杉写信,然后掉头冲向最近的商场。 等他赶回家时,发现邮筒里塞满了信函。公立保险公司aok的学生卡寄到了,大学学生宿舍管理处也发信通知他已正式加入了排队等候学生宿舍的队伍,但所有这些信里最让他高兴的是收到了自己的驾照。崭新的驾照拿在手中左看右看,董锵锵只觉得照片里的他看起来很陌生。 一堆电话蜂拥而至:冬一晴开始做护工的工作,老白抱怨驾校的规定太过死板,没法如期学完交规,云哥打来电话却绝口不提伴郎伴娘的事,端木则兴奋地告诉他,自己又发现了一只好股票,佟乐乐问他什么时候时间方便,具体商讨伴郎伴娘的准备事宜。 杳无音信的则是雷兰亭和陈雨。 董锵锵把政治课的笔记从包里翻了出来,按课上记录的知识点一个一个地在网上查找中文释义。等他终于弄明白今天老师讲的内容后,时间已是凌晨00:30。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但浓浓的困意好像涨潮的海浪一样袭来。董锵锵就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床上。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学习生活,董锵锵意识到这点的同时,人也进入了梦乡。 === ps1、原创不易,求月票推荐票支持!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20. 火坑 董锵锵耳边听到的是铿锵有力的建言:“这些都是重点,背一个就是一分。你们如果能把每一分都攥在手里,你们就能去想去的大学了。” 这好像是他高中教政治的田老师的声音。 “谁的手机响?”田老师厉声喝问道,“谁的?” 没人接茬儿。 等等,不对!班里同学好像没人有手机。这个念头刚一在他脑海中浮起,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几乎就在他意识到这点的同时,他听到头顶传来闹钟和手机的混响,董锵锵只觉得一阵耳鸣。 由于睡得太沉,他刚才一点儿声音都没听见。 隔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手机的动静不是闹铃,而是有人打电话进来。 他晃了晃脑袋,睡眼惺忪地拍停了还在吵闹的闹钟,按下了手机的接听键。“喂?” “我打半天了,大哥你去哪儿了?”端木迫不及待地问道,“我们都已经上车了。” “ice吗?”董锵锵抬头望了眼墙上的表,时间才7:30。 “没,我选的是re慢车,ice太贵了。”端木小声嘀咕了一句,明显是怕被人听到,“你赶紧的哈,我们9点就到汉诺威火车站,你可千万别迟到。今天可是我的大日子。” “肯定不会。”董锵锵保证道,“我到火车站最多25分钟。” “租的车都检查好了吗?”端木不放心地问道。 “昨天就开回来了,七座,满箱油。” 端木对董锵锵的妥当很满意,临挂电话前又叮嘱了一句:“那你一定早点儿过去。” 董锵锵没敢耽搁,冲了个热水澡就直奔火车站。 一个土耳其肉夹馍进了肚,董锵锵才觉得元气渐渐恢复。 坐在车里,董锵锵怔怔地回味着最近发生的事。 这周过得太快,几乎就在眨眼之间,五天的课就上完了。 德语、数学、英语和企业管理学对董锵锵都不是什么难事,但一周的德国政治课要了他大半条命。 他本来还想着能在半天课的下午腾出功夫去抓野猪,但后来才发现,光是整理录音笔中的内容就耗去了他大部分的时间。再加上查德语生词,查中文释义,阅读甚至背诵相应的德语文章,一晚上很快就过去了。别说抓野猪了,他就连晚上做饭的时间都变得很紧张。 董锵锵之所以这么努力,是因为他知道预科的毕业成绩是要看每科成绩的,而每科成绩并不只看期末考试的分数,还要看各学期中的平时测验成绩、课堂发言情况、随堂的主题讲演分数等,所以他不敢有丝毫松懈,而是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 雷兰亭那边的合同还缺五头野猪,虽然现在只是9月的第一周,但他已经能预料到未来几个月他可能都不会很空。不过他并不打算放弃,他觉得自己能应付的来,只是需要重新分配好捕猎的时间。 他知道雷兰亭已经回家了,但雷兰亭并没再找过他。董锵锵猜测雷兰亭是怕给自己找麻烦,因此他也很识趣地不去联络对方。 陈雨一周都没给他回信,他又给她写了一封。他隐隐有些担心她遇到了什么不可说的麻烦,但又告诫自己说两人已不是男女朋友,他的关心也需要适度,太热心可能也不太好。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并没把陈雨的事告诉云哥,而云哥竟然也从来没问过他有没有前女友,这让他不免有些诧异。 老白本周终于完成了学业答辩,给董锵锵发了婚礼请柬。但董锵锵最后还是没在老白公司的《入股协议书》上签字,老白似乎也忘了这茬儿,只是告诉董锵锵,他和华菱把婚礼的日子定在了10月3日,也就是德国国庆节。 陆杉给董锵锵发邮件,陆苇需要的书他已经全都寄给董锵锵了,预计下周就能到德国。 他还在回想时,端木第二个电话又到了:“火车进站了,一会儿门口见。” 几分钟后,火车站的自动门往两旁一闪,一行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算上端木一共四个人。为首一人约莫30岁上下,中等个头,体型偏瘦,寸头,国字脸上架着一副墨镜,鼻直口阔,走路时器宇轩昂像只骄傲的公鸡。另外两个看起来像跟班的人拎着包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后。 端木远远看见了董锵锵,伸手示意了一下,董锵锵利索地把车厢门拉开。 “国字脸”走到董锵锵的面前却并未着急上车,而是上下打量起车子来。 董锵锵不明所以,只能报以微笑,同时用眼神询问一旁的端木这人到底什么情况。 “大众?”“国字脸”冷哼一声,似乎对董锵锵选的车有所不满,“为什么不挑奔驰车?” “哦,是这样。”见对方存心找茬儿,端木赶忙跳出来打圆场,“因为一会儿咱们要去狼堡的大众总部参观,所以我专门挑了一辆大众的商务车,这也是为了给被参观方一个面子。对,给他们一个面子。”端木擦着汗瞥了眼董锵锵,冲他不停地使眼色,那意思你也赶紧说两句。 “这款大众车虽然外表看起来不如奔驰车尊贵,但内部空间舒适,操作性能优异,安全系数对驾驶者和乘车人都非常友好。我认为对您来说,旅途的安全和舒适才是第一位的,况且这车一点儿也不比奔驰同档次的车便宜。”董锵锵把自己买车时看过的广告词顺口说了出来。他其实并不懂车,但他猜测对方应该比他更不懂。 见董锵锵张口就一套套的词儿,“国字脸”微微一愣,正要反驳,兜里的手机放出欢快悦耳的音乐,他赶忙拿着手机闪到一旁。 余下两人见领导走远,不敢先上车,跑到一旁的树下抽烟去了。 董锵锵一边观察对方的举动一边小声问端木:“今天周末,大众总部不接待参观团。如果一会儿他要说去,你打算怎么解释?” “先糊弄过去再说,”端木咬着牙低声道,“走一步算一步。” “这仨人就是你说那公司的?还挑剔车的牌子,真够事儿的。”董锵锵断言道,“他要是在工作上找你麻烦绝对够你喝一壶的。” 端木背向那三人冲董锵锵做了个鬼脸:“真让你说着了,公司现在让我负责他们仨离开德国之前的所有事。我本来以为这是个香馍馍,现在才知道,这就是一个火坑。” === ps1、原创不易,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21. 不惯他这毛病 “国字脸”讲电话时的表情很激动,声音大不说还唾沫横飞,差点溅到旁边路过的德国老太太的脸上。 老太太惊恐地瞪了他一眼,但“国字脸”视若无睹,不仅嗓门儿没降,手臂也开始不时地扬起又落下,看起来神情激愤,似乎对电话内容很不满。 董锵锵冷眼注视着他的“表演”,心里充满鄙夷,问一旁的端木:“准上市公司的人就这素质?” “别说准上市公司了,就是上市公司也还有一堆不如他的呢。”端木没好气道,“但人家公司有钱,符合上市要求,你我就是再有意见也没辙,这就是现实。” “反正他是你的雷,不是我的。”董锵锵调侃道,“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出了事儿有德国警察收拾他。” “他最好别出事儿,不然我的转正可就泡汤了。”端木忧心忡忡地叹道。 “国字脸”打完电话,沉着脸地朝两人走来。 董锵锵站在车边准备跟“国字脸”握手,同时问道:“那咱们现在出发?” 哪知“国字脸”像是既没看见董锵锵的手又没听到他的问题一样,黑着脸低头猫腰钻进车里。 两个跟班见老大的气场不对,赶忙扔了烟头儿,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好像两条鲶鱼,悄无声息地也进了车。 董锵锵瞄了眼端木,眼神里都是深意。端木秒懂那些无声对白的含义,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众人上车落座,董锵锵直视着车内后视镜中后排座上的三人,笑容满面地提醒道:“请各位系上安全带,咱们这就出发。” 两个跟班闻声刚要动手,却见“国字脸”若无其事地把脸转向窗外,根本没有系安全带的意思。两个跟班对视了一眼,手也都停了下来。 端木急忙满脸堆笑:“卞总,德国法律有规定,如果车内乘客不系安全带,那从司机到乘客每个人都要被罚款,除此之外还会影响每个人的征信记录,所以您看……是不是让小王帮您系一下?” 端木虽然刚学交规,但在卡丽娜的敦促下也很清楚系安全带这事的重要性,他担心真要让德国交警罚了,扣钱都是小事,万一董锵锵甩手走人,今天一天的行程都得告吹。董锵锵虽然脸上还带着笑,但已经有些挂相了。 “国字脸”卞总耷拉着嘴角,依旧不动声色,既没反驳也没动作,一副置若罔闻的神情。 见老大如此,另外两个跟班就有样学样,不仅不系,其中一个还催促董锵锵:“你赶紧开车,别浪费我们卞总的宝贵时间。” 董锵锵没吭声,直接推门下车。 “哎……”见董锵锵脸色铁青,端木心知要坏,也匆匆跳下车,同时嚷道,“老董!” 董锵锵走到不远处的树荫里,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火车站门前的高大青铜像。 端木疾步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惶恐:“你这是干嘛?” “他们不系安全带我没法开车。”董锵锵愤愤然道,“他们不在乎我在乎,他们回国了我还得留在这里,我不想让我的驾驶记录里留下这种低级弱智的错误。” “消消气消消气……”端木随手递给董锵锵一根烟,和稀泥道,“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交警也不一定能看见后排座的人系没系安全带。” 董锵锵惊讶极了,他不敢相信这是学过交规的人说的话,忍不住瞪大眼睛问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然怎么办?”端木都快哭了,“我就算是打车,这大爷不系安全带,德国司机一样不开车呀。” “你不是他爹妈,不用惯着他。”董锵锵说道,“他喜欢就让他在车里坐一天吧。” “他可是大爷。”端木讥讽道。 话音未落,一个跟班跳下车,冲两人声色俱厉地大声吼道:“还走不走?” “简直可笑!”董锵锵冷眼旁观对方的丑态,心中泛起轻视之意。 “老董算我求你还不行么?”端木拖着哭腔道,“你让我帮忙的时候我可都没含糊,现在我有难,你不能坐视不理啊。” “我不是不帮你,你也知道,如果他们仨不系安全带被警察抓到,咱们谁都跑不了。我都不知道交警会不会因为这个把咱们都拉到警局去。你如果坚持,那我现在也能开车,可如果他被抓了,你小心这孙子回头背后给你捅刀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一样不能转正。” 董锵锵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端木听了倒吸一口凉气,沉思片刻,试探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就耗在这里吧?那下周我还是会被他投诉的啊。” 董锵锵皱着眉头想了想,叹了口气:“如果这是我自己接的旅游团,碰到这种垃圾我十有八九就不开了。但今天我可以为你破例,虽然这不合我的本意。但即使我愿帮忙,你也必须让那俩跟班系上,否则一旦被抓到,我们都难辞其咎。我还好说,但你的工作……” 端木虽然不觉事态有董锵锵说的那般严重,但目前周围也就董锵锵一人会开车,他也只能鸡啄米似的点头道:“这没问题,我现在就去说。” 一边走向汽车,端木一边低头在心里问候卞总的家族成员,等快走到车旁时,他已经换了副面孔。 “卞总,其实这事是这样的。”端木满面堆笑,“我这朋友之前带的一个小团就因为没系安全带这事被罚了,所以他不敢再冒险,因为怕万一。”端木的话很客气,但客气里隐隐还带着一种说威胁不是威胁,说吓唬又不是吓唬的调调,“所以您看能不能把这个系上?咱们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毕竟您下周还有上市的大事要忙。” 卞总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董锵锵,只见他仍然表情严峻地站在远处,一点儿没有走过来的意思。他的眼珠在墨镜后转了转,还没说话,一个跟班就大声斥责端木道:“一个破司机还挺牛逼的,敢跟我们卞总摆谱……” 卞总忽然举起手,说话跟班的嘴立刻像被无形的胶条封上似的,不高兴地把剩下的字全都咽了回去。他的手在空中轻轻转了半圈儿,两个跟班面面相觑,终于不情不愿地系上了安全带。 眼见对方认怂,端木趁机顺坡下驴:“您等下,咱们说话就出发。第一站,汉诺威野生动物园。” === ps1、原创不易,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22. 大众汽车城 “成,你见到她就好。”董锵锵仰望着头顶的不锈钢建筑,一边清楚地听着自己的回声,一边叮嘱手机里的冬一晴,“告诉她下周书就能到了。” 此时的他正站在保时捷汽车馆的入口处,入口顶端的建筑造型极其独特,仿佛一片巨大的金属贝壳扣在了建筑上。馆前是一汪清澈碧绿的池水,“贝壳”的边缘延展到水面上方两三米处,看起来岌岌可危,仿佛随时都会滑入水中。 端木往池中丢入一块小石子:“你看这水里的鱼,游起来就跟个小潜水艇似的,身子都朝一边歪着,估计糖醋和清蒸都不好吃,只能红烧或做水煮鱼。” “刚才说到哪儿了?”董锵锵重新坐到端木的身边,看着石子在水面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我提议去动物园后,那个姓王的就冲我吼道,”端木掐着嗓子惟妙惟肖地学着对方的声嘶力竭,“‘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去什么动物园?你是不是傻?’” “狗仗人势。”董锵锵劝道,“你也别往心里去,人在职场,什么人都会碰到。” “哎,还不如我们公司的ceo法国佬呢。”端木感慨道,“人家每次跟我说话还都客客气气的。” “外国人虽然表面冲你笑呵呵的,但他心里怎么想你又不知道。”董锵锵反驳道,“说不定他也在肚子里骂你傻呢。” “不管怎么说,至少人家还愿意做个表面功夫,反倒是个别同胞,啧啧,就是耗子扛枪窝里横。”端木叹气道,“我当时特搓火,但也只能在心里骂他,脸上还得陪着笑脸,问他们想去哪里。” “所以他们就说要来大众总部了?” 端木点点头,继续学小王的语气:“‘不是你说汉诺威好玩么?怎么还问我?到底咱俩谁留过学?当然是哪里好玩就去哪儿。你是不是留学留傻了?’” 虽然当时不在车里,但董锵锵能体会到端木彼时的心情有多糟糕。他忍不住自忖:这要是有人敢当面这么数落他,他可能登时就翻脸了。 “幸亏你提醒我可以来汽车城。”端木感激道,“我来汉诺威也有几年了,以前只听说过这个地方,但今天还是第一回来。” “其实我之前也没来过,是老白提醒我的。他说这里是德国top10的工业旅游景点,来汉诺威旅游的十个有九个都会参观大众汽车城,还要买不菲的门票才能进,但咱们凭学生证可以免费参观。” “可这说白了就是个汽车博物馆啊。”端木环视四周,不以为意道,“展馆倒是修的不错,比如这个大贝壳似的玩意,汽车品牌也挺多的,但这能有啥看头?” “你这么想挺正常的,因为你不了解德国人的汽车文化。”董锵锵想当导游,所以花了很多时间收集大众各方面的材料,“差不多5年前,大众公司为了更好的在2000年举办的汉诺威世界博览会上展示自己的实力,耗资8亿多美元,在狼堡mittend运河北岸开始兴建面积超过28万平方米、名为‘autostadt’的汽车城,它号称是目前地球上面积最大的汽车主题公园。98年底这个主题公园基本完工开始内装,去年6月开始对外营业。从今天咱们见过的实物来看,大众这个装修速度和质量其实还是相当不错的,当然这也说明没有花钱的不是。另外咱们刚才开车过来时,你看到矗立着四根高耸入云大烟囱的红砖墙车间厂房区了吗?” 见端木点头,董锵锵继续说道:“那就是大众的总部,还有它部分的生产车间,经典的大众t1面包车和甲壳虫车最早就是在那生产的。” 听着董锵锵娓娓道来,端木也觉得有点儿意思,他饶有兴趣地催道:“还有吗?” “这里有几百个场馆,展示了非常多的汽车品牌,当然主要是大众旗下的品牌,比如奥迪、西亚特、斯柯达、布加迪、兰博基尼、宾利……” “等等,宾利不是英国的么?”端木疑惑道。 “1998年前,宾利还是英国品牌。但1998年后,宾利这个牌子就属于大众了。”董锵锵顿了顿,见端木不再打断自己,便继续说道,“几百个场馆就意味着几百座建筑,但建筑和建筑的风格都不一样。听说大众当时召集了德国近百位有名的建筑师共同参与设计,每座建筑除了要有跟相应品牌契合的设计,还要包含环保的理念。就比如咱们现在呆的这个保时捷展馆,这个完美的‘贝壳’弧线设计难道不会让你想起保时捷的流线型外观吗?而到了雨天,建筑顶端的雨水大部分会落入这片水池,有利于水的再循环。” “可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端木一脸茫然。 “刚才咱们一进门的那座玻璃幕墙楼你还记得吗?”董锵锵问道。 “就是那个挂着不锈钢镂空地球的大厅?” “对,当时你跟卞总说话,我就在旁边的宣传栏里看他们的介绍。大众特别强调它们的座右铭是‘menschen,autosundwassiebewegt’。” “这什么意思?”端木问道。 “我理解它的字面意思是‘人车共进’,但我觉得德国人想表达的理念是‘人车合一’,好的汽车就像人的一部分一样可以随心所动随意而停。”董锵锵匀了口气,“另外,这里除了能了解不同汽车厂牌的历史,还是一个汇聚高科技的地方。虽然这里实在是太大了,一天根本转不完,但还是有很多地方值得一去的,哪怕是走马观花,咱们也应该去瞧一眼。” “高科技汇聚的地方?”端木奇道,“博物馆里还能有高科技?” “如果把大众汽车城比作皇冠,那cartowers汽车塔就是这个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据说塔的外墙是由全钢化玻璃制成的,而内部则是纯镀锌钢框架结构,一座汽车塔共有20层,能同时容纳几百辆车。”董锵锵拍了拍端木的肩膀,站起身道,“走吧,咱们去看看它的庐山真面目,也算不虚此行。” “可卞总刚才分手时让咱俩在门口乖乖待着等他们出来。咱们现在离门口近无所谓,如果走远了……是不是不太好?”端木担忧道。 董锵锵哈哈一笑,也不多说,转身朝远处走去。 端木见状赶紧从台阶上一跃而起:“哎,你别走啊,等等我……” === ps1、原创不易,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23. Car Tower 汽车塔的外观很像是超大的五号电池,但比电池更酷的是它的外立面全部由大块儿的钢化玻璃无缝拼接而成,董锵锵看到它的第一眼还以为是一座太阳能建筑。 端木在出示学生证后很快就被放行,但董锵锵的预科学生证却被汽车塔的工作人员翻来覆去查了半天。 所谓的预科学生证就是薄薄的一张红纸片,连董锵锵自己都觉得那个学生证太假,所以有人会怀疑证件的真伪他一点儿都不意外。 在工作人员打了一个求证电话后,董锵锵终于也被放行了。 站在入口处,首先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樽顶天立地的竖式钢梁,钢梁上带有规律的圆孔。以竖式钢梁为圆心,是一座20多层高的圆柱形立体停车场。 董锵锵粗略一数,每层共有停车位20个,停车位之间用金属支架隔开,车位并不全满,有空位也有停着的车。从下往上观瞧时,密密麻麻的车位好像蜂巢一般错落有序。 “请尽快进入电梯,我们马上要启动了。”工作人员和蔼地说道。 董锵锵和端木信步走入面前的一个四四方方、四面和天花板都装有透明钢化玻璃的参观电梯。说是电梯,其实就是一个超大的玻璃箱。 董锵锵和端木刚走进去,身后的电梯门立刻悄无声息地关闭。 电梯广播里随即传来工作人员的嘱咐:“请系好您的安全带。电梯将在30秒后启动。” 就在董锵锵环视四周之际,脚下的地板突然一震。他忍不住转头张望,就见四周的车齐刷刷地向下“落”去。 两人倚着玻璃窗同时向下张望,哪知只看了一眼,端木就觉得眼前一阵晕眩,赶忙又把目光撤了回来,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从隔壁工厂流水线上刚组装好的新车可以通过专有的运输隧道运到汽车塔内,并在24小时内交付给新车车主,但目前暂时只限于德国买家。”头顶的广播里断断续续地介绍着汽车塔的情况,董锵锵偶尔能听懂只言片语,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叹为观止,“为了便于您参观,电梯会被暂时放置在20层。请稍安勿躁,稍后我们会将电梯送到顶楼。” 几乎在广播停止的同时,董锵锵就看到推送电梯箱上来的机械臂好像章鱼爪一样快速地收回到竖式钢梁旁,又迅速下落。 “你恐高吗?”董锵锵一边继续向下张望一边大发感慨,“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酷的立体停车场了,当然也是最酷的取车中心。” “你说他们不会忘了咱们吧?”端木一脸担忧,“我怎么觉得这么悬呢?” 他话音刚落,只见刚才巨大的机械臂再度升起,停在大概15层左右的位置。 两人由于刚才坐在电梯箱里没看到机械臂的工作过程,所以此时全都好奇地盯着机械臂的一举一动。 机械臂好像有生命力的异形生物一样,在竖式钢梁上缓慢又有力地转动着,当确定最终目标后,机械臂快速伸出。在铲起目标车后,速度登时又慢了下来,在目标车的四个轮胎被机械臂上的固定锁牢牢锁住后,机械臂再次小心翼翼地缩回到竖式钢梁旁,“咔”的一声后,机械臂再次从竖式钢梁上徐徐下落。 几乎就在一辆车下落的同时,另一支机械臂腾空而起。与之前的机械臂不同,这支机械臂是将一辆刚下线的新车放入指定车位。 “要说还是德国人牛逼。”端木不再低头看下方,“几个人就能搞定几百辆车,这个效率不服不行啊。” “这就是德国人最引以为傲的机械自动化技术,听说大众还给这两座汽车塔申请了专利。” 德国人果然言而有信,在董锵锵和端木近距离观摩机械臂交替工作五分钟后,将电梯箱送到了顶楼。 顶楼没有停车位,只有一圈视野极好的落地窗。 窗外的天蓝得好像假的一样,两人极目远眺,不同大小的展馆、工厂和车间像玩具模型般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脚下,远处的丽兹卡尔顿酒店和更远处的山丘和风车也尽收眼底。 望着窗外的美景,端木突然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董锵锵拿着相机正在抓拍,没留意他的话,直到他又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什么想不明白?” “卞总公司的事。” “比如?”董锵锵的手一下下地按着快门,感慨道,“还是数码相机好,随便照也不用担心浪费胶卷。” “卞总公司要上市,需要找审计公司给他们公司的财务做审计。我们找了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中的德勤,但德勤最后只能给出有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 “有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董锵锵停下拍照,扭头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会计师觉得他们公司的财务有问题。”端木皱着眉头说道。 “有问题就改。”董锵锵不以为然地转过身继续拍照,“我看报纸上说,就是上市公司也有一堆问题,准上市公司肯定有不完善的地方,没问题才奇怪呢。” “我本来也跟你差不多想法,但……”端木欲言又止。 董锵锵听他言语间吞吞吐吐的,手中的相机慢慢放了下来。 “卞总他们自己又找了一家审计公司,那家审计公司最后出具的是无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 “这不是好事吗?”董锵锵疑道,“你纠结什么?” 董锵锵的手机忽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以为是老白或云哥的来电,却是个没见过的陌生手机号。 端木识趣地闭了嘴。 “您好。”董锵锵用德语问道。 “哦,你好,我是张笑笑。”一个听起来有些胆怯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请问是董锵锵吗?” 听到是女声,端木不怀好意地吹了声口哨,表情古怪地朝另一侧走去。 “我是。你有事吗?”董锵锵这周除了曲珊一个新同学都没说过话,他不知道张笑笑怎么会有自己的手机号的。 “哦,抱歉突然给你打电话,我是从曲珊那里……拿到你的电话的。”她说完后沉默了几秒,好像在犹豫什么,董锵锵猜她还有话没说,也没催问,只是耐心地等待着,果不其然,她又继续说道,“我有件事想麻烦你,我能跟你借一下政治课的笔记吗?我记得不全。”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董锵锵还没答话,就见端木挥舞手机冲他大声喊道:“咱俩得赶紧下去,卞总说10分钟后在门口大厅见。” === ps1、原创不易,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24. 猫腻 “我今天和明天都要打工,可能到很晚。你看这样怎么样?咱俩约个地方,我明天一早把笔记给你,然后下周一你再还我。”董锵锵说道。 “那先谢谢了,一会儿我把见面地址短信给你。”张笑笑感激地又解释了一句,“我这两天见你上课时还用了录音笔,就想着也许你听的懂……” 董锵锵来不及听她细说,粗鲁地打断道:“对不起我现在还有事,你尽快发我地址吧。” 他刚挂断电话,就见机械臂再次快速升起,眨眼之间已将电梯厢送到两人的面前。 当他和端木走出汽车塔的大门时,张笑笑的短信如约而至。但他来不及细看,仔细分辨了一下方向后,拔腿便往汽车城的正门大厅跑去。 等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大厅时,时间过去了整整8分钟。没办法,汽车城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偌大的汽车城里连个摆渡车之类的交通工具都没有,想快都快不起来。 但让两人意外的是,大厅里只有工作人员和零星几个参观者,并无卞总和他随从的身影。 端木看到董锵锵询问的眼神,委屈道:“刚才那个小王确实是说卞总10分钟后在大厅见咱们的,我,我也不知现在为什么没人。” 他边说边拨通对方的手机,但对方的手机并无人接听,端木沮丧地听了几分钟的拨号音。 “你还是趁他们没回来时赶紧想想一会儿午饭去哪吃吧。”董锵锵提醒道。 “我刚才看地图说汽车城里有地道的德国餐的,如果他……” 没等端木说完,董锵锵立即摇头:“你最好多给他几个备选,免得他鸡蛋里挑骨头找你茬儿。” “那要不带他去城里吃‘大牛骨头’?”端木跟着董锵锵吃过几次,印象不错,“我觉得它家的环境和餐单都拿得出手,也是德餐,说得过去。” “西餐没问题。”董锵锵想如果去“大牛骨头”也算照顾了华菱,点头同意,“但如果他突然说要吃中餐、日餐或泰餐你怎么办?” “中餐……”端木一呆,他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能吧?大老远来一次德国吃中餐?他疯了么?” “你要想不被他数落就最好多准备几套方案。”董锵锵边环视四周边低声建议道,“火车站后面有家日本寿司店,马狮湖旁边有一家叫‘荷香’的泰餐馆不错,另外靠近汉诺威市郊的real超市旁新开了家国人的自助餐店。一会儿如果他问起,这几家你都可以说给他听。让他做选择题,不要做问答题,这样对你最有利。” 端木佩服道:“虽然我来的比你早,但你说的这些地方别说我没去过,就是听都没听说过。” “这些我也没去过,有些是开车路过时看到的,有些是听别人说的。”董锵锵看了看表,“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们还没来。” “说的就是啊,刚才小王明明跟我说他们马上就到的。”端木心神不定地张望了一下,“你说他们不会迷路了吧?” “就卞总那个样子要是迷路了早打电话把你骂个狗血淋头了,还能让你这么优哉游哉地等着?”董锵锵猜端木可能被小王耍了,岔开话题道,“对了,刚才你话只说了一半,审计报告出来以后呢?” 端木见四周不时有人走过,用手指了指角落,董锵锵会意,疾步走了过去。 “现在能说了吧?”董锵锵问道。 “我真正奇怪的并不是他们公司拿到了审计公司无保留意见的财务报告,而是我们老板的态度。” “他什么态度?”董锵锵感到纳闷。 “他给我的感觉,唔,怎么说呢,好像是……”端木搜肠刮肚地思索了一阵,“很高兴,很期待。” “你这不废话么?马上要赚大钱了能不高兴和期待吗?”董锵锵还以为端木能说出什么与众不同的观点,哪知竟是个“闷屁”,“搁我我也高兴。” “不,更准确的说,我们老板好像早就知道这事似的,所以我怀疑事情没那么简单,说不定去年德国商业银行就是因为这事才撤的。” “可换一家审计公司就得到了完全不同的结果,明显不是什么大事。德国商业银行会不会太谨慎了?”董锵锵不以为意地假设道。 “如果换个审计公司就能解决问题,德国商业银行为什么不做?还能轮得到我们一家二流的法国公司?更奇怪的是,我们老板瞒着我让我同事去找一些跟卞总公司同行业的公司的新闻,特别是那些有过丑闻的公司,还不让我知道。这难道不诡异吗?现在明明是我在跟这个项目,要是卞总他们真有问题肯定也是我最容易发现,难道我老板不该让我特别留心他们吗?”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董锵锵调侃道,“明显你们老板和同事的保密功夫做的都不行啊。” “就法国人那点儿小心机根本就不值一提,我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猫腻。”说到这时,端木似乎有些小得意。 “那你倒是说说他们有什么事瞒着你?”董锵锵又看了眼表,已经距离约定时间过去快20分钟了,还是不见对方的踪影。 “我会查出来的。”端木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再给我一些时间就能水落石出。” 又等了20多分钟,卞总和手下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大厅。 董锵锵不想跟他说话,独自朝门外走去。 端木独自迎上前去,把午饭的安排说了出来。 没等他说完,跟班小王已经跳了起来,大声地嘲笑端木推荐的馆子档次太低。 端木心里一阵冷笑,这货果然跟董锵锵预料的一模一样故意来找自己的茬儿,当即不慌不忙把刚才董锵锵教他的那套说辞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 董锵锵把车缓缓开到汽车城的正门口,车门一开,几人鱼贯而入。这次没等董锵锵提醒,两名跟班已经主动把安全带绑了个结实。 唯独卞总大喇喇独自斜坐在后排,也不系安全带,只是表情凝重地望着窗外。 董锵锵刚要问端木下一站去哪儿,就听端木抢先说道:“卞总想去‘极品芙蓉’餐馆,但不知道地址,你这个导航仪上应该能查到吧?” 听到这四个字,董锵锵顿时愣住了。 === ps1、原创不易,月底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25. 霸王餐 见董锵锵发呆,端木误以为他不认识去的路,赶忙小声提醒:“你把餐馆名输到导航仪里,它里面应该有地址。如果它也没有,那咱们就下车问路。总之你先开过去,别傻呆在这里。” 董锵锵当然知道怎么去极品芙蓉,他只是很意外,自己提议了这么多餐馆,对方竟然还能不偏不倚地选中极品芙蓉。 那一瞬间他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秉持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原则,董锵锵硬着头皮把车停到了极品芙蓉对面的停车场。 上次他来时,这里还是一片废墟。没想到几个月后,一栋崭新的建筑拔地而起。但跟之前的建筑相比,这次的餐馆外装从外面看跟过去大有不同。 餐馆墙的外立面选的是酒红色中带点棕色的木板材,这在周边居民区一片浅米黄色的外墙颜色中显得极为扎眼,很突兀,但也很醒目。虽然外墙的深色看起来很厚重,甚至有些压抑的感觉,但它采用了极大胆的落地窗设计,准确的说,临街的一整面墙都是玻璃的。 此时正值中午,外面光线明亮,餐馆里也亮堂堂的,很容易就能让从外面路过的人看到餐馆里摆放的各种美食(当然还有食客)。 众人鱼贯走入餐馆,董锵锵发现里面的装修风格虽然跟之前略有不同但还是有迹可循,依稀能看出上次内装的影子。 帮卞总和他的随从点完餐,端木正准备问董锵锵想吃点什么,卞总微笑着朝旁边桌甩了甩食指。 端木没懂对方的意图,问道:“您是要再点点儿什么吗?还是您想去洗手间?” “我们有重要的事说。”卞总面无表情地命令道,“你们去那边儿(吃)。” 这话正对了董锵锵和端木的心思,两人正愁该怎么跟卞总一起吃饭,那简直比吃苍蝇还让人难受。 餐馆里是先结账后吃饭,因为卞总的关系,董锵锵不愿让端木落把柄,坚持aa制。端木拗不过董锵锵,只能依了他。 就在董锵锵在收银台结账之际,后厨的厨师把其他桌的菜送到取菜台上,顺手敲了下铃铛提醒跑堂来取菜,他刚要转身回到后厨,忽然看到了董锵锵。 他仔细盯着董锵锵端详了半天,虽然董锵锵的头发长了,人也胖了,但个子和眉宇间的神情却没变。 他终于认出了董锵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转身消失在后厨。 由于距离卞总那桌较远,所以端木放心且愉快地跟董锵锵小声交流着自己最近关注的几只股票,以及他看上的一些刚上市的乐高主题积木。 突然,他俩同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怒骂,紧接着就是筷子摔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 两人几乎同时抬头,发现其他桌的食客也跟他们一样莫名其妙。大家循声望去,目光却全都集中到卞总那一桌。 “你俩过来!”小王站起身,朝端木和董锵锵的方向大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董锵锵和端木不明所以地走近卞总那桌,没等端木细问,小王气愤地把一盘色泽艳丽的宫保鸡丁推到端木的面前,命令道:“你尝尝这什么味的!” 端木取过新筷,将信将疑地夹起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鸡丁放进嘴里,刚嚼了一口,立刻又啐了出来。“呸!怎么这么咸?” “他们做这么咸是要齁死我们卞总吗?”小王大手一挥儿,吩咐端木,“你把他们经理找来。” 端木赶紧喊来餐馆的大堂经理,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还没尝完就忙不迭地用发音拐了七八个弯儿的中文致歉道:“真抱歉!我们马上帮您重做一次!” “重做?”小王一听对方的国语说的荒腔走板,立刻眉毛一挑,冷笑道,“你糊弄鬼呢?这是重做的事吗?” “我们花钱是来买服务的,不是来买气受的。明白吗?”另一个随从附和道,“你们要赔偿我们的精神损失。” “精神损失?”大堂经理的中文听力水平明显无法理解小王的表述,他心说就一道菜炒咸了要精神损失?虽然心里反感但脸上还是很客气,“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但重做一份(这道菜)很快的。” 卞总抬了抬眼皮,翻了个白眼儿,朝端木一努嘴:“你俩,去沟通一下。” 董锵锵和端木面面相觑,都觉得卞总脑子怕是进了水。 端木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不知自己该如何跟对方沟通以及沟通什么,下意识地说道:“卞总您……” “让你去就去,磨蹭什么?”小王厉声质问端木,“难道碰到歧视还要让我们忍气吞声吗?”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帮端木说话,另一个随从已经把宫保鸡丁的盘子塞到了他手里:“别愣着了,他去沟通你去换菜,都赶紧的……” 端木愁眉苦脸地瞥了眼大堂经理,大堂经理这时开始怀疑卞总等人是来吃霸王餐的,他不动声色地对端木说道:“请跟我来。” 董锵锵端着特别咸的宫保鸡丁来到取菜台,客气地朝后厨里喊了一嗓子:“请问有人吗?” “喔,客人您有什么事儿吗?”一张年轻的面孔满面堆笑地从后厨闪了出来。 “您这道菜……做咸了。”听到对方的中文讲的很不利索,董锵锵故意放慢了自己的语速,“您能不能重做一盘?” 年轻人小心地尝了一口,马上又吐了出来:“唔,还真是……这样,您拿着这盘菜去后面跟大厨说一声,后面有现成的,可以直接换一盘新的。” 董锵锵心说这倒省事,谢过对方,端着盘子朝后厨走去。 他刚走过一片货架,就看到一群身着白衣的厨师站在油锅前挥舞着炒勺,一团火焰倏地窜起老高又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就在董锵锵分神之际,就听身后有人用英语问道:“你找什么?” 董锵锵闻声转身,只见身后站着一名身材矮小的老者,也没戴厨师帽,正阴沉着脸盯着董锵锵。 “你好,这道菜咸了,服务生说我可以到这里换一盘新的。”董锵锵的英语水平虽然不高,但表达简单意思还是没问题的。他吃不准老者的身份,只能先把手里的菜盘轻轻放到旁边的不锈钢案板上,“你可以尝一下。” 老者听他说完,既没看菜也没尝菜,而是伸手把菜盘推到一边,同时盯着董锵锵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问道:“可以重做,但我有个问题。” 董锵锵虽然觉得对方有些古怪,但还是客气地应道:“请说。” “你认识靳远吧?我有事找他,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 ps1、原创不易,月底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26. 会叫的狗不咬人 老者一开口,董锵锵的脑海里马上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跟陆苇和冬一晴在餐馆里吃饭时的形。他记得当时有个服务员拿着靳远的学生证来问自己认不认识,自己当场代收了靳远的学生证,结果饭后就有人跟踪他,事后还有人去他家翻箱倒柜,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后来他在驾校外最后一次见到靳远,对方没拿回学生证却交给他一个装满钱的黑箱子。再后来就是在大牛骨头餐馆外,他看到一个跟靳远很像的背影。 现在站在他对面的老者跟自己打听靳远,明显跟靳远之间有事儿,但上次服务员明明说的是靳远吃饭时不小心把证件落在餐馆里的。 意识到对方没说真话,董锵锵心里就加了小心,摇头道:“认识,但我很久没见过他了。” 见董锵锵装糊涂,老者似乎并不恼火,神反而比之前还慈祥了些。他在搭在肩膀的毛巾上正反擦了擦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示好地递给董锵锵,董锵锵婉拒了他的好意。 “当时是你拿走他的学生证的吧?”老者自顾自地点着烟,“难道你们不是好哥们么?” “学生证是我们的车票,对每个学生都很重要,所以我希望能尽快还给他。”董锵锵反问道,“难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老者抬手拦住董锵锵的话头:“靳远从餐馆拿了不属于他的东西,我希望他能主动送回来。” “如果你有证据确实是他拿的,”董锵锵反应很快,“你可以报警,让警察处理这事。你应该相信德国警察吧?” “警察是不会帮我们找的,那东西不值钱,就是个纪念品,但对餐馆和我的老板来说很有……私人意义,你明白的。”老者顿了顿,“如果你不知道他在哪里,或者你可以告诉我,谁跟他关系好?或者他有没有什么女朋友或亲人在汉诺威?”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的话让董锵锵突然想到另一个人,那个在麦当劳里跟他要靳远黑箱子的人,那个抢了胡优和贺鸯锦钱的阿泰。 董锵锵面部的细微表立刻被密切注视着他的老者看在眼里。老者假装若无其事地用话点他:“你如果想起来什么可以告诉我,我肯定不会报警,我只想帮老板拿回他的回忆。” 但董锵锵并不相信他的话,在没弄懂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之前,他不会轻易提阿泰的名字,虽然阿泰根本不是他的朋友。 “我的朋友们还在外面等着,能麻烦你尽快给我一份味道正常的宫保鸡丁吗?谢谢。”董锵锵不想和对方继续谈话,转准备离开。 “如果你能帮我找到靳远,”老者在他后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们可以合作。” 董锵锵停下脚步,转疑惑地问道:“合作?” 老者把烟头丢进垃圾桶,又擦了擦手:“你不是会打野猪么?我可以买你的野猪。” 董锵锵猛地想起自己摔伤胳膊那次,雷兰亭站在放养林外对他讲的那番话:有人卖野猪给极品芙蓉,而且刚才自己好像在菜单里确实看见了一道野猪菜。看来他家收野猪这事并非杜撰。 “你怎么知道我抓野猪?”董锵锵疑心大起,“谁告诉你的?” 老者微微一笑,用手指比了一个“v”型:“如果你能找到靳远或者提供他的线索给我,一头野猪我按市场价的两倍给你,你有多少我买多少。怎么样?” 董锵锵现在卖给弗莱舍尔的野猪差不多均价是2000马克一头,两倍价格就是4000马克。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人的价格。 但他还是认真地回绝了对方:“我确实不知道靳远在哪,你们如果要找他还是求助警察吧。” 他话音刚落,有服务生疾步从老者后“噔噔噔”地走上前,把两盘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菜小心翼翼地摆到老者边的案板上,然后退了一步,垂手而立。 董锵锵定睛观瞧,一盘是至少比刚才多了三分之一菜量的宫保鸡丁,另外一个则是椭圆的鱼盘,一条色泽橘红、头昂尾巴翘的松鼠桂鱼稳稳当当地铺在了盘中。 “祝你和你的朋友们胃口好!欢迎再来。”老者抬了抬手,服务生又把两盘菜端走了。 望着董锵锵的背影,老者的脸上浮现出难以捉摸的冷笑。 董锵锵前脚刚走出后厨,就看到角落里的端木正愁眉苦脸地长吁短叹。 “嘿!嘛呢?”董锵锵招呼了一声。 见董锵锵现,端木一个纵跳了过来,低声道:“刚才大堂经理把我叫到一边,说可以给咱们重新做个宫保鸡丁,再送条鱼,这事就到此结束了。如果咱们坚持要更多赔偿,他们就报警,让警察来评断这事。” 董锵锵心念一动:“是他主动说送咱们条鱼的?” “对,对啊。”端木感慨道,“我以为能送个小果盘就不错了,真没想到会送鱼。” 董锵锵心底猛地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该不会是刚才那个老头故意把菜做咸了,然后借机问自己靳远的事吧? 见董锵锵低头不语,端木推搡了他一把:“想什么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董锵锵回过神儿来,“需要叫警察吗?” “肯定不能叫警察啊!”端木急道,“这种事警察怎么会管?本来就是个芝麻大的小事儿,我瞅那个卞总就是想讹钱。万一他被弄到警察局里,我肯定下周一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肯定不能报警。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自己掏100马克给他,就说是餐馆赔的。” “肯定不能给钱。”董锵锵断然拒绝道,“你一给钱这事就变成了具体的数,就会让他心里产生期望。如果他嫌少你怎么办?再加?加多少?如果餐馆不承认给过你钱,你不就露馅了吗?到时你怎么办?卞总一看,好小子,拿100马克打发要饭的呢?你里外不是人。” 端木让董锵锵吓得脑门上立刻就见了冷汗,他也觉得卞总确实能说出来这种话,郁闷道:“那你说还能怎么办?” “你花钱再多定几个菜,就说是餐馆送的,再说几句好话捧他,把这事遮过去。” “那万一他不依不饶怎么办?”端木担心道,“如果他就是想要钱怎么办?” “你就跟他说,他如果坚持要钱,餐馆的人会第一时间报警。如果警方认为他敲诈属实,他可能会被判刑甚至坐牢。你让他权衡利弊,自己掂量着办。不过依我看,他就是在你我这里耍耍威风装大爷罢了,你给他个台阶他也就下来了,不会真没完没了的,他还等着公司上市挣钱呢。” “那万一呢?” “放心吧,会叫的狗不咬人。”董锵锵拍了拍他肩膀,“我打赌他就是装装样子。” “你说的那都是正常狗,我看卞总就是条疯狗,逮谁咬谁。”端木嘟哝了一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跟在董锵锵的后走了出去。 === ps1、原创不易,月底求月票推荐票!感谢书友们一路的票票和订阅!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27. CFA 汉诺威awd球场在50年代成为德甲球队汉诺威96的主赛场。星期天适逢比赛,能容纳5万观众的球场坐的是满坑满谷,而买不到票的球迷,就只能戴着汉诺威96的队帽,披着心仪球星的球衣,涂着各种颜色的油彩或戴着小丑面具,挥舞着汉诺威96的队旗,在球场外鬼哭狼嚎般地大呼小叫,招摇过市。 望着体育场上空不时绽放的艳丽烟花,听着回在耳边、从场内传出的此起彼伏的呐喊声,端木晃了晃脑袋,将手中的苏打水一饮而尽,然后瞄着垃圾桶的方向丢了出去。 易拉罐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到垃圾桶中。 端木斜倚在栏杆上,懒洋洋道:“有人夸你主意多料事如神吗?” 董锵锵谦虚地摇了摇头。 “昨天你猜的真准,那条鱼和我后来加的几个横菜一端上来,姓卞的果真没再抱怨,而且乐的嘴都快咧成瓢了。再加上那俩货一顿猛拍,我都怀疑他找不着北了。今天你一说看球赛,他立马就点头同意。花3张vip球票的钱换来两个多小时的安宁。”端木一挑大拇指,“值,真值!” “这其实很好猜,他那种人一看就是占便宜没够儿的主儿,这种人都心穷。再说来德国的男的很多都喜欢足球、啤酒和汽车。汽车昨天看过了,那不就剩足球了么?反正你们公司报销费用,我就是出个主意而已。” 体育场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欢呼声里还隐隐夹杂着歌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响彻了体育场。 端木低头看了眼表:“这两天辛苦你了,带着我们跑了那么多地方,新市政厅、航空博物馆、森林花园、马狮湖、旧城区……差不多有12,13处景点吧?很多地方我都是来德后第一次去,真是大开眼界。” “大家都是朋友,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互相帮衬是应该的。”董锵锵拍了拍巴掌,“我还得谢谢你给我提供了这么宝贵的带团经验,说不定以后像卞总这种人我还会碰到很多,多积累些应急经验总是好的。” “我如果像你一样一来德国就学车,说不定早发了。”端木脸上露出既悔恨又羡慕的复杂表,“后知后觉啊……” “你现在学车也不晚,毕业了有钱又有时间,比我幸福多了。”董锵锵莫名的有些心酸,“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大学呢,更别提毕业了。” “虽然互相吹捧比互相挖苦强,但咱俩也太麻了,还是打住吧。”端木瞅着远处兴高采烈大声喊叫的球迷,若有所思地劝道,“不过我想多说一句,虽然你现在刚开始读预科,看起来比别人要慢很多,但这其实是帮你打基础的过程,让你熟悉进到大学后该如何学习。虽然现在你学的只是预科的课程,但你能保证上课的内容都百分百的听懂吗?” 他的这番话让董锵锵想起了德语政治课,他苦笑道:“听不懂。” “你以后如果读硕士可是要同时听好几门专业课的,如果门门都听不懂教授在讲什么,你的自信很快就会土崩瓦解的,然后就是自暴自弃,白天打游戏晚上泡酒吧,然后给国内年迈的父母画饼,这种人我见的太多了。说句难听点儿的,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总觉得在国内自己是天之骄子,来了德国肯定也是,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倒不如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先摸索出一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为以后难度更高的学习做好铺垫。”端木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儿,停下来匀了口气,继续说道,“而且你要知道,硕士毕业并不代表留学生活的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董锵锵瞬间回想起老白跟自己说过的话。 “就比如说我吧,虽然我现在数学专业硕士毕业了,但如果我想从事跟金融投资有关的工作,就还得继续深造学习。” “怎么你还得再念个博士出来啊?”董锵锵惊道,“金融行业要求都这么高吗?” “倒不需要博士,不过要考个含金量高的证书。” “考证?”董锵锵愣了,“德国人也兴这?” “我这不是法国人的公司么,是法国人要求的,想从事我们这份工作就要了解很多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相关的知识,要想全面地掌握这些知识,最好考一个美国那边流行的金融从业证书,简称cfa。” “那是什么?”董锵锵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跟aps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简单来说,它是一门系统的金融课程,分为初级、中级和高级,完全没有任何金融知识的人从初级开始学,等到他通过高级课程的考试后,就能从事金融行业的相关工作了。如果你以后也想从事金融行业,那我建议你最好也考一个。我之前读书时根本就不知道有这种证书,把时间都荒废在打游戏和玩乐高上了,哎……” “我感觉好像上了贼船一样。”董锵锵叹了口气,“一碰跟金融相关的东西,要学的内容就越来越多。” “如果一开始你就能想好以后从事什么行业,那你就早点准备这个行业要求的相关证书。这样即使你天资再愚钝,只要笨鸟先飞,只要坚持题海战术,一样也能达成愿望。” 他的话音刚落,卞总的夺命连环call就追了过来。 放下电话,端木长吁了一口气:“等把这三位大爷送回汉堡的酒店,我的周末任务就算彻底结束了。这可真是个遭罪的活儿,比上班看报告累多了。” 董锵锵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等把端木一行人送到火车站再回到家,时间已近22点。董锵锵冲了个水澡,开始预习第二天上课要讲的内容。 由于开了大半天的车,董锵锵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他的脑袋越来越沉,最后终于砸到了桌子上。 夜是静的,梦是甜的,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了桌上。 就在他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轻微的“叮”一声。 那是收到新邮件的提示音,董锵锵不知为什么心里一动。他揉了揉眼睛,带着浓浓的困意瞄了眼闪着水波纹一样的电脑屏幕,果然在屏幕的右下角看到新邮件的提示小窗。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邮箱,那个曾经让他不舍的名字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帘。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28. 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 “锵锵,上次给你写完信我这里就发生了大停电,所以无法第一时间给你回信。坦白讲,我曾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没想到你会那么说,我很感动,真的,谢谢,谢谢你。自从发生了那些不好的事,这段时间我要处理的事就变得很多。奇怪的是,无助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想起你曾经说过的话就能让我感到安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没人会知道……算了,不说这些了,我这边有些事发生了变化,我也不清楚算好事还是坏事,现在只想跟你唠叨几句,你不会烦我吧?” 由于刚睡了一觉恢复了些许的精神,董锵锵走到窗边伸手打开窗户,贪婪地吸了几口夜里的空气。 鲜冷的气体顺着鼻腔进入气管最后到了肺部,董锵锵立刻觉得自己好像清醒了许多。 他给自己燃了根烟,抽了两口后架在旁边的烟灰缸上,望着徐徐袅袅升起的淡蓝色烟雾,他这才感觉到刚睡醒时还飘在半空中的思绪此刻才都慢慢落了地。 “考虑到我目前的状态不是很好,所以我跟学校申请休学半年。本来我以为学校可能不会答应,但最后在系主任和心理辅导员的帮助下,学校最终批准了我的申请。这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很感恩。” 她还能继续求学,这真是个好消息。董锵锵搓着手,继续往下读道。 “因为这事从头到尾我都没跟家里说起过,所以我父母他们也不知道。也就是说,虽然我可以休息半年,但我也不能回家。可如果我这半年只生活不读书,那以后的钱肯定就紧张了。所以我在几家劳动中介都登了记,想找几份兼职。幸运的是,今天上午其中一家中介给我打电话,说有个贸易公司需要找个行政,优点是通勤时间短,缺点是薪水不高,问我有没有兴趣。他们给了我那家公司的地址。我查了下,公司在曼哈顿岛西南端的那片繁华建筑群里,好像还是座很高的地标建筑,我就答应了。他们让我下周二去那公司面试。我一会儿就去市中心的商场里选两套职业装,希望面试能一切顺利,祝福我吧。” 信的落款是“希望不再走背字的陈雨”,落款的下面是一张陈雨的近照。 董锵锵仔细端详了一下,发现照片上的陈雨比在国内时瘦了很多,而且虽然人是笑着的,但气色并不好,眉宇间有种淡淡的忧郁和委屈。 照片下方是一长串数字:001-718-385-8970。董锵锵猜测这是陈雨的手机号。上一封邮件里陈雨没给他电话号码,但这次却给了,看来她是想跟他通话了。 董锵锵的手下意识地抓起了手机,但按了几个键后却又停了下来。 你打电话能跟她说什么呢?他自问自答道:你已经有新女朋友了,所以不要再去招惹前女友了,适当的关心到了就好,该有的距离还是要有的。 想明白后,他放下电话,还像上次一样回了句短信:祝你面试顺利,早日上班。 邮件里他没留自己的手机号,他觉得对方看到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时间一晃到了周二,张笑笑并没如约把笔记还给他。董锵锵也没催她,继续预习新课,复习旧课。 虽然上课才一周,但董锵锵已经发现,相比德语、英语和数学这三门,政治课和企业管理学两门课课上讲的内容看似不多,但实则信息量却极大,所以他丝毫不敢怠慢,一下课就往大学的图书馆跑,边听录音边誊笔记,比他一个人在家学习的效率高了很多。而且图书馆离大学食堂也很近,看书看累了就直接过去吃午饭和晚饭,吃完再回图书馆继续看,虽然花钱但却节省了很多买菜和做饭的时间。 董锵锵估算了一下,如果自己周一到周五都能这么勤奋学习,那他周六日两天应该就有时间去抓野猪了,毕竟雷兰亭的合同还有几份没完成,而他自己也需要更多的收入。 为了错开中午的用餐高峰,董锵锵特意晚了半小时到大学食堂。等他吃完饭走出食堂大厅,已经快下午一点半了。 他站在食堂门口,头顶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不时刮过的小风让人觉得很惬意。他情不自禁地伸了个懒腰,正犹豫要不要抽根烟,就见三三两两的学生神色匆忙慌慌张张地朝他的方向跑来。 董锵锵心说这肯定是碰到教授拖堂所以没赶上饭点儿的学生,他同情地目送着他们进了食堂,猜测自己以后也会碰到类似的情况。 当他掏出火机点燃香烟时,就看到更多的学生潮水似的涌出了图书馆,朝食堂的方向跑来。 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身后的食堂里传出女生的尖叫声。 董锵锵立刻意识到:肯定出事了!但他刚从食堂里出来,里面能出什么事儿呢? 他把刚点着的烟掐灭扔进烟盒,疾步跑进了食堂。 刚跑进去,眼前的一幕就将他惊呆。 高悬在食堂立柱上的几块电视屏幕前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不仅有学生,还有穿着厨师服的食堂工作人员,以及大学的工作人员。 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眼中充满了恐惧,个别女生用手捂着嘴,眼中泪光婆娑。 董锵锵把视线移到电视上,只见一架银白色的飞机,摇摇晃晃地朝一片建筑群飞去。 董锵锵疑惑地朝电视走去,依稀听到电视里传来了一个沉重的英语男声以及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声:“天啊,飞机下降的速度太快了……它朝那边飞去了……它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这简直太让人震惊了……我只能说……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的天啊……它……撞上去了……天啊……” 几乎就在女声消失的瞬间,几块电视屏幕上同时爆出一片浓烈烟雾的电视画面。 正在观看电视的人们全都惊得叫了起来。 电视画面里的事故让董锵锵震惊不已,他虽然没有吓得喊出声,但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开始加快了。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注意到电视屏幕下方突然闪出的几行德文和英文的字幕,很明显,这是电视转播的画面。 但他只看了一眼字幕就彻底地呆住了,手中的烟盒倏地掉落,那个刚抽了一口就被他掐灭的烟从烟盒中掉出,摔在地上滚出去好远。 字幕上的英文是:纽约。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29. 把悲伤留给自己 电视画面令人不忍直视。 董锵锵的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陈雨现在就在纽约,紧接着又想起来今天是星期二,正是陈雨面试的日子,但他不知道她在哪里面试,陈雨在邮件里并没提那家公司具体的地址。 一阵不祥的预感飘上了董锵锵的心头。 他转头问旁边一个面庞青涩的棕发男生:“这是现在的纽约吗?这是直播还是今早的事?” 男生面色沉重地盯着电视屏幕上的画面,隔了好一会儿才眉头紧锁语调沉痛地低声回道:“直播。” 断断续续的解说声从电视中传出,女主持人似乎已经精神崩溃了,泣不成声,只有男主持人还在强作镇定地跟观众描述着现场的狼藉。 电视镜头忽左忽右、忽远忽近地晃动着,伴随着嘈杂的背景音,董锵锵清楚地看到街面上的一片混乱。因为害怕而四散奔逃的人们,惊惧和愤怒刻在了他们的脸上,有的人脸上和衣服上全是土,而有的人已经血肉模糊,还有的人只是傻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地睁着大眼睛看着那些已经跑远的人,不知逃跑也不知求援,只是沉默和无助地站在那里,好像一具木偶。 行人的惊叫声、汽车喇叭声、消防车和救护车尖利的鸣笛声以及从空中不时掉落在地的废墟碎块,深深地震撼着电视机前的每一个人。 屏幕里的画面从地面重新切回到空中,高耸的建筑物上方是一个又黑又深的大裂缝,从裂缝中飘出的滚滚浓烟中隐隐还夹杂着火光。无数的火屑被高层楼宇外的强风吹向四面八方,在浓浓的烟尘中一闪一闪。 就在董锵锵全神贯注看着画面时,就见浓烟附近有黑影快速闪过。 他愣住了。 更多的人影从镜头中一闪而过,董锵锵听到耳畔响起一片惊呼。 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些黑影,那是有人在跳楼。 这个场景实在太过骇人!董锵锵有生之年还从未亲眼见过如此恐怖的事,它比所有恐怖片更惊悚更震撼人心。 因为它是真的! 董锵锵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他想转过身不去看那些令人作呕的镜头,但又克制不住强烈的好奇,终是没有转过去。 画面再次切换回地面,只见一辆辆闪着警灯的消防车从四面八方全力朝灾难发生地冲去,人们自发地躲到了道路两侧,将救生通道打通。这时,董锵锵才在屏幕下方的字幕中看到了地址:纽约世贸双子塔。 他想给陈雨打电话问她人在哪里,但拿出手机才想起对方的号码还在他的邮箱里,并没存入手机。 他有心去图书馆的机房上网查电话号,但又担心错过什么细节,眼巴巴地望着电视里的残垣断壁,双脚像灌了铅一样寸步难移。 就在他终于下定决心立刻去图书馆查手机号之际,就听到身后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紧接着就听有人惊呼道:“看,又一架。” 董锵锵骇然地转身仰望,只见屏幕中,一架灰黑色的飞机摇摇撞撞地俯冲着朝双子塔的另一座冲去。虽然电视上听不到任何飞机的声音,但所有人的心同时都被揪了起来。 飞机完整地没入了大楼,眨眼之间,掺杂着火光的浓烟就从飞机消失的地方冒了出来,烟雾越来越浓密,越飘越高。当电视镜头拉远时,所有在场的人都能清晰地看到,高耸入云的双子塔此刻已变得伤痕累累,两条黑烟带像是两只恶龙喷出的毒气,只让人感觉背脊发凉,触目惊心。 就在众人唏嘘不已时,电视中传来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据说空中还有其他几架“有状况”的飞机…… 董锵锵这时已无心再往下看,拔腿就往图书馆跑。 但还没等他跑出食堂,更多的学生已经涌了过来,本来宽敞的门口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他奋力地左突右挡,才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路来。 当他跌跌撞撞地跑进图书馆机房时,几百平米的机房内竟已空无一人。他哆哆嗦嗦地在键盘上键入自己的用户名和密码,但却因为手抖而连续输错两次。 连他自己都倍感惊讶,一对一面对野猪都不会惊慌的他为什么现在会六神无主?说好的“每临大事有静气”呢?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又去了哪里? 他终于明白,以往的事都不能吓倒他是因为面对困难的始终是他自己,他有信心和能力处理好,但这次他真的慌了是因为受伤的人不是他。 他用左手牢牢地攥着右手腕,一下一下机械地按着键盘上的字母和数字,终于进入邮箱,拿到了陈雨的号码。 他快速地输入了所有的数字,按下“拨通”键后,又立刻朝图书馆的方向奔去。 图书馆的门口此时已经站满了学生,甚至连大学的安保人员都闻讯赶了过来,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劝离情绪激动的人们。 董锵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再次穿过人群,进入食堂。 他的电话里一直是等待接通音,却始终没人。 电视画面中此时已是另一番场景,董锵锵见状,急忙抓住身旁一个工作人员问道:“请问刚才那两栋被撞的大楼后来怎么样了?消防员已经控制住大楼的火情了吗?” “它们塌了,全都塌了。”工作人员表情木讷地快速答了一句后就把董锵锵一人晾在那里,转身离去。 “全都塌了?”董锵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高的楼难道不该修的很结实吗?怎么会说塌就塌呢?” 没人理会他的问题,因为没人能回答,所有人都是懵的。 董锵锵茫然地盯着电视里的现场,手机的拨号过程却突然断了线。他只能再次跑出食堂,站在空旷的草地上,疯狂地一遍遍地拨打着陈雨的手机,祈祷着陈雨能够安然无恙地拿起电话,笑着对自己说“好久没接到你的电话了,你还好吗?” 但她的电话却始终打不通。 头顶的太阳很大,但董锵锵却觉得浑身冰冷,仿若置身冰窖之中。 许多年以后,董锵锵还会不时地在梦中重新经历当时的场景。他常常会设想,如果自己在收到陈雨邮件的第一时间就给对方打电话,最后的结果会不会能有不同?如果他反对对方去面试,是不是陈雨就能活下来?可他能用什么理由去反对人家面试呢?他不知道,也想不出来。但他清楚一件事,他错过了最后一次机会。 亲口跟陈雨说保重和再见的机会。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30. 赚钱机会? 连拨几次都打不通,董锵锵不好的念头越来越重。他想了想,直接拨通了老白的电话。 老白显然也看了直播,一连说了好几个“太可怕了”。董锵锵没空感慨,开门见山道:“我前女友现在纽约,但我联系不上她,手机也没人接,我很担心她的安全,你能帮我给她打电话吗?如果她接了你的电话,请你告诉她保持手机待机,等我电话。” 老白虽然不知董锵锵现在跟前女友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也知当前事情紧急,当下二话不说,立刻按董锵锵的要求开始拨号。 董锵锵想,这时可能越多人打电话越好,说不定谁就能打通。想到这里,他又给王蜀楠、雷兰亭、佟乐乐、冬一晴分别去了电话。 他正准备通知端木帮忙,他父母从国内打来了电话。董母忧心忡忡地叮嘱董锵锵一定要注意好自己的人身安全,董锵锵心知父母的担心,赶忙好言安抚,一顿猛劝才让父母悬着的心落了地。 几乎是挂上父母电话的同时,一个董锵锵从没见过的手机号见缝插针地打了进来。 “谁?”董锵锵心情很差,也顾不得什么礼貌,直接用德语问道。 “我。”跟每次大大咧咧的大嗓门不同,端木这次显得格外的轻声细语,好像怕别人偷听到他说话一样,“你看电视了吗?纽约出事了……” “你怎么用这个手机号了?”董锵锵奇道,“我看转播了,事实是我正好有事想请你帮忙。我有个大学同学现在纽约读书,但我联系不上她,你能帮我一起给她打电话吗?就现在。” “打电话没问题,但另外有件事你必须马上去做,刻不容缓。”端木不等他问,立即用不容置疑地口气命令道,“尽快把你手里所有的股票都卖了,赔钱也要卖,越快越好,否则以后只会赔的更多。” 董锵锵的心思现在根本不在股票上面:“我现在不在电脑边上,股票的事回头再说。你先帮我打电话找人,我这事儿急,我同学可能出事儿了。” “老董啊,你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见董锵锵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提醒的紧迫性和重要性,端木忍不住教训道,“你以为这就是一场空难吗?美股刚开盘就全线暴跌,那可是没有涨跌停限制的资本市场啊,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德国股市今天上午还高奏凯歌,现在已经跌得都没人样儿了。我刚才把持有的所有股票都卖了,我记得你还有大众普通股吧?听我的,赶紧卖了吧。另外我还得告诉你一件事儿。”端木压低嗓子说道,“就你找的那个德国人给你写的程序真是牛比大了,跟我们公司的股票分析系统作出的预测完全一致:碰到这种倒霉事儿,上市的航空公司首当其冲,凶多吉少绝对没跑儿,其次就是上市的保险公司,它们就是难兄难弟。” 董锵锵听他没完没了地说,气就慢慢冲了上来,那边端木还在自顾自地叨叨:“我刚才查了,德国慕尼黑再保险公司、瑞士再保险公司以及伦敦劳合社保险公司这三家的股票全都狂跌不止,现在已经是9月份了,再有3个多月01年就过去了,这几家公司今年的财报肯定打水漂。而且刚才听我们公司的法务说,全球保险业现在还都没有针对恐袭的保险制度呢,说句难听的,保险公司这次怎么赔都算不出来呢,赔偿金很有可能是天文数字。德股又不像美股那样能做多或做空,所以这种情况只能买看跌期权。我刚才刷了信用卡,还把我女朋友所有的积蓄,以及我能借到的所有钱都allin了,一共买了差不多24万马克的慕尼黑再保的3个月看跌期权。慕尼黑再保今天上午的股价是600马克一股,我买它的3个月看跌期权时还是6马克一股,现在已经7.8马克一股了,账面浮盈我就不跟你细算了。但你相信我,这次肯定是个千载难逢的赚钱机会,绝对一把就能财务自由……” 董锵锵着急让端木帮自己打电话,所以一直耐着性子,但端木却一个劲儿地跟他算钱。等听到他将空难比作“千载难逢的投资机会”时,董锵锵终于按捺不住,只觉得一腔怒血在胸中激荡,他对着手机大声吼道:“你管这叫什么?赚钱机会?你特么还有没有良心?”他愤怒地把电话摔到了草坪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端木之前从没见过或听过董锵锵发飙,也不知董锵锵为何今天会如此震怒,隔了半天才盯着手机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没良心了?我好心好意告诉你一个赚钱机会,你还跟我发脾气?你神经病吧?” 董锵锵迫切地想知道陈雨到底有没有事,当下不敢怠慢,直接跳进皮卡,风驰电掣地回了家。 虽然家里没电视,但还有网,打开电脑都不用特别去找,每个网站都是铺天盖地图文并茂的报道。 他又给陈雨父母去了电话,但令他难过的是,陈雨的父母也在为无法联系上陈雨而焦虑。 他只能继续狂拨陈雨的手机,同时用最快的速度给她发了封邮件。 信刚发出,trb银行的财务投资顾问就打来电话,委婉地提醒他注意股市最近的震荡。 他随手打开股票账户,端木的话虽然可气,但他说的确实也是事实,德国股市已经跌的没人样了。上午dax还涨了小一百点儿,等下午收盘时已经比开盘时跌了400多点,而峰值时更是跌了550点。 跟国内股市不同,德国股市用红色标记下跌,绿色标记上涨。此刻的dax蓝筹股一水儿的红色,显得格外的刺眼。 在董锵锵的记忆里,一天跌550点在dax的历史上似乎还没出现过,但他绝想不到,这个看似牢不可破的纪录并没保持很久,不到十年,就被另一场更为恐怖的下跌轻松超越。 直到窗外华灯初上,都没人给董锵锵来电,而陈雨的电话则始终沉默。 董锵锵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对一件事感到恐惧。他不停地安慰自己,陈雨可能根本就没去面试,或者面试不顺利很快就离开了那片区域,但这些都无法解释为什么她不接电话。也许她的手机掉在了路上,或者她出门忘带手机了。董锵锵很快就找到了新的理由。 但很可惜,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些所谓的理由。 电脑屏幕闪烁着惨白的光,网页上,代表着遇难人数的鲜红数字不断地跳着。 房间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31. 自己吓自己 董锵锵木讷地盯着电脑屏幕,机械地转动着鼠标,一屏屏触目惊心的画面和视频震撼着他的三观。 地板上的手机已经黑屏很久了,但他却丝毫没注意到。 屋里没开灯,但电脑开着,窗外还有路灯,所以房间里并不是一片漆黑。 坚持看了十几分钟新闻后,董锵锵只觉得一股抑郁之气在五脏六腑间盘旋。他翻箱倒柜找出瓶伏特加,又随便找出一个杯子,也不加冰块,倒了一满杯,大口大口地饮了起来。 威士忌不加冰时的口感并不好,喝的时候有股酸苦味,等酒到了肚里,又化作一团火焰,开始灼烧董锵锵的胃。 自从收到陈雨的拒绝信,董锵锵一直以为自己将来肯定会和对方老死不相往来,哪知在收到陈雨的第二封信后,他的心境却发生了变化。 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真的放下了和陈雨的过去,还是因为他有了新女友。 所以尽管两人的分手并不愉快,董锵锵还是被甩的那个,但此时的他脑子里闪过的都是和陈雨交往时的回忆。 就在他闷头喝酒胡思乱想之际,自己屋的门铃却突然大作。 他正准备走去开门,却无意中踩到地板上的棒球棒,脚底一滑,人直接拍到了地上。 等他爬起来站到门禁对讲机前时,门铃声却戛然而止。 他以为是楼下的酒鬼哥忘带了楼门钥匙,打开门把脑袋伸了出去,走廊里黑乎乎又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时他就听窗外有人高喊:“董锵锵你在不在家?” 老白? 威士忌的后劲儿比他想的还要猛烈,董锵锵瞬间体会到吃了诱饵的野猪的心境。他艰难地打开窗,只觉得路灯处明晃晃的一片橘色光晕,根本看不清老白到底站在哪儿。他只能对着路灯招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应道:“在呢……” 老白用手指在空气划了个圈:“开门。” “你……怎么……来了?”董锵锵倚在门边,分不清到底是困意还是酒劲儿让自己的舌头打了结。 “你喝了多少?”老白刚走近就闻到董锵锵的一身酒气,忍不住皱眉捂住了鼻子,“你明天不上课了?” 董锵锵歪了歪脑袋,示意他进屋说话。 地上的空酒瓶似乎在告诉老白之前发生的事,老白沉默片刻,用脚尖踢了下空瓶,低声道:“你这是干嘛?” “心里烦。来,陪我喝一杯。”董锵锵黯然地低下头,伸手抄起酒杯。 “杜蓝刚才找我,说你电话打不通,qq和msn也都不在线,很担心你,就问咱俩是不是在一起。”老白眼疾手快,伸手把董锵锵手里的酒杯抢了下来,闻了闻酒味,又皱着眉头看了眼酒的颜色,“我说你可能又去抓野猪了。” 董锵锵看了眼地上砖头一样的手机,没好气道:“没注意手机……” “你没跟她说吗?”老白抿了口酒。 董锵锵苦笑着又抓过一个杯子,给自己倒满:“我怎么说?杜蓝你好,你能帮我给我前女友打个电话吗?我联系不上她了,很着急……” “那你后来也没打通……”老白开了话头却没往下说完,似乎在等着董锵锵告诉他接下来的剧情。 “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会恨她,但今天才发现,我比自己想的要怂的多,是不是挺可笑的?”董锵锵自嘲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我觉得挺可笑的。” “你是关心则乱。”老白拍了拍他肩膀,“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丢人的,证明你还关心她,并没因为分手而心生怨恨。这说明你成熟了。” “你知道吗?下午看到大楼倒塌的那一刻我才突然想明白,”董锵锵的眼神有些迷离,“虽然我们没缘分走得更远,但毕竟真心爱过,都把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中的一部分给了对方。当我意识到我失去她的时候,我非常难过,而且越来越难过。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当那些见证过你青春的人不在了,你的青春就好像也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在这种极端形势下关心前女友并不可笑。”老白怕董锵锵钻牛角尖,婉言劝道,“而且你先别自己吓自己,也许她人是安全的,只是手机丢了或坏了,这也是可能的。毕竟是为了躲灾,保命才是第一位的,手机丢了这种小事就是知道了也顾不过来。也许她不在双子塔附近,也许她受了伤去了医院,总之有各种可能,你干嘛一定要做最坏的假设呢?没准儿她过几天就跟你联系了也说不定。纽约那么大,你又不知道她具体去哪里面试,干嘛这么极端?” “你真这么觉得?”董锵锵倒酒的手停了下来,面容也略微舒展开一些,“我刚才光顾着着急,没太敢想,或者是想到了但自己也不相信,总觉得她可能就……” “今晚就别看新闻了,赶快给杜蓝回个电话,免得她担心,然后冲个热水澡,再喝杯热牛奶醒醒酒,麻利儿地赶紧睡觉,明天还有一堆事等着你处理呢。”老白叮嘱道。 “谢谢你还专门跑一趟。”董锵锵愧疚道,“谢谢。” “哦对了,”老白刚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来,“有个事跟你说一声,今天下午有三四个旅行社都给我打电话,原定10月和11月的几个旅游团全都黄了,12月的旅游团目前还没说是不是取消,但我估计也悬。” 董锵锵知老白是担心后面没旅游团介绍给他挣钱,所以先跟董锵锵打好预防针,当下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赶紧休息。”老白甩了一句话就匆匆地离开了。 董锵锵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睡着就做梦,还都是噩梦,而且醒了就很难再入睡,只能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数羊。 数到天边出现鱼肚白,一共是100212只羊,时间刚早上五点半。 各类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纽约的事,董锵锵读的实在恶心,简单吃了两口饭就出了门。 由于昨天喝了太多酒,他不敢开车,反正有免费的交通票,索性坐城市轻轨去预科。 坐在轻轨里朝车窗外望去,街面上的气氛似乎有了变化,明显能看到比平时更多的警车和牵着警犬来回走动的警察。 车厢里,很多德国人看到董锵锵这样的外国面孔,脸上挂着鄙夷和嫌弃的表情,换到了其他车厢。 偌大一节车厢里,霎时只有董锵锵一个人了。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32. 诗 虽然一路任何事都没发生,但董锵锵能感觉到,城市的气氛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在火车站换乘时,他看到高大的雕像下停了比往日更多的警车,戴着墨镜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警察和武装到牙齿的德国黑背警犬全神贯注地盯着街面上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车辆,几口防爆缸互相间距30米呈三角形放置在火车站前面的小广场空地上。空中还不时有警用直升机匆匆掠过。 看的出来,德国人也很紧张。 董锵锵之前只在好莱坞大片里看到过类似的场面,可电影毕竟只是电影,离生活很远。但这次因为陈雨的关系,他第一次感受到愤怒、悲伤和无可奈何。 换乘的间隙,他忍不住又拨了陈雨的手机,但结果跟昨天并无不同。 昨天老白的话确实让他紧绷的神经有所松弛,但始终联系不上对方却让他又不能不焦虑。 他想给陈雨父母打电话问他们有没有陈雨的信儿,但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董锵锵来到了预科。 预科门口正前方是一尊董锵锵不知道名字的德国学者的青铜雕像,汉诺威这个城市的很多角落都有青铜雕像,比如大学门前的奔马雕像,火车站前面的国王雕像等。 雕塑的脚下被人摆了几捧白花,配上四周高大的松柏,衬得红砖红瓦的预科分外庄严肃穆。与往日的欢声笑语不同,今天校园内外几乎没什么声音,大部分学生都是安静又快速地走进校园。 当董锵锵走进教室时,已经有不少人坐在了位置上。 经济系预科只有固定教室而无固定座位,学生们都是随意而坐。为了不挡其他同学的视线,董锵锵每次都主动坐后排。 教室里有人在窃窃私语,甚至偶尔还能听见轻微的笑声。董锵锵低头走到自己常坐的位置,头也不抬地从包里往桌上拿笔记和录音笔。这时就听有人小声喊他的名字,刚一抬头,就见曲珊冲他使眼色:“你看黑板。” 董锵锵刚一抬头,赫然看到黑板上用英文写着两个超大的单词:deserveit! 活该?董锵锵不觉一愣。谁活该?美国人活该?还是那两栋大楼里的人活该? 这句话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调子,董锵锵忍不住皱眉问曲珊:“这谁写的?” “不知道。”曲珊不知是真没看见还是借故推脱,说话时眼睛盯着地面,似乎是有意在躲闪避董锵锵的目光,“我来时就有了。” 董锵锵凝视着黑板上的字,腾地站了起来。 曲珊一惊,脱口而出地问道:“你干嘛?” 董锵锵没吭声,迈步就要往前面走,被曲珊一把拽住袖子,不解地问道:“你管这闲事干嘛?” “看着难受。”董锵锵蹦出四个字。 “马上就上课了,等老师来……”曲珊话音未落,英语老师已经信步走了进来。 他们的英语老师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说话慢条斯理,不疾不徐,讲课很风趣,也很耐心,董锵锵对她的印象很好。 她刚把教材放到讲台,就看到黑板上的英文,整个人顿时就怔住了。 过了好半天,她才转过身,董锵锵和曲珊立刻注意到她的眼圈儿好像有些红了。 两人面面相觑,曲珊使劲拽了拽董锵锵的袖子,董锵锵缓缓坐了下来。 他以为英语老师会斥责这种幸灾乐祸的行为,或者大声询问字是谁写的,但让他诧异的是,英语老师并没擦掉英文,而是转身在旁边的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起诗来。 董锵锵看到“johndonne”时并没认出作者的中文名字,这也难怪,毕竟他不是英美文学专业出身,所以等他读到诗歌的名字《forwhomthebelltolls》时,依然不知所云。 一首隽永的小诗,内容不长,里面有很多董锵锵从没见过的单词,他猜测可能是古英语词。 “nomanisanieverymahet,clodbewashedawaybythesea,europeistheless,asromontorywere,aswesifamanorofthyfriend‘sorofthineownwere:anymahdiminishesme,becauseiaminvolvedinmankind,andthereforeoknowforwhomthebelltittollsforthee.” 老师写完很认真地带着所有学生读了一遍,但既没解释诗歌的意思,也没说为什么要写,更没擦掉那两个英文单词。直到英语课结束,老师都没提过黑板上字的事,好像这事儿压根就没发生过一样。 董锵锵突然产生了好奇,迫切地想看看接下来的老师对这两个字有什么反应。 因为接下来的课是董锵锵最不喜欢的德国政治课。 教政治课的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德国大叔,个子很高,语速很快。本来他讲的内容大家就听不懂,碰到语速快的时候根本什么都记不下来,死的心都有,偏偏这时他还特别喜欢提问,每到提问时,中国学生都非常识趣地把头低了下来,或做冥思苦想状,或做深思熟虑状,总之就是没人接茬,更不用提主动举手回答问题了。 政治老师跟英语老师一样,一进门就看到了黑板上的字。 他背着手端详了字大约几分钟,好像在思考什么。 果不其然,一打上课铃,他就快言快语地说道:“昨天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经从电视上或报纸上了解到了,我本来没想太过谈论它。但今天看到这个,”他用手指了指黑板,“我突然想,今天的课可以临时改为一个讨论课,你们觉得怎么样?” 讲台下鸦雀无声,不仅中国学生没接话茬儿,就连外国学生也没吭声。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咱们就开始吧。大家不用紧张,这个讨论课我不点名,所以你们不用举手发言了。”政治老师微微一笑,用手一指坐在门边的一个波兰胖姑娘,“就从你开始,每人发言至少说5分钟,表达自己对昨天事情的看法,发言质量计入学期成绩。准备好了我就掐表了。” 所有人这才恍然大悟,还以为自己能躲过一劫,结果人家准备了一个大坑,直接所有人团灭。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33. 人的底线 盘子里的火鸡肉烤得外焦里嫩,似乎很美味的样子。董锵锵瞧着食物,精神有些恍惚。看到吃的总会让他情不自禁地去想陈雨现在有没有吃上饭。 就在他遐想之际,一个大绿书包“砰”的一声砸在他旁边的餐桌上。书包的分量很重,但餐桌脚因为是固定在地板里的,所以并没怎样。倒是董锵锵装汤的小碗被书包这一震而弄翻了,西红柿鸡蛋汤一点儿没浪费全洒在了桌上。 董锵锵瞥了眼桌上的汤水,不满地望着站在他对面刚才拿书包砸餐桌的年轻人。 年轻人有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和棱角分明的四方脸,他的目光清冷,脸上一副桀骜不驯的表情。 董锵锵认出这个年轻人就是曲珊之前说的“高冷,不爱理人也不合群”的佟火,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年轻气盛。但还没等他开口质问,对方已经抢先问道:“你脑子有病吧?你知道你刚才在课堂上说什么呢吗?装什么圣人啊?” 董锵锵目光炯炯地直视着佟火的眼睛,压着火气道:“第一,我知道自己说过什么。第二,你把我的汤弄洒了,你应该说‘对不起’。” “我跟你说‘对不起’?”佟火大马金刀地坐到董锵锵的对面,左手格开书包,右手点指自己的太阳穴,“你这儿进水了吧?” 董锵锵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黑板上的字是你写的?” 佟火轻蔑一笑,挑衅道:“不然还能是你这种怂蛋写的?你有那个风骨吗?” 董锵锵的思绪飘回到一小时前的政治课上。 波兰女生显然被老师的发言要求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坐在门边本就是打算避开老师的视线,哪知阴差阳错竟变成第一个发言的人,当即慌了手脚,因为她并不太清楚昨天纽约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听了几句别人的转述,当即支支吾吾起来,来回说了几遍“那是一场灾难”和“我很难过”之类的话后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了。 女生发言时一脸漠然,不关心和无所谓的态度简直不能更明显了。但政治老师并没点评她的话,也没有任何态度,只是在自己的本子上记着什么,同时喊道:“下一个。” 因为很少有美国学生会到德国来上学,所以班里并没有美国人,除了董锵锵他们外,剩下的就是东欧和南欧的学生,以及之前呛声董锵锵的土耳其男生和他的土耳其小妹了。 几名南欧学生明显了解的比波兰女生多,发表的意见跟董锵锵昨天在德国媒体上读到的差不多,基本都是强烈谴责恐袭,同时同情美国人。 轮到中国学生发言时,曲珊、张笑笑、郑雨茜等人的态度和南欧学生的观点大同小异。 曲珊后面坐的就是董锵锵,按【00ks】顺序该董锵锵阐述自己的观点。他刚站起身,就见坐在左侧靠前排的一个身形瘦削皮肤黝黑的外国男生忽然抢在他前面先站了起来。 一般上课时有人做出这种举动都是要上厕所,董锵锵以为他也是如此,正要开口,就听男生用磕磕绊绊的德语大声道:“对这件事我有不同看法。” 董锵锵一怔,心道这人好没规矩,按顺序明明是自己先发言,他却横插一杠。 政治老师似乎也认识到了这点,但他毕竟老道,冲董锵锵微微一笑,手掌轻轻向下摆了摆,董锵锵会意,重新坐了下来。 曲珊侧过身子,假装看着外国男生的背影,小声问董锵锵:“什么情况?你还没说呢他怎么就站起来了?” “嘘,先听他说。”董锵锵小声道。 “首先我要强烈谴责这种恐袭行为,但我又不得不问,为什么在美国在纽约会出现这种灾难?这难道不是美国一直以来到处施行侵略霸权主义的报应吗?”外国男生一脸义愤,“我的家乡就曾遭受过美国飞机的轰炸,村里的很多人都因为那次轰炸而死,那里面还有很多老人和小……”他哽咽着低下头去,肩膀在不住地颤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曲珊瞥了眼董锵锵,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又转了回去。 班里鸦雀无声,过了许久,外国男生才再次抬起头,眼含热泪:“所以我虽然也痛恨那些人在纽约制造的悲剧,但我并不特别难过。就像黑板上写的,我认为这是他们应得的,是老天对他们做坏事的惩罚。这就是我想说的。” 其实之前已经有外国同学很隐晦地表达了类似观点,但多少还有些藏着掖着的意思。外国男生的这番话仿佛一枚深水炸弹,让本来安静的教室顿时沸腾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开始带头鼓掌。董锵锵循声望去,只见另一个角落里,一个表情冷峻的男生一下一下地拍着巴掌,渐渐地,有其他同学附和着也拍了起来。 “你看见那个鼓掌的了吗?”曲珊低声道,“他就是佟火。” “静一静,先静一静。”政治老师很有经验地在空中虚压了两下手掌,“下一个。” 董锵锵认真地想了想,缓缓站了起来:“我也有不同观点。” 教室里慢慢平静了下来,但四周还有窃窃私语声。 “昨天灾难发生后,我有一个好朋友失联了,我已经快20个小时联系不到她了。”董锵锵的声音不大,但那些窃窃私语声好像有一个总开关被突然关闭一样,突然没了动静,就连刚才哭泣的外国男生此时也不再哭泣,目不转睛地盯着董锵锵,等着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认为对美国过往举动的评价应该先往后放,排在第一位的,应该是哀思罹难者,为他们的遇难而悲痛,而不应该是幸灾乐祸。”董锵锵望着黑板上那两个英文字母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应该是我们做人的底线。”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34. 仁心 “你说底线?”刚哭过的外国男生坐在位置上直接半转过身,面朝董锵锵大声质疑道,“那我那些死于轰炸的亲人和朋友去世时,美国人的底线又在哪里?”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另外一个嘲讽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你的记忆力太差了。你恐怕是忘了美国人对咱们做过的坏事了吧?” 他认出说话的人正是刚才鼓掌的佟火,就听佟火冷笑着继续问道,“如果两年前的事你记不住,那半年前的事难道你也记不住吗?” 董锵锵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立即沉声回道:“我当然没忘,而且就是因为我们也体会过这种痛苦,所以对这种行为更该愤慨和深恶痛绝。俗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你用你厌恶的方式对待他人,你难道不就变成跟你讨厌的人一模一样的人了吗?那你们还有什么区别?这个世界上就存在了两个你讨厌的人,其中一个还是你自己,你不觉得这很讽刺吗?” 董锵锵的德语明显比佟火的水平高,他的语速又快,这让佟火很不忿儿:“那就要看我用这种我讨厌的方式对付谁了。如果是对付敌人,那就应该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为什么这次纽约会被袭?还不就是因为美国频繁的到处发动战争,造成大量无家可归的人吗?现在这些人要么失去家园,要么背井离乡,当然会很生气,生气就可能会报仇。自古道冤有头债有主,不找美国算账还能找谁呢?” “就算是要找美国报仇和算账,那也有很多途径,但选择恐袭,就是最卑鄙的。”董锵锵说着说着,又想起陈雨那个永远也打不通的电话,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你这么说太可笑了。既然选择报仇,难道还会挑一个温和方式吗?难道报仇的人还要跟美国商量,‘哎,对不起,我要报仇。你要觉得我打你一巴掌疼,那我朝你吐口痰可以吗?’就是因为美国之前种下的愚蠢种子才结出了昨天那种果实,这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作茧自缚的后果。”因为嘴跟不上脑子的速度,所以佟火的表达突然变慢,个别单词的不熟练也让他的阐述有些词不达意。 “可世贸中心里不光有美国公司,还有很多其他国家的公司,德国的,法国的,英国的,荷兰的,澳大利亚的,墨西哥的,而且最关键的是,里面还有十几家中国公司。新闻说昨天有2000多个无辜的生命就这样陨落了,那里有很多国家的普通人,也包括你我的同胞,所以你不能将它简单的看作是美国咎由自取和作茧自缚的结果啊。”董锵锵失声道,“那都是鲜活的生命啊。” 佟火听到大楼里还有中国公司和同胞,登时露出非常吃惊的表情,似乎之前完全不了解这个情况。他很想马上反驳董锵锵,但话到嘴巴了他又有些犹豫。几分钟过去了,他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董锵锵本以为他还会再诡辩,哪知对方突然变成了闷葫芦,就在他感到意外时,佟火突然小声嘟哝了一句中文:“胳膊肘朝外拐。” 董锵锵没料到对方竟会用中文数落自己,刚想再说几句,就听政治老师缓缓开了腔。 “我本来的想法是希望大家能够阐明自己的观点,而不是进行辩论,但刚才这两位同学都说了比较多,我也就没有打断他们,而是让他们先说完。 坦白讲,我很诧异,我一直以为中国人都不爱发言,可今天才发现,这是一种偏见,谢谢你们让我认识到了这点。”政治老师摆摆手,示意董锵锵坐下,“既然大家都谈了自己的看法,那我也说说我的。不过我要先声明,我并不强迫你们接受我的观点,只是希望你们能够参考。首先,我个人非常同意刚才这位同学的观点。对不起,你叫什么?”政治老师把手臂展向董锵锵。 “董锵锵。” 佟火不服气地把头转向了窗外,望着树枝上胖乎乎的喜鹊发呆。 “首先毋庸置疑的是,在这样的悲剧中,所有的遇难者都是无辜的。我们必须也应该心怀人道主义的精神,去缅怀每一位逝者而不是抱有幸灾乐祸的态度。”政治老师严肃的目光从每个学生的脸上掠过,“这是我们之所以被称为人的很关键的一点,即使美国曾经对你犯下过某种错误。” 他边说边从讲台上信步走了下来,走到了学生中间:“我想很多人都知道,德国人在战争中也做了很多错事,德国人直到今天还在反省。而在所有的反省中,很多德国人都一致认为,很多时候很多事应该有多元化的声音。尽管他或她的观点和你不一致,但你还是应该让他说出来,说出来你们才有解决问题的可能。如果大家都不说,小问题就会积累成大矛盾。” 班里鸦雀无声,所有学生都在若有所思或假装若有所思地听着,下课铃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下课前,我希望大家能为昨天的所有遇难者默哀1分钟,表达我们的哀思。”政治老师郑重地建议道。 “嘿,别装傻,”佟火大声喝道,“跟你说话呢。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他的喊声把董锵锵的思绪从课堂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你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人我见的多了……”佟火喋喋不休地絮叨着,似乎在宣泄自己上课没有辩过董锵锵的抑郁之气,“简单说就是不爱国。” “我不爱国?”董锵锵被佟火的幼稚气笑了,“难道像你这种对遇难同胞一点悲悯之心都没有的人会爱国吗?你就是个愤青罢了。”他苦笑着叹了口气,心里想着出国的奇葩还真多。 “哎,你俩上课还没聊够,又跑这儿聊来了?”曲珊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站到两人的中间,挥着手劝道,“别聊了,下午课说话就开始了,你们都赶紧的吧。” 佟火抄起书包,临走前眯起眼睛蔑视地瞪着董锵锵,嘴里蹦出两个字:“愚蠢。” 董锵锵点点头:“不得不说,你对自己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 “你再说一遍。”佟火刚拎起的书包眨眼间又被扔回到餐桌上,只是这次董锵锵的碗里已经没有汤了,只有一个小瓷碗在桌上骨碌碌地转着圈。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35. 互相道歉 根据董锵锵的打架经验,当着女生放狠话的主儿通常都不可怕,因为这种人多数是在女生面前耍威风而已(或只能象征性地比划两下武打动作)。而像雷兰亭或周志海这样的狠角色,多是呛了一句后就准备动手了,根本不会原地站着梗着脖子唾沫横飞地扯闲篇儿。 所以他看的很清楚,对方就是个嘴把式。 他站起身,一边往食堂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要想比划比划就赶紧出来,我不想耽误上课。” 站在餐桌旁的曲珊表情尴尬地偷瞄了眼佟火,只见他脸胀得通红,面部肌肉有些扭曲,拳头握得很紧,怎么看都像是要下山的猛虎,但就是脚没动地方。 曲珊并不傻,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算了算了,都是同学,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说不到一起就打架呢?幼不幼稚?”曲珊和稀泥道,“赶紧去上课,迟到了小心老师点名扣学分。” “这种人就欠收拾。”见董锵锵走远,佟火愤愤不平地再次拎起书包,“要不是怕影响不好我刚才就动手了。” 他这话一出,曲珊就有些看不过眼了。自己明明是给了他一个台阶,正常人都是顺坡下驴,有点小脾气的吼两句找点儿面子再下台阶也能理解,怎么他还能把台阶当成梯子,继续往上爬呢? 她眼珠一转,白了眼佟火,故意激他:“你要实在气不过,你俩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过过招,我帮你俩把风,也算帮你出口恶气。你觉得怎么样?” 佟火没料到曲珊竟然还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瞠目结舌地咧嘴看了她一会儿,转过身,一边小声嘀咕着“神经病”一边快速地拿着书包离开了食堂。 等曲珊再回头找董锵锵时,董锵锵人已没了踪影。 董锵锵走出预科大门,再一回头,见佟火果然没跟上来,不禁有些失望,正要赶回教室,手机突然“嗡嗡”地振动起来。 “有事吗?”董锵锵见是杜蓝打来的,很怕她说起来没完没了,赶忙先垫了一句,“我马上上课了。” “ok,那我长话短说,最近德国可能也会不太平,你在那边多加小心。”杜蓝的关心让董锵锵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温暖,上次这样说的人好像还是陈雨。 “你也是,上学或带团都提防着点举止奇怪的人。”董锵锵猜测慕尼黑街面上的警力也多了不少,“那晚上我再给你打,我先去……” “你先别挂……”杜蓝急忙喊道,“我有事找你。” “你说。” “有个国内旅行社今早问我这个周末有没有时间带团?他们国内有个欧美团本来要先去美国再来欧洲玩的,但今天突然被美国拒签,现在他们手里只有欧洲的签证,但旅行社又不想给他们退钱,就想安排他们直接来欧洲玩。但我现在手里还有另外一个团,这周末实在抽不开身,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先帮我带几天。等下周一我这边下团了,你再让他们来慕尼黑。” “就一个周末吗?那我应该没问题。”董锵锵问道,“他们就在汉诺威本地逛吗?这边的景点儿可能将将也就够(逛)两天。” “他们的行程是这周五到汉堡,五六在汉堡玩两天,然后星期天坐高铁从汉诺威或汉堡来慕尼黑。” “周五到汉堡?”董锵锵有些为难,如果是这样的安排估计他就得翘课了,但他并不太想这样,可杜蓝肯定也是很想得到这个团才给他打电话的,他试探着问道,“有可能让他们晚一天到汉堡吗?” “我不知道,这需要问一下旅行社。”杜蓝一听就明白董锵锵想的是什么,改口道,“就一个旅游团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再问问其他人吧……” “等一下。”董锵锵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脱口而出,“周五我没问题,给我他们到达汉堡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吧,我去。” 听到董锵锵的肯定答复,杜蓝心里泛起一阵甜蜜,但她又担心董锵锵是违心答应自己的,于是不确定地说道:“如果你觉得勉强可以不用去的。”她的声音很小,似乎怕董锵锵听清似的。 “我能搞定。你把具体信息发我邮箱吧,我现在得去上课了。”董锵锵故作轻松地答道。 “好,那你的报酬还是按慕尼黑的老规矩来。”杜蓝在董锵锵挂电话的前一秒大声喊道。 虽然和杜蓝是男女朋友,但董锵锵从一开始就说明希望两人都能保持财务独立,当然该他花的钱他肯定不逃避,但他不太愿意把自己的钱交给杜蓝,也不愿帮杜蓝管她的钱。杜蓝对此欣然接受,看的出来,她其实跟董锵锵的想法完全一致。 董锵锵边上课边在脑子里盘算旅游团的事:即使他周五愿意旷课去汉堡,但自己对汉堡人生地不熟的,就算这几天临阵磨枪突击看一些汉堡景点的介绍材料也未见得效果能好到哪儿去,这毕竟跟他去慕尼黑还不一样,毕竟当时老白和杜蓝都在慕尼黑混了好久,地面儿上都熟,汉堡那边没人,着实有些棘手。 想着想着,董锵锵突然灵光一现,端木不是正在汉堡吗?前阵子他们公司安排人带卞总等人在汉堡玩,端木肯定知道细节,这事问他不就好了?但他转念又一想,自己昨天刚跟端木发了通脾气,今天就给人家打电话求援,似乎太没面子了。一番犹豫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放了学,他刚坐进车里,端木却突然给他打来电话:“老董,昨天我不知道你朋友那啥了,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希望你不要生气,大家还是朋友。” 听他这么一说,董锵锵突然变得很不好意思,明明是自己心情不好借题发挥,但端木却主动跟自己认错,这说明他很在意董锵锵这个朋友。再想到上次在稻草人酒庄里差点害了端木,董锵锵更觉愧疚,他在驾驶位上坐直身体,态度诚恳地说道:“其实是我的错,我昨天情绪失控了,话说重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哈。”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大风,停车场上空几大块厚重的乌云顿时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久违的阳光和湛蓝如洗的天空重新出现在董锵锵的头顶。 听着端木熟悉的声音,董锵锵突然有几分恍惚,好像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又好像一切都已经变得不同起来。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36. 人数不对了 董锵锵去过的德国机场并不多,一个法兰克福,一个汉诺威,一个慕尼黑,但看到汉堡国际机场后他才发现,前面三个都是妥妥的大机场了。 汉堡国际机场一共只有一栋四层楼高的航站楼,面积并不大,所以也没有摆渡车之类的运输工具,从停车场坐直梯用不了三分钟就能到接机大厅。 站在接机大厅环视四周,董锵锵才明白老白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话。从九十年代开始,受益于“申根合约”的福利,只要外国游客拿到欧盟中任意一个申根国家的签证,就可以自由出入除英国和瑞士外的任意一个欧洲国家。这对刚习惯新【00ks】马泰还没多久的国人来说具有极大的吸引力,所以前往欧洲旅游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跟全球知名的工业制造影响力相反,彼时德国的旅游号召力并不强,在法国荷兰卢森堡等国的知名景点能看到的摩肩接踵争先恐后的游客场景在德国并不多见。 尽管如此,接机大厅里还是能看到不少举着中文牌子的人,有些甚至还是德国人,他们不时从董锵锵的前后左右晃过去又晃回来,一边密切留意从闸口里拿着行李兴高采烈出来的人,一边不时用扫描仪一样的探究眼神打量着董锵锵。 此时的时间已经接近晚上18点,飞机比预计的到达时间晚了十多分钟。好在董锵锵之前已在机场电子牌上看到了晚点提示信息,所以并不着急。 就在他盘算要不要先买个汉堡王的套餐时,忽听身后有人用蹩脚的中文问道:“你来接人吗?” 董锵锵闻声转过头,只见一个尖嘴猴腮,嘴旁有颗痦子,痦子上还有细毛,身材矮小,皮肤黝黑,戴着一顶把呐码帽的男子正站在他的面前。他端详了一秒,发现并不认识对方,也就不想跟对方交谈,当下礼貌地微微颔首,含糊地“嗯”了一声,又把视线重新投向了闸口。 但对方似乎对董锵锵手里的牌子很感兴趣,他一步凑到董锵锵的身边,友好地伸出手,用不流利的中文继续说道:“我也做旅游的,大家同道中人。认识一下,我叫阿星。” 董锵锵脸皮薄,不懂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飞快地跟对方握了下手又迅速撒开:“你好。” “第一次接人吗?”阿星瞟着他手里的牌子问道。 董锵锵暗吃一惊,脸上微微有些变色,差点脱口而出问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他第一次带团是在慕尼黑,那时游客已经在酒店入住了。而第二次是带卞总和他的随从,人是端木直接从汉堡领过来的。说起来这次确实是他实打实地第一次接机。 “嘿嘿,”阿星仿佛听到了董锵锵的疑问,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朝周围其他导游模样的人努了努嘴,“接人的牌子要举在头顶才容易被关注,但你的牌子却是拿在手里,所以你肯定是新人。” 董锵锵立刻偷瞄了眼其他几人,发现阿星说的果然没错,别人确实都把牌子高举过头顶。他暗暗自责了自己的观察力,臊着脸赶忙把牌子也举了起来。 “刚来德国?”董锵锵的冷淡并没打消阿星的热情,他继续问道,“留学生?” “嗯。”董锵锵见对方并无恶意,还指出了自己的不足,所以虽然并不想回应但还是客气地答了一句。 “你哪家旅行社的?海星?太阳?歌德?”阿星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见董锵锵不吭声,阿星眼珠一转,换到董锵锵的右侧,同时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是我的旅行社。” 董锵锵低头瞄了眼卡片,只见上面白底黑字、简陋粗糙没有任何设计地印着三行字:笑来旅行社。包阿星。还有个手机号。 董锵锵犹豫了两秒,伸手接了名片。 见董锵锵收了名片,阿星凑得更近低声道:“实不相瞒,我手里现在的旅游团特别多,根本忙不过来,特别需要人手,新手更好。你要有兴趣可以来帮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这种对白实在是太老套了,董锵锵苦笑着摇头拒绝:“抱歉。” “你现在一小时拿多少?我可以在你现有工资的基础上每小时给你多加5马克,你要做的好,加10马克也不是不可能。怎么样?”阿星期待地问道。 “不,谢谢。”董锵锵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块儿狗皮膏药,自己如果不明确拒绝就永无止境,“我暂时不需要。” “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是钱的问题咱们可以再商量。”阿星似乎对董锵锵非常有兴趣,这让董锵锵不得不警觉起来。 就在这时,一群人推着行李蜂拥着从闸口里闪了出来,其中一人看到董锵锵头顶的牌子后,立刻用手指着他,同时朝同伴高喊道:“就他,就他。” 几乎就是眨眼之间,黑压压的一群人已经站到了董锵锵和阿星的面前。 “你们谁是董锵锵?”为首一个颇有威严的中年人打量着董锵锵和阿星。 董锵锵赶忙朝中年人点头:“您好,我是董锵锵,咱们这个团这几天的活动由我负责。” “你负责就赶紧走吧,还愣着干嘛?”人群里有个女声抱怨道,“没看见这还有孩子吗?怎么那么大人了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熟悉的儿化音和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董锵锵不禁一愣:孩子?杜蓝之前没告诉自己说这次的旅行团里有孩子啊? 他粗略一数,发现面前站着7个大人和一个孩子,虽然他的车里完全坐得下,但他马上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不过董锵锵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对方讨论自己的问题,他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大厅,有什么问题到车边再研究也不迟。 一行人朝直梯的方向走去,阿星不甘心地在人群后高喊:“记得有兴趣打我电话喔。”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37. 万福餐馆 “凭什么不让我们坐车?”一个一头短卷发、满脸横肉、拧眉立目的中年妇女喷着唾沫大声质问董锵锵,“你说不行就不行,你算老几?你不就是个司机吗?甭废话,赶紧开车,不然我投诉你。” “开车没问题,但我再说一遍,这个7岁的孩子不能上车。”董锵锵已经解释了好几遍,只觉得口干舌燥,从他们身旁经过的其他车辆里的人和不远处的游客都在好奇地张望这群看起来愤怒说话又喧哗的人。 “你凭什么?我就问你凭什么?”中年妇女说着,猛地踏前一步,作势就要推搡董锵锵。 董锵锵跟野猪打交道久了,除了力量增强外,闪躲的功夫也上了一层。他只轻轻一侧身,中年妇女蒲扇似的小胖手就擦着他的袖子滑了出去。 “好好说话别动手。”董锵锵大声喝道,“旅行社跟我说的是7个人,但你们现在来了8个,而且多的一人还是孩子。德国交规规定,不满12周岁同时身高不足1米5的儿童在乘车时必须使用儿童安全座椅。我这车里现在没有安全座椅,如果让她乘坐,被交警发现或者出了问题,我是要吃罚单甚至官司的,你们作为她的监护人也同样跑不了干系。所以其他人坐车我都没问题,但这个孩子和她的父母还是打车去酒店更稳妥。” “报错人数是你们旅行社内部的沟通问题,凭什么让我们承担后果?再说了,打车钱你出吗?如果迷路了怎么办?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你负得起责任担得住后果吗?”中年妇女连珠炮似的质问道。 董锵锵记得很清楚,杜蓝跟自己报人数时确实说的是7个人,看来或者是她没弄清楚或者她拿的不是一手团,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他没租儿童安全座椅,如果贸然让孩子坐车,他担心万一在路上碰到交警的抽检,那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毕竟罚钱事小,万一这团没给带好,杜蓝那边可能就不好交代了。 “那这样,打车钱我出,你们两个大人带一个孩子打一辆车跟在我的车后面,这样行了吗?”从机场开车去酒店少说也有30分钟,如果打车,小几百马克肯定是有的,董锵锵不想花钱但更不想继续跟对方纠缠,只希望能快刀斩乱麻,“这样你们就不用花钱了。” “那不行,我们是一起来的,不能分开。”中年妇女虎视眈眈地瞪着董锵锵,断然拒绝道,“我飞了这么远这么久,需要的是满意的服务,不是让你教训我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再说老娘有的是钱,谁稀罕你个穷留学生兜儿里的那俩破钱?”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董锵锵的火儿有些压不住了:我都认亏出打车钱了,你还想怎么样? 那个面相威严的中年人一直在听着两人的对话,猛见董锵锵脸上挂了相,忽然扬起手,中年妇女一直不停说的嘴好像被骤然贴上了封条,倏地就闭上了。 中年人主动往人群外走了几步,同时晃了下脑袋。 董锵锵意识到对方想跟自己单独说话,没好气地扔下中年妇女,沉着脸走到中年人旁边,等对方主动开口。 “小董啊,我看你也是挺认真的一个人。但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都没吃饭,孩子也小,我看就算了,咱们早点出发,好吗?”中年人和颜悦色地说完,低头用食指点着自己腕上的劳力士表壳,“已经快18点30了。” 董锵锵理解对方对这种事的不理解,但他觉得有必要让对方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程先生,不是我不愿意,如果这样做被交警逮到,咱们都会很麻烦的……” “好了好了,你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就一个孩子吗?你这车本来也是9座车,现在正好9个人,没有安全座椅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再说德国交警那么忙,我就不信他们会查街上的每辆车。”被称作“程先生”的中年人显得很不耐烦,伸手拦住董锵锵继续往下说,同时用毋庸置疑的口吻命令道,“这事不用再讨论了,你也不用多花钱替他们打车。所有人一车走。立刻!马上!” 说完,不等董锵锵拒绝,程先生猛拍了两下巴掌,提声喊道:“所有人注意了,赶快上车,马上出发。” 他说话很管用,不到3分钟,所有人都坐到了位置上,有些人甚至没用董锵锵提醒就主动系上了安全带。 中年妇女嘲讽地瞅着董锵锵,眼神仿佛在说“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你还能一个一个把我们拉下来不成?”同时嘴里命令道:“你赶紧把行李箱装好出发,我都快饿死了。你们这公司真差劲,下回说什么也不选你们家了,死心眼儿一个……” 董锵锵此时就算再不情愿,也不能动手拉人下车。他只能皱着眉头吭哧吭哧把空行李箱全都收进车厢或放到车顶。等他收拾妥当,已经快晚上19点了。 “真磨蹭。”中年妇女故意用董锵锵能听到的声音嘟哝道,“还多久才能吃上饭啊?我真倒霉选了你们家……” 董锵锵只能当没听见,脚下猛踩油门,车子飞快地驶向了高速路。 大块大块淡灰色的斑马云堆在空中,夕阳躲在云层后面放出温暖的橘光,远远望去,好像一个荷包蛋卧在了全麦面包片上,看的董锵锵直咽口水。 出发之前,董锵锵专门跟端木打听了汉堡市内几家中餐馆的情况,考虑到餐馆和客人下榻酒店的距离最好不要太远,董锵锵最后决定选择离酒店距离适中、人气名气都很旺的万福餐馆作为客人今晚的就餐场所。 让董锵锵感到万幸的是,一路上虽然他碰到了不少交警,但都没有被要求停车检查。 中年妇女这下可逮着理了,一路上没停歇地拿小话数落董锵锵。董锵锵一边忍着她的絮叨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等有机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刚把车停稳,还没容他讲吃饭时的注意事项,车门已被人拉开,一车人争先恐后地跳下车,互相推搡着就进了餐馆,只把目瞪口呆的董锵锵一个人留在了车上。 等到董锵锵也走进餐馆,街面上已恢复了平静。 过了大约三分钟的样子,一辆黑色奥迪车缓缓从万福餐馆外驶过。 奥迪的车窗缓缓降下,司机看起来也就四十岁上下,留着一头精干的短发。透过万福餐馆的落地窗,他看到了刚进去的董锵锵和他的客人们。 “就是这家吗?”司机攥着车载通话器问道。 “是的。”从通话器里传出的回答干脆利落。 “让大家准备好,听到我的命令后再进场。”司机把通话器扔到副驾的座椅上,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证件,这才下了车。 他把红蓝色的警灯吸到车顶,随手又拍了车顶两下,同时深吸一口气,迈步朝餐馆的正门走去。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38. 静水流深 董锵锵虽然刚开始学习带团,但由于有老白当前辈在前面指路,所以他入行比很多人都顺的多。比如说,他知道哪些事是重要且关键的。 更确切的说,就是找餐馆和收小费。 一般来说,国际飞行的时间都较长,而大多数航空公司经济舱的食物又很普通,加上长时间飞行带来的疲劳、睡眠质量不佳、活动空间狭小或密闭空间焦虑等问题,很多人在飞机上都没什么胃口,而在下飞机活动一段时间后又会感觉特别饿。 这时,很多游客就会对吃饭这件本来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变得格外在意和挑剔起来。 古龙曾经说过,要想得到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而导游要想得到旅游团的成员认可,势必要抓住一群人的胃,这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酸甜辣咸什么偏好都有,真正的众口难调。 所以旅游团落地后的第一顿饭极其重要,它代表了导游对所在地餐饮业的熟悉情况,换句话说,旅游经验丰富的人凭一顿饭就能看出来导游的业务水平行不行。他们会想,连好餐馆都找不到的人还能带我去什么好地方玩儿吗? 虽然在2001年前后,德国各地有不少中餐馆,但很多中餐馆其实都不是中国人开的,而是东南亚人,打着中餐的旗号挂羊头卖狗肉,他们的中餐既不是中国传统的菜肴,也不是完全的东南亚餐,有点儿四不像。 可对没见过世面的德国人来说,这就是中餐了。 面积大一些的德国城市里不同东南亚人开的中餐馆多少有几家,但小一些的城市很多时候一家中餐馆都没有。 董锵锵推荐的万福餐馆据端木介绍说自上世纪七十年代就在汉堡营业了,绝对的老字号,而且菜品很地道,镇店三宝分别是:万福烤鸭、宫保鸡丁和糖醋里脊。虽然在中国人看来都是家常菜,但对德国人来说已经是人间美味了。 眼见一群人捧着菜单赞不绝口,董锵锵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趁着众人先结账之际,董锵锵把程先生拉到一旁,小声道:“程先生,您看这家餐馆还合大家的意吗?” “还不错。”程先生嘴里夸着,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既然大家都满意,那您看能不能先让大家把今天的小费缴了?这样饭后我直接把大家送到酒店,checkin完大家很快就能休息了,就不用到时再收了。”董锵锵边说边看对方的反应。 一旦游客对餐馆满意,趁着对方心情好时谈收钱是最容易的,当然,这也是老白提醒他的。毕竟出国旅游的人里抠门的鸡贼的铁公鸡的葛朗台的什么样的都有,而且最关键的是,国内游客没有给导游和司机小费的习惯和意识,总觉得好像是愿意给就给,不愿意就不给,但其实并不是,大部分导游和司机的小费是按天给的,每人每天3-5马克不等。 程先生微微一笑,用手一指兴高采烈的众人;“小董啊,你这个要求我没意见。但现在大家都还饿着肚子,我建议你还是等大家酒足饭饱后再收。” 见程先生不反对,董锵锵心里很高兴,他已经预感到这个团里有很多的刺头儿,可能对给小费不会太痛快,但如果领头的人不挑唆,那应该问题就不大。 就在这时,曲珊给董锵锵来电。 “那您慢用。”董锵锵一边对程先生微笑一边走到餐馆外,“喂,曲珊,有事吗?” “今天下午你没来上课,但课上既没点名也没随堂小考,笔记我都整理好了,下周就能给你。” 董锵锵离开预科前专门托付曲珊帮自己留心考勤和笔记情况,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顿时轻松起来,马上感激道:“那真是谢谢哈,等下周我请你吃饭。” “嗯,”曲珊说完并没着急挂电话,而是吞吞吐吐道,“今天其他男生也跟我借笔记来着,他们说我的笔记很全,字迹也很工整,就给了我10马克的劳务费。”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了,他没想到对方会跟自己要钱,但自己毕竟有求于人,也不好指责对方财迷。他想了想,道:“那我也给你10马克。” “好。回头见。”曲珊飞快地挂了电话。 董锵锵刚要回到餐馆里,老白的电话又到了。就在他接听老白电话之际,一些身穿蓝黑色制服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没等他看清,那些人就蜂拥进了餐馆。 “下个月3号我不一定能办婚礼了。”老白快言快语道,“周一华菱改了主意,想弄户外婚礼。我今天去她喜欢的那个公园问了,人家说现在要排队审核申请者的信息,然后等通知。” 董锵锵心里一沉,把投向餐馆里的目光收了回来,问道:“是因为纽约的事?” “我也这么觉得,其他几家公园我也去问了,情况差不多,都要等,华菱又不愿凑合,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人家同意,那就按原定时间来,如果公园不批,那就再说或延后,你知道就好。” “老白,我想……你还是再找其他人当伴郎吧,我可能不太合适。” 老白似乎早猜到董锵锵会这么说,低声问道:“你那个同学还没联系上?” 董锵锵叹了口气,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还是希望这个人选是你,但如果你心情不好,那我也不勉强。”老白顿了顿,“我也可以不要伴郎。” “这……”董锵锵着实感到意外。 “这事到时候再看吧,不着急。”老白似乎已经找到跟董锵锵聊天的正确方式,见他口风不对,立刻换了话题,“对了,今天这团咋样?小费收上来了吗?” “有几个说话难听的,但刚才领头的人说我可以饭后收。” “嗯,这个也可以。”老白话锋一转,“旅游景点都选好了吗?” 董锵锵大概报了几个汉堡知名景点的名字,本以为老白会赞赏自己的功课做的好,哪知老白听完沉默片刻,幽幽问道:“你没安排casino和红灯区?” 没容董锵锵解释,就听身后的餐馆里传出一片喧哗声。 董锵锵急忙回头观瞧,只见黑压压一群人也不吃饭,全都站在餐馆里,互相大声说着什么。 “我晚点儿再给你打。”董锵锵说完,转身匆匆进了餐馆。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39. 是非之地 哪知他后脚刚迈进餐馆,立刻有人在他身后把餐馆的门关上了。 董锵锵闻声回头,只听关门人用德语问道:“你是什么人?进来干嘛?” 董锵锵心说这是餐馆,难道进来还能游泳不成?但他一眼看到对面人制服上醒目的“polizei”字样,心里一动,扬了扬手机,道:“我在这儿吃饭的,刚才出去接电话了。” 那人朝餐馆里一努下巴,漠然地命令道:“进去等着。” 董锵锵缓缓步入餐馆,几分钟前还欢乐祥和的就餐气氛已经随着警察的涌入而变得凝重起来,一种凛然之感在董锵锵的心底油然而生。 只见一群身着警服和便装的警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或进出后厨,或楼上楼下奔走。而在收银台,一个身材高大身穿便服的德国男子正低头跟身旁一个德国女人说着什么,德国女人听完高个男子的话后,又转头跟她面前的厨师们说,但厨师们却都一脸茫然。 董锵锵环视四周,只见旅游团的成员此时基本都坐在椅子上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只有少数人的面前摆上了饭菜,而刚才嘟哝董锵锵的中年妇女正自顾自地低头狼吞虎咽着面前的一大碗蛋炒饭,全然不顾身边来回走动的警察,看的出来,她是真饿了。 就在董锵锵观察形势时,身后突然有人小声喊他的名字:“嘿,小董,你刚才去哪儿了?” 不用回头,董锵锵就能听出喊他的人正是程先生。他转过头,只见程先生半低着脑袋斜视着他,好像看到救星一样小心翼翼地冲他招了招手。 董锵锵疑心重重地走到程先生身边坐下,一边继续打量警察一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的警察?”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程先生抬起头,脸上堆满了假笑,假装从容镇定地看着忙碌的警察们跑前跑后,同时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字地往外蹦道,“你挑的这什么破地方?这是正经人吃饭会来的场所吗?” 董锵锵一想,自己确实问道于盲了,程先生这时肯定比自己更糊涂。 “你赶紧去问问怎么回事。”程先生低声催促道,“没事的话看看咱们能不能先撤?已经点的菜让店家给咱们打包,还没炒的菜直接退了。早点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收银台处传来一声听不出阴阳平仄四声的汉语:“这里谁同时懂德语和中文?” 程先生这时不知怎么竟听懂了对方的问题,他一边伸手把董锵锵从座位上推出去一边高喊道:“这里有人懂。” 董锵锵被他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个姓程的给他揽活倒是利索的很。 德国女人见董锵锵“主动”站起来,侧脸跟高个男子交头接耳说了句什么,高个男子盯着董锵锵的脸点了点头,同时朝他招手,示意他上前说话。 董锵锵刚走近收银台,就见一个一身黑西服、经理模样的人急赤白脸地用带着明显口音的怪异普通话抢先说道:“这位朋友,请你快帮帮我们,我们听不懂警察在说什么……” 他话音未落,围在他身边一圈儿的厨师们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道:“就是啊,根本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他们都来了好几次了,到底要干嘛?”“那个女人说的中文我一句都听不懂……”“这些人好多都是从后门跑进来的,我的锅刚热,菜还没下锅呢他们就冲了进来,让我离开灶台……” 天南地北的方言同时响起,董锵锵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德国女人无法理解厨师们的话了。就连他一个听了二十多年普通话的人都无法听明白他们的意思。 他嗅了嗅鼻子,问道:“等等,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东西糊了?” 一名厨师猛地高高跳起,尖叫道:“糟了……” 没等他冲进后厨,一名警察已经手持着灭火筒冲进了后厨。 “这位先生晚上好,您能帮我们把德语和汉语互翻吗?”德国女人盯着董锵锵一字一句地问道。 “可以。但我能先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董锵锵解释道,“这样可能对我翻译有帮助。” 高个男子面沉似水地望着董锵锵:“我叫沃尔夫冈阿诗曼,隶属汉堡市警察局,全权负责本次搜查行动。这是搜查令。”他边说边递给董锵锵一张盖着红章的a4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满篇字。董锵锵接过搜查令,一边快速阅读一边听对方继续说道:“这次行动是由德国联邦警察局、汉堡检察院、德国海关、以及德国联邦边防警察局等机构联合执行。我们怀疑这家餐馆涉嫌侵犯厨师的合法权益,同时涉嫌使用偷渡人员作劳工。现在站在我对面的就是这家餐馆的负责人,但他听不懂我们翻译的话,所以需要请您把今天的事翻译给他们,同时请他们配合我们的搜查。” 董锵锵虽然吃惊不已,但还是全须全尾地把沃尔夫冈的话翻译给了餐馆老板和厨师们。厨师们一听,立刻炸了锅一样愤怒地你一言我一语地激烈争吵起来。 餐馆老板小声对董锵锵道:“这位朋友,不瞒你说,我是马来西亚华裔,中文和德文都不好,我太太的德文比我好很多,但她正好外出不在这里。你刚说的事我很清楚,这些警察几个月前刚来过一次,但那次他们什么都没找到。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就认定我们有问题,但我能肯定的是,这次他们还是什么都找不到,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他说的那些问题,那都是无稽之谈。” “可他们有搜查令,你不得不配合的。”董锵锵虽然对餐馆老板深表同情,但也爱莫能助,毕竟对方也是依法行事。 沃尔夫冈突然打断董锵锵和餐馆老板的对话:“他听明白意思了吗?” “是的。”董锵锵老实答道,“但他说……” “ok,如果他们明白了,那我们要开始清场了。”沃尔夫冈声如洪钟地高声宣布,“各单位注意,让所有食客尽快有序离去,然后锁紧大门,准备彻底搜查。” 旅游团的人再傻也能看明白此地非久留之地,马上如泥鳅一样都闪出了餐馆。董锵锵陪在程先生的身后,刚要离开餐馆,就听沃尔夫冈在后面大声嚷道:“让刚才那个翻译留下。” 程先生后脚刚迈出餐馆就迫不及待地数落道:“小董啊,今晚的事我必须得批评你,你选的这都什么餐馆啊?简直太可怕了。我们大家都不满意,所以今天的小费嘛……” 他正要往下继续说,赫然发现董锵锵并没接他的话茬儿。他猛一回头,只见董锵锵人还站在餐馆里,他急忙喊道:“哎,你赶紧出来啊……” 就在他招呼的同时,餐馆的大门徐徐关上。董锵锵站在门里苦笑着摇了摇头,被警察带回了餐馆大厅。 夏夜的晚风拂过程先生的发梢,他忍不住喃喃自责:“哎,我真傻。我以为让他问清楚没我们的事儿我们就能离开了,哪知道我们确实离开了,他却被留了下来。”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40. 责无旁贷 在沃尔夫冈的指挥下,警察们有序分成了三组。 第一组封锁了整个餐馆,关掉了所有餐饮设备并打开了室内的全部照明,然后让所有员工站成两排,由一名警察收集所有人的随身物品并登记入册,再由男警察检查男员工,女警察检查女员工。等完成了所有员工的搜身检查后,再由不同警察带着翻译进行一对一的询问。董锵锵简单听了一耳朵那些翻译的汉语,用一个词形容就是惨不忍睹。相较而言,刚才那个德国女人的发音已经可以算是非常标准了。 第二组警员分别从餐馆的前后门同时展开地毯式搜查。在董锵锵看来,德国人的搜查方式非常接近影视剧中的排雷模式:一排人横向推进着搜索,在搜索的过程中,有人把木地板上厚重的地毯一层层地卷起,有人查看天花板上碗状吊灯的凹槽,有人摘下墙上的扇子挂画检视后方的墙壁,有人翻找大型盆栽的花盆底部,还有人研究餐馆里供奉的财神爷的供位。更有甚者,将餐馆里两个两米多高的陶瓷胆瓶放倒,用手电筒照射胆瓶里看里面有没有藏东西。在这种搜查力度下,餐馆里所有物品几乎都被翻了个底儿掉。有的人比较规矩,翻完东西后还物归原位,而有的人检查完就是随手一摆。 董锵锵还是头一回见识德国警察的搜索,他隐隐觉得对方的举动有些过分,但又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的搜查程序,没等他发问,沃尔夫冈已经一声号令,第三组由他亲自带队,带着女翻译、三四名警员、董锵锵和餐馆老板,直奔餐馆二层。 餐馆老板的办公室很朴素,里面只有一张旧书桌,书桌上摆着一台老旧的电脑,一个磨得都见了白的皮质沙发和一套看着就有年头的组合书柜。墙上贴着一副宣纸横幅:财源广进。 “请把所有厨师来德务工时提交给劳动局的申请书,以及他们跟餐馆签的劳务合同,有效证件的复印件,所有厨师的详细个人信息及特长,还有餐馆最近三个月的财务单据全部放到桌上,然后打开保险柜和电脑,我们需要做全面检查。”沃尔夫冈连珠炮似的说完,板着脸示意董锵锵马上把他的话翻给餐馆老板。 老板无奈地打开桌下的保险柜,规规矩矩地把沃尔夫冈要求的材料一份份码放到桌上。 桌子很快就铺满了,更多的材料被摆到了沙发上。 “你们现在就检查这些材料齐不齐,如果有缺的立刻告诉我。”沃尔夫冈朝那几个警察吩咐道。他讲话时的声音很大,办公室又很小,董锵锵就觉得耳旁嗡嗡的,仿佛有飞机从头顶飞过。 董锵锵皱了皱眉头,心里忽然浮出一个念头。 趁着众人都在收拾材料,董锵锵忽然开口问道:“沃尔夫冈先生,我有一事不明。” “说。”沃尔夫冈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餐馆老板。 “鉴于我现在为警方提供翻译服务,那警方是不是应该付给我报酬啊?”董锵锵一脸认真地问道。 沃尔夫冈被董锵锵的奇怪问题弄得措手不及,但他只是想了两秒就果断地拒绝道:“如果您不愿做翻译可以立即离开,我们不要求您留下,但我们无法为您提供任何酬劳。” 董锵锵当然不能真的一走了之,餐馆老板还眼巴巴地等着他帮忙翻译呢,他眼珠一转,改口道:“那我能不能去趟洗手间?” 沃尔夫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同时不忘督促自己的手下:“所有文件都要带走,不要落下任何重要信息。” 董锵锵跟老板问清楚厕所的位置,疾步离开了房间。 刚一进厕所,董锵锵就迅速插好门,但还没等他先拨号,一个国内的手机号就突然出现在他的手机屏上,惊得他手机差点儿脱了手掉在马桶里。 他疑心重重地按下接听键,都没用一秒就听到了程先生熟悉的埋怨声:“哎,小董啊,我说你那边儿到底弄完了没有?我们这一车人可都在这儿等着你呢。你也不说句话就把我们都放鸽子了你合适吗?我要向旅行社投诉你。” “程先生,您不能这么说啊,不是您让我去问警察的吗?现在警察要求我留下来我也不好推辞。万一我坚持离开,他们追出来发现我车上没儿童座椅怎么办?这些警察里可也有交警呢,那咱们不就更走不了了吗?我被扣分儿事小,如果因为这个耽误了大家明天的游玩行程怎么办?那不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吗?” “你……”程先生让董锵锵的一番话怼得哑口无言,脑子里一时没转过弯儿为什么这里面还会有交警。他有心反驳又找不到由头,毕竟刚才董锵锵被警察请回去也是他亲眼所见,但就这么傻等着他又心不甘情不愿,只能含糊地催促道,“那到底还要等多久才能完啊?他们有没有个痛快话?” 董锵锵悄悄拉开门栓,把门打开一条缝,沃尔夫冈洪钟似的声音从办公室里飘了出来。“怎么就这些?还有没有了?全都拿出来。” “程先生,我也不知还要多久,您听,那个警察又催我了……”董锵锵说着把手机从门缝里伸了出去,等了五秒左右又拿了回来,他也不听程先生说什么就自顾自道,“哎,不说了,我得挂了。” “哎,你……”程先生的话还没说完,董锵锵已经飞快地按下了“结束”键。没用几秒,他就从通讯簿里找出孙涛的电话。 “您好。我是孙涛。”一口标准德语从听筒里传了出来,“请问谁找我?” “孙先生好,我是汉诺威的董锵锵,之前因为陆苇同学的事跟您在汉诺威女子监狱外见过面。”董锵锵一句话说清了自己的身份,“我现在有特别紧急的事要跟您汇报。” “董锵锵?你等等我换个地方。”一阵脚步声后,董锵锵就听孙涛说道,“好了,你有什么事儿?” “我现在人在汉堡爱因斯坦大街的万福餐馆,大约十分钟前,汉堡市警察局的沃尔夫冈警察带队过来搜查餐馆。刚才所有吃饭的人都已经被驱逐出餐馆了,我因为懂德语被警方留下给餐馆的人做翻译。刚才他们给我看了搜查令,但我不确定那上面的内容。” “你慢点儿说。”孙涛的语气顿时严肃起来,“万福餐馆?警察给你看了搜查令?那他们去搜什么跟你说了吗?” “警方怀疑餐馆涉嫌侵犯厨师的合法权益,同时涉嫌使用偷渡人员作劳工。”董锵锵匀了口气,“刚才我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他们正让餐馆老板把所有合同和财务报告都拿出来呢。” “那你现在还在餐馆里吗?”孙涛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的,我在餐馆的厕所里给你打的这个电话。”董锵锵实话实说道,“但我不确定是不是该跟你说,因为刚才餐馆老板说他是马来西亚的华裔,不是中国人。” “你听我说,你先别管这些,立刻回到餐馆老板旁边,帮他稳定情绪,让他不要激动。我马上就过去。记住,这种时候可能现场会出现冲突,你一定要冷静和克制,尽力维护他们的安全,并且把你看到的所有事都一件不落地记下来。听明白了吗?”孙涛问道。 “我知道,我刚才就是这么做的。”董锵锵解释道。 “保持电话畅通。一会儿见。” 放下电话,董锵锵忽然觉得肩膀好像重了起来。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41. 舌灿莲花 孙涛猜的果然没错,这种场合下人确实会因为激动而失去理智。但让董锵锵意外的是,失去理智的人却不是餐馆老板。 董锵锵等人还在办公室里整理材料,就听屋外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阵喧哗声和叫喊声,听动静还不小。 沃尔夫冈头也不抬地吩咐身旁一名警察:“米勒你出去瞅瞅外面怎么回事?” 米勒正了正帽檐,快步出了房间。董锵锵想起孙涛刚才的嘱托,不敢怠慢,赶紧追了出去。 等他和米勒前后脚地来到一层时,大厅里已乱做一团。只见一名厨师和一名警察正扭打在一起。而刚才还完好的餐桌此时好像散架的积木一样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董锵锵彻底傻了眼,孙涛果然料事如神啊。但他马上意识到,现在可不是感慨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拉架。否则众目睽睽之下,这么殴斗万一被判为袭警,那可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边厨师拉厨师,那边警察拽警察,两边一起努力,人总算是分开了。 董锵锵一抬头,正好看到窗外一群人正探头探脑地朝餐馆里面张望,似乎正是程先生和中年妇女等人,看来屋里的打斗声也引起了屋外人的注意。 “先把窗帘都拉上。”董锵锵手指着窗户大声喊道,立刻有餐馆的工作人员跑过去拉窗帘。 他正准备去问厨师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打起来的,就听身后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他一转头,只见此时他最不想看到的沃尔夫冈正铁青着脸从楼梯上走下来,而跟在他身后下来的还有餐馆老板。 他心里立时“咯噔”一下,暗想: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沃尔夫冈严肃地看着警察和厨师,众人都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在问谁。 警察刚要回答,就听一声异响。紧接着一股浓烈的气味在众人身边弥漫开来。 一股很蹿的味道倏地飘进了董锵锵的鼻子,他赶忙捂住口鼻,他旁边的其他人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采取了同样的动作。 打架的厨师尖叫着冲向了另一个方向,本来挡在他面前的众人全都像躲瘟神一样齐刷刷地给他让了路。 几滩棕褐色的液体从地板上的缝隙渗了下去。 “约尔根警官!”沃尔夫冈捂着鼻子厉声问道,“刚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称作约尔根的警察耸了耸肩,捂鼻回道:“刚才我还没问完他的情况,他就说要去卫生间。我让他等一下,但他没理我就自己跑了。我以为他要逃跑,就伸手去抓他,哪知他反手就狠命推了我一把。我一时立足未稳,撞倒了桌子,但我的手也抓住了他的衣襟,所以他也被带倒了,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再然后你们就下来了。” 听完约尔根的叙述,沃尔夫冈的脸色明显和缓了许多,他刚才着实担心自己的手下有什么不适当的举动,但现在来看,约尔根的举措并无不妥之处。 沃尔夫冈忽然转头瞧向董锵锵,一股威严之气登时浮上他的面庞:“请您告诉卫生间里的男士,一会儿我们还会找他问话。如果他不配合,我们会告他妨碍公务。” 董锵锵听出他话里话外隐约有威胁的味道,不禁心底冒火:人有三急算特么哪门子的妨碍公务? 没等他为那个男人解释,就听身后有人用中文嘀咕道:“他在说谎。” 董锵锵闻言扭过头,只见人群中一个瘦高个扎马尾辫的女生正低头望着地板。 “刚才是你说话?”董锵锵有些不确定。 女生点了点头,似乎在回答他的问题:“刚才阿亮……哦,就是那个跑去卫生间的人,他至少跟这名警官说过两次他肚子非常疼要立即去卫生间,但都被对方拒绝。最后他是预感到快要拉肚子了才会不请示而直接跑去卫生间的,哪知却被对方拉倒。他也是一时激愤,才会做出刚才那样的举动。” “你怎么知道阿亮跟对方说过两次要去卫生间?”董锵锵奇道,“你听到了?” “阿亮不懂德语,”瘦高个女生低声道,“是我帮他跟那个警察说的。” “那你们有没有把证件都先给对方看?”董锵锵又问道。 “刚才列队的时候他们就收走了我们的证件,阿亮站我前面,他的护照还是先被收走的。” “所以警察知道你们的身份,对吗?”董锵锵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我觉得是。”女生点头确认道。 “你能用德语把刚才你跟我说的话直接告诉这个沃尔夫冈吗?我相信他会非常有兴趣了解事实真相的。”董锵锵试探着问道。 “可我的德语并不好,”女生显得有些为难,“我怕说不清楚。” “没关系,你尽量说,如果有说不清的地方,我再补充。”董锵锵鼓励道,“你能听懂他刚才的话就说明你的德语不错。放心大胆地讲,一切有我。” 沃尔夫冈眯着眼睛听着董锵锵跟女生一问一答,不知两人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正要发问,就听女生一口气把她刚才的所见所闻全都和盘托出。女生说完瞪大眼睛望着沃尔夫冈,似乎在等他给自己一个说明或解释。 沃尔夫冈显然没料到刚才的事竟还会有另一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正在心里酝酿措辞,就听董锵锵发问道:“约尔根警官,请问刚才阿亮先生有没有把他的护照交给您?” 董锵锵的诘问让约尔根有些措手不及,他侧头瞅了眼沃尔夫冈,却见沃尔夫冈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想了想,语速极快地敷衍道:“给了。” “那看了他的护照后,您认为他是犯人吗?”董锵锵继续追问道。 “我从没说过他是犯人。”约尔根不满地往前踏了一步,站在董锵锵的面前恶声恶气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警告你不要胡说八道。” “这位女士刚才两次替阿亮先生表达想去卫生间的愿望,但都没得到您的批准,所以才导致了他后来的不辞而别。我想不通的是,既然他不是犯人,为什么刚才您不批准他去卫生间呢?”董锵锵毫不示弱地往前也迈了一步,正好站在约尔根的正前方,居高临下地跟对方对视,“而沃尔夫冈先生一进门就说了,他今晚来这里是为了保护厨师的合法权益。但您刚才的做法真的保护了阿亮先生的合法权益了吗?我完全没看到这一点。所以我认为,阿亮先生刚才的举动根本不能算是妨碍公务,而是对您的种族歧视、偏见和虐待的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我对您今晚的行为深表遗憾,我会向您的监管单位投诉。有什么话咱们法院说吧。” 自从学了德国政治课后,董锵锵知道二战后德国人最怕被扣上的就是“种族歧视”这种帽子,他本来对这些被迫学习和要求掌握的知识极为反感,但此时此刻看到约尔根和沃尔夫冈脸上惊诧不已的神情,突然让他产生一种极大的成就感。 那一瞬间,他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把这门课考1分,谁知道这些知识未来不会成为他的救命稻草呢?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42. 杠精 事情反转得太快,饶是沃尔夫冈见多识广也不禁诧异。先是跳出来一个女生揭发约尔根在厨师的事上撒了谎,紧接着被自己留下来当翻译的外国男生又针尖对麦芒地指责约尔根“种族歧视、偏见和虐待”。 作为行动负责人,沃尔夫冈并不是想不明白约尔根为什么会两次拒绝阿亮上厕所的要求,而是没料到一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外国男生竟能讲出这样一番话。不仅如此,他还声称要投诉约尔根,并跟约尔根打官司。一瞬间沃尔夫冈就觉得董锵锵跟其他人很不一样,浑身上下透着古怪,不知是他危言耸听还是真有这个打算。 虽然沃尔夫冈并不怕董锵锵去投诉,因为这种事根本不容易说得清楚,最多也就是自己的上级会批评他管理不严。但如果发展到打官司,那这事儿可就不好说了,德国记者最喜欢这种捕风捉影的事,董锵锵提的三个词就像三座火山,不管他碰到哪个,都能让他迅速成为“风云人物”。 而且尤为棘手的是,如果今晚就他们一个部门还好说,但这次还有其他兄弟单位一起参与行动,他虽然是负责人,但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偏袒任何有嫌疑的行为。 想到这儿,沃尔夫冈故意瓮声瓮气地问看起来有些懵的约尔根:“现在厕所里那个人刚才跟你说过两次他要去卫生间吗?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你到底听清楚他跟你说什么没有?” 这话隐隐有暗示的意味,董锵锵心想:一次没听清还情有可原,问两次还能没听清?看来这个沃尔夫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要护犊子的节奏。 沃尔夫冈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约尔根后退一步,否定道:“我之所以拒绝他是因为当时我两次提的问题他都没正面回答,而且左躲右闪,所以我认为如果一直问下去很可能会找到某些我们想找的线索,并且当时我无法确定他是故意装样子还是真的肚子疼。” 约尔根这番说辞虽然解释了他拒绝让对方马上如厕的理由,却也同时承认他当时确实听清了对方的请求。见约尔根没有领会自己的意图,沃尔夫冈忍不住叹了口气。 约尔根的狡辩让董锵锵更加生气,他手指地板,怒道:“你管这个叫装样子?你们不是言之凿凿说要保护厨师吗?为什么会在厨师跟你说他需要帮助时用故意拖延时间的方法来刁难他?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帮助和保护?就因为你认为他是装病?那我问你,你是医生吗?有行医牌照吗?你怎么判断他是不是装病?” 见董锵锵的问题连珠炮似的一个接着一个,沃尔夫冈已经明了这人就是个杠精。如果再让他继续追问下去,约尔根保不齐又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他当即大手一挥,一锤定音:“你们都先冷静!等那位先生从里面出来后我亲自问他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现在请你们继续手头的工作。” “沃尔夫冈先生,我认为约尔根警官今晚不适合再进行相关工作了。”董锵锵咄咄逼人地注视着沃尔夫冈的眼睛,同时掏出自己的手机,“如果您不能决定,我现在就报警解决这件事。”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嘎吱”一声开了,阿亮满面疲倦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说话的几人同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阿亮的脸上。 阿亮迷茫地望着众人,半张着嘴,刚想说点什么,表情忽然又扭曲起来。他挣扎着再次跑回厕所,“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 几乎就在他摔上门的同时,一阵猛烈的砸门声从大门的方向传来,伴随着砸门声,有人在门外用德语高声说道:“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汉堡总领事馆的孙涛领事。我们接到中国公民的求助电话,需要进去了解情况。请里面的人开门!” 董锵锵一听孙涛来了,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刚才替阿亮作证的女生,小声道:“咱们的人来啦。”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大门处传来,董锵锵转过头,只见孙涛面色凝重地大踏步朝他们走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几个身穿同样深色西装的人,一个个表情严肃,气质干练。 孙涛走到沃尔夫冈的面前站定身形,把自己的工作证递给对方,然后望着沃尔夫冈不卑不亢道:“您好。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汉堡总领事馆的孙涛领事。我们刚才接到中国公民的求助电话,希望了解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沃尔夫冈把他的工作证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递还给他,然后指着一侧的包厢说道:“这边。”说罢他又喊了几个德国人名,被叫到的人纷纷跟随他进了包厢。 孙涛这时已经看到了董锵锵却并没跟他寒暄,只是在走向包厢时冲董锵锵微微颔首。董锵锵会意地点点头,识趣地没有跟过去,老老实实地呆在了大厅。 “刚才那个人说他是领事?”有人在董锵锵身后突然发问。 “对,孙涛孙领事。”董锵锵听声音就知道问话的是瘦高个女生,“刚才谢谢你拔刀相助哈,你帮了我们大忙。” “你还认识领事?”女生似乎对董锵锵认识孙涛倍感惊讶,“你是干嘛的?” “董锵锵。汉诺威经济系预科。”董锵锵友好地伸出右手。 “你读预科?”女生似乎很不相信董锵锵的话。 “如假包换。你呢?” “齐樱,汉堡大学的。”齐樱在跟董锵锵握手的同时发自内心地感慨道,“那你德语可以呀,我以前还从没见过中国人这么怼德国人呢。” “主要是他们欺人太甚,蹬鼻子上脸。”董锵锵撇了撇嘴,“我就不信如果餐馆里的厨师是德国人,他们也敢不让德国人上厕所。” “蹬鼻子上脸?”齐樱听过的北京话很少,一时没理解,董锵锵稍加解释后,她才恍然大悟,“确实如此,很多来这儿吃饭的德国人有时也会这样。” “你在这打工吗?”董锵锵好奇道。 “你是说刷盘子?”齐樱的反问很快。 董锵锵笑而不语,他确实是这么以为的。 “刷盘子一般是男生多,女生一般在水吧。”齐樱嘴里说着,眼睛却飘向远方。 董锵锵不用看就知道她在盯着约尔根,他微微一笑:“放心吧,他走不了。”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43. 两个故事 厨师阿亮终于从卫生间里出来了,餐馆老板让人取来一套干净衣服让他换上。没过多久,阿亮就被德国警察客客气气地请进孙涛等人谈话的包厢。 “你说他们之前搜过一次?”听完齐樱的描述,董锵锵一时难以置信,“也跟这次一样吗?” 齐樱摇摇头:“我感觉上次比这次严。那次不仅搜了餐馆,餐馆里所有工作人员的住宅也都被查了一遍。警察去我宿舍的时候我正在上课,大学宿舍管理员打电话通知我回宿舍时我都听傻了。后来宿舍管理员让我写一份说明文件。我以为大学会把我的宿舍收回去,但后来好像大学也没说什么,不过那次着实给我吓得够呛。” “那你知道他们这么兴师动众到底是为什么吗?我看其他案子德国警察也没这么上心啊。”董锵锵忍不住想起自己的案子、胡优案、贺鸯锦案以及余姜海案全都悬而未决,而穆勒案和陆苇案则全都快刀斩乱麻地判了,效率高低高下立判。 齐樱瞥了眼董锵锵,答非所问道:“你刚来德国吧?” “你怎么知道的?”董锵锵惊了,“我脸上写了入境时间?” “大概4月左右,汉堡警察局接到报案,说个别中餐馆里存在非法务工的厨师,餐馆给厨师的薪酬特别低。汉堡市警察局当即派人展开调查,但调查后警方并没发现报案人说的情况,反倒是报案人自己曾因在某家中餐馆内有不良行为而被辞退这件事被曝光。”齐樱幽幽道,“因为这事当时还挺轰动的,你不知道说明你来的晚。” “你说的某家中餐馆不会就是……”董锵锵用手指了指地面,“那你知道报案的是什么人吗?” 齐樱点点头:“好像是个德国人,听说是收银时因为偷钱被开除的。” “所以是报案人因为被餐馆开除而打击报复餐馆?”董锵锵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万福的老板就起诉报案人诽谤,双方打官司,但案子到现在都没判呢。” “那……真有这种事吗?我是说……黑工。”董锵锵虽然知道自己不该乱打听,但话赶话地说到了,好奇心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带出来了,“我之前在汉诺威也听到过类似的传闻。” “我只能说万福肯定没有,这里的每个员工都是老板的亲戚来的。你知道很多南方人都是家族式出国的:一个人在国外站稳脚跟后,再慢慢把其他亲戚都接出来。德国这边中餐馆其实很不好做,加上又没唐人街,所以老板特别小心,不知根知底的人根本不会用,不然谁给你背后使坏你都不知道。有合法劳务签证的厨师都不敢用,还敢用黑工?换作是你,你敢吗?” “做中餐馆跟唐人街有什么关系?”董锵锵奇道,“德国没唐人街吗?” “伦敦,巴黎,纽约很多地方都有唐人街,但德国就是没有。如果有唐人街,中餐馆就会非常兴盛。你想呀,人们在一个有异域风情的地方逛街,逛累了尝尝国外美食,这是多自然的一件事。但这里没有唐人街,如果就是一间中餐馆立在那里,作为传统的德国人,他是不会主动考虑吃中餐的,这不是他们会不会用筷子的问题,而是他们的饮食习惯让他们做出的选择。你就是给他提供刀叉,他们德国人也不吃,忌讳特别多。比如,腔骨不吃,内脏类的不吃,螃蟹海参不吃,鸡爪子不吃,松花蛋臭豆腐不吃,另外兔脑这种也是被抵制的,限制特别多。” “他们确实没有这种饮食文化,”董锵锵总结道,“不过这也很正常,很多中餐连我都不太能接受。就比如我虽然是北京人,但我就受不了焦圈儿和豆汁儿的味道。” “那说明你不是老北京。”齐樱笑的时候露出一排整齐的上牙,“言归正传,最后的结果就是这边每家中餐馆的菜谱都大同小异,国内的八大菜系出了国就变成了八个菜,德国人还吃得乐此不疲。这种情况下,老板根本不需要雇那么多厨师,有三四个就够了。” “那这些都是老板跟你说的?” “老板怎么会跟我们说这种事?”齐樱被董锵锵逗笑了,“德国有很多八卦小报,上面写什么的都有,我也是读了一些报道后自己分析的。”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董锵锵感慨道。 “更夸张的事在后面。到了8月,那家报纸又说,下萨克森州警方抓了一名开海外劳务中介公司的法国人。据他交待,他在过去1年间介绍了大约几十名法国大厨来德工作,在这中间,他还通过各种未知途径零星介绍了十几个会做中餐的东南亚厨师来德国。警方称这些厨师可能都涉嫌使用了“ab合同”。具体来说,一份a合同用于交给德国移民局办理劳务工作签证,而另一份b合同才是真正的合同,上面的福利待遇都远超a合同。简言之,用a合同拿工作签证,用b合同赚钱。” “我明白了,”董【】锵锵一拍巴掌,“所以德国人会以这个为由搜查所有可能雇东南亚厨师的中餐馆。”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就见包厢门一开,沃尔夫冈率先大步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孙涛和他的同事。 董锵锵和齐樱马上停止交谈,屏气凝神地望着孙涛。 孙涛跟他的同事耳语了几句后,他的同事立刻散开,而孙涛则朝董锵锵和齐樱快步走来。 “你好。请问你是?”孙涛还不认识齐樱。 “汉堡大学,齐樱。”她指了指水吧的方向,“我在水吧当服务生。” “今晚就是她告诉我那个约尔根故意刁难阿亮的,阿亮就是刚才进去的那个厨师。”董锵锵补充道,“而且上次德国人搜查餐馆时她就在这里工作。” “那好,你俩现在就跟我说说今晚这里发生的所有事。”孙涛掏出了纸笔,“越详细越好。”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44. 奇怪的联合行动 从始至终,孙涛都只是静静地听和写,没有打断两人的叙述, 等董锵锵和齐樱终于讲完当晚发生的所有事后,孙涛收起纸笔:“今晚警察的搜查力度很大,虽然他们有搜查令,但对餐馆内部分物品的处理方式有待商榷。而餐馆不仅是所有厨师的工作单位,某种程度上也是他们的家,这里的每个人都对餐馆有感情,见不得它被外人破坏,而这时德方的行为有简单粗暴之嫌,再加上沟通不畅,冲突就不可避免了。” “所以我刚才警告那个人,我会去投诉他的行为并去法院起诉他。”董锵锵信心满满道,“我们有人证和物证,就算告不下来也能让他长点记性,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你可以去投诉对方,”孙涛的表情坚定,但语气较为和缓,“但要不要起诉对方需要研究后才能决定。” 这个说法让董锵锵很是意外,他本以为孙涛会支持自己的决定,但他马上就领会了对方的意图,轻轻点头道:“我明白了,那我先投诉。” 就在这时,孙涛的一个同事匆匆跑来,低声在孙涛耳边悄声说着什么。 等他说完,孙涛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了。 董锵锵和齐樱对视了一眼,心里同时涌起不好的预感。 孙涛的同事很快就离开了,没等董锵锵发问,孙涛主动道:“就在刚才我跟他们开会的时候,汉诺威、波恩、法兰克福、斯图加特、慕尼黑等地的部分中餐馆也都被警方以类似的理由进行了搜查。” “所以这是德国人针对所有中餐馆采取的联合搜查行动?”董锵锵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这次他们就是奔着我们来的。” “我现在马上要去警局,你俩把今晚的所见所闻全都详细地写成报告发给我,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子邮箱。另外齐樱把你的手机号也一并发给我。”孙涛边说边把名片递给两人,“不要添油加醋,尽量客观描述事实。” 这时就听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三人同时转头,只见几名警察抱着电脑和大纸箱从楼上走了下来,而在餐馆大厅的另一侧,几名警察正引导几个戴着黑色头套的人往餐馆外走。 董锵锵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戴黑头套的穿的正是餐馆老板的服饰,心里一惊,扭头急问孙涛:“他们现在要抓人?可刚才他们只说要搜查这里,并没说要拘捕任何人啊?” “你先别激动,冷静。”孙涛见董锵锵说话时的分贝骤然提高,赶忙提醒,“警察并没抓他们,你看他们的手。” 董锵锵闻言定睛观瞧,果不其然,虽然都戴着黑头套,但几人的手都是松开的,并没有手铐,而且德国警察也没有推搡或驱赶的动作。 看到董锵锵疑惑的眼神,孙涛进一步解释道:“刚才汉堡警方声明会带部分员工回警局协助调查,并不是拘捕,他们是有这个权利的。戴头套也是为了保护这些员工的声誉和身份。不过你放心,我现在跟他们一起回警局。我会密切关注这件事,确保他们都不会有事。” 既然孙涛都这么说了,董锵锵虽有疑虑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悻悻地叮嘱道:“总之你要特别留意沃尔夫冈和那个叫约尔根的。” 孙涛望着董锵锵和齐樱,用力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称赞道:“你们今天做的很好,稍后我可能还会需要你们的协助。”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董锵锵和齐樱异口同声地答道,“保证随叫随到。” “记得尽快把报告发我。”孙涛跟两人握了握手,与同事一起跟随警察离开了餐馆。 当红蓝交织的闪光渐渐消失在路口,餐馆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由于这场意外,餐馆今晚无法再对外营业,把所有已付款顾客的餐费全都退掉后,餐馆打了烊。 齐樱和董锵锵互留电话后,坐车走了。 董锵锵刚要招呼散站在餐馆外看了一晚上热闹的旅游团的人赶紧上车,再找一家饭馆吃饭,就见中年大姐一步跳到他面前,横眉立目道:“你说,你打算怎么赔偿我们的损失?” “你们的损失?”董锵锵被她问得心里一惊,“你们刚才丢东西了?在哪儿丢的?谁丢的?” “本来这时我们已经能吃完饭回酒店睡觉了,但现在连晚饭的影儿都没见着。”中年大姐粗鲁地用胖手指在董锵锵面前戳戳点点,“这个损失怎么算?” 董锵锵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中年大姐刚才抱着海碗气吞山河狂卷蛋炒饭的景象,他顿了顿,对众人道:“今晚这种属于特殊情况,就是咱们去其他中餐馆也可能会碰到同样的问题,算不可抗力。不过我可以跟大家保证,如果大家都能接受更贵的德餐和法餐,那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去。另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大姐好像是这里唯一一个刚才吃过饭的人,不然退款的时候为什么她没来呢?” 中年大姐没想到董锵锵在之前那么紧张的环境里竟然还能留意到自己吃了饭和没退款,脸上一阵变颜变色,强词夺理道:“呦,这里这么多人呢,就我一个吃上了你也好意思说?让大家给评评理,你丢不丢人啊?” “那我现在就带大家去吃正宗的德国大餐,大家上车。”董锵锵见众人都不吭声,不免有些气儿不顺。他本来是体恤众人舟车劳顿,想给大家找个家乡菜好好接风,过两天再换西餐。哪知阴差阳错碰上这事,没献成好倒落了埋怨。既然大家都不领情,那他就替他们找能花钱的地方感受一下当上帝的感觉。 程先生见状,赶忙打圆场:“小董啊,今晚这事虽然不怪你,但你安排不周也是事实。我看这样吧,你也别带我们去吃德餐法餐了,你就给我们找个麦当劳肯德基什么的就行。不过呢,对你今天的服务我们是有保留意见的。” 对方的言外之意在董锵锵看来已经几近明示,看来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要赖掉自己今天的小费,不过是找个由头罢了。但董锵锵现在确实又累又饿,他也很想吃饭,当下心一横,不再跟对方纠缠,点头应允道:“好,我带你们去汉堡王,吃完就回酒店休息。今天的小费我不要了。” “哎,小董你可不要有情绪哈。”见董锵锵很识趣,程先生心里很高兴,不禁得意地瞥了眼中年大姐,眼神仿佛在说‘怎么样,我这口才可以吧?’哪知中年大姐根本没看他,他有些失落地转头对董锵锵继续说道,“那今天的事咱们吸取教训,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董锵锵心道:就怕你们赖小费赖上了瘾,明天还会再找新理由。不过这话他也就是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 手刹放下的一刻,车子好似离弦的箭一样,朝着远方飞了出去。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45. 文收和武收 董锵锵孤零零地站在酒店外,越想越觉得晚上的遭遇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索性站在自己的车边给老白拽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几十秒,就在董锵锵准备挂断重拨时,老白拿起了电话。没等董锵锵开口,就听手机里传出华菱语速极密的埋怨。 正好撞到老白两口子吵架让董锵锵始料未及,虽然隔着电话老白看不到他脸上的尴尬,但拿着电话不说话也很怪,他赶忙给自己找台阶:“那什么,我没事,我晚点儿再给你打。” “我已经出来了。”听声音老白好像点了根烟,“说吧,出什么事儿了?” 对老白的未卜先知董锵锵已经见怪不怪了:“刚才在中餐馆碰到很多德国警察,饭没吃成。” “嗯,刚才其他哥们也给我打电话了,说很多中餐馆今晚都被查了,看来不是巧合。”老白缓了口气,“几个月前好像就查过一次,没想到这么快又查,说不定和前几天的恐袭也有关。” “没想到你消息这么灵通。”董锵锵感慨道,“我刚才碰到德国警察故意为难咱们的厨师。” “人吃五谷杂粮,肯定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老白郑重地提醒董锵锵,“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好中差,哪国都有谦谦君子和害群之马。” “另外我新认识一个同学,她说这边有些中餐馆被人举报用黑工,所以德国人才会这么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地大费周章,恨不得刨地三尺。”董锵锵说道,“你听过这个说法没?” “之前听前辈们说,九十年代时德国也曾有过类似的大规模的搜查行动,因为那时借着出国旅游滞留德国的事多,有些人没有任何生存技能就只能进餐馆,刷刷盘子炒俩菜,但这几年没太听说这种事。”老白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你今天小费收成如何?” 董锵锵感觉老白就像自己肚里的蛔虫,什么都能猜到,坦承道:“一分没收上来。” “脸皮薄不好意思?”老白打趣道,“觉得收小费像要饭的?” “别提了,我第一次谈小费时领头那人本来同意了,但正好碰到德国人查餐馆,结果德国人前脚撤后脚小费就被他们赖掉了,说我服务不到位,没保证他们按时吃饭云云。我当时也很饿,脾气就上来了,说今天的小费爷不要了,结果今天就当义工了……” “我看你收拾野猪时的方法还挺多的,”老白被董锵锵的叙述气笑了,“怎么一到正事上就丢盔卸甲的?” “这种事你应该也没少碰到过吧?”董锵锵说着说着忽然想到,老白似乎之前从未跟他讲过任何收小费的技巧,现在看来绝对是他故意留了一手,他顿时眼前一亮,“你早知道我会碰上这种事吧?” 老白嘿嘿一乐:“你先回答我另外一件事,你看过这些人跟旅行社签的旅游合同的模板吗?” “没看过,杜蓝就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让我帮她临时带几天旅游团。” “这就难怪了。你没看过旅游合同,所以你以为给小费是靠旅游者自愿,但其实不是。在德国或欧洲其他国家旅游,给导游和司机小费一般会写在旅游合同里,有的旅行社甚至会规定每人每天至少要给多少小费。因为在国内旅游是没有给导游小费这个习惯的,所以要用合同告知来欧洲旅游的国内消费者。”老白嗽了嗽嗓子,“虽然你没有德国导游证,但你事实上是在德国当导游。如果碰到铁公鸡旅游团全程一分钱小费都不给,或者对方借故找茬就是不付小费,那你可以在旅行活动结束的最后一天告诉他们,德国旅游工会为保障导游和司机的个人利益有明文规定,对拒付小费者另有处理,至于怎么处理你可以不说,对方心里含糊肯定不敢冒险。当然以上这些还都是文的,如果来武的,估计还能收的更快。”老白故意卖了个关子。 “收小费还分文收武收啊?”董锵锵听着都新鲜,“不会是让我打人吧?” “当然不能打人了,想什么呢?”老白没好气道,“你可以在每天早上发车前收,因为这时大家刚吃饱,正是心情最愉悦的时候。或者在你去某个加油站加油时,借着交油费的茬儿就把小费一并收了。还有一种情况是,很多客人的英语或德语都不好,如果客人抠门,那你完全可以不帮他们入住酒店,不帮他们找餐馆,只带他们逛景点和购物区,不过这种方法是双刃剑,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使后面他们付了你小费,下次出国肯定也不会再选你当导游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这招。另外你还记得上次在慕尼黑的购物村里,周志海是怎么蒙那些游客的吗?一个包报两个价格。所以对付那些不付小费的,其实能用很多招儿,就是报税单稍微填错一点儿,他们损失的钱也能是小费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还有更阴损的套路我就不教你了,免得误人子弟。当然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去坑人,而是告诫你:当导游务必以诚为先,国内游客对付小费也会有一个熟悉和接受的过程。对个别葛朗台也应以全面教育为主,尽量不要轻易用大招,特别是对有些老年人,如果他还有心脏病高血压脑梗家族史什么的,你的单一大招就秒变触发技,他说不定一下就gameover了,最后你得不偿失。” 老白一席话说的董锵锵茅塞顿开,连连点头。其实有些招儿未必他没想到,只是他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用。 “言归正传,刚才我问你的问题你想好了吗?”老白幽幽道。 “想好了。”董锵锵叹了口气,“不给就不给吧,我认倒霉。” “你说什么那?我之前问你有没有安排o和红灯区?你就说了几个景点和奥特莱斯,那肯定不够。我劝你还是早做安排,免得措手不及。很多第一次出国旅游的人都爱去这俩地方涨见识的。” 董锵锵倒不是故意跟老白这儿装小白兔,只是老白说的这两个地方他从未涉足过,实在不知该如何选择,而且杜蓝也没对他提什么要求,只告诉了他几个必须去的餐馆和免税店。 “哎,可你说的这俩地方我实在没概念啊,要不你给推荐几个你常去的?”董锵锵正调侃老白,就觉得手边的车后视镜里突然有人影一闪。 他下意识地猛地转身,但身后却空无一人。他一边快速跟老白道别一边用德语问道:“谁在那里?” 但连问了两遍,并没人回答。 董锵锵小心翼翼地蹲下身,透过车底的空隙看到了两个人的脚。 见对方只有两人,他心里顿时有了数,手扶着车身,慢步走向车后方。 当他猛地从车尾处闪身而出时,刚才有人的位置却是空的。 董锵锵一愣神的功夫,就听自己的左侧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一扭头,就见两个戴鸭舌帽和墨镜的人正站在车头处朝他的方向张望。 瞅着两人的服饰,董锵锵越看越眼熟。他猛地想起,这两人好像是他晚上带的旅游团的成员:牛同升和梅一非。但他俩不在酒店里呆着出来晃什么呢? “你俩怎么出来了?”董锵锵切回中文模式,“你们不是住5层吗?” 两人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然后一溜儿小碎步地走到董锵锵面前,同时把一张崭新的5马克钞票塞到他手里。“哥们儿,这是我俩今天的小费,你收好。” 董锵锵不觉一愣:什么情况?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46. 约定 董锵锵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刚才这两人在快餐店和车里的言谈举止,但捋了一遍后发现,这两人从头到尾似乎都很安静,并不聒噪,所以他对他俩没有任何深刻印象。 “你们这是?”董锵锵把钞票又还了回去,“今天不收小费。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咱们还得跑一天呢。” “别啊,这钱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们跟赵大姐不一样。”牛同升把钞票再次塞到董锵锵手中,生怕他再客气,用手压住钞票,态度诚恳道,“再说我们俩才5马克。” 他口中的赵大姐就是晚上一直在找董锵锵不痛快的中年大姐,董锵锵早已把这个名字刻在了脑子里。 董锵锵判断对方应该不会为了送小费而专门跑一趟,肯定还有别的事儿,但他并不想问,于是故意打岔:“你们如果晚上没饱,街角那边还有家土耳其烤店,可以买两个土耳其夹馍,绝对……” “饱了饱了……”牛同升见董锵锵没再拒绝自己的钞票,笑着缩回手,同时给梅一非递了个眼色。 梅一非凑近道:“其实我们是有事想请教你。” “请教我?”董锵锵被他说得一愣,“不敢当。” “你看哈,其他人都是三四十的中年人,年轻点儿的还就我们哥俩儿……”梅一非吞吞吐吐地瞥了眼牛同升,牛同升朝他点点头,似乎在鼓励他继续往下说,“刚才你不是在汉堡王里跟我们介绍汉堡怎么怎么好吗?什么汉堡是德国第二大城市,是德国第二重要的经济、文化和金融中心。听你这么一说吧,我们哥俩儿就琢磨了,按说这么繁华的地方,它的夜生活肯定特丰富,就像北京簋街,上海外滩,成都天府广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潜台词,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嗯,那你们想见识汉堡的夜世界?没问题。想看哪儿?汉堡港?仓库城?易北大道?科尔布兰特大桥?还是去天文馆看星星?” 牛同升和梅一非对视了一眼,不知董锵锵是真不懂还是装傻。 梅一非似乎一下就变得不耐烦起来,道:“你说的这些景点儿好是好,不过都是给老年人逛的。有没有活泼闹一些的地方,特别适合年轻人的?比如歌厅啊,夜总会啊什么的。我听说这边好玩的地方很多。” “适合年轻人的?”董锵锵故意做冥思苦想状。 见董锵锵似懂非懂,梅一非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你是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还是不知道这样的地方在哪里?我就不信汉堡这么iional的地方就没有……” 他刚说到这儿,牛同升猛地拽了下他的袖子,把他拉到一旁,笑眯眯地对董锵锵道:“我这个兄弟说不清楚,这样吧,你就把我们送到汉堡的圣保利区就成,其他事都不用你管,你把我们送到了就可以走了,晚点来接我们就成。” 董锵锵心下雪亮,圣保利区是汉堡最大最有名的声色犬马之所。他冷眼看着眼前这对儿活宝的小板儿,暗忖这俩货要是去了圣保利怕是今晚就回不来了。 他正愁该怎么拒绝眼前这两个起了邪思念想的同龄人,自己的手机忽然响了。看到来电显示上“雷兰亭”的名字,董锵锵心念一动,计上心来。 电话刚一接通,没等雷兰亭开口,董锵锵抢先用德语说道:“嘿,我是董锵锵,你接下来的话都用德语说,别说中文。” 电话那头的雷兰亭被董锵锵莫名其妙的开场白给堵了回去,但他的反应也很快,立刻含糊道:“那你先说。” “我这周末在汉堡,没法帮你抓猪,最快也得下周。”董锵锵说道,“但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我肯定能做到。” “我打电话不是找你说猪的事,”雷兰亭顿了顿,“警察说证据不足,把我放了。所以我是无罪的。就这事儿跟你说一声。” “这是好事,恭喜你洗清嫌疑。”董锵锵嘴里说着“恭喜”,脸色却故意变得难看起来。 “嗯,谢谢。那你先忙,具体咱们见面儿再说。”雷兰亭不习惯俩中国人拿德语聊,匆匆挂了电话。 董锵锵故作愁容地望着面前的两人:“坏了。” 牛同升和梅一非面面相觑,两人就听见董锵锵大讲了一通德语,零星听到几个外语单词,但却不知道董锵锵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坏了’?”牛同升和梅一非异口同声地问道。 “刚才晚上抄中餐馆的德国警察让我现在去警局协助调查。”董锵锵故意愁眉苦脸道,“他让我马上就去。” “这……”梅一非望着牛同升,眼神里充满了沮丧和愤懑。 “不好意思两位,我现在就得去警察局报到了。”董锵锵伸手拉开车门,刚要上车,突然又想起什么,转把手里的5马克简单一对折,轻轻放到牛同升的衬衣口袋里,这才上了车。 “哎,你这人……”梅一非猛地窜到车前,双臂一展,大声嚷道,“到底懂不懂规矩啊?我们是客人……” 见梅一非好似看过风月宝镜的贾瑞,一脸的猴急,牛同升又看闹似的站在一边儿不言语,董锵锵顿时就明白了:牛同升是两人中拿主意的那个。 他略一思忖,望着车窗外的夜色道:“今天肯定去不了,要不明天吧?明天晚上还是这儿,还是这个点儿。” 牛同升轻轻一点头,梅一非一闪,嘴里叨咕叨地念着:“小子,明天你要敢不来,自己掂量后果。” 董锵锵不知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看着年纪不大,却一个个戾气都这么重,他们这是哪儿来的底气? 但他现在不想跟对方掰持,早点儿回家休息才是正途,养精蓄锐才能跟这帮人精正面硬刚。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47. 男女平等 夜幕低垂,董锵锵坐在驾驶位上若有所思地回味着老白刚才电话里的教诲。“你是新人,当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先把业务练熟。所谓业务,就是你要知道去哪个景点最省时间,在什么饭馆吃饭客户最容易满意和开心,哪家免税店目前的打折力度最大,甚至哪个地标景点最受欢迎你都要了若指掌才行。你不可能每次都碰到不给小费的人,但如果你业务不扎实,客户是肯定不会付你小费的。退一步说,如果真的碰上抠门的客户你气不过,也能带到免税店去挣他的购物提成。但如果你都不能让别人跟你去免税店购物,你又怎么能挣他的钱和出气呢?” 董锵锵低头看了眼车上的表,已经过了昨天约好的时间,但梅一非和牛同升却都没露面。他一直以为只有女生出门前会磨蹭,没想到两个老爷们也这么事儿妈。难道说那俩人临阵怯场了?可一想到半小时前两人下车时殷切期盼的眼神,董锵锵怎么都觉得那俩人肯定不会放自己的鸽子。 他正在猜测,忽见一人从他车前一闪而过。他定晴一看,梅一非已经站在他的左侧车窗旁。 “现在走吗?”董锵锵降下车窗,“牛同升呢?” “事情有点儿……变化。”梅一非望了望酒店顶楼的霓虹彩灯。 董锵锵不明所以:“他改主意了?” “那倒没有。”梅一非欲言又止,“就是……” “如果你们变主意了也没事……”董锵锵顺坡下驴。 “你把车门打开吧,他们快到了。”梅一非催道。 董锵锵刚低头按下电动车门的开关,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盯着梅一非吃惊地问道:“他们?” “嗯,大家一起去看看。”梅一非轻描淡写地说道。 “大家?”董锵锵疑道,“都谁?” 梅一非用手指了指他身后:“你自己数吧……” 董锵锵刚转过头,就见五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从暗处走来。随着人影越走越近,董锵锵惊讶地发现,人群里竟然还有中年妇女赵姐。 “你们这是打算组团去逛圣保利啊?”董锵锵瞬间觉得有些气短,“为什么赵姐也去啊?” “那你得自己问她了。”梅一非说完,自顾自地钻进了车。 赵姐刚一走近,就喜笑颜开地对董锵锵道:“小董啊,这么晚了还得辛苦你跑一趟哈……” 这个变故委实有些大,董锵锵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们对你今天白天的工作还是比较满意的,你带我们从德国最大的港口汉堡港跑到气势恢弘的科尔布兰特大桥,又从历史博物馆赶到秀美的阿尔斯特湖畔,最后还走马观花地转了转庄严肃穆的古市政厅、易北大道和仓库城,虽然每个地方的时间都很紧张看不了什么,但我们都能看出来你用心了。希望一会儿你还能继续保持上午的精气神哈。”赵姐笑盈盈地说完,大手一挥,吩咐众人,“都上车吧。” 见男士们全都一脸坏笑,董锵锵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为难道:“赵姐,有件事儿我得跟你商量一下。我们一会儿要去圣保利,你知道那儿吧?” “知道啊。”赵姐快言快语地反问道,“怎么了?” “那地方……”董锵锵讲的很隐晦,“女士去可能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呀?”赵姐满不在乎地大大咧咧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孩子都那么大了我什么没见过啊?我怕谁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人家可能不让你进。”董锵锵干脆挑明了。 “只要我花钱买门票,他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啊?”赵姐混不吝的泼妇劲儿说着说着又上来了,“他们不是说这里男女平等吗?我告诉你,今晚我还非进去不可了。” 见董锵锵面露犹豫之色,一直默默观察的程先生突然打圆场道:“哎,小赵,既然男女平等,为啥你不让程工也去涨涨见识,而让他在酒店替你看娃呢?” 赵姐一脸不屑地撇撇嘴:“这种事我替他看就可以了,他心脏不好,眼窝子又浅,万一看到眼里拔不出来再犯个心脏病,老娘我可背不动他去医院。” “你这算吃独食。不行不行,我得叫老程一起去。”程先生装模作样地掏出手机。 “老程你捣什么乱?”赵姐作势去抢对方的手机,同时勒令董锵锵,“还等什么?赶紧发车,别耽误我们游玩的宝贵时间!” 董锵锵暗想:真是怪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我还从没听说女的想去这地方观摩的呢。反正我把话说到了,到时进不去你也怨不着我。 其实白天董锵锵为熟悉路况专门开车从圣保利的外沿绕了一圈儿,但白天的圣保利看起来跟这座城市的其他街道并无二致,甚至有些平庸。如果硬要对比,就是圣保利的街面看起来比其他地方更脏一些,墙上的奇葩涂鸦也更多,以及随处可见的一身黑衣黑裤黑墨镜,戴着各种链子,留着各种大胡子,不时轰鸣着大摩托的飞车一族。 在导航仪的帮助下,不多时,众人便到了汉堡最混乱的圣保利。 车还没停稳,几辆黑色的加长哈雷好像幽灵一样从车旁闪过,红色的尾灯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几个转弯后便消失在一片灯红酒绿中。 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透过车窗向外好奇地张望,生怕错过了什么。 “各位,这就是跟荷兰阿姆斯特丹以及日本东京歌舞伎町一番街齐名的欧洲最大的红灯区-汉堡圣保利。我先讲一些注意事项,大家认真听,否则一会儿吃了暗亏我也爱莫能助。”董锵锵瞅着一脸凶相的赵姐,心里是说不出的别扭。他只能暗自祈祷,赵姐可千万别给自己找事儿。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48. “Xes” and the City “这地方是干嘛的大家心里都比我清楚,我就不赘述了,但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这里是绝对不能照相和录像的,所以麻烦程先生把你的相机一定收好。”董锵锵苦口婆心地威胁道,“否则一会儿被保安没收了我可要不回来。” 程先生干笑两声,把自己的相机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包里。 “第二,碰到不认识的女人过来搭讪,甭管对方笑得多甜,递过来的东西一律不要接,更不能吃。第三,咱们大家随便逛逛,涨涨见识游历一番就好,但有些事世俗不雅,就不要询价更不要亲身体验了。总而言之一句话,‘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大家都明白了吗?”董锵锵这句话其实是专门对牛同升和梅一非讲的,他早看出来这俩人没琢磨好事,他并无干涉别人的习惯,只是这种地方实在特殊,万一他们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还真担不起责任,“另外这里龙蛇混杂,大家尽量一起行动,不要太分散。如果都没问题了,咱们现在就出发……” “你太啰嗦了……”董锵锵话没说完,赵姐已经拉开车门,迫不及待地跳了出去。董锵锵愣神的功夫,众人已经跟在她身后纷纷也跳下了车,董锵锵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一个下了车。 董锵锵刚跳下车,立刻感受到一股裹着浓郁腥味的海风扑面而来,紧接着是一阵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转过身辨了辨方向,才发现远处就是汉堡港的码头。 虽然已是夜里,但港口方向仍是灯火通明。灯光在海雾中幻化为一片片的光晕,港口的巨大金属吊臂及停泊在港里的大型轮船看起来都隐隐绰绰的,仿佛穿了隐形衣的巨型机器人,不时响起的汽笛声好像是它们发出的战斗号角,提醒过往船只小心这片看似宁静的海港里暗藏的杀机。 “嘿,哥们儿,你嘛那?”跑在众人最前面的梅一非回头高声嚷道,“你不走前面在那找什么姑娘?你赶紧过来看眼前面到底是不是?别回头走错了道儿。” “错不了,你们看到那块牌子了吗?”董锵锵用手指着前方百米外架在两栋建筑物之间的霓虹彩灯,“那上面的德语就是这条街的名字,绳索大街。圣保利是很大一片区域,而被公认为红灯区入口的就是这条大街了。”董锵锵边说边加快脚步,十几秒后已经走在众人最前端。 众人跟随他的脚步,慢慢步入街中,大家好奇地张望着似乎神秘莫测但又看不出来哪里神秘的街面,忍不住面面相觑。 “你刚才说这地方叫绳索大街?”梅一非边四下张望边问董锵锵,“听着怎么这么逗啊?它怎么不干脆叫‘艳遇大街’或‘红灯大街’啊?那多一目了然啊。” “这里离汉堡港很近,相传在很早很早以前,水手们下了船就直奔这里寻欢作乐,因为是港口,所以街里有很多跟缆绳相关的店铺。水手工作的危险系数很高,而缆绳是保证他们出海安全的一个重要物件,所以很多店铺外都会悬挂缆绳,寓意水手出海太平,翻译成现在的话就是‘高高兴兴出海去,平平安安回家来’,故而叫缆绳大街。”董锵锵解释道,“据说在当时,这就是汉堡的地标,就像自由女神之于纽约,艾佛尔铁塔之于巴黎一样。” 汉堡的地标建筑其实是历史悠久的市政厅,圣保利最多算有资本主义特色的商业区。董锵锵前面的话还比较正经,后面纯属胡说,但面前这帮人貌似也没人去考究他话的真伪,毕竟所有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它现在不是了吗?”程先生插话道,“我看现在这街里的人可不少啊,我去过的很多德国城市一到晚上哪儿都黑黢黢的,就连商业街都是,而且这里比我上次去阿姆斯特丹、鹿特丹和安特卫普什么的人也都多多了。” “程老可以啊……”梅一非旁边一个胖乎乎的男生坏笑道,“真没看出来您老的体力……哦不,学识这么渊博。” “今时不同往日,”董锵锵想起自己从报纸上读过的跟汉堡有关的新闻,“听说现在的管理者不喜欢人们把这个地方当做它的名片。” 众人边说边聊边往街里走,而街道两旁的“景观”也渐渐丰富了起来。 董锵锵不得不承认,程先生说的没错,街里的人确实很多,用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来形容也绝不过分,他甚至怀疑这条街现在的人数比他白天在汉诺威的闹市区里见到的人都多。 “哎,哥们儿,这小黑板上写的都是什么啊?”牛同升指着路旁一块四周绕着小彩灯的黑板问董锵锵,“怎么这上面还画了头大象?” “哦,你说这个?”董锵锵扫了眼黑板就知道对方问题的答案了。这两天他借住在端木租的房子里,所以昨晚指挥端木帮自己查了不少圣保利的资料,“这是这条街里知名度最高、历史最久远的夜总会,据说二战后就有了。” “那这里有tabledance吗?”牛同升趁其他人不注意,凑近董锵锵小声问道,“贵吗?限时吗?” “嗯,我看看。”董锵锵故意高声道,“门票20马克一张,啤酒12马克一扎。嗯,不便宜。”董锵锵把价格如实地报给他,却没告诉他“给舞者的打赏券儿4马克一张,另外还可以包桌欣赏独舞”,只希望他能看在钱的份儿上知难而退。 “腐朽堕落的资本主义什么东西都贵……”牛同升小声嘀咕了一句,同时不甘心地朝透明玻璃窗里使劲望了望,似乎想要找到能让他下决心买票的东西。 董锵锵猜牛同升可能嫌贵,坏笑着抬起头,就见自己左前方四五米外有两人正拉拉扯扯,只听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男子用生硬的中文劝道:“男人女人都可以进去看,男人买票女人不买票。” 董锵锵心下感慨:没想到现在连红灯区里招揽客人的都这么拼了。 他刚想到这儿,就见外国男子面前的人忽然转身朝众人招呼道:“大家快来这里看,这里不要门票。” 董锵锵这才看到喊话的人正是“学识渊博”的程先生,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被噎得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众人好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呲溜呲溜地聚拢过来。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49. 圣保利一夜 见一堆男人围拢过来,白人男子很是得意,从旁边的矮柜里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大摞五颜六色的票,边在手掌上敲打着票边朝众人地喊道:“女士不用票,男士一人20,买完就能进,演出马上开始。hot!hot!hot!”生怕主顾们听不懂,他一口气说了三遍,并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形容女士材好的手势。 “不是说不要票吗?”一听还要买票,众人好像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心一下凉了半截,纷纷摇头叹气。 “没错呀,女士不用票的,男士一人一张就可以。”白人男子不死心地推销道,“大家一起看,感更好,快点买吧,演出很快开始。” 董锵锵心里憋着笑,冷眼看着面前的众人。 两个年轻男生简单研究了一下舞厅的菜单后,继续往前走去。 梅一非和牛同升两人一左一右分别站在两扇不同的窗户前,试图通过窗内厚重的藏蓝色的天鹅绒窗帘看到里面的景,但窗帘垂摆之间的距离很小,将将能看到里面不时一闪而过的彩光,除此之外便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里面隐隐传出的动感强烈的电子舞曲。 两人无言地对视了一眼,跟随刚才的两名男生也离开了。 眼见众人空欢喜一场,老程不为自己听错了广告词而尴尬,正要跟随大家的脚步也离开,却出其不意地被兴高采烈的赵姐一把拽住:“你干嘛去?” “这要买票,我再去其他地方转转。”程先生试图挣脱赵姐的手臂,哪知赵姐的手好像孔武有力的螃蟹钳,老程的手臂愣是没抽出来。 “德国这地方就连上个厕所都要给小费,你还想找白看的馆子?”赵姐嗤笑道,“这里挣的就是你们男人钱包里那些花花绿绿的票子,还要免费?梦呢吧?趁早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跟我进去看,说不定里面还有免单。”她边说边透过虚掩的门扉向内张望。 “这……还是你自己进去看吧,我再跟小董他们转转好了。”程先生有心推辞,奈何赵姐就是不松手,他一时也无计可施,只能好言劝道,“公共场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赶紧放手。” “别的地方怕拉拉扯扯,这地方还真不怕。”赵姐狰狞地笑看着老程,“你要再推三阻四,别怪我回去跟我姐说你进了洋妞的小粉屋。” “哎,小赵你……可别胡说八道啊。”老程哭笑不得,“你姐她心脏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回头万一……” “得了,你就赶紧跟我进去吧,有这功夫说不定你想看的都看到了。”赵姐不由分说地打开老程的腰包,作势就要拿钱。 “哎,我自己来……”老程无奈地抽出20马克的票子,心疼地递给了白人男子。 白人男子见终于开了张,心大好,满面堆笑地推开门,同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姐看都没看门口的董锵锵一眼,就把老程连哄带骗生拉硬拽地弄进了夜总会。 董锵锵本以为所有人都会进去,那样他就轻松多了,哪知转眼间就分成了两队。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有赵姐这么跋扈的人盯着,估摸着老程出不了什么幺蛾子,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跟紧另外四人。 想明白这一节,董锵锵抬头记下了舞厅名,便朝着牛同升等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虽然第一次来,对街道的况并不熟悉,但个子高步伐大,追了几十米便看到同行的另外两个男生:小华和小郑。小华正在一条长长的蜿蜒曲折的队伍中排队,而小郑则在街口一把吉他形状的霓虹灯下抬着头痴痴地仰望。 董锵锵不知他在看什么那么入迷,正感好奇,突然接到冬一晴的来电。“你让我去邮局取的书我拿到了,但监狱那边有况。” “什么况?”董锵锵嘴里说着,眼睛同时盯着小郑和小华,万幸这俩人都没动地方,但牛同升和梅一非两人却不见了踪影,董锵锵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加快脚步朝小郑的方向跑去。 “监狱说从这周开始,探视次数改为每月一次,每次半小时,一次最多两人。所以我只能把书留在那儿,让他们帮我转给陆苇了。” “每月一次?”董锵锵疑道,“你上周去监狱的时候他们告诉你这事了吗?” “上次没说,是今天突然说的。”冬一晴回忆了一下确认道。 董锵锵暗想,这个变化说不定也和纽约恐袭有关,但他现在急于找人,于是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好,辛苦你了。还有其他事吗?” “谢谢你介绍王蜀楠给我,她人很好。我已经开始在绿堡养老院打工了,每周两天,现在刚下班。”冬一晴似乎听到了董锵锵这边喧闹的音乐声和人声,她疑惑地问道,“你在外面?” “我回头再给你打。”董锵锵说话间已经走到小郑面前,没等他开口,小郑一脸激动地对他说道:“没错,就是这里!我找到了。” 董锵锵虽然不明白他找到什么了,但还是知道事有轻重缓急,急问道:“你知道梅一非和牛同升去哪儿了吗?” “你看到吉他形状霓虹灯上那个数字36了吗?1960年,甲壳虫乐队就是在这家俱乐部迈出他们成团的第一步的,也是在这里和百代唱片emi签下了合约,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火遍了全球。这里就是他们从丝乐队逆袭为传奇大师的.asxs.,就像宇宙大爆炸前的那个奇点一样……”对方语无伦次的表达让董锵锵瞬间明白:这是一个甲壳虫的乐迷。他只能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但小郑也没线索,董锵锵只能扔下一句“你在这里不要走远,听着点儿自己的手机”,又朝小华跑去。 但让他沮丧的是,小华也没留意那俩人,然后不等董锵锵再问,他已经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面前的“banana’stable-dance”舞厅。 董锵锵麻利儿地掏出手机,正要给梅一非打,哪知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反而先响了,而这次竟然是赵姐打来的,他立刻欣喜若狂地接通,然后迫不及待地抢先问道:“赵姐,你是看见梅一非和牛同升了吗?” “小董啊,你赶紧过来吧。”电话里传来赵姐带着哭腔的声音,“老程他……跟人打起来了……” 听到对方话的一刹那,董锵锵忽然莫名想笑: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什么叫横垄地里拉车,一步一个坎儿,什么又叫吃糖饼烫后脑勺。董锵锵忍不住心说:我赶时间,一起来吧。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50. Casino 董锵锵感到左右为难:如果先回去看老程发生了什么事,找梅一非和牛同升就得往后放。而如果先找梅、牛二人,那边老程又不知会怎样。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先回去处理老程的事,毕竟先解决一个麻烦是一个。 他一边快速跑向赵姐他们所在的舞厅,一边打梅、牛二人的手机。但两人好像约好的一样都不接他的电话。董锵锵飞快地分别发了短信,等到了舞厅门口,看门人死活不让他进,董锵锵担心夜长梦多,无奈地买了票,这才得以入门。 赵姐在电话中说老程跟人打起来了,董锵锵以为舞厅内此时会乱成一团,很容易就能找到老程和赵姐,哪知进舞厅后里面一片歌舞升平,气氛祥和的很,根本没有任何冲突过的痕迹。 就在董锵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赵姐的夺命连环call再次追来:“你怎么还没来?快点儿!我们在保安室。” 等到董锵锵冲进保安室,一眼看到坐在角落里垂头丧气的赵姐,以及坐在一张宽大的案桌前低着头沉默不语的老程。案桌后是一个头发灰白、面容威严的保安队长模样的人。 “哦,您好,我是他们的朋友,刚才在外面。听说有人跟我的朋友打架,请问这是怎么回事?”见赵姐和老程人都没受伤,董锵锵不禁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暗自奇怪,如果是打架,为什么看不到跟老程打架的人。 “你这个朋友没有遵守舞厅的要求,我们过去劝阻时他动手打人。”保安队长面沉似水地把面前的相机往董锵锵面前轻轻一推,“这是你朋友的吧?” 听到这话,董锵锵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进门看到相机的第一眼时就隐约猜到打架可能跟偷拍有关,但他确实没料到老程竟然还敢先动手,低头吃惊地问道:“程先生,你刚才在舞厅里偷拍和打保安?” 见程先生低着头不吱声,董锵锵瞬间就明白了,又问道:“可这是为什么啊?你们进来前不是都知道这里不能拍照吗?” “我以为他要抢我的相机……”程先生嗫嚅道。 “放屁!”角落里的赵姐怒不可遏地跳起来,扑过来抓老程的脸,“明明是你先偷拍然后又去抓那个不要脸的贱货,结果被人家发现喊了保安。呸!你这样对得起我姐吗?” “这……这跟你姐有什么关系啊?”老程在赵姐的进攻下左躲右闪,董锵锵这才发现,老程两边脸上已经有了不少血道,看来刚才他已经被抓过一次了。 但看热闹归看热闹,架还是要拦的。 “赵姐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董锵锵一边拦赵姐一边问老程,“程先生,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有个跳舞的女的挺好看的,我就给她偷偷拍了一张,谁知刚拍完就被她发现了。我怕她喊保安,就给她拿了50马克的小费。” “然后呢?她没要小费?”董锵锵糊涂了,“你们俩就开始打架么?” “我……”老程显得极不好意思,头又埋了下去。 “他心疼钱给的多了,就想占点儿便宜回来。谁知抓了两把给人家抓急了,直接喊来保安,他就跟保安对打,结果一下就被按在了地上,然后就给带这儿来了。”赵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跟我家老张一样,都是眼窝子浅,没出息的东西。” “我付了钱,我就是上帝,我怎么知道她只收钱不能碰?要怪就怪小董没有提前告诉我,这是他的错,怎么能算我的?”老程狡辩后立刻命令道,“小董,你马上让他们放了我,不然我要去警察局告他们。刚才进来时我都看到了,这条街里有好几家警察局呢,我报警肯定方便。你就直接把我说的翻译给他听,我就不信他们敢在这里对上帝无礼。”老程愤愤不平地说道。 “可你违反店规在先,又先动手,情理和法理都不占,如果真报警,警察不仅不支持你还要拘留你,你怎么办?”董锵锵问道,“难道到时让其他人先去慕尼黑,你在这里蹲拘留所吗?” “这……”老程一时语塞,半晌才恨恨道,“我肯定是不能蹲拘留所的。” “那你就看我的动作行事,一会儿我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董锵锵吩咐道,“实在不行赔点钱给对方也可以,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再无中生事了。” 董锵锵交待完,转身对保安队长态度诚恳地说道:“很抱歉我的朋友刚才犯了一些不应该的错,但他确实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另外他跟那位跳舞的女士之间应该只是误会,他并没有冒犯那位女士的意图,只是他当时非常欣赏那位女士曼妙的舞姿,所以情绪有些激动,才会在给对方小费后还想再跟对方表达欣赏和爱慕之情,但也就仅此而已,绝无他意。我会提醒他注意,不要再犯类似错误,也希望您能帮个忙,不要叫警察,不要破坏这个美丽的夜晚在他心里留下的美好回忆。我非常感谢您的理解和包容。真的很抱歉。”董锵锵说完,认真地给保安队长鞠了一躬。 老程见董锵锵突然行礼,顿时吃了一惊,想起董锵锵刚才叮嘱他的话,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身体像尊石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董锵锵微微转头,冲他狠狠使了个眼色,老程虽然百般不愿,但终于也微微鞠了一躬。 保安队长招手叫来一名保安,跟他耳语了几句,那名保安便开门走了出去。 “考虑到你们是外国人,这次我可以不计较,但如果再有第二次,我会立刻把你们从这里驱逐出去并报警。”保安队长板着脸用手一指老程,态度严肃地说道,“另外他必须向我们的舞者道歉,并且之后不能再靠近她的桌台。” 董锵锵把保安队长的话翻给了老程,老程黑着脸,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 等这事处理完,老程说什么也不继续留在舞厅里了,坚持要离开。赵姐嫌他丢人,也不愿再跟他一起行动,董锵锵只得把他带在身边。 得知董锵锵正在找人,赵姐和老程也都帮忙拨了电话。但让董锵锵烦躁的是,梅、牛二人既不回电话也不回短信,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这让董锵锵着实担心。虽然他们两个是男生,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老程的教训就在眼前,今晚董锵锵可不想再有任何意外之喜了。 就在董锵锵焦头烂额不知该从何找起时,赵姐突然把他拉到一旁,小声道:“也许有个地方你可以去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 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赵姐该不会是想让我沿着路边那些挂着粉灯的小店一间一间搜吧?那得找到猴年马月啊? 虽然这么想,但董锵锵还是不得不问:“去哪儿找?” “o。”望着董锵锵的面庞,赵姐露出诡异的笑容。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51. 圣保利警署 “小董啊,咱们已经问了七八家了,但(红灯区)这里大大小小的casino不知道有多少家,一家家的找恐怕咱们找不过来,那今晚就啥也别想了。”老程弯着腰扶着栏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擦汗道,“你赵姐的话我觉得你也不能全信。” “赵姐也没说他们就一定去casino,她只是看到梅一非没事就捧着21点的书才会这么猜。”董锵锵说完环顾四周,“不过你说的对,咱们肯定不能再一间间找了。” “对嘛,要我说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你又不是他们爹妈,不用跟个保姆似的紧盯着不放。”老程意味深长地劝道,“你也找点儿自己喜欢的去见识见识,好好丰富一下阅历嘛,我知道你们留学生其实都挺清苦的。”老程晚上挨了揍,但因为董锵锵省了一笔赔偿费,所以对董锵锵颇有好感,嘴上的关心也就多了几句。 听到老程的这番话,董锵锵忍不住转头瞥了眼他。老程咧开大嘴讪笑几声,指着几米外一家悬挂着巨幅妖艳比基尼女郎海报的店铺说道:“我走累了,进去喝点儿东西,你要不要也来喝点儿?”说完不等董锵锵回答,立刻撒丫子朝那家店跑去。 董锵锵根本想不到刚才还苦兮兮的老程转眼间跑的比兔子还快,只能在他身后高喊道:“别再拍了!” 老程也不知道听到他的话没有,身影迅速消失在那家店的入口。 董锵锵站在路口,望着游人如织的街面,心里盘算着:如果我是他俩,我会选哪家casino呢?我应该会挑一家规模大的,装潢好的,看起来正规的店。如果他俩想的也跟我一样,那我只要找到这几条街里最有名的那家就可以了。如果最有名的和规模最大的碰巧不是同一家店,而他们又不在最有名的那家店里,那我就再试试规模大的那家。 想明白后,董锵锵马上找人问路。一般问路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找本地人,但外国人脸上又没写着自己是不是本地人。不过这难不倒董锵锵,他很清楚,每间舞厅门口揽客的人就是最好的指路牌。在花了3马克的咨询费后,董锵锵顺利拿到了casino的名字和地址。 走过三个红绿灯后,董锵锵远远看到矗立在街角的一栋哥特式的四层古典建筑,以及它楼顶的巨幅霓虹灯招牌。 在听完董锵锵说明情况后,casino的工作人员委婉地告诉他,不管是找人还是耍牌,他都必须买票后才能入场。而且如果他要找的人在vip服务区,那他还得满足进vip区要求的最低筹码数后才能进入。 “您家的门票多少钱?进vip区又是多少钱?”董锵锵看着充满历史感和厚重感的花岗岩外立面问道。 “先生,我们的门票是30马克,vip的最低筹码数要求是5000马克。”工作人员傲娇地答道。 董锵锵有钱,但他觉得花这钱进去有些冤。他想了想,递给工作人员5马克,试探着问道:“能不能请您帮我看看我的朋友们在不在里面?他们都是亚洲人的样子,都是黑头发,个子差不多都是1米75左右,一个是蓝色运动上衣,蓝色牛仔裤,红黑色相间的运动鞋。另一个是墨绿色的冲锋衣,黑色牛仔裤,橘红色运动鞋。谢谢。” 工作人员含笑着接过钱:“那我帮您看一下。请在这里稍等片刻。” 过了大约10分钟,只见梅一非愁眉苦脸神情沮丧地从赌场大门里晃了出来。 看到对方安然无恙,董锵锵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 梅一非朝董锵锵比划了一个抽烟的动作:“有烟吗?” 董锵锵掏出烟和打火机一起递了过去,同时朝门里努了努嘴,问道:“他还在里面?” 他问的是牛同升。 梅一非狠命地嘬了口烟,弯下腰,掸了掸腿上的浮土,又缓缓站起身,若有所思地吐出一个烟圈儿。 见对方对自己的问题置若罔闻,董锵锵有些恼火:“咱们不是说过纪律吗?可以单独行动,但要听着手机。你俩也不说去哪儿,我差点儿就报警说你俩失踪了。” 梅一非把烟头随意地扔在地上,边用脚踩灭边叹气道:“里面手机没信号。你找我就这事儿?” “牛同升还在里面?”董锵锵回头瞅了瞅赌场的正门,“你进去跟他说一声,让他今晚别乱跑了,玩完儿就出来集合吧。” “他不在里面。”梅一非幽幽道。 董锵锵一愣:“你俩不在一起?” “我俩又不是‘钙片’。”梅一非讥讽道,“为什么要在一起?” 董锵锵这时有点儿急了,合着费了半天劲才找到一个。他边拨打牛同升的手机边问道:“那他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梅一非眼神迷离地望着董锵锵,笑着伸出手,手指做数钱状:“你身上带钱了吗?借我点儿。” 董锵锵边听手机边警觉地问道:“干嘛?” “刚才手气不好,再去试试。”梅一非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到底有没有?” “玩两把就算了,这东西没人能老赢的。”董锵锵婉拒道,“牛同升到底去哪儿了不接我电话?” 梅一非摊开手耸了耸肩,转身又朝赌场门里走去。 烂泥扶不上墙。董锵锵望着他的背影在心里骂道,此时他只能祈祷牛同升不要惹什么麻烦。 就在董锵锵束手无策之际,已经走到赌场大门口的梅一非忽然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着霓虹灯招牌,自言自语道:“也许他会在那条街里。” “哪条街?”董锵锵脱口而出,“街名是什么?” “名字我忘了,好像就在旁边警察局的后面,听说那里只有男人才能进……” 没等他说完,董锵锵拔腿就往警察局的方向跑,同时头也不回地喊道:“十赌九输。” 梅一非嘿嘿一笑,再次遁入赌场大门。 就在董锵锵跑向警局的路上,他看到旁边有醉鬼流浪汉模样的人正在著名的圣保利歌剧院的石阶下旁若无人地小解,而就在流浪汉旁边不远处,正站着几个发型惊悚,浓妆艳抹,衣着暴露,手夹香烟的女子。浓妆掩盖了她们真实的年龄,而吞云吐雾的做派更让她们乏人问津。 当他拐过又一个红绿灯后,一间间琳琅满目、挑战视觉神经和大脑想象力的情趣用品商店出现在他的右手边,而他的左手边则是联排的“tabledance”酒吧,董锵锵只看了一眼门口的比基尼女郎就能猜到里面的内容,他很想停下来看个仔细,但脑中却总是浮现出云哥的身影。 等他终于下定决心停下脚步时,人已经站在了圣保利警署的正对面。 端木曾告诉他,圣保利警署据说是汉堡历史最悠久的警署,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但令他震惊的是,他竟然在警署大门两旁看到了十几名悠然自得的站街女。光天化日之下在警局门口揽客?这么有恃无恐?董锵锵只觉得匪夷所思。 但他顾不得感慨,必须尽快找个警察问清楚去后面的小巷到底该怎么走。 就在他站在警署前琢磨该怎么开口时,忽听旁边有人用德语柔声搭讪道:“嘿,帅哥,一个人吗?” “哦,对啊……”虽然对方是站街女,但董锵锵下意识还是很客气的。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两个站街女,三人把董锵锵围在了正中间。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52. 不是冤家不聚头 三角形的包围圈刚一形成,董锵锵就觉得一股魅惑的香水味儿扑鼻而来。这群衣着大胆的异国女子毫无惧色地站在他面前,一些“景观”自然而然若有似无地映入他的眼帘。 一时间董锵锵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他马上意识到不能再低头了,只能梗着脖子遥望星空:“请问去警署后面的赫什么大街怎么走?” 外国女子听到他问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其中一名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东欧女子更是直接把手搭在董锵锵的肩膀,柔声道:“你很帅气,衣服也不错。” 董锵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踩到后面女子的脚面。女子吃痛喊了一声,董锵锵立刻忙不迭地闭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女子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明显有了烦意,跟董锵锵搭讪就没刚才那么热情了。 董锵锵见状,稍微闪转腾挪了一下,包围圈立时出现一个缺口,董锵锵口里说着“抱歉”就想跑,另外两名女子毫不气馁,分分钟又追了上来。董锵锵根本不敢恋战,只能且退且走,样子颇为狼狈。 几人又纠缠了一会儿,见董锵锵确实没兴趣,两名女子就悻悻地离开了,只有最开始那个金发姑娘还锲而不舍地追着跟他说话。 两人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一个角落附近,董锵锵见实在甩不掉对方,灵机一动,递给对方5马克:“你告诉我那条街怎么走这钱就是你的。” “这钱不够。”金发女子看着钱摇头道,“你必须付我一小时的费用,否则咱们都会有麻烦。” “什么麻烦?”董锵锵不明所以地问道,“可我并没占用你的工作时间啊?” 董锵锵话音刚落,几名身着暗咖啡色皮夹克的人好像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悄无声息地呈扇形朝他围拢过来。 董锵锵倏地闭住了嘴,警觉地望着看起来不怀好意的几个人。 金发女子看到有人靠近后,立即停止跟董锵锵说话,脸上好像蒙了一层寒霜。 为首一名矮墩墩、有些斗鸡眼的男子踏步凑近二人,瞄了眼董锵锵后,恶狠狠地骂金发女:“你这个蠢女人这么半天究竟在干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个笨蛋他根本看不上你吗?” “我……”金发女只说了一个词就说不下去了,董锵锵看到她的肩膀好像在发抖。 “斗鸡眼”扬起手,作势要打她,女子尖叫着跑开了。他转过身,懒洋洋地擤了擤鼻子,瞪着董锵锵道:“你这个外国人想干嘛?” “我要去警察局后面那条街。”董锵锵坦承道,“我有朋友在那儿,他需要我的帮助。” “他说他的朋友需要他的帮助?”“斗鸡眼”大声重复了一遍,他的两个同伙“嗤嗤”地傻笑起来。 董锵锵没理会对方的嘲笑,转身朝警署走去。见董锵锵要走,“斗鸡眼”的两个同伙“嗖”地蹿了过来,一前一后堵住了董锵锵的去路。 “斗鸡眼”指着站在远处正积极拉拢客人的金发女质问董锵锵:“你刚才为什么要骚扰我的员工?” “我没骚扰她,是她自己过来找我的。”董锵锵不卑不亢地回道,“我说我不需要,但她就是不听,我也没办法。” “这里没有讨价还价,懂吗?”“斗鸡眼”凶神恶煞似的挥了下拳头,“如果你不想花钱,就不要在我的地盘上晃悠,否则你就在抢我的钱。” 不等董锵锵解释,他继续说道:“她刚才因为跟你说话少了两个客人,这个损失你要赔给我。一口价,120马克。” 对方这么一说,董锵锵立时明白自己碰到了流氓,但他并不慌乱,毕竟旁边不到五十米就是警署,他不信这几个混混儿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还敢动手。 “那不关我的事。”董锵锵口里说着,眼睛紧盯着对方两个手下,提防对方突然动手。 “斗鸡眼”对董锵锵的强硬态度很是意外,他直勾勾地盯着董锵锵的眼睛,忽然歪了下脑袋,董锵锵马上意识到,对方要出手了,他立即侧过身子,用余光同时观察对方三人。 果不其然,董锵锵前面的瘦子猛地飞起一脚,朝着董锵锵的膝盖就踢了过去。 董锵锵轻巧地避过对方慢悠悠的脚法,撒腿就往警署跑。 那三人俱是一愣,等缓过神儿时,董锵锵已经跑出去七八米远了。听着身后传来的咒骂声,董锵锵心中一阵得意。 虽然跟警察问那条特殊的街让人感觉怪异,但董锵锵着急找到牛同升,也就不再顾忌什么感觉。 警察很热情地给他指了条近道,董锵锵小心翼翼地观察了片刻,确认刚才的三人都不在外面后,才顺着一条坑洼不平的砖路转到了赫尔伯特街。 说是街,其实就是条宽些的巷子。巷子口是两扇看起来厚重的铁门,铁门上挂着一块牌子:第一行字是“禁止女人和未成年人进入此街!”第二行字是“严禁拍照和录像。” 一个看门人坐在铁门旁,上下打量了董锵锵几眼后才把铁门推开,示意董锵锵进去。 董锵锵本以为里面的人会很多,但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的街往多了说也就100米,街面上稀稀拉拉的看不见几个人,而且跟外面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不同,这里的街上只有幽暗的红光,地面上反射的也是红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暧昧飘上了董锵锵的心头。 更让董锵锵诧异的是,这里的门店一个看门人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扇扇的落地橱窗。橱窗里坐着的,全都是身材姣好、身着比基尼的年轻女郎,跟之前董锵锵在绳索大街里看到的女人们一比,高下立现。 她们有的像洋娃娃一样懒洋洋地端着酒杯缩在沙发里,有的好像木偶一样面无表情地呆坐在高脚椅上,还有的热情洋溢地主动打开了窗户,朝董锵锵的方向招手。 董锵锵不自觉地朝前走了几步,刚站到其中一扇落地窗前,就见里面的女郎冲他抛了个媚眼,然后就听到一个嗡声嗡气的声音:“嘿,帅哥。” 他不禁一愣,这个女人的声音怎么这么粗犷? 不对,这是他身后的声音。 他急忙转身,只见刚才警署外遇到的三个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斗鸡眼”皮笑肉不笑地往前迈了一步,一扬下巴:“这回你打算去哪儿?”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53. 知情人 见三人不疾不徐地围上来,董锵锵心知这里虽然离圣保利警署并不远,但跑出去还是有难度的,毕竟多了一扇比他还高的大铁门。 他转头望了眼街的另一侧,但另一侧也是同样的一扇大铁门。 看来这次是没地方跑了,董锵锵苦笑着叹了口气。 “斗鸡眼”使了个眼色,两个手下一左一右靠近董锵锵。 见形势不对,董锵锵身后的窗户“砰”的一声关上,外国女子再次缩回到沙发里,仿佛没看到窗外的董锵锵等人。 “我是来找人的,”见对方人多自己又难以脱身,董锵锵不想惹不必要的事端,再次强调,“我不想找麻烦。” “这里没你说的人,”刚才没踢到董锵锵的瘦子恶狠狠地说道,“识相的赶紧掏钱。你小子还欠我们120马克呢。哦对了,还欠我一脚。” “别跟他废话,”另外一人一边活动腕关节一边走近,腕关节发出不规律的“咔咔”声,“收了钱把他扔大街上去。” 董锵锵并不担心跟这三人打一场,他更担心的是对方不止三人,而且如果因为打架跟对方结下梁子,那他以后再带团来圣保利就会非常麻烦。想到这一层,他忽然灵机一动,伸手指着旁边一扇扇落地橱窗大声道:“如果你们帮我找到人,我就把所有钱都给你们。” 听到董锵锵这么说,瘦子愣了愣,回头瞅了眼“斗鸡眼”,“斗鸡眼”往前迈了一步,冷冷道:“你有多少钱?” 董锵锵直接掏出钱包展示给对方:“100可以都给你。” 对方三人同时笑了。“斗鸡眼”手一伸,森然道:“我帮你找。” 董锵锵把钞票缓缓递了过去。 “斗鸡眼”收了钱,冲两个手下微微颔首。两名手下会意,分别站在两家店前,装模作样地往店里扫了两眼便又回到“斗鸡眼”身旁。 “斗鸡眼”冲董锵锵一扬手:“没找到你说的人,你可以走了。” 董锵锵有些懵:“可他俩都没进店,而且问都没问一句,这就算找了?这里有几十家店啊。” “小子,趁我们心情好,赶紧滚。”刚才活动手腕的男子威胁道,“别找麻烦。” “可我朋友就在这里,我必须找到他才行。”董锵锵心道保护费也交了,他无论如何得知道牛同升在哪儿。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活动手腕的男子踏前一步,手指着董锵锵呵斥道,“赶快滚。” 董锵锵没理会他,转身朝最近的一家店走去。 “嘿,小子……”见董锵锵不听话,瘦子显得很恼火,疾步蹿了上来。 就在这时,就听一阵喧哗声从“斗鸡眼”的身后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花衬衣的高大男子从一家店门里摔到了街上。 “花衬衣”又高又壮却很灵活,一骨碌便从地上蹦了起来,嚎叫着冲向店门。 店门里这时冲出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看衣着似乎是保镖,跟“花衬衣”撞个正着,片刻间两人已扭打在一起。 这边的四个人看到这个场景已经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斗鸡眼”马上低喝一声,两名手下旋即扔下董锵锵,朝着“花衬衣”的方向跑去。 董锵锵见“花衬衣”不是牛同升,微微松了口气,赶忙趁“斗鸡眼”不纠缠的功夫捋着街边店一家家询问起来。 当他走近不同的橱窗时,有人会主动开窗搭讪,而有的人则在瞄了眼董锵锵后就不再看他,甚至有些人还会在董锵锵靠近橱窗前先拉上垂帘或干脆进到里间。 对那些面子上还比较友好的,董锵锵装模作样地问了问价,发现价格基本统一,不存在哄抬物价的情况。 董锵锵不敢还价,只能假装有兴趣,然后不经意地问对方今晚有没有见过亚洲人。 这些女子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精,一听董锵锵的口风就知道他询价是假,找人是真。好一些的会露出非常职业的假笑,让他“再好好考虑考虑,莫辜负了良辰美景”。差一些的便没有任何表示就迅速关上了窗户。 等他一圈儿走下来,街里竟无一家店搭理他,这让他颇为沮丧。而刚才的“花衬衣”和“斗鸡眼”等人此刻也全都从街面上消失了。 由于入行时间不长,所以他还从未有过弄丢自己旅游团成员的经历,他感到有些束手无策,溜溜达达地在街面上晃着,随手点着根烟,盘算着是该给赵姐或老程先去个电话,问问牛同升有无联系他们,还是应该先问问老白。 他正低头想着,就听不远处有人喊道:“嘿,帅哥。” 董锵锵抬起头,只见一名外国女子正站在橱窗旁手夹香烟朝他招手:“借个火儿。” 他走近两步,抬手把火机点着送到对方的烟前。 金黄色的火苗发出暖人的光,照亮了女子擦满脂粉的脸,风尘气扑面而来。由于距离近,董锵锵甚至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皱纹。 董锵锵礼貌地笑了笑,把手臂收了回来,正要转身离开打电话,就听女子在他身后忽道:“你是在找人吗?” “你……怎么知道?”董锵锵问完马上恍然大悟,对方一定是看到自己刚才在各家店进出的情景,“是的,我在找一个朋友。” “跟你长得差不多?”女子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儿,眼神迷离地望着董锵锵,“也许我知道他在哪儿。” “在哪儿?”董锵锵一时没转过弯儿来对方为什么会这么说,当即不假思索地追问道。 女子莞尔一笑:“你进来我告诉你。” 董锵锵这才醒悟对方是欲擒故纵,他转身就走,但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你真的知道?” 女子没说话,抬手指了指旁边店门旁的招牌。 董锵锵这时才看清上面写的价格。 “你转过去。”董锵锵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女子一愣:“什么?” “我的钱比较隐蔽。”董锵锵示意她背过身去。 女子刚转过身,董锵锵就迅速从鞋里取出带着浓郁气息的钞票。 “转过来吧。”他把钞票顺着橱窗递了进去,“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54. 安妮塔 董锵锵本以为对方会直接取走自己手里的钱,哪知女子朝他吐了口烟:“进来说。” 这话顿时让董锵锵变得紧张起来,他不解地晃了下手里的钱,低声道:“钱归你,告诉我他在哪儿就行。” 见董锵锵并不想进屋,女子的神色突然变得慌张起来,忍不住催促道:“快点儿,不然我变主意了。” 董锵锵此前从未进过风月场所,也没这个癖好,他本打算拿到牛同升的位置后尽快找到他并带他离开,他不理解对方为什么坚持让他进屋。突然,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她看到牛同升也进了这家店? 带着困惑,董锵锵交了钱。 等进到女子的房间里,董锵锵才强烈地意识到,从橱窗外看和亲自站在屋里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屋内所有饰物几乎都是粉红色,充满了暧昧的味道。跟这个色调比,外面的红色绝对是清新了。 董锵锵看到自己的手在痉挛,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究竟是激动还是害怕。 “卫生间在那边。”女子还是之前的比基尼装扮,她边拉橱窗垂帘边问董锵锵,“你想先喝点什么吗?”她的口音很重,听起来像是东欧人。 “我不用卫生间也不喝酒。”董锵锵赶忙转身面对墙壁,同时命令道,“你先披上件衣服。” “可这就是泳装而已,”女子疑道,“有什么问题吗?” 董锵锵上次碰到这么尴尬的局面还是他第一次见自己的女房东时,但这次他不想跟对方多费口舌,直言道:“我已经把钱交给你们前台了,你只要告诉我我的同伴刚才去哪儿了就好,然后我就会马上离开,谢谢。” 女子疑惑地望着董锵锵的背影:“你确定?” “是的我很确定,而且咱俩还是离远点儿说话好。”董锵锵的口气不容置疑。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多时,只听女子轻声说道:“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他用极慢的速度转过身,只见女子已经披上了浴袍坐到了粉红色的心形水床上。 女子望着董锵锵,同时用手把一边的头发别到耳后,犹豫道:“我可以告诉你的同伴在哪儿,但你不能马上离开。” 几乎就在同时,董锵锵看到她手臂和脸颊上的大片淤青。刚才由于脸颊被头发挡着,他并没看到。 见对方坐了下来,董锵锵就觉得自己的心跳瞬间平稳了很多。他挨着旁边的沙发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安妮塔。”女子边说边点着一根烟,神情看起来有些失落,“你觉得我丑吗?” “不,安妮塔,你很漂亮,为什么我们不能让这件事变得简单些?你告诉我然后我离开。” 安妮塔幽幽道:“如果你没待够时间,店方会退钱给你,同时克扣我的报酬并要求我加班,领班还会认为我缺乏魅力而刁难我。” 若非亲耳听到,董锵锵简直不能相信这里还有这么变态的店规。但那些醒目的淤青似乎在证明安妮塔所言非虚。 “那如果我主动跟店家说我不要求退钱,是我自己有急事要离开,这样他们还会罚你吗?”董锵锵一脸天真。 “结果是一样的。他们不会相信你的话。”安妮塔老道地答道。 “那我在这里呆多久你才不会被扣钱?” “二十分钟就差不多了。”安妮塔掸了掸烟灰。 “二十分钟ok,”董锵锵低头瞅了眼手表,“那你现在能告诉我我的同伴去哪了吗?” “你站到橱窗旁就能看到了。”安妮塔漫不经心地挥了下手,空气中立刻留下一道浅浅的烟线。 董锵锵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透过垂帘的缝隙朝外看去,但对面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排整齐明亮的橱窗。 “我应该看到什么?”董锵锵感到费解。 “右手边第二家,招牌是彩虹霓虹灯的那个店,看到了吗?你朋友刚才进了那家。” “他进去多久了?”董锵锵注意到那家店里挂了帘子,这让他无法看清店内的情形。 “可能十分钟,”安妮塔不以为然地答道,“也可能十五分钟,我记不清了。” 听她这么说,董锵锵哪儿还敢挪开视线。他拽了把椅子到窗边,一边注视对面一边合计一会儿进了那家店自己该怎么跟对方打听牛同升的去向。 刚才他并未多想,但现在仔细一琢磨,董锵锵越发觉得棘手,进店询问十有八九不会有结果,看来只有在外面等一条路了。 “你要找的人是你朋友?”安妮塔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奇怪的客人,“还是他欠你钱了?” “唔,都不是。”董锵锵敷衍道。 “那他没告诉你他会过来吗?”安妮塔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是坐着实在尴尬,再不聊天就显得更诡异了。 可董锵锵真不知道该跟对方聊什么,但他明白,不能让她这么没完没了地问,主动权还是在自己手里更好。但他又没跟从事过这个职业的异性聊过,只能很老土地用初中时代的三板斧问道:“你是哪里人?” “拉脱维亚。你呢?”安妮塔答得很爽快,但董锵锵没听过这个国家,直到她在墙上的地图上指出来,董锵锵才反应过来。 “中国。” “哦,中国,我知道这个国家。听说那里好吃的食物特别特别多。”一说到吃,安妮塔的眼里烁烁放光,“我去过一次这里的中餐馆,那里的菜非常非常好吃,但可惜我只去过一次。” “是万福餐馆么?”董锵锵没料到竟还能跟对方找到共同话题。 “对对,你果然知道。”安妮塔边说边比划了几下,“我刚才见你差点跟比尔洛夫他们动手,还以为你会揍他们一顿,他们之前打了不少在这里寻衅找事的客人。是不是你们中国人都会功夫?” 董锵锵猜她口中的比尔洛夫可能就是刚才勒索自己的“斗鸡眼”。“他们是这里的打手?” “差不多。你是怎么招惹上他们的?” “我刚才在警署问路,结果被三个……”董锵锵刚想说“你的同行”,但话到嘴边立马顿悟,急忙改口,“女人围住,然后比尔洛夫就出现了,愣说我抢了他的钱,我就跑到这了,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堵个正着。” “他们经常这样,你或者你的朋友以后如果再过来可以直接来找我,我这边的人很厉害,他们可以保护你。”安妮塔耸了耸肩,“不过前提是你得在这里消费。” 董锵锵心想:我肯定不会再来了,而且我怎么可能会介绍我的朋友来?那我不成拉皮条的了吗? “你是怎么到德国的?”董锵锵换了个话题。 “我是被前男友骗过来的。”安妮塔轻描淡写地回道,“他跟我说这里有非常赚钱的工作。” 她的话让董锵锵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日本电影《望乡》,里面的阿崎婆就是年轻时被骗卖到南洋去的,看来她的经历也跟阿崎婆一样悲惨啊,董锵锵瞬间对她的遭遇颇为同情。 但让董锵锵意外的是,安妮塔讲话时脸上的表情很淡然,并无任何悲惨的情绪,甚至还给他一种无所谓的感觉。 就在这时,对面店门口人影一闪,似乎有人出来了。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55. 独在异乡为异客 董锵锵急忙把垂帘拉开,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但对面乱哄哄地涌出来一群人,他努力分辨了半天,却并没看到牛同升的身影。 看到董锵锵的举动,安妮塔也知道对面店里肯定是出来人了,立刻站起身关切地问道:“是你朋友吗?” 确认没找到人后,董锵锵摇了摇头,失望地放下垂帘。刚燃起的希望好像丢入平静湖水中的石子,瞬间就沉了下去。 “你是做什么的?”见董锵锵脸色不太好,安妮塔换了个话题,“游客吗?” 董锵锵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德国读书的,含糊地“嗯”了一声,既没说“是”,也没否定。 “你女朋友也来了吗?”董锵锵越沉默,安妮塔似乎就越好奇,“我是说这里。” 猛听到她这一问,董锵锵第一时间没想起杜蓝,反而先想起了陈雨,想起自己明明有时间却没给对方打一个鼓励的电话,想起飞机撞入大楼的那一瞬间,想起她失联了好几天,董锵锵就觉得格外的心烦。 见董锵锵的脸色更差了,安妮塔似乎也意识到说错了话,只能无奈地再次岔开话题:“你觉得汉堡怎么样?圣保利呢?” 董锵锵似乎没听到安妮塔的话,怔怔地望着垂帘出神。就在安妮塔准备再问一遍时,董锵锵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脱口而出:“前两天纽约出事的时候,我前女友也在那边。但从那时到今天,我再也没有联系上她。” “对不起。”安妮塔致歉道,“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 董锵锵喃喃地自责道:“我错过了最后一次跟她说话的机会。” 话一出口,就连董锵锵自己都觉得诧异。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跟一个陌生女子在这样的环境和气氛下谈起陈雨的事,可能这件事像根鱼刺卡在他的嗓子里太久,让他不吐不快,也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安妮塔,所以才会选择放心地跟陌生人诉说心事。 “也许她没事,”安妮塔宽慰道,“你们只是暂时联系不上而已。” “可能你是对的。”董锵锵觉得鼻子一酸,赶忙把脸转向窗外,“谢谢你这么说。” 屋内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已没有董锵锵初进屋时的尴尬,两人似乎找到了能谈论的话题。 就在这时,他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却是老程。 “你在哪儿呢?”老程劈头盖脸地问道,“我们都在找你。” “我……”董锵锵犹豫地看了眼安妮塔,“牛同升已经联系你了吗?” “对,他就在我旁边。我们找你半天了,都以为你丢了。”老程质问道,“你手机半天都没人接。你在哪儿呢?” 董锵锵没料到自己这个找人的却突然变成了被找的,一时语塞,只能用反问来掩盖内心的慌张:“你们在哪儿呢?” 他听到手机里传来老程询问他人的声音,过了半晌,就听老程说道:“我们都在圣保利警察局这边。” 董锵锵没想到他们会离自己这么近,马上命令道:“那你们别动地方了,我现在就去找你们。” “那好,你可快点儿,我们都累了。”老程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董锵锵站起身:“谢谢你提供的信息。我的同伴刚才联系我了,我得走了。” 安妮塔害羞道:“你还可以再待一会儿的。” 可董锵锵哪敢儿多待,万一那几位大神再消失了,他可就真抓瞎了。 董锵锵想了想,从鞋里又掏出一张皱巴巴的50马克,展平后放到了桌上:“这是你的小费。” “谢谢。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安妮塔期待地看着他。 “你叫我‘董’就可以。” 安妮塔依依不舍地把董锵锵送出房间。 就在董锵锵跑出店门的刹那,一群人正好走到店门口。 众目睽睽之下,就听那群人异口同声地惊道:“董锵锵你怎么在这里?” 董锵锵定睛观瞧,只见除了赵姐外的所有人此刻都站在他的面前。 “我……”董锵锵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众人,这个场景让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只听到脑海中有个声音不停地提醒自己:别愣着!赶快说点儿什么把这事圆过去。他不停地问自己:究竟该怎么描这事才能显得正常?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我刚才路过这里,进去上个卫生间。” 没错,人有三急,这街里又没公共厕所,虽然这店是做那啥的,但我用卫生间也不算过分。 “卫生间?”众人面面相觑,但明显都不信他的话。 就在董锵锵准备再解释两句时,就见他身后的橱窗猛地打开,安妮塔从屋中探出大半个身子,朝董锵锵做了个飞吻,同时喊道:“董,下次再来记得找我。我给你打折。” 虽然众人都听不懂安妮塔的德语,但安妮塔的表情、神态、动作都说明一件事:她不仅认识董锵锵,而且跟他还很熟。 众人都不说话,全都心照不宣地望着董锵锵“嗤嗤”地笑,那意思好像在说:你小子可以啊。 董锵锵的脸瞬间红的好像熟透了的西红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咱们赶紧走吧,再不走赵姐肯定会骂我的。”他试图用赵姐当自己的挡箭牌。 哪知众人忽然默契地依次跑到安妮塔的窗前,一人一个飞吻,甚至连老程都不例外。 董锵锵哭笑不得:“你们这是干嘛?” “小董你不地道啊,你认识人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老程边往外走边不舍地回头朝安妮塔挥手边埋怨董锵锵,“你这样吃独食太不专业了。明天你必须带我再来一次。还是她家。” 一行人刚走出铁门,老程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捅给了赵姐。赵姐本来只鄙视老程,听他说完,登时把董锵锵拉到比老程更低一级的档次。 董锵锵很清楚,这回算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他只求能尽快脱身,有没有小费都不再计较。 走出绳索大街,董锵锵忍不住回头望去。在夜色的笼罩下,光怪陆离的霓虹灯依旧散发着明亮又炫目的光彩。那些被光影交错所覆盖的古老而又神秘的街道,仿佛在刹那间重新回到了中世纪,而那些浓妆艳抹却容颜老去的面孔,依旧用漠然又期待的矛盾眼神迎接着那些怀揣着猎奇心态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饮食男女。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56. 此情可待成追忆 从汉堡回来后,董锵锵立刻再次投入预科不算繁重但却十分紧凑的学习中去。 经过近半个月的学习,董锵锵已经开始上道儿该怎么学德国政治课了。由于老师不提前放出教材,所以课后第一时间整理出当天课程的关键词就变得尤为重要,然后再通过各种搜索引擎查找对应的中文说明。 德国政治课不像另一门课国民经济学一样能轻松找到很多成熟的宏观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的中文教材,很多时候董锵锵找了三十分钟也没什么能用的知识。碰到这种情况,董锵锵只能老老实实查生词啃老师给的大部头文章。他通过每天读金融报纸这件普通的小事发现,虽然查生词很费时间,但这个过程就是一个最直接的积累词汇量的过程,每天看着好像没什么进步,但日积月累的效果却很惊人,至少他现在读金融报纸已经不太需要字典了。 上学间歇,他又给孙涛打过几次电话,但对方都没接。他又给齐樱打,但齐樱也没收到任何通知。不过他虽然联系不上孙涛,但全德境内中餐馆被查**的各种新闻已开始见诸报端,并且引发德国华侨界的强烈震动和不满。据报道,共有百余名中餐馆从业者写下相关材料提交给中国驻德国大使馆和领事馆,并委托律师与德国警方进行严正交涉。 董锵锵每天查看自己的邮箱,可陈雨却一直没给他回邮件,但她的美国手机却悄无声息地销了号。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始终无法鼓足勇气再给陈雨家打电话,因为怕听到任何关于她的坏消息。 他觉得这事儿就像自己小时候家里客厅天花板上的吊扇,每次在头顶晃晃悠悠的旋转时,总让董锵锵觉得它会随时掉下来,这使得他变得更加压抑和烦躁。 他忍不住跑到校友录上自己的班里去查看陈雨最近有没有发言,却发现班里的同学聊的热火朝天的是一部刚刚上映的爱情电视连续剧的剧情。留言板里既没看到陈雨的留言,也没看到他人关心陈雨的只言片语。董锵锵不甘心地在里面留了言,但等了几天却发现根本没人理会他。 董锵锵最终委托一个跟两人关系都不错的大学同学去侧面打听,却在开口后的十几秒得知,陈雨那天就在那栋倒塌的大楼里。 紧躲慢躲还是没躲过去,董锵锵不知道自己后来是如何挂断的电话。 杜蓝把董锵锵汉堡带团的佣金如数打给了他,依靠赵姐一人在汉堡的消费,董锵锵拿到了近千马克的佣金。董锵锵拿到钱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凑足3000马克后,他把钱直接汇给了陈雨的父母。 那一周他浑浑噩噩的,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虽然每天都去上课,但上课的时候经常走神,有几次甚至走错了教室,被其他班的老师轰了出来。 听课不专注,政治课的笔记就记得惨不忍睹,最后他索性把录音笔免费借给了张笑笑,然后直接付费复印曲珊的笔记。 由于雷兰亭9月份的合同还有两份没完成,董锵锵把杜蓝又介绍给他的带旅游团的机会让了出去,一下课就带着雷兰亭往林子里冲。 可雷兰亭伤势未愈,抓野猪这事根本搭不上手使不上力,董锵锵一个人忙的是焦头烂额险象环生。辛辛苦苦折腾了一周,却两次让已经到手的野猪又脱了手。 虽然雷兰亭并不怪罪董锵锵,但董锵锵心知自己的心思已经乱了。交猪的时间迫在眉睫,端木人还在汉堡帮不上任何忙,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跟老白求助。 老白新婚在即,华菱并不想让老白陪董锵锵做这种既不挣钱又要冒险的差事,但因为董锵锵之前在慕尼黑帮老白介绍了一个大活,又是老白重要的旅游合伙人,所以虽然百般不愿意,但终于也还是在老白的保证下睁只眼闭只眼地同意了。 帮手多了,效率自然也就高了。 在老白的帮助下,本来两头猪的任务超额抓到了三头。 但在抓最后一头野猪时,董锵锵看到迎面朝自己跑来的野猪却突然产生了幻觉:他仿佛看到一架飞机正拉着黑烟朝自己撞来。 等他意识到是幻觉再想躲时,野猪已经到了他的近前。没容董锵锵做出任何闪躲的动作,野猪已经把他硬生生地撞飞了出去。 等到老白和雷兰亭最终手忙脚乱地捆好野猪时,董锵锵人已经飞到了山坡下。他的小腿肚子上,一个小孩儿嘴一样大的伤口正在汩汩地留着血,而他则仰面朝天地躺在一堆腐烂的树叶和青草上,呆呆地望着林间的树梢出神:老话说的果然没错,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万幸的是他这次受伤并没伤到骨头,却把老白和雷兰亭都吓得不轻。两人众口一词,让董锵锵9月份无论如何不要妄动,一切等伤愈再说。 九月唯一能算好消息的,就是老白和华菱计划办户外婚礼的公园终于批准了他们的申请,据说他们你拿到的还是最后一个名额。 第一个邀请董锵锵参加汉诺威大学中国留学生中秋节晚会的是佟乐乐,这一年的中秋节恰逢十月一日,而德国国庆日是十月三日,法定节假日大学也是要放假的,所以汉诺威的留学生们自然而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休憩机会,毕竟对身处异国他乡的莘莘学子们来说,中秋节可是能跟春节媲美的重要节日。 就连那些开亚洲超市的东南亚人都知道这一点,早早就把各种口味的月饼摆了出来。虽然都是熟悉的包装和熟悉的味道,但这些出了国的月饼们的身价也是陡然一变,一块儿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五仁月饼,价格竟能飙到7马克,而包装精美的一盒广式月饼,更是轻轻松松地卖到60甚至70马克。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念着王维的诗,董锵锵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刻骨铭心的感觉。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57. 重头开始 虽然已是傍晚,但阳光依旧温暖。蓝天打底,衬得银灰色的云朵显出某种油画般诗意的美。 车行驶在路上,树荫影影绰绰地拂过车窗,配着cd里传出的忧伤歌声,董锵锵竟然有种看电影的感觉,只是电影讲的似乎是一个悲伤的离别故事。 “你如果早告诉我你有腿伤我就不让你开车送我了。”坐在后排的佟乐乐忍不住嗔怪道,“我自己打车也能去大学。” “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董锵锵解释道,“再说你打车也不好拉古筝啊,我这是卡车,做的就是拉货的活儿。” “乐乐你是不懂董老板的心理,他这是在美女面前炫耀以获得内心的满足感。”坐在副驾的雷兰亭调整了下坐姿,把缠着吊带的手轻轻向后挪了挪,“他已经不是之前跟你我去打扫卫生的那个董锵锵了。我说的对吧?老董。”雷兰亭似乎又恢复到之前那个油嘴滑舌的人了。 董锵锵笑了笑,一边注视路面情况一边揶揄道:“你要是嘴巴骨折了多好,又不耽误挣钱,还能让我们多清净会儿。”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董锵锵却觉得时光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他们仨结伴去穆勒别墅的明亮清冷的早晨。 “我说你俩也是都够不要命的。”佟乐乐埋怨道,“汉诺威就没其他工了吗?没事就去抓野猪,你说说你们都伤了几回了?雷兰亭孤家寡人也就算了,董锵锵你女朋友知道你这么冒险不担心不说你么?” “哎,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孤家寡人也就算了’?”雷兰亭假装不乐意道,“单身就活该被嘲笑么?那乐乐你不也是单身么?我看老董女朋友都没你担心的多。”雷兰亭嘟哝道,“再说人家女朋友就是专门采购野猪的,他们俩这是‘产业情侣’,上下游合作,一边谈恋爱一边赚钱,一条龙生意,什么都没耽误。” 佟乐乐疑惑地望着董锵锵:“你女朋友是收野猪的?” “你听他扯淡呢,”董锵锵虽然被挤兑但嘴上还是有把门的,没说自己其实是在帮雷兰亭,“我也不是经常抓,只不过最近开销大,又要养车,手头紧。逮野猪虽然确实危险,但合法又来钱快。汉诺威这边尽管有工,但挣的其实不多,而且很多工打完了就累得跟三孙子似的了,我哪儿还有精力再学习啊?不过我也没打算拿这个当主业,我已经开始学习带旅游团了。” “你又当导游了?”佟乐乐彻底惊了,“要说你这个业务线可够长的,又是抓野猪又是当导游,你忙的过来吗?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我可见过很多人都是在这边忙着挣钱,到最后把学业给耽误的,你可得记着你是干嘛来的,别掉钱眼儿里钻不出来了。” 雷兰亭满眼都是嫉妒,故意酸道:“哎,涝的淹死,旱的渴死。我都孤家寡人了,都少人关心少人问,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董锵锵本来想说“你不还有章月琴吗”,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雷兰亭在失意时碰到的章月琴,又在困境时被甩,雷兰亭心里过没过这个坎儿他也不知道,这种玩笑还是别随便开。想到这儿,他岔开话题问道:“乐乐,一会儿中秋晚会你的节目是第几个?” “好像是第五个,要不就是第六个。”佟乐乐回想了一下,“我演出完就给你们打电话,到时把古筝再扔回车上就行,然后咱们去吃饭,老白和华菱已经订了‘大牛骨头’的包间,就等着咱们过去呢。正好今天趁着吃饭把后天婚礼的事也都说清楚。” “那我们等你电话。”董锵锵道。 车很快到了汉诺威大学外,董锵锵和雷兰亭两个伤员互相挖苦着,跌跌撞撞地把佟乐乐的古筝抬进了多功能厅。 等两人蹒跚着回到车旁时,天边已浮起大片色彩绚丽的粉红色晚霞。 两人一人一根烟,谁都没说话。 直到一根烟快抽完,雷兰亭才幽幽道:“有件事我早想跟你说了,但一直不好意思。” “是需要钱吗?”这种开场白董锵锵已经听了太多次,当即想都没想地反问道,“这次又要多少?” 哪知雷兰亭却摇了摇头:“我这是钱的事儿,但也不是。” “什么意思?”董锵锵被他说糊涂了,“到底什么事儿?” “我专业考试没过。”雷兰亭把香烟狠命地嘬了两口后扔到地上,用脚使劲碾了碾,“我的学业应该算是结束了。” “可我听说汉大跟其他德国大学不同,它不限制学生的考试次数。这次没过就下次再考,什么时候考过了什么时候算呗。”董锵锵安慰道,“你都努力了这么久了,现在放弃多可惜啊。” 雷兰亭久久地凝视着天际线,失意地长叹一声:“这门我折了四次,说实话,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心气儿继续了。” 哀莫大于心死,这个道理董锵锵听过很多次,他知道以雷兰亭的性格,能说出这种话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董锵锵问道,“回国?还是继续呆在这边打工挣钱?” “具体没想好,但就是回去肯定也不能这么灰溜溜的,怎么也得挣他个几十万再说,不然都对不起我在德国吃这么多年的苦。” 董锵锵顿时恍然大悟:“所以你当时才卯足了劲,又是开公司又是抓野猪,其实不是为了跟我赌气?” 雷兰亭望着渐渐红透的晚霞,摊手苦笑道:“我跟你赌气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那你打算等胳膊好了继续抓野猪吗?”董锵锵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他的手臂,“从你目前的恢复速度来看,最快也得再过俩月才能痊愈吧?”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就像你之前说的,抓野猪这事太看天吃饭,风险太大,万一受伤就容易违约,虽然回报高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想……”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秋风轻轻揽起地上的枯叶,只一阵风便到了树梢,再一阵风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雷兰亭又是咽唾沫,又是欲言又止,董锵锵隐约猜到了他的意图,笑道:“你不想说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还是怕我会拒绝你。”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58. 双喜临门 “其实你拒绝我也是正常的。”雷兰亭故意以退为进,“毕竟我之前做了很多上不得台面儿的事……” “过去的事儿就翻篇儿吧,别老提了。”董锵锵掐灭了烟,“你是不是也想学车当导游?” 雷兰亭惊道:“你……怎么猜到的?” “咱俩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这点儿心思我还能猜不到吗?”董锵锵幽幽道。 “那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雷兰亭眉毛一挑,“你能不能把你学车的驾校介绍给我?毕竟你考过,教学质量和费用都心里有数儿。另外教材什么的如果你还留着就一起给我吧。我打算趁着养伤这段时间先把交规拿下来。” “驾校名字、地址和学费多少我都能告诉你,但教材不在我手里,已经都给端木了,他也在学车呢。”董锵锵实话实说道。 “没事儿,那我自己买一份儿也成。”雷兰亭边说边瞟了眼车。 董锵锵拍了拍车身:“等你需要练车时告诉我,借车没问题。” “老董……”雷兰亭确实没料到董锵锵会答应的如此痛快,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忍不住红了眼眶。 “哎,我警告你哈,你要现在敢哭这事儿就作废。”董锵锵最见不得男人哭,尤其是雷兰亭这种他觉得属于硬汉的人物。 雷兰亭激动地上前一步单臂环搂住董锵锵:“谢谢。” “我说你能别这么肉麻么?”董锵锵调侃道,“这不是你风格啊。” 雷兰亭放开董锵锵,正色道:“我之前已经想好了,我那批合同现在就剩最后两头猪了,十月完成肯定没问题。之前那8份合同的猪钱这几天就会陆续到账,回头钱到了我跟你结一下。哦对了,还有老白的钱。我雷某人虽然财迷,但你俩的钱我不赚。你也不用再跟我让了,就是给你们钱,这10笔合同我也有得赚,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真的假的?”董锵锵打趣道,“那钱可不少呢。” “在你心里我就是个钱串子吧?”董锵锵的言外之意似乎让雷兰亭很生气,“只认钱不认人?” 坦白讲,董锵锵答应帮雷兰亭时确实没打算跟雷兰亭要酬劳,但一来他最近确实开支大,二来他从头到尾出力不说还挂了彩,三来他知道雷兰亭卖猪的价格,又见雷兰亭真心实意不似作伪,所以也就没跟雷兰亭客气,点头道:“那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 雷兰亭很清楚,自己这次能够“死里逃生”多亏了董锵锵的仗义相助,要不是他还欠着外债,就是让他把卖猪钱的大头儿都给董锵锵他都没二话。何况他已经肄业,以后就指着打工赚钱了。董锵锵脑筋灵活人脉也多,跟着董锵锵自己肯定不愁没钱赚。送钱给董锵锵就是顺水推舟送人情,顺便提高一下自己在董锵锵心里的地位。加上他最近几个月经历了太多的变故,愈发明白有个信得过的朋友有多么重要。 雷兰亭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心态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两人正说着,董锵锵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响。 “我接个电话。”董锵锵说道。 雷兰亭识趣地绕到车后方观察皮卡的车架。 “端木啥事儿?” “你往多功能厅这边看。” 董锵锵手拿电话回头张望,只见汉大多功能厅大门方向有人在朝他招手,正是端木星浩。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董锵锵朝端木招了招手,“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也是刚到。”端木神秘兮兮道,“有事跟你单独说。你边上的人是雷兰亭吗?” “是啊。”董锵锵奇怪道,“有什么电话里说呗。” “有些事还是当面说好。”端木说完又补了一句,“主要我跟他不熟。” “那你过来吧。”董锵锵挂了电话,转身从后车厢中拿出一个长方形粉纸盒,从里面取出一捧鲜花,交到雷兰亭的手中:“乐乐的演出可能快开始了,等她演奏完你给她献个花。” “我去献花?”雷兰亭一时没转过弯儿来,但看到董锵锵诡谲的笑容后,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忙不迭地点头搓手道:“好好,谢谢,我这就去。” 跟端木还隔着七八米,董锵锵高声喊道:“我上午打电话问你时你不是还说不回来了吗?” “我也以为不用回来了,”端木咧嘴笑道,“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变化?”董锵锵马上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暗示,“你转正了?” “嘿嘿,强!”端木伸出大拇指赞道,“跟你说话真简单,看来以后我就说上半句就成了。” “恭喜啊。”董锵锵知道端木心心念念地就是能留在这家公司,现在终于得偿所愿。说起来端木还是他认识的人里第一个找到正规外国公司工作职位的,“那你现在可以申请工作签证了吧?” “我上午跟部门老大谈过了,他同意我转正,但工作岗位可能不是实习时的股票交易岗,那我也无所谓,先跟公司把正式的工作合同签了再说。正好这周三是德国国庆日,公司放假一天,我就干脆多请了两天假,回来把工作签证的事办妥,下周一再回去上班。” 虽然这是端木的喜事,但对最近一直感觉很不顺的董锵锵来说,就像是有阳光终于穿破厚重的阴霾云团,重新洒向大地一样,让他的精神也些许地振奋了一下。 “那咱们得好好喝一杯庆祝一下。”董锵锵提议道,“今晚去我家喝……哦不行,一会儿我得先去‘大牛骨头’……那什么,你也一起去。” “今天我就不喝了,”端木推辞道,“我已经跟移民局的人约好时间了,明天一早就去换工作签证。”端木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霞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再说星期三不就是老白婚礼了吗?婚宴上怎么也得有酒喝吧?等我明天办好签证,咱们周三不醉不归。” “老白也邀请你了?”董锵锵有些吃惊,“我还以为你俩不熟呢。” “呵呵,是不熟,但他不是看你面子吗?”端木笑道,“上次抓那个骗贺鸯锦钱的人,我被关在了简易厕所里,就是那次以后我跟老白才慢慢熟起来的。” “对了,你刚才说有事,应该不会就是找到工作吧?”董锵锵有些疑惑,这事也不需要瞒着雷兰亭啊,不过今天雷兰亭听到这事儿确实容易受刺激。 “是这样,今年美国有个大公司出事了,你听说了吗?”端木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59. 送上门的肥羊 “你说的是那个做能源业务的美国上市公司安然么?”董锵锵望着地平线上方红彤彤的、美不胜收的火烧云,“美国上市公司里现在事儿最大的就是它家吧?还有给它家做财务审计的安达信,好像安达信还被罚了不少……” “今年6月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罚了它700万美元。”端木追问道,“那你知道安然是因为什么出事儿的吗?” “你让我好好想想……”董锵锵记得之前读报时报纸上都是这家公司的新闻,还是长篇累牍的那种。但因为是美国上市公司,所以董锵锵当时对这部分内容并没太上心,“如果我没记错,好像是有个美国投资人怀疑安然虚构了公司收入,但具体怎么回事我现在确实记不清了。” “吉姆·切欧斯,第一个对安然提出质疑的投资人。在他质疑后,市场里的投资者们才开始认真对待这件事。”端木滔滔不绝地说道,“我查过它家的股价,年初还是80美元一股,现在已经跌破20美元了。” “那你是打算再做空这支股票吗?”董锵锵知道美股可以被自由做多或做空,但他不明白端木跟自己说这事的目的,“可你的钱不是已经都在慕尼黑再保险的看跌期权里了吗?你还有钱呢?” “你说的对,我外面确实没钱了。”虽然嘴里说着没钱,但端木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他的慕尼黑再保险的看跌期权已经让他的账面浮盈了非常大的一笔远超他预期的财富,如果不是因为欧式期权只能到期才被交易,他恨不得能马上落袋为安。如果是那样的话,即使他没有工作也能衣食无忧地生活很多年,“安然10月份就要公布二季度的财报了,现在市场的看法完全是一边倒,没一个人看好它,所以这时不管是做空它的股票还是买它的看跌期权,性价比都不高了,而且还有极大的危险,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董锵锵心想:话都让你说了。嘴里却道,“那你想说什么?” “安达信。” “安然的审计公司?”端木的思路完全是跳跃式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董锵锵有些抓狂,“它又怎么了?” “你想啊,这个安然的财务如果真有问题,那它的审计公司如果不是白痴肯定就会知道不少内幕消息,但它最后依然选择出具无意见的财务审计报告,而不是告知投资者们这家公司的财务数据有猫腻。这说明什么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直说吧,你又想到了什么?”董锵锵懒得猜了。 看到董锵锵着急的神情,端木笑了:“卞总的公司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他们公司不是也快要上市了吗?但这和你说的事有什么联系吗?”董锵锵疑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我,卞总公司的审计也是这家安达信做的吧?” “嘿嘿……”端木不怀好意地笑了,“跟你聊天就是简单。” “不是吧?”董锵锵觉得端木的话委实让人难以置信,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我们公司竟然会推荐安达信给他们。而且更夸张的是,今天下午离开公司前我又知道了一件事。”端木压低声音的同时环视四周,“你绝对想不到。” 董锵锵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说来听听。” “我上午去公司的复印室打算用碎纸机碎些材料,结果唯一的一台碎纸机还不能用了。我当时脑子一抽,就把机器给拆了,结果你猜怎么着?”端木故弄玄虚道。 “怎么着?” “碎纸机……被张纸卡住了。”端木神经兮兮地说道。 董锵锵还以为会有什么秘闻,结果听到的却是这么一句,忍不住挖苦端木:“看来你们公司的机器应该叫卡纸机才更合适。” 端木没理会董锵锵的调侃,继续说道:“那纸上的数学公式我一看就知道是计算股票看跌期权的未来收益的,但让我诧异的是,那只股票的名字竟然和卞总公司名一模一样,你说奇怪不奇怪?”端木意味深长地盯着董锵锵的眼睛,把自己左手的五指分开,缓缓抬起:“这是卞总公司。”然后又把右手的五指分开并缓缓抬起:“这是它的看跌期权。” 董锵锵也听糊涂了:“可你们公司不是负责运作他们公司上市的投资银行吗?难道你们还能一边推公司上市,一边设计这家公司的看跌期权?难道这不算利益冲突吗?德国证券监管机构难道不管你们么?” “我们不是投资银行,”端木纠正道,“我们最多就是个中介,帮它找律所解决法律纠纷,帮它找审计公司审计财务数据,帮它找能具体推动公司上市的真投行,比如德意志银行或瑞士证券。只要公司最后能上市,我们的合同就算完成了。至于它上市后的股价表现,那就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内容了。” 董锵锵这时才彻底听懂端木的意图:“所以你怀疑你们公司故意接下卞总公司上市的活儿,然后边帮它上市,边利用你们收集到的情报做空它?法国人这么狠那?” “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分析,毕竟这里涉及的信息太多,我还没来得及全面梳理,所以也想听听你的看法。”端木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董锵锵,小心翼翼地说道,“但如果事情真像我猜的那样,卞总公司的业务或收入有猫腻,一旦市场上有投资人质疑这点,那公司的股价肯定是撑不住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所以你建议我买卞总公司的短期看跌期权?”董锵锵索性挑明了,“我理解的对吗?” “老董,这种事即使你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做的,再说看跌期权也是完全合法的金融产品。我这次是买不了了,一来身份不允许,二来我也没钱了。但如果你能挣到这笔钱,我会真心为你高兴的。”端木用董锵锵花巨额写的选股软件越来越顺手,工作上又顺风顺水,投资上也高歌猛进,所以内心很希望能给董锵锵一些物质上的回报,而卞总的公司就像是送上门的肥羊,主动跳到了他们的面前。 董锵锵明白端木说的都是真话,他倒不是没钱,但这家公司到底哪有问题他还一点儿都没了解过。他想了想,点头道:“谢谢。那我回去先研究一下,有不懂的地方再问你。” 见董锵锵这次没拒绝自己的好意,端木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道:“我觉得如果这一单你做好了,也许你就再也不用去苦哈哈地抓野猪了,直接就财务自由吃香的喝辣的享受你的美好人生了。”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60. 伴郎的忧伤 董锵锵平生第一次当伴郎,很怕睡过头误了事,4点多一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5点不到人就已经到了汉诺威机场,接机这种事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变成非常熟练的一件事了。 早上6点一刻,载着新郎新娘两边家人的飞机徐徐降落在汉诺威机场。 客人们刚走出闸口,立刻被等候多时的董锵锵逮个正着,一点儿时间都没浪费,客人们全都被第一时间请进了车,坐的满满当当的商务车呼啸着驶离了机场。 客人们都上了年纪,又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早已疲惫不堪,吐槽了几句德国签证难拿的话后,纷纷进入了梦乡。 差几分钟7点时,车子驶进了汉诺威高地花园。 汉诺威本地历史最久远最负盛名的当属赫伦豪森皇家花园,但这种花园通常不会出租给个人用做婚礼现场,所以华菱和老白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了另外一家允许承办户外婚礼的花园,也就是毗邻郊区的高地花园。这里既有宽阔平整的草坪,又有稀疏的树林,甚至还有一片面积不小的湖,自然景观虽不能跟皇家花园相提并论,但也别有一番风味。董锵锵开过来后才发现,这里距他曾经抓野猪的一处地方很近。 婚礼的场租时间是从早上7点30到下午14点,期间不能使用明火烧烤做饭。公园管理处还会派人不定时地督查承租人有无破坏环境的行为。 跟国内办婚礼不同,德国这边没有成熟的婚庆公司,所以从一开始老白就想的很明白:他必须diy他和华菱的婚礼。 但这事难不倒老白,自从两人订婚一来,他就一直在考虑如何因陋就简把婚礼办得既温馨浪漫又风光省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该省的地方比如人工就一定要省,该花钱置办的就要舍得花钱,毕竟一辈子就结婚一次。 老白的人缘虽然一般,但架不住董锵锵认识的人多。董锵锵打了声招呼,立刻涌来了一群人。佟乐乐,贺鸯锦自不必说,雷兰亭虽然胳膊不灵便但也愿出力,端木星浩已经顺利的把学生签证换成了工作签证,而冬一晴和王蜀楠也特别赶来道喜。除了一众中国同学外,汉诺威音乐学院还来了几名国际友人。而杜蓝因为带旅游团人还在奥地利,所以无法赶来参加婚礼,已经提前给老白打电话祝贺了。 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再加上前期的筹划和中期的采购都很给力,所以距离9点还有一刻钟左右时,婚礼现场就布置完毕了。 一条由浅粉色花瓣铺就的“白毯”直通婚礼最前端的花门,花门前方的左右各有一张圆桌,左侧圆桌上层层叠叠摞满了空酒杯,而另一张圆桌上则空空如也。 花瓣路的左右是整齐摆放的罩着白布的椅子,而椅子的最后方则横放着几张长桌,饮料、零食、甜点、水果、冷食和葡萄酒等一众冷餐早已有序地码放在铺上白色桌布的长桌上。 婚礼主持人是老白的一个师哥,在主持人提醒老白还有7分钟婚礼就要正式开始后,老白略带紧张地问一旁的董锵锵:“我的领结怎么样?歪吗?” 老白今天穿了一套藏蓝色的竖条纹窄腰西服,两鬓剃得很短,一头灰白发整整齐齐的二八分,下巴刮得只有一层浅浅的青须须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既干练,又充满成熟男人的味道。 董锵锵装模作样地瞅了会儿领结,故意调侃道:“哦,我不关心。” 老白哭笑不得:“赶紧帮我看下。” 趁着董锵锵帮自己整理领结的功夫,老白假装吃醋道:“你小子今天穿的这么精神,到底咱俩谁结婚?” 董锵锵穿的正是那日在慕尼黑奥特莱斯购物村听老白建议买的意大利手工西服,西服版式中正,剪裁考究,配上董锵锵挺拔的身高,在众人中显得鹤立鸡群。 “今天当然是白总您的大喜日子啊,”董锵锵把老白的领结正了正,脸上堆笑,“小弟我就是个绿叶。” “你这个‘绿叶’的头发是不是很久没理了?”老白埋怨道,“怎么不提前收拾收拾?那样还能更精神。” “我要那么精神干嘛?”董锵锵故意哈哈一笑,他清楚自己是配角,所以今天才故意没打理头发,只是临出门前随意地打了些啫喱,让头发看起来不那么倔强。 “没用的,”老白故意学着港台腔说道,“像你这么出色的男人,不管在哪里,都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那样的鲜明,那么的出众。再加上你那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茬……” “你快拉倒吧,你说的那是我吗?那是星爷吧?”董锵锵自嘲道,“你们毕业的毕业,结婚的结婚,我都不知道该更羡慕你们谁才对。” “人在某个阶段都是容易妄自尊大或者妄自菲薄,”老白用手指着草坪上来来往往忙碌的众人,“别的不说,你来德国的时间比我晚的多,却能在短时间内在陌生环境里交到这么多朋友,这就是别人比不上你的本事。” “你说的我承认,但朋友多也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毕业证……”董锵锵还想继续说,却被老白打断。 “你错了。”老白正色道,“等你以后毕业了就明白了,你来德国读书不仅仅在于拿一个硕士文凭,虽然在大学里你能学到很多知识,但更重要的其实是你现在正在做的事:通过自己的努力更好地活着,丰富自己的阅历和人生。我认为你的起点远远高于在座的所有人,也包括我,所以我非常期待看到你取得更大的成绩,而不仅仅是为了一张纸而幽怨。” 董锵锵咂摸着老白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请各位嘉宾尽快就坐,婚礼马上开始!”主持人在不远处高声喊道。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从树梢上跳了出来,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婚礼现场。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61. 你的样子 在主持人妙语连珠的台词下,不到30人的婚礼现场很快就热闹起来。 在悠扬的钢琴声中,主持人高声宣布:“下面我们有请新娘入场。” 已经候在花门旁多时的老白和董锵锵闻声同时朝花毯的尽头望去,只见白头纱垂面,一袭白色长拖尾婚纱的华菱挽着父亲的手臂缓缓地朝花门方向走来。 而跟在她身后几米外的,则是一身浅灰蓝色长款礼服百褶裙的佟乐乐。尽管她今天画的是淡妆,但多年的艺术熏陶让她的气质极为出挑,相较华菱似乎更像是新娘。 华菱的父亲已经换上了一套深咖色的西服,西服很宽大,他的身材却很纤瘦,猛地看上去,就像是他穿了一套别人的衣服。董锵锵猜测这套西服可能已经买了很久,而那时华菱父亲的身材还很壮硕。 只是岁月如刀,今天的他头发已斑白,身材也佝偻,虽然努力想挺直腰板,但却显得极为吃力,这让他的步伐也变得缓慢起来。 华菱低着头,好像小鸟一样依偎在他的身边,让人一眼难辨究竟是华菱搀着父亲走,还是父亲领着华菱前行。 父亲不时低头看一眼华菱,目光中饱含着欣慰和爱怜。 不到10米的花瓣路两人竟走了七八分钟,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父亲的不舍。 但再长的路也终有尽头。 当华菱终于站在花门前的一侧时,父亲依依不舍地把华菱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中摩挲,华菱忍不住转过头去,肩膀却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悠扬的钢琴声渐渐消失,会场里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 终于,父亲还是把华菱的手交到了老白的手上。老白本以为他会再叮嘱自己几句,哪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了两下老白的手背,便转身回到了第一排的座位上,像个孩童一样,痴痴地望着花门旁的华菱。 华菱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眼角,老白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片纸巾。 阳光下,董锵锵看得分明,父亲的眼角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那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当欢快的轻音乐再度响起,主持人轻车熟路地向所有人隆重地介绍台上的新人和台下的重要嘉宾。但一圈儿还没介绍完,台下突然有人大声哄道:“赶快开始吧,我看新娘子都等着急啦……”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哄笑,华菱又羞又气,却也忍不住笑着转过头去。 “既然大家有强烈要求,那就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今天婚礼的证婚人-汉诺威音乐学院的施密特教授为新人证婚。”主持人话音刚落,一名看起来年纪不小,头发比华菱父亲更少更白,但却精神矍铄、走路生风的老人,一边朝众人挥手一边疾步从人群中走上前来。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证婚词是德语版的。教授每念完一句,主持人就再念一遍中文,方便台下的亲朋特别是两边的老人也能第一时间听懂证婚词的大意。 董锵锵听教授念完德语,又听主持人念完中文,正在品味中文的精妙,就觉得手机在裤兜里“嗡嗡”地振动起来,但他站在老白旁边,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好意思当众接电话,只能强忍着不动。但打电话的人似乎极有毅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董锵锵的注意力不时被手机干扰,好容易熬到对方不再打了,就听老白郑重其事地用德语说道:“我愿意。” 这个电话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时候打,真是让人扫兴。董锵锵不禁感到郁闷。 就在他生闷气之际,就见老白转头冲他使了个眼色,同时伸手低声道:“戒指。给我戒指。” 董锵锵恍然大悟,急忙把老白之前托他保管的首饰盒递了过去。 趁做这个动作的同时,他极其自然地把自己的手机也摸了出来,匆匆一瞥之下,却是个从未存过的陌生号码,董锵锵顿时放下心来。 华菱和老白认真地给彼此戴上了婚戒,就听主持人在旁边煽情道:“现在,他们亲手为对方戴上了象征着爱情、象征着忠贞不渝和象征着承诺的爱情信物。请两位向前一步,由新郎先发表新婚感言。” “非常感谢各位今天能够参加我和华菱的婚礼,我忍不住想起和华菱认识的第一天,那时我还有一头茂密的黑发。哦,当然,现在的我也很知足,虽然头发白了,但至少我还有头发……”老白的开场白依然保持着一贯的风趣,但他的发言马上被主持人不留情面地打断:“喔,听起来新郎似乎有很多委屈啊,作为主持人我必须要提醒你,你如果今晚还想有洞房花烛夜,最好能想清楚再说,否则今晚你恐怕就要……”主持人边说边朝人群挥了下手,人群中立刻有人默契地嚷道:“跪搓衣板喽!” “德国哪儿有搓衣板?都是洗衣机。”有人不服气地纠正道。 “那就跪洗衣机。”提建议的人纳谏如流。 “应该是键盘。”其他人喊道。 “榴莲。”一个女声从最后方传来。 “你们……”老白被这帮看热闹的人弄得哭笑不得,在空气中做了个挥拳的动作。 “好了好了,请新郎尽快表白,我看新娘已经露出不悦的神色了。”主持人唯恐天下不乱地“造谣”道。 望着眼前热闹又温馨的场面,董锵锵忍不住也开心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忽然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陈雨。 当音乐声和人们的欢笑声渐渐交织在一起时,董锵锵嘴角的笑容却慢慢褪去,他失神地望着前方的草坪,眼前却是一团模糊的绿色。 当绿色终于变得清晰时,董锵锵却惊讶地看到一袭浅灰蓝色礼裙的陈雨朝他款款【】走来。 “嘿,你这家伙发什么呆呢?”陈雨的脸上挂着他曾经十分熟悉的笑容。 “你……还活着?那你为什么不回我电话?”董锵锵一把抓住陈雨的手臂,惊喜道,“也不回邮件。难道你不知道我多着急吗?”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62. 神秘电话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脚部传来一阵锐痛。低头一看,一个米白色的高跟鞋正不偏不倚地踩在他的脚面上。 “你……”就在董锵锵边说边抬头的瞬间,陈雨倏地从他的面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佟乐乐又羞又红的面庞。 “赶紧放开。”佟乐乐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同时给董锵锵使眼色,“该华菱讲话了。” 阵痛和声音的双重提醒顿时让董锵锵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条件反射般地弹开手。但佟乐乐却并没后退,反而弯腰掸了掸裙角,然后盈盈袅袅地站在董锵锵的身旁,整个动作随意又自然。 老白终于说完了感言,把话筒交给了华菱。 望着汗淋淋的董锵锵,佟乐乐贴心地递上手帕:“瞅把你吓得,我有那么丑吗?” 董锵锵没接她递过来的手帕,而是从兜里掏出一叠纸巾。借着低头擦汗的功夫,用恭维佟乐乐来遮掩自己因失态带来的尴尬:“绝对不丑,还很惊艳。” 佟乐乐知道他是故意奉承自己,虽然心里很开心但脸上却不动声色,隔了半晌才幽幽地问道:“走神儿了?” 董锵锵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心中百感交集。当初陈雨跟他分手时,他曾天真地以为自己对对方不会再有任何感情,哪知经历了生死事后才赫然明白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 但伊人已逝。 他第一次明白,很多事并不像他自己想的那样,以为自己放下就真的放下了,以为自己翻篇儿了,一段感情就真的随风而逝了。 并不是。 那些她和他共同经历的甜蜜、忧伤、甚至是每一次争吵,都已变成他青春记忆中的一部分,永远地印在他的脑海中,流淌在他的血液里,陪伴着他的每一次难过,每一次快乐,和每一次成长。 佟乐乐察言观色的本领并不在董锵锵之下,见董锵锵脸色阴晴不定便猜到了仈jiu分,她很识趣地岔开了话题:“你最近怎么开始当媒婆了?” 董锵锵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一头雾水:“我?媒婆?” “对啊,”佟乐乐把长发轻轻挽到自己的左肩,“不当媒婆你干嘛没事乱点鸳鸯谱?”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佟乐乐说的是自己让雷兰亭在中秋晚会上给她献花这事。看佟乐乐的态度他就知道这事明显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老雷跟你说的?其实他真的喜欢……” “如果你认为一个男生喜欢我我就要考虑接受,那我问你,”佟乐乐注视着董锵锵,眼里仿佛有团跳动的火焰,“之前我对你表达好感时,你为什么不考虑呢?” 董锵锵没料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一时无言以对,只能无力地辩解道:“我没恶意。” “我知道你是好心,”佟乐乐的眼帘低垂,望着鞋尖说道,“但我真不喜欢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聊着,面前的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声。原来华菱的新婚感言也说完了。 “下面有请两边家长代表发言。”主持人有条不紊地介绍道,“我们先请华伯伯发言。大家掌声欢迎。” 华父显然是有备而来,从兜里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一边展开一边走向主持人。 “老白这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还挺有实力的。”佟乐乐意味深长地望着站在老丈人身后抿嘴乐的老白点评道。 “确实。”董锵锵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直愣愣地附和道,“这个婚礼办得浪漫温馨还俭朴。” “俭朴?”佟乐乐浅笑着转头白了眼董锵锵:“华菱的婚戒你看了吗?” 董锵锵以为佟乐乐发现自己刚才偷看婚戒首饰盒的动作,不好意思承认看到里面的金戒指,含糊道:“嗯,刚才拿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 “她的婚纱是verawang的,婚戒是卡地亚的,项链是蒂芙尼的。” 董锵锵因为做导游的关系,已经在杜蓝和老白的培训下了解了很多欧洲奢侈品的牌子,一听佟乐乐这么说,马上悟到她想说的话:老白这次结婚砸了不少钱。但就在他想到这点的同时,脑海里突然闪过另一个念头:老白买东西的钱该不会是上次从老陈那里敲来的吧?但他马上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老白打工多年,还能没点儿积蓄吗? “娶媳妇哪儿能怕花钱啊?”董锵锵感慨道。 “又不是你娶媳妇,”佟乐乐揶揄道,“你倒挺大方的。” “那如果有一天你结婚,你会要求男方准备这些东西吗?”话赶话地聊到这个话题,董锵锵一时也很好奇。 “那就得看了。”佟乐乐又长又顺的睫毛仿佛随时要飞起的蝴蝶。 “看什么?”董锵锵追问道。 “看跟谁结。”佟乐乐直视着董锵锵的眼睛,“如果是喜欢的人,别说这些,就是没婚礼都无所谓。但如果是不喜欢的人……” “就是金山银山也打动不了你的心?”董锵锵根本不敢接佟乐乐的目光,赶忙把视线挪到正在发言的白父身上。 “唔,那他可以先拿钱砸我。”佟乐乐忽然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也许我会改变主意。” “拜金。庸俗。”董锵锵故意义愤填膺,“没想到你是这么物质的女孩。” 佟乐乐微微一笑,却没作任何解释,好像根本没听到这句话一样。 就在这时,董锵锵的手机又振了起来,他刚掏出手机,就听老白朝两人喊道:“哎,你俩赶紧过来帮忙,马上要切蛋糕倒香槟了……” 董锵锵看到来电仍是刚才那个奇怪的号码,忍不住又想按掉,但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国内的朋友打的?或者是陈雨? 但电话接通后,不管董锵锵用德语还是英语还是中文,对方都没任何反应,董锵锵狐疑地看了看手机,正在怀疑,就听一个明显是男声的喘气声从听筒里传来,没等他再问,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神经病。”董锵锵来德已经快五个月了,一次垃圾电话或短信都没收到过,这通蹊跷的电话并未引起他的重视,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分完蛋糕,喝光香槟,意味着婚礼中最正式的那部分已经彻底结束,而接下来就属于娱乐时间了。 跟中式婚礼中跨火盆、跳马鞍等项目类似,德国传统婚庆项目中有诸如夫妻合力锯木头,摔盆砸碗剪床单等习俗,老白全都借鉴了过来,让董锵锵等人大开眼界。 而在抢新娘手捧花的节目中,花毫无悬念地被佟乐乐抢到了。 德国人结婚不兴随份子,所以老白和华菱专门设计了一个纸箱,纸箱里有两人未来生活需要用到的各种生活物品,嘉宾们自愿抽“奖”,抽到哪个就买哪个送给新人。佟乐乐抽到的是吹风机,而董锵锵则抽到了一套wmf六件套的厨具。 一群人在音乐的伴奏下载歌载舞,董锵锵悄悄走到老白的身边,递给他一个红礼盒。老白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接过盒子的同时掂量了一下,调侃道:“这么轻?现在wmf的锅都这么凑合事了吗?” “天梭情侣表,一点儿心意。”董锵锵举起手中的饮料,“祝你幸福!干杯!”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63. 决心 董锵锵虽对那些价值昂贵的首饰资金来源感到好奇,但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老白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淡淡一笑:“那些都是之前打工的积蓄。” 被猜中心思的董锵锵脸上一红,赶忙岔开话题:“我看你岳父母刚才一直拉着你聊,他们应该对你很满意吧?天上掉下个帅姑爷……” “那个年纪大些的阿姨不是华菱妈妈,”老白呷了口酒,用瓶指着不远处的人群,“她是华菱的姑姑,替华菱妈妈出席婚礼。华菱妈妈现在身体不好,正在治疗……” “没事吧?”董锵锵随口关心了一句。 “子宫癌。”老白的声音低沉,似乎怕被其他人听到似的,“万幸是早期,医生说还有机会。” 董锵锵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开始是华菱的小姨先查出来的,然后华菱的妈妈也查出来了。她家担心这是家族史,就让华菱也去检查。虽然检查结果良好,但华菱家希望能尽快看到下一代,所以她才着急结婚的。” 董锵锵一时不知该发表什么评论,只能祝福道:“希望她们都能早日康复。” “我们已经到了要开始面对长辈离去的年纪了。”老白望着欢乐的人群,仰头又啜了一大口酒,然后低头晃了晃酒瓶,伤感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董锵锵斩钉截铁地说道,“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老白恢复了正常语调,“华菱怀了。” “真的?”董锵锵惊喜道,“这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验出来的,但其他人都不知道呢,你得帮我保密。”老白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恭喜啊,你要当爸爸了。”董锵锵举起杯,“你这是双喜临门。咱们得好好喝一个。” “所以我得赶紧挣钱了,”老白轻轻磕了下董锵锵的酒杯,玻璃杯发出清脆的一响,“这周末我就去慕尼黑,老张已经打电话催我尽快帮他问清在那边开公司的所有事。我还得帮他联系银行和工商局,还得找办公室,一堆事儿。等一切步入正轨,我再看需不需要让华菱过去。你这边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就抓紧说,等我过去了可能一时半会儿就回不来了。” 董锵锵本来想说“可能明天或后天得占你半天时间帮着抓猪,十月份我们还得交两头,我腿伤还没好。”但转念一想,改口道:“我这边没啥事。” 老白把瓶中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雷兰亭刚才跟我打过招呼了,让我再帮你们抓两头,我没问题,还能挣点零花钱,你俩定好时间提前告诉我一声就成。” 两人正说着,雷兰亭拎着两瓶啤酒眉开眼笑地晃了过来。他的脸已经变成了暗红色,面上浮着一层油光,眉宇间显然已经有了不小的醉意。他扬了扬下巴:“我说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要有发财的机会记得……带上我。” 老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商量怎么抓猪呢。”说罢回头看了董锵锵一眼。 董锵锵明白老白眼神中的意思是“你可把他看好了,别让他出洋相”,当即点头应道:“那你先去忙吧。” “一会儿弄热气球的人就来了,我和华菱会坐热气球离开,这边由佟乐乐负责收尾,你负责把所有老人拉到餐馆,然后咱们餐馆见,随时电联。”老白边走向人群边跟董锵锵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他干嘛……这么着急走?”雷兰亭明显不信老白的话,“你们……刚才……真的在说……抓猪的事儿?” “人家是新郎官,你又不是新娘,人家着急走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么?”董锵锵没好气地伸手去够雷兰亭手里的酒瓶,“你喝的太多了。” “难得高兴嘛,要不你也来一瓶?”雷兰亭把自己右手的酒瓶藏到了身后,然后爽快地递给董锵锵一瓶未开封的。 “我开车不能喝酒。” “那什么,我刚才看你跟乐乐说了半天,你俩……叨咕什么呢?你该不会跟她也商量……怎么抓野猪吧?” “我去给你拿点儿苹果醋醒醒酒。”董锵锵说着站起身,就听雷兰亭突然高喊一声:“不对,你俩肯定有事儿。” 董锵锵之前没见过雷兰亭喝过这么多,不禁疑心他故意求醉。“你再喝就该让人看笑话了。”他边说边再次尝试去拿雷兰亭手里的酒瓶。 “别抢!你……有事……跟我说……”雷兰亭的嘴彻底瓢了,把“我”和“你”说反了。 但董锵锵还是听懂了:“什么事儿?” “我想再跟乐乐说一次……你觉得怎么样?”雷兰亭打了个酒嗝。 “不好。”董锵锵脱口而出,“你都这样了还表白?不是故意找拒吗?你挑个清醒点的时候再说不行吗?” “我……”雷兰亭的嘴唇动了动,刚要辩解,猛然发现董锵锵的话似乎很有道理难以辩驳。他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愧,颓丧地弯下腰,扶着旁边的小树,大口地喘着酒气,缓缓地靠着树坐到了地上。 “我是不是……让人感到挺恶心的?”雷兰亭望着不远处笑靥如花的佟乐乐喃喃自语道,“不像老白和端木拿到了硕士文凭,不如你又高又帅又有钱,就是个没毕业的loser。所以你们其实骨子里都瞧不起我。” 董锵锵感到啼笑皆非:“这里没人瞧不起你,当然如果你少喝点儿说不定会有更多人喜欢。” “这是……乐乐跟你说的?”雷兰亭的眼里似乎燃起了希望。 董锵锵摇摇头:“这是我猜的。” “我还以为是乐乐告诉你的……”雷兰亭失望地拿起酒瓶,却发现手里的一瓶已经见了底。他刚要拧开另一瓶的瓶盖,脑中猛地闪过董锵锵刚说的话,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这个世界,不是你喜欢人家人家就必须也喜欢你,感情的事不能强求。”董锵锵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怎么听着那么像香港tvb的台词,“而且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感情挫折,这很正常,你只是没在正确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罢了。” “你上次让我帮你打电话找的那个人……是你的前女友?”雷兰亭的脑子似乎忽然清醒了。 董锵锵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雷兰亭咂摸着董锵锵沉默的意思,把酒瓶放到了地上。 “你要真喜欢乐乐,或者把自己变成她喜欢的样子,或者依然如故。但不管如何,你至少要做到真心诚意,不能猥琐。”董锵锵知道佟乐乐的真实想法,怕刺激到雷兰亭,不忍直接说破。 “我……我怎么就猥琐了?”雷兰亭红着脸不乐意道,“我又没骚扰她。” “如果人家不喜欢你,你还三番五次的表白,这算不算骚扰?” 雷兰亭用沉默回答了董锵锵的问题:算。 一阵悠扬的歌声从舞台方向传来,董锵锵循声望去,却见老白正握着麦克风,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华菱,而华菱则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作为回应,眼中充满了爱意。 “那什么时候我追到乐乐我再喝酒。”雷兰亭忽然甩了句狠话,“你来当证人。”说罢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远处的洗手池走去。 当彩虹色的热气球腾空而起时,老白和华菱站在热气球下的吊篮里朝地面的众人挥手致意:“大家拿好个人物品,咱们一会儿餐馆见。” 望着热气球渐渐升起,越飘越远,董锵锵正要招呼老人们上车,兜里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 董锵锵不耐烦地瞅了眼手机屏,却不是刚才那个号了,但依旧是不认识的手机号。 “喂?”董锵锵没好气道,“请问您找谁?” “我靳远,星期六中午12点火车站外把箱子还我。”对方快言快语地说完就挂了电话,整个过程还不到3秒,董锵锵举着电话愣在了原地。 靳远? 他的脑中条件反射地想起了阿泰和一品芙蓉餐馆里的老厨跟自己说过的话,刹那间,无数的问题在他脑中浮现。 他不假思索地给对方回拨了过去,但却无法拨通,很明显,靳远是用网络电话联系他的。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64. 非职业风险 鉴于自己的腿伤、雷兰亭的胳膊伤、老白紧张的时间表,以及两头猪的未完成合同,董锵锵临时设计了新的抓捕方案。 之前他腿没受伤时,他跟雷兰亭还有老白每次都一起行动,毕竟跟野猪打交道危险系数还是非常高的。但老白周末就走,董锵锵没把握和雷兰亭以后就一定能抓到猪,所以他决定趁老白还在汉诺威时兵分两路。他自己一队,老白和雷兰亭一队,每队都采用母猪+诱饵的双保险方案。如果哪队发现野猪咬饵就第一时间通知另一队,两队距离不用太远,但必须能彼此遥相呼应。 这个方案第一次用就取得了成功。老白和雷兰亭先发现一头野猪,等董锵锵赶过去时,野猪还在跟母猪“搭讪”。 在工具的帮助下,三人费了些力气但还是把野猪“请”进了笼子。 有了这次成功,三人的胆子都大了,不仅是雷兰亭,就连董锵锵都希望能尽快抓到最后一只好尽快交差。 老白推脱不过,只能依了两人星期天下午再走。周五下午,三人再次跑到了郊区附近熟悉的树林里。 这片树林面积不小,估摸有几千平米。董锵锵和雷兰亭一个月前曾在这里抓到过两只,相对弗莱舍尔和卢克的放养林,这片森林地势平坦,树木较高,植被茂密,经常能看到野猪在附近出没。 但老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在他们逮最后一只时,事情出了岔子。 一头野猪顺利地被雷兰亭和老白的母猪引了过来,更理想的是,它的体型适中。 等董锵锵杀到现场时,树上的雷兰亭和老白手里各拽着一根绳,绳的那头是扣儿,只等野猪踩到扣里,两人便同时收绳,直接完美收官。 但这次来的野猪可能颜值太高,此前一直表现高冷的母猪竟破天荒地激动起来,在笼里狂躁地展示着自己的吸引力。 野猪和三人一样,都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惊掉下巴的情景,它直愣愣地看着母猪的表演,不仅碰都没碰诱饵,甚至都没敢再前进一步。 三人看的分明,野猪只有左前蹄踩到了他们布的一个扣里。根据他们过往的成功经验:如果野猪没吃诱饵只被绳扣套住,那一个绳扣还是太悬,想要十拿九稳地擒住野猪,最少也要有两个绳扣同时套住野猪才行。 同时,被野猪踩中绳扣的绳子那头还在雷兰亭的手里。考虑到雷兰亭的胳膊使不上劲,雷兰亭麻利儿地把自己的绳子递给另一棵树上的老白。 但老白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太紧张,竟然没接稳,绳子倏地从他手中滑落,扑簌簌地跌到了地上。 眼见到手的钞票要飞,雷兰亭按捺不住,作势就要下树。董锵锵朝树上的两人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去捡雷兰亭的绳子。 树上的两人比他还紧张,老白愧疚地提起手中的绳子,示意董锵锵他已经做好准备。 董锵锵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去捡几米外盘在地上的绳子。 但让他意外的是,这头野猪不仅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举动,还立刻朝他狂奔过来。 饶是见猪识广的董锵锵瞬间也懵了:这野猪怎么跟猎狗似的? 他马上想到得赶快上树,否则就凶多吉少了。 但还没等他上树,就听“噗通”一声从对面传来。 这一下不仅声大,就连地面都为之一振。 正在奔跑的野猪以为身后有东西朝自己袭来,急忙刹车和转头,只见一个手缠白布的人类正倒在地上。 董锵锵这才看清,原来是雷兰亭从树上下来了。 “老雷你下来干嘛?”董锵锵快疯了,这不是添乱吗?他立刻高声喊道,“别看它眼睛。赶紧上树!” 雷兰亭欲哭无泪:“你以为我想啊?树枝断了……” 雷兰亭、野猪和董锵锵三者在一条直线上,但野猪离董锵锵更近。 可野猪只犹豫了两秒,就凭着本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雷兰亭是软柿子。 它一边全神贯注地观察雷兰亭的破绽一边缓缓朝他走去。 雷兰亭“少”了只手,爬树肯定来不及了,可跟野猪比脚力,似乎被追上也就是时间问题。 董锵锵和雷兰亭同时想到了这两点,但董锵锵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就见雷兰亭突然弯腰抄起地上的绳头,一边抡着一边伏低身体,同时嘴里发出“赫赫”的低吼声。 雷兰亭奇怪的动作和声音让本要发动攻击的野猪骤然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董锵锵眼尖地瞥到野猪的右蹄正踩在其中一个绳扣的边儿上,而绳扣的那头正攥在老白的手中。 老白也同时看到了这点,他跟董锵锵同时望向对方又同时点头。 就在野猪准备再次启动之际,董锵锵猛地大喝一声:“快拉。” 老白这时已把绳子搭在一m.根粗树枝上,然后拽着绳头从树上跳了下来。 他想把野猪吊起来。 野猪刚跑了两步,右蹄猛地被硬生生地拽起,没等它反应过来,后蹄已经离开了地面。 但这只野猪好像瞬间就意识到自己面临的是生死关头,它明显比它的前辈们有着更多的血性和求生本能,几乎就在飞起的同时,它开始玩命地挣扎起来。 没等董锵锵三人做出更多的动作,野猪已经从半空摔了下来。 脱扣儿?三人都傻了眼。 野猪落地后即刻在泥地上猛翻了几个滚,然后后蹄一蹬蹿了起来,也没分辨方向,一阵旋风似的朝一个目标猛冲了过去。 站在野猪前方的正是董锵锵。 三人中跟野猪一对一经验最丰富的就是董锵锵了,但这次还没等他看清,野猪已经到了他面前。 咚。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65. 脚踏实地,志存高远 董锵锵第二次被野猪结结实实地撞飞了出去,但这次的他没有上次的好运气,头“咣”的一下撞到旁边的树干上。 在飞出去的刹那,董锵锵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这次能安然无恙,以后说什么也不这么拼命逮野猪了。爱护野生动物,一定从今天做起。 董锵锵不知自己晕了多久,当他醒来时,只见老白和雷兰亭两人正红着眼圈儿六神无主地蹲在地上盯着自己。 他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以为是血,触之所及,却发现都是水,忍痛开玩笑道:“你俩谁哭的这么伤心?是不是老雷怕我挂了他完不成合同?” “你丫刚才怎么不跑啊?”见董锵锵终于醒来,雷兰亭忍不住杵了他胳膊一下,“还特么装死吓唬人。” “废话,你跑得过野猪啊?”董锵锵刚勉强回了句,登时感觉后脑勺凉飕飕的一阵麻疼,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光辉形象总算是忍着痛没哭出声来,“你俩没事吧?” “我俩都好,就是看见你被野猪撞飞那一下有些瘆人。”老白的神志看起来还算清醒,“现在感觉怎么样?手脚能动吗?不过你小子命真大,这么撞都没皮外伤。如果你肚子上多个窟窿,你就啥也别想了。” “嘿嘿,吉人自有天相……”董锵锵疼得嘴咧着抽抽了两下,为了转移疼痛注意力一边活动手脚一边问道,“猪呢?跑了?” 老白和雷兰亭对视了一眼,同时往两边一闪。董锵锵立刻看到关着母猪的铁笼旁拴着一个皮肤棕黑的家伙,正是刚才撞倒自己的野猪。 “嘿,可以啊。谁抓的?老白?”董锵锵夸道,“可以可以,有勇有谋,哎呦呦,头疼……” “你这次还真说错了,是雷兰亭抓到的。”老白笑呵呵地拍了拍雷兰亭的肩膀,“说来惭愧,刚才我反应慢了,幸亏雷兰亭眼疾手快攥着绳子往跟你相反的方向跑,野猪才没能继续追你,否则你早被野猪挑了,不可能让你安安稳稳地睡这么半天。” “其实我也懵了,是老白提醒我反向跑的。”雷兰亭简短回放了一下董锵锵撞晕后的剧情。 董锵锵强打精神听了半天,就觉得脑袋里嗡嗡的好像有只苍蝇在盘旋。他大手一挥总结道:“算了,抓到就好。咱们先回去,有事儿以后再说。” 三人在林中又休息了许久,才互相搀扶着出了林子。 把野猪交给客户后,董锵锵特别叮嘱雷兰亭,最近不要再签任何合同,两人身上都带了伤,老白又离开了汉诺威,端【00ks】木留在了汉堡,这种情况下不管是抓纯良无害的野生猪,还是逮战斗力惊人的野猪,他们都感到力不从心。正应了那句老话,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董锵锵就经历了手臂骨裂、腿伤和脑震荡,更不用说那些不计其数的小伤。而雷兰亭的遭遇也没比他好到哪去儿,到现在胳膊上还打着石膏。 雷兰亭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他让董锵锵安心养伤,等货款一到账,他立刻结给董锵锵和老白。而胳膊没好之前,他肯定不会再动抓野猪的念头,而是先把交规尽快考下来。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短期肯定是打不了什么体力工了,董锵锵自从预科入学考试后就开始连轴转,到现在才算是借着受伤闲了下来。虽然是被动的清闲,但也正好能趁这个时间回顾一下之前忙碌的学习和工作。 经济系预科的课程虽不难,但架不住老师们讲课的进度快,一个月下来,内容还真不少。虽然都是董锵锵早就学过的内容,但如果不背公式,冷不丁考他sin,和cot的复杂公式计算,他还真不能保证全对。而且各科老师一开始就特别声明,每月都会有阶段性的复习测验,平时的测验成绩也会成为期末总成绩的一部分,而10月第二周就是9月学习内容的复习考。董锵锵对其他科目都觉得十拿九稳,唯独对德国政治没底。 冲完一个痛快的热水澡,董锵锵才发现头顶肿起一个大包,不时隐隐作痛,但好消息是他脑袋里的苍蝇声消失了。疲惫和头痛让他实在懒得再择菜做饭,索性边复习政治课笔记边等土耳其烤肉的外卖。 曲珊的笔记非常详实,不仅记下了老师的讲课内容,还把老师推荐的所有课外读物也都记录在册。 董锵锵越看越佩服。一些之前他没完全弄懂的概念和组织结构通过她的笔记彻底弄明白了。等全部复习完,他忽然想到:以后读预科的学生说不定也会需要这些内容,如果自己学完就扔掉笔记着实有些可惜,不如用数码相机拍下来留存。这样以后如有机会,不管是免费还是收费,都可以把这些资料再提供给别人,到时只要跟曲珊分成就好。 想明白后他迅速把所有科目的笔记全都拍下电子照片导入电脑。结果导照片时又发现相机里之前拍的各个旅游景点的照片还没整理,干脆趁这个机会一并收拾。 虽然8月才开始当导游,但董锵锵已经去过南德慕尼黑的新天鹅堡、鹰巢、魔法森林和购物村,在北德汉堡跑过博物馆、微缩景观世界、汉堡港、圣保利等地。汉诺威更不用说,他的绝对大本营,除了市政厅、马狮湖、皇家花园、宫殿大学、航空博物馆和冒险家动物园外,还有大名鼎鼎的狼堡大众总部及大众汽车城。 他把照片分门别类地归好档上传到网站,本来干巴巴的网站登时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外卖很快就到了,啃着香喷喷的肉夹馍,董锵锵认真研究了自己网站和其他知名德国旅游网站的差别。他边浏览边在纸上记录别人家网站的优点,等两份儿肉夹馍下肚,他的网站改版方案也出炉了。 他按优先级顺序列好需要调整的版块,又在梳理的过程中捋出来几件事。 他根据自己已经去过的城市记录,分别统计了自己的租车费用、游客偏爱的旅游景点和其衍生费用,在餐馆就餐的支出以及各城市购物村和/或免税店的分布和数量情况。在这样算清楚3个城市的收入和支出后,他自然而然地得出了自己带团去一个城市旅游的平均收入支出表。 整体来看,北德城市的成本和收入都低于南德,但目前他只去过3个城市,样本空间太小,只能作为参考。不过根据有限的样本,他已能推断出自己如果去德国其他城市大概的周期和费用,这对他来说非常有帮助,能让他在出发前就对自己的现金流做出准确预估。他马上试着设计了法兰克福、柏林、斯图加特和科隆等主要旅游城市的路线图。 其次,虽然连德国都还没转遍,但董锵锵已经开始考虑把业务的眼光放得更长远,比如德国周边的法国、奥地利、卢森堡以及荷兰等申根国家。开拓视野不仅对业务和收入有帮助,也对他的阅历和见识大有裨益。 想到自己计划可能的广阔前景,董锵锵激动地给杜蓝去了个电话,迫不及待地想听到她对计划的意见,但杜蓝并没接。 他又给老白打电话,但老白可能还在高铁上,手机没有信号。 累了一天的董锵锵最后实在熬不住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头一歪就进了梦乡。 画满标记符号的路线图从他的手中轻飘飘地落到了地板上,而这时的董锵锵根本想不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未来。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66. 变化 星期六一大早董锵锵还没睡醒就被陆杉的电话吵了起来。 “董哥,我爸让我跟你取经,看应该怎么读书才能尽快出国。”虽然陆杉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正常,但董锵锵仍能听出他言语间的一些怪味儿。 陆杉其实是对自己学习能力很自信甚至有些自负的孩子,虽然他并不反感董锵锵,但碍于父命请教董锵锵多少让他有些不爽。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问题让董锵锵哭笑不得。董锵锵在大学其实是没好好学习的,而陆杉明显是学霸。让学渣指导学霸,说的好听些是外行指挥内行,说难听点儿就是误人子弟。 董锵锵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没能力指导别人学习。但对方似乎也并非虚情假意,只是因为不了解他的真实情况才这么说,毕竟当时能出国留学的人总会给人一种自带圣洁光环的感觉。董锵锵心里清楚,如果自己一口回绝,对方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是在假客气而反复请教,倒不如开门见山。“专业课我无法给你建议,你就说说你的学习方法吧。”董锵锵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些。 见董锵锵并没倚老卖老,陆杉多少有些意外。他略一思忖,便汇报起自己开学一个月内的读书情况,从上课怎么记笔记到下课如何复习全都讲了一遍。董锵锵听完觉得对方做的比自己想的还要周全,实在挑不出什么问题来,只能老实道:“你如果能坚持这么学8个学期,我觉得你出国肯定没问题。不过外国大学都会非常看重学生的专业课成绩,所以不管你怎么学,期末考试成绩拿高分是必须要做到的。另外你们学校应该也是要求毕业时必须考过英语四级吧?这个要求对你出国来说根本不够,你最好大一结束时就把四级过了,大二过六级,大三考托福和gre。这样即使你以后不去美国读书,你的托福和gre成绩对你申请德国公立大学也是有帮助的,这边有很多master学位是用英语授课的,如果你考试顺利,两年多就可以毕业,比用德语授课的diplom要快的多。” 董锵锵说的都是自己走过的弯路,他知道年轻人一般听不进别人的话,但他还是愿意分享。 陆杉一一记下,最后问起陆苇的近况。 董锵锵理解他的心境,也没骗他,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因为上周汉诺威女子监狱突然改了探视条例,所以他并没见到陆苇,但今天他会去监狱再试试。 没听到陆苇的消息让陆杉既失望又失落,但也知道碰到这种事董锵锵也无能为力,还是礼貌地对董锵锵再次致谢。 董锵锵问起入学后他有没有找到什么勤工俭学的机会,陆杉回答已经提交了一份申请材料给学校,但目前还没得到批复,所以他还会继续寻找更多机会。 对这种家境不好却努力自食其力的人,董锵锵总有一种怜惜感。“虽然我能力有限,但如果你那边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说话,我一定尽力。”他的态度真诚而热烈。 陆杉千恩万谢地又客气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等挂断电话他才发现昨晚有杜蓝的未接电话,他刚想回电又怕吵醒杜蓝,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时间已经过了7点30分,因为中午还要和靳远碰面,所以他不敢耽搁,决定马上出门。 德国十月的早晨已经有了寒意,尤其是汉诺威这种纬度高且早晚温差大的北德城市更是如此。道路两旁一周前还郁郁葱葱的树叶如今很多已泛黄甚至凋零。由于是周末,城市的保洁人员都没上班,街上铺满黄叶,不时还有叶子被风吹到半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深秋的肃杀味,似乎在告诉董锵锵德国的秋天是如何的悲怆寂寥。 由于昨天头部撞树后董锵锵并没第一时间去医院检查,导致现在他的脑袋还会不时由于不明原因而抽痛。伴随着头痛的,还有不时从眼前飘过的一幕幕往事。他似乎听到陈雨的质问:为什么那天你不给我来个电话呢?这让董锵锵很心烦,他不明白陈雨怎么会变成自己的心魔。 他忍不住降下车窗,让郊外微凉清冷的晨风猛吹自己的脸,不知这样做是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还是想让风吹散胸中的块垒。 轻车熟路的来到汉诺威女子监狱外,董锵锵停好车,深吸一口气后,背着包走进监狱。 在跟门警出示自己的护照后,董锵锵拿到一张等候号码单。这让他微感诧异,因为之前来时并没有这个步骤。 按照门警的指示,董锵锵拿着号码单走进一间小屋,在屋内他接受了严格的搜身检查以及随身携带物品的检查。背包内的杂志被予以放行,而他带来的在德国超市买的零食则被暂时扣留,等董锵锵离开监狱时才能再拿回。 董锵锵敏锐地察觉到监狱的安保程序比之前严格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因为911的缘故。 等候大厅里约莫有近百个座位,但只有10个人在等,墙上挂着电子屏,显示当前号码和下一个号码,这让董锵锵有种在银行办业务的既视感。 等了不到20分钟,他被工作人员领进一间独立探视室,但眼尖的董锵锵立刻发现,所谓的独立探视室其实就是在之前的多人探视大厅的基础上改造的。 他刚坐下不到十秒,看守便将陆苇带了进来。 董锵锵记得很清楚,上次他看到陆苇时,陆苇还面黄肌瘦,体格孱弱,精神萎靡,神情恍惚。但两个月没见,陆苇已变得和之前大不同。 她的身材肉眼可见的发了福,曾经嘬腮的脸颊好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尖下巴直接跳过了圆下巴变成了双下巴。 除了身材,她的精气神似乎也恢复到入狱前,不,董锵锵甚至觉得比入狱前还好。之前的她有如被霜打的老茄子和提前退休的中年大妈,但这次还没说话她就先隔着两人中间的玻璃窗主动朝董锵锵点头微笑致意,惊得董锵锵差点儿闪着。 这是陆苇?董锵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他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仿佛蹲监的人不是陆苇而是他。 反而是陆苇先开了口:“谢谢你,书我已经收到了。” 董锵锵的脑子里都是问号,正在纠结该先问哪个问题,孙涛突然打来电话。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67. 萤火之光 见董锵锵接电话,陆苇马上识趣地靠到椅背上,同时闭上眼睛打起盹来,以示自己没在听董锵锵的谈话。 “孙领事,这次有什么指示?”董锵锵迫不及待地快言快语道,“我看报纸上德国人对这次搜查**的态度很强硬啊,是不是他们还在没事找事?” “注意措辞哈。”孙涛低声提醒道,“我给你打电话主要是让你知道,我们已经向德方正式表达了我们对这件事的重视和密切关注,也表达了德国华侨界对德方某些行为的严重抗议。正如你刚才所说,德国人目前的态度确实很强硬,所以这事可能没那么快结束。你在外面跑的时候,如果再听到或遇到类似事,不管事是不是发生在汉堡,你都第一时间联系我。当然如果是你道听途说的事,最好能联系到当事人。” “你的意思是,近期还会有这种事?” “恐怕是的。但你也不必恐慌,德国人如果真有逾法行为,我们肯定会知道和及时处理的。”孙涛安慰道。 “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董锵锵忍不住感慨道,“我们都这么安分守己了还被找麻烦,德国人是不是也专挑软柿子捏?看我们不爱闹事就故意找茬,其实就是想借机开罚单?我看很多好吃懒做吃救济金的难……” “任何时候在任何一个国家,遵纪守法安分守己都没错。”孙涛拦住他的话头,纠正道,“这没什么好辩的,理应如此。” 董锵锵心下不忿儿,但嘴上不再言语了。 “不过咱们不惹事,并不代表咱们怕事。如果碰到对方无理取闹或不依法办事,那咱们也会奉陪到底,不管它是哪国警察。”孙涛的话义正言辞铿锵有力。 这话登时说到董锵锵的心缝里,当即痛快地保证道:“好,我记住了。回头我就跟我这边的朋友们都打声招呼,让大家都帮着留心,保证让德国人陷入人民群众的**大海中去。” 等董锵锵收好电话,陆苇才探身调侃道:“你现在很忙呀?” “找工呗……”董锵锵憨憨一笑,一句话就回到了正题,“对了,你现在的精神看着比上次好很多呀……”他本来想说身材,但话到嘴边马上意识到很不礼貌,赶紧改词。 “是的。”陆苇现在很爱笑,几乎每句话都是笑着说的,“我看了一本书,那里面很多故事讲的都是人在逆境中也不要放弃自己。” “是么?”董锵锵不记得自己送过什么鸡汤书给陆苇,“书名叫什么?” 但陆苇却答非所问:“我之前还担心你今天不来,不知道那样的话我还能跟谁分享我的好消息。” 陆苇没直接回答董锵锵的问题让董锵锵感到奇怪,但他并未深究,对方既然缓过来了那就比什么都强。董锵锵之前最感到可惜的就是陆苇走弯路后的自暴自弃,看到她现在的精神状态,董锵锵颇感欣慰,不管怎么说陆苇还很年轻,只要不自己放弃自己,肯定还有机会再站起来。 “你说好消息?”陆苇的话就像石子丢进了湖中,而董锵锵的好奇心则像那一圈圈慢慢扩大又渐渐消失的涟漪,“说来听听,让我也高兴高兴。” “法院这次判了我24个月的有期徒刑,但弗里德里克律师说我不会因此被驱逐,因为我的罪名和刑期都没达到被驱逐的标准。”陆苇的脸上洋溢着不像是深陷囹圄的人能有的微笑,“所以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对么?”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董锵锵表示赞同。 “尽管我不会被德国驱逐,但我还是因为触犯德国法律被汉诺威大学取消了学籍。虽然早就预料会有这么一天,但等我真拿到大学取消学籍的通知书时,还是感觉五雷轰顶。”陆苇回忆道,“好像就是孙涛和你来看我的那段时间。” 陆苇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并没有任何沮丧的表情,这让董锵锵不禁暗暗称奇,他忍不住接话道:“后来呢?” “你怎么知道后面还有转折?”陆苇反问道。 “你不是说是好消息吗?”董锵锵笑道,“所以我想大学是不是对你网开一面了?” “我在律师的建议下给大学的外国学生管理处写信,承认自己的错误,同时希望大学能看在我之前勤奋学习的情分上再给我一次机会。”陆苇的脸上现出得意,语气充满骄傲,“我基础阶段的课程有12个1分,高级阶段的课程目前有6个,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德国人最后真的给了给我一个机会。” “那你恢复学籍了?”这个消息着实让董锵锵感到震惊,他没料到汉诺威大学竟会这么人性化。 “不,大学并没直接恢复我的学籍。”陆苇摇头否定道,“但大学说允许我以课外学生的身份去旁听高级阶段的课,如果半年内我没有任何违法问题,那大学就允许我重新申请学生身份并参加考试。” 董锵锵刹那间百感交集,汉诺威大学的这个决定真的是超出了他的预期,也是在那一瞬间,汉大在董锵锵心中的形象忽然莫名高大了起来。 “恭喜你!”董锵锵发自肺腑地感叹道,“你这个机会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是的,所以我会认真服刑,同时在律师的帮助下为减刑做准备。律师说我这种情况只要没有其他意外,都会有减刑的机会。而且我还在他的建议下做了另外一件工作。” 董锵锵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指的是那些书?” “没错,我想用当义工来证明我已有悔过之心,我愿意通过劳动改造自己,痛改前非,所以我选择在这里教中文。”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68. 流浪汉 走出监狱,天空中层峦叠嶂的乌云仿佛挤在笼屉中的螃蟹,大团大团的簇拥着,好像比董锵锵进监狱时还多,看样子一场大雨说话间就会倾盆而下。 董锵锵一边走向自己的车一边回想着陆苇刚才说过的话。 虽然从陆苇让自己买的书单中董锵锵已经看出了端倪,但听到陆苇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感到有些意外,他扬了扬眉毛:“问题是这里有人会学中文吗?你难道没想过试试其他方面?比如做中餐什么的都比教中文有意义吧?都是文化输出。” “我当然也想啊,”陆苇苦笑道,“可女子监狱里能申请的工凤毛麟角,即使像保洁、厨房、洗衣、护工、花园清理这样的体力活儿也都人满为患了,更别提相对轻松一些的工作了。因为申请的人太多,所有工作的义工申请者都要等很久,而且拿到工的人每天的工作时间也都减少了。我先开始也担心根本没人学中文,但监狱长倒是很感兴趣,她说这里还从没有人教过中文。另外除了中文我还能教英文和经济学,这里很多女性都没什么太高的文化,所以我提供的这些课还是有些技术含量的。” 听她这么一说,董锵锵立刻想起那个入狱后还努力为狱友传授知识的银行家,不管怎么说,有个事忙着对陆苇总是好事,免得空虚时东想西想更糟心。 “既然如此就加油做吧,争取早日减刑。”董锵锵鼓励道,“对了,陆杉已经进大学了,学校还不错,你父亲陪他报到的,你母亲应该也知道了。” 董锵锵话音刚落,陆苇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他深深一揖:“谢谢。谢谢。” “言重了言重了,”董锵锵慌忙起身回礼道,“大家都是朋友,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再说我刚来时你也帮了我不少,我这也就是举手之劳。” “我不仅代表我自己向你表示感谢,还有我弟弟,我们一家都要谢谢你。”陆苇脸朝下缓缓说道,“我不知该怎么向你表达我现在的心情,但确实是你和那本书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尤其是在我刚进来的那段日子,我甚至想过自杀,但最终还是因为胆怯和懦弱放弃了。虽然说大恩不言谢,而且我现在还深陷囹圄,但咱们山水有相逢,等我出去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董锵锵赶忙招呼陆苇坐好,同时庆幸之前没告诉她自己替她给她家里汇钱的事,如果让陆苇知道,恐怕陆苇刚才跪下给他磕头都有可能。 两人又随便聊了会儿,探视的时间就到了,董锵锵没想到时间会过的这么快,又嘱咐了几句才告辞离开。 当陆苇走出探视室大门时,董锵锵只觉眼前银光一闪,一个银色的小十字架从他面前一闪而过,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陆苇刚才话里的意思。 以往碰到这种阴霾天总是会让董锵锵莫名的烦躁,但陆苇的三连喜似乎也感染了他。他痛快地踩下油门,皮卡车呼啸着朝火车站的方向驶去。 董锵锵猜的果然没错,车刚开到半路,瓢泼大雨就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雨刮器刚拨开一茬雨水,更密的一茬又砸了过来。任他把雨刮器开到最大,前车窗就好像水帘洞一样,愣是看不清前路。 董锵锵对路况不熟,之前又从未在如此大的暴雨中开过车,不敢冒险,索性把车停到路边安全处,等雨小了后才重新上路。 云消雨霁后,一道彩虹从云层上垂了下来,林间的空气甚是清新,董锵锵心情渐好,一路开的欢畅,不多时便到了火车站外。 靳远那天给他打电话时说的简洁,只说12点在火车站外见,但具体哪里见却没告诉董锵锵。 董锵锵闪到土耳其烤肉店里买了份烤肉套餐,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边吃边留意靳远的身影。 靳远每次跟董锵锵碰面都会迟到,这个规律董锵锵早已熟知,他料定靳远一定已经提前到了,正跟他一样藏身某处观察着街面的情况。 时间渐渐到了12点20,董锵锵一盘烤肉下肚,人从容了很多。他安静地盯着桌上的手机,耐心地等着靳远的来电。 果不其然,靳远的电话如约而至。 “不是说12点见么?你人呢?”靳远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问道。 “我早到了,但没看到你。”董锵锵盯着窗外每一个经过的行人,“你在哪儿?” “你告诉我你的位置,我来找你。”靳远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我在雕像东南方向的土耳其烤肉馆里。”董锵锵不明白为什么靳远每次跟他见面都要整的鬼鬼祟祟的,好像见不得人一样。 靳远“啪”地挂了电话,不到五分钟,只见一个黑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烤肉馆。 他的棒球帽非常破,帽檐边沿处的布已经烂的打了绺,露出布里面的塑料板。而棒球帽下面的墨镜也已经刮花,透过镜片甚至能看到后面那双狡猾的眼睛。 只见他两步走到董锵锵的桌前,一屁股坐到董锵锵的对面,压低声音问道:“箱子呢?” 说话的正是靳远。 董锵锵仔细打量了一下靳远,几个月没见,他整个人已经瘦的完全脱了相,董锵锵猜测他可能都不到100斤,头发长的一绺绺的黏在一起,胡子似乎也没刮过,肆意地生长着。身上的衣服散发着一股糅合着酸臭的霉味,俨然一个很久没换过衣服洗过澡的街头流浪汉。 董锵锵没说话,把腿边的箱子用脚推到靳远的脚边:“东西都在里面。” 靳远迫不及待地拿起箱子打开,翻了两下后突然皱眉嚷道:“钱呢?” “在银行里。”董锵锵不慌不忙地说道,“因为就在你把箱子给我后,有人去我家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靳远没吭声,默默地把墨镜摘下放到桌上,虎视眈眈地盯着董锵锵的眼睛,似乎想要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69. 陌生面孔 服务生把餐单放在靳远面前,脸上挂着冷若冰霜的职业微笑:“请问您想点些什么?” 靳远白了眼服务生,一把抄起餐单,胡乱翻了几页后又不耐烦地放下,用食指敲打餐单:“来一份儿你们家最贵的烤肉套餐,再来一个9寸披萨和两……四瓶最贵的啤酒。啤酒越凉越好。先上酒!” “先生,您一共消费87.96马克,请问您是现金还是刷卡?”服务生手指如飞,很快在计算器上算出了餐费。 靳远用手一指董锵锵,坏笑道:“他结账。” 董锵锵苦笑着递给服务生90马克:“不用找了。” 服务生含笑而去。 “可以啊,几个月没见你小子现在挺有钱啊,吃100马克的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靳远歪着头挖苦道,“董老板哪里发的财?该不会把我的钱都花了吧” “你的钱都在银行里躺着呢,一分不少。”董锵锵低声道,“你先吃饭,吃完咱俩去银行,直接转账还是拿现金都随你。” 见董锵锵说话时表情自然,态度真诚,眼神也不闪躲,靳远虽有疑虑,但却没再继续挖苦。 他把餐巾掖在领口,边摆弄刀叉边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最近风头很火啊,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我的事?”董锵锵狐疑道,“你这几个月一直都在汉诺威?” “不然我还能去哪儿?”靳远望着窗外幽幽道,“我的钱可都在你这儿。” “那你边吃咱们边聊。”董锵锵捋了下思路,“正好有几件事我也想跟你了解一下。” “干嘛?套我的话?我没什么好说的。”靳远眯起眼睛,重新把墨镜架到鼻梁上,透过粗糙的镜片盯着董锵锵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把我的钱还我咱们就两清了。” 董锵锵不知靳远这几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只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而就在年初,因为都要来汉诺威,他们还是走得近的关系好的语言班同学,但现在的靳远却让董锵锵觉得他像极一只随时处于防守反击的刺猬。 服务生把靳远点的饭菜一样样地上齐,餐桌很快就铺满了,顿时香气扑鼻。靳远不再说话,兴奋地撕下一牙披萨,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同时端起啤酒痛饮起来。由于动作太快,啤酒顺着他的胡子滴滴答答地流淌得到处都是。 “这边之前有家餐馆叫‘一品芙蓉’,听说过吧?”董锵锵开门见山道,“就在你给我箱子后不久,那餐馆失了火,警察把我找过去问你的情况,还说在那里发现了你的脚印。” “有我脚印我就是嫌疑人?”靳远一脸不屑地冷笑一声,伸手抄起第二牙披萨,“我之前在它家打工,但那老板人太黑所以相处的很不愉快,我就离开了。不过它家一直就不重视消除火灾隐患,所以失火也是早晚的事儿,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跟我没关系。” “相处很不愉快”几个字立时让董锵锵想起之前在大学外见到靳远那次,当时他脸上好像有些奇怪的淤青,他忍不住又问道:“你跟那餐馆里的人是不是有矛盾?我每次去那儿吃饭他们都跟我打听你,其中一人还跟我说你拿了他们的东西。有这事吗?” 靳远好像完全没听到董锵锵的问题,自顾自地把烤肉、蔬菜、调味汁和米饭粗暴地搅拌到一起,然后连着把几大勺菜饭囫囵吞枣地塞进嘴里,直到董锵锵重复第二遍时他才嬉皮笑脸无所谓地反问道:“你是想说他们认为我偷东西了,是么?那我问你,他们怀疑我偷了东西可以报警让警察处理,但他们找你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董锵锵没领悟他的潜台词。 “这都不懂?说明他们没证据呀,完全就是一帮血口喷人栽赃陷害的底层垃圾。”靳远嘴里鼓鼓囊囊塞满了食物,由于吃得太快,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到最后满面通红,只能无奈地放下勺子。 等他终于不再咳时,又继续灌起酒来,俨然一副很久没吃过饭的样子,看的董锵锵直咂舌。 靳远风卷残云般地迅速干掉了一大盘烤肉饭,抹了抹嘴,意犹未尽地再次拎起一小牙披萨,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把披萨送进嘴里。没等董锵锵再问,他忽然换了副口气:“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儿上,免费送你个建议:近期不要去中餐馆吃饭。免得染了晦气。” “你什么意思?”董锵锵问道。 “没什么意思,就是劝你少去,听不听在你。”靳远两手一摊,咧着嘴笑道,“最近不太平,我听说德国人查了不少中餐馆,所以你没事少到处乱跑,安全。” 董锵锵不知怎么心念一动,脱口而出:“所以你也知道汉堡中餐馆上半年被人举报的事?” “只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靳远得意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餐馆老板没做,当然不会心虚,但如果做了,那他肯定是会很害怕的,就比如‘一品芙蓉’。” “你的意思是‘一品芙蓉’也有这种剥削员工的问题?”董锵锵追问道。 “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靳远眉开眼笑地又拿起一瓶新酒,“但我可以让警察去帮我查,好好查查它到底有没有问题。” “所以你举报了‘一品芙蓉’?”董锵锵感到细思极恐。 “时间不早了,我也吃饱了。走吧,赶紧取钱去。服务员,打包!”靳远打着嗝高声嚷道。 见对方准备闪人,董锵锵立刻拽住他的手臂:“等等,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这些钱哪儿来的?” 听到董锵锵这么问,靳远眨了眨眼睛,从董锵锵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讥讽道:“我爹妈都不管,你管得着我从哪儿挣钱吗?老子凭本事挣的。”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70. 功利目的 靳远的话怼得他无言以对,董锵锵不觉一怔,饶是他有急智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的,他凭什么过问别人的隐私呢?难道就因为他心里冒起的那个可怕的念头?就算他怀疑对方做错了事但对方并不这么认为他又能如何呢?说教?他算老几?更何况成年人的一生中总会做几件蠢事,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所以才会有吃一堑长一智的古训。只不过有的堑太深,一旦掉进去就不一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别干蠢事!靳远。”董锵锵苦口婆心地劝道,“有些事不能碰!” 但靳远根本不在意他的絮叨,只是不停地催促:“走吧,别墨迹了。” 服务员走过来把打包盒放到桌上又转身离开,董锵锵猜他听不进去自己的话,马上换了个问法:“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阿泰的?” “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靳远睨视着董锵锵,一边把吃的囫囵塞进打包盒一边鄙夷道,“这也是德国警察让你问的?” “你给我箱子后,那个叫阿泰的找过我,说要替你拿回你的箱子,而且他还知道箱子里钱的事。”董锵锵缓了口气,继续说道,“第二,我相信这个人暑假时抢了我朋友的钱。” “你朋友?”靳远好似对董锵锵的第二句话更感兴趣,他双手撑在桌上,盯着董锵锵的脸好奇地问道,“女朋友?” “你要认识就告诉我他的姓名,电话和地址,其他的事我自己处理。”董锵锵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不会说是你说的。” 靳远盯着他端详了好一会儿,扑哧笑了,挥手道:“赶紧取钱吧,我下午还有事。” 两人走到离trb银行还有几十米的地方时,靳远说什么也不走了,指挥董锵锵进银行取现金给他。董锵锵越发相信他是怕被银行atm室的摄像头拍到,如果他真如自己所说没做任何亏心事,又为什么会担心被摄像头拍到呢? 董锵锵知道靳远一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他并不想打听太多,只是基于曾经的友情担心他误入歧途,所以才好心提醒。但靳远拒人千里的态度清晰地表达了他的想法:他不需要董锵锵的任何关心。 之前靳远让他代为保管箱子时,既没人证也没跟他索要任何收据之类的东西,如果董锵锵这时耍赖,靳远其实一点儿辙都没有。 但董锵锵并没这么做。 换了几台atm机他才把8万马克凑齐,然后把装满钱的沉甸甸的塑料袋交到了躲在角落里的靳远手中。“你过遍数儿吧。”董锵锵说道。 靳远兴奋地把手里的烟头往远处一弹,匆匆点了一遍钞票后满意地点点头,冲董锵锵扬了扬下巴:“你这人虽然事儿多啰嗦又八卦,但在钱上还挺痛快的。那看在你规矩的份儿上我就明告诉你,我没简泰电话,也不知道他住哪儿,但他之前在靠近郊区的real超市打工,能不能找到他就看你的造化了。” “简泰是他的全名?”董锵锵问道。 靳远耸了耸肩,挥手道别。 “我怎么再联系你?”董锵锵在他背后喊道,“给我一个你的手机号或邮箱。” 靳远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街角。 董锵锵怅然若失地坐到银行门口的小喷泉旁,望着街角愣愣地出神,过了许久才听到自己的手机响。 “怎么样?我给你发的资料你都看完了吗?”电话那头的端木急不可待地问道,“有啥想法?” “什么资料?”董锵锵的思绪还勾在靳远的肩上,“你什么时候发的?” “当然是安然的材料啊。昨天下午发你qq邮箱的,发完我还给你打电话来着。你不会忘了吧?”端木埋怨道,“嘿,要说您这个记性都快赶上我姥爷了。不对,我姥爷可能都比你记性好。” “哦,我还没看。”董锵锵抱歉道,“我尽快。” “你先把文件夹里所有的报告读一遍,再用你的选股软件搜卞总的公司名就可以了。不过卞总公司的内部材料我没法发你。”端木实话实说道,“公司之间有保密协议。你只能等他们公司上市后自己查阅它的公开披露信息了。” “懂。那我先看报告。”董锵锵应道。 因为捕猎带来的多处受伤,体力工董锵锵暂时都不能碰,做阅读理解恐怕是少数他力所能及的事了。 端木给的材料全都是英语报告。董锵锵知道这很正常,谁让世界上主要的金融机构都在美国华尔街呢。 董锵锵之前了解安然公司的经过主要是通过金融报纸,但端木给他发的电子资料里并没有报纸文章。除了安然三年的财务报告外,其余都是美国各投资机构针对安然公司撰写的各类投资报告。报纸专栏文章的专业度自然不能跟专业金融投资机构的分析报告相提并论。董锵锵看报纸不用查字典,但专业分析报告里从第一页开始就出现大量的会计术语以及对安然公司业务猫腻的描述。 董锵锵虽然在国内读书时考过会计证,但他学的是中国会计准则,跟美国的会计准则相去甚远,所以刚看了几份报告董锵锵就发现一个严重问题:由于不了解美国会计法则,所以他无法在读报告的第一时间就把里面提到的会计词汇和与之对应的业务内容快速联系起来。 端木似乎早就预料到董锵锵会碰到这个问题,所以非常贴心地在资料包中给他附上了美国通用会计准则的ebay购买链接。 虽然董锵锵第一时间下了单,但实体书寄到还需要几天。所以他只能在读报告碰到不懂的会计术语时利用搜索引擎去查找有关概念,虽然这个步骤繁冗耗时,但董锵锵对此轻车熟路。他心里很清楚,这个过程只不过是再次重复他最初读金融报纸时的经历罢了。随着他读的内容越来越多,概念掌握得越来越熟练,他的阅读理解速度也会越来越快。 之前在国内读书时,董锵锵对这种金融类书籍总是提不起兴趣,读一会儿就困得不行。但现在的他精神抖擞,他知道这些都是关乎赚钱的知识,掌握得越熟,以后赚钱,特别【】是赚大钱的机会就越多。 董锵锵不知道学习是不是应该带有功利的目的,但此时的他早已全身心地投入到端木给他布置的作业中去了。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71. 慕尼黑啤酒节 一周时间转瞬即逝,安然的投资分析报告董锵锵读的磕磕绊绊。 困难是意料之中的,不过进步也还是有的。他第一遍读报告从查生词到理解60%的内容用了整整四天时间,堪称惨不忍睹。等同一篇报告读完第二遍时,时间缩短到了两天。秉持着“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理念,董锵锵又读了几遍。等到读完第五遍能理解92%的内容时,只需要一个小时。 第一篇报告虽然晦涩难懂,却让董锵锵心里有了底。如果按这个速度来看,最差情况就是他一周只能读懂一篇。但即使这样,端木给的材料用不了半年也全都读完了。 董锵锵最不怕花时间读东西,反正他现在有大把时间。 周末一早,董锵锵人还在梦乡,就被北京的电话吵了起来。由于前一晚他启动了第二篇投资报告的阅读,所以凌晨2点多才睡。早上7点睡的正香时被电话吵醒,虽然没有起床气,但神志并不清醒。 听了董母唠叨了五分钟,董锵锵才大致弄明白。董父由于出差不在家,而家里又没什么宠物,所以董母一个人在家很无趣,就想跟儿子说说话。 自从夏天生了一场大病,董母就变得格外的多愁善感,经常会车轱辘话来回讲。 这次也不例外,她的话题依然没有离开对董锵锵学业、生活、打工和爱情的老生常谈。如果换做几年前,董锵锵肯定会极不耐烦。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那些曾经听着唠叨的话,却在入耳的瞬间化作浓浓的乡音,不仅不让人厌烦,还会让人倍感亲切。 而董锵锵也无师自通地领悟到和国内父母沟通的真谛:报喜不报忧。他尽可能挑开心的事【00ks】让董母高兴:比如预科的学习多么简单,比如在德国旅游时的所见所闻,比如自己作为伴郎参加老白的婚礼,比如自己拿到了德国驾照等等。但他对杜蓝却只字未提,内心深处似乎觉得跟父母讲她还为时尚早。 董母显然对董锵锵汇报的事满意却没兴趣,她不像董父,说话喜欢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地走迂回路线,而是开门见山道:“锵锵啊,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合眼缘的姑娘?如果有的话,你也老大不小了,彼此有好感的就可以跟人家交往看看,别老一个人单着,人太孤单就容易抑郁。我听说德国人抑郁的特别多,据说抑郁人口占到它们总人口的60%以上还多……” 董锵锵不知母亲的数据都是从哪儿看的,也不敢质疑,只能含笑应允。出了国他忽然就开了窍,明白父母有时需要的是听众,而不是交流者。 董母的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董锵锵开始还能抗住,到后面越来越觉得比读英文报告还累。不忍母亲伤心的他只能撒谎说自己快赶不上打工的车了,董母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电话。 长时间打电话让手机的背面已经微微发烫,董锵锵正准备喂些鸟食,老白的电话就接踵而至。 他春风得意地告诉董锵锵,老张的事很顺利。他已经帮他找好了工商代办机构,这几天老张正在准备相应的材料,只要材料寄到德国,剩下的事就是交材料和拿营业执照了。 说完正事,老白突然话锋一转:“今天到下周一是德国慕尼黑啤酒节的最后三天,你不来涨涨见识?” 慕尼黑啤酒节的大名董锵锵甚至在没学德语时就已经有所耳闻。 据文字记载,慕尼黑啤酒节最远可追溯到1800年,已有200多年的历史。虽然在一战和二战期间迫于不可抗力暂时停办,但二战结束后的第四年,慕尼黑啤酒节就按老标准重新恢复了营业。 每逢9月底到10月初,数以百万计的啤酒爱好者都会涌向巴伐利亚州的首府。不仅是从德国,而是从欧洲的四面八方。除了个别对德国心有怨恨的国家,德国周边国家的人多少都会去参加这个啤酒中的盛典节日。 坊间笑称慕尼黑啤酒节属于“啤酒外交”。 董锵锵听过和看过很多关于慕尼黑啤酒节的介绍,上次在慕尼黑带团时还专门去晃了一圈,但当时啤酒节并未开始。 董锵锵当然想去,但一方面他还要上课,另一方面他还有安然的材料没看完,只能推脱道:“我腿伤倒是好的差不多了,但开车恐怕还不行……” “你买张高铁票,三小时就能到慕尼黑了。你如果在北京,三小时也就是从颐和园到国贸往返的时间吧?”老白嘿嘿一笑,“再说了,时间长才能说明你的痴情不是?你总不能让人家姑娘巴巴地从大城市跑到大农村去看你吧?” 老白的一番话说得董锵锵自惭形秽。他不禁自责,杜蓝虽然是他女朋友,但这段时间又是开学第一个月,又是帮雷兰亭履行合同,又是陈雨的事,他确实没怎么联系她。甚至有时他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女朋友在慕尼黑。而杜蓝似乎也很少会打电话过来跟他撒娇。 “是不是……杜蓝跟你抱怨什么了?”董锵锵忙不迭地解释道,“其实你婚礼那天我还给她打电话来着。”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又不是你女朋友。”老白幽幽地拿话点董锵锵,“不过你谈女朋友,总该时不常的浪漫点儿吧?你定时给她打电话吗?” “没……”董锵锵心虚道,“没有。” “那你给她定过花送过小礼物什么的吗?” 董锵锵立时感到气短,好像自己莫名矮了几分。他沮丧道:“没有。” “你看……”老白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自明。 董锵锵觉得自己出了很多汗。 “我这就去买票。”董锵锵认错道。 “孺子可教也。”老白拍着巴掌赞道。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72. 魔高一引 董锵锵订票前先给杜蓝去了个电话,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的位置,一方面他是想假装关心然后突然现身给对方一个惊喜,另一方面他也担心万一杜蓝此时不在慕尼黑那他就白跑一趟了。 幸运的是杜蓝不仅人在慕尼黑,而且好像还正带团参加慕尼黑啤酒节。 看来老白是故意给自己通风报信的,董锵锵忍不住暗暗感激。当即二话不说就下了单。半小时后,他人已在开往慕尼黑的高铁上了。 从汉诺威到慕尼黑的轨道蜿蜒绵长500多公里,即使是速度最快的德国高铁ice也要跑4个小时。 董锵锵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和厚厚的《国际财务报告准则》及《美国通用会计准则》书铺在了桌上。由于昨晚他已把第二篇报告中所有的生词都查完了,所以今天只要做好阅读理解就算完成任务。 大概是因为第一篇文章下的功夫够多,所以很多会计术语的释义还留在他的脑中。伴随着火车规律的颠簸,董锵锵花了3个半小时一点点啃完了所有文章。 他疲惫地靠在火车座的椅背上,一边用大拇指和中指缓缓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在脑中慢慢梳理自己这一周读过的内容。 安然公司创立于1985年,总部位于美国东海岸、绰号“太空城”的休斯敦。那里除了安然公司外,还有美国财富500强中的另外21家大公司及著名的约翰逊航空中心。 安然的主要产品是撮合电能和天然气交易的全球化平台。全球各地的能源供应商和能源采购方都可以通过它的平台找到合适的甲方或乙方。当业务达成时,作为中介方,安然会理所当然地收取一笔平台费作为回报,而平台收入就是它收入的主要来源。 董锵锵根据市场公开信息可知,鼎盛时期的安然最高时曾位列美国财富500强公司的第七名,公司在2000年的总收入达到公司收入史的巅峰-1010亿美元。业务领域覆盖全球50多个国家和地区,全球雇员超过2.1万人,上市后更是荣誉等身,曾连续四年获得“美国最具创新精神公司”的美誉。 如果根据纸面的信息做判断,安然怎么都该是不会出问题的那种优质公司,但偏偏就是它在年初被一家美国知名投资机构的合伙人公开质疑其收入和盈利数字存疑。从此之后,关注安然的机构就越来越多。 被置于放大镜下的安然紧接着又被财经记者发现仍是公司董事会成员的公司ceo竟通过某离岸金融公司曲线抛售手中的公司股份,而这是被美国证券法明令禁止的行为。 眼瞅着披露公司第三季度财报的时间10月16日已迫在眉睫,火上浇油的事却一件连着一件,几乎所有有它家股票或债券的投资机构都在疯狂抛售,公司市值每天都在保持均速蒸发,资本市场里已经没什么投资机构看好它了。而它即将到期的几十亿美元的巨额债券马上会面临违约的传闻更是甚嚣尘上。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就是安然公司此时最真实的写照。 对安然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后,董锵锵拨通端木的电话,跟对方分享自己的理解和认识。 “我之前从没想过美国的上市公司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搞动作。”董锵锵说完长叹一声,总结道,“真是长见识。” 端木正在家加班,听完董锵锵的感慨,嘿嘿一乐:“你才看了两篇,等你全看完肯定会有更多想法。其实美国上市公司在收入和利润上搞猫腻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只不过你之前从未注意罢了。这次之所以市场反响强烈,主要还是跟安然的体量太大有关,普通上市公司的丑闻跟财富500强上市公司的丑闻对资本市场的影响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当然,安然不是第一个,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 “你说之前就有这种作假的公司?”董锵锵来了精神,“快给我扫扫盲。” 他刚听端木起了个头“那咱们先说第一个……”,手机立刻没了信号。 火车呼啸着驶进一处隧道,车厢内顿时骤暗。董锵锵隔着车窗依稀听到火车在隧道内高速行进时发出的轰鸣声。 董锵锵本以为十几秒就能通过的隧道却用了一分多钟才让他重见天日,而进隧道前还阳光明媚的天空在出了隧道后却变成了多云转阴。董锵锵目之所及,已能看到一片不怀好意的乌云从天空的东南方向朝自己袭来。 “美国上市公司搞财报作假是有悠久历史的,这次安然运气不好,再加上又碰到911,美国资本市场实在扛不住这种巨无霸体量的上市公司有任何负面消息,在多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这笔即将到期的近40亿美元的债券很可能成为压倒安然这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端木如是说。 可董锵锵刚才过隧道,什么都没听到,他不甘心地问道:“你刚才说的我没听清,你能不能再多说一些?” “我说,这种事不仅多如牛毛,而且源源不断。最早的财务舞弊可以追溯到二战前、1938年美国纽约的迈克森医药公司,还有八十年代震撼华尔街一众金融机构的zzzz百斯特股份有限公司财务欺诈案,以及去年因为虚构广告收入而被罚款的美国在线。特别讽刺的是,并不是所有的舞弊公司都会因为作假而被强制退市,它们中的某些翘楚依然还在资本市场里占据一席之地。” “都被发现作假了还能留下?”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美国人不管这些留在股市里的骗子公司?” “管啊,怎么不管?”端木嗽了嗽嗓子,故意老气横秋地沉声道,“不过有人管就有人干涉。正所谓道高一丈,魔高一引。” “为什么会这样?”董锵锵想不明白。 “因为每家上市公司后面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利益集团存在,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果实,它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端木顿了顿,“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经常听到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么?‘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大胆起来。如果有50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如果有300的利润……’” “‘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甘冒被绞首的危险。’”董锵锵顺着端木的话继续说道,“这是马克思《资本论》里的金句,对吧?我也背过。” “嘿嘿,你只说对了一半。”端木语带得意,“我专门去翻过德文原版,这是《资本论》第24章其中一节注解里的话。但这句并不是老马的原创,而是他引用的别人的话。” “这不是马克思说的?”董锵锵在惊讶中听到头顶喇叭里传出的报站声。 “旅客朋友们请注意,再过二十分钟我们就要到达慕尼黑火车站了。请要下车的旅客带好自己的行李。本次停车时间较短,请不下车的旅客不要停留在通道中,谢谢您的配合。” “是的,这句话的版权所有者是英国经济评论家托约登宁,”端木幽默道,“就算是马克思他老人家用也得尊重知识版权。”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ps3:休斯敦约翰逊航空中心是人类第一艘登月太空飞船的发射地。更多内容欢迎移步短篇科幻《月球上的最后一小时》。自己能给自己打个广告真不容易。 573. 雨中啤酒狂欢节(1) 当董锵锵走出慕尼黑火车站时,天公不作美,飘起了蒙蒙细雨,远处的空中还有不时传来的隐隐雷声,似乎在预示着还有更大的雨在等着人们。 但天气从来不是阻挡德国人喝啤酒的理由,街面上的游客一点儿都不见稀少。董锵锵都没问路,只是顺着游客们前进的方向便猜到啤酒节嘉年华的大概位置。不到二十分钟,他已站在啤酒节所在广场的入口。 入口处左右各支了两排长桌,桌上有序地摆满了盛着各色啤酒的大酒杯。董锵锵粗粗一数,估计能有大几百杯,放眼望去,啤酒杯极具视觉冲击力。 桌子后面就是围栏,围栏后方则是林立的加长白帐篷营,透过白帐篷营和摩肩接踵的游人之间的缝隙,董锵锵又看到诸如旋转木马等游艺项目,而更远的地方,还有高耸的摩天轮,蜿蜒曲折的过山车,以及荡在半空中的海盗船。 排队买门票时,啤酒节的工作人员给排队的人们发放啤酒节的宣传材料。董锵锵这次来慕尼黑就是为了看杜蓝,不用带团和开车,无官一身轻,当下饶有兴致地捧着材料研究起啤酒节的历史来。 啤酒节最早的全称是简洁的“十月节”,后来活动的组织者觉得标题太过平淡不能吸引人来消费,于是改为“十月嘉年华”,但德国各地有不计其数的狂欢节,比如巧克力狂欢节,冰淇淋狂欢节,面包狂欢节,葡萄酒狂欢节,甚至还有老爷车狂欢节。作为有着500多年酿酒史、占据德国啤酒业半壁江山的巴伐利亚州,啤酒自然是他们最好也是最强的招牌。 类似古代皇帝要喝北京玉泉山的矿泉水一样,德国人对酿酒用水也有着强迫症般的要求。公元1516年4月23日,为规范酿酒用水,巴伐利亚公爵威廉四世特别颁布了《啤酒酿造纯净法》,对酿酒过程中的水质、啤酒花和大麦的品类做出了严格规范。当然,就凭这三样是酿造不出啤酒的,因为酿啤酒中最关键的酵母是在十九世纪末才被法国人发现,所以《纯净法》只是一部为了规范当时的啤酒市场而制订的法律而已。让人感到惊奇的是,《纯净法》从诞生后就一直在不断修订,而修订就意味着留存,所以直到今天,《纯净法》依然存在于德国税法当中。而德国啤酒中也一直有“南北之争”,彼时北德各地用的酿酒原材料就跟《纯净法》中规定的大相径庭,而双方为了谁才是正宗德国啤酒而一直存有分歧。在经历了岁月长河的洗礼后,慕尼黑“十月嘉年华”最终被命名为“慕尼黑啤酒狂欢节”,标题直抒胸臆,保证让人一看就懂同时还能产生无限的期待和遐想。 等董锵锵到了入口才知道,所谓“门票”其实就是从入口的长桌上买任意一扎啤酒,以增加美好的游乐体验。他欣然从桌上抄起一扎黑啤,2升装的啤酒和厚重的啤酒瓶拎在手中沉甸甸的,似乎在提醒董锵锵物有所值。他又买了顶插着火鸡羽毛的紫毡帽戴在头上,这才兴致勃勃地迈步走进啤酒的海洋。 他刚走过一片白帐篷营,左侧后方突然爆发一阵骚动。董锵锵闻声回头,只见一群身着巴伐利亚民族服饰的乐器方队正从人群中穿过,只听有人突然带头唱了一句,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欢乐的大合唱。 虽然天空下着雨,虽然空气又潮又湿,虽然迎着小风,但一贯给董锵锵严谨刻板保守印象的德国人好像突然间群体狂野起来,董锵锵忍不住问自己,这些都是德国人吗?怎么感觉更像是热爱生活却无比懒散的南欧人呢? 穿着巴伐利亚特色服饰在人群中穿梭的酒保们多是德国女性,她们通常身材高挑,而更让董锵锵佩服的是,这些女生几乎都能做到两手同时举着12扎啤酒健步如飞,同时既不会碰到游客也不会把酒洒到外面。看着对方手臂上的肌肉线条,董锵锵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手臂,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才是更柔弱的那个。 各种各样的啤酒比赛随处可见,有选啤酒大胃王的,有选啤酒皇后的。更好玩的是,还有要求饮酒者穿着全套骑士盔甲喝酒的比赛,着实让人大开眼界。董锵锵走近骑士趁人不备弹了弹铠甲,铠甲叮当作响,听动静像是铁制的。 他走马观花地在人群中游走,东瞧瞧,西逛逛,仿佛在逛国内过年时才有的庙会,但这感觉又跟逛庙会大相径庭。 他买了束花,找了个僻静地给杜蓝去了电话。杜蓝那边听起来乱糟糟的,董锵锵故意问了问她在干嘛,杜蓝不明所以地告诉董锵锵,她的团员们刚上了摩天轮,而她正在摩天轮下等着她们下来。 董锵锵随手翻了翻宣传单,不多时便在地图上找到了杜蓝的位置。 他又给老白打了电话,却意外得知老白也正带人在啤酒节里逛着。董锵锵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啤酒节里面了,让老白帮他保密,他想给杜蓝一个惊喜。 宣传单上说这次的啤酒节除了有巴伐利亚州内的500余家啤酒厂,还有从外地甚至其他欧洲国家赶来参加的啤酒厂商。 不同啤酒厂家帐篷屋外飘着的吉祥物气球也都造型各异,有啤酒造型的,有启瓶器造型的,但更多的是自家啤酒品牌logo的超大彩色气球。 董锵锵信步走入普拉那啤酒的帐篷营,帐篷内满坑满谷全都是人,完全没有下脚的地方,而且他还看到很多国人的面孔。董锵锵瞬间有些恍惚,以为自己走到了某个国内的露天广场。他苦笑着从帐篷营里退了出来,继续朝杜蓝的方向走去。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74. 雨中啤酒狂欢节(2) 就在雨渐渐细密起来时,太阳从云层后跑了出来,太阳雨让空气中迅速弥漫起一股氤氲。 游人们纷纷躲入帐篷营或太阳伞下,只有少数无畏的男人还在继续豪爽地碰杯,不以为意地大口啜饮着混合着秋雨的鲜味啤酒。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董锵锵端着啤酒闪到旁边一处啤酒屋的遮篷下,抬头观察了一会儿雨势,但见雨下得正欢,丝毫没有下一会儿就停的意思。 就在他张望四周有没有卖伞的店家时,一声国语娇喝忽然传入他的耳中。 “李世伟你几个意思啊?什么叫‘我再考虑考虑’?这婚你到底还想不想结了?” 这声质问铿锵有力,引得董锵锵下意识地回头张望,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长发女子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打电话。 女子看年纪跟董锵锵仿上仿下,脚下踩着一双金色鱼嘴高跟鞋,一袭浅绿色碎花窄腰连衣裙衬得她的身材婀娜修长,气质冷艳。她的皮肤白得夸张,尤其是领口处的一片雪白晃得董锵锵有些晕眩。 女生抬起头,见董锵锵正站立一旁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她低头瞄了一眼,脸一红,不悦地呵斥道:“看什么看?臭不要脸!流氓!” 董锵锵刚要反驳,却见她双眼红肿,看起来一副刚哭过的神情,心中一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当下一言不发地端着啤酒再次走入雨中。 “神经病!”董锵锵听到她又甩出来一句,刚好是能被他听到的音量。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假装没听见地挤进了人群中。 秋天的天气就像刚谈恋爱的少女的心,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又阴云密布,等董锵锵终于走到摩天轮下方时,雨终于收了。 杜蓝孤零零地站在摩天轮的出口,头发利索地扎了个马尾扔在脑后,身上的t恤被少许的雨水打湿,整个人看起来比上次在汉诺威见时清瘦了不少。她不知正在想什么,愣愣地望着远处出神。 董锵锵着迷地望着她的侧影也发起呆来,过了几分钟才缓过神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一边把花从她背后伸到她面前,一边故意压低嗓子嗡声嗡气地用德语问道:“女士,请问您买花吗?” “不买。谢谢。”杜蓝边推开花边回头,刚一转身,赫然看到董锵锵正头发湿漉漉地站在自己的面前笑嘻嘻地望着自己,立刻又惊又喜,失声道:“你,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就过来了呗。”董锵锵故意肉麻道,同时把花递到她的手中,“鲜花送佳人。” “谢谢。”杜蓝低头闻了闻花香,幽幽道,“这是你送我的第一束花。” 董锵锵怔了怔:“你喜欢的话,以后我多送。” “你来上午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车站接你。”杜蓝脸颊绯红,“万一我上午临时改了路线去奥地利了怎么办?” “咳,那我就逛啤酒节呗。”董锵锵故意气她。 “我就说么,巴巴的跑这么远肯定不是专门来看我的,果然让我猜中了,你就是来逛啤酒节的。”杜蓝故意酸道,“哎,我好命苦,还不如啤酒的魅力大……”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杜蓝的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董锵锵愿意花几个小时跑500多公里来看她,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虽然她是两人中主动的一方,但她毕竟是女生,肯定还是希望男方能更主动。她认为这代表了他对这段恋爱关系的重视程度以及杜蓝在他心中的地位。 因为她的过去,她在面对董锵锵时内心其实是有些卑微的,只是这时的董锵锵对这一切懵然无知。 “我不是怕耽误你工作么。”董锵锵终于说了实话。 其实不用他说杜蓝也知道,就算董锵锵告诉她她也不可能扔下一大团人不管去陪董锵锵,毕竟应了差事就得完成,否则下一单分分钟就是别人的了。 “那你什么时候到的?”杜蓝捧着花心里美滋滋的,“我得把她们都送回酒店才能下团呢,晚上九十点都有可能。” “你忙你的,我就远远地偷窥,”董锵锵识时务道,“不打扰你。” “那成,我争取早点结束。”杜蓝可怜巴巴地张开双臂,撒娇道,“人家要抱抱。” “哎,你这就叫老黄瓜刷新漆,”董锵锵忍不住揶揄道,“不嫩装嫩。” “滚。”杜蓝假意怒道,“爱抱不抱。” 没等她说完,董锵锵便一把将杜蓝揽入怀中,闻着从她发丝飘来的淡淡香水味,忍不住神志有些模糊,刹那间竟然以为自己抱着的是陈雨。 淅淅沥沥的小雨再次从他俩的头顶悠悠荡荡地飘落下来。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董锵锵喃喃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以前看你面相忠厚还以为是个老实人,现在才发现你也油腔滑调的。”杜蓝虽然嘴里嫌弃,但心里对董锵锵的表白却很受用,她小声试探道,“你是不是经常跟女生这么说?” 董锵锵没接她的话茬儿,只是静静地站着,却把她搂得更紧了。 最后还是董锵锵先松开了手:“那你忙吧,我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看书去。”他还惦记着自己的投资报告。 见董锵锵转身要走,杜蓝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你等一下……” “怎么还需要搞个仪式?”董锵锵一脸坏笑,“法式长吻我不太行啊。” “说正事儿,”杜蓝故意板着脸问道,“你上次是不是带他们去圣保利了?老程说你一个人去了……那条街。”她终究是女生,不好意思直说那两个字。 坏了,自己被老程那帮人给卖了,这帮孙子……董锵锵反应很快,马上愁眉苦脸地弯腰捂着肚子嚷道:“哎呦我去,这酒……有问题,我得……赶紧去厕所……”说完没等杜蓝再问,他已经一溜烟地朝最近的一个帐篷营跑去。 “哎,你回来,我还没说完呢……”杜蓝在他身后高声喊道。 但董锵锵的身影只在帐篷营门口一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简直是属耗子的,”杜蓝没好气地自言自语道,“不过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看你今天晚上还能躲到哪儿去……”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75. 雨中啤酒狂欢节(3) 虽然啤酒节广场的范围非常大,但想找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还真不容易。 董锵锵当然没有刻意寻求在闹市中读书锻炼专注力的想法(事实是他从小就不相信这种故事),只是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热衷这种群体的狂欢,一看一乐已经足够,花太久时间未免觉得不值。 雨时下时停,他寻到一个偏僻的啤酒屋,不知是地理位置不理想还是宣传过少,这家啤酒屋的客人门可罗雀。 董锵锵点了杯清啤,把报告放到桌上认真地研读起来。当他彻底读进去时,窗外喧嚣的摇滚乐和悠扬婉转的巴伐利亚民乐都渐渐变成背景音并最终慢慢消失。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些让人心惊肉跳的财务数字,以及触目惊心的舞弊手段。 由于专注,董锵锵这次读得比在火车上快了很多,等他觉得自己已经读懂90%的内容再抬头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而窗外的雨好像也停了。屋外的各式彩灯纷纷亮起,借着暖人的灯光,董锵锵才分辨出雨丝只是稀疏却并未停止。 啤酒喝多了难免就会尿急,跟店家打听了最近的简易公厕位置后,董锵锵跑了出去。 屋外的空气很新鲜,董锵锵活动着肩膀走到了公厕旁。 等着上厕所的人很多但公厕少,每个简易厕所前都排起了长蛇队。 董锵锵忽然发觉排队的多是女性,而男性几乎没有。他再一仔细观察,就看到有男性径直往远处一排外观破败的简易房后跑,有个别性子急的干脆直接躲到停靠在路边的大啤酒桶车后解决,还有的则直接扶着旁边的树疯狂地呕吐起来。 看来德国人的素质在三急面前也会打折扣。 董锵锵耐着性子排在队尾,但一个女生进厕所后呆的时间太长,他等的着实焦躁,正犹豫要不要也学其他男人一样跑到避人处偷偷小解,老白的电话打了过来,刚一接通就火急火燎地喊道:“你还在啤酒节里么?在就快帮我找人。” “找谁?” “有个团员不知去哪儿了,打手机也不接,我正发动其他人一起找呢。” 董锵锵上次带团时碰到过类似问题,对老白的无奈和急迫感同身受,赶忙安慰道:“你别急,先报警,然后一起找。” “我已经报了,不过警察人手没那么多,所以得多几个人帮我一起找。” “走丢的是男的还是女的?多高?衣服有没有特征?叫什么名字?你有没有去啤酒节的信息台让他们帮你用喇叭喊?”董锵锵问道。 “我刚从信息台办公室里出来,他们说马上就通知……” 老白话音未落,董锵锵果然从远处的大喇叭里听到了寻人启事。 “德国人念中文名太不准了。”董锵锵提醒道,“你留一个中国人在信息台,德语念完再念遍中文,不然谁知道你找的是谁。” 董锵锵一语惊醒梦中人,老白忙不迭道:“对对,我马上找个团员回去念。” “把那人的信息给我。”董锵锵说道,“越详细越好。” “徐铜鹰,铜牛的铜,老鹰的鹰。人挺漂亮的,跟乐乐差不多高,穿了一身绿色的连衣裙。” 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啊?不会还穿着金色高跟鞋吧?” “啊?你们认识?”老白感到难以置信,“不能吧?” “我不认识,”董锵锵实话实说道,“下午在一个啤酒屋外撞到的,她好像情绪不好,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乖乖,她情绪不好都跟你说,这还说不认识?”老白听到董锵锵下午见过,立刻感到一阵宽心,“那你还记得下午看见她时的位置吗?” “好像就在hb啤酒屋附近。”董锵锵没理会老白的揶揄,“但具体是c4区还是d3区我不确定了。” “成,那我这就过去看看,你帮我留心你身边的啤酒屋或游乐场。等一会儿到了那我再给你打电话。对了,我让杜蓝也帮我留意来着。” 董锵锵惦记着尽快帮老白找人,干脆也不排队了,直接朝另一侧鲜有人去的破败简易房区走去,打算随便找个屋后快速解决。 雨在他打电话时又停了,秋风刮过,空气中飘荡着混合着雨水的泥土芳香。 四周一片寂静,h1的区牌上落满了鸟粪和泥点,似乎已经荒废了很久。 当董锵锵走近荒屋时,本来还欢快叫着的不知名的鸣虫在听到董锵锵的脚步后立刻哑了火,而那些属于狂欢节的光与影也都识趣地留在了董锵锵的身后。 随着水放完,董锵锵长吁了一口气。 就在他准备离开荒屋时,忽然隐约听见有人在小声含糊地咒骂着什么,伴随着说话声的,似乎还有莫名其妙的“砰砰”声,听起来像是用拳头在击打什么。 喧嚣的摇滚乐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董锵锵忍不住疑心自己是因为喝高而产生了幻听。就在他拍着脑袋准备重返那片繁华之地时,就听一声微弱的气声从旁边一栋简易屋后传来,但这声刚开了个头就没了下文,四周的昏暗仿佛一头能吞噬声音的巨兽,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夜色中的董锵锵。 董锵锵疑心有人碰到了麻烦,大着胆子朝黑暗处走了两步,朗声喊道:“请问这里有人需要帮忙吗?” 当他绕过房屋拐角时,一个黑影正赫然蹲在离他不到3米处的地方,嘴里念念有词地叨咕着,手中还愤愤地撕扯着什么。 黑影十分专注,似乎并没听到董锵锵的脚步声。 董锵锵只能又问了一遍。 蹲在地上的黑影闻声骤然一惊,腾地站了起来。 他的身高往多了说也就一米七上下,虽然不高但却很壮(或者是肥硕,董锵锵看不清),站在董锵锵面前就像一扇正方形的门板。 黑影还没开口,董锵锵就觉得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差点把他熏一跟头,瞬间他就反应过来,对方十有八九是那种四海为家的流浪汉酒鬼,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口鼻。 “你是谁?”黑影一边含糊地嘟哝着,一边挥手驱赶董锵锵,“滚。” 虽然对方一口南德方言,但董锵锵还是能听出来自己被骂了。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同时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抬脚准备走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旁边的草丛里反射着微光。 董锵锵下意识地探头看了一眼,只见一只金色鱼嘴高跟鞋正扎在泥地里,鞋子里都是泥土。 “你滚不滚?”黑影见董锵锵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不禁怒火中烧,疾步走了过来。 “对不起,我马上走。对不起。”董锵锵边往后退边去掏兜里的手机,等他转到房屋拐角的另一侧,立刻摸出手机拨打老白的电话。 老白几乎是秒接:“怎么样?你找到她了?” “你快到h1来,我有麻烦……”董锵锵话音未落,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一股凌厉的风声从他身背后的右侧传来。 董锵锵想都没想,立刻蹿了出去。 一根木棍挟着劲风贴着他的衣襟扫了过去,董锵锵蹿得再晚半秒就得让棍子结结实实地击中。 雨,淅淅沥沥地又落了下来。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76. 雨中啤酒狂欢节(4) 董锵锵一口气跑出去20米,直到听不见背后还有声音,这才边回头边停下脚步。 四周是一片寂静,游乐场的阵阵欢呼声似乎离他很遥远。 对方率先发起进攻,徐铜鹰的鞋又扔在草丛里,董锵锵相信对方肯定有事儿。他边观察四周环境边镇静地给老白拨电话。 “你刚才怎么话只说一半儿就给挂了?你说你碰到了什么麻烦?”老白劈头盖脸地问道。 董锵锵简短地讲了自己的遭遇,最后总结道:“你先报警,然后赶快过来。” 老白急匆匆地挂了电话,董锵锵也慢慢冷静下来:如果他站在原地等老白和警察来,肯定是最安全也最稳妥的方法,但万一那个女生刚才真的就在那栋破屋附近,现在弄不好凶多吉少。虽然他也害怕,不知对方还有多少人藏在暗处,但如果坐视不理,他觉得很难过自己的心关。 最终他还是决心回去再看一眼,同时告诫自己一定要用先进的游击战战略武装自己: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想清楚以后,他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之前的腿伤。之前让野猪撞破的伤口已经结了暗红色的血痂,血痂很争气,没有破也不疼,董锵锵心里有了底,捡了根粗树枝攥在手里,顺着原路又找了回去。 h1的牌子依旧沉默地矗立在那里,仿若一个无声的旁观者,不知是在为董锵锵的决定赞叹,还是在叹息。 董锵锵蹑手蹑脚地潜回到刚才撞见黑影的地方,鱼嘴鞋依然扎在土里,但那个地方却空无一人。 董锵锵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半天,耳畔只有风声和雨点打在屋顶的“哒哒”声,听不到其他声音。 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时,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了地面。他的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对方似乎喝了不少酒,不管他是自己离开还是再带个人离开,脚步都会更沉重,那样的话,他或她势必会在地上留下痕迹。想到这儿,他慢慢蹲下身子,仔细地观察周遭的地面。 但很遗憾,因为下雨的关系,附近的地面都是湿的,别说找到可疑的脚印,个别地方甚至已经成了小水坑。 就在董锵锵沮丧地站起身时,他的目光突然瞥到一小滩似乎有些奇怪的“水”。 他疑心重重地走过去,低头仔细观察了一下,惊愕地发现那一小滩“水”其实是一滩血迹。 董锵锵本能地联想到之前听到的动静,难道她被那个黑影打伤了? 带着疑问,董锵锵赶忙再去找地面的其他地方,果不其然,他发现地面上还有更多血迹。 顺着斑斑血迹,董锵锵七拐八绕地来到另一栋屋前。血迹到了门前戛然而止,而附近其他地方的地面都很干净,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这栋屋子也是个简易房,从外面看估摸有60-70平之间。 董锵锵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一阵阴风顿时从屋里吹了出来,他的头发立时被吹得上下翻飞,他急忙后退一步。 “徐铜鹰你在里面吗?”董锵锵站在门口用中文喊道,“我是旅游团的,白宙宇让我接你回去。” 但屋里屋外都没有人回答他。 董锵锵想了想,掏出电话准备告诉老白自己的最新发现。 就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屋里突然传出“咔嚓咔嚓”的微小动静,董锵锵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声响,他忍不住探头向屋内张望。 但由于路灯和光线的原因,屋外比屋里更亮,董锵锵仔细瞅了半天,依稀看到地上似乎有件浅色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却看不清楚。 他又喊了一声,还是无人应答。 只听老白在电话里狂喊道:“喂?喂喂?董锵锵说话!” “我听着呢。”董锵锵边继续朝门里张望边答道。 “德国人说得过会儿才能到,问我你在哪里,我说你在h1区,他们说那边范围太大,而且荒废了很久,问我你的具体位置。你旁边有什么醒目的建筑物或标志物吗?”老白快言快语地问道,“越高越好。越醒目越好。” “醒目地标?”董锵锵自言自语地抬头张望,“旁边还真没什么地标,不过我这里能【】看见啤酒节广场里那座塔尖飘着飞艇造型气球的高塔。” “你能看见高塔?那你在它什么方位?”老白问道,“有了位置我3分钟就能到。” “我想大概是……西南?哦,不对,应该是高塔的东南……”董锵锵正在分辨方位,鼻子里猛地闻到一股酒气。几乎就在同时,一个黑影从黑暗的角落朝他快速冲了过来。 董锵锵根本没看清黑影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对方仿佛凭空跑出来的一样。 他手里举着电话站在门口,看到黑影本能地想躲,但就在躲的一刹那突然犹豫起来,不知自己该闪到一旁还是躲进屋里。这本来并没什么好犹豫的,只是董锵锵在可以闪躲的同时突然多了个不是选择的选择,让他的脑子瞬间短路。 等他终于想明白自己应该往旁边躲时,黑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他本能地抬手用手中的粗树枝去阻挡对方的进攻,哪知黑影却在撞到他之前率先低头栽了下去。 董锵锵的耳朵里顿时飘进一阵“叮呤咣啷”的噪声,没等他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黑影的双臂已经粗暴地将他推进了屋中。 他的脚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并试图稳住自己的重心,哪知右脚却正好绊在门槛上,身体一下失去重心,手机顿时脱手而飞。 黑影和他先后倒了地,但等黑影站起身时,董锵锵已经将身藏在了黑暗中。 接下来对方会做什么?我该怎么办?董锵锵的心底冒起无数的问号。 黑影刚要转身离去,董锵锵掉在地上的手机突然传出老白焦急的声音:“董锵锵,你还好吧?说话!你怎么了?” 黑影忽然定住身形,慢慢地转过头,听着老白在手机中大呼小叫地喊着。 董锵锵的眼睛此时已经渐渐适应了屋内的暗度,利用这个空档,他迅速观察了一下屋内的环境。 黑影转过身,大踏步地走进了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屋内的光亮随着关门而骤然切断,董锵锵只觉得一片模糊的暗笼罩在他的四周,过了片刻,他才注意到一束微光把夜色从天花板一角的通风口投进房间。 董锵锵的手心里都是汗,他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他只要撑到老白和警察来就可以抓住对方。担心的是,老白和警察能第一时间找到他吗?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77. 雨中啤酒狂欢节(5) 当董锵锵睁开眼时,第一个映入他眼帘的是头顶繁茂的树枝藤叶,这让他倍感困惑:难道我又去抓野猪了?没等他想明白,就觉得头疼的好像炸裂一般,仿佛有无数只鼓同时在他的脑中齐奏。 他扶着脑袋,迷茫地单手撑地半坐起来,迷迷糊糊地环视四周,却见周围一片六七米高、碗口粗细的茂密树林,以及杂乱无章的一米多高的高杆植物,似乎很像他和雷兰亭之前抓野猪的某片林子。 我这是在哪儿?董锵锵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记得刚才好像是有人把我推进了屋里? 夜里的林间空旷而幽静,能见度很有限,树和树之间飘荡着某种米白色的雾,距董锵锵几米的地方就已经是雾气朦胧的,看不到藏在雾中的树,只能看到从雾中伸展出来的树杈。而更远的地方则薄雾似纱,让董锵锵感觉随时会有凶猛的野兽从树背后跃出,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他。 他记得之前曾读过相关文章,德国森林中以云杉和松树为多,但此刻他眼前的树好像是白杨或桦树。难道我已经不在德国了吗?他轻声问自己。 他抬头仰望,想透过头顶的星空分辨自己的位置,但目之所及只有遮天蔽日的树叶,仅有的缝隙之间也是一团又一团的雾气。 他努力想站起来,但浑身好像散了架一样的疼,根本使不上劲。 他想大声喊人,但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他想弄明白为什么自己无法出声时,一个明亮的光源突然出现在林间的另一侧。 这团光亮在薄纱一样的雾气后变得影影绰绰,让人无法分辨它的具体位置,但董锵锵通过不断增强的亮光明显地感觉到:光源在朝自己靠近。 他的耳边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我在这里。他大声呼喊着,却依旧发不出声来。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呼喊声,董锵锵又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这让他不由得警惕起来。 就在他四处张望来人是谁时,头顶忽然有水滴落下。 董锵锵猛一抬头,却见之前茂密的树叶突然被风吹开,夜空中阴云密布,云层间隐隐有闪电划过的景象。 初时的雨滴很快变成了大雨点,雨点很快又连成了细密的线。 董锵锵刚要伸手去擦拭脸上的雨水,就听不远处突然有人大声喊他的名字:“董锵锵!你听到了吗?” 没等董锵锵回答,更多的雨水已经从天而降。 董锵锵这下彻底醒了,一眼看到杜蓝正蹲在他身边,另一个人背对着他面朝门外,看背影好像是老白。 见董锵锵眼珠乱转,脸上挂着泪滴的杜蓝激动地大声嚷道:“老白!你快看!他眼睛动了!” 老白闻声回头,正好看到董锵锵也望向他。 四目相对,董锵锵不禁心下疑惑:他怎么不说话?难道我已经挂了?看到他俩的其实不是我的本体而是我的灵魂? 老白忽然走近,弯下腰,扬手温柔地抽了董锵锵一嘴巴,虽然他手上没用劲儿,但董锵锵还是疼得喊了出来:“啊……” “我靠!”老白又惊又喜,“你能出声啊?” “我……好像做了一个既真实又不真实的梦……”董锵锵语无伦次地答道,“我怎么了?” “警察见你有脉搏但光睁眼不说话都不敢动你,让我们在这儿等救护车。”老白边说边观察董锵锵的神志和言语,见他看似正常,便故意揶揄道,“你这手诈尸玩得挺溜啊,是抓野猪时练的吗?得亏我俩心脏还成,要不然非让你吓出神经病来……”说完冲董锵锵使了个眼色,“那什么……我去跟警察说你醒了。”说完便退出了房间。 “你吓死我了……”杜蓝的声音里带着颤音,“我刚才以为,以为……”她连说了两个“以为”,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后面的话。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董锵锵试图抬起手去拉杜蓝的手臂,但他的胳膊好似挂了几个透明的铅球变得奇重无比,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轻轻碰了碰杜蓝的手。 杜蓝的手背很凉很滑,董锵锵心想,大概这就是《诗经》里说的“手如柔荑”吧,他边想边安慰道:“我没事,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我来的时候老白已经在这了,等会儿他来了你问他吧。”杜蓝眼巴巴地望着董锵锵,眼圈儿红通通的,小声埋怨道,“你都成年人了,怎么做事老这么冲动不管不顾呢?你是不是冒险之前根本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董锵锵知她怪罪自己是因为她心里有很多的委屈、担心和不快想要释放,他想解释,但转念一想只怕自己会越描越黑,还不如什么都不说乖乖认错。想到这,他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脸上挂着尴尬的笑,一声不吭地听着。他明白杜蓝这么说代表她对他确实是有真感情的,但两人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为什么她对自己的感情会这么深呢?董锵锵想不明白。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时,老白领着一名身材高大、举止干练的德国警察走进屋中:“沃赫勒本警官,董锵锵已经醒了。” “您好,董先生,”沃赫勒本的发音带着明显的口音,“我们需要您去警察局做一下笔录,跟我们说清楚今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就走吧。哦……您能走吗?” “我……可能不行。”董锵锵为难道。 沃赫勒本转身朝门外招手喊道:“担架。” 被送上救护车前,董锵锵突然对杜蓝道:“警察局你就别去了,有老白去就可以了。” 杜蓝其实刚才就为这事犯难:如果她陪董锵锵去医院,那她今天这个团就算没有善始善终,不挣钱事小,声誉事大,她担心会影响之后的生意。但董锵锵伤成什么样还未知,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事还不去医院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听董锵锵这么一说,她反而更犹豫了。老白好像看出了她的担心,上前一步道:“我反正也得去警察局,锵锵你就放心地交给我吧,不过我的团就得麻烦你帮我善后了。”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78. 送别 “这雨溜溜下了一天啊,看着不大,但不打伞一会儿就淋透了。”董锵锵把头顶的伞微微错开一点,立刻有冰凉的雨滴落在他脸上,“德国这雨还都是斜着下的,打伞似乎也没用。” “你真的现在就走,不明天跟杜蓝道个别再走吗?”老白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问道。 虽然已是深夜,但慕尼黑火车站里依然灯火通明,南来北往的国际游客们络绎不绝地进出着这个南德最大的交通枢纽。 “今天走还是明天走有区别吗?”董锵锵透过火车站的穹顶望着夜空幽幽道,“再说你晚上也看见她见我受伤后的态度了。我既怕她伤心,又不想跟她吵架,思来想去,还是早点儿回汉诺威更好。如果我今天留下来,明天她肯定会陪着我,就算不陪我,她带团也容易分心。我不希望她这样,所以还是趁着她睡着早点儿离开吧。再说我今天来既表达了心意,也知道啤酒节是怎么回事了,总算不虚此行。虽然有个惊悚的小插曲,但总算结局是有惊无险,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我……真的没想到今天会碰到这种破事儿。”老白一脸愧疚,“害你受了伤不说,还让你和杜蓝……”他实在说不下去了。 听到老白这么说,董锵锵徐徐转过身。只见他的头上罩着纱网,鼻梁上贴着一块浅褐色的方型胶布,手臂和手上都缠着纱布,腿上还打着绷带,左手还拄着一根手杖。 在站台苍白的灯光照射下,他的脸色显得异常的苍白。 望着下午还活蹦乱跳的董锵锵变成了这幅惨样,老白一时也不知该说点儿什么才好,憋了半天才吭哧了一句:“你的鼻子好点儿没?” “就是鼻骨骨折而已,好在没移位,所以也不需要手术。医生给我打了破伤风,抹了消炎药,说只要静养就好。”董锵锵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虽然鼻子还隐隐作痛,“这些都是小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你还记得当时的经过吗?”老白回忆道,“我是因为听到特别重的一声响后才找到你的。当我打开门时你俩都倒在地上,两人身上都是血,我以为你挂了,整个人都吓傻了,试探了你的呼吸后才发现你还活着,这才赶紧叫了救护车。” “那家伙先动的手。坦白讲,来德后我还从没碰到过这么厉害的家伙。”董锵锵心有余悸地回想着晚上发生的事,“他虽然没有任何格斗技巧,但整个人就像头野猪,横冲直撞的。我的进攻对他完全不起作用或者作用不大,再加上他喝了酒,对疼痛的忍耐力也提高了很多,所以我对他完全束手无策,结果我的脸、胳膊和腿都挨了不少打,人就成了现在这个德行。”董锵锵自嘲道,“血的教训啊,见义勇为还是得有实力,没实力又没自知之明就会落得我这个下场。” “有一点你说错了,他没喝酒。”老白顿了顿,“这个一会儿说,先说最后你是怎么放倒他的?如果你们实力相差这么悬殊。我真的挺好奇的。” “灭火器。”董锵锵想了想,确认道,“对,我被他打翻在地后,正好看到旁边的干粉灭火器,我又打不过他,只好用灭火器喷他,然后趁他挡脸的时候用灭火器猛击他,这才侥幸没折在他手里。不过德国人的灭火器实在太沉了,最后我力量用尽,反而被灭火器砸晕了,我能记得的就是这样。” “难怪警察说他的腹部和肩膀都受到了重创,原来是灭火器弄的。”老白一挑大拇指,“你行。” “你说他没喝酒?”董锵锵疑道,“真的吗?那这家伙真是太厉害了。” “是的,你之前跟警察提到的闻到的酒精味应该是他用来迷徐铜鹰的东西。”老白笃定道,“据警察说那家伙是个惯犯,有前科,专门喜欢在狂欢节派对上伏击那些独行的外国女人。” “那女生怎么样?没事儿吧?”董锵锵换了个话题,“我还没问你警察是在哪儿找到她的?当时我找了半天都没发现。” “她被藏在一辆破房车里,是警犬找到的,当时人已经昏了。不过医生说不碍事,说她就是吸了些麻醉气体,洗了胃人就清醒了,相当于睡了一觉,万幸她还记得那家伙的嘴脸,不然警方都没法立案。” “没事就好。”董锵锵松了口气,“德国看着挺安全的,其实危险都是藏在不经意的地方。” “你是怎么注意到这件事的?”老白不解道,“你怎么知道那孙子抓了徐铜鹰?你在警察局说你当时只看到了黑影就确认他有嫌疑。” “第一,我在草丛里看到了徐铜鹰的高跟鞋。第二,我问话时他主动攻击我。我其实也不能确认他就是坏人,但至少他的反应不是正常人的反应,所以我觉得让警察来问是最稳妥的,哪知道这孙子下手这么狠。”董锵锵叹了口气,“看来行走江湖还是得有一技傍身,我这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实在不行,等我回去就报个格斗培训班,学好本事有备无患,以后带团还不定会碰到什么人什么事儿呢。” “那你今天打不过对方时害怕么?后悔么?”老白问道,“后悔自己多此一举,多管闲事。” “我当然怕死,但我不后悔。”董锵锵的回答斩钉截铁,“即使我可能会输得很惨,甚至挂了,我都不会后悔管这件事,就像我当初管杜蓝的事一样。但如果我知道了还袖手旁观,我会愧疚一辈子,因为我们都不知道她的命运会怎样。” 站台的大喇叭这时忽然响起广播,董锵锵听到他的火车马上就要进站了。 “成了,老白,车来了,你也跑一天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董锵锵劝道,“我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再过来了,等你回汉诺威咱们再聚。” 望着光风霁月的董锵锵,老白突然深鞠一躬:“今天真是谢谢你。否则如果真出了事,我也会一辈子内疚的。” 见老白骤行大礼,董锵锵马上一瘸一拐地过来搀他:“哎,老白,你这是干嘛?这么多人看着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给我磕头呢。” 老白知他故意耍贫嘴是为了化解自己的尴尬,抬头深情道:“你这个情我以后肯定会还的,如果以后你有用得着我白某人的地方,只要你开口,赴汤蹈火,我都没二话。”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79. 求助 回到汉诺威的第二天,董锵锵给杜蓝去了电话,想跟她解释自己昨晚的不辞而别,但杜蓝不知何故没接他的电话。 董锵锵不知她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真的忙。他给杜蓝发了封措辞诚恳的道歉短信,在里面承认了自己这次行动考虑不周和冒失的错,并保证不再犯。当然,董锵锵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如果有,那就是他太轻敌了,过于高估自己的实力,导致自己身受多伤。 其实从来德的第一天开始董锵锵就在受伤,受伤本身对他来说不能说是家常便饭也差不多见怪不怪了,但这次受伤给董锵锵带来的冲击比以往都要强烈。他深刻地意识到,对现在的他来说,受伤虽然不会影响他上课,不影响他炒股,但会影响他带旅游团和抓野猪,换句话说,受伤带来的最大问题就是减少收入。 董锵锵并不财迷,但在德生活样样都离不开钱。除了每月雷打不动的房租水电费、生活费、保险费、网费、手机费外,还有接长不短的汽油费,车辆维护费,交通费、打印费、社交费等等。每天一睁眼除了考虑学习就要考虑怎么挣钱,而这是他之前20年从不需要担心的事。现在没了父母的直接庇护,所有的事他必须靠自己解决。 虽然雷兰亭已经把暑假那10头猪的钱分了一大笔给他,冬一晴也还欠着他一笔,但董锵锵知道,开源节流中最重要的是开源,否则不管有多少钱都会坐吃山空。 通过这次受伤,他彻底明白,孤身在外,学一些必备的防身技能既能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也能在必要时保护需要帮忙的人。 董锵锵是那种做事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的人,明确了自己的需求后,周一放学后立刻把市中心所有知名的格斗技锻炼馆考察了一遍,确定后立刻交钱报名,等身上的伤一痊愈就马上投入训练。 时间一晃就到了星期二,董锵锵午饭后在预科图书馆里看书。端木发他的安然投资报告他又读完了几份儿,安然舞弊在他心中的脉络也变得愈发清晰。看累了后他晃到机房上网,刚读了几条财经新闻一行醒目的红字标题就跃入他的眼帘:安然宣布本年度总亏损额已达6亿多美元! 董锵锵赶忙点了进去,一行行地认真研读起来。 安然第三季度财报果然不出华尔街一众精英投资机构所料,除了预期中的巨额财务损失外,它还无奈地披露了由于其合伙公司的经营不善导致的公司股东资产巨幅缩水的事实。 安然股价从披露财报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暴跌。如果说之前某些投资人还心存抄底的幻想,现在的投资人心中都是整齐划一的动作:卖。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在全球投资者们齐心协力的信念和“支持”下,安然的股价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悬崖式暴跌,董锵锵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感受金融市场的地震。 因为美国股市没有涨跌停限制,所以安然的股价理论上不存在所谓的底部。当你觉得35美元是底时,股价眨眼间就到了28,再一眨眼就是22,这时没人会想抄底,就看谁跑得快。可怜那些手握几千万股的大机构,真的是根本来不及跑。 但再不跑恐怕输的连棺材本儿都没了,有成交价就要感恩戴德谢天谢地。所有人都清楚,不能管安然还有没有明天,先得管好自己。 美股虽没有涨跌停限制但有自动停盘机制,即人们常说的熔断。2001年美股市场刚经历了一次全球互联网科技公司的投机泡沫破裂,很多“”的美股互联网上市公司遭遇了退市和破产,美股市场还没彻底从挤泡沫的颓势中缓过来,又迎来了安然的闷头一棍和反攻倒算。 但让董锵锵感到神奇的是,尽管当天安然的股价暴跌,但它并没触发美股的熔断,不过它的羊群效应还是非常明显的,当天的美股大盘哀鸿遍野。就在董锵锵震惊于安然帝国的土崩瓦解时,有人在他背后悄声道:“好学生就是爱学习哈。有时间没?说两句。” 董锵锵听出说话的人是曲珊,他一边转身一边熟练地锁上电脑屏,低声道:“走。” 两人前后脚离开了机房,走到僻静处,董锵锵问道:“啥事这么神秘?” “考试成绩。”曲珊没好气道,“这次月考你五门都是1分吧?” “你怎么知道的?”董锵锵间接承认道,“老师也没公开每个人的成绩。” “少来,你的政治课笔记还是我借你的,凭什么我才考了2分,而你却是1分?”曲珊不服气道,“你怎么考的?” “这有很多可能。”董锵锵对曲珊的问题感到好笑,但又不能直接说对方复习不仔细,只能打岔道,“可能我这次是瞎猫蒙上了死耗子,走了狗屎运。” “一门课走狗屎运也就算了,五门课都走狗屎运?”曲珊白了他一眼,“如果你还想复印我的政治笔记,就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是要加钱吗?”董锵锵预感她要坐地起价,“说吧,加多少?” “不加钱。”曲珊一副霸蛮的姿态,“但下次考试前我要跟你一起复习,你把你认为重要的地方都告诉我。” “这……”董锵锵感到为难,“我……” “别啰嗦!”见董锵锵推脱,曲珊拍板道,“就这么说定了。下次我找你。” 望着她的背影,董锵锵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等他回到机房,端木的手机号和另外一个陌生手机号同时拨了进来,董锵锵想了想,还是先接了陌生的手机号。 “您好。请问您找谁?” “哦,您好,我找董锵锵先生。”对方的中文听着很蹩脚,听起来很像刚学会中文但还不熟悉四声的外国人。 “我是,您哪位?”董锵锵觉得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我是万福餐馆的老板。”对方客气道,“一个月前我们在汉堡见过,那次德国警察上门搜查,是您帮我翻译来着。” 听他这么一说董锵锵马上想起那晚的事,时间过得真快,汉堡之行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但他不禁奇怪,对方是怎么有的自己的手机号的呢?又为什么给自己打电话呢?“哦,您好。我记得您,您有事吗?” “是这样,我听齐樱说,您是导游,经常带旅游团到处跑,所以,所以……我想请您帮个忙。” 既然对方是听齐樱说的,看来自己的手机号也是齐樱告诉对方的了。董锵锵不知对方想让自己做什么,客套道:“您太客气了,我就是个普通的留学生,初来乍到……” “董先生,您太谦虚了,您那天跟德国人讲道理的场景我到今天还记忆犹新,而且我记得那天您还把孙领事也叫过来了。”对方虽然中文不太灵光,但两句话就给董锵锵戴上了高帽,“我看人不会错的,这事就得找您帮忙才行。”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80. 二人行必有我师 对方的话听起来诚意十足,董锵锵再有心拒绝也不好意思拉下脸说“帮不了”,只能客套道:“那您说说看,只要我能帮忙的地方我肯定尽力。” “是这样,万福的生意本来挺好的。虽然不是爆火,但至少也不缺客人,周末的翻台率也不低。”老板轻叹了口气,“但自从上次被德国人那么折腾一回,现在的生意变得很差。平时没什么人来不说,就连之前那些周末的老主顾也都来的少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我离关门就不远了。” 老板的这番话让董锵锵唏嘘不已,通过最近报纸上的新闻他知道对方所言不虚。其实不仅是汉堡的万福餐馆,从南到北,从慕尼黑到汉诺威,所有的中餐馆都受到了搜查行动的影响,大部分餐馆的生意一落千丈。董锵锵甚至听说“极品芙蓉”也停业了。 一想起“极品芙蓉”,董锵锵就情不自禁地又想起靳远,自从靳远从他这里取走钱后,就彻底地销声匿迹,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听董锵锵没了声,老板小声问道:“您还在吗?” 董锵锵被老板的话惊醒,因为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他只能不痛不痒地答道:“我很遗憾您的遭遇,这种事大家都没想到。” 见董锵锵不抻茬儿,老板不确定他是没听懂还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索性开门见山道:“是这样,德国这边节日多,我想趁下次节日时弄个小仪式,热闹热闹,比如舞狮什么的,所以呢……我想请些有重量的人来一起参与一下,这样也许能恢复些人气。你觉得怎么样?” “‘有重量的人’?”董锵锵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您想找几个胖子镇场子?” “不不,不是找胖子,是找……”老板的中文词汇有限,在几分钟的搜肠刮肚后,总算找到了合适的词,“有分量的人,对对,有分量的人。” 俗话说“说话听声,锣鼓听音”,对方这么一强调,董锵锵立时就懂了。 他刚想一口回绝对方,转念又一想,老板肯定已经料到他会怎么拒绝,十有八九已经想好了不少应对之词。与其听对方说教,他还不如直接问孙涛的意思。想明白这个道理后,他改口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那我回头问问孙领事。但这事我只能帮您捎话,不能保证他一定去。”董锵锵估计孙涛肯定会拒绝,所以先把自己择了出去。 “理解,理解。这事就靠您帮着多美言几句了,成不成看缘分。”见董锵锵这么痛快就答应帮忙,老板大为舒心。上次他亲眼所见董锵锵不仅跟对方说话还一副很熟络的样子,自己的生意江河日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死马当活马医,如果能借上外力,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当然,他也知道董锵锵很可能就是随口一说敷衍自己,所以他还备了一招,“另外还有件事儿也想跟您商量一下。” “您说。”董锵锵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 见董锵锵对自己的得寸进尺不仅没有反感,反而一副很热心的样子,老板先是感到意外,紧接着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您是导游,您的朋友应该也是导游多。以后只要您或者您的朋友来汉堡玩,都来万福。我在团餐的基础上菜和酒水再给您打八折,当然您个人来用餐也可以走这个打折。我能保证的就是菜量管够,菜品包您满意。您看如何?”老板的嘴皮子不是很利索,但董锵锵还是听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董锵锵本以为老板又要给自己安排活儿,没料到对方会提这个建议。他知道团餐的价格相对散客来说已经是有折扣的,如果再折上折,肯定对他是有利的。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生意归生意,按原来的算就好。”董锵锵客套道。 “不不不!”老板生怕董锵锵因为这个不帮自己去说情,赶忙斩钉截铁地说道,“其实上次您在餐馆时我就想这么说了,但当时事情多我又急又乱,就没顾上说。正好今天说到这了,就把它定下来吧。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的。” 对方言辞恳切,董锵锵心知再推下去没个头,只能依他:“那我先谢谢您了,回头我就跟我朋友们去说,让大家都去万福捧场。” “那我先谢谢了,等您有空再来汉堡一定来我这里坐坐。”老板说完美滋滋地挂了电话。 端木的电话刚一接通,董锵锵抢先说道:“安然果然又跌了。” “这是必然的,它的事现在已经闹大了,有传闻说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已经盯上它了,大部分投资机构都认为它还会继续跌,直到退市。”端木振振有词地补充道。 “既然大家都不看好它,股市里肯定会有挤兑式抛售,那它的股价为什么没有直接跌到个位数?”董锵锵这几天一直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呵呵,美国股市历史上都没出现过你说的那种股价直接清零的极端情况,”端木笑呵呵地答道,“更别提还有大量做空机构的存在。” “这和做空机构有什么关系?”董锵锵这部分知识储备很少。 “比如安然现在的股价是20美元/股,你预期因为各种因素下周它的股价会跌到10美元/股。但此时你的账户里并没有安然的股票,而你也不可能花钱去买它的股票,这时你可以通过一个允许借贷股票的第三方平台进行某种类似赊账的股票交易。简单说就是,你可以通过平台从那些手中有安然股票的机构中借来1000股,当然你要负担一些成本,比如借股票你花了5000美元。这时你就可以在股市中卖出你手中有的1000股安然股票,得到20000美元。等到下周它的股价真的跌到10美元/股时,你再花费10000美元从股市中买回来1000股,然后通过平台把1000股还给原先出借股票给你的机构。整套流程下来,你一共得到了20000-10000-5000=5000美元。当然这只是一个最浅显的例子,实际中还会有些平台手续费之类的费用,但你的利润大头已经锁定无疑。”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有这些做空交易的存在,所以它的股价很难一次跌到底?”董锵锵疑惑道,“那我有个问题,还用你这个例子说,如果出借股票的机构通过借出股票获利了5000美元,但当它拿回1000股时,它的股票账面亏损就变成了10000美元,而这是远远大于它的获利的。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会有金融机构愿意出借自己的股票给其他人而不是选择尽快卖掉逃跑呢?” “因为选择做空的投资者有可能会出现判断失误。本来20美元/股的股票在一周后不仅没有跌到10美元/股,反而涨到了22美元/股,这时,对这些出借股票的机构来说,它就相当于额外获利了5000美元。归根到底,是因为不同的投资者对同一只股票未来股价的预期不同,所以他们在股市中做出的选择也会大相径庭。用句时髦的话来说,所有的投资者都是非理性的,也包括你和我。”端木把自己一周所学倾囊相授,讲完的同时内心也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81. 投资公司 “归根结底还是信息不对称让投资者们做出了不同选择,而且即使是面对因丑闻而下跌的股票,盲目做空依然会面临很多不确定因素,而这也就带来了投资风险。”董锵锵总结道。 “因为有些问题可能是投资者的理解错误,有些问题可能在上市公司解释后被美国证监会接受,或者有些问题在解释后仍不能被管理机构接受,这时股价就会出现波动。事实上,美股历史上已经多次出现过类似案例。” “那你根据什么判断慕尼黑再保险的股价不会反弹呢?”董锵锵追问道,“安然是因为舞弊和作假隐瞒了巨额亏损,慕尼黑再保险的收入锐减是因为恐怖袭击带来的天价赔款。两者都是收入减少,为什么你会选择购买慕尼黑再保险的看跌期权而不是直接做空它?” “首先我要坦白,我是有赌徒心理的。”端木大方地承认道,“股价下跌后出现反弹或者不反弹其实只是概率问题。一方面,恐怖袭击短期内给大家带来的心灵冲击实在太过震撼,同时随着伤者越来越多,它给慕再造成的影响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酵。另一方面,因为有做空机构的存在,所以它的股价会出现波动。就是因为对短期股价的不确定我才会选择买3个月的看跌期权,我相信无论它如何反弹,股价都不可能恢复到911之前的水平。这是你的第一个问题。第二点,安然的造假被怀疑不止一年,影响之恶劣已经引起美国证监会的重视,会不会被强制退市很难说。一旦它真的退市或被强制停牌没有了股价,就会涉及做空单和看跌期权无法行权的麻烦。另外一点就是作为个人不能从第三方平台借出股票进行卖空。” 董锵锵第一次听这些做空的知识,只觉得自己好像掉下悬崖后意外捡到武林秘籍的幸运小子,捧着秘籍似懂非懂。 “另外有件事你可以想想,如果第一个站出来怀疑安然造假的人在市场里公开自己的怀疑前就先通过股票借贷平台借入大量安然的股票,然后再广而告之安然的猫腻,会出现什么情况?”端木启发道。 “我记得是今年年初有人质疑安然的,而现在的股价只有年初的四分之一都不到。”董锵锵咂舌道,“如果年初就敢做空安然,那现在肯定赚翻了。可他凭什么敢怀疑安然呢?当时安然如日中天,所有人都不会怀疑美国500强企业会作假。” “所以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通过研究我认为这个人至少要做好三件事。第一件,他一定是花了很长时间研究市场里能找到的所有与安然有关的信息,不仅是实地走访上市公司,还要和它的上下游公司及主要客户沟通。第二件事要困难一些,我高度怀疑他跟内部人士交流过,可能是审计公司的内部人士,也可能是安然的内部人士,也可能是安然的离职员工。通过这两方面的调研,再加上他对公司的了解,才能得出自己的判断。两方面缺一不可,少了哪个都不严谨。” 董锵锵把端木的话认真地品了几遍,然后刻在了脑子里。“但造成安然今天股价大幅波动的幕后之手是它自己的三季度财报,我知道上市公司必须定时披露季度财报,但如果不按时披露,它的暴跌应该还能再拖一阵。” “表面看起来压倒安然的稻草是它的三季度财报,但如果它不按时披露,市场只怕会更恐慌。现在的它是真正的骑虎难下,披露不披露横竖都是一死,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这些上市公司的高管都是千万甚至过亿美元的身家了,做这些又是何苦呢?有命挣钱也得有命花钱才行啊。”董锵锵感慨道。 “有些人崇尚富贵险中求,马无夜草不肥,走正规途径慢慢挣钱哪有造假来的快?”端木笑呵呵地答道,“况且这些人只怕早就把财富转移到其他避税天堂或者离岸金融中心了,美国的司法机构根本奈何他们不得。他们可以宣布合法破产,甚至不用坐牢或者坐牢也坐不了多久就能被保释出来,然后摇身一变闪到爪哇国里乐享不尽的财富和快乐去了。” “他们是衣食无忧了,可那些买了他们公司股票的投资者该怎么办?”董锵锵只觉得一个问题套着一个问题,似乎没有尽头。 “没辙,凉拌。”端木直言道,“买了这种公司的股票就只能认倒霉,瞬间从中产阶层变成贫民也是有的。美国有不少这方面的电影和纪录片。不过我听说美国有很多为这种类型的投资者打官司的律所,专门替他们讨公道。当然律师们也是无利不起早,都憋着从巨额索赔中分一杯羹的。” 端木讲的部分内容董锵锵已从他给自己的材料中读过,但此刻又听端木说了一遍,仍然觉得震撼。尤其是听到很多投资者直接因股返贫时,一时不知该怎么评价。 见董锵锵终于不再提问,端木话锋一转:“我有个计划想跟你聊聊。” “哪方面的计划?”董锵锵以为他又发现了什么值得投资的股票。 “我想开个投资公司,”端木神秘兮兮道,“能交易股票、期权、涡轮的那种。” “你不是刚转正么?”董锵锵吃惊道,“这就要单飞了?” “不,我依然还在现在这家公司,只是开个公司。” “但是开这种投资公司好像不便宜。”董锵锵回忆道,“像我开贸易公司注册资本只要5万马克,但不同类型的投资公司好像要求的注册资本数都不低。而且德国开公司时要求注册资本都必须实缴到位,也就是注册资本的钱要放到指定的公司银行账户里。” “你说的没错,我查过德国联邦金融监管局的官网,也问过开公司的代办机构。他们的说辞一致,如果是那种想用客户资金或自有资金做二级市场交易的投资公司,那注册资本最少要25万马克。” 董锵锵误会了他的意思:“你要借钱?” “不,钱我有。只要等我慕尼黑再保险的看跌期权一到期,我就能立刻注册。”端木的口气听起来很轻松。 董锵锵心想,看来这小子在慕再的看跌期权上没少挣钱,当即恭喜道:“可以啊,看来你已经是土财主了,你必须得请顿大的。” “你听我说完。”端木忽然严肃起来,“虽然我不缺钱,但我不能用自己的名义开这个投资公司,公司股东里也不能出现我的名字。” “那是为什么?”董锵锵一头雾水。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82. 来德半年 “不瞒你说,在我入职时,工作合同禁止我用个人账户进行投资交易,同时还规定,如果我进行任何金融产品的交易,都会被默认是通过公司资源获得的收益,全部利得一律归公司所有,但亏损都由我个人承担。如果任何一家从事跟现有公司相同或类似业务的第三方投资公司的股东名单里有我的名字,则默认同样是使用了我公司的资源。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还想做个人投资,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人代替我完成开公司的事。” 董锵锵没料到他会提这个要求:“你想让我成为你自己公司的显名股东,而你负责幕后操盘?” “没错。咱俩第一没任何交集,第二你现在也开始做投资,所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你为什么不找你女朋友当股东呢?”董锵锵突然想起老白好像也是一样的操作,“你信不过她?” “倒不是信任的问题,只是我们很可能会结婚,一旦结婚配偶就算直系亲属,按照公司合同一样是被禁止交易的。当然如果我俩以后不结婚,那就更麻烦了,所以无论如何我女朋友都不适合当这个投资公司的显名股东。”端木顿了顿,“再说投资免不了有赔有赚,我不想她老是紧张兮兮患得患失的,所以这事她还是不知道更好。” “那为什么一定要成立公司呢?”董锵锵一时没转过弯儿,“你用你女朋友的股票账户不一样可以么?” “我必须成立公司主要是因为个人不能从第三方平台借出股票。另外长期来看,我以后肯定是要单干的。当然在这之前,我必须积累足够的经验、人脉和财富,这样才能保证未来我的公司会持续稳定地赚钱。” “我代持你的股份没问题,可如果你用我的名义开公司,而这个公司每年又产生大量收入和利润,就会把我名下贸易公司的税级也给拉上去。假如我现在一年利润是5万马克,综合税率就是15%。但如果我一年赚10万马克,我的税率很可能就会被提高到20%甚至更高,我就必须被迫多缴税。” “这事我已经想过了,”端木听起来胸有成竹,“一旦你因为代持公司产生的额外利润需要多缴税,就由我负责补齐你之前正常税率下的缴税额和之后实际缴税额之间的差额。” “那如果你亏损了呢?”董锵锵又问道,“毕竟你也刚开始学做投资,没人会是常胜将军。” “如果我的股票亏了,要么套牢,要么割肉。如果赔钱的是期权,那全部损失就是期权费。这两个产品都不会产生追加费用。但如果我选择做空某个股票又不幸判断错了方向,那就可能会产生一些回购股票的费用了。”端木直言道,“我可以保证在每次做空一只股票前都先准备一笔保证金用于看错方向后从场内回购股票,换句话说就是用这笔保证金来兜底。” 端木把所有地方计划的明明白白,董锵锵一时也想不到其他的问题,只能调侃他:“如果账户里真有一大笔钱时,你就不怕我卷钱跑了么?” “你想多了。”端木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声中带着得意,“我就是用你的名义开公司而已,交易还是我自己来,没有交易代码你无法转账或提现。至于公司的财务章什么的自然也是由我妥善保管。另外你还需要签一份声明,说明这个公司是我独自出钱成立的,你只是代持。嘿嘿,现在你还会觉得你能卷钱跑路吗?” 董锵锵苦笑着叹气道:“难怪人家说‘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这事你不吃亏,等于你免费拿到了我每次的交易信息,我还没跟你收信息费呢。”端木做出义愤填膺状,可惜电话那头的董锵锵根本看不到。 “如果我没猜错,你这么着急起投资公司是不是跟卞总的公司有关?你想做空他的公司吧?” “如果一切顺利,他家11月中到11月底之间就能在法兰克福交易所上市了。我打算拿他的公司练练手,看看招数灵不灵,毕竟这玩意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你打算怎么做?”董锵锵疑惑道,“市场里也没人发表它的负面新闻啊?” “等它上市你就知道了。”端木神秘兮兮道,“现在还不到揭秘的时候。” 董锵锵虽然好奇,但也知道对方不想说自己怎么问也是白搭,当下换了话题又扯了几句,顺便把万福餐馆的福利给了他,让他有空时也去捧场,报自己的名字就能打8折。 晚上董锵锵先给杜蓝去了电话。杜蓝这次不仅接了,态度也比上次有所缓和,对上次的事也只字未提。董锵锵察言观色的本事与时俱进,知道杜蓝不提就是翻篇儿,很知趣地也不再提,同时把自己新设计的几条旅游路线和万福餐馆的福利一并告知了她。 老白对万福老板的建议倒是大感兴趣,直夸董锵锵开始上道,鼓励他这是个好的开始,如果董锵锵能在德国主要旅游城市都开发出类似万福这样的合作餐馆,那游客的体验会好不说,董锵锵他们在找餐馆上花的时间和经济成本也都会少很多。 老张把开公司需要的材料都寄到了德国,由于前期准备充分,老白跑的还算顺利,如果没有太大意外,他估计11月底老张的公司就能开了。 在董锵锵养伤这段时间,预科的学习生活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他曾以为每天都会坐在教室里听讲抄笔记,后来才发现,除了定期的课堂教学外,预科还会组织不定期的社会教学。顾名思义,就是英语老师带他们去汉诺威报社或当地的英语机构实地走访。政治课老师带他们去大众的狼堡总部及大众汽车城了解德国的汽车文化。在专业讲解员的带领下,董锵锵从客户角度饶有兴致地体验了一次跟团游,既丰富了自己的阅历,又积累了实战带团经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国民经济学老师本来安排他们参观汉诺威证券交易所,却在最后一刻被对方放了鸽子,改为参观德意志银行。 虽然不能捕猎和带团,但董锵锵也不是能闲着的人。他一面调整旅游网站的内容,完善seo优化措施,一面在各大中外旅游论坛中张贴自己的广告。虽然访问者始终寥寥无几,但董锵锵却并不着急。他知道,做好一件事需要时间的积累。 当某天清晨董锵锵推开窗时,一阵秋风好像鬼魅钻进了他的屋,让他立刻感到一丝浸骨的凉意。他抬眼望向窗外,街面上铺满了一地的黄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杈在秋风中瑟瑟摇曳。 “秋天来了,天气凉了,树叶黄了,一群大雁往南飞。”董锵锵喃喃念着自己的小学课文,才发现墙上的挂历已经翻到了11月。 时间好似白驹过隙,一转眼董锵锵已经来德半年了。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83. 各奔前程 正如老白所说,秋冬季是欧洲旅游的淡季。虽然德国、奥地利和瑞士有很多名山可以滑雪,比如雄伟壮丽的阿尔卑斯山,南欧也有诸多不错的景点,比如西班牙的安达路西亚。但对当时的国人来说,旅游的首选地还是以新马泰日韩为主,真正愿意来欧洲的人其实不多。 杜蓝因为旅行社的回头客较多,所以比董锵锵情况略好,但带团数量较之夏天也还是有明显减少。不过德国大学普遍冬季学期的课程比夏季学期的更多,随着课程变紧,除了零星带团外,杜蓝把剩下的时间也都花在了自己繁重的课业上。 啤酒节的意外受伤让董锵锵彻底踏实了下来,倒不是他胆子变小了,而是这次受伤的地方着实太多。他担心旧伤未愈再添新伤落下了病根儿以后就更难好了,如果再影响了学业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让董锵锵没想到的是,随着季节从中秋转入深秋再过渡到初冬,野猪们又纷纷活跃了起来。弗莱舍尔给董锵锵打过几次电话,抱怨去他林子幽会的野猪和野生猪有死灰复燃的趋势。而热情奔放的野猪情圣们为了炫耀实力博取异性的欢心,纷纷以破坏弗莱舍尔的庄稼为乐,搞得弗莱舍尔焦头烂额不胜其扰。不仅如此,他的同行也碰到了类似问题,弗莱舍尔直接把所有人的需求统一发给了董锵锵,让他自己去接触,他的要求很明确,董锵锵接谁的生意是他的自由,但不管他应了谁的差事,都要保证先把弗莱舍尔的问题优先解决。 说因祸得福也好,说否极泰来也罢,总之天上掉下个不大不小的馅儿饼,董锵锵哪里敢要饭还嫌饭馊,接了电话一点儿都没耽误,直接把自己扔进医院从鼻子到脚后跟全部筛查了一遍,确认鼻、手、腿的所有伤处都恢复如初活动自如后,这才放心地去找雷兰亭。 雷兰亭的情况跟董锵锵半斤八两,之前的骨裂刚刚痊愈,也是才把手臂上的吊带拿掉。还趁着胳膊恢复的功夫,不声不响地闷头儿把交规的笔试过了。 有了前车之鉴,董锵锵这次没再强制摊派工作给雷兰亭,而是主动跟他商量,鉴于野猪的战斗力惊人,两人又都是大病初愈,m.所以最好能继续联手,抓到的野猪按报酬均分,各走各公司的账。雷兰亭虽没董锵锵受伤经历多,但也不再像几个月前那样生冷蹭倔,对董锵锵的建议完全接纳。 由于天气渐冷,野外的食物日渐稀少,因此面对董锵锵精心炮制的“诱饵加母猪”升级版方案时,野猪们全无招架之力。本着“太小的不抓,太大的不用抓”原则,董锵锵和雷兰亭火力全开,顺利逮住了6只野猪和2头野生猪。 捕猎的异常顺利甚至让董锵锵一度萌发了如果以后再有旅游团来汉诺威玩,他可以在游览途中加入捕猎环节。但由于这个想法既没得到弗莱舍尔的支持,也没得到老白杜蓝雷兰亭等人的赞成,最后他只能把这个念头暂时搁置下来。 随着老张的公司在慕尼黑如期成立,华菱继续留在汉诺威变得愈发鸡肋。终于在老白的强烈要求下,她快刀斩乱麻地结束了汉诺威的租房和打工合同。 离开汉诺威的前一晚,华菱专门在“大牛骨头”招待佟、董二人,在表达对两人感谢的同时,也把自己在“大牛骨头”当服务生的小时工转给了佟乐乐。 虽然之前佟乐乐和华菱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时并不觉得对方有多重要,但当曾经一起读书求学的同窗开始各奔东西,只剩她独自一人形单影只的留在汉诺威,一种茕茕孑立的孤寂感瞬间包围了她。她既为跟老友的分别而感伤,又为对方可能得到一个更美好的锦绣前程而欢欣。两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地聊着吃着,好像要把所有的话儿都说完似的。 华菱其实一直看不上杜蓝,总想拆散杜蓝和董锵锵,把佟乐乐和董锵锵撮合到一起,所以煞费苦心地安排两人做伴郎伴娘。奈何董锵锵根本不当回事儿,让她努力未半而中道崩殂,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作罢。 送走华菱没几天,董锵锵意外收到了徐铜鹰的感谢信,他猜测是老白把自己的邮箱给了对方。徐铜鹰在信中对董锵锵那天的义举表示了谢意,同时对自己当时的恶劣态度表达了歉意。信的末尾她告诉董锵锵其实她是个演员,经常会到欧洲旅游,希望能有机会再见董锵锵当面表达谢意。 雷兰亭学习不开窍,但对车的悟性似乎颇高。他刚过了交规,就把董锵锵拉到郊外的开阔地,央求着董锵锵指点。董锵锵点拨了他一下午,他就把皮卡开的有模有样了,虽然还有不熟练的地方,但比董锵锵当时可强多了。开了几次后,董锵锵就知道雷兰亭拿下驾照也是早晚的事。 安然公司后面的动态极具戏剧性,一如端木预料的那样。它先是在10月底被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立案调查,紧接着又在11月初被美国三大信用评级机构之一的标准普尔降低了企业信用评级。 欧美国家向来有注重企业信誉的文化,信用评级被降低就意味着企业在信用方面是有瑕疵的,这个标签一旦贴上,对企业的股价和市场营销都会造成一定影响。 安然被降级使得资本市场里更加风声鹤唳,它的股价虽然没有每天跌停,但基本也是保持一个匀速下跌的过程。端木后来告诉董锵锵,由于担心安然被突然停牌,那段时间场内做空安然的机构都一下子少了很多。 但走背字的并不仅仅是安然,同时被立案调查的还有它的财务审计公司安达信。 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严密调查及从安达信处搜集来的证据的双重作用下,安然终于在11月上旬无奈地向调查组承认:公司自1997年起就开始进行“财务调整”的工作。所谓的财务调整,即为财务作假。 消息一出,刚刚经历了911恐怖袭击的美国资本市场一片哗然。道琼斯再也坚持不住,大头朝下栽了下去。纳斯达克有样学样,马上也跌得稀里哗啦。 很多年以后董锵锵才知道,跟后面的股灾相比,2001年真的已经是个好年了。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84. 隐忧 老张慕尼黑的新公司开起来后,老白把新公司的名称和网站都发给了董锵锵,让他帮着挑错。公司官网里“管理层团队”的页面上是老张一张板着脸的严肃近照,近照旁是有关公司现代化管理的哲学文字,字里行间透着苦大仇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世界五百强企业的一把手。 董锵锵好奇地随意浏览着,让他颇感意外的是,对方虽是小企业,但网站里的内容却着实不少,特别是老张还做了不少的社会公益活动,这不禁让董锵锵对对方刮目相看。 他漫无目的地点开“公司新闻”栏目下的最新文章,几行文字下是一套照片组图,组图的第一张是大合影。众人头顶的红色横幅上端庄地写着一行大字:n市第三届优秀民营企业和企业家表彰大会。 随意瞄了几张照片后董锵锵就准备跳转页面,当他把鼠标挪到页面右上角时,网页中下端的一张照片不经意地跃入他的眼帘。照片里,老张正和另外一人热情地攀谈着什么,两人的脸上都笑灿如花。 那个谈笑风生者的面孔董锵锵并不陌生,正是陈夏的父亲老陈。 董锵锵没料到老张和老陈的关系并不限于旅游团成员,微微有些诧异,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次老白对老陈做的事。带着复杂的心情他又看了几张照片,心里竟莫名的惴惴不安起来,好像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但一时又说不出来,纠结的心情萦绕了好一会儿仍挥之不去,他索性给老白打电话想问个明白。 老白不知在忙什么,并没接他的电话。董锵锵只好给老白的语音信箱里留了言,让他有空给自己回电。 但老白一连几天都没给董锵锵回复,没等董锵锵再联系他,杜蓝又像汉堡那次一样给董锵锵发了一个国内旅游团,虽然旅游团的人数跟上次一样,但这次的行程要比上次丰富很多,需要跑汉堡-汉诺威-多特蒙德-杜塞尔多夫-科隆-波恩等多个德国城市。虽然听着城市很多,但德国北莱茵-威斯特**州的大部分城市都是小城市,除了科隆因为科隆大教堂闻名于世外,其他几座城市并不为国人所知。 由于路线始于汉堡,董锵锵很是担心再碰上老程那种人。不过好在这次的团员中女性居多,所以并无吵着闹着要求去逛圣保利的,多少让董锵锵轻松了很多。 等到晚饭时,董锵锵依照之前和万福老板的约定,如约把客人们领到了万福。一见之下,才发现餐馆老板果然没说谎,跟上次的门庭若市相比,如今的万福冷清萧条了很多。据老板介绍,董锵锵一行人是近一个月以来餐馆一天之内来的人最多的一次。由于顾客稀少门可罗雀,后厨甚至有过几天都没开大火做饭的经历。 餐馆老板没想到董锵锵的效率会这么高,喜出望外之余,不仅打折还送了免费果盘儿,等得知董锵锵还要继续南下去其他城市观光时,又热心地告诉了几个朋友餐馆的联系方式,希望董锵锵能多多捧场也照顾他们的生意,同时向董锵锵承诺,这些餐馆都会给他和他的旅游团提供最优的菜品及最佳的服务。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个道理董锵锵自然明白,再说与其照顾德国餐馆的生意,为什么不帮衬自己的同胞呢? 因为提前做足了功课又有导航仪的指引,所以董锵锵之前虽没去过那几座北威州城市,一路倒也顺风顺水没碰到什么麻烦,零星的小问题也都见招拆招地解决了,变成旅途中的小花絮。 行程的倒数第二站是科隆,一座历史悠久且在国人心中有一定知名度的城市。 科隆市虽然面积不大但人口却不少,充满现代化气息的高楼大厦星罗棋布,但德国人毕竟是德国人,建新的背后依然是先修缮古建筑,即使这些古建筑的真身已在二战中变为一片瓦砾。 而在所有古建中,名气最响亮的,当属科隆大教堂。 但名气是双刃剑,由于太过醒目,所以在一战和二战中,它都没有幸运地躲过炮火的袭击。教堂对西方人就好像寺庙于亚洲人一样,是信仰也是生活习惯。再加上德国人对科隆大教堂有不寻常的执念,任你炸得粉粉碎,重建时依然能做到1:1完美再现。虽然不能和巴黎圣母院大教堂媲美,但复刻后的科隆大教堂仍是德国本土最具特色的教堂之一。由于名声在外,所以每天参拜的游客和信众络绎不绝,并在1996年凭借其悠久的历史被列入《世界遗产目录》。 董锵锵听政治课老师讲过,工艺精湛的科隆大教堂属于哥特式建筑的经典之作,两座高塔一左一右好像威严的守护神,保护着教堂的主体结构。而教堂屋顶还有密密麻麻的尖塔矗立,四角还有德国版避水兽。除了教堂内部外,游客们还可以参观地下及教堂顶楼,远眺科隆市的全景。 科隆大教堂就是科隆市的地标建筑。 不过由于德国几乎每座城市都会有教堂,所以董锵锵并不热衷。万幸大教堂里提供中文语音讲解,所以在帮所有团员买好翻译器后,他只要安静地守在教堂唯一的出口就可以了。 四周一片车水马龙,董锵锵丝毫没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响。直到一个友善的德国大妈提醒他,他才注意到是杜蓝给自己打电话。 杜蓝问了问旅途情况,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最后提醒他不要忘了带人去免税店。 聊完了公事董锵锵又讲了些贴己的悄悄话,这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中午十二点一刻,团员们参观完毕,兴高采烈地从大教堂里走了出来,董锵锵已经在导航仪里输好了万福老板推荐的餐馆地址,正要发车,一个陌生的国内手机号出现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85. 恶果 每月跟董锵锵经常保持电话联系的国内人的手机号董锵锵早已烂熟于心,见是个不认识的号,他担心在车里说话不方便,于是让众人先在车里稍事休息,自己下车走到路旁。 “你好。”董锵锵客气道,“哪位?” “好久不见啊,小董同学。”听筒里传出一个沧桑的男中音,“最近过的如何?别来无恙呀?” 骤然听到这人的声音让董锵锵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人声之一。生活似乎总跟他开这种玩笑,他越反感什么,什么就会来烦他。 来电的正是几天前他在老张公司官网上看到的老陈。 他没想到老陈竟然还会留着自己的手机号,心中一阵恶心,生硬地拒绝道:“我还有事。” 见董锵锵冷冰冰地撂下一句就想挂电话,老陈似乎并不意外。他不以为意地笑道:“其实是白宙宇有事想请你帮忙,但你没空就算了,我问问杜蓝。” 听到这句,董锵锵正要按下“结束通话”键的大拇指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迟疑了一秒,问道:“白宙宇有事找我为什么让你打电话?” “没什么,他就是想请你帮他回家取点儿东西给我。”老陈轻描淡写地说道。 老陈的解释让董锵锵更加困惑,他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忍不住嘲讽道:“你喝酒了吧?”他的潜台词很明显,没喝醉的人怎么会说胡话呢? 听到董锵锵的挖苦,老陈忽然笑了,笑得董锵锵心里直发毛。 “神经病。”董锵锵嘀咕了一句,再次准备挂电话。 “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老陈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他也该还我钱了。” “谁还你钱?”董锵锵听得一头雾水,“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三个月前,白宙宇从我这儿借走了5万马克现金和62万人民币,一共是80万人民币。我这里还有当时的转账记录。本来我是不着急让他还的,但现在经济不太景气,我的厂子需要补充流动资金,所以不得已,只能拉下脸麻烦他把钱还我,好让我有钱给工人们发工资。”老陈煞有介事地解释道。 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你可别忘了,那天的事警局里都有记录。”董锵锵记得老陈的皮包好像还作为嫌疑人物品被存在了警局里,“而且那钱也是你白纸黑字给老白的。”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董锵锵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说话时底气严重不足。 “小董啊,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老陈似乎根本无惧董锵锵的警告,“这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你真的确定德国人能定我的罪吗?” 董锵锵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知道我最欣赏你的一点是什么吗?就是你这人有非常强烈的正义感。”老陈话锋一转,油嘴滑舌地恭维道,“虽然咱们现在远隔几千公里,但我依然能通过电话感受到你的正义感,所以我这事找你准没错。” 董锵锵看到车里有人冲他指手表,示意他快点打电话,马上态度强硬地说道:“就这样吧,你好自为之。” 就在董锵锵第三次准备挂电话时,手机里遽然传出老白微弱嘶哑的嗓音:“救……我……” 董锵锵闻声陡然一惊,脱口而出:“老白?” “好话说完了。”老陈和善的语气陡然一变,仿佛瞬间换了个人,冷森森道,“你告诉他老婆,只要她愿意还钱,就还能再见到人,否则她就等着当寡妇吧。” 董锵锵立时想起老白几天都没给自己回电话,心倏地往下一沉,难以置信地问道:“是你抓了他?” “别说那么难听,我只不过是请他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体验体验生活,磨炼磨炼意志而已。”老陈顿了顿,“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一周后我还没见到钱和东西,那我就不能再保证他的安全了。” “东西?什么东西?”董锵锵不明所以。 “他当时让我签的委托书,还有我的照片,都在他书房桌子的右边第三个抽屉里,你要负责取出来交给我。”老陈命令道。 “你现在到底在德国还是国内?”董锵锵关心道。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哦对了,回头我会给你一个银行账户,你尽快把钱汇到我的账户里。”老陈提醒道,“记着别耍滑头,否则对大家都没好处。” “不问清楚我怎么把东西给你?”董锵锵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在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另外钱的事好商量,你千万别乱来。但80万毕竟不是个小数目,老白家人那边也需要时间,一周肯定不够。” “你是不是搞错了?”老陈冷笑一声,“谁说他要还80万了?” 董锵锵一愣,心想:这不刚才你说的数儿吗?但老白还在对方手中,他不敢贸然顶撞对方,只能忍气吞声地改口道:“是5万马克加62万人民币。” “小董啊,我记得夏天的时候你脑子还挺好使的,怎么这才过了3个月就变得跟猪一样蠢呢?”老陈轻声纠正道,“三个月前是80万,现在应该是160万才对。” 董锵锵就听见自己的脑袋里“咔”地响了声雷,失声道:“多少?” “你听见我的话了。”老陈的语调里不知不觉中多了份阴柔,“如果你还不明白,那我告诉你,他跟我借的是复利。要不然非亲非故的,我能借这么多钱给他吗?” 就在董锵锵陷入震惊中时,旅游车里一个黑脸汉子见董锵锵电话打个没完,忍不住跳下车,用手指着董锵锵的脸不耐烦地骂道:“嘿,那大个儿!爷特么都快饿死了,你还有心情煲电话粥?我可告诉你,1分钟内如果你还不开车,就特么把老子的旅游费还有昨天的小费都给爷吐出来,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罢竟开始活动起手腕来,俨然一副要教育董锵锵的派头。 董锵锵的修为还没练到唾面自干的境界,要放在平时早就炸了锅,但此时的他没心情搭理对方的挑衅。见对方来势汹汹,只能示弱地把脸转向另一侧,低声愤愤道:“你这是勒索!我可以报警抓你!” “你当然可以报警,但他可就不好说了。”老陈的威胁很直白。 董锵锵顿时陷入了沉默。 见董锵锵不吭声,老陈又道:“其实我就是个商人,也不喜欢打打杀杀这种事。大家都是文明人,你们还钱,我完璧归赵,双赢的事,你何乐而不为呢?” “还钱没问题!但160万绝不……”董锵锵话没说完就被老陈打断道:“小董,记住,你只有一周时间。如果报警,后果自负。”随着最后一个字说完,听筒里传来了一阵“嘟嘟”的忙音。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喊“喂喂”,脸上已经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 ps1、原创不易。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ps2、欢迎来起.点.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第一时间更新,风雨无阻。欢迎书友来评论交流。 586. 情锁桥 “我特么跟你说话呢!”黑脸汉子抽完董锵锵后又猛地推搡了他一把,“你聋啊?” 董锵锵被扇后瞬间听到一阵耳鸣。耳鸣还没结束,他又被对方推到了人行道上,脚下被道旁的矮植绊了一下,手机差点儿脱手而飞。 见对方突然发难,董锵锵心里腾地冒起一股邪火。他虽天温和但毕竟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再加上老白的突然出事让他变得更加烦躁。 黑脸汉子见董锵锵被自己推到一旁却不吭不哈地都不放一个,胆子更大了,一边又迈近几步,一边用手指着董锵锵的脸骂道:“赶紧滚回……” 他话音未落,董锵锵已经一个箭步窜到他面前,张开蒲扇似的手掌,一把握住他指着自己脸的食指,金刚怒目地拧眉瞪着对方,也不说话,手上直接上了力道,攥着对方的食指朝反向撅了下去。 捏不死你算我输,董锵锵心说。 董锵锵这么一发力,对方的嘴立刻就歪了:“哎呦,哎呦呦……”黑脸汉子见董锵锵根本没停手的意思,只能一边吭叽一边顺着董锵锵撅手指的方向走,尽量让自己的手指保持顺位,同时嘴里不依不饶道:“松开!赶紧给爷松开,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被迫围着董锵锵绕圈儿走了几秒,黑脸汉子突然飞起一脚,朝董锵锵的膝盖踹去。 董锵锵根本就没躲的意思,把手腕猛地往下一沉。黑脸汉子就觉得指根一抽,半边手臂就没了知觉,紧接着膝盖一软,飞在半空的脚立刻耷拉了下去,同时人也单膝跪到了地上。 车里剩下的游客此时全都惊恐地下了车,局促不安地站在车旁,大眼瞪小眼地望着董锵锵和黑脸汉子,却没一个敢上来劝架。 “刚才为什么打我?”董锵锵质问道。 “小子,你丫赶紧把手给我放开,否则……”黑脸汉子的脸胀得通红,但因为底色实在太黑所以红得并不通透。 “呦,还是个北京的。”董锵锵冷冷道,“一言不合就打人,你爹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黑脸汉子的额头挂满了汗珠,看样子确实疼得厉害。 “我……我要去旅行社投诉你……还要去……消费者协会告你们。我,我要让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黑脸汉子哆嗦着终于说完一个整句。 董锵锵兜里的手机再次响起,他以为是老陈,哪知却是杜蓝。 “说。”董锵锵心不好。 “你是不是跟顾客闹矛盾了?”杜蓝命令道,“赶紧停手。立刻!马上!” 董锵锵沉着脸望了眼车的方向,果然看到有人正在打电话。 他低头又看了眼黑脸汉子,对方已是一副几乎要晕过去的表。他沉思片刻,把对方的手往远处一扔,黑脸汉子整个人立时“扑通”一下摔坐在一旁的绿化带里。 “他们这团一人交你多少钱?”董锵锵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500还是600?” “800马克。”杜蓝不明所以,“你干嘛问这个?” “有一个黑脸的要退团,我已经把钱退他了,回头你不用再给他钱了。”董锵锵说完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从钱包里取出810马克扔到黑脸男子的面前:“钱还你,拿东西滚。” 黑脸汉子一脸不忿儿地瞪着董锵锵,不甘都写在了他的脸上,但他知道自己和董锵锵不是一个档次的,再动手只能是自取其辱。 他把地上的钱艰难地抓到手中,扶着旁边的小树慢慢站了起来,左手托着右手恶狠狠道:“成,你给我等着,咱俩这事儿没完!” 董锵锵冷眼看着他的怂样,用手一指旅游车:“30秒内消失。” “你说消失就消失,你天王老子啊?”黑脸男子倒驴不倒架,“我就不走你能怎么着?哎,我就问你你能怎么着?”他故意提高音量,希望借此引起其他团员的注意。 杜蓝的电话再次追了过来,但董锵锵没心跟她解释,直接大踏步地走到车旁,翻出黑脸男子的随背包扔到了车外,然后大手一挥:“大家上车,咱们马上出发。” 车子一骑绝尘地开走了,一车人都听到了黑脸男子在车后的一阵哀嚎。 其实下一个景点霍恩佐伦大桥离科隆大教堂非常近,所以没几分钟他们就到了。 车刚停稳在大桥的一侧,就有团员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董锵锵:“杜小姐说有急事找你。” 董锵锵接过手机的同时挂断了电话,一边指挥团员们下车观桥,一边解说道:“第一代霍恩佐伦桥始建于1907年,二战中毁于战火,战后经历多次重建。目前整座桥长约为400米,由三个拱形钢架首尾相连,钢架下跑火车,钢架外是人行横道。虽然它不如科隆大教堂有名,但也是科隆知名的地标建筑,而桥下奔涌的河流就是鼎鼎有名的西欧第一大河莱茵河。大家可能已经注意到了,人行道两侧护栏上挂满了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锁,而且经常是两把锁锁在了一起,这其实代表的是很多德国年轻人的。每年人节期间都会有全德各地的侣到这里挂锁宣誓,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他们的鹊桥。而霍恩佐伦桥也是世界知名度最高的同心锁桥,据说挂在这里的锁的总重量已经接近一吨。” 等团员们三三两两地走上桥开始自由活动时,董锵锵才给杜蓝拨了回去。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杜蓝急赤白脸地嚷道:“董锵锵你是不是疯了?谁让你把团员赶下车的?” “是他自己说要退团的。”董锵锵也在气头上,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 “那我问你,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要退团?”杜蓝反问道,“是不是因为你一直打电话影响了发车时间?人家给你提意见然后你就恼羞成怒还打人?” 董锵锵没料到对方会倒打一耙,忍不住被气笑了:“那孙子是这么跟你说的?” “董锵锵!你给我听好了,我命令你现在立刻开车回去找到他并跟他赔礼道歉!一分钟都不要耽误,马上回去!” “那种人晾他半天就知道好好说话了……”董锵锵故意笑道,“上赶着不是买卖!” “董锵锵!”杜蓝似乎真急了,“你别嬉皮笑脸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事儿的严重?” 董锵锵被她问得一愣,以为她已经知道了老白的事儿,立刻收敛笑容,严肃地问道:“你也知道了?” “我也知道?”杜蓝明显误会了他的意思,“我当然知道了,你如果不马上找到他,回头他消失了,我的旅行社就得被吊销执照,而且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 原创不易。欢迎书友们来.asxs.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587. 劝降 一听这话,董锵锵立刻明白自己刚才想岔了,杜蓝跟自己说的明显不是一回事。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什么他消失会吊销你旅行社的执照?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再说他一个北京人在德国玩什么消失啊?” “夸张?如果他真跑了,吊销营业执照都是轻的,还有罚款。如果影响特别恶劣,甚至旅行社的法人还会被追究责任。”杜蓝的口气异常严肃,不由得董锵锵不信,他忍不住问道:“可这是为什么?” “你不知道?”杜蓝听起来很吃惊,“这是做导游的基本常识呀,我以为老白已经跟你交待过了。有些游客会趁着到国外旅游的时候偷偷溜走。” “溜走?你的意思是他们不回国了?”董锵锵困惑道,“在这里黑下来?” “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家境好的,那些从偏僻困苦地方来的人有你不了解的过去和能吃苦的决心。”杜蓝冷笑道,“当然对他们来说,除了损失旅游费和押金外,还永远不能合法回国。赖在这里能找到份黑工的都是运气好的,如果被德国警方抓到,肯定还是会被引渡回国。” “押金?”董锵锵疑道。 “旅行社为了防止游客突然失联,一般会每人收10万以内的押金,同时导游还会把游客的护照都收在手里。如果是我自己带队肯定也会这样做,但是你带队时我就只是复印了他们的护照首页。” “那你为什么没提醒我收上来他们的护照呢?”董锵锵不解。 “我给你的团一般都是背景还不错的,风险高的一般我就不接了。” “你碰到过?” “你是怎么跟王晓刚打起来的?”杜蓝直接跳过了董锵锵的问题。 董锵锵抬头望了望蓝天,吐了一口气,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不知道他刚才是怎么跟你说的,我刚才接到老陈的电话,时间有点儿长,他就跑过来扇我嘴巴。我一下没忍住,就揍了他。他就喊着要退团,我在气头上就把钱还他了。这事一车人都看见了,你可以随便找个人去证实我的话是不是真的。” “老陈给你打电话?”杜蓝又是一惊,“王晓刚扇你嘴巴?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啊?” “老白可能被老陈给抓了。”董锵锵低声道,“我刚想给你打电话说这事就被那个什么王晓刚给搅和了。” “你说……老白被老陈抓了?”董锵锵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杜蓝就觉得自己 的脑容量明显不够了,“这到底怎么回事?是因为8月那事么?” “应该是,但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董锵锵脑子也很乱,他不想着急忙慌地跟杜蓝讨论这件事,至少现在不想,“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马上就要上大课,下课得14点以后。一下课我马上联系你。你现在在哪儿?” “霍恩佐伦的桥上。一会儿他们逛完就去吃饭,14点差不多能吃完,到时我看况咱俩再细说。”董锵锵说完又补了一句,“我这就去把他找回来。” “先把人拉回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听完董锵锵的解释,杜蓝的态度明显变了很多。 董锵锵一秒都没耽搁,立刻给王晓刚去电话,问他现在人在哪。见董锵锵主动来电,王晓刚猜测自己的投诉奏了效,态度立刻强硬起来,要求董锵锵不仅要给他赔礼道歉,还要负担他的所有医疗费和心灵创伤费。 董锵锵懒得跟他扯皮,直接问道:“你到底在哪儿?” “麦当劳。”王晓刚没好气道,“但我可告诉你,如果我刚才提的条件没有得到满足,我是肯定不会跟你走的。” 董锵锵跟其他还在桥上观赏风景的团员们打了声招呼,也没开车,直接跑了回去。 跟当时在国内已经遍地开花的麦当劳和肯德基快餐店相比,德国的麦当劳和肯德基屈指可数。科隆大教堂的附近只有一处,所以董锵锵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对方。 王晓刚大大咧咧地坐在麦当劳的座上翘着二郎腿,见董锵锵来了,眼皮一翻,眼睛望着斜45度上方阳怪气道:“你小子刚才走的时候不是很牛么?怎么现在又回来了?喔,我知道了,你被你的女老板呲儿了。”他得意地啜了口可乐,继续说道:“成吧,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不绕圈子。你给钱,我跟你走。没钱,免谈。” 对方一副无赖嘴脸,董锵锵想起杜蓝的话,只能假装没听见,道:“你要不跟我回去也可以,在这个声明上签字。”说完,他把一张提前写好的纸条放到对方面前。 王晓刚睨视着董锵锵,伸手抓起了纸,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声明。本人王晓刚,护照号g027385,自愿放弃本次跟团旅游,由此产生的所有后果由本人自行承担,与旅行社及所有工作人员无关……”王晓刚把纸往桌上一拍,“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跟你无关?” “出国是好事,开拓视野,增长见识,但每个人的权利和义务也都是对等的,如果你拒绝履行义务,那我只能公事公办,跟有关部门报备你有潜逃嫌疑。” “你说谁要潜逃?”一听董锵锵给自己扣了顶大帽子,王晓刚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瞪圆了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董锵锵。 “让你跟团你不走,不是有潜逃嫌疑是什么?”董锵锵反将一军。 “简直可笑,明明是我对你提供的服务不满意,怎么会是我要潜逃?” “我们旅行社就我一个,你不满意没问题,钱也退你了,你签了字我就走。” “不签。”王晓刚拖着长声说道,“爷就是不签。” “不签字也不走,是吧?那你跟德国警察和中国大使馆的人说吧。” “你说什么德国人就信什么?警察局是你们家开的啊?”王晓刚嗤笑道,“你小子蒙谁呢?” 董锵锵掏出手机,直接拨通端木的手机号,电话接通后,没等端木开口,他立刻高声用德语道:“端木,我现在带旅游团在科隆,我的团里有个叫王晓刚的人是个无赖,想讹我钱,我吓唬吓唬他,你配合说几句德语就好。多谢。” 端木一听心领神会,立刻嗽了嗽嗓子,配合得用德语说道:“没问题,董锵锵同志。我慕尼黑再保险的看跌期权已经账面浮盈了一倍多了,12月份估计能请你吃顿法国大餐。” “恭喜你。那先这样,晚点儿我再联系你。”董锵锵装模作样地又说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望着一脸狐疑的王晓刚,董锵锵板着脸道:“刚才你先动手打人,团员们都看到了。我让你签字你不签,这里的摄像头也拍下来了。你不是想要有效沟通吗?那你跟德国警察沟通吧。” 王晓刚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董锵锵,顺便再讹点儿零花钱,没想到董锵锵比他还混不吝,惊得他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如何挽回。“哎,你这人……” 董锵锵说完便转朝门口走去,刚走了两步又转过,笑道:“作为本旅行社给你提供的最后一次服务,我可以免费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你被抓到,不管警方是否相信你,他们都会考虑旅行社方的证词。如果德国人最后也认为你有潜逃嫌疑,那你大概率会被遣返回国。至于回国后你会不会因为这事儿坐牢我就不知道了,但罚款肯定是跑不了的。另外由于你这次的不良出境记录,以后估计你再想来欧洲也是不可能的。所以,祝你好运。” === 原创不易。欢迎书友们来.asxs.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588. 河流如酒 莱茵河的河面很宽,水绿且浑,没有想象中的清澈,河道内的游船和货船都很多。 一圈圈的涟漪随着游船的缓缓前进在水面上漾开成一个个的圆,等到游船开远,水面又再度恢复了平静。 董锵锵靠在双层游船顶层的围栏上,单手托腮,望着船尾螺旋桨处大量出现又逐一破碎的串串水泡儿独自发呆。 谁能想到波澜不惊的水面下会是怎样的暗流汹涌。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的耳边不知不觉中响起郭兰英《一条大河》的旋律,脑子里竟然浮现出自己儿时的画面。 那时的他经常在大院儿的小卖部买香槟酒喝,300毫升一瓶的要5毛钱。尤其是夏天疯玩了一天后,最爽的就是窝在沙发里美滋滋地来上一瓶冰镇香槟。那时它的地位大概相当于今天的可乐,而北冰洋还没开始流行。但突然有一天香槟就消失了,不光是院儿里不卖了,诺大的北京城都遍寻不着,慢慢香槟就成了残念。后来他就开始学人喝啤酒,再后来连白酒也能喝了。 “嘿,想什么呢?”有人在董锵锵身后轻声喊道,他一下被惊醒,转过头才发现是团里一个叫陈青的女生。陈青的皮肤白净,说话细声细气的,还爱笑,给他的感觉是个开朗阳光的女孩。 “没想什么。”董锵锵直起腰杆,“你怎么不去听中文解说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多听听呗。” “听一会儿烦了,过来跟你聊两句。”陈青说完直接坐到董锵锵旁边的椅子上,眼神儿飘向船头的其他团员,“你中午带我们去的馆子挺好的,点的菜也好,她们都夸你道行深。” 此时已是11月下旬,游客们坐在游船顶部三三两两地晒着太阳喝着饮料,一面感受莱茵河凉意的微风,一面享受着莱茵河两岸的迷人风光。 “为人民服务。”董锵锵的目光又望向了船外。 “真没想到,科隆这么小的城市竟然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陈青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端详着董锵锵的侧脸,“哎,等会儿下了船,还有什么好地方推荐没?” 董锵锵原本的安排是下午组织大家逛贝多芬故居,波恩大学,舒曼故居,波恩大教堂,明斯特大教堂,黑莱茵村双体教堂,联邦德国历史纪念馆,龙堡以及坐船游莱茵河。但因为惦记着给杜蓝打电话,所以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不被打扰。思来想去,他决定把本来安排在最后的坐游船赏莱茵河和夕阳的活动直接挪到下午活动的第一个。 作为德国境内最长的河流,莱茵河流经德国几个重要的工业区,承担着德国境内大量的内河运输,同时还肩负着灌溉农田和植被等重任,被誉为德国的母亲河,也被称为“德国命运之河”,地位类似长江、黄河于中国。 团员们都很年轻,又女生多,对故居、教堂、博物馆这种上了年头的东西不太感兴趣,况且看了知名度最高的科隆大教堂基本就等于看了所有,所以对泛舟河上都举双手赞成。 自从在麦当劳里被董锵锵警告后,王晓刚好像泄了气的皮球,虽然看见董锵锵依旧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都不忿儿,但也就是纸老虎,狠话却是一句都不敢再说了。 “咱们买的是通票,一张票一天内可以选择莱茵河沿途不同的码头随心所欲地上下船。”董锵锵边说边挥手指向两岸,“你们可以自主决定在岸边停留的时间,可以去看你们中意的不同时代的城堡,也可以享受不同品种的葡萄酒。我希望你们能拥有一次不一样的旅行,而不是赶场似的上车睡觉,下车拍照,回国以后却什么印象都没留下。” 此时已是深秋,河两岸由于树种不同,树叶的颜色也大相径庭。同是河岸的阳面,有的树叶还是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青绿色,有的已经变成了一片醉人的金黄,还有的则暗红如血。 在层层叠叠的树林旁,既有整齐划一的豆腐块梯田,还有大片大片像紫毯一样铺在河两岸山坡上的葡萄园,这颜色繁多的自然风景搭配在一副画面中,不由得让人感觉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而在更高处,不时能看到雄伟威严的德国古堡矗立在山头,好像猛兽一样屏气凝神地关注着河面上往来的船只。还有一些“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城堡,只能透过摇曳的树叶间隙,人们才能不时窥到它们的尖塔或哨楼。 在树林戛然而止的地方是有着五颜六色屋顶的小房子,它们好像沙盘游戏中的房屋模型一样高低错落的立在岸边,每个小房子的阳台上都摆满了鲜花,风吹过时,花瓣轻摆,甚至在船上都能闻到阵阵的花香。 从霍恩佐伦大桥方向驶来的火车满载着货物从小房子前匆匆而过,河岸两边的码头处人头攒动,甚至还有载着汽车的游船在河面上穿梭,一排繁荣景象,似乎都在彰显这条命运之河的强大生命力。 陈青欣赏着美景,丝毫没有离开m.的意思。 望着船头情绪高昂、拍照嬉笑的女生们,董锵锵的心情怎么也放松不下来。他跟杜蓝约定的通话时间是14点,但杜蓝并没有如约来电。 董锵锵心想,自己也别傻等了,还是先给华菱去个电话问问那边的情况。 “你先慢慢欣赏,我去联络下晚餐。”董锵锵晃了晃手机,礼貌地站起身走到另外一个角落。 董锵锵知道华菱去慕尼黑名义上是帮老白分忧,但主要还是养胎。况且老张的公司刚成立,办公室还在简单装修中,业务压根儿就没展开。 华菱的声音听起来还跟以前一样悦耳,董锵锵猜测她应该还不知道老白的遭遇。 “你联系不上老白?”华菱快言快语道,“他带团去奥地利和瑞士了,可能现在正猫在哪个山沟里,手机就没信号了,你等晚点儿再打试试。” === 原创不易。欢迎书友们来.asxs.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589. 老白的救命钱 “带团?他哪天走的?” “就这周一,好像还是那个老张给他介绍的团。说这次要去一个月,让老白带着人逛遍欧洲呢。”华菱的声音里带着惋惜和神往,“哎,要不是怀孕我就跟他一起去了,好多免税店我还没去过呢,可惜了……” 看来老陈和老张早就计划好了,不带华菱并不是因为他们心慈手软,而是他们需要有人帮他们筹钱。想到这儿董锵锵忍不住在心底一声叹息,他万万没想到老张和老陈会是一伙的。 “那他这几天没给你打过电话吗?”董锵锵又问道。 “昨天刚打的。”声音里带着甜蜜。 “昨天?”董锵锵惊道,“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一切都好,还说等我们装修好了房子就请你和乐乐圣诞过来玩。我们刚买了房,正在考虑怎么装修。你们如果圣诞过来还有地方住,等明年再来恐怕就没地方喽,客房就得改婴儿房了。”董锵锵透过电话都能感受到华菱满满的幸福感。 “你们买房了?”董锵锵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噗通”一声掉入莱茵河中。 “是啊,我也很意外,老白也没跟我说。10月初他就自作主张地买了,我也是来了后才知道的。这家伙蔫不出溜的整这么一出,背了一债,真是吓死个人。”华菱虽然嘴里埋怨,但谁都能听出来她心底的高兴,毕竟谁不希望自己嫁的男人有本事呢,“现在想想,我跟老白刚认识时也就你和乐乐现在这个年纪,那时的事就好像昨天一样,一眨眼就过去了。哎,女人的青实在是太短暂了……” 华菱感慨旧时光的话让董锵锵的心里五味杂陈,他含糊地敷衍了几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就在董锵锵望着河水怔怔发呆时,杜蓝的电话不期而至。 董锵锵简明扼要地叙述了老陈跟自己说的内容,又把自己从华菱那得到的讯息复述了一遍,说完以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望着波澜不惊的水面,董锵锵第一次感到无助,而之前不管是面对歹徒,还是凶猛的野猪,他都没真怕过,但此时的他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冷,仿佛自己正浸泡在冰凉的河水中。 最后还是杜蓝先开了口:“事到如今也没其他办法,咱们还是先报警吧。” “报警我没意见,但刚才我给华菱打电话时她明显还不知道这事。”董锵锵担心道,“她怀孕还不到3个月,我听说3个月内都是危险期,如果精神受到刺激,说不定会流产……” “所以你担心她会因为听到这个消息流产?”杜蓝跟华菱互无好感,“因为这样你就不想报警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报警肯定对,但问题是,报警是程序正确,但它的结果会正确吗?我落地德国的第一天就因为被袭击而报警,但直到今天也没任何说法。有人去我家闯空门我也报警了,依然无果。汉诺威的留学生蹊跷死亡,还是报警无果。就连老陈那晚的事咱们也报警了,你看德国人有反馈吗?你知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吗?就是咱们报警了但最后还得靠自己。” “靠自己?”杜蓝反驳道,“你疯了?怎么靠?他要160万,你都没还价。” “准确地说是没等我还价他就把电话挂了。”董锵锵解释道,“再说我根本不知道该还多少,还低了激恼了对方怎么办?还高了拿不出来又怎么办?” “不管你怎么还都是个天文数字,就凭咱俩去哪儿找这么多钱?而且你想过没有,就算你凑齐了钱给他,你怎么能保证老白就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呢?” “我确实无法保证老白的安全,警察可能也不能,没人能。但我知道一点,咱们给了钱不一定能见到人,但如果咱们不给钱,肯定就更不能了,所以不管报警与否,咱们都必须先想办法凑钱。” “你说的倒轻松,160万啊!”杜蓝埋怨道,“反正我没有。” “谁也没让你一个人担着啊,这样,你先把老白之前给你的钱拿出来,再怎么说也有80……60万呢,至少咱们先把本金凑出来。这样万一老陈再来电话,我还价时心里也有底。”董锵锵想起杜蓝把5万马克给他俩当酬金的事,他知道老白用这钱开了旅行社,这钱十有还在公司账户里躺着呢。 “我没60万。”杜蓝说得斩钉截铁。 董锵锵大吃一惊:“老白不是之前把钱都给你了吗?” “30万我进货用了,还有30万借给老白买房了。”杜蓝没好气道,“你要不信我这里还有他给我打的欠条呢。” 董锵锵本还以为能在60万的基础上开始凑钱,哪知空欢喜一场。杜蓝一句话直接把他打成失语。过了半晌他才喃喃问道:“你去进的什么货?” “德国水果味维生素abcdef泡腾片。我表妹打电话跟我说这东西在南方城市很受欢迎,让我多寄一些回国。我就备了30万的泡腾片,慕尼黑这边超市里的泡腾片基本都被我买空了。我分三次寄到国内,我表妹一批,我表妹介绍的两个客户各一批。结果现在就我表妹付了款,那两个客户一个收到货还没付账,一个跟我说货被扣在海关了让我先去补税。哪知我前脚才补完税,后脚那个狗公司就跟我说没钱付全款,只能付15%。我最近一直忙这事,刚找好律师准备起诉追偿。别提多倒霉了。” 以董锵锵对杜蓝的了解,她并不是小气的人,应该不会故意编故事骗自己,于是试探着问道:“那你还有没有其他钱能先拿出来救个急?” “大钱肯定没有,其他的凑一凑能有15万吧。”杜蓝估算道,“不过这钱也不该就咱们出吧?老白华菱是不是也该出些?” “当然不是就咱们出,老白肯定要出血的。可当时毕竟是你拿了大头,你都吐出来于于理也是应该的。”董锵锵直言道。 “我是拿了不假,可我给了老白5万马克,又借给他30万,说起来他才是拿的最多的人呀。”杜蓝委屈道,“而且你想过没有,咱们这钱是不是应该算借给他们的?那这就有问题了,如果老白真那什么了,这钱谁来还?华菱吗?”杜蓝终究还是没把那个难听的字说出来。 杜蓝提的问题董锵锵还真没仔细想过,他叹了口气:“华菱很多年没什么正经工作,两人结婚又花了不少钱,这又买了房,恐怕就是告诉她她也没钱。而且我估计老白开公司的钱恐怕咱们谁都取不出来,至于他俩买的房子能不能退款也是个未知数。但不管这钱到底是不是借给他们的,咱们都应该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那他们两边儿家里也拿不出来钱吗?”杜蓝难以置信道,“都这会儿了他们应该不会心疼钱吧?保人要紧啊。” “从参加婚礼的嘉宾看,我觉得两边估计都没什么钱。”董锵锵分析道,“我听老白很隐晦地提过一嘴,个别嘉宾连份子钱都没给。另外华菱家里很多人都得了病,看病也花了不少钱。” 杜蓝听明白了董锵锵的意思,怅然道:“那我再问问我这边的朋友,也许还能再凑一些。” “这样最好,我一会儿也问问我这边儿的朋友。”董锵锵不自觉地想起了新晋土豪端木星浩,瞬间觉得看到了希望。他知道慕尼黑再保险的股价一直在跌,端木的收益翻个两倍都是可能的。如果端木愿意帮忙,160万还真不见得完不成。 “有一点我不明白,”杜蓝忽然问道,“老陈是怎么知道老白行踪并抓到他的?” “我怀疑他和老张里应外合。老白最近一直在帮老张弄公司的事,公司刚开起来老白就被抓了,肯定跟老张脱不了干系。”董锵锵心里止不住地内疚和懊悔,“这事都怪我,是我把老张介绍给老白的,等于就是我亲手把老白推入了火坑,所以我必须亲手弥补这个错误,否则……否则我永远都不能原谅我自己。”董锵锵说着说着,眼前竟浮现出陈雨的模样。 “事已至此你也别自责了,还是先想想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吧。凑钱是肯定的,报警你跟华菱商量谁报更合适,另外老陈说怎么联系你了吗?” “他说会给我一个银行账号,”董锵锵沮丧道,“但到现在我都没收到。” === 原创不易。欢迎书友们来.asxs.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590. 从今往后咱们都是过命的朋友 “他这种老流氓肯定会回来联系你,问你筹钱的进度。”杜蓝叮嘱道,“别慌,也别硬来,见机行事。有机会想办法听听老白的声音。” “我知道了。”杜蓝一语惊醒梦中人,董锵锵深吸一口气,“那我先跟华菱说一下。这事宜早不宜迟。” 就在他放下电话的同时,游船猛地发出“咚”的一声,董锵锵就觉得船一震,低头一看,才发觉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靠了岸。 没等董锵锵招呼,团员们已经簇拥着下了船,把一片欢笑声留给了最后下船的董锵锵。 河岸边是大片大片紫色或绿色的葡萄园,一个非常简陋的木制宣传栏孤独地立在路旁,宣传栏里图文并茂地介绍了葡萄园的况。 根据团员们的要求,董锵锵现场翻译了那些文字。 根据1994年的《德国葡萄酒法》,德国优质葡萄酒的生产地被划分为13个特定产区,每个生产地又分为了几块区域。在这13个产区中,莱茵河谷占了一席之地。 莱茵河沿岸地形复杂,很多葡萄园都是建在陡峭的梯田上,而这除了会让葡萄园的管理变得复杂,还会加剧管理成本的提高。但凡事有弊也会有利,独特的地形结构使得莱茵地区的气候条件变得得天独厚,而其中对酿酒最有利的就是这里的葡萄在夏秋两季都会被温暖又不炽烈的阳光宠,同时还能得到和风的保护。 科隆属莱茵河谷的一部分,但位置靠西,本不是最好的地段,但架不住原材料好,所以河流两岸也有大小上百家葡萄酒庄,葡萄酒的平均质量虽不拔尖但也说得过去。 董锵锵翻译完了,众人便继续前行。秋下午两三点的阳光晒在上不冷也不,微风从林间徐徐吹过,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把光影斑驳地洒在泛着泥土香气的路面。 女生们只对照相和闲逛有兴趣,并无逛葡萄园的想法。董锵锵走在队伍的最后,看着一群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说说笑笑地一边拍照一边从一片葡萄园晃到另一片葡萄园,在这个深秋的下午,在这样一个山水如画的地方,这些花样年华让风景也变得更加生动起来。 漫无目的地行走让董锵锵忽然想到,老陈刚拿到“优秀企业家”的奖励,如果他真把自己急了,难道他就不怕自己拼的鱼死网破?就不怕他把这事闹大?以老陈能忍三个月的况来看,他绝不会没考虑到这点。如果是这样,那他的行为就该是要回自己本金后再看能捞多少回来才合理,还真不见得是要干掉老白而后快。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老白的命短期不会有危险,心里顿时高兴起来。 但一想到要给华菱打电话,董锵锵还是很心虚,思来想去,他决定先打一圈儿电话试试借钱。董锵锵来德国时间不短,虽然经历了一些事,但开口借钱还是头一遭,往常都是人家跟他借钱,现在就要看他刷脸的能力了。 因为担心吃闭门羹,董锵锵决定第一个电话先打给佟乐乐。毕竟她和老白、华菱都有交,想来不会袖手旁观,顺便还能问问她对这事的判断。 接到董锵锵电话时,佟乐乐刚换上“大牛骨头”的服务生装。听完董锵锵的叙述,佟乐乐骇得半天没说话。 董锵锵以为她不愿借,正准备再铺垫几句,就听佟乐乐一声长叹:“这是个天文数字啊。” “所以需要大家都搭把手,有多少借多少。当然你要不愿意我也理解。”董锵锵特意把那个“借”字咬得很重。 “借没问题,只不过我手里暂时没那么多,只能先拿出来25000马克,其他的你还得再找人借。” 董锵锵知道按最新的汇率算1马克能兑近4元人民币,25000马克就是小10万,虽然距离160万遥遥无期,但总算是个好的开始,当即感谢道:“那就麻烦你汇到我的账户吧,等我回汉诺威就给你打欠条。” “欠条的事先不急,问题是,你有把握对方拿到钱会放了老白吗?”佟乐乐担心道,“你小心人财两空。” 董锵锵何尝不知道这点,但此时此刻谁又能打包票呢? 真是秋风秋雨愁煞人啊。 “还有,你刚才说华菱还不知道这事,需要我帮你去说吗?”虽然董锵锵没开口,但佟乐乐心思细腻,早把董锵锵的尴尬看得一清二楚。 “还是我来说吧,有些细节你说不清楚她可能会更慌。不过你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等我打完电话,可能需要你去安抚她,毕竟她怀了孕,我担心她会崩溃,毕竟之前她的精神状态就不稳定。” “那我今晚就不打工了,回家等你电话。”佟乐乐善解人意道,“另外我再问问贺鸯锦她们,大家聚沙成塔。” 有了佟乐乐的精神和资金支持,董锵锵心里多少有了点底。在他看来,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碰到这种事还愿意借钱的都可以算是过命的朋友了。 让他欣慰的是,几乎所有被问到的人都没拒绝他,甚至就连董锵锵以为可能会叽叽歪歪不愿拿钱的雷兰亭,都一口气借给他2万马克。 董锵锵知道雷兰亭的家底不厚:“你账上就2万了吧?要不要再留点?我给你写欠条没问题,但什么时候能还完可不一定,也许拖个三年五年都有可能。” “没事,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老白还不起,不还有你吗?”雷兰亭虽然心疼钱,但他清楚,董锵锵既然开口借钱,肯定不会不还。他之前在钱的事上在董锵锵的面前栽了面子,这次是他彻底扭转自己在董锵锵心目中地位的绝佳机会。更别提如果没有董锵锵和老白,他不仅挣不到10头猪的钱,说不定还会倒欠一股债。他已经知道董锵锵做导游也是因为得到老白的指点,他也打算做导游,所以无论如何跟董锵锵搞好关系总不会错,进能做导游,退能抓野猪,这2万马克的人投资怎么算都是赚的。 “成,那我就不客气了。” “要不是还章月琴钱和学车,我还能再多借你一些。”雷兰亭忍不住好奇道,“不过老董,你觉得老白这回……行吗?” 虽然雷兰亭说得隐晦,董锵锵还是能听懂他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走一步算一步,尽人事听天命吧。”董锵锵实话实说道。 一路走走停停,董锵锵给冬一晴、王蜀楠和端木又分别去了电话,除了端木没接,其他两人都表示能支持一些。 等团员们重新登上了另一艘游船,太阳已经西斜,水面上的风也变得凉意更重。 董锵锵犹豫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告诉华菱老白的事。 但还没等他拨电话,华菱反而先打了过来。 === 原创不易。欢迎书友们来.asxs.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591. 鸡同鸭讲 “我正要给你打呢。”董锵锵只觉得自己的脑仁儿嗡嗡的。 “昨天老白打电话时交待我件事让我跟你说,结果刚才一聊天我就给忘了。”杜蓝快言快语道,“你看我这破记性,要不老话说‘一孕傻三年’呢,果然不假。” “他让你跟我说什么?”董锵锵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快了起来。 “他说书房里有个信封让我交给你,还说如果你不来慕尼黑取,就让我寄给你。你最近有空来慕尼黑吗?还是我给你寄到汉诺威去?” “信封?”董锵锵猛然想起老陈的话,“那里面是什么你看了吗?” “可能是地图或者导游手册什么的吧。需要我现在检查一下吗?” “你听我说,华菱,有件事……我得告诉你。”董锵锵牙一咬,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华菱。不仅说了老陈的勒索和威胁,也把杜蓝遇袭那晚发生的所有事向她和盘托出。 “你说……老白……被他们……绑架了?”华菱的声调里带着明显的颤音,“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为什么昨天他打电话时一点儿不告诉我呢?为什么你刚才不说呢?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具体什么时候发生的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这周,甚至可能就是昨天老白给你打完电话后。”董锵锵之前非常担心华菱在电话里会大喊大叫,准备了一堆安慰的词,现在虽然华菱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要冷静的多,也没哭,但这让董锵锵反而变得更担心。 “怎么会这样呢?他怎么会这样呢?”董锵锵听到华菱一边不住地自言自语,一边来回走动着,他能听到她开关门的声响,还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华菱你听我说,你先别乱,事情已经发生了,接下来怎么办你有什么想法?” “我?”华菱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尖声叫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该有什么办法?” “你应该先报警,然后尽快筹集资金准备交钱赎人。”董锵锵提醒道,“这样才有机会保全老白的性命。” “可我没钱啊……”华菱终于哭出声来,“我们哪还有钱?给家人治病,结婚,买房,装修,学车,买车,所有这些把钱都花完了,花完了……你让我现在到哪里去找那么多钱啊?” “我知道这是天文数字,所以我们大家尽可能先凑了一些……”董锵锵小声道。 “可对方要160万……是160万啊!”华菱的泪水一开始还像涓涓细流,她越说越激动,等说到钱数时终于泣不成声,眼泪好像决堤的坝口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流。 董锵锵知道,自己这时如果再多说一句恐怕华菱会比老白更早有危险,更何况她还有身孕,当下不再多言,静静地举着手机听华菱哭个痛快。 华菱哭了足足五分钟才终于缓过来一些神儿来,她对着手机哀求道:“董锵锵,我求求你帮帮老白。我俩在这边除了你们也不认识什么其他人了。你告诉我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有多少钱我肯定给多少钱,可,可如果对方收了钱却不放老白,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没爸爸了啊……”华菱说完忍不住悲从中来,再次嚎啕大哭。 “我知道这个数字很吓人,我们大家肯定都会帮你。”董锵锵刚从佟乐乐等人手中凑了5万马克,他估计自己的账上还能有5万多马克,这就是10万,按1比4的汇率算就是40万人民币,再加上杜蓝的20万人民币就是60万,虽然还不到老陈要求的一半,但这已经是他们这些人的极限了,“大家差不多能拿出60万,剩下的部分你看你这边还有没有……” “可我现在真的是一分钱都没了……”华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泣道。 “那如果你把房子卖了呢?”董锵锵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样房费和装修费能省出来不少钱。另外学车和买车也都可以暂时放一放……” 听到董锵锵建议把房子卖了,华菱那边立刻没了动静,就好像有人突然按下了消音键。 “房子……房子……”华菱机械地重复了两遍,却再也没有往下说。 董锵锵猜她此时已经心智大乱,自己一味跟她谈钱恐怕会适得其反,当然他更怕华菱会哭起来没完,连忙分散她的注意力,道:“那钱的事暂时先放一边,你先报警。这两件事你都得马上做。” “报警?”华菱止住哭声,吃惊地反问道,“可你刚才不是说,对方已经放话了,只要我敢报警他们就对老白下毒手吗?” 董锵锵听到这句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可你就是不报警他们也有可能会这么做啊。报警才能保护老白的安全。”董锵锵虽然不愿意面对这个可能,但他也很清楚,这个可能就在那里,无视它也不能抹杀它的存在。 “可就算抓到对方,如果那个老陈反咬一口,再把转账记录交给警方,警方再查出来是老白勒索对方在先怎么办?那老白肯定就得进去坐牢了啊……不不不,我不能报警,肯定不能报警……”华菱一连说了好几遍,不知是在跟董锵锵确认还是在跟自己确认,到最后再次小声啜泣起来。 见她既不肯报警,又不愿筹钱,董锵锵只能再次提醒她:“报警的事宜早不宜迟,最好今天就说,早跟警方沟通对老白是最有利的,否则贻误了机会,你再后悔都没用了。钱的事我们一起再想办法。” 但华菱只是自顾自地哭,似乎根本没听进去董锵锵在说什么。 “如果你实在为难,我可以报警。”董锵锵说道,“但警方还是会给你打电话的。” 依然只有哭声。 见沟通变成了自说自话,董锵锵心知这事今天也就这样了,他叹了口气:“那你先好好休息,如果事情有什么进展我再联系你。” 深秋的太阳通常落得早,虽然还不到五点,日头却已降下大半,仿佛随时都会跌出人间。 一抹晚霞缠绕在夕阳的腰线上,被夕阳发出的明亮温暖的光勾勒出一道靓丽的金边,而它四周的天空竟是一片惨淡的血红,看起来像极了科幻电影中的末世画面。 “快看!天鹅!”船头有人嚷道。 他把目光投向从远处游来的一群白天鹅,它们圣洁的外表和端庄的仪态顿时引起女生们的一片尖叫。 就在董锵锵全神贯注凝视白天鹅时,一只体型硕大的乌鸦扇着翅膀落到他身旁的围栏上。 面对董锵锵,乌鸦全无惧色,甚至还示威般的嘶哑地叫了两声。它难听的声线,黢黑的外表,跟水面上的天鹅相比,似乎很容易就能得到人类的憎恶。但落日的余晖此时正均匀地洒在天鹅和乌鸦的羽毛上,金红的霞光与黑白羽毛对映鲜明而瑰丽,而它们看上去竟是同样的美丽。 残阳西下,晚霞如血,乌鸦啼鸣,再加上从陡峭山坡上吹来的冷飕飕的林风,董锵锵的心底隐隐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 原创不易。欢迎书友们来.asxs.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592. 不经打击老天真 直到第二天傍晚董锵锵把众人送上飞机,老陈都没联系他,似乎是在考验他的耐心。 而端木不知为何竟也没联系他。 董锵锵不敢耽搁,还车后立刻赶回汉诺威。 佟乐乐等人的效率都很高,前后脚地把钱转到董锵锵的账上。甚至连雷兰亭都没掉链子,分毫不差地把钱借给了董锵锵。 董锵锵把众人的借据统一交给了佟乐乐,又托付了几句,便拿上换洗衣物坐火车直奔慕尼黑。 离家前他专门查了下自己的公司账户,账上竟然有差不多近5万马克。他有心把这笔钱一次都取出来,哪知却突然收到汉诺威税务局的电话,提醒第一年开公司的他在12月底就要开始准备本年度的财务审计工作。鉴于他曾出现过漏报税的行为,所以要特别避免二犯,否则他的营业执照有可能会被工商局回收。看来想要挪用这笔钱还得编个好理由,董锵锵一边思考一边给杜蓝去了电话。 杜蓝这两天一直在催董锵锵尽快报警,董锵锵又给华菱去了两次电话,但华菱死活不愿意。为免夜长梦多,董锵锵通过电话在慕尼黑警察局报了警。 警方要求报案者本人去警局录口供,但董锵锵报案时人还在火车上,只能委托杜蓝先去警察局,他随后就到。 等他和杜蓝录完口供从慕尼黑警察局里走出来时已是夜里九点多了,报警的结果一如董锵锵之前的预计,警方并没跟他俩说什么能让他们宽心的话,只是表示会在立案的同时开始着手收集有关证据和排查嫌疑人,同时查证工作可能会持续很久。离开前警方特别叮嘱董锵锵,一旦老陈再联系他,请他务必第一时间告知警方他和对方的谈话内容。 街面上的人已经比傍晚少了很多,很多商店虽然早已打烊,但橱窗里却灯火通明,看起来琳琅满目、灯红酒绿,煞是好看。 两人漫无边际的在街面上溜溜达达地走着,虽然报了警但心情却变得比报警前更沉重。董锵锵望着橱窗里的灯没话找话道:“这商店都关门了还开那么多灯,又费电又不环保,德国人不是崇尚环保吗?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 “商店关门后还开灯照明主要是为了防盗,这样巡警从店外经过时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店内的情形。小偷忌惮这点就会放弃偷盗行为了。”杜蓝解释完忽然指着街角的冰淇淋店撒娇道,“请我吃个冰淇淋吧。” “哦,好好。”董锵锵忙不迭地跑过去买了两个香草冰淇淋,“今天辛苦你了。” “你还记得刚才警察怎么说的吧?”杜蓝小心翼翼地咬了口冰淇淋,冰淇淋顺着食管直接进了肚,只觉得肚里一片冰凉,“他让咱们尽量先准备一些钱。” “嗯,记得。咱们手里现在差不多有65万。” “华菱那边呢?”杜蓝又咬了一口冰淇淋,“她打算出多少?” 这个问题是让董锵锵感到最费解和棘手的,隔了半晌,他才低声道:“她说……她没钱。” 杜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不是说老白刚给她买了房吗?” “是,但她说她去房地产中介问了,人家说房本上写了两个人的名字,现在就她一个人签字是不能卖房的。” “那你看过她的房本吗?”杜蓝的火气很旺,凉飕飕的冰淇淋眨眼间就剩下一个蛋筒了。 “房子是老白婚后买的,那时我在汉诺威,怎么看?”董锵锵疑道,“你这么问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 “走,咱们现在去找华菱!”杜蓝猛地转身朝车站走去,走了两步没听到董锵锵的脚步声,扭头一看,董锵锵还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他,“你干嘛呢?” “这么晚了咱们去她家不合适,”董锵锵看杜蓝的做派像是吵架去的,担心她一言不合会跟华菱吵起来,“你就是有话也还是明天白天再说吧,今晚就算了吧。” “你是不是不想见华菱?”杜蓝一针见血地问道,“你是怕她哭还是怕她哭穷?” “都怕。”董锵锵很坦诚,“杜蓝,太晚了,咱们先回去吧。” 杜蓝冷笑一声,也不说话,扭头便走。 “杜蓝!”董锵锵刚要追,突然意识到不对,在她背后喊道,“你车呢?” 没等杜蓝说话,董锵锵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董锵锵颇为狼狈地掏出手机,才发现是一直没联系上的端木。 他只能快步跟在杜蓝的身后上了城轨。 董锵锵本以为自己跟端木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端木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慷慨解囊,哪知对方却沉默了下来。 杜蓝坐在董锵锵的对面,眼睛专注地望着街面上的浮光溢彩,似乎根本不关心他的话。 误以为自己没说清的董锵锵正要再次强调这钱不是端木送给老白而是借给自己时,端木突然开口道:“老董,我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但如果让我说,虽然你女朋友也跟这事有关,但你不该掺和,这不关你的事。” “该不该掺和我都已经进来了。”董锵锵苦笑道,“我知道我努力了可能也没用,但这事事关人命,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5000马克,我最多能借给你5000。”端木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不是看在你之前经常帮我的份儿上,我一分钱都不会出。” “可5000满打满算也就两万人民币,杯水车……”董锵锵的嗓音有些嘶哑。 “我直说了吧,如果是你董锵锵碰到坎儿了,我肯定会帮,甭说五千马克,就是五万马克甚至更多我都没问题。但如果是其他人,对不起,不熟,帮不了。” 端木本来是董锵锵期望最高的人,哪知现在对方却明确告诉他没钱,而他却无话可说。 端木和华菱的态度都让董锵锵感到无助,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实在太天真了。 === 原创不易。欢迎书友们来.asxs.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593. 白面书生 迈步下了城轨,董锵锵不感到一阵寒意。 深夜的慕尼黑此时已经有了初冬的味道,街上空无一人,四周悄无声息,夜风吹过时,枝残叶飘零。 他忍不住抬头仰望夜空,大片大片又厚又灰的云层堆积在头顶,偶尔还会有不知名的黑鸟从头顶掠过,让人莫名产生一种压抑沉闷的感觉。 老旧的红绿灯孤零零地矗立在路旁,黄灯似乎已经坏了,信号从猩红色直接跳到了惨绿色,但一眨眼的功夫惨绿色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若一根失去了魔法的魔法棒。 董锵锵不知杜蓝是怎么知道老白新家的,只能老实地跟着她的步伐,沿着甬路七拐八绕地走进一个小区。 小区里分散种着七八米高的树,金色的落叶散落在房顶、草地和甬路上,时不时地随风而起又随风而落。小区里异常静谧,亮着灯的房间却不多。 “你知道这小区多少钱一平吗?”杜蓝停住脚步,像在分辨华菱家的方位,又像是在看头顶的云层。 “唔,这里看着高档的。”董锵锵从没关心过房价,“应该不便宜吧?” “这里一房子差不多要80-120万马克。”杜蓝扭头瞥了眼董锵锵,继续朝前走去。 “你一会儿见了华菱一定别吵。”董锵锵叮嘱道,“有话好好说,有理不在声高。” “你放心,我就是想看看她到底喜欢钱还是喜欢老白。”说话间杜蓝已经走到小区角落的一栋灰瓦黄墙的双层小楼前。 小楼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枫树,另一棵也是枫树。 杜蓝走上台阶到了门前,有温暖的橘光从门上的彩色毛玻璃后透了出来,衬得门上的倒“福”字光彩照人。 她站在门前并没着急按铃,而是先侧耳听了几分钟,然后直接动手敲门,敲完再把耳朵贴到门上。 董锵锵见她一副凶巴巴的表,站在她后一劲儿地提醒:“千万别吵哈。” 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走到门前时停住,在门内用德语问道:“谁呀?” 正是华菱的声音。 杜蓝瞥了眼董锵锵,董锵锵会意道:“华菱,我是董锵锵。” “哦,是小董啊,你到慕尼黑了?”华菱语气很和善,却没开门,“这么晚有事吗?” 董锵锵刚要答话,杜蓝冲他比划了“v”字手势,又冲屋里指了指,示意董锵锵屋里还有其他人。 “是这样,我刚才已经去慕尼黑警察局报警了,想跟你沟通一下报警的况,顺便拿下东西。请开门。” 门“吱拗”开了道缝,然后停住,台阶上的董锵锵借着门前灯只能看到华菱的半张脸。 “小董啊,我现在不太方便,有事明天说吧。”华菱竟然拒绝了董锵锵的请求。 没等董锵锵再说话,杜蓝已经伸手一推,门“咣”地被推开。 由于华菱只开了很小的门缝,所以她只能看见董锵锵,并没看到站在门侧方的杜蓝。这一下出其不意,她的脸顿时被门框结实地砸中,脸一疼,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杜蓝抓住机会,直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哎,你……”看到杜蓝闯进门,华菱心里一惊,捂着脸委屈地嚷道,“谁让你进来的?” 杜蓝没搭理她的问题,径直走到走廊的尽头,环视一圈后,用手指着客厅方向问道:“他是谁?” 董锵锵人还站在门外,见杜蓝没头苍蝇似的直不楞登就往里闯,正要去拉,突然听到杜蓝这么问,不一愣,赶忙迈步也进了屋。 见董锵锵也进了屋,华菱脸上一阵变颜变色,她声色俱厉地质问董锵锵:“董锵锵!你这个女朋友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教养?我让她进来了吗?” 杜蓝一阵冷笑,对董锵锵一努下巴,董锵锵走到她边,只见客厅里一个穿着白衬衣,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学生模样的男子正端坐在沙发上朝他们张望。 看到董锵锵和杜蓝,男子愣了几秒,下意识地站起,语气柔和地说道:“华菱你有客人啊?那我先走了,咱们改天再聊。” 在董锵锵和杜蓝审敌人似的目光迫下,眼镜男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门。 “他谁啊?”杜蓝第二次问道,“给我们说说呗。” “出去。”华菱拧眉立目,一脸冰霜,“我的家不欢迎你。” “你的家?”杜蓝边笑边走进客厅,用手指着茶几上一个男士公文包问道,“这难道已经不是老白的家了吗?” 她话音未落,就听有人敲门,紧接着门一响,刚才匆匆离去的白衣男子又走了回来。 他极为不好意思朝众人点了点头,快步走到茶几前,一把抄起自己的包,臊眉耷眼地再次走出房间。 “这里当然是老白的家,但我也有权力让你现在出去。”华菱音量的分贝陡然高了几级。 哪知杜蓝根本不吃华菱这,径直坐到了沙发上,笑吟吟地看着华菱,那意思好像在说‘我今天就不走了你能怎么着吧?’ 华菱见状,扭头质问董锵锵:“她这样你到底管不管?你要不管我可报警了。” “呦,”杜蓝故意拖着长音挖苦道,“我怎么看糊涂了?老白失踪了都不见你着急报警,跑个小白脸儿瞅给你急的。难不成刚才走的那个也叫白宙宇吗?” “你胡说八道!”华菱一时口误被杜蓝抓住把柄,心中叫苦不迭,嘴上含糊道,“老白的事我是委托董锵锵报的警,谁说我不急了?啊,我问你谁说我不急了?” “既然你也着急,那正好,趁大家都在,你说说你准备了多少钱?”杜蓝故作认真地问道。 “我……”华菱眉头紧蹙,似有难言之隐,“准备了……”她的声音和气势好像泄了气的气球,顿时弱了下来。 “准备了多少?”杜蓝猛地站起,提高音量大声问道,“如果对方今晚就打电话要钱,你打算怎么说?” 面对杜蓝咄咄人的态度,华菱忽然怯懦起来。她一声不吭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沉默地坐了下来。 她的表变得极为痛苦,整张脸都有些变形,不到十秒的功夫,豆大的泪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到地板,她终于嘤嘤地哭出声来。 就在她哭的同时,屋外的风骤然狂啸起来。不知是在嘲笑他们,还是在叹息。 === 原创不易。欢迎书友们来.asxs.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594. 同林鸟 “哭是救不回来人的。”见华菱就是哭不说话,杜蓝率先按捺不住,“咱有事说事行吗?” 董锵锵觉得杜蓝自警局出来后说话的火药味就非常浓,一开口就奔着吵架去,赶忙对她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同时从桌上的纸抽盒里抽了张纸巾递给华菱。 杜蓝看出董锵锵对自己的不满,耸了耸肩,闭上嘴翘着腿盯着华菱。 趁华菱擦拭眼泪的功夫,董锵锵说道:“这样,你先把东西给我。”他这么说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暂时分开华菱和杜蓝,同时也让对方能用离开的片刻平复下情绪。 华菱红着眼睛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客厅。 见华菱离开,董锵锵埋怨道:“她毕竟是老白的老婆,就算你看她不顺眼,也可以客气一些。再说如果她真不打算掏钱,你骂她就能有用吗?” “我就见不得这种人,老白还生死未卜呢,她这都已经开始忙着找下家了。”杜蓝忍不住骂道,“什么丢人玩意儿。” “你这话也太难听了,也许她是跟对方借钱呢。”董锵锵皱了皱眉,他不愿把华菱往坏处想,“这时还是不要以……你的想法去揣测别人。”他话到嘴边猛地发觉不妥,于是硬生生地改了口。 “你是想说我‘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杜蓝讥笑道,“她刚才如果真的是找那个男的借钱,怎么不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或者直接拿出借据反驳我?以她的性格能被我这么数落?而且为什么一开始她还不让咱俩进屋?她就是心虚。我是女人,比你了解华菱这时的想法。你如果不信可以让她拿出证据。董锵锵,这事儿不能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如果真想让她掏钱,就得对她放狠话。你可别忘了,她是老白的妻子,于情于理她都该第一个掏这钱。” “你的车呢?”董锵锵不想跟杜蓝在别人家里吵架,岔开话题问道,“怎么今晚你没开车?” 屋外的狂风好像比刚才弱了些,两人都听到了零星的狗吠声。 过了大约五分钟,华菱取来信封,董锵锵接过后打开查了查里面的东西。果然有老陈签过字的委托书,以及一摞老陈的不雅照。他看完便把东西又丢回了信封。 华菱哭完后眼神有些空洞,似乎思绪还在魂游天际。 董锵锵让她坐在茶几旁,自己坐到她旁边的位置:“刚才我跟杜蓝已经去警局报过警了,警方已经表示会开始收集证据和安排警力排查,但多久能有结果还不好说,所以警方提醒我们要小心对方会突然再来电话,应尽量避免激怒对方,从而保证人质也就是老白的安全。你能听见我的话吗?” 华菱机械地点了点头。 “我们都知道对方要的是天文数字,也知道肯定凑不齐对方要的数,但老白的安全可能就在我们的一念之间,所以我们必须集合所有人的力量。”他看了眼沙发上的杜蓝,“你这套房子的市价大概在80-120万马克,我也知道它对你和孩子非常非常重要,可如果你不把这套房子换成钱,那老白可能就回不来了。如果真变成那样,这套房子对你们还有意义吗?” 华菱沉默地低着头,似乎在思考董锵锵的话,安静而木讷,没有一点反应,好像一尊雕像。 见对方没有反驳自己,董锵锵继续说道:“你说这套房子买的时候是两个人签字的,可能会不好卖出去。那你看这样行不行?明天我陪你多跑几家房屋租售中介问问,也许会有不同的答复。即使不能按你们的买价百分百地抵押或卖掉,至少我们能多凑一些。哪怕最后凑不到160,我们最起码可以说尽力了。” 华菱低头不语,过了半晌才终于缓缓抬起头,望着董锵锵坚毅的面庞嗫嚅道:“那……那如果最后房子没了,钱也给了,老白他……他最后还是没回来,那我们孤儿寡母……以后怎么办?难道你想让我们在德国租房子吗?” “你这人真可以……”杜蓝刚起了话头,董锵锵立刻瞪了她一眼,杜蓝看出他眼中的不快,识趣地闭上嘴,翻了个白眼,站起身,双臂交叉抱着,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是的,你说的事确实有可能会发生。”董锵锵毫不避讳,“但老白回来还是不回来其实都是50%的概率。咱们不能因为一个50%而放弃另外的50%啊。” 华菱用手捂着脸,一边使劲摇头一边痛苦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我求你不要再说了。” “痛快点!”杜蓝越听越不耐烦,“一句话,你就说你这房子到底卖不卖吧?” 华菱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杜蓝冷笑着问董锵锵:“我说什么来着?” 董锵锵难以置信地望着华菱:“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华菱依旧保持双手捂脸的动作,却没再做任何解释。 “董锵锵,如果她一分钱不掏,那我的钱也不能借你了。”杜蓝突然发难道,“这钱我就算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呢,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借给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我的钱不就打水漂了吗?” “杜蓝!”董锵锵红着脸怒吼道,“你别添乱成吗?” “我添乱?我连车都卖了。可她呢?”杜蓝一脸鄙夷,“为了房子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要了。” 这话像记耳光扇在华菱的脸上,她放下手,森然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杜蓝扭头瞥了眼董锵锵:“走吧,人家都拒绝你了。你还等着她下逐客令吗?”说完不等董锵锵答复,转身走出大门。 董锵锵有心再说,但转念一想,华菱既然不愿出钱,估计其他钱也是不会出了,自己再费口舌十有八九也是枉然。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长叹一声,沮丧地拿起信封朝屋外走去。走到大门口时,他倏地停下脚步,一字一句道:“你对不起老白。”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华菱表情呆滞地望着地面:“你们说便宜话当然容易,但你们都不是我,又怎么会理解我的难处?” 董锵锵黑着脸甩着大步朝车站走去,他的冲锋衣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端木作为外人不愿借钱他能理解,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新婚的华菱能做的这么绝情。 车站四周一片空旷,四下的野风吹的很凶,董锵锵的头发被吹得上下乱飞,他的脸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为什么会这样?”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杜蓝。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杜蓝轻轻挽起董锵锵的手,慢慢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华菱这么做一点儿都不奇怪,因为她根本不在乎老白。” 董锵锵只觉得杜蓝的手冰凉似无骨,他忍不住把她的手牢牢攥紧在自己的手中。 感受到董锵锵手心温暖的杜蓝幽幽道:“如果有一天我也碰到类似的事,就是砸锅卖铁,我也会把你救回来的。” 耳旁的风越刮越烈,董锵锵根本没听见杜蓝的誓言。他心里想的全都是,如果老陈真的再联系他,他该怎么说才能不激怒对方。 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杜蓝的心里,却在盘算着另外一件事。 === 原创不易。欢迎书友们来.asxs.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595. 第一个冬天 接到董锵锵的报案后,德国警方立刻开始着手调查相关涉案人员的况。但蹊跷的是,通过杜蓝向警方提供的老陈和老张的护照号,警方只查到了老张在德国的活动轨迹,却没发现老陈的最新入境记录。警方通过调查没有找到老张的任何疑点,只能又放了人,改为暗中跟踪。 警方一无所获,董锵锵等人在惴惴不安中等了一周。不知是不是因为警方对老张的盘问打了草惊了蛇,老陈好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主动联系董锵锵,而老白也音讯全无。 天气越来越冷,董锵锵等人的心也越来越寒。这么冷的天气这么久没有下文,他们都清楚,老白怕是凶多吉少了。 德国警方通知了老白的父母,把事的来龙去脉和调查结果和盘托出。老白的父母听完以后如坠梦中,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一个月前才结婚的老白怎么会突然失踪。 华菱最终还是没卖房,却不知从哪儿东拼西凑筹了5000马克给了董锵锵。按杜蓝的意思这钱已经可以不用要了,但董锵锵思来想去还是收了下来。 老白的事成了悬案,汉诺威预科的课却是明案。算起来董锵锵因为带旅游团和报警已经近两周没上课了,虽然他通过电话跟曲珊了解到老师这两周并无点名和查考勤的行为,但班里统共就那么几个人,谁来谁没来一目了然,如果再旷,恐怕他董锵锵就要准备卷铺盖滚蛋了。就算不开除,12月初也会有11月份学习内容的月考,他没听课就必须抓紧时间学曲珊的笔记临阵磨枪应付考试。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一眨眼的功夫,已是12月的第二周了。 在中国节气“大雪”那天,汉诺威十分应景地下了混着冻雨的初雪,街面上一时冰雕玉琢,银装素裹,气温也骤然低了七八度。 董锵锵按汉诺威交管局的要求在入冬时全面检查了一遍自己汽车的刹车、轮胎等配件,给皮卡换上了崭新的冬季轮胎。他在国内时从未听说过轮胎还会分冬季和夏季,但在德国,冬季换冬季轮胎属于强制要求,在路况和天气状况更糟时甚至会要求强制换雪地轮胎,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增加汽车在特殊地形的安全系数,等到夏天再换回夏季轮胎。 随着时间一起入冬的除了德国天气外,还有苦不堪言的德国慕尼黑再保险公司以及美国的安然公司。 慕尼黑再保险公司因为911空难和在倒塌的双子大厦中遇难及受伤的人们进行了巨额赔付,天价支出直接导致第三季度的业绩下滑。虽然第四季度股价有所回升,但公司的全年收入和利润肯定会一落千丈。最糟糕的是,这还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因为每年公司仍要为那些健在的911患者提供持续的医疗保险支持。公司由此被全球投资机构短期看空,股价也因此走上震之路。 在发达的资本市场里,有人在一个证券产品上赔钱通常意味着一定会有人在同一个产品上赚钱。 端木在911发生后立即购买的慕尼黑再保险的看跌期权是3个月的欧式期权,所谓欧式期权说明它只能在期权产品规定的行权到期当天进行交割,早一天都不行。 慕尼黑再保险的股价从9月初的600马克/股悬崖暴跌,在10月初一度跌到了450马克/股,但后面却时跌时涨,端木的心脏每天都如坐过山车一般激。 如果说慕尼黑再保险的业绩下滑完全是因为点儿背碰上了天灾,只能让人感慨命运无常时运不济,那安然股票的暴跌就是妥妥的了。 自从安然在11月份承认做了假账,股价便三天一小跌,五天一大跌,两周一暴跌。等到12月初,安然的股价已经跌破1美元/股,而它的市值也从高光时刻的810多亿美元跌到不足2亿美元。 一家在11月宣布要收购安然的公司一看它账上300多亿的债务缺口立时改了口,直接放弃正在对安然进行的财务和法律调查,坚决表示不再收购安然。 安然在申请破产的同时也在积极寻找买家,但众多投资机构一听到“安然”的名字纷纷闪躲,视如敝屣。曾经的财富500强公司,仿若遇到陨石袭击的恐龙帝国一样轰然倒塌,眨眼间便樯橹灰飞烟灭。 虽然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老白恐怕是回不来了,但董锵锵并没把钱还给众人,他依旧相信,老白一定还在某个角落顽强地活着,而他必须要在老陈给他打电话时尽可能地多凑钱。 但是相对夏季,冬季是绝对的旅游淡季,虽然偶尔杜蓝也会把国内的滑雪团给他,但考虑到繁重的课业,董锵锵还是放弃了。 俗话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或者说东边不亮西边亮,旅游做不成,捕猎的业务却重新忙碌起来。 冬天不比夏天的食物丰盛,尤其是冬天的雪后,万物凋零,流水冰冻,林间的食物极其匮乏,野猪们不得不为了果腹而出动,而且一出动就成群结队,浩浩,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到了最后,不仅是弗莱舍尔和卢克给两人打电话求援,就连弗莱舍尔远在不莱梅和汉堡的同行也都开始给两人打电话。 但受过大伤的两人这次竟然意见出奇的一致:小心驶得万年船。尤其是雷兰亭,他的第一次路考刚刚失败了,正在全力以赴地准备第二次路考,他不想因小失大,所以坚决要求每次跟董锵锵同时行动。 董锵锵再次迭代了捕猎策略,在母猪+饵+大网的组合下,两人小心谨慎地作了两周,收获颇丰,逮住了10头野猪不说,还都神奇的没受伤。 正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脚踏实地,喜气洋洋。眼瞅着年关将近,天上掉下了大把的钞票,雷兰亭乐得眉开眼笑,更加坚定了绑着董锵锵做事的决心。 手里多了几头猪就等于又多了1万多马克,虽然距离老陈的要求仍十分遥远,但董锵锵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他暗自祈祷,希望自己这钱还能发挥用处。 周六临近中午,董锵锵刚从女子监狱里探视完出来就接到了端木的电话。“董锵锵,你在哪儿呢?” 自从上次借钱被拒,董锵锵就没再给端木打过一个电话。他今天原计划是回家复习功课再睡个午觉,下午再跟雷兰亭去树林里抓猪。但现在的他不想跟端木说太多,于是客气道:“准备去打工。” 端木听到他没回答自己的问题立刻就明白了:“还生我气呢?” “没生气。”董锵锵认真地敷衍道,“我开车不能老打电话,被警察看到会罚钱。” 这几乎就是在说“咱俩没得聊”。 “我有重要的事找你。”端木神秘兮兮道,“见面说吧。12点一刻,火车站外的土耳其烤馆,不见不散。” === 原创不易。欢迎书友们来.asxs.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596. 实地调研 董锵锵独坐在餐馆靠窗的餐桌旁,心神不宁地翻着曲珊的政治笔记,脑子里却思绪万千。读了半天一段文字都读不进去,干脆合上笔记,托着腮帮望着街面上的行人和车辆,任由自己发呆。 老白的事好像横在他心口的一块顽石,让他对其他事都变得心不在焉,平时除了上课就是捕猎,人也沉默了很多。 从生物学的角度看,人类的痛苦多与成长有关,而成长又会贯穿人类生命的始终,这就意味着痛苦也会伴随人的一生。来德半年,那些因成长而带起的痛经常悄无声息地袭来又不声不响地褪去,让他时而惶恐,时而彷徨。 就在他陷入沉思时,阴霾的空中再次飘起了雪花。可能是因为室外气温并不低的缘故,雪花刚落到地面马上就融化了,不多时路面就变得泥泞起来。 火车站楼顶规律的钟声将董锵锵从思绪中惊醒,他望了眼大钟的方向,正好12点整。 董锵锵收起那些纷乱繁杂的念头,强迫自己重新投入到复习中去。两个星期没上课,政治笔记里已经多了不少他看不懂的地方。学习果然还是需要每天温故知新,否则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20分钟,董锵锵渐渐能读进去了一些。 一辆大红色的奔驰跑车“嘎”的一声急停在烤肉馆门外董锵锵的皮卡后。 急刹车声引起董锵锵的注意,他抬头循声朝窗外望去,只见跑车的两个前车灯倏地熄灭,流线型的车门缓缓开启,一个卷发、墨镜、红围巾、棕皮夹克的年轻人身姿矫健地从车里跳了出来,疾步走进了烤肉馆。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掸落肩头雪的端木,董锵锵愣是没认出来。 “你怎么现在还这车呢?”端木晃着手中的亮银车钥匙指着董锵锵的皮卡道,“大众股票跌跌涨涨,你到底是赔了还是赚了?” 董锵锵上半年买了大众股票后股价就直线下跌,911时跌到了谷底,在底部趴了一周的时间后,又从10月份开始慢慢往回缓,等到12月初时竟然又爬回到董锵锵的买入价附近,算起来没涨没跌。而他为了对冲股票下跌风险买的大众看跌期权因为股价高于了期权票面规定的行权股价而导致期权无效,无法行权,等于他在股票上没赔没赚,却白白损失了一笔期权费。但这个结果本来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也算交了学费听了个响儿,慢慢进了股票和期权的山门。 董锵锵不喜欢在公共场合高谈阔论自己的财富,淡淡道:“什么事儿还必须见面说?” “卞总公司已经在法兰克福交易所上市了,股票代码我前几天发你邮箱了。” “哦,我最近没怎么查邮箱。”董锵锵解释道,“那公司表现如何?” “德国投资机构一般对新上市的公司都比较谨慎,更别说还是个外国公司,所以它家目前没什么交易量,也没有任何金融衍生品。” 服务员把端木点的咖啡和牛排放到桌上。 望着董锵锵略显蜡黄的脸色,端木关心道:“俩月没见,哥们儿你这气色有些憔悴啊。” 董锵锵之前买车时也研究过车,知道端木这款车的价格在3-4万马克之间,立刻转移话题夸道:“你车很漂亮。” “谢谢。”端木扭头望了望窗外的跑车,脸上挂满了丰收的喜悦,“这是我预先送给自己的圣诞礼物,虽然圣诞还没到吧。” 董锵锵知道赚钱的人很多都有炫耀的诉求,于是善解人意地问道:“看跌期权赚钱了吧?” “嘿嘿,不到10万马克,不值一提。”虽然嘴里说着不值一提,但端木却笑靥如花。 董锵锵不知道的是,端木24万马克的投入最终拿回了近36万马克。换言之,他的毛利近12万马克,刨去25%的资本利得税后还剩下9万马克的净利,可以说大获全胜。 寒暄结束,端木直入正题:“其实今天找你主要还是让你帮忙注册投资基金公司。” 董锵锵早就猜到这点,点头道:“没问题,你先准备材料吧。” “材料我已经都准备好了。”端木从包里掏出文件夹,从里面取出一摞摞的文件平摊到董锵锵的面前,又递给董锵锵一支签字笔,“律师已经看过了,这些都是投资公司的标准协议,你只要在所有协议的尾页签名就可以了,回头我把钱转给你。” “这么多?”董锵锵大概扫了几眼内容,“我需要拿回去全看完才能签。” “现在不能签吗?”端木把笔又推了推。 “这么大的事你得容我看明白了,对吗?”董锵锵不疾不徐道。 “合理要求。”端木虽感到意外,但还是微笑着同意了,“我不想催你,但我下周就要离开德国了,所以这事你得快一些。” “回国过年?”还有不到三周的时间就要2002年,董锵锵知道有人已经开始订回国的机票了。 “不回国,”端木老道地用刀叉分着烤的外焦里嫩香气四溢的牛排,“去美国。” “美国?你不上班了?” “就是因为上班才去的美国。”端木啜了口咖啡,“给安然做财务审计的公司你还记得吗?” “你说安达信?”这个名字早已刻在董锵锵的脑子里,“它又咋了?” “安然出事后,我们公司除了研究安然外,还把近两年所有雇安达信做审计的上市公司都拉了份清单,结果真应了那句老话,拔出萝卜带起泥。我们刚过了一遍清单,美国那边又一家上市公司就被它牵扯进来。根据公开信息显示,美国环球电讯公司去年向安达信支付了总计230万美元的财务审计费用,这个数字本来没什么,但让我们觉得有意思的是,它付给安达信的咨询费却是审计费的近6倍,而同样的事也曾经出现在安然的财务报表里。”端木边说边吃,一大块牛排眨眼间就剩下了几块骨头。 “你的意思是这个美国环球电讯也有财务欺诈?”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揶揄道,“美国资本市场不是很完善很规矩吗?怎么那么多骗子公司?还都正好被你们给发现了?” “是不是骗子公司只靠坐在屋里分析各种报告可判断不了,得去那边亲眼看看才行,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所以我们需要去美国做实地调研。” “你们去美国做实地调研?”董锵锵大概知道这个词代表的含义,“那你之前买慕尼黑再保险的看跌期权时怎么没去它们公司查查呢?” “此一时彼一时,我那时还是野路子,现在这不是在学正规流程吗?”端木收起笑容,“再说慕尼黑再保险也不是财务欺诈,是收入下降,跟狡猾的山姆大叔性质不同。我们公司买了环球电讯的股票,可以作为小股东去它们公司调研,了解它具体的生产和销售情况。当然,我们还会通过其他渠道收集我们想要了解的信息。” “所以你着急尽快把投资公司立起来,就是想一旦条件成熟就立刻做空这个什么环球电讯吧?”跟端木接触久了,董锵锵很明白对方的想法。 端木的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芒,他不动声色地把桌上的文件夹推到董锵锵的面前,用食指敲打着文件夹说道:“如果这个能在12月底之前注册成功,同时环球电讯真像我研究的那么烂,甚至比我想的更烂,那咱俩都有可能挣到各自的第一桶金。” “你不是已经挣到了吗?”董锵锵疑道,“你的看跌期权。” “第一桶金可不止那点儿小钱,”端木兴奋地憧憬着未来,“它指的是你人生的第一个100万,到那时比我这辆车好十倍的车咱们都买得起。” 董锵锵忽然心念一动,一个念头影影绰绰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你去美国会去纽约吗?” “嗯,肯定会去,毕竟纽交所和纳斯达克都在纽约嘛。你有事?”端木问道。 “唔,等你到了那边再说吧。”董锵锵若有所思地答道。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端木便匆匆离开了。 董锵锵把目光投向窗外,在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中,红色跑车消失在了街角,而刚才飘着的小雪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鹅毛大雪,卷在呼啸的北风中,吹向远方。 === 原创不易。欢迎书友们来.asxs.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597. 侠义出风尘 老白下落不明,老陈没有入境记录,老张又找不到疑点,德国警方的搜救工作陷入了僵局。 端木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去了美国,跟董锵锵时不时地跨海沟通,督促他尽快提交注册投资公司所需的文件给代办机构。他言之凿凿地告诉董锵锵,环球电讯确实有猫腻,而猫腻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机会。安然公司的惨淡离场已经给他们打了个样,而竟然不到一个月他们就得到了一次实战练手的机会,简直是天赐良机。 董锵锵慢慢琢磨过味儿来,端木虽然没直接借钱给他,却分享了一个潜在的投机机会,虽然这个机会本的风险极高,但富贵险中求,就好像董锵锵捕野猪一样,想挣钱就必须承担高风险,安稳地做保洁会安全很多,但收益太低。如果端木所言非虚,那挣的钱未见得会少。想明白这个道理后他不敢耽搁,利索地签好了所有文件。 通过四个月的预科学习,董锵锵已经习惯了老师们的授课方式及所有课程的难度,渐渐总结出适合自己的学习规律和方法。根据课程安排,经济系预科上学期的课程会在2002年1月中旬正式结束,而预科开学至今,除了11月的德国政治课月考没拿满分外,其他几门课他都拿了1.0的满分,这让他对期末考试也越来越有信心。 天寒地冻之际,汉诺威户外觅食的野猪数量骤减,董锵锵猜测野猪们可能都去南方过冬了。就在他和雷兰亭以为可以好好休整一段时间时,弗莱舍尔却告诉他,汉堡那边同行的农场里突然冒出很多破坏庄稼的野猪,急需他们伸出援手。董锵锵自然不会拒绝挣钱,跟雷兰亭浩浩杀到汉堡,没费太大力气便把捣乱的野猪抓的抓,赶的赶,剩余的野猪们受到了惊吓,一哄而散。不过抓到野猪后的董锵锵并没着急把所有猪一股脑地卖给汉堡的农场主,而是先给万福餐馆的老板去了电话。 他从网上了解到,不管中餐还是西餐都有野猪菜,但野猪的卫生检疫手续极其繁琐且周期长。而相对野猪,德国人对野生猪更宽容,只要野生猪完成相应的动物检验检疫,确定没有猪瘟禽流感之类的传染疾病后再观察较短时间就可以被食用。如果万福的老板也采购野生猪,他既能赚钱又能送人还能多条销售渠道,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事实也如他所料,美中不足的是万福老板的价格给的比德国人要低,不过为了笼络感拉近关系,董锵锵也乐得吃亏。他把自己的想法跟雷兰亭一沟通,雷兰亭当即应。 万福老板指挥员工把猪赶到了后面的牲口棚,然后给董锵锵和雷兰亭两人专门摆了一桌庆功宴。董锵锵本以为餐馆的生意还是不好,哪知从后厨走进大厅后才发现,餐馆的上座率竟然有七成,这让他颇感意外。 由于开车,所以两人以茶代酒。菜过五味后,万福老板先是感慨一番,说自从9月被德国警察摆了一道后,生意就一落千丈,直到最后,德国人也没找到他们口中所说的“违法事件”,这事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滑过去了,却不明不白的连个说法都没有。 感慨完德国人的不靠谱后,老板话锋一转,不住地称赞董锵锵,夸他路子广,脑筋活。说自从他给董锵锵打过电话后,就经常有陌生的外国女子定时来餐馆捧场。 董锵锵除了女房东外几乎不认识什么外国姑娘,被他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思来想去,万福老板给自己打过电话后他只带团来过一次,难道是杜蓝或老白,再不然是端木介绍人过来吃的饭? “外国姑娘?多大年龄的?”雷兰亭笑眯眯地接话道,“好看吗?” “看面相似乎多是东欧或南欧的,长得都好看的。”万福老板夸完又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就是一个个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除了穿的有些那啥,风尘气有些重外,别的倒没什么。” “风尘气?”雷兰亭似乎明白了老板的潜台词,转头上下打量起董锵锵,“她们干嘛的?” “当然我这么说并没歧视她们的意思哈,”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万福老板急忙摆手道,“这些外国女子人都很亲切,为首的一个叫什么安妮塔。有次她结账时问我这里有没有一个个子很高叫董的人,我一想,跟这个发音接近的只有你。我果然没看错人,年轻人就是不一样。” 雷兰亭听得云里雾里,董锵锵已经明白了,上次他在安妮塔的房间里等客人时曾没话找话地跟对方聊过中餐,没想到她竟然真过来吃不说,还带了其他人来捧场,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哦,她们都是……国际友人,”董锵锵当着雷兰亭的面儿不好意思直接说破对方的份,赶忙岔开话题,“那你给她们打折了吗?” “当然打了,我说过,提你的名字一律打8折,不限份。”万福老板眉开眼笑道,“不过说起来确实让人意外的,她们除了自己来,偶尔还会带不少朋友一起来。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我的伙计们都有些不太乐意,但客人多毕竟是好事,再加上他们点菜和给小费都很爽快,也不闹事,慢慢地大家也就接受了。喏,那边靠窗那几桌都是她们之前带来过的人。说起来餐馆现在慢慢又有了人气还真多亏了她们,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现在她们来的倒比之前少了,哎,她们都是好人啊。” 董锵锵莫名又想起自己那晚仓皇进入安妮塔房间的窘迫,想起她脸颊上的淤青,以及她的心肠。他忍不住感叹,她们十有是怕客人多了以后她们的存在会影响餐馆的声誉才隐退的,这些女子虽然从事的是不符合传统价值观的行业,但颇有侠义之风,有有义的做派甚至有几分红拂、小凤仙和杜十娘的影子。万福能从倒闭边缘起死回生靠的不仅是过硬的厨艺和先进的服务理念,还有这些底层人民的互相帮衬。 “不是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啊?”见董锵锵抿着嘴沉思不说话,雷兰亭忍不住抱怨道,“董锵锵你不是有女朋友吗?怎么还跟洋妞不清不白的?不行这事儿我必须得告诉乐乐和杜蓝,让她们都看清你的丑恶嘴脸。” 董锵锵拿起一个灌汤包直接塞进他的嘴里:“送你一个新鲜的城隍庙小笼包,凉了就不好吃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asxs.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598. 血色圣诞(1)(卷1终章) 年末的到来意味着整个西方世界最重要的节圣诞节已经越来越近了。 政治老师为了让班里的非欧美学生能多了解一些欧洲和德国这方面的文化,特别花了一节课的时间专门介绍圣诞节的历史,其中特别分享了汉诺威圣诞市场的背景。 据史料考证,汉诺威圣诞市场最早可追溯到1813年。最初的圣诞市场仅在汉诺威市中心的教堂附近举办,占地面积有限,活动内容从今天的角度看很简朴甚至简陋,而举办时间就是平安夜和圣诞节两天。但圣诞节于西方人毕竟是类似节这样的重要节,所以随着时间的流逝,圣诞节市场的内容也变得花样百出,占地面积也越来越大,举办时长也从最早的两天逐渐扩展到从12月中就开始庆祝,可以称为德国地摊经济的1.0版。 等到千禧年后,圣诞市场的形式上了一个新台阶,发展为一个主市场加若干个分市场的模式。主市场通常位于一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即市中心,而分市场则呈卫星状分布在主市场的四周,与主市场遥相呼应。 与此同时,与圣诞市场有关的品牌宣传也都会如火如荼地展开,整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会有跟圣诞市场有关的大幅面海报,再加上几代人的口口相传,再小的孩子也会慢慢习得一个概念:一年中最重要的圣诞季马上就来了! 圣诞市场里除了吃喝这种传统项目外,还会有诗朗诵,音乐剧,唱诗班,杂技,魔术甚至马戏团等活动,感觉离最开始的肃穆越来越远,更像是个大型的游艺嘉年华,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对德国人来说,这个月属于一年中最独特难忘的消遣时刻。 对董锵锵来说,这是他来德后的第一个圣诞节。尽管老白的事让这个年关变得异常沉重,但董锵锵自认已经做了最大努力,虽然结局让人扼腕,但世间的很多事都是如此,他只有无可奈何地接受,然后交给时间抚平一切遗憾和感伤。 预科早早公布了放假时间,从12月24号一直放到元月2号。董锵锵本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去慕尼黑找杜蓝,碰巧杜蓝刚结束一个目的地是巴黎的旅游团,又加上她已经在慕尼黑过了很多次圣诞节,所以这次想换换口味,体验一下北德汉诺威的圣诞市场。 时间很快到了12月24的下午,董锵锵在汉诺威机场顺利接到了大包小裹从时尚之都巴黎凯旋而归的杜蓝,开车回家简单吃了点东西后两人就直奔市中心。 因为异地恋的原因,两人确立恋关系后就没有过什么长期接触,平时主要靠打电话保持联系,因此两人都打算趁着难得的假期增进了解,再逛逛圣诞市场,顺便看看商场里有没有打折狠的商品。这两天汉诺威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几场雪,很多免费景点的雪景都不错,董锵锵想趁着景致好的时候多给杜蓝和景点拍些照片,然后把景点照放在自己的旅游网站上,一方面增加网站内容做点儿宣传,另一方面也加深自己对景点的了解,为以后做业务积累经验。 这的确是一个温馨又美好的计划。 一般德国城市的市中心距离本地的火车总站都比较近,汉诺威火车总站的正前方就是市中心。考虑到逛市场时可能会喝酒精类饮料,所以董锵锵也没开车。两人在火车站下了公汽,手牵手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朝市中心的圣诞市场走去。 哪知还没走出10米,一阵悠扬的圣诞歌合唱就在两人后响起,两人同时听出对方唱的既不是德语也不是英语,转过头才发现,历史悠久的火车站附近竟然藏着一个圣诞分市场。 芬兰圣诞村凭着独特的北欧圣诞风首次被纳入到汉诺威圣诞集市的范畴,并被置于市中心主市场的外沿,试图将那些在汉诺威火车站换乘的游客们一网打尽。圣诞村里既有真人cosy的长发公主拉彭策尔,也有芬兰特色圣诞食品及大量的圣诞手工艺品。人们可以通过那些精美的玻璃器皿,陶瓷,蜡烛还有饰品,重温中世纪的北欧圣诞生活。 不过两人很快就被市中心超过300个独特美丽且装饰精美的圣诞节摊位吸引走了,毕竟主市场比其他任何分市场都更加令人兴奋。 市中心的每条街道都被不同的彩饰照明特别装点,人们的头顶上,圣诞树的树梢上,临街的窗沿下,到处都有闪闪发光的彩灯。 来自欧洲各地的游客徜徉在圣诞的海洋里,人们既可以选择在老城区城堡的庭院里聆听祥和的圣诞节音乐会,也可以在不同的摊位上近距离观看各类工匠制作篮子、绳索、蜡烛、毡制品和雕刻品。而青年侣们尤其喜欢在冷杉围成的许愿森林中的喷泉池中投币,许下新年愿望。 汉诺威当地最古老的邮局会将圣诞节问候信随机派发给有缘人,而信封上盖着的不起眼的邮戳已承载了几百年的历史。 古老的丝绸裁缝,铁匠和制笔匠正等待将其艺术带到游客边,魔术师和穿着闪闪发光带金色翅膀的神秘长袍人则用叹为观止的近景戏法吸引着人们口袋里的金币。 木偶表演,画家和盛装的说书人用熟练的技法惊艳着孩子们的眼睛和耳朵,把艺术幻化为美的享受。孩子们则在圣诞节面包店里变小面包师,在烘烤,绘画和做手工艺品时变成了小达人。 天空时断时续地飘着雪花,空气中弥漫着圣诞节大饼、烤杏仁、鲜油蛋糕、火焰鲑鱼、烤及带有各种香气的酒的混合味道。在这个难得的好子里,德国人拖家带口扶老携幼,所有人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圣诞的荣耀洒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董锵锵甚至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看到一棵挂满粉灯的圣诞树,树下的人都成双成对却没有一对儿是异,他正待瞧个仔细就被杜蓝一把拽走。 人群中不时闪过一张张他熟悉的面孔,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满足的微笑。王蜀楠看起来瘦了很多,跟董锵锵打招呼时他甚至都没认出她。而除了这些熟人外,董锵锵也在人群中看到之前在弗莱舍尔放养林里偷猎的那对儿兄弟。 逛着逛着,杜蓝被路旁百货商场摆出的“打折70%”的广告牌勾进了店。 商场里的暖气给的太足,董锵锵宁愿站在商场外等。他捧着咖啡正盘算31号晚上大家怎么好好搓一顿闹闹,就见旁路过的游客善意地提醒他他的手机在响。 他以为是杜蓝催自己进去或者端木问他注册结果的电话,哪知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长串没有任何规律的数字。 董锵锵心里不自觉地“咯噔”一下,他知道只有用网络电话打才会出现这种况。 “喂?你找谁?”董锵锵用中文问道。 雪无声无息地从他的头顶飘落下来。 === 原创不易。欢迎来.asxs.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599. 血色圣诞(2)(卷1终章) “好久不见啊董锵锵。别来无恙?” 当老陈略带邪性的声音在董锵锵耳边响起时,他只觉得四周的空气瞬间就变得好像浓稠的浆糊一样闷得他喘不上气来。他条件反射地问道:“你在哪儿?老白呢?” “托你的福,他还活着。”老陈的笑透着阴阳怪气,“钱和东西准备好了么?” 远处再次响起几十人的大合唱,董锵锵既担心自己听不清老陈的话,也害怕老陈听不到自己的话,转身把手里的咖啡杯直接丢进了垃圾桶,一推门进了商场,边在商场里寻找杜蓝的身影边小心翼翼地回道:“钱我准备好了,但我必须知道老白是否还活着。” 商场里的暖风供的很足,董锵锵穿着厚羽绒服感觉像夏天,不到一分钟额头就见了汗。他不知道老陈会不会拒绝自己,紧张又纠结地等着对方的回应。 老陈似乎对董锵锵的要求早有预料,嘿嘿一笑,过了十几秒,听筒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是我。” 虽然老白的声音透着虚弱和精疲力尽,但时隔一个月再次听到老白的声音让默认老白已去世的董锵锵忍不住惊喜交加。 “老白真是你吗?你还活着?”董锵锵迫不及待地大声喊道,“你在哪儿?我们都很担心你。” “还有口气儿……”老白话音未落,手机里立刻传来扑通一声,紧接着就听老陈说道:“该听的你也听了,下面按我说的做。你报警了么?” 听到老白还能回答自己的问题,董锵锵不禁微微松了口气。虽然两人的通话时间极短,但他马上意识到两点:老陈放的不是录音,老白的意识是清醒的。 “我没报警。”董锵锵撒谎道,“我怎么把钱给你?” “不要耍花样。等我消息。”老陈说完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董锵锵本想拖住老陈让杜蓝抓紧时间报警,哪知对方非常狡猾,说了还不到三分钟就再次消失。而且商场里满坑满谷都是疯狂购物的女性,他根本找不到杜蓝的踪影。 直到五分钟后董锵锵才在付款台前的长龙队伍中看到杜蓝,他高喊一声,又招了招手,杜蓝立刻朝他走来。 “我看这件风衣是你的尺码就想给你买了。”杜蓝边说边把手里的衣服举到董锵锵的肩旁左右比了比,满意道,“你这个子太好买衣服了。” “老白还活着。”董锵锵的心情逐渐平复,他望着杜蓝的脸镇定地说道,“老陈刚给我打了电话,我跟老白也通话了。” 杜蓝脸上的笑容好像退潮的海浪急速褪去,她把风衣胡乱地挂在旁边的衣架上,拉着董锵锵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他都说了什么?”杜蓝看起来比董锵锵还紧张。 “没说什么,就问我东西和钱准备好了没有。我怕说钱不够对老白不利,就说准备好了。他让我听了老白的声音后就匆匆挂了,既没跟我提账号的事,也没告诉我在哪里交钱领人,所以我觉得他应该很快就会再给我打电话。” “你听的不会是老白的录音吧?”杜蓝担心道,“我听说有的日本录音机能录的特别……” “我问了老白一个问题,老白也回答了,应该不是假的。”董锵锵说完又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经过,笃定道,“录音不可能提前想到我的问题。”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杜蓝问道,“如果他给你账号你打算直接汇款吗?” “肯定不能汇款,必须当面交易。他的目标是钱,拿到钱老白就安全了。”董锵锵既像是分析给杜蓝听,又像是自我暗示,但他对自己的话并没太大把握,老陈就是一只丧心病狂的疯狗,董锵锵根本无法预测他接下来的举动,更何况他手里的钱根本不够。 “如果当面交易他对你不利怎么办?”杜蓝一脸忧色,“这种没有底线的人什么都能做出来,要不咱们现在就报警吧?警方不是可以对手机定位吗?这样就能知道他是从哪里打电话的吧?” “他刚才是用网络电话打的,时间非常短,如果下一通电话还是这样,我不确定警方能不能定位到他的位置。你现在就用你的手机报警,让警方监测我的手机,如果他再给我打,警方就能立刻开始找人了。” 德国警方收到杜蓝的求援电话后立刻锁定董锵锵的手机,又安排警员去查老张的动向,同时叮嘱董锵锵一定要尽可能地拖延跟对方说话的时间,以利警方的电话追踪。 担心老陈随时会再来电话,董锵锵和杜蓝逛街的兴致全无,两人都有些沮丧,尤其是董锵锵,既害怕接到老陈的电话又盼望能快点再接到电话,心情十分矛盾。 三十分钟过去了,老陈依旧没有下文,董锵锵和杜蓝轮番去卫生间洗了脸,又对了下董锵锵要说的台词,这才踏实一些。 又过了一小时,商场已经接近打烊时间,但老陈却并没再来电话,董锵锵虽不甘心,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离开商场。 见董锵锵有些魂不守舍,杜蓝提议索性回家继续等,反正第二天圣诞市场还会再开,逛街也不急在一时。 悻悻地回了家,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继续干等,从八点等到九点,又从九点熬到十点,直等到平安夜都过了,老陈的电话都没出现。 期间反倒是警方先来了电话,说老张的住所没有人,似乎人并不在德国。 “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耍我?”董锵锵关心则乱,“难道他根本不想要钱?” “这么多钱不是小数目,我觉得他一定会再联系你的。”虽然自己也困得不行,但女性特有的耐心告诉杜蓝这时发火也于事无补,只能好言劝董锵锵:“要不咱们先休息?说不定明天他会再打。” 董锵锵心知杜蓝的建议是对的,只能狠狠地骂了几句老陈,垂头丧气地抱着睡袋去了厨房。 钻进睡袋的董锵锵依旧辗转反侧,数羊数到两点才昏昏然睡去。 睡得迷迷糊糊时,董锵锵被渴醒了,只觉得嘴里好像着了火一样火烧火燎。他忍着低温跳出睡袋,抱着水龙头连灌了几大口,才觉得把口中的那团火焰扑灭。 喝了水的董锵锵一下清醒了很多,这下更睡不着了。他索性把睡袋裹在身上,又搬了把凳子坐在窗前。 厨房窗户的隔音效果很好,屋里屋外一点儿声都没有,让这个密闭空间显得更加幽静。 因为连日降雪,窗玻璃上结了一层薄冰,本来透明的玻璃变得好像毛玻璃一样,看什么都有些扭曲。透过没有薄冰的地方,董锵锵依稀看到屋外房檐下挂着的冰锥,以及在路灯昏黄光线中漫天飞舞的雪花。 他呆呆地想了会儿来德后的经历,愈发觉得不可思议,不多时眼皮又开始打架,浓浓的困意再次吞噬了他。 他正准备重新卧倒,餐桌上的手机屏倏地一亮,幽闭的绿色背光在黑暗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摄人心魄。 === 原创不易。欢迎来.asxs.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00. 血色圣诞(3)(卷1终章) 看到屏幕上的网络电话号,董锵锵不由心里一紧。 他顾不得屋里的低温,赶忙扔下睡袋,拿着手机跑出了厨房。 铃声在空旷的走廊内肆无忌惮地回荡着,好像催命的魔音。 董锵锵边拍门边嚷道:“杜蓝!醒醒!老陈又打电话了!快给警察打电话。” 过了十几秒,杜蓝才在屋内应道:“好,我这就打。” 董锵锵再次走回厨房,取过纸笔放在手边,深吸一口气,又用双掌猛拍了两下脸,接通电话的同时按下了免提键。 “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老陈不满地骂道,“你现在在哪儿?” “在家。”董锵锵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的问题。 “我问哪个城市?”老陈被董锵锵气得有些无语。 “哦,汉诺威。” “你现在去汉堡火车站大厅的信息咨询台,到了后我会再联系你,记得带上钱和东西。”老陈的语速很快,没等董锵锵再问什么已经挂了电话。 手机旁的手表显示整个通话时间还不到半分钟,董锵锵叹了口气,看来德国人是不可能追到这通电话的来源了。 “他说什么?”杜蓝不知何时站到了董锵锵的身后,“警察说你的通话时间太短,没法查。” “他让我现在带上钱和东西去汉堡火车站的信息台,说到了那他会再联系我。” “汉堡火车站?”杜蓝喃喃自语道,“可他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到?难道他已经在那等着你了?” “他没提转账的事,应该就是当面交易。”董锵锵看着纸上的字回忆道,“但我总觉得他并不在汉堡。” “你说他会不会想拿了钱就坐飞机跑了?”杜蓝猜测道,“等飞机开始滑行时再告诉你老白被关在哪儿了。” “肯定不会。”董锵锵笃定道,“否则如果咱们报警,他一下飞机就会被抓,绝对的人赃俱获,他没那么蠢。而且他随身带那么多钱说不定连飞机都上不去。”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马上去汉堡?” “对。”董锵锵抬起头,眸子里闪着坚毅的光,“你在这等我或者回慕尼黑都可以。” “你已经为他做了很多了,”杜蓝的声音细不可闻,“你其实可以不去的。” 董锵锵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沉默地坐到椅子上,望着桌上的手机发了好一阵呆,最后终于鼓足勇气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的前女友去了纽约后,在学习和生活上遇到了很大的困扰,但我却在她最需要帮助时什么也没做。你明白吗?我什么也没做,然后……然后她就消失了。”此时的董锵锵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真实想法的意图,就想把心中几个月来积累的不甘和不快一股脑地全说出来。 杜蓝第一次听董锵锵谈起前女友的事,结果听到的竟是噩耗,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但她比董锵锵更精于人情世故,毫秒间已经知道该如何表态。“这事因我而起,我跟你一起去,否则就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心里也不踏实。” 董锵锵有心拒绝,但看到杜蓝斩钉截铁的目光就知道她是认真的,只能点头应允:“去可以,但到时你必须听我指挥,不能擅自行动。” “我会的。”见董锵锵同意,杜蓝心里一阵高兴,“那我现在就给警察打电话,顺便收拾下东西。哦对了,汉堡火车站有atm取款机,咱们只要带空手提箱就可以了。” 深夜的火车上一个人都没有,因为下雪的缘故,窗外既无星光也无黑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车厢和轨道因为碰撞而产生的规律颠簸让本就缺觉的杜蓝靠在董锵锵的肩头沉沉地睡去。 从汉诺威到汉堡的车程只有一个半小时,虽然有积雪但德国火车竟然少见的没有晚点。由于董锵锵出发的早,当火车驶入汉堡火车站时,天还没大亮。董锵锵从不同的atm机中取出价值50万人民币的马克,再加上杜蓝国内账户上的20万人民币,凑了差不多70万。虽然连老陈要价的一半都没凑齐,但已是董锵锵等人的极限了。 董锵锵的账户上其实还有端木转给他的为了注册投资公司的25万马克,董锵锵站在atm机前犹豫良久,终究还是没取出来。 虽然董、杜两人很快准备就绪,但由于正好赶上了圣诞节,早上又太早,所以慕尼黑警方和汉堡警方的协调迟迟没到位,董锵锵和杜蓝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另外汉堡火车站候车厅里这个点儿的乘客极少,两人怕被老陈看见,只能猫到火车站外的路边咖啡厅里耐心地等待警方的指示。 等警方终于安排好人手也监控上了董锵锵的手机后,已经是快中午了。得到警方同意后,董锵锵拎着手提箱忐忑不安地走向信息台。 他在信息台前驻足了几分钟,正犹豫要不要咨询一下信息台的工作人员,兜里的手机不安分地响了起来。 看到又是一长串数字,董锵锵的心猛地提了起来,难道老陈正躲在暗处监视自己?他忍不住环视四周,但目之所及并无老陈的身影,他只能接通手机:“我到汉堡火车站了。你在哪儿?老白在哪儿?” “为什么迟到?”老陈的口气里带着指责和怀疑,“你报警了?” “我没报警,有段路被大雪埋了,德国人清雪耽误了不少时间。另外每家银行对每天取现金都有上限要求,我跑了好几家银行才取完,这也花了些时间。”这两个理由是董锵锵和杜蓝经过深思熟虑后定下的借口,逻辑合理且都是不可抗力,就算老陈怀疑也没法挑理,毕竟让董锵锵来汉堡交易也是他指定的。 “你现在就买火车票去斯德哥尔摩中央火车站,到了那儿的信息台我会再联系你。” “斯德哥尔摩?”董锵锵一愣,他知道那是瑞典的首都,“可从汉堡坐火车过去要差不多一天时间啊?”他本能地不想离开德国。 “别迟到。”电话一如既往地说完就断,毫不拖泥带水。 老陈的这个变招董锵锵着实没想到,他本以为老陈会选在汉堡的某个地方交易,甚至汉堡周边的小城都有可能,但没想到对方会一竿子把他打到瑞典。虽然瑞典也属于欧盟范围,他拿着护照和德国签证过去也没问题,但这事离开了德国就得指望瑞典警方了。虽然坐火车能帮他争取到近一天的时间,但德国警方跟瑞典警方的协调需要多久他完全无所知,他猜测老陈一定是想到了这点才把交易地点选在非德国国家的。 手机再次响起,却是杜蓝打来的:“警方让你打电话告诉他们刚才你们谈话的内容。” “他让我现在去斯德哥尔摩火车站,说到了再说。” “去瑞典?不在德国了?”杜蓝惊道,“那德国警察就管不了了。” “没错,他一定是担心咱们报警才会这么要求。”董锵锵说完马上又想到另一点,“他怕我坐飞机去瑞典还特别提醒我坐火车,他也担心我带这么多钱不好过机场安检,而火车站是没有安检的。” “这些话留着一会儿火车上再说吧,你是不是该买票了?”杜蓝小声道,“如果你去我也去,咱们不能分开,再说两个人彼此还能有个照应。” “杜蓝,咱们没必要两个人都去,我一个人见机行事更方便,见势不对说跑就能跑。”董锵锵苦口婆心地劝道,“我希望你能留下,这样万一我在那边需要什么帮助给你打电话就可以了。” “只有我在你身边时才能给你最大帮助。”杜蓝莞尔一笑,“就像你当时对我做的一样。” === 原创不易。欢迎来.asxs.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01. 血色圣诞(4)(卷1终章) 跟慕尼黑警方沟通后,董锵锵和杜蓝登上了北上斯德哥尔摩的火车。 跟国内火车类似,过夜火车通常也会提供卧铺和硬座两种选择。董锵锵本想给两人各定一个二等舱单人标间,哪知最小的房间就是带上下铺的双人间,房间里提供了一个小洗手池,走廊里还配了两个公共卫生间,剩下的就是四人间和六人间这种多人间了。 经过查询,两人得知火车上还提供配备了独立浴室和卫生间的一等舱房间,但美中不足的是,一等舱最小的标间也是两人间,而且票价还是二等舱双人间的两倍。由于价格实在感人,董锵锵和杜蓝都不禁咂舌。 “那这样,我买两个二等舱的双人间。”董锵锵说话就要把钱塞进自动售票机,杜蓝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董锵锵不解地转头看她:“你想住一等舱?” 杜蓝低下头,脸颊羞红:“咱们要坐近24小时的火车,如果遇到大雪封路可能会拖更久,而你接下来不知还要面对什么突发情况,就更应该利用火车上的时间好好休息,避免无谓的体力损耗,所以一个二等舱双人间就够了。” 两人虽谈男女朋友,但一直没真正住到一起过,不管是董锵锵去慕尼黑,还是杜蓝来汉诺威,两人每次都是分房睡,董锵锵没想到两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共处一室,心里虽然乐开了花但却故意说道:“这,不太好吧……” 董锵锵本心肯定是愿意跟杜蓝住一间房的,所以这种做做样子的推辞其实是一种半推半就,杜蓝一听就懂了董锵锵的小心思,红着脸催道:“再不买没票了……” 董锵锵再傻也知道杜蓝的心思,立刻美滋滋下单出了二等舱双人间的票。 卧铺外的走廊道儿很窄,如果是胖子,估计就要侧身而行,不过双人间的配置和卫生情况确实不赖,也算对得起票钱。 火车上,董锵锵作为报案人主动联系了瑞典警方,但瑞典警方不懂德语,董锵锵不会瑞典语,双方只能用英语沟通。董锵锵告知对方所有已经发生的事,但他不确定瑞典警方有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从接线员的口气来看,瑞典警方似乎很公事公办。 尽管两人都心事重重,但最终年轻人的盲目乐观还是占了上风。两人互相打气,讨论各种可能的遭遇及董锵锵能采取的应对策略,最后甚至还讨论了他可能的脱逃路线。两人都知道彼此的天真,但这么讨论完两人的心里都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希望。 毕竟他们是去救另一条鲜活的生命,而不是巴巴地赶过去送死的。 聊着聊着两人都饿了,杜蓝去餐车找吃的,房间里有很多杂志,董锵锵随手拿着翻了起来。 瑞典的品牌他以前就知道爱立信和宜家。北京马甸附近有一个宜家,出国前哥们拉着他去那儿给他置办了不少出国带的东西,除此之外他还真不太了解瑞典都有啥。看了杂志才知道,瑞典人口虽然还不到1000万人,但民用品牌真心不少,从工业产品到消费品应有尽有。汽车有老牌的沃尔沃,萨博,斯堪尼亚以及顶级超跑中的明珠-科尼塞克,电器有爱立信,abb,skf,伊莱克斯,以及最牛逼的相机品牌哈苏,哈苏最早是给瑞典空军航拍用的,二战后才慢慢转为民用。服装品牌里有hm,这个董锵锵在德国商业街里见的最多,他一直以为这是个德国牌子。当然了,瑞典最为世人所知的品牌其实是一个叫诺贝尔的人。 上述这些还都是民用的,军事领域的品牌就更多了,从战斗机到潜水艇,从反隐雷达到山地火炮,很多牌子不仅是欧洲驰名商标,还是世界头牌。董锵锵第一次知道,原来瑞典的科技实力竟会这么强悍。虽然他对军事产品没什么兴趣,但保不齐以后他会带旅游团来瑞典玩,所以多了解一些总没什么坏处。 他正读得津津有味,房间门“咣当”一下被撞开,杜蓝快步跑了进来,反手就把门带上,整个人靠在门上,嘴里不住地喘着粗气,脸上则是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 “呦,真碰见瑞典王子微服出巡了?”董锵锵调侃道。两人刚才聊天时曾聊起过瑞典几个待字闺中的王子,董锵锵马上来了个现挂。 “刚才……”杜蓝咽了咽口水,“好像……有人跟踪我。” “跟踪你?”董锵锵把杂志往床铺上一撂,笑呵呵地瞅着杜蓝,“你是说老陈也在车上?你在哪儿碰见他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老陈,但刚才肯定是有人跟踪我来着。”杜蓝拿起矿泉水瓶一通狂饮。 “慢点儿喝,没人跟你抢。”董锵锵生怕杜蓝呛着,“会不会是你压力太大眼花了?你忘了警方说老陈没有入境德国的记录?现在咱们还在德国境内,如果真是他,那他在哪里上的车?” 董锵锵的话有理有据,不由得杜蓝不信。“可我真的看见有人跟踪我……”她坚持道,“我刚才出门走反了方向,迎面过去一个人我也没留心,但列车员告诉我我走反了。当我走到1餐车厢查看今晚的餐单时,就觉得有人盯着我。我仔细看了一圈,四周都是外国乘客,只有水吧附近的一个人突然转过身背对着我。” “也许他只是正好转身。”董锵锵不想杜蓝太紧张,宽慰道,“应该不会是老陈,他也不会外语,自己坐这车风险太大了。” “我先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我越看越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那个人的穿着,然后我就想起来,他好像就是我一出门在走廊里碰到的那个人。我就大着胆子朝他走过去,谁知他好像背后有眼睛看见我的行动一样,立刻快步走出了1餐车厢。” “你的意思是他之前就在咱们门外?”杜蓝的描述过于离奇,董锵锵将信将疑道,“所以你就疑心是老陈?” “他如果不走我说不定就不怀疑了,但他一走我反而更坚信了自己的想法:那个人一定认识我,而我应该也认识他。等我追出1餐车厢后已经看不到他人了,而2餐车厢里也没有那个人的身影,如果换作是你碰到了这事儿,你不会觉得奇怪么?”杜蓝认真道,“当然我也承认,那个人的背影偏瘦,可能确实不是老陈,那老张可能吗?如果不是老张,有没有可能是小陈?就是送你高级表的那个……”杜蓝特别提醒道,“他们毕竟是父子。” “那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和裤子?”董锵锵最不喜欢悬念,“我现在出去看看,你乖乖在房间里等我。” “米色鸭舌帽,墨镜,灰口罩,浅咖色上衣,蓝牛仔裤,中等个。”杜蓝不放心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你跟我去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董锵锵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故作轻松道,“我一个人去就好,你记着别轻易开门。” “那你千万小心。”杜蓝一百个不放心。 “没事儿,就算真是老陈我也不怕,何况现在的他比当时更老。”董锵锵边说边拍了拍杜蓝的肩膀,身形矫健地闪出了门,大步朝餐车的方向走去。 “难道真是我想多了?”杜蓝把挂锁别好,慢慢坐到床铺上,望着窗外天地间一望无垠的白色原野,陷入了沉思。 董锵锵没过多久就转了回来,结果真跟杜蓝之前说的一样,餐车1和餐车2里都没发现她描述的人,董锵锵一边安慰她不要疑心生暗鬼,一边提醒自己晚上要加倍小心。 晚餐董锵锵点了经典的瑞典肉丸配沙拉、盐水土豆、香芹和小西红柿,又要了瓶啤酒。杜蓝为了保持身材,要了份夹着熏肉片、西红柿片和生菜叶的全麦面包,以及一份混合着各类坚果的酸奶。 火车一路飞驰,从白天驶入黑夜,由于第二天一早火车就会到站,所以董锵锵和杜蓝又讨论了一会儿可能会碰到的情况才互道晚安。 连日的奔波让杜蓝很快便进入了梦乡,但躺在下铺的董锵锵却辗转反侧。 窗帘随着车厢的颠簸规律地摇摆着,不时有惨白的路灯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通过洗手池上方沐浴镜的反射,白光飞快地从董锵锵的脸上掠过,董锵锵就这么被白光一下一下地晃着,更睡不着了。 自从门外走廊上方的大灯熄灭,应急灯亮起后,走廊里走动的人一下就没了。除了火车规律的动静外,董锵锵根本听不见其他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董锵锵的睡意渐浓。他正要起身将窗帘彻底拉紧挡住白光,忽然注意到屋门和地板间缝隙处的一线微光被一团黑影渐渐覆盖。 难道屋外有人? 董锵锵心里一惊,悄无声息地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 原创不易。欢迎来.asxs.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02. 血色圣诞(5)(卷1终章) 从窗外不时漏进房间的路灯光让屋内的光线骤明骤暗,而门缝处的那团黑影依然还在。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董锵锵站起身,在火车的振动声中蹑手蹑脚地赤脚走向屋门。 火车呼啸着驶入一条隧道,房间里瞬间一团黑。 等董锵锵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周遭的暗度时,才发现门把手已经被轻轻地压了下去。 门外果然有人,看来杜蓝的警觉是对的,这辆火车上确实有老陈的同伙,或者就是老陈本人。可他是在哪里上车的呢?警方不是没查到他的入境记录吗?董锵锵的心底刹那间冒出无数个问号。尽管并不担心门会被从外面打开,但他依然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火车疾驰着驶出了隧道,隧道洞口的照明灯光通过洗手池上的镜子一下晃到董锵锵的脸,他本能地转过头避开亮光,却在亮光掠过后赫然发现门把手已在不知不觉中复了位,同时门下的黑影也消失了。 他转头看了眼上铺的杜蓝,只见她长长的睫毛正随着火车的前进而轻微晃动,看起来很安详,似乎早已进入深度睡眠。她的脚从被子下伸出,白皙的脚踝上方纹着一朵鲜艳的玫瑰。 董锵锵的视线不自觉地被纹身所吸引,正当他仔细端详纹身时,就听屋门突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把全神贯注的董锵锵吓了一跳。 本已熟睡的杜蓝蓦地从睡梦中惊醒,睡眼惺忪中看到站在床头呆望着自己的董锵锵:“刚才……什么……响?你在看什么?” 董锵锵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从行李里悄悄抽出一根短棒球棍,这是他这次专门从汉诺威带出来的,能自卫也能带上火车被警察查到还不算凶器,非常适合旅游时携带。 他边穿鞋边竖起耳朵贴在门边凝神听了几分钟,确认门外没动静后,让杜蓝从上铺跳下来穿好鞋躲在角落,自己悄悄取下挂锁,又拧开暗锁,然后猛地拉开屋门。 走廊里的冷风在他开门的瞬间狂涌进了屋,他立在门口好像门神一样一动不动,随时准备挥出手中的球棒,但走廊里异常安静,没有任何人从门旁边跳出来。 等他探身进了走廊才发现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车厢两侧推拉门上方的应急灯烁烁地放着绿油油的光,借着不时闪过的路灯光亮,董锵锵看到两侧推拉门的后方都空无一人。 而在窗外,火车正高速驶过一个宁静祥和的小村庄。 村庄里的小房子有红有黄,有高有矮,每家的屋顶上都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积雪,少数人家屋顶的烟囱还在腾腾地往外冒着热气,零星几栋小屋甚至还亮着灯,想来是屋子的主人还没休息或正在起夜。 “看到了吗?”杜蓝怯生生地问道。 董锵锵又仔细瞧了瞧两侧的推拉门,然后一步一步退回到房间,再次锁好了门。 “你是对的,确实有人跟着咱们。不过现在外面已经没人了,所以你还是早点儿休息吧。”董锵锵安抚道,“晚上我听着就好了。” 杜蓝重新回到了上铺,不多时便再次进入了梦乡。 走廊内仍是一片寂静,过了几分钟,当车窗外再次出现路灯的白光时,一条黑影在一扇推拉门后的墙壁上一闪而过。 车票上预定到达斯德哥尔摩中央火车站的时间是早上6点半,不到6点董锵锵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等到杜蓝也起了,两人又讨论起昨夜的怪事。但讨论来讨论去,两人都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发出那声怪响。如果说对方是不小心撞到门,那声音应该不是特别响,可那动静怎么听怎么像是故意用脚踹门的。 早上6点,火车在没任何广播提醒的情况下缓缓驶入一座雄伟气派的大型火车站,董锵锵第一次乘坐进站不报站的火车,直到看见火车站的巨型招牌“tralstation”以及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建筑就是传说中的斯德哥尔摩中央火车站。 “乖乖,怎么看着感觉比法兰克福火车站还大?”董锵锵抬头仰望着候车大厅上方的玻璃穹顶,忍不住感慨道,“这个穹顶比所有我见过的德国火车站穹顶的跨度都长,另外法兰克福才24条火车道,这里却有32条,我之前还以为瑞典不流行造这种规模的建筑呢。” 杜蓝之前来过斯德哥尔摩,边收拾行李边笑道:“这里跟法兰克福火车站一样,直接连着机场线和城市交通线,四通八达,交通极其便利,算是北欧最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不过你还是留着以后再感慨吧,先打电话问问瑞典警方,看他们有什么安排或计划没有。另外有人跟踪咱们的事你是不是也要跟两边儿警方都通个气?” 董锵锵赞同道:“真是英雄所在略同,不过咱们还是先下车,免得一会儿火车开了。” 两人装扮了一番又各自戴上墨镜,这才前后脚下了车,一路小心地来回张望,确认没人跟踪后才双双进了汉堡王。 慕尼黑警方干脆地告诉杜蓝,他们两人在瑞典当地主要还是配合瑞典警方的要求展开行动,不能轻举妄动。而瑞典警方则回复董锵锵,目前他们还没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安排。 “可我昨天就报案了啊?”董锵锵感到无语,“你们昨天受理时不是这么说的呀?” “很抱歉先生,现在是圣诞假期。请把你的手机号报给我。稍后我们会联系你。”接线警员对董锵锵的抱怨视若无睹,非常职业地说着标准服务语言。 董锵锵一直以为德国警察的效率低,现在才发现瑞典警方的效率似乎比德国人还低。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二战初期德国人能打那么多胜仗了。 不理想的沟通结果气得董锵锵又吃了一个巨无霸,然后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匆匆而过的游客们发呆。 半个小时过去了,瑞典警方仍没有联系他。董锵锵等得实在烦,关键是这么等下去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他悄悄问开始打盹的杜蓝:“刚才火车进站时我看这里像商场和博物馆的综合体,有些地方的艺术气息好像还挺浓郁的,要不咱俩在火车站里随便逛逛?” “你疯了?”杜蓝闭着眼睛,头也不抬懒洋洋地回道,“你忘了老陈的人可能正在火车站里找咱俩呢?” “你说昨天跟踪咱们的那个人?”董锵锵神秘一笑,“我刚才突然想明白了,我觉得那个人应该对咱俩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杜蓝睁开眼睛,奇怪道,“可昨晚那个人不是还想偷偷摸摸开门袭击咱们吗?” “如果那个人有恶意,他应该不会发出那种响声。”董锵锵一板一眼地分析道,“当时走廊上既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任何障碍物,他不需要躲任何东西,因此不可能会摔倒,所以我猜十有八九是他故意砸门的。” “故意砸门?”杜蓝没明白董锵锵的暗示,“为了什么?” “具体原因我还不知道,但砸门像是一种警告,而不是为了加害。” “警告?”杜蓝更糊涂了。 “算了,别想这些了,咱们现在就出去转转,就当是熟悉地形。如果一会儿真在这交接,至少你得让我知道这里有几个出口和入口吧?” === 原创不易。欢迎来.asxs.中文网读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03. 血色圣诞(6)(卷1终章) 杜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董锵锵的想法太过冒险:“警方还没布置好人手,咱们这么冒失地闯出去,万一被老陈看见要求马上交易,你都没个后援,自己危险不说,万一抓不住老陈,这么多钱可就都打水漂儿了,而且老白怎么办你想过吗?” “哎,可如果车上跟踪咱们的人就是老陈的人,咱们现在人已经到了地铁站,那他肯定也知道了……”董锵锵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就好像听懂他的话一样立刻铃声大作起来。 又是一长串儿数字。 董锵锵歪着脑袋把手机屏展示给杜蓝看,苦笑道:“看,说曹操曹操到。” 杜蓝手疾眼快地给慕尼黑警方打了过去,同时叮嘱道:“你等慕尼黑那边开始了再接。” “可以了。”杜蓝冲董锵锵点了点头。 董锵锵深吸一口气:“喂?” “到了为什么不打电话?”老陈劈头盖脸地质问道,“想耍我?” “绝对没有。”董锵锵已经猜到老陈知道他们已经抵达斯德哥尔摩中央车站的事,所以对答并不慌乱,“只是这里实在太大了跟迷宫一样,我又走错了方向,所以才没第一时间找到信息台,但我想应该快了,半小时之内……” “你做导游的能迷路?你糊弄鬼呢?”老陈的语气带着嘲笑,“你现在在哪儿?” 见杜蓝冲自己做了个“不知道”的口型,董锵锵马上意会:“嗯,这里信号不好,我还在地下,具体是哪儿不知道,你等我去那边看看站牌上写的什么哈……” “哼,油腔滑调,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再多等你几分钟?”老陈冷笑几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告诉你,不管你在哪儿,10分钟内信息台我看不到人交易就取消,你就等着收尸吧。”说完不等董锵锵再解释,他已经“啪”地摔了电话。 “真是只千年老狐狸。”董锵锵沮丧地骂道,“打电话从来就没超过1分钟的时候。” 杜蓝冲他摇了摇头,挂了慕尼黑警方的电话,担心地问道:“他这次又说了什么?该不会是让你再去挪威或芬兰吧?” “他说如果我10分钟后还赶不到信息台就取消交易。”董锵锵迅速打开刚才顺手从快餐店里抓到的简易火车站地图,在上面快速查找起来,过不多时,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这可麻烦了,咱俩现在好像并不在中央火车站的主站台,而是在分站台,但信息台是在主站台的大门口。如果咱俩直接从地面走过去,可能得走20多分钟,即使跑过去也不一定来得及。” 杜蓝果断地拎起钱箱:“那就赶紧跑吧。” 董锵锵把食指放到地图上:“但地图显示,这里似乎有片地下站台,如果咱俩能从地下横穿过去,就会绕开地面上的很多建筑,那10分钟内就应该能到了。” “那你在前面带路。”杜蓝不放心道,“我这就给瑞典警方再打电话。” 时间就是老白的生命,两人不敢耽搁,顺着路标的指引一路小跑,终于来到一条长约50米、深入地下的滚梯前。 滚梯已经停运,旁边立着一块写着标语的提示牌:“下方施工请注意绕行。” “靠!”董锵锵忍不住飙了脏话,“他们施工特么为什么不在地图上标出来啊?” “要不咱们还原路返回走上面跑回去?”杜蓝建议道,“不行就跑快点。” 董锵锵想了想,道:“你别忘了,咱们是又反向走了一些路才到这里的,现在再往回跑肯定来不及了。” “那你的意思是?”杜蓝隐约猜到了董锵锵的意图。 “要跑也是从这下面跑过去。”董锵锵把目光投向滚梯的尽头,“走吧,希望瑞典人是认真画的这张地图。” 两人沿着滚梯三步并作两步就窜到了最下方。 刚走下电梯的两人立刻迎面看见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旁的灯一盏亮一盏灭,四周还拉着大片墨绿色的帆布,帆布旁立着四五米高的脚手架,脚手架下方横七竖八地摆满了各种建材,不均匀的照明让洞口看着有些瘆人,不时从洞内吹出的阴风给两人带来一种前途未卜的感觉。 “你确定从这儿能过去吗?”杜蓝望着影影绰绰的洞内忍不住有些害怕,“要不咱们还是走上面吧?我以前1500米还拿过亚军呢。” “你害怕了?”董锵锵为了让她放松故意调侃道,“抓野猪可比这个危险多了,我怎么不见你打退堂鼓?” “一码归一码。”杜蓝确实有些心慌,“我是怕时间来不及耽误正事。” “别怕,有我呢。”董锵锵拉起杜蓝的手,“我给你唱歌壮胆。” 董锵锵的手掌宽厚而温暖,杜蓝刹那间就觉得心里热乎了很多。“好。那你别故意跑调。” 两人手牵手走入洞口。 “风在吼,马……”董锵锵刚起了个头就被杜蓝没好气地打断道:“你是觉得唱风特应景吗?” “我其实是觉得《黄河大合唱》比较振奋人心,能带给人力量。那你要不喜欢我再换一首。”董锵锵灵机一动,缓缓唱道,“烽烟滚滚唱英雄……” 这一次杜蓝没有出声阻拦,董锵锵的歌声洪亮,回声绕梁,让她确实不像刚进来时那么怕了。 董锵锵边走边唱边观察四周的地形,发现虽然刚才的洞口看着吓人,但里面其实是已经完成了大部分内装的站台,虽然还有未完工的地方,但地面的大理石光滑且平整,各类照明设施一应俱全却暂时没投入使用,看起来并不像什么破败地,两人的步伐都很快,一首歌唱完,一片新天地赫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除了脚下依然光滑的大理石,四周的墙壁和两人的头顶都已从最开始的普通装修变成红熔岩洞一般的装饰,古色古香有中世纪风格的壁灯嵌在墙壁中,以及不当不正立在路中、把两人吓得半死的各类人物雕像。 再往前行,两人头顶凹凸不平的岩石壁渐渐变成远古植物的造型,而各类远古植物的尽头又连接上了波涛汹涌的海浪,一波波的海浪最终又被抛向变幻莫测的宇宙星空。虽然光线不够亮,但两人依然能看出绘制的美轮美奂。 “看来瑞典人是借鉴了意大利人文艺复兴时的爱好,喜欢在穹顶作画呀。”董锵锵忍不住感慨道。 “那边好像有亮光,应该就是出口。”杜蓝看了眼手表,“从这里上去应该就差不多到了,不过咱俩只有两分钟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asxs.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04. 血色圣诞(7)(卷1终章) “你先上去我断后。”董锵锵从杜蓝手中接过钱箱,“帮我留心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有就给我打电话。” “可瑞典警方到现在都没联系我,”杜蓝咬着嘴唇一脸难色,“我本来以为他们会派人保护咱们,或者在你衣服和钱箱里放个信号跟踪器什么的。” “你那是警匪电影看多了。”董锵锵苦笑道,“咱们都是外国人,瑞典人有没有给咱们立案都不好说,这时候就不能指望他们了,咱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他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上去吧。” 杜蓝试探性地问道:“我看你抓野猪都是成竹在胸的样子,那这次你有把握吗?” “没有。”董锵锵老实答道,“一成把握都没有,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杜蓝知道董锵锵说的是实话,忍不住在心底长叹一声,最后一次叮嘱道:“那你一会儿多加小心,随机应变。” 董锵锵努力挤出一抹笑容,送杜蓝走上静止的滚梯。可杜蓝没走两步突然又跳了下来,猛地扑到他的怀里,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董锵锵一怔,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放心,我不是去送死,我还得把老白接回来呢。不过你要再不上去我就得先上去了,否则就真迟到了。” 让董锵锵略感意外的是,信息台前人头攒动。他挑了个醒目的地方站着,同时机警地留意着四周的环境,但目之所及并没看到什么亚洲人面孔。 不过一如他预料的一样,他站了还不到3分钟,老陈的电话就到了。 “你右手边50米外那片储物柜看到了么?” “看到了。”董锵锵答道。 “你走到最里面的c区,把钱箱放到地上离开就可以了。”话说完的同时电话就挂了,董锵锵在心里爆了句粗口,悻悻地走了过去。 站在两排蓝色储物柜的中间,董锵锵深吸了一口气。没过5分钟,老陈的电话果然又追了过来。“不是让你放下就离开吗?你还站里面干嘛?” “你得告诉我老白在哪儿。”董锵锵开门见山道,“不然你骗我怎么办?这钱是我们所有人好不容易才凑出来的,我不可能不闻不问地把钱扔在这里就走,否则以后他家人问起来我连老白的释放地点都不知道我会被记恨死的。” “哼,如果我骗你,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老陈得意道,“你现在只能相信我,也只有我知道老白到底在哪儿。” 董锵锵无言以对,他很犹豫。 “如果你再不走,那咱们的交易取消。”老陈威胁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可以马上离开,但你拿了钱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老白的位置?”董锵锵大声问道,“你是知名企业家,你应该言出必行!” “真啰嗦!等我拿到钱自然会告诉你,趁我现在还没变主意马上滚。”老陈骂道,“10秒后你如果还没走出来就后果自负。” 电话又断了。 在这种情况下,董锵锵就算再担心老陈的信用也不敢太过坚持,虽然几十万元对他和杜蓝都不是小数,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要能保住老白的性命,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 他收好电话,把目光投向储物柜外,正好撞见杜蓝隔着人群假装若无其事地望向他,见杜蓝锁定了目标,董锵锵这才放心地从两排储物柜的过道中疾步走了出来。 哪知他刚走出储物柜七八米远,立刻听到有人在他身后用英语礼貌地喊道:“那位穿黑夹克的先生,你的行李忘在地上了。” 董锵锵闻声转头,只见一名头戴海蓝色贝雷帽、模样俊俏、金发碧眼的女警正站在他身后用手指着过道的方向问道:“那是你的箱子吧?刚才我看见你拿进去的。” “唔,”董锵锵有些懵,他刚才进储物柜隔间时并没留心外面有巡警,更没想到对方会看到自己拿着箱子进去,情急之下脑子一抽,脱口而出,“那不是我的箱子。那其实是我朋友的箱子,他让我帮他放在这里,他一会儿就过来取。” 祸从口出。 “你朋友的箱子?”女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但他还没来取你就要走了?你不怕箱子丢了么?” “嗯,我刚才就是想在外面等他。”董锵锵说完就后悔了,他焦急地环视四周,不明白老陈的人为何迟迟没出现。 见董锵锵神色有异,女警迈步上前两步,右手有意无意地搭在腰间的警用甩棍上,同时抬起左手客气地要求道:“先生,请出示你的证件。” 董锵锵无奈地掏出护照递了过去,满脸堆笑地继续解释道:“我是学生。” 女警按住自己左肩头的对讲机,叽里呱啦地一通问,董锵锵猜测她应该是在核实自己的身份。 过了几十秒,对讲机里又传出同样聒噪的一通外语,女警听后把董锵锵的护照还给了他,突然开口问道:“箱子里有什么?你见过吗?” “我猜可能是一些……个人物品吧,”董锵锵的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书和衣服之类的。” 女警径直朝钱箱走了过去,董锵锵的心登时一沉,急忙跟了上去。 “你朋友什么时候过来取?”女警绕着圈儿地盯着箱子问道。 “他说尽快,具体时间我不太清楚。”饶是董锵锵有急智,此时也不知到底该怎么自圆其说。 他虽然知道911后全球各国都对客流量大的重要交通枢纽进行了反恐升级,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在斯德哥尔摩碰到警察查行李这种小概率事件。 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运气太背了,还是老白的运气太背了。 女警又冲对讲机讲了几句,过不多时,就见另一名身材高大的男警站到了储物柜区域外,警惕地注视着董锵锵的一举一动。 站在不远处人群中的杜蓝把这一切看的一清二楚,看到董锵锵脸上无奈又沮丧的表情,她能体会到他此刻的郁闷:老陈肯定也看到了这一幕。 女警陪着董锵锵又等了大约十五分钟,但董锵锵口中的“朋友”从始至终都没出现。女警对董锵锵要求道:“请给你的朋友打电话。” 董锵锵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他哪儿有老陈的电话啊,只能给杜蓝打了过去。“我刚才说错话了,你赶紧联系慕尼黑警方吧。” 放下电话,董锵锵瞎掰道:“他说他临时有事,可能今天就不过来了。我现在能走了吗?” “可以。”女警点点头,“请你带上箱子跟我走一趟。” === 原创不易。欢迎来.asxs.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05. 血色圣诞(8)(卷1终章) “跟你去警局?”董锵锵的心头突然涌起一阵惶恐,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反问道,“请问我违法了吗?” “不,先生,你没有犯法,但我有些问题需要你去局里核实。”女警虽然表面客气,但话里话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请你配合。” “可我没犯法还要去警局吗?”董锵锵心里其实已经悔得不行了,他对自己刚才不过脑说的话感到沮丧甚至还有一丝愤怒,可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现在不管他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他并不抵触去警局,但他清楚,如果他现在带着箱子离开这里,那老陈就肯定拿不到钱了,而老陈拿不到钱,老白的下场会怎样不言自明。 女警并没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冲一直候在储物柜外的男警歪了下头。男警会意,立刻昂首阔步朝两人走来。 董锵锵明白自己此时的处境已经很不利了,他就好像被捕兽器夹住尾巴的壁虎一样,在这个紧要关头,他必须为自己和老白再挣扎一下。“如果你坚持,我可以跟你去警局,但箱子必须留在这里。”他对女警说道。 “为什么?”女警充满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因为我的朋友现在正处于危难之中,而箱子里的东西可以挽救他的生命。” 女警和刚走近的男警面面相觑,女警狐疑地问道:“箱子里到底有什么?” “钱。17.5万马克的钱。”董锵锵说完转头问跟在男警身后走近的杜蓝,“你联系到德国人了吗?” 杜蓝冲他点点头,把自己的护照递给女警:“我们昨天和今天都报警跟瑞典警方说过这事,德国警方昨天应该也跟你们沟通过了。你可以去核实我们的报警信息。他叫董锵锵,我叫杜蓝。” “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女警接过杜蓝的护照随便翻了几下便收了起来,“女士,我需要请你和这位男士一起去警局配合我们调查。” 更多的汗顺着董锵锵的脸颊淌了下来,他从未有过如此糟糕的感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耳边狂躁地轰鸣着,一浪高过一浪,拍得他喘不上气来。“警察女士,能不能这样?我跟你回警局,留下这位男警和我女朋友在储物区外看着这个箱子。如果你担心这里面有违禁物,我可以马上就把它打开让你看个清楚。”他恳求道。 董锵锵说完没等女警回答,人已经蹲了下来,三下五除二地掀开了箱盖,又把箱子转了个圈儿,把箱子里的物品完全地展示在女警和男警的面前。 看到一箱子花花绿绿的钞票,女警瞠目结舌地瞥了眼男警,男警冲她摇摇头,女警会意道:“箱子是物证,必须一起带去警局。走吧,两位,到了警局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她的口气不容董锵锵辩驳,男警已经眼疾手快地收好了钱箱并拎在了手中。 眼前的这一幕让董锵锵欲哭无泪,他想不到沟通的结果竟然是又搭上了杜蓝,完成交易的希望终于像越吹越大的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温煦的日光透过玻璃穹顶洒进大厅,火车站里游客如织。董锵锵失魂落魄地走在女警和男警的中间,他顾不得旁边游客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只觉得自己好像走在一片坟地之中。他仿佛听见老白的指责“这都是你的错”,这让他甚至不敢抬头,脚步也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离火车站警察局正门还有十米时,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老陈的电话又来了。 “你小子真有种啊。”老陈嘲讽道,“其实我本来还挺喜欢你的,想给你个机会,让你把他领回去,哪知你小子根本不领情。真可惜啊,啧啧,真可惜……”老陈故作惋惜,但语气里却都是嘲弄的味道。 “我发誓我没报警,这是个误会。”董锵锵仿若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顾不得警察异样的目光,大声分辩道,“你听我说,我把箱子留在那里被他们看到,结果他们以为箱子里是炸弹,我现在去警局就是要跟他们说清楚这事,说完了我就可以马上出来把钱都给你。我保证!” “省省吧,不用跟我解释了,留着去跟姓白的家人说吧。”老陈淡淡道,“一切都结束了。” “不!你不能这样!”董锵锵突然咆哮道,“我已经把钱拿过来了,钱都在这!你应该马上派人过来取,就像咱们之前说好的一样把老白还回来,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让警察抓吗?”老陈冷笑着挖苦道,“简直可笑!” “不要挂电话!”预感到不好的董锵锵哀求道,“请你过来拿钱!” 但老陈并没再说只言片语。 董锵锵圆瞪双眼,太阳穴的皮肤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变得一鼓一张,表情凶恶地喊道:“喂喂?说话!人那?人那?” 他的手机听筒里传出来的只有盲音。 一种混杂着愤怒、不甘和不安的强烈又复杂的情绪刹那间好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住了他,一种不寒而栗袭上了他的心头。 “陈卫国!”董锵锵的最后一声大吼好像骤然敲响的大钟,在候车大厅里久久地回荡,一下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力,小一点的孩子甚至开始往大人的背后藏。 “嘿,你干嘛呢?”女警还没吭声,男警已经一个箭步走到董锵锵的身边,“别大喊大叫的,赶紧走。” 董锵锵手里举着手机,脸如死灰,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男警说的话。 男警见董锵锵神志怪异,伸手推了他手臂一把,意思是让他继续走。 哪知董锵锵却“扑通”一声坐到了冰凉的地板上。 认识董锵锵这么久了,杜蓝还从未见过董锵锵出现过这种神情。她意识到老陈可能说了什么刺激董锵锵的话,马上蹲到他身边,关切地把手放在他的脸颊上,充满怜爱地问道:“你先别急,告诉我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真可惜’。”董锵锵怔怔地望着杜蓝,喃喃道,“事情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 原创不易。欢迎来.asxs.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06. 血色圣诞(9)(卷1终章) 董锵锵记不清最后自己是如何走进车站警局的,亦或者根本就不是他自己走进去的,而是被男警架进去的,但不管怎么说他和杜蓝终究还是都进了局子。 他和杜蓝被警方分开盘问,各自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在确定了两人口供的一致性后,瑞典警方又给德国警方去了电话,验证两人的口供是否属实。 等瑞典警方终于确定了事实的真相,时间已近晚上19点,董锵锵和杜蓝在警局里生生耗了一天的时间。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两人在离开德国前已如实把随身携带大额钞票的事告知了德国警方并获得了警方的理解和同意。在德国警方的调解下,瑞典警方最终还是没有因董锵锵私自携带巨额外国货币入境而给他安上走私或洗钱的罪名,只给了他一个口头警告。 让人遗憾的是,瑞典警方最终也没通过手机号定位到老陈给董锵锵打电话的地方,他们保证会努力帮董锵锵找人,一旦有老白的任何消息会第一时间联系他。另外由于老陈已在电话中单方面撕毁了交易,所以瑞典警方最终并没在董锵锵的钱箱里再放跟踪器之类的东西,只是给所有钞票做了便于追踪去向的记录,同时要求他和杜蓝尽快返回德国。 尽管董锵锵没有被警方拘留已经算捡了个大便宜,但他并没感到轻松。他浑浑噩噩地走出警局大门,走了几步便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当中一动不动表情呆滞地盯着光滑如镜的地面,久久不发一言。 杜蓝知他心中难过,缓步走到他身旁,轻轻挽起他的手臂:“强者自救,圣者渡人。咱们都是普通人,你也不要太苛责自己。” 董锵锵知道杜蓝说的道理是对的,但他只觉得嗓子眼里像是堵着一团用了多年的糟抹布,想抠却抠不出来。 “你中午在警察局里就没怎么吃东西,要不咱俩先找个地方垫垫,再商量接下来的事怎么办?”杜蓝试探着问的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董锵锵的反应,“下一班回汉堡的火车大约一小时后才发,咱们还有时间。” 见董锵锵反应漠然,杜蓝不由分说地牵着他走进了最近的一间披萨店,贴心地点了董锵锵爱吃的意大利番茄肉酱面。 等杜蓝吃完一牙披萨,才发现董锵锵神色凝重地望着面前的刀叉愣愣地出神。 “你要不喜欢吃这个我再给你点点儿披萨,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杜蓝善解人意地边翻餐单边拍了拍董锵锵的小臂,“夏威夷?玛格丽塔?墨西哥风情?还是至尊鸡肉?这些好像看起来都不错的样子。” “我想喝酒。”董锵锵的脸色很难看,“威士忌还是伏特加都无所谓,越烈越好,不要冰块。” 一般亚洲人喝威士忌伏特加多少都会加一些冰块或其他饮料如苏打水或可乐,一方面稀释酒精,另一方面也减少酒精入胃后带来的灼烧感,让口感变得不那么冲,而不加冰块生喝的喝法其实是欧洲人的饮酒习惯。 杜蓝自然知道喝这些烈酒的讲究,她把身体尽可能地凑近对方,小声提醒道:“可这是披萨店,不是酒馆。这里不卖酒。或者给你点一杯苏打水。” 听到杜蓝说没有酒,董锵锵摊开手掌,颓丧地举到自己的面前,似乎想在那些纵横交错充满神秘的掌纹中看出端倪。“从接到电话到现在,咱们赶了三天两夜,我本以为今天能有机会把老白带回来,谁知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你说这是不是我命不好?”董锵锵苦笑着叹了口气,把拳头攥紧又张开,好像有些魔怔。 “这跟你命好不好没关系。”见董锵锵的思想进了死胡同,杜蓝只能想办法分散他的注意力,“我们不可能把每件事都算到。有时我们拼尽全力只能得到一个不如意的结果,如果你不满意结果又无法改变它,那就只能接受,这就是现实。” “也许那晚我再严厉一些就能劝住他,也许今天没说错话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负罪感充斥在董锵锵的心中,他愧疚地低下头,“你知道我在警局里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吗?我并不担心瑞典人会判我罪,我只是觉得对不起老白的父母和他的孩子。” “我也很遗憾最后是这个结果,但你真的不用愧疚。”杜蓝把自己的手搭在董锵锵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后便握住他的手,“你已经尽力了,真的。你做的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好。他的父母和孩子如果知道你为老白做的事都会发自内心地感激你的。” 杜蓝的表扬并没让董锵锵释怀,反而成为把负罪感变成悲伤的催化剂,那悲伤仿佛一股刺鼻的烟气瞬间在他的鼻腔里弥漫开来,让他忍不住想哭又想吐。他急忙站起身,红着眼睛冲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董锵锵把冰凉的自来水一遍遍地泼到自己的脸上,他的衣服和头发都溅上了水,头发一绺绺地贴在脸颊上。他在心里默念着杜蓝刚才的话,试图说服自己接受现实,但负罪的念头总是不由自主地跳出来,把他刚做好的心理建设拆得稀巴烂,没等董锵锵再自我暗示,老白的脸,华菱的脸,老白父母的脸,老白亲人的脸,雨后春笋一般全都在他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董锵锵这时不知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生这些面孔的气,愤懑地大吼一声,用手掌把更多的水一股脑地拍到自己的脸上。 就在这时,卫生间外忽然响起杜蓝的喊声:“董锵锵!你快出来!” 董锵锵以为杜蓝遇到了什么麻烦,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水渍,一个箭步冲出了卫生间。“出事了?” “刚才有人给我打电话,”杜蓝一脸惊慌,“说他知道老白的下落。” “谁?”董锵锵心里陡然一惊。 === 原创不易。欢迎来.asxs.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07. 血色圣诞(10)(卷1终章) “周志海。”不知是因为诧异还是激动,杜蓝清脆的声音听起来直发抖。 “他知道老白在哪儿?”董锵锵感到匪夷所思,但刚才卫生间的几捧凉水此时发挥了提神醒脑的功效,让他瞬间想到那晚周志海从楼梯间莫名消失的事,可他怎么会知道老陈把老白藏哪儿了?难道说他和老陈有点儿什么猫腻?或者他俩干脆就是一伙儿的? 更多的问题使得董锵锵迅速冷静下来,他拉着杜蓝从卫生间门口闪到一个僻静处,压低嗓音问道:“他都说了什么?” “具体也没说太多,就说他知道老白的下落,要跟咱们见面谈谈。”杜蓝盯着他的眼睛冷静地回忆着刚才她和周志海的对话,“他说主要是跟你谈。” “跟我谈?”董锵锵皱了皱眉,“谈什么?在哪儿谈?就他一个还是还有其他人?” “他说如果你想谈,就晚上到这个地方跟他见面。”杜蓝边说边把一张餐巾纸递给董锵锵,餐巾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地址,想来是杜蓝刚才匆忙中随手写的,“我不确定你想不想去,就没直接答复他,他说一会儿还会再打。你想去吗?”她的脸色因为着急胀得通红。 “我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老白这事儿的,但我记得很清楚,咱们第一次见时他动手打了你,然后又在高速上故意别咱们的车,后来还砸了我租的车,带团时利欲熏心被游客发现。”董锵锵咬牙切齿地说道,“对这样一个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人,他的话能信吗?会不会是他在胡扯?” “我本来也不信,但他说……”杜蓝显出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在火车上提醒过我。” “提醒过你?”董锵锵咂摸了这句话几秒后猛地回过味儿来,失声道,“那晚撞咱们门的人是他?” 杜蓝先点头后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这事除了你我也没有第三人知道,所以他不太可能是凑巧知道这事的。” “如果他不是凑巧知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董锵锵意味深长地望着杜蓝却没说出下半句。 “是的,我也这么想的。”杜蓝把董锵锵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他可能是绑架老白的同谋之一,也许还有其他同伙也未可知。” “既然这样还等什么?咱们先报警再去见他,到时让他直接跟警察对话。”董锵锵做决定很快。 “你先别着急。”杜蓝拦道,“他已经说了,如果他被警察抓,他保证没人能找到老白,还说警察也无法给他定罪,他能找到不在场证明。” 听到杜蓝的转述,董锵锵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沉默半晌后第二次问杜蓝:“你信他的话吗?” “宁可信其有。”杜蓝提高了音量,“你想,这事如果他不主动说,咱们都不知道他也参与了,他其实是安全的,但他主动跳出来承认这事,很可能是为了……” “钱。”杜蓝的潜台词董锵锵秒懂,“你认为有一种可能,是老陈决定撕票后,周志海作为同伙没拿到钱很不甘心,所以他们有了内讧?” “以我对周志海的了解,他做得出来这种事,但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并不一定是事实。”杜蓝不敢给董锵锵太多的希望,因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很担心董锵锵的精神撑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 杜蓝的一席话让董锵锵陷入了沉思,但没等他做出决定,杜蓝的手机就欢快地叫了起来。 杜蓝把手机屏拿给董锵锵,上面显示的来电人正是周志海。她把电话放到耳边:“是我。” “他怎么说?”手机里传出周志海略带得意的声音,董锵锵伸手抢过了电话:“我可以见你。几点?哪儿?” “呦,董总亲自接电话,荣幸之至。”周志海说完语调一沉,“地址给你了,你现在就过去,晚点儿我再找你。”说完他飞快地挂了电话,董锵锵把手机还给杜蓝:“他俩确实是同伙,挂电话的速度都一样。” “你俩几点见?”杜蓝眨着眼睛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没听见他说时间。” “他确实没说,但我觉得他现在应该已经在那儿了。”董锵锵歪着脑袋看了看餐巾纸上的地址,“咱们吃完立刻出发。” “警察那边?”杜蓝担心地望着董锵锵,“还要不要知会他们?” “先听听他说什么再看要不要报警,否则报了警也没用。”董锵锵低头看了眼表,“我这就去看咱们怎么过去。” 等董锵锵查完当地交通图才发现,周志海给的见面地址位于斯德哥尔摩老城中的一个花园景点,而老城又在一座岛上。岛上除了保留完好的中世纪古建筑群落外,还有王宫、教堂、首相府、议会、法院及博物馆等一批名胜古迹,天气好时从火车站步行过去都可以,或者搭乘公共汽车也很方便。但此时天色已晚,董锵锵和杜蓝如果想尽快到达,最快的方法就是乘车通过一座桥和一个叫海尔根德的小岛。 董锵锵本已沉到海底的心因为周志海的这通电话又重新向海面浮去,他一分钟都不愿耽搁,麻利儿地买了车票,拉着杜蓝一起登上开往老城的汽车。 由于还在圣诞假期里,所以车上的人并不多。在感受到董锵锵情绪的强烈起伏后,杜蓝轻轻挽起他的手,把脑袋歪靠在他的肩上,将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夜色中已被冰雪覆盖的城市。 “斯德哥尔摩在瑞典语里的意思是木头岛。”杜蓝的念白很轻柔,“根据传说,这座岛在很久以前经常受到海盗的袭击,后来人们为了抵御海盗的入侵,就耗费了大量的木材,特别是巨木,将这座岛打造成一个固若金汤的堡垒,随着这个堡垒击退海盗次数的增加,木头岛在江湖上的名号也渐渐被世人所知。因为瑞典在二战中保持中立,所以这个国家大部分的建筑都免于受到战争的破坏。你看桥两边那些老房子,是不是跟德式建筑的风格很像?据说很多建筑都是德国人帮着盖的,但瑞典人一直都不承认。咱们一会儿要去的老城差不多有700多年的历史,虽然跟国内很多历史悠久的建筑不能比,但在欧洲已经可以横着走了。” 董锵锵累了一天,眼皮有些打架,杜蓝的话好像催眠曲,让他一直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见董锵锵逐渐放松,杜蓝接着说道:“斯德哥尔摩的市区由14座大小岛屿通过桥梁互联而成,彼此之间既可陆路也可水路,可谓名副其实的‘岛市’,跟德国著名的北海七岛以及意大利的五渔村很像,这些地方咱们以后一起去吧?” 但董锵锵并没听到杜蓝的问题,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 原创不易。欢迎来.asxs.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08. 血色圣诞(11)(卷1终章) 雪下得不密也不大,但架不住越刮越急的北风。雪被风扯了几次便没了主心骨,助纣为虐地满天乱飞起来,不要钱的嘴巴一样抽打着董锵锵的脸。 他的头发、眉毛、衣服和裤子上都落满了雪,脚脖子也被雪没过,跟刚才他和杜蓝下车时碰到的场景如出一辙:老城区车站的雪也是积了近十厘米厚,一脚下去便是个雪坑。 可他坐在树林迷宫的长椅上却出奇的安静,既没掸掉落在身上的雪花也没往手里哈气,只是静静地坐着,整个人仿佛一尊雕像。 已经过了两人约定见面的时间,周志海并未如约出现。不过董锵锵早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所以并不急,他相信对方既然主动开口约他就一定会有更多的动作。老陈那边的线索已经断了,他现在唯一的希望都在周志海身上,即使他从心底厌恶这个人,此时也只能把自己的好恶放在一旁,死马当活马医。 大约半小时前,公交车把董锵锵和杜蓝两人扔到了车站,在两人身后发出沉闷的气刹声后便摇摇晃晃地开走了,好像上了年纪的老大爷颤巍巍地走上了冬日的冰面。 趁着杜蓝在地图上找和周志海见面地点的功夫,董锵锵忍不住给自己燃了根烟。自从两人开始谈朋友,董锵锵就开始有意识地减少抽烟,可每当他感到焦躁或压抑不安时,还是会控制不住。他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但香烟中的尼古丁据说会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而多巴胺又是能给人带来精神愉悦、提高幸福感的物质,此时的他心潮低落,正是需要多巴胺的关键时刻。 可直到他抽到过滤嘴,所谓的幸福感都没出现,也许是斯德哥尔摩的天气太冷,多巴胺也冬眠了吧,他心里想着。 他情不自禁地仰望夜空,零星的小雪花从老城区上方遮天蔽日绵延几公里远的乌云层里掉落,那些乌云似乎比那些古老的建筑高不了多少,低矮的样子总让人产生一伸手就能把它们拽下来的错觉。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已经找好见面地点的杜蓝把地图递给董锵锵:“咱们需要穿过老城区才能到周志海说的树林迷宫,走路的话差不多要20分钟,如果着急过去也可以打车。” 董锵锵摆了摆手:“现在过去也是傻等,溜达过去就好。” 杜蓝把地图收进背包,指着街巷尽头的一片光亮提议道:“那边就是老城区的圣诞市场,既然你打算腿儿过去,就多留心周边的古建和路线,没准儿下次带团就用上了。” 一连几天的大雪早将这里变成一片白色世界,两人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雪在两人脚下被踩得吱吱作响,清冷的空气顺着董锵锵的鼻腔一路畅通地入了肺,让他比刚下车时清醒了不少。 街道两旁挂满了装饰彩灯,明晃晃地橘光透出一股安静祥和的味道。那些宏伟的中世纪建筑群和傲然矗立其中的尖顶教堂,那些由圆形鹅卵石铺就的狭窄、蜿蜒又逼仄的街巷,以及从童话般民居中飘出来的烟火气,仿佛都在告诉董锵锵,这座两百多年未受到战火荼毒的老城看起来跟其他欧洲古城并无二致。 瑞典圣诞市场的内容与德国圣诞市场极为相似,只是规模更加壮观,而且不管是手工艺品,还是圣诞树,都自带粗犷豪迈范儿。跟瑞典人一比,德国人的风格都变得细腻婉约起来。董锵锵忍不住想起政治老师的话:瑞典人的血管里流淌的是维京人的热血。 走累的两人随意地进了路边的小吃店,各自点了一大杯热气腾腾的圣诞红酒,再配上刚捕获的鳟鱼和鲑鱼,以及抹着各类浆果酱汁的驯鹿肉,便是一顿圣餐。 “你觉得他就是想要钱吗?”杜蓝啜了口红酒。 “他这种人肯定会这样做的。”董锵锵很笃定。 “那你答应我,一会儿谈的时候不管他说什么都别发脾气。”杜蓝举起酒杯。 “给他钱我没有任何问题,只要他真能告诉我老白在哪儿。” 酒杯轻碰,几滴红酒溅落在雪地上,殷红的好像斑斑血迹。 小吃店外的铁桶炉中火烧得正旺,被炙烤的粗木柴不时劈啪作响,偶尔还会“砰”的炸出无数的火星,又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两人刚放下酒杯,老城上空的风便急了,桀骜不驯的冷杉树在风中狂放地摇曳着。狂风卷起屋顶、树枝和地上的积雪,刹那间漫天飞舞的雪粒好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纱网,而那些冷杉树上挂着的小彩灯也在茫茫风雪中变成一闪一闪的光晕。圣诞树下,披着红色中世纪修士袍的青年信徒们并未被风雪驱散,反而高声唱起圣诞颂歌,虔敬有力的旋律驱赶了寒潮,给劳作一年的人们带来了慰藉和新的希望。 当两人再次启程,路过广场中间一口喷泉旁的刀具摊时,董锵锵的目光被一排寒光烁烁的冷兵器所吸引,他不认识摊位横幅上写着的瑞典文,便小声问杜蓝,杜蓝扫了眼告诉他:“上面写的是‘祖传技艺,皇家御用’。” 董锵锵巡视了一圈摊位上摆放的刀具,琢磨了许久,最后终于拿起一柄刀刃锋利、线条流畅、寒气逼人的匕首,刀身上印着一行醒目的英文字母:fallkniven,想来是刀的牌子。 “漂亮。”董锵锵赞叹的同时下意识地扫了眼价格,发现竟要800马克。他想砍价但摊主却表示不议价,他只得惋惜地把刀重新放下,继续朝前走去。 杜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利索地付了款,拿了刀盒追了上去。 当两人兜兜转转走到一处墙面破败、里面红砖都掉出来的t字街角时,杜蓝终于再次接到了周志海的电话。 “你们到了没有?”周志海劈头盖脸地问道,“或者他到了没有?” “快了。”杜蓝的回答很从容。 “十分钟后如果他不在那儿这事就算没了。”周志海威胁着摔了电话。 杜蓝松了口气,万幸周志海没有跟老陈一样让董锵锵来回换地方跑。 周志海定的见面地点是一处上千平米、由3米高绿植错落有致围成的树林迷宫,绿植中间铺设的是鹅卵石甬道,方便游客们穿行。 “我就不进去了。”杜蓝把董锵锵送到门口,“免得引起不必要的争执。” 董锵锵感慨杜蓝心思的缜密:“也好。那你在这里等我。我速去速回。” 杜蓝把董锵锵看中的刀递给他:“机灵些,小心他耍诈。” 董锵锵本想说“你太小题大做了”,但最终还是默默地接过刀揣进怀里,拎着钱箱消失在迷宫入口。 狂躁的风雪不多时便将他的足印彻底掩盖,好像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杜蓝望着远处天空上突然浮现的变幻莫测的极光,心中不禁暗暗祈祷,希望董锵锵这次能顺利打听到老白的下落。 === 原创不易。欢迎来.asxs.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09. 血色圣诞(12)(卷1终章) 已经超过预定见面时间20分钟了,周志海依旧没现身。 风雪似乎小了些,董锵锵四周的绿植上全都积满了雪。他穿的鞋虽在德国不冷,但瑞典的冬天明显比德国冬天在低温上多了个加号,而且脚一冷就容易全身冷,不多时董锵锵便感到周身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他边搓手边往手上哈气,心里暗想:这会儿怕是得有零下七八度了,早知如此自己就该多买几瓶伏特加或威士忌备着,至少喝口酒心里能暖和很久。 就在他起身准备活动一下筋骨时,一个男声从他身后的绿植处传来:“钱呢?” 绿植自然是不会说话的,话音未落,董锵锵身后的绿植丛一阵晃动,大块的雪片纷纷落下,一个白影已从绿植后跳到他面前。 “老白呢?”董锵锵比对方更直接,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开门见山。 “呦,比我还急。”见董锵锵没被自己的突然现身吓倒,周志海颇有些意外,他低头瞧了瞧四周却没看到董锵锵的钱箱,心下诧异,“告诉你没问题,但我不能白说。你总得表示点儿诚意吧?” 董锵锵早算到对方会提这个要求,当即飞起一脚,从脚下雪堆中踹出一个皮箱。 皮箱在雪地上滑了一段距离后撞进另一个雪堆,周志海箭步走了过去,弯腰从雪堆中捞出钱箱,拍打掉箱子上的雪后才赫然发现是密码锁。 董锵锵冷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拿到钱了就痛快点儿。” 周志海试了几下却打不开密码锁,没好气地把箱子扔到长椅上,指着箱子用威胁的口吻命令董锵锵:“你先打开。” “你先告诉我老白在哪儿。”董锵锵想起杜蓝的提醒,深吸了口凉气,努力把自己的火气压了下去,“钱都已经在你手里了你还怕什么?” “废话!我怎么知道你这里面装的是钱不是警察的信号跟踪器?你以为我傻吗?”周志海贼眉鼠眼地转了转眼珠,“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一旦我告诉你你转头就去报警了,对不对?尽想美事了……” 董锵锵拎起钱箱站起身,以退为进道:“是你主动约的我,拿到钱了又推三阻四不肯说。你的行为告诉我,虽然你是老陈的帮凶,但你根本不知道老白在哪儿。你只不过是个想骗钱的混混儿罢了。” 见董锵锵作势要走,周志海有些急眼,张开双臂,扯着嗓子恶狠狠道:“老陈已经不跟你交易了,你还怕被骗?” “这可不好说,万一他临时变卦又要钱了,我拿什么给他?”董锵锵脑子转得快,随手就抓了个借口。 “老陈他肯定不会变卦了,他马上就离开或者已经离开了。”周志海一脸得意,“现在只有我能找到老白,你要是啰里啰嗦地不肯舍财,老白虽然现在还没死,但能撑多久可就不好说了。” “你什么意思?”董锵锵疑道,“老白怎么了?” “先给钱,给钱我就告诉你。”周志海瞪着董锵锵扬了扬手,做数钱状。 见对方一副财迷心窍的样子,董锵锵不再废话,干脆利落地打开箱子,花花绿绿成捆的票子一下映入周志海的眼眶,他的瞳孔顿时放大,内心激动的不得了,手不自觉地就要伸过去抓钱,董锵锵眼疾手快地“啪”一声又合上了箱子。“现在能说了么?”他问道。 周志海咽了咽唾沫,睨视着董锵锵,不情愿地答道:“老陈把他关在一座岛上。” “岛?”董锵锵心里一沉,斯德哥尔摩附近可有十几座岛屿,再远点还有更多,“哪座岛?” “那我不知道,”周志海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钱箱,“我需要花钱去查。” “你刚才不是说老陈已经走了吗?”见对方前言不搭后语,董锵锵不由怀疑起来,“你怎么查?” “你不需要知道细节。”周志海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蛮横地把手搭住钱箱上,眯缝着眼睛瞅着董锵锵,“你想让我查就要花钱,商业社会,这很公平。而且不怕告诉你,你报警也没用。老白不是我们抓来的,是他自己主动找来的。你报警也定不了我们的罪,我们只是讨厌麻烦,不喜欢节外生枝罢了,并不是怕了你。” 对方的这番话大出董锵锵的预料,他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好话不说二遍。”周志海眉开眼笑地伸手要去接董锵锵手里的钱箱,“那谢谢了,董老板,你等我好消息。” 见对方要拿走钱箱,董锵锵把手按在箱子上:“等等。” “耍我?”周志海表情一凛,后退一步,脸上隐隐浮现出杀气,他把羽绒服往两边一甩,露出别在腰间的一个刀柄,“我劝你识相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钱如果你都拿走了又不告诉我老白具体在哪个岛,你让我找谁去?”董锵锵根本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他打开钱箱拿出一半的钱扔进自己的背包,“定金一半,尾款一半。你告诉我他在哪个岛,这钱都是你的。但丑话我说在前面,你如果查不到,或者我找到老白时他已经死了,那这笔钱你得原封不动地给我吐出来。少一分别怪我跟你不客气。” 周志海久久地凝视着董锵锵,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杜蓝现在是你女朋友了吧?” 董锵锵没搭理他的挑衅,转身准备离开树林迷宫。 “别紧张。我就是好心提醒你一句,她没跟你说过她之前的恋爱史吧?”周志海居心叵测地笑出了声,“我可以免费告诉你一件事,证明我搞情报确实是有一手的。” 浑身落满雪的杜蓝正犹豫要不要给董锵锵去个电话,就见人影一闪,董锵锵已经从树林迷宫里走了出来。 看到董锵锵的手里没了箱子,她立刻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他告诉你老白在哪儿了吗?” 董锵锵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在有意闪躲杜蓝的目光:“他说过几天再打电话。” === 原创不易。欢迎来.asxs.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chaptere 610. 血色圣诞(13)(卷1终章) “过几天?”杜蓝听得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老白在哪儿你还给他钱?”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嗯,给了一半,留下一半。”董锵锵边说边拍了拍自己的背包,“他说老白就在这附近的一座岛上,但哪座岛还不知道。” “岛上?”杜蓝诧异地喊出了声,“可这片有大小几十座岛呢,你是不是被他忽悠了?” “忽悠”这个词通过2001年春晚上一个小品演员的口成为当年家喻户晓的流行词汇,董锵锵知道这是个贬义词,耐心地保证道:“你放心,如果他到时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负责把给他的钱再要回来。” “我不是心疼那些钱。”杜蓝知道董锵锵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解释,“你想过没有?就算他说的是真话,就算只有一座岛,你怎么找到老白?如果他又陷入了困境,你一个人又怎么救的了他?” 董锵锵似乎根本没认真听她的话,岔开话题道:“杜蓝,这里又湿又冷,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先回德国比较好。咱俩都留下来找人的意义不大。我听你的就是了,拿到老白的位置就马上报警。” 杜蓝以为董锵锵心疼自己,心中一暖,话也没刚才那么急躁了:“这点儿温度不算什么,比我老家差远了。我不怕冷,再说现在多个人就多个帮手,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董锵锵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颇有些耐人寻味。没容杜蓝多想,一朵瑰丽的超大粉色烟花在两人的头顶倏地爆开,刹那间给低空的乌云层涂上了一抹可爱的粉底,由此拉开了礼花弹的大联欢,紧随其后的各式彩色烟花弹在夜空中开始争奇斗艳,好像选美比赛上的各国佳丽,千娇百媚,互不相让。 更远处的夜空中,一条蜿蜒的绿色圆弧曲线正呈现出一种幽灵般的脉动,董锵锵第一次看到极光,颇感震撼,耳畔似乎还隐隐听到号角般的声音,他不知道那种奇怪的声音正是北极光特有的声响。 见董锵锵若有所思地望着空中的美景发呆,杜蓝干脆建议道:“今天就这样吧,咱们先在老城里找个酒店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开始搜集岛的信息。如果他不说假话,咱们一定能找回老白。当然,在警察的帮助下。” 杜蓝许愿式的发言并没振奋董锵锵的精神,他怔怔地望着烟花的绽放和消失,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等董锵锵彻底消失在风雪中,周志海才拎着钱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树林迷宫的另一个出口。 在确信四周肯定无人后,他熟练地拨通了电话。电话刚一接通,他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面孔:“陈总,我按您指示的都跟他说了。您简直就是诸葛亮再世,他的反应就跟您估计的一模一样,绝对的信以为真了。” “很好。”虽然明知周志海拍自己马屁的目的是为了独吞董锵锵的钱,但老陈对周志海的奉承依然很受用,他幽幽地表扬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得到老陈的表扬让周志海的尾巴翘得更高,他明知故问道:“可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您故意取消交易?为什么您不直接让他去岛上呢?就因为担心警察吗?” “摆脱警察只是一方面,”老陈更得意了,“我之所以会那么说,更重要的目的是让他方寸大乱。他毕竟乳臭未干,一旦心乱就会失控,一失控就会做错决定,这样就会对你的话言听计从,因为你是他最后一根稻草。” “高,实在是高。”周志海念着里高司令的台词,把老陈捧上了天。 老陈飘到一半才想起来问道:“钱拿到了吗?” “托您的福,这次拿到了一半。”周志海怕被老陈误会,急忙解释,“另一半他坚持要等拿到老白的地点后再给。我担心坚持适得其反,就没反对。” “只要他进了套,不愁他不给你钱。”老陈诱之以利,“你乖乖听我的话,以后的好处还会更多,明白吗?” “谢谢陈总栽培。”周志海心里美滋滋的,恨不得当场给手机磕几个头,他赌咒发誓道,“我保证以后为您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老陈在电话里又放浪地笑了几声,最后叮嘱道:“等我让人把东西运到岛上就告诉你,你记得把他按时领过去,而且一定要记住,就让他一个人登岛,明白吗?” “一定一定,您对我可以一百个放心。”周志海忙不迭地承诺道,“这种小事确实不适合您做,没的脏了您的手,还是让老天爷收拾他最稳妥。” “哼,这种小角色虽然不值得我亲自动手,不过这口恶气还是要出的。老白我已经收拾完了,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有没有三头六臂。”老陈咬牙切齿道,“我的手腕现在一到阴天就疼得厉害,打个麻将都不利索,就更别说打高尔夫了。这些痛苦全都拜这小子所赐,我可不打算那么容易就弄死他,怎么也得好好地款待他一番,哈哈哈哈……”老陈的笑声渐渐变得阴森起来, 周志海猛地想起老白的遭遇,心中竟然莫名同情起董锵锵来,这家伙招谁不好偏偏要惹老陈这种恶鬼,但这个同情转瞬即逝,他在心里暗暗骂道,谁让这家伙没事找事,被教训一顿吃点儿亏也是活该。 由于不知周志海何时会打电话,董锵锵和杜蓝便就近租了老城里的一间假日小屋,第二天一早简单用餐后,两人买齐附近14座岛的地图,稍微研究了一番后便立刻分头行动,实地考察起来。 两人囫囵吞枣地各转了一天才勉强各转完一个岛,这才发现找人的难度比想象的还要棘手。光是斯德哥尔摩市就有15个岛,而这些岛还都是已经开发成功的商业岛屿,如果老陈真把老白藏到某个不知名的野岛上,那就真得哭死了。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但周志海并没给杜蓝打电话。 === 原创不易。欢迎来.asxs.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chaptere 611. 血色圣诞(14)(卷1终章) 转过天来,空中的阴霾如常,风雪依旧。董锵锵和杜蓝闷闷不乐地对坐在餐桌前,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瑞典传统早餐:摞的跟小山包一样酥脆松软的华夫饼,瓶瓶罐罐的各式浆果果酱,鲜黄油奶酪,培根,生菜以及混着麦片、葡萄干、膨化玉米片和坚果的燕麦粥。 但两人都没什么食欲,屋里的气氛沉重又压抑。 又过了一会儿,董锵锵霍地站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一股冷空气立刻迎面扑来,瞬间他就清醒了,满意地又坐回原位。 风把大敞的窗户吹得“叮咣”乱撞,杜蓝起身将窗户改为了斜开,转身就势靠在炙热的暖气片上,一边抠着指甲一边直截了当地建议道:“要我说咱们还是别瞎耗着了,先报警抓住周志海问个清楚再说。” “这事儿咱们昨天已经讨论过了,这么做的风险太大了。”董锵锵努力揉开正往一起凑的眉毛,“昨天上午你就把老陈的护照号告诉瑞典警方了,但他们也没查到老陈的入境记录,这说明什么?对方的计划很周密。抓周志海可能确实不难,但你想过没有,抓到周志海就一定能给老陈定罪吗?如果瑞典警方从他身上也找不到任何线索,那抓不到老陈不说,他肯定也不会再跟咱们吐露老白被关的地方了。那咱们可就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那现在就这么傻等吗?”杜蓝沮丧地使劲拍了下暖气片,暖气烧得很烫,她的手又倏地缩了回来。 “他如果爱钱就一定会再联系我的。”董锵锵笃定道,“我确信。” “你的做法就是在赌他不食言,”杜蓝一针见血地说出自己的看法,“赌中了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万事大吉,赌不中就……” “赌不中也是正常的。”董锵锵拦住她的话头。他又何尝不知道她说的道理,但他以前曾多次碰到不同程度的危机,他从中学到的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人越在着急的时候,越不要轻易做重要决定,除非他只有一个选择。他当然可以选择简单的方式行事,但仓促行事带来的后果一定是不简单甚至极其繁复的,“而且我昨晚又仔细看了这些主岛的资料,我觉得这十几个岛都是现代化建筑群多,老陈不太可能把老白藏在这种岛上,反倒有可能把老白扔到斯德哥尔摩群岛上的某个地方。 “群岛?”不知是被董锵锵的话吓的,还是被热暖气烫的,杜蓝直接蹿了起来,“那咱们不就是大海捞针了吗?这点昨天咱俩不是讨论过吗?这不可能。没法找。” 董锵锵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爬起来读白天收集到的各类岛屿的旅游手册。通过研究他发现,斯德哥尔摩群岛指的不是市区的14座主岛,而是周边近3万个大中小岛屿及礁岩群,从维京人的集体坟墓到防核弹的军事堡垒,从垂钓天堂到野生动物世界,每座岛都有自己的历史和文化,甚至每座已商业开发的岛上都修建了教堂。群岛中最近的岛距离斯德哥尔摩市区只有不到一小时的船程。 “你说的没错,群岛确实浩如烟海,所以咱们肯定不能用大海捞针的方法,那样没用。”董锵锵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咱们可以先从知名度高的大岛下手,毕竟大岛有码头能停船,另外也可以考虑一下面积大但人相对少一些的岛屿,人太多的地方,老陈应该不会草率行动。” 窗外风的呼啸声渐渐弱了,杜蓝手托香腮低头不语,董锵锵以为她认可了自己的想法,正要继续往下说,杜蓝忽然抬头苦笑道:“我确实没听懂你的意思。” 董锵锵愣住了。 “我想不通你这么做事到底出于什么逻辑?就算按你说的方法咱们选出来了几座岛,具体怎么找你真的仔细想过吗?从哪里入手?每个岛都那么大,咱们总不能抓着人就问、一间房子一个洞穴地瞎找吧?更别说你连条狗都没有,自己会不会迷路都难说。我实在不明白你上岛能干嘛?”她边说边叹了口气,“在我看来你这么做无非就是求个心安罢了,一点儿用没有。” 董锵锵被她说得瞠目结舌,一时无言以对。 见董锵锵望着燕麦粥陷入了沉默,杜蓝拉开了房间门,走出去之前,她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现在太不冷静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可以帮你,但不是继续做这种无用功。等周志海再联系你时再说吧,现在我要先休息了。你也好好再想想。” 聊天不欢而散,董锵锵只觉得周身烦躁,他并不是生气杜蓝不肯帮他,而是他知道杜蓝说的是对的,但他却无法接受什么都不做地窝在酒店等电话。 “那我自己去找。”董锵锵对着敞开的大门喃喃自语道。 距斯德哥尔摩一个多小时船程的兰德索尔特岛是斯德哥尔摩群岛最南端的前哨岛。岛上最著名的景点当属宏伟的灯塔,同时也是瑞典最古老的灯塔。据说灯塔的石头部分始建于1689年,为过往船只指点迷津已过百年。此外岛上还有瘟疫公墓,以及在冷战时期的炮兵营和地下防御系统基础上改造的军事博物馆。岛上自然风光秀丽,动植物种类丰富。 渡轮渐渐驶近,董锵锵站在船舷处举目四望,只见树木繁茂的岛屿上栽满了青绿色或棕褐色的松树,它们和灯塔,以及岛上一排排散落的红色农舍全都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毯。几乎90度垂直的青褐色悬崖上方盖了一座标致古朴的蓝色小木屋,木屋下方的峭壁间飘荡着似雾似纱的云,云深处还伸出了几株不甘平庸的青松,而悬崖下方则和海蚀岩洞、礁石嶙峋的海岸线融为了一体。大块的薄冰在深蓝色的海面上静静地浮着,每当有渡轮靠近或离开,人们总能听到薄冰破裂的声音。 董锵锵从甲板灵活地跳到大块青石铺就的台阶,然后拾级而上,随着他的视野越来越开阔,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他看到了一个田园诗般的仙境。 此时已近9点,但岛上的游人并不多,大部分集中在灯塔和离岸边不远的野餐区。 董锵锵沿着小径,向岛的深处走去。 被白雪覆盖的冷杉针在董锵锵的靴下好似一张柔软的垫子,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里加着小心。走了大约几公里,针叶林蓦地变成了桦木和其他落叶树的混交林,更多的颜色呈现在董锵锵的面前。大自然仿佛一个魔术师,把天地间的所有景物都变成了它巨大调色板上的多彩颜料。在这片迷人的风景中,松鼠、雪兔、雪鸮、松鸡、刺猬等动物不时在林间出没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董锵锵不禁感慨,如果不是老白出事,在这度假应该是非常有趣的经历。 但他同时也想到,如果老白被老陈扔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许一个晚上就能把老白冻成冰人。 就在他跋山涉水之际,接连接到了几个朋友的来电,却没有一通是周志海打来的。 === 原创不易。欢迎来.asxs.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chaptere 612. 血色圣诞(15)(卷1终章) 佟乐乐告诉董锵锵,汉诺威学生会正在积极筹备2001年12月31日晚的迎新跨年元旦联欢晚会,她还是雷打不动的古筝独奏,希望董锵锵到时能帮她把古筝拉到晚会地点,同时她作为晚会的节目负责人之一,正式邀请董锵锵也参加晚会最好还能出个节目。如果他实在没时间准备,当晚会主持人也可以,这样他也能再多认识一些新朋友。 因为没什么才艺,所以董锵锵平时就不热衷参加这种社交活动,更别提现在的他一没时间二没心情。他婉拒了佟乐乐的邀请,同时遗憾地告诉她,因为老白的事,他这次要被动地留在瑞典跨年了。 佟乐乐了解的情况没有董锵锵多,她本以为老白已经走了,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还会出现峰回路转。她好言宽慰了董锵锵一番,又说了几句新年的吉祥话,这才挂了电话。 董锵锵前脚撂下佟乐乐的电话,后脚王蜀楠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虽然董锵锵和王蜀楠同在预科读书,但两人一个读商科,一个读医科,平时很少能遇见,偶尔碰到也多是在大学的图书馆里。他听人说过医学预科的难度是所有预科中难度最高的,王蜀楠的学业压力恐怕远胜于他,但每次见面他都没听王蜀楠抱怨过哪怕一句学业重,只觉得她比上次见面时更黑更瘦。 “新年好啊。”王蜀楠的寒暄里能听出明显的疲惫,“你最近忙什么呢?好像有阵子没在图书馆里看见你了。” “嗯,还是老白。”董锵锵为凑钱也跟王蜀楠说过老白的事,所以这事也没瞒她,“你怎么样?学习任务很重吧?” “还行吧。”王蜀楠轻描淡写地把这个问题滑了过去,“有两件事得找你帮忙。” “你说。”自从预科开学,王蜀楠就很少联系董锵锵,更别提开口求他帮忙了,董锵锵很好奇她会有事找自己,故意开玩笑道,“如果不是催我马上还钱就都好说。” “放心,两件事都不是让你还钱。”王蜀楠先给他吃了个定心丸,“第一个事是稻草人酒庄现在又出现了野猪的踪影,需要你回来抓。” “我倒是想帮,可我现在人在瑞典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啊。”董锵锵灵机一动,“这样行不行?我帮你联系另外一个人,雷兰亭,你应该也见过,他也能抓野猪,我一会儿让他联系你,你们自己定时间。” “可以。第二件事是你那个同学冬一晴。” “她怎么了?”董锵锵上次跟冬一晴借钱时也没太多聊。 “她一直做的好好的,但前两天却通知绿堡说她一月份就不来了。绿堡对她的工作非常满意,冬季又正是用人高峰期,所以希望我能帮着了解一下,看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辞的。我跟她不熟,只简单聊了一下,她也没说太多,所以我想麻烦你帮忙劝一下,看有没有可能让她不辞或者晚几个月再辞,你知道现在护工不太好找,尤其是熟手,再找人需要时间。”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王蜀楠跟对方没谈拢,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冬一晴找工作时着急跳脚的样子,董锵锵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还没撑到下一年这事就黄了呢?他只好安慰王蜀楠自己先去打听一下情况再给她回电。 但让董锵锵意想不到的是,雷兰亭一口回绝了帮酒庄抓野猪的请求,而他拒绝的理由也很简单:他的路考又失败了。他申请了第三次路考的机会,“幸运”地成为了“鞋匠驾校”有史以来第一个去交管局做“白痴测试”的人,赔钱不说,还丢了脸。所以对现在的雷兰亭来说,两权相利取其重,在这个紧要关头,他是断然无法专心独自去抓野猪的,万一再受伤,他可就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毕竟野猪什么时候都能抓,路考如果不趁热打铁快刀斩乱麻,万一心气儿和熟练度都下去了,以前的学费就都白扔了。不过他跟董锵锵郑重承诺,只要等董锵锵一回汉诺威,他肯定乐意给董锵锵打下手。董锵锵原以为雷兰亭会乐不可支地应下这桩好差事,哪知自己却吃了个憋。 没等他找冬一晴,冬一晴反倒先给他来了电话,一上来她就跟董锵锵真诚道歉,解释她不能继续打工的原因并非因为钱,事实是绿堡养老院刚把她小时工资涨了2马克,但她刚进入硕士高级阶段的课程,学业日渐繁重,养老院的重体力劳动让她着实吃不消,而她又不想顾此失彼,所以决定转过年就先停下护工的事,等学业走上正轨轻松一些后再复出,而她的签证那时估计又差不多快到期了,正好延签。她感谢董锵锵和王蜀楠给了自己一个打工的好机会,同时佩服王蜀楠能兼顾打工和学业。 一个接一个的拒绝让董锵锵颇为沮丧,他没好意思再联系王蜀楠,继续朝前走去。 他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片高耸岩石的开阔地,眼前出现一片淡蓝色的冰湖,太阳光穿透林梢洒在镜子一样的湖面上,反射出柔和又美丽的光芒。遥远的蓝色地平线一直延伸到他所能看到的尽头。此起彼伏、高低错落的云杉环绕在他的四周,积雪会突然从树梢扑梭梭地掉落,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与安宁。 虽然沐浴在阳光中,但董锵锵的心中却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就像一片苍白的雪花。杜蓝的点评一针见血,他确实太高估自己了。 就在他踉跄着准备下到冰面去看个究竟时,周志海的电话不期而至。“中午12点,市区轮渡码头见。” 轮渡码头是董锵锵早上登船的地方,他只要再原路返回即可,当下不敢怠慢,匆匆拍了几张林间和湖面的照片便又折返回岸边,等船的同时把见面的事告知了杜蓝。 站在返程船的船头,董锵锵望着手里攥着的票根儿,一个念头萦绕在脑中挥之不去:有的人犯了错坐监狱就能得到改过自新的机会,有的人走上歧途却不自知,还有的人做错一件事就会搭上性命。人的一念之间有时带来的就是截然相反的命运,只是老白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拿到属于他的回程票。 船头的风很劲,他的脸被吹得冰凉,他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只能狠命地用手搓了搓脸,把目光投向没有答案的残酷北方。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13. 血色圣诞(16)(卷1终章) 轮渡码头的售票处是由三组黄铜合金颜色的长方形建筑拼接构成的后现代主义的解构建筑,色调内敛低调,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它是博物馆或艺术馆什么的而错过。 让董锵锵没想到的是,还没到约定时间,周志海就到了码头。跟上一次不同,这次的他神态轻松,胸有成竹。 对方意气风发的样子让董锵锵一阵激动,他似乎看到了老白的一线生机,急忙跟杜蓝快步迎了上去。 周志海走过来时不仅看到了董锵锵手里的箱子,也看到了杜蓝。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来,双方还隔着五六米就气势汹汹地质问董锵锵:“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杜蓝快速地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你是怕我举报你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杜蓝!”董锵锵轻声反对道。 周志海冷哼一声,明知故问:“钱带了吗?” 董锵锵晃了下手里的钱箱,里面登时发出扑棱的响动,在周志海的耳中,没有比这更美妙动听的声音了。 “说吧,都查到了什么?”杜蓝强忍着紧张问道。她没董锵锵那么乐观,很担心周志海回答说什么都没找到。 河岸边的风很大,路旁的彩旗被风吹得列列作响,似乎随时都会挣脱旗杆的臂弯,投入风的怀抱。 “他去过十几个岛,”周志海往嘴里送了根烟,“其中五个岛的可能性大。” “十几个岛?”杜蓝瞥了眼董锵锵,“是市区的14个岛还是……” “不是主岛。”周志海痞里痞气地冲杜蓝吹了口烟气,一脸坏笑,“都是群岛。” 董锵锵和杜蓝面面相觑,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是越怕什么就来什么。 “上次你可不是这么答应我的,”董锵锵皱眉道,“我说过,你得告诉我老白具体在哪个岛才能拿到钱。” “除了老陈,恐怕没人知道老白到底在哪儿。”周志海耸了耸肩,“而且我怀疑就连他可能都不记得把老白扔哪个岛了。我能查到五个已经算对得起你了,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劲才找到这些信息的么?” “难道不是你帮他把老白扔到岛上的吗?”杜蓝质疑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姓杜的,我警告你说话小心点!”周志海把刚抽了没几口的烟凶狠地朝杜蓝的脸上弹去,杜蓝灵巧地侧头避过了烟头,“瑞典可是法治社会,诬陷可是会坐牢的。如果你们想坑我,我发誓你俩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杜蓝硬碰硬地盯着周志海的眼睛,脸上全无惧意。 周志海用阴鸷的眼神注视了杜蓝良久,突然转头高声嚷道:“董锵锵,这生意你到底还做不做?” 董锵锵心里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不买周志海手里的信息,那就要看瑞典警方的搜救能力和老白的造化了。当然即使他买了信息,也不一定就能找到老白,也许只能把瑞典警方的搜索范围减少一些,这还是理想情况,可究竟能减多少,没人知道。饶是他有急智,此时也无计可施。 沉思良久,董锵锵望着岸边停靠的一排排蓄势待发的渡轮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见董锵锵终于服软,周志海猥琐一笑,用食指在空气中勾了勾董锵锵手里的钱箱:“拿来吧。” 他正要把钱箱递给周志海,杜蓝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等一下。” “呦,原来你是个不能拍板的怂蛋啊?”见董锵锵被杜蓝阻拦,周志海嘴角上扬,故意讥讽道,“不能拍板你特么倒是早说啊。扯犊子玩意儿浪费我的宝贵时间,傻*……”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董锵锵没理会他的挑衅,把头转向另一侧,杜蓝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说有五个岛嫌疑最大,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随便弄几个岛名来糊弄我们的?” “姓杜的,差不多得了。我要想骗你们还用得着这么费劲吗?就你们俩那猪脑子值得我这么折腾吗?”周志海一脸不屑地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信封,在两人面前轻巧地晃了晃,“看到了吗?这是快艇租赁公司出具的老陈所有外出岛屿的gps记录,我花了不少钱才搞到的。” 看到周志海手中的信封,董锵锵眼前顿时一亮。 “我信不过他。”杜蓝凑到董锵锵身旁,背对着周志海小声跟董锵锵耳语道,“小心有诈。” 见杜蓝跟董锵锵小声嘀咕着什么,周志海又给自己点了根烟,仰天自言自语道:“你别觉得这事是我求你,上次咱们说的也是我提供可能的地方你去找人,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承诺你一定就能找到?现在天寒地冻的,你有跟我耍贫嘴的时间,难道就不担心老白有个闪失?回头因为你在这里扯淡消耗时间,老白饿死、冻死、渴死或者被动物叼走了,你就不后悔么?” 董锵锵不再犹豫,轻轻拍了拍杜蓝的手,终于还是把钱箱递了过去。 周志海忙不迭地把烟叼在嘴里,眉开眼笑地一手接过钱箱,一手把信封递给董锵锵。 就在他准备彻底接过钱箱之际,董锵锵一把叼住他的手腕,义正言辞地威胁道:“如果你骗我,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周志海被擒住手腕的瞬间就想靠翻腕改变被动局面,这几个月他专门练了臂力和腕力,自信能胜过董锵锵一筹。 哪知几个月没见,董锵锵的手劲儿变得比上次见面时还大,周志海暗暗挣了挣,就知道自己没有胜算。 董锵锵以为对方会死磕,手里又加了暗劲,哪知对方试了一次失败了就突然卸了力,一副放弃抵抗的样子。 “他的时间……”周志海低头对董锵锵的手表努了努嘴,“不多了。” 听到这话的董锵锵不禁一怔,周志海顺势恶狠狠地从董锵锵手中抢走了钱箱,他把烟愤愤地摔在了地上,麻利儿地打开了箱子,快速点了遍里面的钱,又合上箱子,转身扬长而去。 “两位仔细找,找到了替我祝老白早日康复哈。”周志海幸灾乐祸的声音从远处飘了回来。 杜蓝厌恶地瞪着他的背影:“你相信这个人渣的话吗?” “宁可信其有不是你说的吗?”董锵锵迅速抽出信封里的东西,一边快速翻阅一边皱眉道,“岛实在太多了,还都是大岛,咱们必须马上报警。” “万一,我是说万一,最后没找到老白或者他死了,你打算怎么做?”杜蓝望着河道内浮冰表面反射的刺眼阳光幽幽问道。 董锵锵心里一惊,手中的打印纸无声地飘落下来。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14. 血色圣诞(17)(卷1终章) 因为周志海给的岛屿着实太多,所以拿到名单的当天董锵锵就联系了警方。不过虽然报了警,他却对信息提供人周志海只字未提,只说有人打电话告诉他老白在某个岛上,至于对方是谁他并不知道。他的这个举动令杜蓝困惑不解。 警方不知根据什么原则把十几个岛分成了不同等级,董锵锵特别跟警方强调了其中五个岛的可能性最大,并建议优先搜索,但警方并没重视他的意见。 29号上午,警方正式登岛展开搜索。 按董锵锵的想法,警察可能会展开海陆空三栖的地毯式搜索:空中盘旋着警用救援直升机,水面来来回回地走着高科技巡逻船,岛上再安排由足够警员和警犬组成的拉网排查救援队。 但现实告诉他,什么叫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直升机和巡逻船确实都有,但只上午象征性地转了几圈,下午就都不见了踪影。参与搜救的警员总共还不到30人却分了四队,每队都是老中青组合,一共两只警犬。 他和杜蓝分别跟了一队上了不同的岛,进了十几个山洞,碰到各种野生动物甚至还遭遇了熊,整整跑了一天却一无所获。因为是冬季,所以下午五点天就黑得透透的。因为天黑看不清,再加上积雪湿滑,董锵锵从一个3米高的矮崖直接滑了下去,万幸下面是厚积雪人才没受伤。如果是夏天,董锵锵恐怕当场就得交待在那儿了。 直到天色实在看不清,他们才收了队。但就这么折腾,也就将将搜完一座岛,还只是个小岛。 杜蓝和其他几队也没任何好消息。 窗外的风呼呼地嚎着,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两人都没什么胃口,也没任何寒暄,就是静静地坐着,屋里静得有些可怕。 董锵锵就觉得脑袋沉甸甸的,好像两只耳朵各挂了片哑铃。他沮丧地把跌打药膏胡乱地抹在伤处,然后不发一言地盯着饭菜发呆。 就在这时,屋外竟隐隐传来了雷声,紧接着,两人头顶亮着的吊灯突然快速闪了几下便倏地灭了。屋外昏黄的路灯光立刻不请自到地投进了房间,屋里倒也没一片漆黑。 “你应该告诉他们周志海的事,他肯定还知道什么没告诉咱们。”杜蓝严肃地望着黯淡光线中董锵锵的脸,“越早告诉警察越好,以免错失良机。” 董锵锵起身去按电灯开关,试了几次才发现灯泡确实坏了。 “这事儿他敢跳出来估计就已经防着咱们报警了,你就是抓到他恐怕也没任何用处。”出乎杜蓝的意料,董锵锵仍旧坚持自己的看法,拒绝了她的建议。 “你怎么会这么想?”杜蓝感到莫名其妙,“你又不是警察你怎么会知道警察找不到他的漏洞?万一他知道老白的下落故意不告诉你呢?或者万一他知道老陈的下落也可以啊。这种事你总得让警察去查吧?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对抓周志海会这么抵触?”看出董锵锵的犹豫,杜蓝索性挑明了自己的质疑。 “抓他我有什么好抵触的?”董锵锵哭笑不得,“只不过我确实不认为周志海在这件事上需要骗咱们。他拿了钱给咱们几个岛名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费劲巴拉地都打印出来?可见他是真想卖信息给咱们。” “我认识他很长时间了,我比你更了解这个人。”杜蓝把握十足地断言道,“他阴险狡诈,不会让你轻易地找到老白。” “轻易还是困难先放一边,你想过没有?杀人是死罪。假设老白已经死了,如果你是周志海,你会为了老陈的那几个臭钱去蹚这趟浑水吗?老白得罪的是老陈又不是他周志海,正常人碰到这种事儿都会想办法躲吧?”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觉得咱们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把目标放在周志海身上,而是仔细想想还有哪些地方是咱们应该关注但却被忽略的地方。”他在桌上摊开岛屿的地图,“你先说说你觉得今天看过的哪些地方让你觉得应该多看而警察没看或看的不仔细,我现在就标出来,明天一早我找他们沟通……” “如果你连前进的方向都搞错了,你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到达目的地的。”杜蓝直言不讳道,“你现在的做法完全就是病急乱投医,一厢情愿地相信一个骗子却不肯承认。” 董锵锵发现杜蓝的模样渐渐分裂成两个,她的声音也开始变得空灵起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见董锵锵沉默不语,杜蓝干脆掏出手机准备自己跟警察说周志海的事。 “天这么冷,你觉得老白现在还活着吗?”董锵锵望着窗外飞舞的雪花突然没头没尾地蹦出一句,问完不等杜蓝回答又自言自语地答道,“我相信他还活着。” “什么?”杜蓝被他问得一愣,正拨号的大拇指停留在“拨出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天花板上本已熄灭的吊灯此时猛地闪了几下,一闪一亮之间,杜蓝赫然发现董锵锵的脸色变得比之前更加阴郁。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董锵锵身子一歪,人就直挺挺地拍在了桌上,筷子和勺子稀里哗啦地应声落了地。 杜蓝见状大吃一惊,急忙起身闪到他身边,手忙脚乱地把他扶起来,心疼地问道:“你怎么了?” 董锵锵只觉得自己的下巴一阵生疼,他晃了晃脑袋:“可能是白天累的。” 杜蓝老道地把手贴到他的额头上,触手处一片火烫,好像屋里烧的正旺的暖气片儿。“你发烧了?怎么刚才不告诉我呢?”她边埋怨边抓过一只杯子开始倒水。 “说起来这还是我出来后第一次生病,好久没生病了都没意识到。”董锵锵艰难地挤出笑容,“估计是白天在岛上被风吹的,应该不碍事,睡一觉就好了……” “你这样得去医院,不然烧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杜蓝把水杯递给董锵锵,不容分说地命令道,“你多喝热水,我这就下楼打车。” 就在杜蓝转身走向门口的瞬间,董锵锵一把抓住她的手:“杜蓝!” “嗯?”她低下头。 “你……”董锵锵的脑海里模模糊糊地闪过周志海在树林迷宫里跟他说的话,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又放大,嘴唇像金鱼一样一张一合,“别跟警察说周志海的事,行吗?” 杜蓝诧异地望了他好一会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沉默地离开了房间。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15. 血色圣诞(18)(卷1终章) 从急诊所回来后,杜蓝本想留在屋里照看董锵锵,但董锵锵心知,自己这一倒第二天跟着警察跑的重担就都落到杜蓝的肩上,一个病号已经拖了后腿,如果两个都是病号那找老白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他盯着她吃了一大把增强抵抗力的保健品,然后把她轰回了屋。 吃了退烧药的董锵锵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盯着头顶老旧的天花板,可能是吃了药的缘故,屋内的陈设全都变得跟达利的画一样扭曲变形,他的眼皮困得直打架但却始终无法完全入眠,半梦半醒间他的脑中像过电影一样闪回着最近发生的事。当他终于沉沉地睡去,各种狗血剧情又开始在他的梦中轮番上演。 等他早上醒过来时,体温倒是降下去了,但四肢却变得绵软无力,他猜测是药力的作用,老话果然不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杜蓝已经出门了,把纸条和买来的早餐都摆在了桌上。董锵锵随手拿起一块金黄的华夫饼放进嘴里却寡淡无味。如果有臭豆腐或辣酱什么的就好了,董锵锵叹息着把华夫饼又扔回了盘里,挪步到了窗前。 屋外阴云密布,虽然没下雪但天气似乎变得比昨天更糟,窗外河岸边迎风招展的旗子仿佛是风和旗杆间的拔河绳,从旗子的状态董锵锵估计风力可能不低于5级,这种恶劣的天气就是平地走路都费劲就更别说找人了,他不禁为杜蓝和警察们捏了把汗。 他忧心忡忡地给杜蓝去了电话想打听搜寻的进展,但杜蓝不知是因为忙还是风大没接。董锵锵百无聊赖地坐在房间里发呆,没一会儿脑袋又开始沉了起来,他正想着要不要再吃点药,一声铃响,杜蓝的回电到了。 电话刚一接通,风的呼啸声便从听筒里刮了出来,好像有台鼓风机正在听筒的那边卖力地工作着,董锵锵猜测也许是因为杜蓝正站在某个高处,立刻失声嚷道:“你小心脚下!” “我已经从悬崖上下来了。”杜蓝的嗓音听起来沙哑又沮丧,“直升机今天飞不了,警方说风太大不安全。” “那(巡逻)船找到什么了吗?”董锵锵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巡逻船跟昨天一样转了几圈儿就走了,说是附近有渡轮遇到了险情需要搭救。另外警员的数量也少了,只有警犬多了一只。”杜蓝如实答道。 “所以你们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对么?”虽然这个结果早在董锵锵的意料之中,但亲耳听杜蓝说出来还是感觉备受打击,他觉得头痛欲裂,难过地又爬回床上。 杜蓝作为亲身参与者比董锵锵更郁闷,但她还是继续说道:“今天的岛比昨天的岛不仅面积大得多,而且积雪厚,悬崖多,很多地方人根本走不过去,狗也不行。警方说只能等天气好时派直升机飞过去才能看的清楚。” “天气好时?”董锵锵心里充满了失败的苦涩,他苦笑着望着窗外,不知是在抱怨还是在感慨,“看这天气恐怕一时半会好不了……” “我昨天查过气象预报了,元旦前都是这种鬼天气。”杜蓝犹豫了两秒,“据说明后天的雪更大。” 董锵锵听懂了她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不管老白此时受没受伤,如果他落单在野外又孤立无援,单凭天气就能判了他的死刑。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董锵锵悻悻地挂了电话。 陌生的国度,恶劣的天气,复杂的地形,抱恙的身躯,天时地利人和董锵锵一样不占,他清楚地认识到这就是和电影中人们常说的穷途末路,他这时本应鼓励和给杜蓝打气,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已经认定自己回天乏术了。此时此刻的任何安慰都像皇帝的新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自说自话罢了。 他已经尽力了,再不甘心也还是这样的结局。 急促的手机铃声把他的思绪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他以为杜蓝有了什么新发现,急忙抄起手机,却看到手机屏上显示的来电是“北京家里”。 “妈!爸!” “锵锵啊,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你在外面吗?”手机里传出董母不紧不慢慈祥依旧的声音,“我看新闻里说德国下大雪了,你那边冷不冷?衣服够吗?要不要让你爸再给你邮点棉衣过去?你的军大衣……” “妈,我还好。”董锵锵就觉得一团火在灼烧着自己的嗓子,他抓起水杯边饮边答道,“衣服足够,不用再寄了。” “那你最近学习怎么样?还顺利吗?”董母的关心三连问经年不变,董锵锵虽然发烧,依然能听到电话那头董父在一旁的窃窃低语声。 “考试都挺顺的,毕业肯定没问题。”董锵锵知道父母想吃定心丸,马上善解人意地双手奉上,说完忍不住嗽了嗽嗓子,“您跟爸可以绝对放心,预科难度没想象的那么大。” “你都咳嗽了?是不是着凉了?”董母对儿子的一言一行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吃药没有?出国时我给你带了好多感冒药都放在那个蓝色的包……” “我没着凉就是刚才喝水呛着了……”董锵锵怕董母说起来又没完没了,赶忙总结式答复道,“我学习打工都没问题,也没碰到合适的女生,您没其他问题了吧?” “这个臭小子……”董母假意埋怨道,“怎么现在还没说两句就着急挂电话?我问你,你这学期什么时候期末考试?” “1月中吧,1月底上学期就结束了。” “那你考完试有什么打算?”董母试探着问道,“下学期什么时候开学?” “预科还没公布下学期开学时间,但根据往年惯例,应该是2月底到3月初之间。”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我问了我的几个朋友,她们都说你从德国买往返机票更便宜。”董母的高兴溢于言表。 “往返机票?”董锵锵愣了愣,“您是说我回国?” “对啊,明年的春节是2月份的,你回来正好过春节,春节假期一过你正好再回去上课,一点儿都不耽误。”董母帮董锵锵规划的很清晰。 “妈,我暂时还没想那么远的事,等到时候再说吧。”董锵锵从未想过这么快就回国探亲,但他也知道在电话里跟父母讨论这件事很容易耗时耗神还没结果,他现在脑子很乱,不太想考虑这件事,只能随口敷衍道,“等我拿到下学期开学时间表后再说吧。” “锵锵啊,我跟你爸都盼着你回来过节。你爸同事老李的孩子去英国,一共就读一年,已经回来两次了,你这出去都大半年了,回来一次也不算过分。另外我有个同学的孩子在法国留学,正好春节也回北京过年,我想着法国德国离得近,你们平时也可以多走动走动什么的,人家还是个女生,单身,照片我看了,和你挺般配的,另外……” 董锵锵举着电话听董母直奔相亲的话题而去,赶忙拦道:“妈,那什么,我马上要去打工了,您问问爸那边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你爸让你好好学习,有事给家里打电话。平时别太孤僻,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交朋友,要能吃亏,不要太计较……哎,你自己说,真啰嗦……”董母对鹦鹉学舌终于感到愤怒,把手机扔给董父,叨叨着离开了。 但董父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新东西就匆匆结束了对话。 董锵锵正考虑要不要再给杜蓝去个电话问问进展,又一个电话闯了进来。 “嘿!哥们儿!”虽然电话里的背景音很嘈杂,但端木语气中的兴奋却明明白白地传了过来,“我有好消息跟你说。”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16. 血色圣诞(19)(卷1终章) 虽然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但董锵锵听到端木的这个开场白还是很受刺激。他并不是嫉妒对方又发现了赚钱的门道,而是当他的心情沮丧的如同块烂抹布时,他得志的朋友却心情大好的拉着他一起分享快乐,而这种快乐某种程度上带着一股炫耀的味道。 如果是之前,他可能会顺着对方的思路深入话题展开热络地交流,但此时的他根本没有寒暄的兴致,只想下意识地找个借口敷衍对方两句。但这个念头刚冒起来他就想到端木花钱专门打越洋电话过来应该还是关心投资公司的事,立即口随心念地答道:“开公司的材料我已经交了,对方说没问题。不过这几天是德国的春节,估计要元旦后才能再去问。你如果着急可以给对方打电话或发邮件,电话和邮箱我之前都发到你邮箱了。” 端木“嘿嘿”一笑,赞许地夸道:“你办事我放心。” “你那边怎么样?”董锵锵有一搭无一搭地问道,“找到环球电讯的漏洞没?” “它家的问题比我想象的多多了,跟安然一样,走的也是高杠杆、重债务的路子。我们查到了很多猫腻,就像新生的老鼠窝一样,新鲜的很。”端木先是得意洋洋,然后话锋一转,“不过美中不足的就是安然刚倒闭没多久,华尔街的投资机构对这种公司的印象还都很清晰,这时盯着它的狼没有上千也有成百,等我能做空的时候,也许就剩一点儿汤了,而且还不是头锅的那种浓肉汤,是反复兑水后的稀汤罢了。哎,时间就是金钱,我这次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自从为了老白的事跑到瑞典,董锵锵就没怎么正经的再读过新闻,因此对美国资本市场最近发生的大事一无所知。他虚与委蛇地应付了几句立刻被端木识破:“我让你研究环球电讯的报告你没读吧?” “最近事多。”董锵锵老实答道,“等回头我认真补补功课。” “这都假期了你每天都忙什么呢?谈恋爱还是抓野猪?”端木不以为然地教训道,“你不能一辈子都抓野猪吧?这种投资做好了可比你抓野猪挣钱多了。孰轻孰重你到现在都看不出来吗?也就是你,一般人我根本不告诉他这种机会。” “我没抓野猪也没谈恋爱。”董锵锵坦承道,“只是这几天临时有事不在德国。” 端木很聪明,转眼间就猜到了答案:“还是那个老白的事吧?” “嗯。” “如果早知道他是那种人我根本不会去参加他的婚礼。”端木毫不掩饰自己对老白的鄙夷,“他那种根本就是勒索,现在被别人反攻倒算也是他咎由自取。活该!” 见董锵锵不吱声,端木就明了了一切,他语重心长地告诫说:“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好自为之。不过即使他这次能大难不死,你最好也跟他保持距离。朋友归朋友,但违法的事没必要瞎掺和,那是蠢。” 老白生死未卜,董锵锵这时也没啥好表态的,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端木见他心不在焉,知道多说也是枉然,只能直接点他:“我的所有身家现在都在你手里,我希望你明白那钱是干什么用的。” 董锵锵知道端木的意思是怕自己拿他的钱去救老白,当即答道:“你的钱都在我的账户里,网银的用户名和密码我现在就发你,你随时都能查。” 听出董锵锵口气中的不悦,端木敏锐地察觉到通话的气氛开始走向尴尬,故意强调道:“那就不必了,我当然是信得过你的。对了,1月上旬我就回去,到时还会有很多事跟你详谈,现在就不多说了。新年快乐!” 董锵锵挂了电话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网银用户名和密码都发给了端木,他讨厌那种被人怀疑的感觉,尤其是因为钱的原因。 在退烧药、足够的水和休息的前提下,董锵锵的体温在31号终于降到了正常值的范围。而今天的天气着实很好,蓝天、白云和阳光一样不少,预报中的大雪全无踪影。他想跟杜蓝一起上岛,但杜蓝却坚定地表示,如果董锵锵一意孤行,她就马上打道回府。 见杜蓝态度强势不像开玩笑,自己确实也还头重脚轻,董锵锵只好依了杜蓝,继续宅在酒店里等消息。 本以为今天可以跟着直升机从森林上方飞过的杜蓝刚见到警方的负责人就被告知,由于连续两天都没有任何进展,所以上午会是最后的半天,等到下午就没这么多人一起搜岛了。 杜蓝大感意外,跟警方据理力争一番却于事无补,虽然心知早晚都会是这个结果,但结果真出现时,她还是会感到难过和无奈。 她第一时间把警方的通知传达给董锵锵,董锵锵万万没想到搜索过程竟会这么快就结束,他曾天真地以为至少会持续一周。杜蓝前几天的话一语成谶,他果然被周志海给忽悠了。 虽然杜蓝在电话里还安慰了他几句,但董锵锵心里明白,他的错误决定意味着什么。 他给周志海打电话,但对方的手机号停机了。 屋内的暖气片烧得烫手,董锵锵只穿一件t恤却哗哗地不停冒汗,他只觉得头晕目眩,一阵阵的热浪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郁闷的他穿上厚厚的羽绒服跑到酒店的楼下,想找个超市买酒喝。 但他连走了几家超市却都碰到圣诞假期关门,一直走到3条街外,才发现一个开门营业的小酒馆。 董锵锵迈步走了进去,三言两语说明来意,把钞票交给服务生后,从对方手中接过一大袋威士忌和几包香烟。 走出酒馆,他迫不及待地仰头“咚咚”地灌了好几大口,也许只有烈酒才能浇灭他心中的块垒和抑郁之气。 酒精让他的血液加速流动起来,他大口地呼着白气,漫无目的地走在积雪的街道上,看着凛冽的寒风将地上的雪狂卷到了半空,耀武扬威地飞舞着,他的心却沉到了海底。 斯德哥尔摩市政的扫雪车正在街角忙碌地工作着,厚厚的积雪被巨大的机械铲推到了路边。环卫工人冲一侧招了招手,从扫雪车的侧方立刻驶过来一辆坦克一样的大型车,没等董锵锵反应过来,车尾部一个亮银色的圆柱形金属件就上下收缩起来,没过多久便开始向道路两侧喷射某种结晶状的颗粒物。 董锵锵歪靠在墙边,喘着粗气,不错眼珠地盯着扫雪车和撒盐车的配合,脑中一片空白。 “嘿,年轻人,你的手机在响。”离董锵锵最近的一个环卫工人对他大声嚷道。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17. 血色圣诞(20)(卷1终章) 董锵锵听不懂瑞典语,但他看明白了对方的手势。 “我是董锵锵,你是谁?”他的双颊浮现出两坨高原红似的痕迹,那是酒精上脸的表现,但董锵锵却觉得自己似乎没刚才那么燥热了,他不知道是酒精的挥发带走了体内多余的热气,还是湿冷的寒气消耗了他更多的能量。 “是董锵锵先生吗?我是斯德哥尔摩警察局的埃里克森警长。”听到董锵锵用英语作答,对方也立刻换成了英语,“搜索暂时还没太多进展,我们会重新部署相关安排。如果你再收到任何跟案情有关的信息,请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埃里克森的语速极快,董锵锵酒喝得太猛,威士忌的后劲儿一反上来,他的脑袋就变得嗡嗡的,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估计是和杜蓝告诉他的事有关。一瞬间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把手机放到嘴前,直接冒出一句中文:“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猛地听到外语的埃里克森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请你用英语再说一遍。” “我说……”董锵锵用英语大声嚷道,“祝你新年快乐!”说完他直接按掉手机扔进了兜里,仰头又是一大口酒。 “看那个年轻的醉鬼!大白天就喝酒!”有环卫工人嘲笑着冲董锵锵挥了挥手,不怀好意地哄道,“再多喝点儿!最好冻死你!” 之前提醒董锵锵手机响的那名上了年纪的环卫工人显然有更高的道德感,他拦住他的同事继续胡说八道,指挥着扫雪车和撒盐车沉闷地驶向了街道的另一个方向。 董锵锵根本听不懂对方的瑞典语,他也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对方嘲笑,他龇牙咧嘴地冲对方挥舞着手中的酒瓶。“所有劳动人民新年快乐!”他的声音淹没在一片机器的轰鸣声中。 他扶着墙跌跌撞撞地朝酒店的方向走去,迷离的目光从街道两侧的墙壁上滑过,空中细小的雪粒把他的脸颊打得生疼,也让他清醒了不少。 当发现自己走反了路时,他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的把角。没等他找到人问路,一股腥臭感从他的喉咙底部涌了上来。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胃在收缩,而呕吐的欲望却在奋力地撕扯着他的胃神经。他屏住气,快步跳到路旁,一手扶墙一边大口咽着冷空气,试图将呕吐反击回去。 但他的尝试终究还是失败了,大片的黄色液体从他的鼻腔和口腔里喷了出来,他急忙用手捂嘴,同时慢慢跪到地上,好像被烫熟的虾把身体蜷了起来,而那些呕吐物顺着他的手指缝流到了他的衣服上,又滴到了地上。 “妈妈,那有一个醉鬼,好像是外国人……”他的耳旁响起一个充满稚气的声音,他费力地抬起头,正好撞见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娃娃一脸惊恐地瞪着他。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想要表现出友好,谁知更多的胆汁顺着他的嘴角淌了下来,整张脸变得比笑之前更为可怖。 没等洋娃娃吓出声,洋娃娃的妈妈“嗷”的一声跳了出来,用手一把呼住洋娃娃的眼睛,一脸鄙夷地骂了董锵锵一堆听不懂的话,拉着洋娃娃一溜小跑地离开了。 由于没吃早餐,所以吐完了胆汁董锵锵就没什么其他可再吐的东西了。除了嘴里还有股腥气,恶心和醉酒感都随着呕吐物消失殆尽。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靠着墙壁一点点地坐了起来,仰望天空时才发现太阳被风雪褪了色,变成了一个淡银色的圆盘。 他一动不动地久久凝视着太阳,像个虔诚的祷告者,直到一小时后才被路过的女巡警注意到,而此时他的头发、胡须和衣服上都已经落满了雪。 “你这样会冻死的。”女巡警摇下车窗才看清董锵锵是外国人,她好心劝道,“赶紧回家!你知道自己住哪吗?” 董锵锵木讷地点了点头。 “上车。”女巡警推开车门,“我送你回去。” 房间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燥热,董锵锵出门前大开的窗户并没将室内的温度降低多少。他机械又颓丧地把羽绒服甩到了干净的地毯上,顾不得脱鞋,头一歪便栽倒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浓浓的困倦中隐约听到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难道杜蓝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感到自己的思绪正在飘出身体。 就在他浑浑噩噩犹豫要不要起床时,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贴到了他的脸颊上,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但手刚抬起,冰凉的东西便从他的脸颊上消失了。 好真实的梦,他在心里感慨着,还是我已经醒了?他轻声问自己。 没容他分辨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他的两个眼皮就被刚才那个冰凉的东西粗暴地掀开,紧接着一道光照向两个眼底,不到两秒光又消失了。 “感冒还没好利索就敢喝这么多酒?”杜蓝的责怪里带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不要命了?” “我……”董锵锵躺在床上试图想睁开眼,但眼皮好像浸了水的毛巾变得格外沉重。他只能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这才发现杜蓝并没开房间里的灯。他一边努力适应屋内的光线,一边无力地申辩,“我错了。” 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承认喝酒的错误还是盲目信任周志海的错误。 “喝了多少?”他听到空酒瓶子在地上骨碌碌滚动的声音,“半瓶还是一瓶?” “就……半瓶。”董锵锵说完忍不住庆幸自己的脑子比自己的嘴先醒过来,“还有半瓶洒在楼梯和走廊里了。” 他边说边撑着床沿坐了起来,转头望向窗外,外面的世界已经在他睡觉时变了天,一片昏暗中,淡银色的太阳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阴霾空中乱舞的雪花像极了旧报纸被风吹烂后四散的样子,窗外的街上传来车来车往的声音,偶尔还有几声清脆的车铃声,似乎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已经开始下班了。 “怪不得走廊里都是酒味。”杜蓝坐在餐桌旁,由于她是背光,董锵锵只能看到她的黑色剪影却看不清她的脸,“你去洗把脸,我有话跟你说。”她命令道。 董锵锵顺从地站起身,踉跄着闪进了卫生间,拧开中世纪样式的黄铜水龙头,带着漂白剂味道的热水扑面而来,董锵锵顾不得讲究,把水一捧又一捧地泼到了脸上,狠命地搓了起来。 反复冲洗了近十分钟,董锵锵觉得自己终于清醒了过来。 “你刚才扒拉我眼皮干嘛?”他想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却又缺乏直面错误的勇气,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是怕我自杀吗?” “你喝那么多酒,我总得看看是死是活要不要叫急救车。”杜蓝发泄怒气般的把脚边的空瓶一脚踢出去好远。 “结论呢?” “瞳孔缩小才是酒精中毒,你瞳孔大得很,死不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18. 血色圣诞(21)(卷1终章) 这话并不严肃,甚至有几分调侃的味道,但董锵锵笑不出来。他颓废地一屁股坐到床边,脸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悲伤神色。他当然清楚自己死不了,可老白呢?他以后又该如何面对华菱和老白的孩子? 董锵锵这时才意识到作为老白妻子的华菱这段时间一个电话都没给自己打过,而他明明在去汉堡的火车上就给对方去过电话告知了事情的进展。华菱对老白的生死表现出一种超出他理解范围的冷静,或者说冷漠更恰当。这让他很难想象两人还是夫妻,还会马上拥有一个拥有两人基因的宝宝。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杜蓝对董锵锵的沉默并不意外,但她并没给他太多自怨自艾的时间:“不管你能不能接受,这事都已经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董锵锵无声地叹了口气,想把手撑在床沿上,却觉得放哪儿都不合适。他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当时的坚持,但杜蓝并不需要他的道歉,他只需要跟老白道歉,可老白已经听不见他的这声道歉了。 “我……”他觉得嘴唇很干,咽了口唾沫,懊悔道,“对不起老白。” “你现在有负罪感并不奇怪,但我们是普通人,即使有些事事后看是错的,但在当时未必就是错的,而且我一直讨厌马后炮和事后诸葛亮,没用。”杜蓝的口气既严肃又诚恳,听起来不像是为了故意安慰董锵锵而临时编出来的一套说辞,“即使现在看你当时的决定并不正确,但这也只是事后看,而你之前也曾经做过很多正确的决定。所以听我说,不要让这个错误毁了你以后的生活,吃一堑长一智,过去的就算了,以后不要再犯就是了,其他的事多说无益。” 董锵锵自觉理亏又郁闷,也就由着杜蓝说教,不做任何辩解。 见董锵锵不反驳,杜蓝又道:“这边天气越来越冷,再耗下去也没意义,所以我建议今晚就回德国,其他的事等警方通知。” 其实不用杜蓝多说,董锵锵自己也心知肚明再坚持下去不会改变任何事,无非就是磨洋工罢了。他忍不住感慨,人究竟是因为长大才变得现实,还是因为现实太残酷而被迫长大。 杜蓝在房间里归置两人的行李,董锵锵取来拖布把走廊的地板重新墩了一遍,又吃了退烧药,这才退了房。 天早就黑了,街面上一片冬日的萧瑟。车流的灯光在蜿蜒的道路中流淌,好像一条熠熠闪光的长河。半化没化的积雪让路面变得湿滑和泥泞不堪,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响成一片。耐不住性子的乘客纷纷从公交和出租车里跳了出来,义无反顾地钻进了地铁。飘舞的雪粒在路灯下晶莹闪烁,随风落在路人的帽子和外衣上,而路人们的举动也因为风雪而变得笨拙和滑稽起来。 两人再次站在艺术馆一样的斯德哥尔摩中央火车站,只不过几天的光景,便已物是人非。 考虑到董锵锵一天没吃东西,两人买好车票后就先去吃饭,还是两人第一天来时的那家餐厅。杜蓝贴心地给董锵锵点了一堆又挡饥又不油腻的食物,董锵锵吃饱了才觉得终于还了魂。 离发车的时间越来越近,杜蓝起身去卫生间。董锵锵意兴阑珊地望着餐馆外发呆,只听到杜蓝的手机在背包里铃声大作,但他却规矩地等杜蓝回来才告诉她有未接电话。 手机上是没见过的号码,杜蓝犹豫片刻还是给拨了回去,电话响了十几秒的光景,终于有人接听。 “让董锵锵接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阴阳怪气却让人过耳难忘的男声。 “周志海你个混账玩意儿还敢给我打电话?”杜蓝只一秒就听出对方的声音,立刻破口大骂起来。 董锵锵正低头喝水,猛听到杜蓝口吐芬芳,心里一惊,霍地站了起来,把耳朵凑到杜蓝的手机旁。 “我的耐心就二十秒,如果你再不让董锵锵听电话,后果自负。”周志海恶狠狠地威胁道,“还有十秒。” “他要跟你说话。”杜蓝气哼哼地把手机塞到董锵锵手里,同时示意董锵锵把他的手机给她。董锵锵明白杜蓝要用自己的手机报警,一边接手机一边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混蛋玩意儿你以为你跑得了吗?”董锵锵续着杜蓝的节奏继续骂道,“我知道你住哪儿,我这就去找你。” “甭特么跟我废话!”周志海被两人轮着骂,火也蹿了起来,不耐烦地质问道,“你个娘炮儿躲哪儿去了?” “爷爷我就在火车站大厅,牛比你就过来,”董锵锵激将道,“不来你就是孙子。” “嘴巴放干净点儿!有人要见你。”周志海没好气道,“5分钟后如果你不在码头,你就见不到老白了。” “你说老白在码头?”董锵锵大声重复道,同时惊诧地瞥了眼杜蓝,杜蓝无奈地晃了晃他的手机,他看到自己的手机并没开机,“你丫蒙谁呢?” “5分钟。”周志海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他说有人要见我但没说具体是谁。”董锵锵狐疑地转述道,“还说5分钟内我不去码头就见不到老白了。” “先报警!”杜蓝不由分说地拿回自己的手机快速地按下了112,“你的手机我开不了机。” 趁杜蓝报警的功夫,董锵锵查了下自己的手机,不知是因为没电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他的手机已经变成了砖。 “警方说现在天气不好,市中心又出了两起交通事故,人手不够。”杜蓝无奈地放下电话,“只能尽快,但5分钟肯定到不了码头。” “那这样,我先过去,你去问问火车站的警察能不能直接过去帮忙?”董锵锵把背包扛到肩上,一边拆自己的手机卡一边命令道,“把你的手机先给我,你在火车站里再买一个,咱们随时电话联系。” “你自己过去?”杜蓝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董锵锵,“他就是个骗子,可能又耍什么阴谋诡计呢,要不等警察来了咱们一起过去吧?”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能被骗的么?”董锵锵苦笑着把自己的手机卡三下五除二地装进了手机里,“既然他说老白在码头,那我无论如何得去看看。不过你放心,这次不管他再说什么我都不信了,我会抓住他然后交给警察,看他在警察局还能变什么幺蛾子。” “那你一定注意安全。”杜蓝不放心地叮嘱道。 “记得赶紧买新电话。”他亲了下她的额头,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溜烟地跑出了火车站。 由于天气恶劣,火车站外的车流变得极为缓慢。董锵锵本想打车去码头,但眼瞅着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被堵得水泄不通,而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分多,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冒这个险。 焦急万分的他匆匆打开地图,迅速找出码头的位置后,便在街道拥挤的车河中拔足狂奔起来。 周志海,你丫一定得等着我!他的心里燃起了一团火,烧得他越跑越快。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19. 血色圣诞(22)(卷1终章) 等董锵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轮渡码头时,距离他离开火车站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他最后还是迟到了。 码头的风很大,港湾里泊着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船,海风将船帆吹得猎猎作响,小一些的船只明显地向一侧倾斜,而那些细一些的桅杆仿佛随时都会被风折断。码头之外,海水顺着潮湿的阴影向天空爬去,董锵锵甚至看到了海天一线处灰紫色云层间隐隐的粉色闪电。 他不知道是自己迟到没赶上还是对方根本就没来,只能在码头快步地来回走着,盘算着如何找个附近工作的人打听。但在寒风中晃了半天的他却连个鬼影都没瞧见,一种被愚弄的愤怒感油然而生。他心底的那团火越烧越旺,随时都能将他撕得粉碎。 他不甘心地给周志海打电话,但对方的手机依然关机。他又给杜蓝打电话想通知她不用再过来了,可杜蓝的手机提示也是关机,看来她还没买到新手机。 就在董锵锵一筹莫展之际,就听不远处有人低声喝道:“嘿!” 虽然这声吆喝音量极低,但却是中文。董锵锵喜出望外,抬头搜寻,眼前却只有一排东倒西歪的船只,并未见到周志海的踪迹。 难道是幻听了?他迟疑着朝岸边走去,想瞧个究竟。哪知还没等他彻底走近,他右手十几米外的一艘白色奢华游艇上忽然有亮光一闪,紧接着一个黑影从暗处跳到了船头的甲板。 董锵锵猜测黑影就是周志海,当即不假思索地快步上前,手扶着码头石墩弯腰吼道:“老白在哪儿?” 黑影一指甲板,命令道:“下来。” 声音正是周志海无疑。 董锵锵目测这艘游艇在30米左右,光滑流畅的船身曲线看起来既简洁又优雅,一看就是高级货。 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到甲板上,只晃了一下便站稳脚跟,一面观察地形一面提防游艇暗处可能会再跳出来什么人。 周志海面无表情地朝他伸出手:“手机给我。” “先给人。”董锵锵眉毛一挑。 周志海脸上现出极不耐烦的表情,没再说话,上下掂了掂手掌。 董锵锵有心直接动手拿下他,又担心老白的安危,他着实害怕贸然动手因小失大,等于再犯一次蠢。 他不知道周志海要他的手机干嘛,但他刚才拿杜蓝手机时顺手把自己的破手机给了杜蓝,他有些懊悔,早知这样还不如把破手机留在身上,反正杜蓝也要买新手机用,但现在想这些也都是马后炮。他咬了咬牙,从兜里掏出手机抛给了周志海。 周志海接住手机,看都没看便冷笑着把董锵锵的手机丢进了海里。 “你丫有病啊?”董锵锵没料到他会做出这种举动,一惊之下,人已经扑到了围栏边,但见几圈波纹晕开后,黯淡的水面再次变得如镜子一样平整。 董锵锵额头和太阳穴的青筋全都暴起,一个闪身便蹿回到周志海的面前,左手条件反射般的薅住周志海的衣领,右手的拳头同时举了起来。 “他在里面等你。”周志海无赖似的望着他,似乎根本不担心董锵锵的拳头会砸下来。 听到这句,董锵锵不禁一怔,周志海得意地抬手把董锵锵揪住他衣领的手拨开,转身朝游艇的主客舱走去。 他站在主客舱外,朝董锵锵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董锵锵进舱。 这艘游艇的主客舱是半下沉式构造,董锵锵站在舱外想透过舷窗看清内部构造和谁在里面,但舷窗都是墨绿色还贴了防偷窥膜的,隔绝视线的效果极好,董锵锵根本看不见里面到底有什么。他忍不住心里嘀咕:如果自己跳进去而周志海又在背后下黑手,那他很有可能会腹背受敌。可如果里面的人真是老白,自己站在外面看戏终归也不是办法。而等杜蓝带警方过来还不知要猴年马月,万一对方人多动起手来,老白再受了伤,自己未见得会有胜算。但如果里面的人不是老白,那结果可就更难说了。 “怕了?”周志海嘲笑道,“怕就滚。” 董锵锵白了他一眼,拉着扶手顺着舷梯缓步下到客舱。他一边小心前方可能突然出现的意外,一面防备周志海在他背后偷袭。 但让他诧异的是,周志海这次始终乖乖地站在甲板上没动地方,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 董锵锵的前脚刚落到客舱的地板上,舱门就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董锵锵已经料到会有这种变故,当即一个箭步进到客舱的死角,机警地打量着客舱里的环境。 正对着舱门的是一组波浪形沙发,沙发前摆着个精致的玻璃茶几,沙发的左侧是超大酒柜,右侧则是个吧台,吧台的另一边好像是个小型厨房。董锵锵还注意到一扇隐蔽的门,他猜测门里可能还有其他房间。 虽然客舱并未开灯,但室外的微弱光线透过天窗和舷窗漏了进来。这让董锵锵注意到沙发上一团影影绰绰的黑影。他正犹豫怎么开口,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我的船怎么样?还气派么?” 董锵锵心头一震,对面果然是老陈,可他是怎么入境瑞典又不被警方发现的呢? 老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拎着空酒杯朝吧台笨拙地走去。董锵锵就觉得一阵酒气扑鼻而来,皱眉道:“我已经来了。老白在哪儿?” 老陈借着微光给自己又倒满了一杯,迈着方步又回到沙发上盘起了腿:“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也不叙叙旧么?” “我郑重地提醒你,趁一切还来得及,悬崖勒马,跟我去见警察。”董锵锵义正言辞地劝道。 老陈轻转酒杯,眼神迷离地望着酒杯中旋转的小漩涡,似笑非笑:“我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小混混,屁都不是就敢来教训我,你难道从来没有自知之明吗?” “他到底在哪儿?”董锵锵再次问道。 “你弄伤了我的手腕,我还被你们摆了一道,却这么快就能得到报仇的机会,命运真是神奇!这是不是人们经常说的恶有恶报?嗯,高材生。”老陈的笑容阴森又猥琐,“所以其实不是我在惩罚老白惩罚你,而是我替老天爷在惩罚你们这些心术不正的年轻人,给你们一个教训,教导你们如何走正道。你不用抱怨命运不公,如果你今天不来,下次我就会收拾那个姓杜的娘们儿,直到你们全都毁在我手里。” 放你娘的屁!董锵锵在心里骂道,脸上却不动声色。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20. 血色圣诞(23)(卷1终章) “不过呢,你虽然浑,却跟其他人有所不同。如果是我年轻时,(碰到这种事)也许早就抱头鼠窜了。”老陈先是赞许,然后话锋陡然一变,假装大度道,“所以我欣赏你,年轻人嘛,谁还不走几步糊涂路?如果你愿意为我做事,前途会非常光明。” 老陈的这番话着实让董锵锵感到意外,他原以为对方会威胁自己,哪知竟是招揽,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董锵锵不接茬,老陈误以为他拒绝,脸色一沉,不满地拿话点他:“年轻人要看得清机会,机会来了就要珍惜,否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你先放人。”董锵锵醒过味儿来,“我会考虑你的邀请。” 老陈的双眼好像猫一样眯成了一条缝,盯着董锵锵的同时端起酒杯放在嘴边,似喝非喝地顿了几秒,挥手驱赶道:“你可以走了。” 走?董锵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老陈从头到尾都没说老白现在在哪儿,他感觉血往上涌:“他到底在哪儿?”他的声音有些劈了。 “姓白的给了我一个翻盘的机会,我现在也还他一个。周志海会带你过去,能不能找到人看你的本事,他能不能活着看他的造化,但命不好就怨不得别人了。” 董锵锵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老陈让自己去哪儿找,正要再问,客舱门霍地从外面打开,一束淡蓝色的光照进了客舱。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去摸上衣内兜里杜蓝送他的匕首,犹豫要不要用武力逼迫老陈说出实情,就听老陈幽幽道:“你再不抓紧可就来不及了。” 董锵锵清楚对方无须撒谎,而他确实也没时间能浪费,只能收起念头,快步走出客舱。 他站在甲板上环视四周,发现周志海正猫在船尾的一条小艇里,赶忙疾步走到船尾,纵身跃入小艇,刚一站稳便喝问道:“老白在哪儿?” 周志海根本没拿正眼看他,动作熟练地发动引擎,宁静的港湾里随即爆发出一阵发动机的突突声,水面上扬起一片弥漫的青烟。 小艇在大船的缝隙中灵巧地穿梭,董锵锵心中一阵激动,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老陈站在甲板上朝自己举杯,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笑容。 从码头驶入领海后,风变得更猛烈,被风激起的海浪也渐渐汹涌起来。 小艇由于材质的缘故,不时被海浪和风一起推歪,像笨拙的螃蟹一样侧行。周志海一言不发地驾驶着小艇,时不时地低头看一眼仪表盘,表情严峻却又胸有成竹,俨然一个老手,这多少有些出乎董锵锵的意料。 小艇飞速地从一座座黑黢黢的岛屿旁疾驰而过,船尾带起的涟漪朝两侧急速漾开又渐渐消失,偶尔有不知名的动物叫声从岛上传出,伴随着凄厉声的还有从树梢上惊起的黑影,仿佛在警告小艇上的人不要擅自踏入别人的领地。 半小时后,小艇前方的海面上突然现出大团的浓雾,董锵锵刚依稀分辨出雾中有两座岛时,小艇竟突然熄火,晃晃悠悠地停在了两座岛的中间地带。 “怎么停了?”董锵锵没领会对方的意图,“这两个哪座是?” 周志海给自己点了根烟,不屑一顾道:“你真傻假傻?总得来点儿这个吧?”他用手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钱不都给你了吗?”虽然睡了一大觉醒酒,但被海风一吹,董锵锵又感到一阵反胃,他没心情跟周志海发火,只想尽快找到人。 “你钱包呢?”周志海打了个响指,“痛快点儿,节约时间。” 董锵锵这才悟出周志海把船停到两岛中间的意思,想到这儿,他掏出钱包,假装递给对方。 见董锵锵上道儿,周志海很兴奋,伸手正要去接,董锵锵把钱包放甲板上一掷,一把攥住周志海的手。 这一下出其不意,周志海瞬间懵了:“哎,你个……” 没等他多说,董锵锵将他的手掌反向一撅,周志海的嘴巴立刻咧成了瓢:“哎呦……” 董锵锵忍着恶心,三下五除二地把他所有兜掏了个干净。但让他诧异的是,周志海的钱包比他的脸还干净,什么东西都没有。他不甘心地又搜了几次,直到最后才相信,他确实什么都没带。董锵锵的手机刚才被周志海扔进海里,根本无法联系杜蓝,他本想把周志海的手机抢到手里,哪知算了个空。 董锵锵郁闷地把他的手一松:“你手机呢?” “跟你一样。”周志海委屈回答的同时眼疾手快地抄起了董锵锵的钱包。他把钱包里的一摞散票一股脑地抽出来揣进自己的兜里,又把钱包扔回给董锵锵,不满道:“你这也没比我多多少啊。” 见对方一副要钱不要命的财迷德行,董锵锵懒得跟他废话,挥手催道:“赶紧带我上岛。” 周志海揉着手腕,突然一个猛子扑向董锵锵的背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把他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倾倒在甲板。 可背包里除了董锵锵买的几瓶酒和几条烟外并没什么太值钱的东西。 董锵锵知道里面没有值钱物件,所以并没出手阻拦,冷眼旁观地命令道:“看完收好。” “靠!晦气!”周志海把空背包摔到甲板上,一边把倒出来的东西往回装一边埋怨,“姓杜的不是挺有钱吗?怎么也不给你买点儿好东西?” 他的动作很快,最后只剩几瓶威士忌还在外面,周志海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似乎在打酒的主意,董锵锵摇头道:“酒不行!” 见董锵锵的脸色已跟周围的天气一样难看,周志海无奈地发动小艇驶向右侧的岛。 岸边堆满了浮冰,小艇无法深入,董锵锵把背包尽力扔到了岸上,踩着浮冰小心翼翼地朝岸上走去,刚走两步,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回头才发现小艇并未熄火。 “嘿嘿,我就不上去了。”周志海仿佛听到董锵锵的疑惑,不怀好意地挥了挥手,“老陈交待了,明天这时让我在这里等你们,不见不散。” “明天?”董锵锵顿时心里一沉,“那我怎么知道去哪儿找人啊?不行,你得留下。”说话间他就朝小艇跑去,同时伸手试图去抓船帮。 但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小艇已经调转了方向,眼看董锵锵的手就要抓住船帮,就听他脚下的冰面发出“咔嚓”一声,他整个右脚都陷入了冰下。 虽然他很快就摆脱了浮冰的纠缠,但再一抬头,小艇已在十几米外。 “所以我们必须死一个么?”他在小艇后面嚷道,“这才是姓陈的真实的想法吧?” “他只是想看看你们的运气。”周志海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明天见。” 周志海驾着小艇扬长而去,渐渐变成水面上的一个黑点,最后彻底消失在雾气中。 董锵锵深一脚浅一脚地上了岸,这才发现岛上的雾气更重,而从一团静谧的氤氲雾气中吹出的林风似乎传达出某种并不欢迎董锵锵的恶意,仿若恐怖片中的鬼境。但他并不感到害怕或恐惧,对他来说,这座岛跟他之前抓野猪的环境并无太大不同。 更何况老白还在这座岛的某个角落等着他搭救。 他把背包扔到雪地里,找到一处浅坑,用匕首把坑挖得更深些后,又搬来一些石头垒在坑边,然后找来干树杈,试了好几次才将火堆点了起来。 篝火烧旺后,他又做了一个火把架在火堆旁的石头上,坐在坑边,一边烤被海水浸湿的裤子和鞋,一边大口地喝着威士忌,直到浑身暖和后才满意地抹了抹嘴,希望警方能看见自己发出的信号,他在心里暗自祈祷。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21. 血色圣诞(24)(卷1终章) 时间已近21点,汉诺威大学audimax阶梯教室里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这里平时是学生们上大课的地方,但今晚由中国学生会出面租下来办联欢会。讲台上方高悬的红色条幅上粘着“2002年元旦联欢晚会”几个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忙碌了一年、今晚不需要打工的留德华们在这一刻济济一堂,吃着喝着聊着看着,交流彼此的学习和打工心得,通过交谈释放那些有形和无形的压力。 911后,因为美国收紧留学生政策,很多本来可以赴美留学的人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成行,有些人甘愿再等一年,有些人则选择了曲线留学来了德国,反正都是出国,德国虽不像美国是移民国家但毕竟是老牌欧洲强国,读个英语授课的硕士先拿个学位,等以后美国重新放宽留学政策再用德国文凭当跳板过去读博士,虽然耽误些时间,但手上如果多个德国硕士文凭对申请美国博士也不是坏事。 除了中国学生外,不少热衷party文化的外国人也循着灯光声响好奇地钻进阶梯教室,站在教室两侧的过道旁用好奇和批判的眼神注视着舞台上的戏剧节目。 身着一袭修身黑色晚礼服、涂着浓妆红唇的佟乐乐被男主持牵着手,小心翼翼地从舞台侧方的台阶上款款走了下来。高低适中的v领口衬得她白皙的天鹅颈更显修长,手臂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多年的艺术学习让她的气质变得温婉恬静,再加上礼服上晶莹的小碎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端庄优雅。有好事者已经聚到了舞台下方的阴影里,注视着她的背影窃窃私语,而台阶旁不远处等着献花的雷兰亭的目光也变得柔和暧昧起来。 跟男主持小声交流了几句后,佟乐乐微笑着跟发呆的雷兰亭招呼道:“嘿,我在上面没看见你们,你们坐哪儿了?” 佟乐乐的主动寒暄顿时引起雷兰亭身后一片更激烈的议论,雷兰亭的心里顿时充满了胜利者的虚荣和嫉妒者的酸苦,他能听出来佟乐乐更关心的是谁,只能在把手中鲜花递过去的同时故意岔开话题:“乐乐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花很美,谢谢。其实已经老了好多,哈哈……”佟乐乐接过花的同时不经意地左右瞅了瞅,明知故问道,“就你一人来的吗?” “乐乐不怪我批评你哈,你就别惦记那些有主儿的人了,多考虑考虑那些还单身的。”雷兰亭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扎着粉红带的礼盒,毕恭毕敬地递给她,“新年快乐。” “这是什么?”看清盒上的印刷字后,佟乐乐眨了眨眼,没接礼盒,“呦,burberry?不过我一会儿还要上台,不方便,你先留着吧。” 这其实就是一种给对方留面子的婉拒。 见佟乐乐不要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雷兰亭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似乎听到身后传来的一片嘘声,这让他一肚子计划好的措辞瞬间全无用武之地,只能通红着脸编瞎话给自己找台阶下。“我现在不也开始做导游了嘛,这是上次带旅游团时碰巧遇到的,我觉得特别衬你的气质,再加上这几天汉诺威雪大,你正好用得上。”生怕佟乐乐再拒绝,他不由分说地把礼物硬塞到她手中,同时转身朝出口走去,边走边回头跟佟乐乐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头电联。” “哎,雷兰亭,你把东西拿回去……”佟乐乐知道礼物代表的意思,但她并不想接受对方的感情。 但雷兰亭已经快速消失在人群中。 “乐乐,那是你男朋友?”男主持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佟乐乐哭笑不得,马上否定:“不,普通朋友。” “这节目马上就结束,准备上台吧……”男主持人催促道。 佟乐乐的脑中闪过那个人的身影,她很困惑自己为什么明知董锵锵有女朋友还会有那种经常想见对方、听对方说话的念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你们只能当普通朋友,她叹着气提醒自己。 狂风将浓团一样的云层撕成絮状,圆月将皎洁的月光重新洒向人间,林间的雾气也消失殆尽,仿佛都在为董锵锵寻找老白伸出援手。 冬日苦寒,四下无人,皑皑白雪在董锵锵的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微声,他边走边找边喊老白的名字,但回应他的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他不时看到狂风将积雪卷到半空,却在转了两转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雪地里不时出现奇怪的脚印,董锵锵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只能肯定不是狮子和老虎这种会吃人的大型野生猫科动物,也不是野猪的蹄印,像爪印却又不是狼和熊的,他手里现在有明火和刀,即使碰到熊也不会担心,所以他并不害怕。 他知道只要不自己吓自己,其实怎么都好说。 路走得久了,他的脚感到酸痛。他将火把一头扎进雪堆中,掏出威士忌,大口地饮了起来。 酒能御寒,还能增加胆识,董锵锵很庆幸刚才没让周志海抢走酒,不然他现在就该很无聊了。 酒精入了胃,不多时暖意便从身体中央扩散到四肢。董锵锵望着近处的雪林和远处的海面,忽然诗兴大发,他一把抄起雪中的火把,高举过头顶,大声地背诵起自己知道的诗词来。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中秋月。月到中秋偏皎洁。偏皎洁,知他多少,阴晴圆缺。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他一口气背了几十首,虽然边走边说累得气喘吁吁,但这么一通背下来,精神竟变得亢奋和激动起来。他从未想过中国古诗词还会有这种振奋精神的疗效,心情也莫名好了很多。心情一好,脚下立刻又快了起来。 就在他前行的途中,他不时能看到一些废弃的木牌歪倒着扎在雪堆中。他好奇地将这些牌子从雪中抽出,但见上面有的写着文字,有的只画了方向箭头。 顺着牌子的指引,董锵锵走到一片废弃的建筑区。 “有人吗?”他高举着火把四处照着,同时把匕首从怀里掏了出来。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22. 血色圣诞(25)(卷1终章) 一排残垣断壁孤零零地立在荒草丛生的废墟之中,好像某只巨兽的骨架,诉说着此地曾经的繁华。 一个巨大的金属塔似的建筑倒在一片破败的断壁上,董锵锵走近后才看清金属塔的一个支架已经断了,只剩下另一条“腿”还顽强地站立着,像极了被扯断线的木偶,而枯萎的灌木枝叶顺着断壁蜿蜒地缠绕其上,将金属塔纳为它的一部分。 他甚至还走进一间四面漏风、没有窗户的铁皮屋,散落一地的垃圾和满屋的蛛网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这里已经荒废了很久。 雪地里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堆董锵锵叫不出名字的机械设备,大多已被白雪覆盖,当风吹走设备上的浮雪时,斑斑锈迹便显露出来。 离开废弃工厂,他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林间,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兔子或狍子之类的小动物从他的眼前飞快地奔过,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人却一个都没见着。 酒喝多了不免口渴,就在他懊悔没在火车站里买瓶矿泉水时,耳旁隐约听到哗哗的水声。 让董锵锵惊异的是,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河水竟没冻上,他猜测可能是河面宽、河水深、水流急的缘故。在观察了一阵动静,确认周围没有动物出没后他才慢慢朝河边走去。 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看到水质清澈的河中有鱼的踪迹。他蹲在河边连洗了几把脸,恍惚地盯着荡漾水波中自己的脸发呆。 他已经走了几个小时却一无所获,他可以再走几个小时,但结果恐怕还是一样。 我应该停下来吗?他问自己。没人强迫他做这件事,甚至连老白的妻子华菱从头到尾都没给他打过一个恳求他帮忙的电话。 可他并不是为了别人做这件事的,他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即使走一夜也没找到老白,至少以后他能坦然地面对自己,能在望着老白孩子的眼睛时说他已经尽了全力,而不是后悔没有再坚持一下。而此时此刻,老白也许正猫在哪个山洞里等着他伸出援手,也可能正面对某个危机,所以即使现在没人理解他的做法,他也认为自己应该把这件事做个了断。 哪怕是一个最差的结果,对他来说也是结果。 他俯身喝了几大口河水,只觉得冰水甘甜,索性翻出背包中一瓶已经快喝完的威士忌,仰头喝光后把空瓶浸入河中。 就在瓶子将满未满之际,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河湾处传来。 董锵锵立刻警惕地伏低身体,把匕首握在手中,借着火光迅速环视四周。 那个声响越来越大,似乎是从水面上传来的,但董锵锵的下游水面上空无一物,并没有任何动物活动的迹象,看来声源是在河流的上游。 董锵锵担心是老白弄出的动静,正犹豫要不要举起火把走过去看看端详,就见从上游猛地冲下来一块柱形断木,断木在激流中前进的速度很快。 见动静并不是老白发出来的,董锵锵不禁有些郁闷,就在他准备闪人之际,猛地注意到断木上一团蠕动的黑影。 借着月光,他看清那是一头幼熊。 前几日搜其他岛时董锵锵和警察们曾遭遇过熊,他一直以为熊是冬眠的,冬天不会出来活动,但有经验的警察告诉他,熊虽然会冬眠但也会出来找食物,尤其是带着小熊的母熊更是如此,同时还传授给他一些面对熊时的策略。 董锵锵很清楚碰到小熊就意味着附近肯定还有大熊。即使他有火把和武器,他也不想面对熊,那肯定不会是一个温馨的场面。 他把水瓶放入囊中,正准备原路返回,就见断木不知什么原因,开始转着圈儿地加速朝下游冲去,而幼熊则显得手足无措,在断木上不停地闪转腾挪,最终还是跌落河中。 董锵锵刚才喝水时注意到水流湍急,而且河中心最深处很难说到底多深,他正想一走了之,落水的幼熊发出一阵尖利的嘶吼,同时两只熊爪在水中剧烈地扑腾起来。 熊一般是会游泳的,所以董锵锵并不担心它会溺水,反倒更担心附近的母熊。他并没第一时间冲过去搭救,而是先环视四周,但地上并没有称手的长树枝之类的东西,他只能选择最近的一棵小树,手起刀落,一根粗树枝就握在了手中。 眼见幼熊的爪子和脑袋都已没入水下,水面只剩一堆气泡儿,而母熊又迟迟未出现,董锵锵不再犹豫,箭步朝河里冲了过去。 就在他的一只脚踏入河中时,幼熊已经被冲到更下游的5米外,熊头冒出水面一秒便再次没入水下。 董锵锵边朝下游跑去边观察河面,他注意到远处的水面似乎有凸起的礁石,那就说明那地方的水可能更浅,也许在那能拦住幼熊。 他赶忙冲向礁石。 事实果然如他所料,他跑到礁石附近正好看见幼熊的左前肢卡在礁石缝中,就在它支撑不住、马上要再次顺流而下时,被涉水赶到的董锵锵一把抄住了右肢。 虽然抓住了熊,但董锵锵很怕幼熊会反咬自己一口,所以随时准备脱手。但幼熊已经喝得七荤八素,温柔的好像一只绵羊,对董锵锵的举动毫不反抗。董锵锵提着浸了水的幼熊朝岸边走去,仿佛拎着一个50斤的米袋。 他把幼熊扔在雪地上,正要仔细观察幼熊的死活,就听上游处传来地动山摇的一声吼,只觉得耳朵里一阵蜂鸣,脚下立刻传来震感。 他迅速抬头,只见一团黑影正从远处朝自己狂奔而来,目测到他这就是眨眼之间的事。 他根本顾不得再看幼熊,也顾不上再拿火把,直接一个猛子扎进河里。他之前研究野猪时曾顺手查过这些大型动物的奔跑速度,成年熊的奔跑速度大概是成年人的2-3倍,他可不想在陆地上跟对方赛跑。但如果是在水里,熊是没法体现出比人快两倍的速度的。 他边游向对岸边回头观瞧,就见黑熊在距离幼熊大约七八米的地方骤然消失,一声凄厉的惨叫后,雪地上升起了一团雪雾。 董锵锵惊骇无比地上了岸,抹了把脸上的水,呆呆地望着对岸摇曳火光中一动不动的幼熊,心中充满了困惑。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23. 血色圣诞(26)(卷1终章) 他不知黑熊为何会突然凭空消失,也没兴趣打探究竟,毕竟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但如果离开,他又面临一个棘手的问题:由于刚才慌不择路渡河时将火把丢在了对岸,而游过来后打火机又打不着火了,所以他必须回到对岸取了火把才能继续前行。如果没有火把,不仅无法保证找到老白,还会增加他自己的危险。 但回到对岸知易行难,董锵锵的当务之急就变成了先要搞清楚刚才那只熊去哪儿了。 他沿着河的这边来回走了几趟,都没发现熊的踪影。他甚至藏好身形朝对岸投掷了几个雪球,但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过,虽然看不到熊的身影,但他能隐约听到熊的叫声。他开始还以为是苏醒过来的幼熊发出的嘶吼,后来才发现另有其熊。 难道附近还有第三只熊?董锵锵细思极恐,但马上又镇定下来:熊不是大象,不爱群体活动,很少听说熊会组团捕食或生活,更极少有公熊带着幼熊一起生活的,一般都是母熊带幼崽远离公熊,如果照这么看,附近应该没有公熊。 但分析归分析,董锵锵还是不敢轻易过河,眼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对岸幼熊的叫声不断却始终不见母熊现身,董锵锵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绕了很远的路过了河。 他心里打定主意,只要母熊一现身,他立刻跳回河中。如果熊出现在正面而他又来不及跳河,那他就冲熊大吼的同时面朝对方慢慢后退,既不能转身跑,也不能背对母熊,否则会引起熊的进攻。他暗自祈祷自己没有用到这些技能的机会。 在谨小慎微地绕了一个大圈儿后,董锵锵终于取回了自己的火把,而母熊依旧没有现身。他能听到两只熊的声音却始终看不见母熊,而幼熊似乎始终围着一个地方打转。 好奇心驱使着他大着胆子朝幼熊走去,而幼熊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走近,仍然低头朝一个方向发出婴儿般的低吼。 当董锵锵终于走近幼熊,他用火光在空中画了个圈儿,眼前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坑里几乎没有雪,看起来这个陷阱是在大雪下之前就已经挖好的。借着火光,董锵锵注意到坑深在3到4米之间,虽然很多成年熊的身高在2米或更高,但这个深度对熊来说肯定是爬不出来的。 陷阱里并没设置捕兽器,母熊看起来也并没受伤,它显得愤怒又焦虑,不住地抬头嘶鸣,尤其是在看到董锵锵站到幼熊旁时,更是扶着坑壁直接站立起来,用宽大厚重的熊掌不停地拍击坑壁,把坑壁直接砸出一个坑。 董锵锵以为,既然母熊没受伤,那它离开坑就是早晚的事,当下紧了紧背包,举起火把,昂首阔步朝来时的路走去。 他离河边越来越远,但幼熊的叫声却越来越凄惨,好像小孩的哭声,董锵锵本想一走了之,但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又动了恻隐之心,犹豫了一会儿,又拔腿走了回来。 幼熊正拼命地往坑里推土,母熊在坑里嗷嗷地鼓励着,见董锵锵去而复返,母熊的脸顿时狰狞起来,它冲董锵锵大声吼着,仿佛在抗议他未经许可就擅自接近它的宝宝。 董锵锵本想把岸边的大石头推一些进坑,这样就能把坑的深度降低。但岸边的石头要么太小没效果,要么太大推不动,好容易找到几块大小适中的,却推了五块便没了力气,而推进去的石头并没将坑底垫高太多,熊还是爬不出来。 他靠在岸边的石头上缓气,一眼瞅到旁边的树,计上心来。 杜蓝送他的匕首极其锋利,三十分钟后,他连伐带踹带推弄倒了七棵树。他将树的一端顶在坑底,另一头卡在坑边,搭成一个斜坡。当他开始这么放置第一棵树时,母熊以为董锵锵要用树砸它,朝董锵锵愤怒地咆哮,幼熊也在一旁上蹿下跳,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等两棵树放好,董锵锵心里就有了数:母熊出坑肯定没问题。但他担心母熊出来自己就该危险了,所以提前把背包和火把放到了足够远的地方,确认没问题后,这才把所有木头都堆进了坑。 没等母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董锵锵已经一溜烟地跑到了火把处。他全神贯注地望着坑的方向,只见幼熊手忙脚乱地顺着树搭成的坡滑进了坑,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才看到母熊慢吞吞地跟着小熊从坑底一步三摇地晃了出来。 爬出坑的小熊兴高采烈地围着逃出生天的母熊转圈,而母熊则先是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下董锵锵的踪影,最后它的视线定格在董锵锵躲藏的地方,凝视良久。 董锵锵的手心里都是汗,随时准备逃跑。但母熊并未朝他奔来,而是低头亲吻小熊的脑袋和背,似乎在描述刚才的险境。两熊亲昵了几分钟,便结伴朝河的上游走去。 董锵锵做了好事,心中很是惬意,举着火把朝河的下游走去。 他边走边找的行进了约有二十分钟,拐过一片树林,远远望见一处高坡的枝叶间似有建筑物的阴影,连忙小心地疾步走了过去。 他扯了一条布,将匕首绑紧在手上,走近的同时晃着火把高声嚷道:“白宙宇,我是董锵锵,你在吗?” 等他顺着雪坡走得更近了才发现建筑物是座守林员小屋,小屋的门早已不知去向,而屋内更是空无一物,唯一的家具是个生锈的铁架。 董锵锵不甘心地在屋里查了半天,又在屋外来回看了几遍,竟在小屋后四五米的地方,惊讶地发现雪地里有什么东西走过的痕迹。 顺着痕迹,他又走了几百米,意外地在一片密林中发现了另一座小木屋的位置。 他远远就看到第二个木屋不仅有门,门栓里还卡着个树枝当门锁,一看就是人为举动,心中忍不住一阵狂喜,高喊着老白的名字,朝小屋快步跑去。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24. 血色圣诞(27)(卷1终章) 因为心情过于激动,董锵锵蹿上雪坡时还摔了一跤。他顾不得掸掉身上的浮雪就连滚带爬地来到了木屋的门前。 木屋虽有门却很简陋,门板上的木条间都是一指的缝隙,呼呼地往门里灌风,看起来很像漏了风的牙齿。 董锵锵一边拍门一边嚷道:“老白你在里面吗?” 门里并无任何回应,但董锵锵能听到门内似有某种动静。他猛地意识到,也许老白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说不出话来,他立即拔掉了门栓里的树枝扔到旁边。 门吱吱扭扭地被董锵锵拉开了一条缝,没等董锵锵用火把照亮门里有什么,就觉得一阵腥臭味扑面而来。 没等他仔细观察屋内的摆设,就见一团黑影孤零零地躺在水泥地上。 他骤然一惊,脚步快速后退的同时把手中的火把前伸,这才发现那团黑影并不是什么人或动物,而是一片暗色印记。 他大着胆子又走近两步,借着火光发现木屋内横七竖八地倒着很多木架,而正对着门的墙上还有扇窗户,只是窗玻璃都没了,窗框不时被风刮得叮咣作响。 火光下,他看清地上是一团似乎已经凝固的暗红色。他找来一根树枝,轻轻在上面刮了刮,触感很黏,似乎是血迹,而且在如此低温的环境中还没彻底凝固,说明血留在地面的时间并不长。 他注意到一大团血迹旁是一串血滴,歪歪扭扭的直通到窗户外。 他疾步走到窗旁,只见血迹朝着林间深处而去,但不知为何,血迹旁并无明显的足印。 董锵锵能猜出来,老白肯定是从窗户逃跑的。但他想不通的是,如果老陈等人把老白关在屋里,为什么会选一个有窗户的木屋而不选没窗户的?老白逃跑为什么只留下了血迹而没有留下脚印?如果流血的不是老白,那又会是谁呢? 一个问题引出了更多的问题,董锵锵想不出答案,干脆顺着血迹,直接也进了林子。 没过多久,他又看到了第三间木屋。跟前两个木屋一样,门栓处也卡着一根粗树枝。 董锵锵先绕到后面看了看,木屋没有窗户,他这才去开门。 这间木屋跟前两间木屋的唯一区别就是屋门的朝向,前两个屋门都在月光下,而这个屋门则是背光。门打开的刹那,董锵锵下意识地将火把伸进门里,本来烧得正旺的火苗不知怎么忽然摇曳起来,董锵锵忙用手护住火苗,同时下意识地望了屋内一眼,但里面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 等火苗终于稳住,董锵锵第二次将火把高举,正准备看个究竟,屋内一角忽然亮起一双泛着黄光的眼睛。 董锵锵由于经常捕猎野猪的关系,熟稔野猪凶悍的眼神,他虽然看不清楚那双眼到底属于什么动物,但对方眼中饱含的杀气他是能够第一时间感受到的。 那是野兽见到食物时兴奋和激动的眼神。 他立即撤步,同时用左手去关门,但他是左手持火把,所以虽然动作连贯但速度却不快。他的手刚按在门板上正要发力,说时迟那时快,那双眼好似鬼魅一般眨眼间就到了他的面前。董锵锵来不及彻底关上门,只能本能地侧身闪躲,同时下意识地抡起手中的火把去吓唬对方,但对方的速度远胜于他,他的火把头磕在了门板上,火星四溅,没碰到野兽不说,他自己反倒被散落的火星熏了眼睛。他心知不秒,还没等他再做出任何动作,就觉得肩头被什么东西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整个人登时就人仰马翻地倒在了雪地上。 董锵锵摔倒在雪地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第一时间疯狂地乱抡起手中的火把,同时把匕首尖朝上,暗自祈祷对方最好不会发动连续攻击。 那个东西倒是没再袭击他。 由于躺在地上极其危险,所以董锵锵一骨碌就侧翻到了一旁,同时快速地将后背贴在了木屋的外壁上。他不知木屋里还有没有更多的野兽,手疾眼快地关上了木门,顺手把粗树枝又卡回了门栓里。 等他再警惕地环视四周时,那个东西却不见了。 月朗星密,万籁俱寂,寒星嘲讽似的眨着眼睛,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无助地摇摆,嘲哳的鸟鸣划破了天地间的沉寂。董锵锵全神贯注地戒备着,却完全不知自己究竟面对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刚才的照面极其仓促,他努力回忆看到的黑影依稀有猫的脸盘儿,浑身豹纹,尖尖的耳朵上似乎还有撮长毛,似乎没看到它的尾巴,整体给人的感觉很像豹子但体长又比豹子短,同时身材粗壮,仿佛大号的猫。可瑞典会有豹子吗?他感到困惑和费解。 但那个豹子似的野兽只是袭击了他一下就销声匿迹,再也没有露面。 直到这时,董锵锵才感到肩头一阵火辣,转头才发现肩膀的羽绒服已经被抓了个窟窿,肩头处一片血肉模糊,而他刚才竟然一点儿都没发现。 他边警惕地观察四周的动静,边从背包中掏出了威士忌,掂着转看了一下酒的标签,见上面写着“45.8l”的字样,这才松了口气,虽然威士忌不是医用酒精,但给伤口临时应急做消毒还是没问题的。 他把手绢塞进嘴里,牙一咬,淡褐色的酒精就倒到了伤口上,一阵杀疼立刻传到他心里,额头瞬间就挂了汗珠。他本想大声咆哮,但嘴里的手绢仿佛给咆哮加了消音键。他忍不住暗想,这时如果再有奇怪的东西再跳出来,他绝对能把对方撕碎。 直到他认为伤口洗得差不多时,才从包里翻出一块没用过的干净手帕垫在伤口上,又撕了几个布条子把手帕绑在肩头,这才感觉踏实下来。 他仰头把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胃里炸开了一样,虽然完全没有畅饮后的痛快和愉悦,却也让他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 野兽看来已经离开了,他边舒展酸痛的肢体边尝试理清思绪:刚才的野兽十有八九是老陈或周志海关在屋里专门候着他的,也许这里根本就是一个专门针对他而设的陷阱,也许老白根本就不在岛上。但如果他猜错了呢?董锵锵扪心自问,不,这么想是没意义的,他对自己说道,事已至此,哭天喊地战战兢兢都于事无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老白,至于结果如何,那并不是他能决定的,所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剩下的一切就只能交给命运来决断。 他头顶的繁星眨着眼睛注视着孤岛上的这个年轻人,仿佛在赞叹他的决定,又像是在为他叹息。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25. 血色圣诞(28)(卷1终章) 由于野兽抓破了董锵锵的肩膀,所以他很轻易地就在雪地上发现了带血的爪印。 他不想再碰上任何野兽,于是反其道行之,顺着另一条看起来像是野路的小径走了下去。 他开始还担心伤口会有钻心的疼痛,但走了一会儿却发现伤口处全无痛感,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的天气导致伤口被冻上。他只能苦笑着前行,提醒自己一旦返回陆地,一定第一时间去打一针破伤风针。 林间路时高时低,积雪有时会掩盖一些坑洼地段,走起来并不轻松,走的时间长了,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他瞧了眼手表,时间正接近夜里十一点。他从未想过自己到德国的第一个新年竟会这么度过,没有知心朋友,没有温柔女友,没有可口饭菜,有的只是呼啸的寒风、未知的前路,以及被冻上的伤口。 又一座木屋出现在他的视野内,还是粗树枝卡在了门栓里。这次他学聪明了,先走到屋后观察木屋有无窗户,再小心地取下树枝打开门。 却是一座空屋。 他只能继续前行,却依旧没找到老白,也没再碰到一只那样奇怪的野兽,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还差二十分钟就2002年时,董锵锵走到一处悬崖的高处。他极目远眺,只见很远的方向隐隐有黑烟被吹向天际,他猜测那应该就是他上岸时燃起的火堆了。镜子一样的海面上漂着浮浮沉沉的巨大冰块,冰块随着海流不时碰撞,金属般的声音随风传来,就在他完全沉浸于自然之境时,一声尖利的鸟鸣将他从沉思中唤了回来。 他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飘飘悠悠地从一个山崖滑行到海面的浮冰上,他的眼神稍微向旁边一瞥,顿时看见离冰面不远的地方漂着一堆断木和不知什么东西的碎物,以及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海面上有些雾气还未散尽,董锵锵隐约看到那个人影在跟自己招手。 由于这一幕出现的实在太过突兀,董锵锵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他的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与慌张,只觉得心跳骤然快了许多。 “老白是你吗?”他站在悬崖上大声嚷道,但他的呐喊却消散在呼呼的寒风中。 人影还在朝他招手,似乎在回应他。 董锵锵顾不上再喊,匆忙跳下岩石,沿着陡峭的山脊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 等他站在海边时,那个人影已经漂远,他急忙扔下背包又除去羽绒服和鞋袜,将火把立在礁石的缝隙中。 在做了热身活动又猛灌了几口酒后(注:游泳前不应该喝酒,他此时主要是为了御寒),他从一块大礁石上一个猛子纵身扎进了海里。 海水冰凉刺骨,这迫使他游得更快。当他终于游近对方后,才发现那个人影是脸朝下漂浮在水面上的一个人,看身材应该是男性,脸被海水泡的苍白,但头发却是金色,头发和肩膀上都已经有了结冰的现象,也不知泡了多久。 虽然可以肯定对方不是老白,但由于画面过于惊悚,饶是他胆子再大也不敢第一时间凑过去。他抱住断木,抹了把脸上的海水,不安地打量着那个漂浮的背影,鼓足勇气用英语问道:“嘿!你能听见吗?你还好吗?” 但漂浮的那人并没回答他的问题,依然沉默地在水面上一浮一沉。董锵锵猜测这可能就是让他误以为对方在跟自己打招呼的动作。 他抱住断木凑近对方,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他抓起那人的右手腕,却惊异地发现手腕上还拴着副手铐,手铐的另一头锁着一个暗咖色的手提箱。可能是因为手提箱的缘故,所以对方才没有沉入海底。对方触手冰凉,完全没有脉搏跳动的迹象,董锵锵这才真切地意识到,对方已经死了。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将对方拉回岸边。在一番努力后,他将那人的衣领费力地勾在了断木的一头,然后拖着断木的另一头游回了岸边。 这么一通折腾,董锵锵只觉得又累又饿,晚上吃的那点食物早就消化殆尽。他在岸边用大小不等的石头垒了几个环形的石头堆,在朝着岸边的那面留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这是他之前在探索频道上学的捕鱼方法,据说可在大海退潮时捞些海货,他以前从未这么试过,现在也只是碰碰运气,毕竟他也找不到其他能吃的东西了。 悬崖下方有很多被海水日积月累腐蚀了的洞穴,他挑了个宽敞点儿的洞,正好够自己躺下的地儿,搬来几块大石挡在洞前,为了以防万一他又找来很多粗细不等的树枝,在洞口生起三堆熊熊烈火,这才缩在洞里,一边喝酒一边烤火一边盘算明天该怎么继续找。 被海水浸湿的衣服很快就烤干了,喝了酒的他又困又乏,他将从海里抱上来的断木稳稳地卡死在洞口,又用石块顶住木头,确保木头不会被野兽从外面破坏后,这才枕着背包蜷了起来。 酒店房间里,杜蓝一遍遍地拨打着董锵锵的手机,听到的却始终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她伤感地久久凝视着空中的圆月,心中一遍遍地祈祷着董锵锵能安然无恙。 汉诺威学生宿舍里,冬一晴正俯首在一摞英语教材中,手机在茶几上发出刺耳的铃声,看到手机屏上“张硕”两个字后,她直接将手机关机,起身给自己沏了杯咖啡,然后捧起砖头一样厚的书继续啃了起来。 迪厅的某个角落,张硕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机,一脸不相信的神情,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生嬉皮笑脸地端着两杯酒凑了过来,他立刻眉开眼笑地把手机扔了出去。 audimax阶梯教室里笑语欢腾,留德华们互相致意恭贺新年。佟乐乐裹着羽绒服独自站在教室外,望着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同学,眼里满是寂寞,而她的身后,则是雷兰亭无比失意的脸。 一间8平米的单人间内,冰冷的月光将窗外铁栅栏的阴影投射在书桌上,早已过了熄灯时间,陆苇仍借着手电光抄写着圣经,手电筒的橘光映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异常安详,一张写着“减刑申请”的信纸上,盖着一个硕大的“已批准”红戳,而信纸的一角,则压着一个精致的银质十字架。 昏暗的走廊里本来只有紧急灯闪着绿油油的光,突然间整条走廊的灯全都亮了起来,紧接着,王蜀楠跟另一名女护工推着一辆轮椅从一间病房冲了出来,朝着电梯奔去,但电梯不知何故始终上不来,情急之下,王蜀楠背起身材远超自己的老人,顺着楼梯朝楼下奔去。 慕尼黑某电影院偌大的放映厅里只有两名观众,巨大的屏幕上正放映着最新的美国大片,就在一个惊险镜头闪过之后,其中一个黑影的头缓缓地靠在了另一个黑影的肩膀上,而第二个黑影则顺势把手搭在了第一个黑影的肩上。 而这时的美国还是傍晚,端木星浩正站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大会议室里面对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强装镇静地侃侃而谈,他的身后是一块白板,白板上画满了各种曲线和不知代表什么的数字。而他对面的人全都能看出来,他的脸上写满了野心和对成功的渴望。 董锵锵腕表的表盘里,时针和分针马上就要重合到一起。 几个毛茸茸的黑影贴着悬崖边鱼贯而下,悄无声息地朝火堆方向走去。 新年,终于来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26. 血色圣诞(29)(卷1终章) 疲劳和酒精是最好的安眠药,董锵锵很快就打起了呼噜,但一个接一个的噩梦却让他睡得极不安稳。 当他终于看清海里漂浮的人就是老白时,他忍不住大声咆哮,但没等他喊出声,一个海浪就将他结结实实地拍进了海里。 无助的溺水感让董锵锵骤然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洞内头顶的岩石正往下滴水,他的脸上和身上全都湿漉漉的,显然滴水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他半坐起身来,将背靠在洞内壁上,一边喘气一边看时间,还不到早上五点,但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透过封住洞口的断木和石块儿间的缝隙,董锵锵依稀见到外面的夜色尚未褪去,还能听到海浪规律地拍打礁石和冰块的声音。如果现在能有一顿丰盛的早餐和水很冲的热水澡就好了,他忍不住感慨,可惜现在只有寒冷和黑暗是他可以免费得到的。 洞外很安静,除了海浪声外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只是火堆不知怎么灭了两个,只剩下一堆还在烧着却也离熄灭不远了。 他小心地挪开洞口的石块儿和断木,扶着洞边一点点地从洞里钻了出来,头顶的星星好像少了很多,在活动了四肢后,他才觉得自己真的饿了,于是信步朝环形石堆走去。 但可惜的是,环形石堆里一条鱼都没有,他望了望无边无际的大海,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会退潮。 就在这时,一条黑影倏地从一块礁石后蹿到了另一块礁石后。虽然这一闪的速度极快,但还是被董锵锵察觉了。 “有人在那吗?”董锵锵不确定地用英语问道,同时握紧手中的匕首,又从火堆中抄起一根头部还在徐徐烧着的木头,猛地朝火苗连吹几口气,火苗登时大了许多。 有火有刀,董锵锵的底气就足多了。他警惕地缓步朝洞口退去,心里不免有些七上八下,难不成自己刚睡醒就眼花了? 四周一片死寂,并无任何诡异,董锵锵暗松了口气,正准备再捡些树枝重新把三堆火再生旺些,就觉得自己的余光似乎观察到了某种异样。 他的视线里多了一个被海水推来荡去的手提箱。 手提箱?漂在水面? 董锵锵猛地回过味来,心里一震,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手提箱昨夜还是拴在那人手腕上的,怎么手铐会断了呢?难道那人没死?董锵锵的心里闪过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他急忙转头,只见昨夜被他从海里捞上来的男子仍安静地躺在砂石滩上一动不动。 人还在,手铐断了?被海水腐蚀的?董锵锵疑惑地朝对方走近几步,大着胆子用火把去照那个人的手。 在被海风吹得摇曳不止的火光照亮下,董锵锵看到一副令他终身难忘的恐怖惊悚画面:那个被他从海里拖到岸边的男子的脸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而本来铐着手提箱的手则不翼而飞。 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经历这种画面,瞬间觉得头皮和后背过电般的闪过一阵寒意,而寒意马上又升级为战栗,一种不可名状的恶心和恐慌在他的脑中浮现,他的胃急剧收缩,一股腥臭从胃里翻涌而出,没等他来得及捂嘴,呕吐物已从他的口腔和鼻腔里喷了出来,溅到了面前的沙滩和礁石上。 他就觉得双膝一软,人“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砂石滩上。 更多的酸水顺着他的指缝流到地上,董锵锵觉得嗓子眼儿都快被自己吐出来了,正要用手背去擦拭嘴角,就觉得远处有东西朝自己奔过来。 他急忙转头,视野之内朝他急速扑来的正是昨夜被他误放出来的豹子似的动物,不过这次他看得很真切,对面确实是只豹子。 时间不容他思考为什么瑞典会有豹子,也顾不得恶心,站起来的同时挥舞起手中的火把和匕首,撕心裂肺地大声吼叫起来,脸上还配合着做出瞪眼、拧眉、咧嘴等狰狞的表情。他不确定眼前的野兽会不会被他吓跑,他只想传达出自己并不是猎物的讯息,并由衷地祈祷豹子能够体会他的良苦用心。当然,他在做这一切的同时并没有原地待命,而是用不易察觉的速度向洞口退去。 豹子显然没料到董锵锵的举动,奔跑的动作倏地停了下来,它看起来似乎被董锵锵的动作弄懵了,狐疑地盯着董锵锵,眼神中既有忌惮,又有不甘,却没有离开。 董锵锵这才发现,这只豹子的耳朵少了一只,很明显不是昨晚他放出来的那只。 这时他离自己昨晚休息的洞口越来越近,见豹子没有继续冲锋,他的后方又是岩石壁,不会再出现其他危险,他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没等他考虑好下一步的行动,就见离海滩男子不远处的一块礁石后又走出来一只一模一样的豹子。第二只豹子的耳朵是全的,体型比第一只略小,看起来却更凶猛,脸上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王者气。 董锵锵的冷汗就下来了。 一只还好说,现在是两只,自己该怎么跑? 就在他绞尽脑汁谋划安全的撤退方案之际,从旁边的密林里又悄无声息地蹿出一只豹子。 这下董锵锵彻底踏实了。两只都没得搞,现在有三只,他简直走了狗屎运。 三只豹子目光炯炯地盯着董锵锵,而他的身后已无路可退,不管他朝前方哪个方向跑,都有一只会在他的正前方等着他。 他咽了咽唾沫,忽然想到成语“瓮中捉鳖”。看样子新年的第一天,他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成为豹子们盘中餐的命运了。但他同时又感到费解:瑞典不是没豹子吗?就算有一两只人工饲养的宠物豹逃离了家,可豹子不是独居动物吗?什么时候豹子也开始组团狩猎了?或者这种动物根本就不是豹子? 问题如潮水般涌来,他根本无法回答,但他清楚一点,当务之急不是研究对面到底是不是豹子,而是要想办法先离开这里再说。 豹子们都没有先发动攻击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端详着董锵锵,似乎在等待机会,又像是在讨论谁第一个冲锋,其中一只甚至还趴到了地上舔起爪子来。 借着月光,董锵锵注意到最后那只豹子站立时似乎有些不稳,它的后肢有些瘸,不仅如此,它的背上还有半个血掌印似的痕迹。 这个发现让董锵锵精神一振,难道说老白也碰到了眼前的这只豹子?那他现在是生是死? “老白你还活着吗?”董锵锵大吼一声,半长发被风吹得凌乱,“活着就吭一声!” 狂风捎走了他的讯息,却没把老白的答复带回来。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27. 血色圣诞(30)(卷1终章) 豹子们显得极有耐心,董锵锵不动,它们就不动,董锵锵刚把背包从洞里拽出来,三只豹子就全都站了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他手里火把的火焰越来越弱,他又吹了几次火苗,但最终火把还是变成了一根炭火棍。 火苗熄灭的时候,他看到豹子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董锵锵知道,豹子们的耐心可能已经差不多了。他瞅了眼手表,指针指向六点十分,他已经跟它们僵持了一个多小时,而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看不见半点日光。 虽然太阳还没升起来,但四周的光线却微微亮了一些。借着微弱的光亮,他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但周围除了悬崖就是密林,往密林跑似乎不是个好主意,如果能点起更多的火,也许能威慑豹子们展开进攻。 但昨夜他点的三个火堆除了离豹子们更近不说,也都差不多灭了,要想再烧起来就需要更多的木材,而豹子们肯定不会让他安心地去捡柴火的。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董锵锵实在想不出更多的办法了,那就先把手里的这跟炭火棍再烧起来。 想到这儿,他再次发出“呜呜”的呼喝声,同时使劲抡了几下手里的棍子。 但这一抡之下,除了溅出更多的火星外,棍子头并没有如愿冒出火苗。 豹子们显然对董锵锵的举动已经习惯了,有两只只是往后退了几步,而那只最威严的,甚至动都没动。 之前抓野猪时董锵锵经常能有灵机一动,但此时斯德哥尔摩的寒冷天气好像冻住了他的急智,就在他绞尽脑汁之际,脑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一个念头。 他一边提防着豹子一边快速地从包里取出最后一瓶威士忌放到旁边的岩石上,又用匕首熟练地割下羽绒服的左边袖子,再把袖子缠在炭火棍的顶端,打了个死结,棍头的余温立即将袖子烫出大大小小的窟窿,他不敢耽搁,急忙将威士忌尽数洒在棍头和袖子上。火星遇到了酒精立刻迸发出蓝黄相间的火苗,说时迟那时快,他马上晃了两下木棍,棍头终于再次燃烧起来。 可他已经没有威士忌了,如果火把再次熄灭,他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所以他必须尽快把三个火堆凑到一起,看能不能弄出一个更大的火堆,只要能升起更大的火冒出更黑的烟,说不定就会被搜救人员看见。如果杜蓝真的能带着搜救队出现,那就是奇迹。虽然他也知道,自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但现在的他实在想不到其他方法脱困了。 就在董锵锵朝三个火堆移动时,那只看起来受了伤的豹子低吼着朝他走来,而另外两只豹子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同伴的行动,并没对董锵锵形成扇形包围之势。 不是团战?1v1?董锵锵一惊一喜,惊的是对方终于按捺不住要出手了,喜的是先上来的貌似是个伤员,捏软柿子他未必就一定会输。 现在的他没有天时地利人和,只有拼命一战的勇气和决心。中国人称这种行为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德国人管这种行为叫“向死而生”。 豹子离董锵锵只有不到5米的距离,双方的眼中都只有对方。 四周万籁俱寂,连一波波的海浪声都暂时平息了。 就在这时,董锵锵头顶的悬崖处忽然一阵躁动,数百只鸟从悬崖上方的林中腾空而起,黑压压地挟着风声和喧闹声从悬崖上奔腾而下,直冲海岸而去。 董锵锵的注意力被鸟群吸引了半秒,豹子像颗出膛的炮弹朝他扑了过来。 他毫无犹豫地往旁边侧身闪躲,同时用左手的火把朝对方的脑袋猛抡过去。 豹子没料到董锵锵竟如此灵活,它扑了个空,也没躲过董锵锵的棍击。只是火棍并没如董锵锵预想的一样打在豹子的头上,反而击中了它那条伤腿。 阴差阳错。歪打正着。画龙点睛。果然有机会。董锵锵心下一阵狂喜,看来豹子的战斗力也不行啊。 豹子被击中旧伤,痛苦地在雪地里滚了半圈儿,恼羞成怒地站了起来,张牙舞爪就要再扑过来。 董锵锵全神贯注地防备着它的第二次进攻,慢慢提起了刀子。 就在他以为豹子要再次冲锋时,就听一声呜咽长鸣。董锵锵马上注意到长鸣是那只最威严的豹子发出来的,而伤豹顿时停住了动作,愤怒地瞪了一眼董锵锵,悻悻地离开了战场。 这个变故着实出乎董锵锵的意料。他觉得自己好像瞬间变成了每次只要击退一个怪兽就能大获全胜的奥特曼。 那只被威严豹子喝止的伤豹臊眉耷眼地从威严豹子面前走过,威严豹子甚至看都没看它一眼,伤豹的目光中带着幽怨和不满,但终于还是独自消失在林间。 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终归是旗开得胜,董锵锵仿佛看到了希望。 第二只豹子依旧选择跟董锵锵单挑,但没等董锵锵高兴太久,他的火把就在豹子的一扑之下脱了手,掉在了雪地上。担心火把熄灭的董锵锵奋不顾身地挥着匕首朝着火把扑了过去,却在够到火把之前被豹子拦了下来,情急之中他只能用脚将火把踢到最近的一个火堆,希望能够将火种保留下来。 董锵锵已经看出来第二只豹子明显比第一只伤豹要灵活许多,比他想象的更为难缠。它可能已经饿了很久,所以每下进攻都显得极其凶恶,仿佛想要一击必杀董锵锵一样。 只剩匕首在手的董锵锵脸色苍白,饥寒交迫,腹中空空的他闪转腾挪的速度也骤然慢了很多,他的头发全都打了绺,汗渍渍地粘到了一起,再加上湿透的羽绒服,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的羽绒服和裤子被豹子抓的都是窟窿,如果不是羽绒服厚,身上恐怕早就挂了彩,但他的其他部位就没这么幸运了。因为被飞舞的羽绒服里的绒毛影响了视线,又被脚下坑洼不平的砂石滩地面绊了一跤,他一个闪躲不及摔倒在地。 豹子没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眨眼间便冲到了他的面前,一爪挠向他的脸。 董锵锵完全靠本能闪开了这一爪,但豹爪挥舞的范围极大,他还是被利爪划到了,半边脸登时变得鲜血淋淋,样子极其恐怖。 见董锵锵再次逃过爪击,豹子恼羞成怒,低头便咬。 董锵锵躺在地上左躲右闪,用手臂保护自己的头颅。少了袖子的手臂登时变得血肉横飞,但这并没阻挡豹子的疯狂进攻,而他右手的匕首在这种局面里完全无法发动有效的攻击,最后匕首更是被豹子一头撞飞。 威严豹子冷酷地注视着同伴和董锵锵的激烈搏斗,眼神渐渐凶恶起来。 董锵锵上次跟凶猛野兽近距离面对面还是在稻草人酒庄里,那时的他和端木面对的是一头充满激情的野猪,但这次的情形比上次还要凶险万分。 在挨了董锵锵几脚最终被踹飞后,豹子暴风骤雨般的进攻终于暂时停了下来。 被踹跑的豹子显得志得意满,并未急于再发动进攻,而他看董锵锵的眼神就像他已经是它的囊中物一般。 董锵锵强撑着旁边的礁石站了起来,他的衣服和裤子早已破烂不堪,而他的脸上、肩上、手臂和腿上也全都在流血,可他对此毫无知觉。他以为自己会有对死亡的恐惧,但事实却是,他感到一种出奇的平静。 生死关头,人类的求生本能通常会给求生者带来巨大的勇气和力量。 他的目光游离到豹子的身后,火把的火焰已在不知不觉中熄灭,而匕首更是不见了踪影,董锵锵猜测,匕首可能被地上的积雪覆盖了。 豹子慢慢朝他走来,董锵锵从它的面部表情读出了它的内心戏:它已经胜券在握了。 海浪一波波地冲刷着董锵锵的鞋,冰冷刺骨的海水刺激着他腿上伤口处的神经,痛楚让他的思维突然异常清晰起来。 他回头望了望波澜的海水,敏锐地注意到某些地方的海水颜色已经变得比旁边的海水颜色更深,似乎退潮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成败在此一举!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28. 血色圣诞(31)(卷1完) 海水从他的脚踝飞快地向后退去,过不多时又再度袭来,但每次袭来的新浪距离他的位置都越来越远。 董锵锵慢慢向后退着,似乎在等待对方的进攻。 豹子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清它的牙。 如果还有威士忌就好了,他碎碎念着。 但奇怪的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豹子似乎变得犹豫起来,它在砂滩上来回踱步,显得极不耐烦,而威严豹子却在此时仰天嚎叫,似乎对同伴的怯懦十分不满。 董锵锵故意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豹子的眼神再度亮了起来。 “过来!”董锵锵勾着手指逗弄豹子,“扑我!” 豹子终于被董锵锵的无知和鄙视激怒,它嘶吼一声,踏着水花蹿了过来。 董锵锵等的就是它这一下,他不仅没闪躲,反而朝着它的前肢迎了上去,同时故意露出自己好的那半边肩膀给对方咬。 豹子对他的怪异举动十分不解,只好顺坡下驴地朝他的肩膀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对方前爪搭上董锵锵肩膀的一瞬,董锵锵猛地张开双臂,一把环抱住豹子的脖子并死命地勒紧。没等它反应过来,他已经顺势倒地,抱着豹子朝海的方向急速地滚了过去。 豹子从未遭遇过如此怪异的打法,懵了两秒才缓过神来。它奋力地撕咬着董锵锵的肩膀和手臂,但在滚动的过程中,它的啃咬并不准确。 就在董锵锵自感支持不住时,就觉得一阵海浪从他的腋下将他轻轻地托起,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海流就将他和豹子一股脑地拖向海底。 他闭着眼猛地憋住一口气,就觉得刹那间有无数的小石头拍到了脸上,泥沙灌进了鼻孔,简直痛不欲生。 但他并没松开卡着豹子脖子的手臂,反而勒得更紧。 豹子不是善男信女,董锵锵也不是。 保持冷静!屏住呼吸!顺着水流!他在心里默念着学游泳时老师教导过的碰到离岸流的方法,随着海流一浮一沉。 豹子的挣扎力度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没了反抗,软趴趴地浮在了水面上。 董锵锵把两只伤痕累累的手臂搭在一块离自己最近的冰块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回头朝岸边张望。 那头威严豹子仍伫立岸边,远远地注视着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海水很冷,躺在浮冰上更冷,董锵锵不能始终泡在海里,只能小心地游回岸边,在离威严豹子很远的地方上了岸。 等他上岸张望时,那边的威严豹子已没了踪影。 可等他再一回头,威严豹子已在离他不远处的礁石上默默地凝视着他。 董锵锵心一横牙一咬(实在是海水太冷),打算故技重施,但威严豹子似乎比另外两头都聪明的多,任董锵锵如何诱惑也不为所动。 但如果董锵锵想撤,它又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如影随形。 董锵锵这时才意识到,这只豹子是用前面两头豹子来消耗自己的体力,同时试探自己的战斗力,一旦发现自己的弱点,它就会穷追不舍。 可他现在已经累得一点儿力气都没了,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环形石堆里也没有鱼,他不禁懊悔,早知如此刚才还不如把海里那头豹子拖回到岸边烤了吃,但现在即使他愿意忍受冰冷的海水再游回去,那头豹子也早就漂远了。 他在雪地里找回了匕首,又把三个火堆凑成一个大的,一边烤火,一边提防威严豹子。 但威严豹子很沉得住气,只是观察董锵锵却不靠近,似乎在等待什么。 就在董锵锵的衣服快烤干时,悬崖上方响起一声“哇呜”的长嚎。 威严豹子的耳朵“啪”的竖了起来,卧姿也变成了站姿。 坏了,这孙子来帮手了。董锵锵心一沉,弄不好就是刚才走的那个病号,他还以为伤豹是被威严豹子撵走的,结果对方是去叫援军了。 董锵锵很烦躁,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如果真的再来几只豹子,他肯定就交待在这儿了。他当然可以退到洞里守着,但那样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不行,得速战速决,等对方帮手来了他就彻底没戏了。董锵锵想着,拎着火把和匕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听到他这边的动静,威严豹子警惕地转过头,见董锵锵一副进攻的架势,立刻龇牙咧嘴嘶吼起来,仿佛在警告董锵锵不要轻举妄动。 董锵锵饿得前心贴后背,实在是没力气了,摘了几片树叶又拿了几块雪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豹子一脸惊异。 “来吧!”董锵锵用匕首敲击着火棍,火星被震得到处飞溅,“看看最后咱俩谁说了算?” 豹子跳下礁石,目不转睛地盯着董锵锵的脚步,整张背都弓了起来,表情也变得更加狰狞。 人和豹的距离越来越近,董锵锵看到豹子的爪子又尖又利。 “装备真不赖!”董锵锵边夸边走s型路线,“不过我的刀也不是吃素的……”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就见旁边的灌木丛一阵晃动,那只伤豹果然去而复返。 这一次,董锵锵终于体会到死亡的恐惧了。但他不打算坐以待毙,他重新摆出一副恐怖嘴脸,脚下朝洞口退去。 先进洞再说,他这么想着。 但威严豹子洞悉了他的想法,身子一拧就拦在了他的身后。 没有退路了。 董锵锵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这回真要殊死一搏了!但他同时也很清楚,所谓殊死搏斗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当两头豹子同时进攻时,他是不可能有任何胜算的。 我还能往哪里跑?悬崖上?海里?董锵锵的脑子飞快地转着,这些选择似乎都是死路一条啊。还是得想办法进洞。 可人算不如天算,董锵锵的且战且走策略在跟两头豹子的第一回合就败下阵来,豹子们没费什么力气就让他丢了火把掉了匕首,还把他逼到了岩石旁。 董锵锵抬头仰望悬崖,估计自己实在是爬不上去了,无奈地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也就这样了,一切都结束了,他心里想。 伤豹往后撤了几步,把董锵锵留给了威严豹子。 董锵锵的倔强从他的心底迸发出来,就是挂了,我也得把它的脑袋砸烂,这是他最后的决心。 威严豹子并没浪费更多时间就纵身扑了上来,董锵锵用左手挡在身前,同时挥舞起手中的石块,但威严豹子明显比他更有耐心更灵活,他的石块连跟豹毛都没碰到。 就在董锵锵想要夺路而逃时,他的脚踩在了一块苔藓上,重心一歪,整个人就趴在了雪里。 威严豹子第一时间蹿了上来,低头就咬,董锵锵就觉得手臂一阵锥心的痛,他发出连自己都没听过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机械地用石块疯狂地击打豹子的头部。 恍惚中,他感到大地传来一阵震动,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到另一声惨叫传来。 难道我的灵魂已经开始脱离肉身了?董锵锵感到纳闷,那为什么我还能感到疼呢? 他的问题还没问完,就觉得眼前一花,威严豹子骤然松了口,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豹子怎么停了?他们不吃人吗?不对啊,那个我从海里拉回来的人就被它们吃了呀?难道它们吃人前还有什么仪式吗? 他满脸是血,挣扎着撑着旁边的岩石半坐起来,只见一团模糊的巨大黑影在跟豹子纠缠。 他努力想看清黑影到底是什么,但额头的血越流越多,遮挡了他的视线,怎么擦都擦不完。 他用袖子上仅存的布玩命地擦了两把,终于看清跟豹子缠斗在一起的是一只成年棕熊。 模糊中他听到一连串的呜咽声,就见豹子一瘸一拐地朝密林方向跑去。得胜的棕熊仰天长啸,震得附近树叶上的积雪纷纷飘落。 董锵锵暗叹一声,这才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口。自己连豹子都打不过,熊就更不用说了。 棕熊晃着巨大的身躯朝董锵锵慢吞吞地走来,董锵锵内心的恐惧早已过了极点,现在反而不知道怕了。 循着董锵锵身上浓郁的血腥气,棕熊终于走到他面前,低头使劲在他头顶嗅了嗅,猛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董锵锵清晰地闻到棕熊口中的腥臭气,他的脑中过电影般地闪过了很多童年的画面,他想起了很多他自以为早已忘记的事。“原来我的人生是这样的,”他对棕熊苦笑道,“你不应该吃我,我是好人,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棕熊用弹珠似的小眼睛上下打量了董锵锵良久,突然低吼一声,又擤了下鼻子,把鼻涕喷了董锵锵一脸,然后心满意足地转身走了。 棕熊的背影在董锵锵的眼中渐渐重叠起来。我已经挂了吗?他轻声问自己,但没等他再仔细研究一下时,整个人就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他只记得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棕熊旁一团更模糊的黑影,再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等董锵锵再次醒来时,他看到一只大螃蟹从他的头顶悉悉索索地跳到旁边的砂石上走远了。 林间一片寂静。黑影不见了,威严豹子也不见了,早上发生的一切好像只是一个虚幻的梦。 就在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时,猛地看到不远处的砂石滩上躺着一只豹子。 他的心陡然一惊,赶忙抄起脚边的石块儿,却发现那只豹子一动不动。他大着胆子走了过去,才发现那只豹子早已咽气,豹子的背上还有半个血掌印。 如释重负的他颓然地摔坐在沙滩上,任凭冰冷的海水浸湿了衣裤,只是怔怔地望着青蓝色天际线上刚冒头的红日发呆。 肚子发出轰隆隆的抗议声,提醒他必须尽快弄点吃的。董锵锵无奈地站起身,准备抓几个螃蟹烤了,却发现环形石堆里不知何时进去了几条鱼,其中一条个头还不小,这让他倍感欣慰。 升腾的火苗再次蹿了起来,董锵锵收拾好鱼架到了火上,又动手开始抓螃蟹,他已经计划好了,如果搜救队真的一时半会来不了,他就把豹子烤了吃,同时开始动手打造自己在岛上临时的窝,毕竟这里有豹子有熊,夜晚很快就会来临,谁也不知道会再发生什么。 不多的功夫,董锵锵就抓了十几只螃蟹,他烤了五六只,把其他的螃蟹都挖了个坑囤着。 2002年第一道红色的太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闻着弥漫在火堆旁烤鱼和烤螃蟹的香气,董锵锵只觉得恍如隔世。 当他拿起烤鱼刚吃了一口,就觉得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 他环顾四周,就见很远地方的上空飘着一股隐隐约约的黑烟。 看来昨晚那个火堆还着着呢,董锵锵不禁感慨自己的动手能力,但他又吃了一口却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急忙抄起匕首朝悬崖上方跑去。 事实果然跟他猜测的一样。 当他跑到悬崖上极目远眺时,他看到两个方向的两缕黑烟。 有烟必有火。这是董锵锵的第一个念头。 那缕烟是老白生的火吗?这是他冒出的第二个念头。 他顾不得多想,急忙跑到悬崖下方,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了指南针,又把烤鱼和烤螃蟹一股脑地塞进了包,直接奔着黑烟的方向冲了过去。 (卷1完)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卷一结束语 《董锵锵留德记》卷一结束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29. 举报 成绩单到手的刹那,董锵锵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不出他所料,德国政治这门课他果然考砸了。 虽然从回到德国他就开始生病,但依仗着在国内打下的良好基础,他其他几门课的期末考试成绩分别是德语1.3分,经济1.7分,数学1.0分和英语2.0分。按德国人的成绩系统来看,1分是非常优秀,1.3到1.7算“优”,2.0到2.7算“良”,3.0到3.7算“中”,4.0就是及格,4.0以后就属于不及格,需要补考。 董锵锵平时的政治考试成绩多在“良”的范畴内,但这次他只得到3分,一个“中”。 各科分数一平均,得到1.8分的平均分。虽然这个成绩还在2分以内依然可以算作“优”,但因为这个3分,董锵锵不确定单科成绩如果出现“良”,那自己第一学期的最后成绩到底能不能算“优”,老师并没解释过这方面的规定。 另外他还听说部分德国公立大学的经济系收新生时不仅会看申请者的平均成绩,还会检查申请者的个别科目成绩是否达到大学对该科目的最低分数要求,但现在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他只能努力第二学期的成绩了。 情理之中,意料之中,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虽然今天是预科第一学期的最后一天,但讲完卷子的政治老师并没提前下课的意思,而是打开讲义,继续讲新课。董锵锵听得不专心,思绪透过明亮的玻璃忽忽悠悠地飘出了窗外。 窗外是德国冬天常见的阴霾,阴云密布,呼啸的北风将靠窗的几棵树全吹秃了,一如政治老师的头顶。少许的亮光从大团大团锦簇的乌云缝隙间漏了出来。他正看得专注,没注意坐在他左前方的曲珊悄悄转过头,冲他使了个眼色,把一个纸团飞速地扔到他的桌上。 纸团不大,她的力气显得过于充沛,只见纸团在桌上弹了一下,落在他的脚边。 董锵锵展开揉成一团的纸,一行字映入眼帘:今晚预科有庆祝第一学期结束的party,你来不来? 他知道德国学生有动不动就聚会的传统,但他现在实在没兴趣参与这种无效社交。他把纸叠好放在桌角,正好迎上曲珊征询的目光,他没说话,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就算是婉拒了。曲珊不解地瞪了他一眼,意思好像在说“你都这样了难道还有其他要忙的事不成?” 总算熬到放学,教室里的同学眨眼间走得干干净净。董锵锵架着两只手拐,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好像耄耋老人一般朝教室外一步一步挪去。 他后脚刚迈出教室门,就听有人在他身后叹道:“他们都说你在玩命打工赚钱,但就你现在这个鬼样子,你能打什么工?” 董锵锵没回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曲珊,他继续朝前小心地挪动脚步,头也不回地答道:“病号儿就不给大家添堵了,你们吃好喝好玩好。” “你是咱们班最神秘的,除了开学的那次聚会,后来的每次聚会都看不到你人。”曲珊疾步赶到董锵锵的右侧,打量着他的伤腿,“你这么打工是很缺钱么?” 董锵锵除了不定期复印曲珊的政治课笔记,平时跟曲珊并无交情,他不喜欢交浅言深,尤其是谈论钱的事,当即故作关心地岔开话题:“马上就月底了,过年回国吗?” 曲珊显然没什么心眼,顺口接道:“就1个月,太短了,今年就不回了,过年我打算去巴黎好好转转……” “那祝你血拼顺利。”没等她说完,董锵锵已经迫不及待地顺势结束了对话。 “哎,你知道吧?1月1号以后,德国开始强制用欧元了,1欧元等于两马克。”曲珊继续道,“当然德国马克还能用一段时间,不过银行取款机和商场找钱什么的都开始用欧元了,我估计以后马克可能用的会越来越少。” 董锵锵当然知道,政治老师去年就讲过这事:德国既属于欧盟成员国,也属于欧元区成员国。德国不像有些欧洲国家只愿成为欧盟的一份子享受免通关福利、却不愿并入欧元这个统一的货币体系,比如英国,它一直在大力推广欧元。但此时此刻曲珊突然说这个恐怕不是只想提醒他注意欧元这么简单,她应该还有其他事要说。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校门口,见董锵锵不接话,曲珊按捺不住,直白道:“有个事得跟你商量……” “说吧。”董锵锵在预科停车场里没看到自己的皮卡,微微有些诧异,他看了眼表,已经过了他跟雷兰亭约定的时间,难道他又独自去抓野猪了? “既然……马克已经是过去式了,以后你再复印我的笔记,能不能也用欧元?”曲珊的脸色显得有些不自然。 “可以。”董锵锵很痛快就答应了。 “还有,你好长时间没上课,可能不太了解,现在政治笔记的内容越来越多,我需要查很多资料才能把笔记整理好,而且现在个别同学出的复印价格比你高,我担心价格不一致会影响同学之间的团结……” 曲珊突然变得吞吞吐吐,但董锵锵却马上听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 “所以下学期跟你复印笔记要多少钱了?”董锵锵不喜欢兜圈子。 “10欧就可以……”曲珊脱口而出,但看到董锵锵的眼神,她又变得心虚起来,“但给你可以打8折,8欧……”她把眼神投向阴霾的天空。 没等董锵锵答话,他的手机发出刺耳的铃声,他掏出手机放到耳边:“您好!” “是董锵锵吗?我是汉诺威警察局的警员沃尔夫冈。”对方的声音听起来颇有礼貌,“我们接到举报,有些事需要跟您核实一下,请您尽快来一下汉诺威警察局,越快越好。” 董锵锵不禁一愣:举报?什么意思? “您刚才说有人举报我?我能知道是什么事吗?”虽然有段时间没和警察打交道了,但董锵锵毕竟经验丰富,当即不慌不忙地冷静反问对方。 “请尽快过来,否则就是我们去找您了。”对方的客气里带着一丝威慑的意味。 董锵锵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马上应道:“好,我马上就去。” 曲珊还在一旁等他的答复,见董锵锵挂了电话,立刻忙不迭地问道:“价格方面如果你觉得贵咱们还可以再沟通……” 她话音未落,就见远处一辆白色皮卡朝着预科校门疾驰而来。 董锵锵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下门前台阶,注视着皮卡由远及近,直到停到自己面前。 他一把拽开后车门,既笨拙又灵巧地钻进了车,车门发出一声闷响,皮卡疾驰而去,把曲珊一个人扔在了原地。 “真是个怪人,也不说到底行不行。”曲珊嘟哝着掏出手机,胡乱地拨了个号,电话接通后便兴高采烈地问电话里的人,“哎,你晚上去不去参加聚会?那我现在就找你去……” “我不能跟你先去医院接老白了,”雷兰亭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路面的车流一边皱眉说道,“刚才警察给我打电话了,我得先去趟警察局。” 董锵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30. 拒绝 皮卡像只温顺的小猫静静地停在警察局门口。 走上警局门前台阶的一瞬,董锵锵特别留意了一下雷兰亭的神态和举止,但他并未察觉到雷兰亭脸上有任何的慌张和不安,这让他松了口气。他之前唯一担心的就是雷兰亭可能和余姜海的死有关,而且刚才雷兰亭说他也被人举报了,如此看来,是有人同时举报了他俩,这就有些古怪了。 他一边琢磨一边走进警局,很容易就找到了警员沃尔夫冈,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留着金发寸头,看起来精明干练。 说起来董锵锵和雷兰亭也都是汉诺威警局的常客,对警察的办事流程也很熟悉。没过多久,雷兰亭就被另一名警员领到旁边的房间问话去了。 “您在电话里说接到举报,不知是什么事和我有关。您方便说详细一些么?”董锵锵开门见山地问道。 沃尔夫冈没理会董锵锵的问题,盯着他的手拐问道:“您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在哪里?因为什么?” 董锵锵不明所以,小心应道:“是圣诞节在斯德哥尔摩旅游时不小心弄伤的,新手在滑雪滑冰时很容易受伤。” 见董锵锵语速和缓,说话时气定神闲,不卑不亢,沃尔夫冈心下疑惑,他目光流转,抬眼盯着董锵锵,表情严肃:“我们接到举报,说您和另一人在本地从事非法捕猎野生动物的活动。您参与过这种事吗?” 听到对方这么说,董锵锵顿时如释重负:第一,警察不是因为雷兰亭和余姜海的死找他问话。第二,雷兰亭和他同时被举报,看来是有人不想让他俩继续抓野猪了,这么一想,举报者十有八九是同行,但除了汉诺威本地的捕猎俱乐部,他从没听汉斯说过这边有成规模的抓野猪的组织,难道是同胞举报他的?他的脑海里立刻闪过那两人的面孔。 董锵锵的沉默让沃尔夫冈误以为对方没听懂自己的话,又慢速重复了一遍。 “沃尔夫冈先生,我到德国后一直遵纪守法,认真学习,没做过任何违法的事。”董锵锵语气坚定地否认道,“我只是帮德国人抓过放养后逃跑的家猪,在抓这些放养猪的过程中偶尔我会遇到野猪的袭击,有时我能逃脱,但跑不掉时我就只能自卫,用手边有的东西反击野猪的攻击。我专门咨询过有关律师,我这种情况不属于非法捕猎。” 自从听了老白的一席话,董锵锵专门付费找律师咨询过这方面的问题。虽然抓野生猪和野猪很赚钱,但他不想因为这种事断送自己的留学生涯。律师根据他的描述判断:如果董锵锵不使用任何枪支和违禁捕猎工具捕获了野猪,那他的行为不属于偷猎,因为德国这部分法律中并无明文规定他的这种行为是违法行为。另外家猪在野外长期放养后也会变得跟野猪同样凶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带獠牙的公猪,外行人很难分辨自己碰到的究竟是野猪还是放养猪。本着“法无禁止即可为”的原则,董锵锵的行为并不触犯法律,最多只能算灰色地带。 “反击野猪的袭击?”沃尔夫冈明显不相信董锵锵的话,马上追问道,“那您的捕猎工具是什么?猎枪吗?” “我从来不用枪,也不用任何被禁止的捕猎工具。”面对沃尔夫冈的陷阱,董锵锵淡淡道,“我只用伏特加和绳子。” “只用伏特加和绳子?”沃尔夫冈的面部表情仿佛在说‘你小子骗谁呢’。 董锵锵猜到了他的怀疑,点头道:“我用这些是因为我本来也不是为了去抓野猪的,而抓放养猪用这些工具就足够了。” 沃尔夫冈狐疑地望着他的眼睛,似乎想看清他是否会因为心虚而目光闪躲,但董锵锵目光清亮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眼神中并无任何胆怯。沃尔夫冈不甘心地话锋一转:“既然您是帮别人抓放养的家猪,那您能提供买家的联系方式吗?我们需要做进一步核对。” 董锵锵不慌不忙地点点头:“我可以提供。” 沃尔夫冈把纸和笔推到他面前,董锵锵写完弗莱舍尔的姓名、电话和地址后又把纸还给了对方,趁着沃尔夫冈仔细看文字的功夫,董锵锵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旁边房间的动静。他本以为雷兰亭面对指责会暴跳如雷,哪知那间屋却鸦雀无声,就像没人一样,他忍不住暗暗称奇。 “只有他一个人委托您帮忙抓猪吗?”沃尔夫冈不相信地挥了挥手里的纸,“没其他人了?” 没等董锵锵回答,他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刚掏出手机,只见旁边房门一开,雷兰亭笑呵呵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转身握着另一个警员的手毕恭毕敬地说道:“我一定全力配合警方工作,有需要您随时打我电话。” 雷兰亭冲沃尔夫冈友好一笑,看都没看董锵锵一眼,转身离开。 沃尔夫冈和另一个警察对了个眼神,那名警员就识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出现在董锵锵手机屏上的是个陌生的汉诺威本地座机号。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接时,就听沃尔夫冈问道:“所以你们每次都是一起捕猎吗?” 董锵锵只好挂了电话:“我们一起抓放养猪时碰到过野猪。”他这么说等于只承认了两人一起抓过放养猪,却没承认一起抓过野猪,因为不知道雷兰亭刚才是如何回答那个警员的,所以他不敢贸然答复。 “那上一个问题呢?”沃尔夫冈敏锐地注意到董锵锵没解答自己之前的疑问。 “什么问题?” “只有弗莱舍尔一人委托过吗?” “是的。” 手机这时再次在董锵锵的兜里响了起来。 “您可以接电话。”沃尔夫冈大度地挥了挥手。 董锵锵尴尬地把手机放到耳边,小声道:“您好。请问哪位?” “您好,这里是汉诺威工商业联合会,您是董锵锵先生么?” “是我。” “我们之前接到您注册新公司的申请,但在受理过程中,我们发现您提供的信息有误。根据相关规定,我们无法通过您的注册申请。如果您对此有任何异议,可以跟我们当面沟通。” 董锵锵就听到脑子里“嗡”的一声,他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可以今天下午就跟您当面沟通吗?” “今天我们的工作时间是到17点,17点前都可以。”对方的答复很干脆。 “谢谢,我会尽快过去。”董锵锵没想到注册投资公司竟会出纰漏,只觉得口干舌燥,头顶的天花板也开始旋转起来。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31. 不良记录 沃尔夫冈又东拉西扯地问了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才让董锵锵离开。 走出警局大门口,凛冽的寒风拍到脸上,董锵锵才觉得清醒一些。 匿名举报和警方的盘问都没让他慌乱,但汉诺威工商业联合会拒绝了他的注册公司申请着实让他感到措手不及。他不知道哪个文件出了纰漏,但他清楚开不了新公司对端木意味着什么。端木虽然人在美国,但每隔几天就打电话问他注册公司的最新进展,两人都觉得注册公司是手拿把攥的事儿,如果他知道公司最后没注册下来,心情肯定会很不爽的,有钱不能赚,换了董锵锵也会烦。 董锵锵再次产生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挫败感。 见董锵锵脚步踉跄地闪下台阶,雷兰亭从车里跳了出来,把他搀到车旁,刚要扶他上车,董锵锵伸出两根手指:“有烟么?” “杜蓝不是让你戒了么?”雷兰亭边调侃边递给他一根烟并打着火,“心情不好?” “咱俩同时被人举报非法捕猎……”董锵锵话没说完,雷兰亭已经接过了话茬:“我知道是谁,百分百是尚家兄弟干的。” “你怎么知道?”董锵锵反问。 “你介绍我去抓野猪的那个什么稻草人酒庄的管家说,在我联系他之前有人给他们打过毛遂自荐抓野猪的电话,还说是你推荐的,那管家发音不标准,但我能听出来他的发音跟‘尚’很接近……” “这是约翰逊告诉你的?”董锵锵心里一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没告诉我。” “一开始他也没说,是我跟他攀交情以后他说秃噜嘴了。”雷兰亭得意道。 “攀交情?” “嘿嘿,我就是想看看他能不能再涨点钱,就把咱俩的关系大说特说,后来我说我还认识端木和王蜀楠他们,他就说还有其他人打着你的旗号自荐过。” “就算是那哥俩儿举报的,可咱们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大家各走各路,他们吃饱了撑的么?那他们自己还做不做了?他们就不担心咱们也举报他们是非法捕猎么?” “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都知道你小子赚到钱了,肯定是眼红呗……”雷兰亭拍了拍车门,羡慕道,“可不是每个来德半年的人就能自己买车的。” “可我买车也是贷款的啊……再说了,他们是光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抓野猪多危险呢,我没骨折过?你没大伤过?” “谁知道你贷款了?就看到你吃肉了,还是大块儿的红烧肉,能不馋吗?别说外人了,就我这种知道你根底儿的人都馋,那些道听途说的人还不得馋疯了?你就别想了,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儿警察都是这样,找你过来问一问,什么也查不出来,事也就过去了,余姜海的事到现在不也是一点儿结果都没有吗?” 董锵锵暗想:一般人碰到这种丧气事总是讳莫如深,但雷兰亭毫不忌讳地主动提起这个话题,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做过亏心事的样子。 雷兰亭把烟扔到脚下踩灭,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这事儿你要是气不过,咱们回头再想对策。现在先去医院,看看老白咋样了。” 董锵锵摇头道:“我得先去汉诺威工商业联合会才能再去医院。” “汉诺威工商业联合会?你去那儿干嘛?”雷兰亭愣了一秒,马上就转过弯儿来,“你又注册公司了?” “帮人了解些事。”董锵锵不想多说端木的私事,大手一挥,“护城河大街49号,走吧。” 董锵锵路考是两次过的,而雷兰亭是第三次才通过考试。虽然折腾很久花了不少冤枉钱,但凡事有利就有弊,董锵锵虽然是第一次坐雷兰亭的车,但他很快就注意到,雷兰亭开车又快又稳,而且还特别规矩,这让他有些意外。 车子很快停到了汉诺威工商业联合会的楼外,雷兰亭识趣地留在车里,董锵锵一瘸一拐地独自进了楼。 站在他当初提交材料的办公室外,董锵锵理了理思路,礼貌地抬手敲门。 “请进。”一个清脆的女声。 董锵锵拄着手拐慢慢挪进办公室,把护照递给对面坐着的一名中年女人。“您好,我是董锵锵,这是我的证件。刚才我接到电话,说我注册公司的申请材料有问题。” 中年女人接过护照,认真端详了几秒后指着桌前的座位对董锵锵公事公办道:“请坐。” 董锵锵吃力坐下的同时,中年女人已从一摞小山似的材料中翻出了他的申请材料。她瞄了眼黏在文件封面右上角的绿色便签:“我们在审查你的材料时发现一些问题。” “请问是什么问题?”董锵锵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一些”说明问题很多啊,可这些材料他在交之前明明都检查过很多遍。 “首先,您提交的无犯罪证明跟我们查到的事实有出入。” “出入?”董锵锵被她说糊涂了,“可我提交的无犯罪证明文件上有警方的章啊,我不理解您说的‘有出入’指的是什么。” “第一,系统显示您去年曾有过一次逃税行为,虽然逃税额度不高并且第一时间补缴了罚款,但这种行为依然是违法行为,目前您的个人信用和企业信用依旧在观察期。按有关规定,观察期内的个人不能申请注册新公司。” 董锵锵就感觉一口血堵在了嗓子眼儿,千算万算,他把逃税这事儿给忘了个干净。说起来,他的逃税还是雷兰亭的“杰作”。 “那还要多久我才能离开观察区、重新恢复自由注册新公司的权利?”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如果您未来不再有新的逃漏税行为,到今年2月10日就可以恢复。”中年女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敲了几下后答道。 董锵锵在本子上写上“2月10日可恢复申请”。 “其次,根据我们了解到的信息,您目前正在配合警方做一些调查,在警方明确调查结果之前,我们暂时无法受理您的申请。” 这话让董锵锵非常意外,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审核的这么严格,连他被警方调查的事都知道。他半晌无语,在本子上潦草地写下“等警方出调查结果后才能再申请”。 “另外,投资公司一般会要求注册人在申请时提供详细的公司商业模式说明和财务收支的预估,但从您提交给我们的商业计划书的内容来看,您的财务预估做的笼统粗糙,据此我们无法认定您目前具备经营一家投资公司的能力。如果您确定要申请,请在观察期结束后,重新提交所有文件。” 中年女人说完,把手里的材料轻巧地推到董锵锵的面前,脸上露出友好却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似乎在说“想开投资公司你还不够资格”。 看来这个马年的开局不太顺啊,董锵锵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32. 一别两宽 走出办公室时,董锵锵的脑子里还回响着临出办公室时中年女人的告诫。“德国是一个重视个人信用的社会,如果一个人的信用记录里经常出现不良行为,那它就会影响那个人在德国的方方面面,不仅会影响他的工作,甚至包括他的日常生活,所以每个人都必须认真对待自己的信用,就像爱护自己一样。” 望着远处天边的乌云,董锵锵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记录的谈话要点:2月10日后才能提交第二次申请,且警方的调查到时必须有正面结果,还要有完善的商业计划书,特别是第一年的财务收支预估必须合理充分,能够证明申请人确实具备经营投资公司的能力。 董锵锵现在才发现注册投资公司比他预想的要复杂的多,审核上也比开贸易公司更严格。庆幸的是他现在手脚不便,无法打工,又在假期里,正好有时间做这些案头工作,如果有不懂的还可以请教端木。只是他该如何跟端木说明申请被拒有些棘手,想来端木早就备好钱准备做空他心心念念的垃圾美股了。 见董锵锵的脸色跟德国天气一样差,雷兰亭一路知趣地闭上嘴,轻车熟路地把车开到了医院。 雷兰亭虽然参加了老白的婚礼,见了面也能寒暄,但两人并无深交。他猜测董锵锵和老白见了面肯定会私聊,自己凑过去不受待见,所以借故没跟董锵锵上楼,只把装水果的塑料袋交到董锵锵的手中。 董锵锵此前只知道老白的病房在5楼,但具体哪间并不清楚。在护士站询问后,他朝老白的病房走去。 楼道里静悄悄的,鸦雀无声,每间病房的房门都紧闭,而门后也没有任何喧哗声,说是病房,感觉却更像肃穆的办公机构,给人一种压抑感。 他刚走到老白的病房门前,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德国医生从门里面无表情地疾步走出,看都没看董锵锵一眼便大踏步地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顺着打开的病房门,董锵锵看到病房内窗帘高悬,光线昏暗,没有任何灯光。如果不是走廊里的灯,董锵锵甚至看不清病房里的布局。 病房里摆着两张床,一张床空着,另一张床上背对着门口坐着一人,背影看起来佝偻孤单。 望着背影,他轻敲了敲门,低声道:“是我。” 那个背影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董锵锵顺手带上了门,踉跄着走到他的面前,一边把水果放到床头柜上,一边缓缓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 虽然室内光线黯淡,但董锵锵还是注意到老白的头发变得稀疏,透过头发的缝隙还能隐约看到暗红色的头皮,不知是缺乏营养还是缺乏打理。他的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地面,显得心事重重。脸颊彻底脱了相,枯黄的面皮挂在腮帮子上,仿佛吹弹可破的鼓皮,衬得颧骨格外高耸,俨然长期营养不良的病号。络腮胡一片灰白,像棉花糖一样粘在下巴上。整个人如雕像一般。 董锵锵把老白送进医院时他还不这样,见他这幅模样不免诧异,疑道:“你怎么看着比进来前更严重了?我刚看见医生出去,他怎么说?” 老白表情木讷地盯着地板,一字一字蹦道:“没了……” “什么没了?”董锵锵一头雾水,“你说医生还是保险?” “都没了。”老白侧头盯着董锵锵,“都没了……” 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你慢点说。” “华菱做产前检查,结果发现子宫癌早期症状,医生建议她先治疗,所以她就……”老白的面部表情僵硬,“我其实就是怕这种事才着急要孩子的,哎,这是我的报应……” 董锵锵没料到会发生如此变故,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过了半晌才道:“华菱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你别太难过,毕竟你俩现在都要保重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之前由于担心老白,他和杜蓝都没把老白被绑时华菱在家约见眼镜男的事告诉老白,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的他更没法开口提这事了。 “打掉孩子后她主动跟我提了离婚。”老白的语气很淡,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离婚?”董锵锵眉毛一挑,“她主动提的?” “她说因为我的愚蠢才造成她的精神紧张,她才会生病。再看见我会让她不自觉地想起孩子,她受不了这种二次打击……” “……” “她说即使我不同意离婚她也无所谓,按照德国法律,两年后她可以用夫妻长期分居、感情破裂为理由提出离婚。”老白苦笑道,“这次我受伤她根本没来汉诺威。” “所以你同意了?”董锵锵感到哪里不太对劲,“她还生着病,道义上你也该陪她治完病再离婚。”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她恨我……”老白摇了摇头,一脸落寞,“而且同不同意孩子也回不来了。我已经想好了,她要离就离吧,房子归她,就当是治病钱,我现在只有一身的伤和债,算是净身出户。” “可你付出了那么多,努力了那么久,就这么轻易放弃了,不觉得可惜吗?” “我本来想等出院了马上去慕尼黑找她,可她已经回国了。走之前她把离婚协议签好交给律师了,房子也委托中介挂牌销售了。只要我去慕尼黑把相关手续一签,我们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了。” 听完老白的话,董锵锵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怀疑,华菱的动作也未免太迅速了些。他几乎就要把自己那晚在老白家看见的事脱口而出,但这个念头刚冒起来,他忽然又想到,万一是自己想错了呢?如果华菱跟对方真没什么呢?是否离婚毕竟是老白的私事,自己这么掺和真的对么?一连串的问题从他脑中闪过,他的嘴半张半合,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坐在病房里,听着墙上的钟表发出一声声长长的叹息。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喜欢董锵锵留德记董锵锵留德记。 633.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最后还是雷兰亭的来电打破了沉寂,董锵锵转头问老白:“你今天能出院么?” “可以。医生说三天后复查,没问题就两周后再复查。” “雷兰亭你上来帮忙拿下东西。”董锵锵说完合上电话,“你今晚住我那,其他事回头再说,晚上出去吃。”怕老白拒绝,他又补了一句,“就咱俩,没叫其他人。” 老白知道他怕自己感觉丢人,点头感激道:“这次麻烦你了。” “咱俩就不用见外了。”看到老白苍老憔悴失魂落魄的样子,董锵锵忽然心生伤感:老白一念之差就成了这副惨况,眨眼间老婆孩子家庭全没了,当初他是图什么呢?送老陈去警察局不好吗?再不济让老陈心甘情愿掏几万马克也行啊,如果他知道自己后面会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他当时还会鬼迷心窍地坚持吗? “我不是说吃饭,”老白小声道,“赎金的事华菱跟我说了。吃完饭你把收据都给我,这钱我肯定会还你……” 他正要往下继续说,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男子的低喝声:“老董!老白!你俩人呢?” 董锵锵拍了拍老白的肩膀:“吃饭时再说。” 老白的眼神里都是尽在不言中。 雷兰亭拎着老白的大包小包出了病房,老白抄起斜靠在床头柜旁的手拐,一瘸一瘸地走向门外。 “咱俩这次都成拐棍儿侠了……”董锵锵跟在老白身后自嘲道,“你比我好多了,我得用两根。” 他的话好像定身咒语,老白的身形顿时停住,片刻后低着气走出了房间。 董锵锵本想去中餐馆,但老白执意不肯,只说不想吃中餐,董锵锵猜他怕碰到熟人脸上难看,也不勉强,两人最后去了火车站外的土耳其烤肉馆。董锵锵跟雷兰亭交待了几句,雷兰亭独自开车走了。 他给老白点了一份儿超级烤肉套餐,但老白显得意兴阑珊,随意扒拉了两口就把勺子扔在了盘里,望着窗外匆匆而过的行人和车辆发呆,尤其是看到推着儿童车的家庭从马路上经过时,他的眼神里流露出的都是羡慕。 董锵锵的心情其实也没比老白好多少:考试成绩不理想,身体受伤无法打工,被人匿名举报,注册投资公司被拒,不顺的事一件连着一件,好像电视剧中早已安排好的狗血情节,而上次他有类似感受还是因为没拿到aps证书无法申请德国大学,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老白的告诫,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也许现在的他俩都需要这句话警醒。 “复查如果没问题我就去慕尼黑办手续了,”老白冷不丁说道,“那边的房子没了,工作估计也泡汤了,我可能要在那边多耽搁一阵。” 董锵锵点点头:“我住的楼里刚搬走一个酒鬼,如果你不介意房间小点儿,我跟房东说一下,房源能帮你留一阵儿,租金也不贵。” 老白不置可否,董锵锵低头把自己盘里的饭菜吃了个干净,每逢心情不好时,他的胃口就很好。 “你知道,岛上被你干掉的那不是豹子,是猞猁。”老白幽幽道,“后来警察告诉我的。我猜是老陈买来让周志海偷放的。” “陆地上那只是被熊干掉的,我干掉的那只在海里。”董锵锵顿了顿,提醒道,“而且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现在应该考虑要不要起诉老陈和周志海绑架和殴打你,还有调查帮凶都有谁。” 老白端起酒杯,回避董锵锵眼神的同时也回避了他的问题:“医生说我的左脚可能会落下病根儿。” 董锵锵一惊:“病根儿?” “可能会瘸,但不影响走路和开车。”老白故作云淡风轻状,“所以你虽然伤了腿脚,但可以恢复,而我虽然就伤了一只,却是废了,所以你比我幸运多了。” “德国医学这么发达,不能治好吗?回头你多找几家医院问问,再不行回国看看。北京大医院多,要是需……” “我已经无所谓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老白说完再次拿起勺子,故意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但拿勺的右手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看着可能落下残疾都不愿再找老陈算账的老白,董锵锵不知他是胆怯还是真的放弃了,但即使老白选择不追究也是他的决定,董锵锵也管不着。 等两人吃完走出餐馆时已是深夜,街面上行人稀少,虽然火车站和市中心商铺的圣诞装饰还没完全拆除,但节日的喜庆氛围早已变得寡淡,对德国人来说,圣诞和元旦过完就是新的一年。 夜风刮过,董锵锵觉得自己比吃饭之前还要冷。 时间一晃到了周末,老白的复查很顺利,复查完他直接买票去了慕尼黑。 董锵锵在家正琢磨先在网上找一些财务预测的模板学习一下,就听门铃大作。他以为老白忘带证件去而复返,不假思索地开了楼门。 “忘带车票了?还是护照?”他站在楼梯口朝一层喊道。 只听下方走廊传来一阵上楼梯的脚步声,同时有人高声道:“董锵锵你别光看着,赶紧下来搭把手。” 董锵锵一下愣住了,是端木星浩的声音。 自从申请被拒,他还没给端木打过电话,他原本计划下午再给端木打电话,哪知对方直接上门问结果了。 “哦,端木你回来了?”董锵锵边说边撑着扶手往楼梯下方走,还没走两步,一个印着笔记本图案的纸箱便从二层楼梯处晃晃悠悠飘了上来。 “这是什么?”董锵锵伸手去接纸箱却被端木命令道,“你别动,箱子我自己搬,你去搬楼下的。” 董锵锵只好一瘸一拐地下了楼,只见地上有吃有喝摆了一堆涮火锅的食材和调料,看来端木是想大搓一顿。董锵锵见状颇感无奈,只能归拢东西后分批运上楼。 当他再次推开自己房间门时,端木已把新笔记本电脑接好摆在了桌上,漆黑的外壳上,几个银色字母闪着亮晶晶的光。 “这是目前最新款的dell笔记本电脑,我在美国买了两台,公司一台你这一台,借给你帮我炒股用,我女朋友都没有,免得你那台破电脑速度慢耽误我挣钱。”端木把“借”字咬得很重,生怕董锵锵听不清似的。 他边说边随意地摆弄鼠标,眼神烁烁放光,好像在欣赏姿色动人的美女。“对了,投资公司的事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注册下来了?我是不是可以开始入资正式交易了?”注意到董锵锵始终没吭声后,端木停下手中的鼠标,双手叉腰笑盈盈地望着董锵锵,“你倒是说话啊……” 董锵锵关好门后盯着端木瞧了一分钟,为难道:“嗯,这事儿……有些曲折,第一次注册申请……被否了。” 他原以为端木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的笑容会像优质的德国速干水泥一样刹那间凝固,但让他意外的是,端木听完这个消息后并未显露出沮丧或难过,而是大手一挥:“好。” 董锵锵有些懵,他忍不住暗暗问自己:我没听错吧?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34. 利器 “好?可你不是想尽快避开你们公司独自做空环球电讯么?如果没平台,你……”董锵锵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点到了。 端木早猜到董锵锵会不明所以,莞尔一笑,故意卖关子:“你先把锅支上,这么冷的天总得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之前端木每次要说点什么前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神秘兮兮样,董锵锵早已见怪不怪。见端木并没因注册公司不利而有任何沮丧或不悦,心想这总比他哭丧着脸强,当下也不多言,挽起袖子开始拾掇他带来的食材调料。 吃火锅最大的好处就是只要原材料充分,饭前准备和饭后收拾的过程都会很快。在德国木炭比电贵,所以董锵锵和大部分留学生一样,吃火锅用电磁炉,真正用铜锅涮羊肉的人极少。 不多时,羊肉、鱼丸、豆腐、藕片、生菜、蟹肉、白菜、粉丝、香肠、小葱、香菜、麻酱、辣椒酱等美味便齐齐挤上了桌,而此时水也正好烧开。 锅盖儿掀开的瞬间,一股热气腾空而起。大小不等的水泡你推我挤互不相容。端木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羊肉片一股脑地扔进锅里,看着羊肉在锅里一浮一沉,幽幽道:“你知道我这次跟公司去美国最大的收获是什么么?” 董锵锵知他肯定要继续往下说,用公筷淡定地捞起几片变了色的羊肉放到他碟里:“这几片儿正好,趁热吃,凉了就老了。” 见董锵锵不接茬,端木“嘿嘿”一乐,夹起羊肉在麻酱碗里一转,顺势送进嘴里,一边咂摸滋味一边发出满意的长叹:“要说还是羊肉香啊……” 董锵锵又放了些羊肉片和零星的蔬菜进锅滚着,然后调小功率:“看你胜券在握是发现环球电讯更多问题了吗?” 端木放下筷子,志得意满地抄起餐巾纸揩了揩嘴角的麻酱,兴奋道:“环球电讯对我已经是过去时了,我这趟的收获比它大多了。” “那是什么?”董锵锵以为端木又找到了其他可以被做空的公司。 “古人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在美国找到了自己的利器。”端木得意洋洋地伸手比了一个“v”,“而且还是两件。” 董锵锵本想说:可你现在连自己的公司都没有,更别提做空股票需要准备的巨额资金了。但这话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想先听完再发表意见。“哪两件?”他问道。 “第一件就是我应该在哪儿注册公司。”端木眯着眼睛把水面上翻滚着的肉沫拨开,将羊肉全都夹到了自己碗里。 董锵锵刚要反问:你如果主要在德国交易,难道不就应该在德国注册么?但他马上意识到,如果是这样端木刚才就不会对自己注册失败喊“好”了。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在报纸上读过的金融文章,很多欧洲国家为了吸引外国公司的直接或间接投资,都会给外国公司提供一些税收方面的优惠福利,让那些外国公司可以少缴税,借此提高本国吸引外资的能力。想到这,他恍然大悟:“所以你是想在避税天堂注册吧?那你想好在哪个国家了吗?比利时?卢森堡?还是荷兰?” “嘿嘿,反应挺快呀,不错不错。”端木赞许道,“方向对了,但目标不对。” 董锵锵脑子一转就想到了答案:“英属开曼群岛?” “圣基茨,非常小的一个国家,面积都没汉诺威大,人口也少的可怜。”端木端起一盘羊肉像下饺子一样都倒进了锅里,沸腾的水面顿时偃旗息鼓恢复了平静,“但这个国家的银行体系号称比瑞士还厉害,美国很多投资机构都在那开分公司。要不是这次出差,我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要说德国金融讯息还是不能跟美国比肩。” 董锵锵经常读金融新闻也没听过这个名字,他喃喃地念着名字:“圣基茨,圣基茨,这种离岸金融市场的位置应该都差不多,我估计它离开曼群岛也不会太远。” “嘿嘿,其实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由于屋里热,又守着热锅,吃得又快,端木的额头和鼻头已经挂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吸溜了一下鼻子,用筷子在锅里狠命地来回搅和了几次,最后也不管熟没熟,把还有些许红色的羊肉都扒拉到自己的碗里,“总之是个不用交个人所得税、企业所得税和资本利得税的避税国家,号称有十几万家跨国金融公司。我已经联系了一家法兰克福的代办机构,帮我完成在圣基茨注册公司的事,具体事宜回头问他们就可以。只要我真能在圣基茨开起来公司,肯定比我在德国缴税要少得多。德国这税太高,像资本利得税都要25%,根本就是剥削我这样的劳动人民啊。” 自己腿脚不便,董锵锵乐得把注册公司这种烫手山芋扔出去。“找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确实更好,我现在就把钱转你。” “不用折腾,等回头我问清楚了,你直接转给代办公司吧。”见董锵锵要回屋弄电脑,端木出言拦道,同时又抄起一盘生羊肉片。 眨眼的功夫,五大盘肉已经下去了三盘,董锵锵哭笑不得,看来端木来之前是饿急了。“慢点儿,都是你的。那第二件呢?” “我参加了两个超级牛掰的金融论坛。”空盘子被端木扔进了洗碗池。 “金融论坛?” “一个是在拉斯维加斯召开的美国证券化论坛,还有一个是在纽约举办的索恩投资大会。” “这两个论坛牛在哪儿?”最近德国金融报纸上经常出现这两个词,董锵锵依稀有些印象,没想到端木竟然能够亲临会场,这不禁让他感到好奇,“我只闻其名,不知其容。” “第一个论坛主要针对债权类的投资者,据我老板说他收获颇丰。第二个,也就是索恩投资大会,历史悠久,知名度在全球都是响当当的头牌。每次开会,世界各地的投资者都会蜂拥而至,因为在这个会上,很多投资大神会分享他对当下一些欧美上市公司或某国货币的看法,说白了就是有人看多有人唱空。大家都在想办法拉更多的投资者进入自己的阵线,尤其是做空者,像我之前想空的环球电讯早被这些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即使我现在杀进去也喝不到什么汤,所以我必须找到新的目标。万幸的是在美股这个市场里,想找到有问题的垃圾上市公司还是易如反掌的。” 水开的时间太久,锅有些见底。董锵锵站起身,一边往锅里续水一边问道:“所以你是听到了大神说的新投资机会是么?”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35. 开往春天的火车 凉水进了锅,水面立刻恢复平静,董锵锵盖上盖子,又给端木倒了半杯苏打水,等他继续往下说。 “大神实在太多了,像‘华尔街空神’保尔森,潘兴广场资本的阿克曼,绿光资本的埃因霍夫,堡垒基金的格里芬,卡克斯顿基金的柯夫纳……这里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是能去商学院当教授的主儿,你说我能不获益匪浅么?”端木说话时两眼烁烁放光,不知是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激动的,还是看到锅里的羊肉馋的,“不过俗话说的好,人老奸马老滑,华尔街的这些大神也都是人精,说话实在的人不多,除了一个人讲的干货多些,其他的人都比较虚。哎,锅开了……”端木眼尖,看到水面刚咕嘟了一个水泡立刻伸手掀开了锅盖。 一阵热气“砰”地在锅上方漫开,一团雾气中,董锵锵盯着忙碌抄肉的端木:“所以靠谱的大神是?” “绿光资本的埃因霍夫,虽然他就说了15分钟……”端木大口嚼着羊肉,脸上泛着一层说不清是油还是水汽的光泽,“但他说了一件大事,就是上市公司联合资本公司涉嫌财务欺诈,虚构利润欺骗投资者。不管真的假的,联合资本的股价第二天就应声而跌,最多时跌了25%,只在收盘前又回来一些。在他质疑后,市场里做空联合资本的机构一下多了许多。如果我当时手里有公司,就是投机也能大捞一票,可惜了……”他摇头叹气。 看着端木一脸的惆怅,董锵锵这才注意到锅里的羊肉又空了,看来这句“可惜”不单单指错过了赚钱机会。 “你刚才不是说美国股市里垃圾上市公司多么?那就赶紧去你说的那个什么避税天堂注册公司呗,心动不如行动。”董锵锵劝道,“老拖着再多的机会也跟你无缘。” “我就是这么计划的,下周一我就请假去办这事。联合资本的股价不低,应该还有下跌空间,这次就是吃不上肉我也得来几口汤喝,否则都对不起我自己。”端木吃饱喝足,才想起关心董锵锵的近况,“对了,你怎么又伤了?”端木睨视着董锵锵靠在桌边的一根手拐,“又像上次那样弄野猪伤的?” “后来我就没抓过野猪了,这是旅游时滑雪不小心摔的,过几天就好。”董锵锵用筷子搅动了一下水,“这里还有好多蟹肉鱼丸呢,你赶紧捞……” “哎,老董,我一直觉得你脑子挺灵光的,应该用在正地方,平时打工攒点炒股的本金,边炒股边考试,尽快毕业,做投资才能挣大钱,这才是惬意人生。”端木看来并不相信董锵锵的说辞,“别老盯着鸡毛蒜皮的小钱使劲,得不偿失。你看就联合资本这种机会,只要被空的股价够高、你的本金足、建仓时机又好,分分钟就能进账几万美金,再不济也能弄个小几千,不比你抓野猪来钱快?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真得好好想想了。如果你努力的方向都错了,你越努力就越偏离你的初衷。天道酬勤可是有前提的。” 董锵锵依稀记得老白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明白端木这么说是为了自己好,当即诚恳认错:“炒股这事我还得多跟端总学习,上次你给我的材料看的时候明白,现在又忘得差不多了……” “你考过托福吧?考托福至少要背两万个英语单词,为什么那么多人能背下来?就因为很多美国大学的奖学金一年能给两万美金,背下来一个单词就等于赚了一美金,背单词就是赚钱,何乐而不为呢?普通人的遗忘曲线都差不多,看不进去的时候就得自己想办法让自己记下来,记的方法因人而异,但结果都一样,你必须把书本知识变成你自己的知识。”端木低头看了眼手表,站起身,“我晚上还有个局,就不呆了。笔记本留给你,你回头把你那个选股软件装上,那上面有能自动抓取绿光资本重要新闻的功能,回头有空了你好好研究研究,那才是你现在该做的事。” 见端木要走,董锵锵也跟着站起身:“我上次拜托你的事……你后来去了么?” “什么事?”端木冷不丁被问得有些含糊。 “我有个朋友911时在纽约……双子塔……” “哦,想起来了。”端木恍然大悟,“那现场我去看了,四周还被警方封锁着,不能进,隔着铁丝网只能看见一片深坑,坑旁边的教堂外墙上挂满了各种吊唁品,但其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先走了。” 临下楼梯前,端木忽然顿住脚步,抬头问站在门边的董锵锵:“那个老白后来什么情况?” “人没事儿,已经回来了。”董锵锵轻声答道。他知道端木看不上老白,所以整晚只字未提老白的遭遇,见端木忽然提及,猛地想起自己为了凑老白的赎金还跟端木借了5000马克,忙道,“你借我的钱我会尽快还你,等我能打工了……” “不是钱的事。”端木不耐烦地摆手拦话道,“我就想再告诉你一次,那人人头次,跟他走太近你小心惹火烧身。” 董锵锵心道要是让端木知道老白以后可能会住自己楼下,估计他以后就不会再来找自己了。当下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端木扬了扬皮手套,晃晃悠悠地下了楼,没过多久,楼外响起一阵马达的轰鸣声,又过了几秒,轰鸣声渐渐远去。 由于预科放假和伤没痊愈无法打工,董锵锵只能每天窝在家里看书。他除了把曲珊的德国政治课笔记重新复习了一遍,同时开始第二次看端木之前发给他的各种研究报告和工具书,特别是美国通用会计准则,他没想过自己以后是否会像端木一样做股票投资,但多看书总是没错的。 转过周,端木去法兰克福找了在圣基茨开公司的代办机构。老白则在处理完慕尼黑的事后行尸走肉般的回到了汉诺威,租下了董锵锵所在小楼的一层。虽然董锵锵没有细问,但老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德国警察后来又因为涉嫌非法捕猎的事传唤了他和雷兰亭几次,但结果就像雷兰亭预测的一样,调查最后无声无息地就没了下文。他既不知道结果如何,也不知道是谁举报的。被问询搞得不胜其烦的董锵锵最后甚至考虑成为本地猎人俱乐部的会员,考取猎人证,顺便再学习一下如何使用猎枪,这样如果以后再抓野猪,至少他也有个合法理由,否则老被警察这么怀疑和盘问,谁都无法保证不会对他的留学签证有不利影响。 时间一晃就到了二月,虽然夜里的温度还很低,但白天的空气中开始弥漫春天的气息,路旁的树有的竟已着急忙慌地发了芽,似乎在宣告新一年的开始。 2002年是马年,还有不到一周就是中国人传统的新年了。汉诺威本地和附近城市高校的华人留学生们为即将举行的汉大新年联欢晚会纷纷忙碌起来,而这也是董锵锵第一次在异国他乡过年。 大年二十八的上午,杜蓝从慕尼黑坐火车到汉诺威看董锵锵。经过老白这件事,两人都更了解了对方的为人和三观,彼此的感情有了进一步的巩固。 董锵锵心里很感激杜蓝,毕竟杜蓝为了凑赎金卖了自己的跑车。他同时意识到,杜蓝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陈雨去世带给他的冲击。 他的手脚已经基本痊愈,自认带团和抓野猪都没问题。但年关将近,杜蓝不想他节外生枝。千叮万嘱一番后,杜蓝坐上开往法兰克福的火车。 望着火车渐行渐远的背影,董锵锵忽然觉得心里生出一股期盼,期盼杜蓝能早点儿回来。这就是爱情么?他轻声问自己的同时忍不住抬头仰望,只见站台上方的蔚蓝天空里,成对儿的鸟儿正徐徐飞过。 真是一个寂寞的春天啊。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36. 陆苇的好消息 董锵锵不喜欢凑热闹,所以他没打算去参加汉大的新年联欢晚会。 由于国内和德国在冬令时时有7个小时的时差,所以国内20点整开始的春晚大概是德国中午13点开始。 虽然在国内他从没看春晚的习惯,但今天他突然很想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父母肯定会在那时守在电视机旁给他打电话。当家人们在不同的地方观看同一个电视节目时,就好像他们仍然还生活在一起。 为了看春晚时有香喷喷的饺子,董锵锵很早起来把面和好饧着,然后又开始调肉馅,剁白菜。等一切收拾妥当,指针刚好到7点。他随意做了些早餐,又去楼下买了份当天的金融报纸,读完主要专栏还不到8点。 早餐摆在桌上,牛奶已从冒着热气变成温凉,老白依然没上楼吃早饭。虽然老白搬进小楼一层的房间已有段时间,但自从慕尼黑回来后,他平日的话极少,多数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偶尔董锵锵会喊他一起吃饭,他要么懒得上楼要么坐在饭桌旁发呆,显得心不在焉。董锵锵知他还没从失意中走出来,又不好反复安慰,只能扯些平日见闻,或者请教他带旅游团的事。因为他发现只有在讲导游事时,老白才会变得情绪正常一些。 楼下两声清脆的喇叭声打断了董锵锵的思绪,他走到窗边向下张望,白雪覆盖了大部分的建筑和地面,而他的皮卡正静静的停在路边。 车窗摇下,雷兰亭坐在驾驶位朝他使劲挥手。 董锵锵背着包快步走出楼门,一把拉开车门,灵活地钻了进去。“开车吧。”他吩咐道,“汉诺威女子监狱。” 趁董锵锵系安全带的功夫,雷兰亭一边在导航仪里输入监狱地址一边问道:“你下午真不去联欢会啊?乐乐她们都去。” “一会你把我从监狱送回来就行。”董锵锵婉拒的同时不放心地叮嘱道,“记得今天别喝酒!” “放心!有数。”雷兰亭扬了扬下巴,却没放下手刹,“有个事儿得跟你商量下。” 董锵锵目视前方,他大概猜到雷兰亭要说什么了。 “上次借给你……错了,借给老白的钱,他大概什么时候能还?”雷兰亭点烟的同时摇下车窗,似乎想用动作转移自己要债的尴尬,“我最近需要用钱。”他把烟气吐到了窗外。 “他现在没钱。”董锵锵想了想,还是忍住没说老白已经离婚净身出户的事。 “就算他交了不少赎金,可他毕竟当了那么多年导游,多少应该还有些私房钱吧?”雷兰亭不相信地搓了搓手指,“我着急用钱是真有事儿。正事儿!” 董锵锵用眼神问他是什么正事儿。 “我接了个旅游团,因为我是新人,所以那个旅行社跟我要押金,其实是怕我出差错给他们找麻烦。” “押金要多少?” “他们要1万欧。”雷兰亭嘟哝道,“我估计7000或8000欧也能谈下来。但现在冬天连野猪都少了,咱俩又被人举报了,其他工又来钱慢,我又想把这单给接了,所以没办法,只能……你得理解我,过年我还得给家里寄钱呢。” “押金最晚什么时候要?”董锵锵盘算着问道。 “今天11号,最晚14号情人节得把钱打到对方账户上。” “一会儿回来我跟老白说,肯定不耽误你的事。”董锵锵摆了下手,“走吧。” 一听董锵锵这么说,雷兰亭就知道这事儿解决了,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得嘞,您坐好。” 董锵锵记得上次来女子监狱探望陆苇还是去年秋天,一晃几个月过去,监狱外的景色早已不复秋日的丰盛。虽然明晃晃的太阳高悬于空中,他却感觉不到任何温暖。凛冽的寒风卷起大地上的沉雪,呼啸着吹向远方,一片冬日的萧瑟爬上他的心头。此情此景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了北京的冬天,才发觉那个七千多公里外的城市对他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见董锵锵站在车外一动不动,雷兰亭摇下车窗喊道:“没事儿吧?” 董锵锵整了整衣服,快步走进监狱大门。 陆苇跟上次见面时变化不大,或者可能瘦了些董锵锵也无法判断,但肉眼可见的精气神说明她的状态很不错。 看来她已经完全从阴影里走出来了,董锵锵心里想着,可见人还是得找到自己的精神寄托。越是身在困境,人越得依靠自己。 见董锵锵沉默不语,陆苇主动打破沉默:“上次冬一晴来看我,说你现在开始带旅游团了,是么?你越来越厉害了。” 董锵锵从包里把礼物拿出来,推到她面前:“陆杉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你别担心。马上就马年了,他和你爸妈祝你新年快乐!心想事成!当然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 红色丝带包着的金色礼盒在日光灯下熠熠生辉,金色礼盒上印制的香奈儿logo说明它的身价不菲,这是杜蓝在斯德哥尔摩帮董锵锵选的。 “我也有礼物送给你。”陆苇说着低头从宽大的衣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红包,双手递给董锵锵,“我祝你学业有成!早发大财!” 陆苇的红包是用那种很常见的红色硬壳纸叠的,材质简陋,做工粗糙,董锵锵望了一眼,本能地把红包推了回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还是多留些钱在身边更好,万一……” “我现在教中文,做厨房小工,每月能有小几十欧。虽然钱不多,但在这里生活已经绰绰有余了。这个是我的一份心意,相对你给我的帮助,真的不算什么。”陆苇的眼中有些晶莹的闪烁,“希望你别介意,这里实在买不到什么好看的包装纸。” “我不是那个意思……”董锵锵不想要陆苇的钱,“我挣得比你多,再拿你的钱确实不合适。咱俩就别再让来让去了。”董锵锵故意调侃道,“回头让狱警看见该误会我了,你赶紧收好。” “你知道,在我刚进来的时候,真的是万念俱灰,甚至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陆苇慢慢摊开一直握紧的手掌,一枚精致的银色十字架在她的掌心泛着微光,“但那个时候,你和它都给了我不放弃自己的信念,所以我是发自肺腑的感谢你的。”陆苇顿了顿,“另外我还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减刑申请已经被批准了,从两年减到了16个月。律师说,如果我能一直表现好,未来还有争取假释的可能。如果一切顺利,也许今年9月我就能出去了。” 董锵锵注视着陆苇说话时脸上洋溢的对未来的憧憬,感慨着掏出手机:“这确实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现在就给你家打电话。”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37. NC专业 “不,请先不要告诉他们。”陆苇恢复了平静,“我想等出去后自己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再给你打电话,你只要告诉他们我一切都好就可以了,请帮我保守秘密。谢谢。”说完她站起身,朝着董锵锵深深一揖。 “这……当然没问题。”虽然不太理解,但董锵锵反应很快,手机又进了兜。 “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说过你打算以后读金融或经济,对吧?如果我没记错,这两个在汉大都是nc专业,你最好下学期去大学问问预科毕业成绩多少分才能申请你想读的专业。”陆苇又坐回到椅子上。 “nc专业?”董锵锵没听过这个词。 “nc是拉丁语numerususus的缩写,字面意思就是受到限制、约束,因为德国大学的硕士教育都是免学费的,所以每学期都要面对全球海量的申请者,而有些专业就会因为申请的人太多而成为热门专业。但每所大学每学期能放出的学习名额是有限的,所以热门专业很自然就变成了受限制的专业,像金融、医药生物、建筑、it这些专业都是。如果你不想预科毕业后没学上,早做准备比较好,至少要有一到两个保底学校,毕竟申请学习位置时你是要跟全球其他优秀学生一起竞争,而不是你们班里那几个学习好的。” 董锵锵听完倒吸一口凉气,他之前还以为只要自己努力考高分就一定有学上呢。“你的意思是,未来有可能出现我符合申请条件但最后却没拿到学习位置?” “这太正常了,碰到这种事就只能排队等了。” “只能傻等一学期吗?”董锵锵觉得这太不合理了,如果真碰到这种局面不就等于在这里干耗浪费青春吗? “有些nc专业等一年都有可能没学习位置。”陆苇话锋一转,“不过你也别灰心,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先弄好成绩,不行就去其他大学试试运气。虽然都是nc专业,但有的大学的申请者少,只要你成绩好,越早申请就越有利,比如东德的大学,你懂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董锵锵想,等大学外办下学期开门了就赶紧去问,免得夜长梦多。 “我下午还要给学生上课,得去备课了。”陆苇伸出右手,“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董锵锵心事重重地也伸出了右手。 回家的路上,雷兰亭告诉董锵锵,旅行社刚才又问他什么时候能打款。董锵锵已经想到凑钱的方法,点头应道:“我尽快回复你。” “除了钱,还有个事儿得找你帮忙。”雷兰亭皱眉道,“这次旅游团的人数可能比较多,我的驾照租不了大车。” “来多少人?我的驾照也租不了大车。” “12到14人。所以我想问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跑一趟?咱俩一人一辆肯定够了。” “哪天走?去哪儿?去几天?” “应该是初五或初六走,意大利,大概一周。” “时间没问题。导游你找好了吗?” “没有啊,我也愁呢,所以这不叫上你了嘛……” “让老白当导游。”董锵锵忽然道。 “老白?”雷兰亭急忙把车停到路边,“他行吗?就他那腿脚?” “他就是不能走快,慢走没问题,关键是他对意大利比咱俩都熟,你现找合适导游恐怕来不及。” 见雷兰亭有些不乐意,董锵锵也不勉强:“这样,两手准备。你自己也去找导游,如果找不到再考虑老白。今天我也问问他,否则你愿意他不愿意,这事儿也没戏。” 董锵锵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认为老白如果再继续宅在家里说不定会出问题,出去走走散散心,有个事忙着,人就不容易想东想西乱琢磨。 “成吧……”雷兰亭把车重新驶上主路,“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回去先帮我问问他。” 把董锵锵放到楼下,皮卡一溜烟儿地消失在街道尽头。“记得赶紧打钱。”风里传来雷兰亭的嘱托。 餐桌上依然摆着早餐,看来老白并没上楼。董锵锵叹了口气,简单收拾了一下,开始一个人包饺子。 之前过年在家时他从未自己动手包过饺子,连和面都少,最多就是打个下手刷刷碗什么的,擀皮儿和包饺子从来都是父母的事。现在出来了,想吃什么就得自己动手。虽然亚洲超市里也有卖速冻饺子的,但董锵锵觉得机器包出来的饺子和手包饺子相比,不仅少了年味儿,还缺了饺子的灵魂,吃起来更让人觉得无处话凄凉。 他从网上找了包饺子的视频,边琢磨边包。这种临上轿现扎耳朵眼儿的结果是毋庸置疑的,不是皮儿擀小了,就是馅儿放多了,一番努力后,一排歪瓜裂枣静静地摆在案板上,仿佛在嘲笑董锵锵的手艺。就连董锵锵自己都觉得饺子们实在是太寒碜了,可没办法,再难看的饺子,他也得含着泪吃下去,谁让他不会包呢。 就在董锵锵惆怅感慨时,就听一个声音在他身后点评道:“真特么丑!” 董锵锵一回头,老白正面无表情地倚在厨房的门框上。“这玩意儿你吃的下去么?”他皱着眉头盯着那些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饺子,“你跟饺子有仇还是跟春节有仇?” 见老白主动打招呼,董锵锵心里很高兴,故意强词夺理:“我这不是北方饺子。” “这么丑确实不能称为饺子。”老白走到董锵锵身边,伸手就要去拿案板,被董锵锵一把按住,“你干嘛?” “难看肯定难吃。扔了!重新包!”老白不由分说地指挥道。 “我再包还这样。”董锵锵假装无奈地耸了耸肩,“过年应个景儿,凑合吃得了。” 老白抽回手,走到洗碗池旁挽起袖子,三下两下洗干净手,再次走回到董锵锵身边,命令道:“你起开。我包!” 见老白要亲自动手,董锵锵忍着笑,故意激将道:“哎,你行么?可别说我没提醒你,擀皮儿包饺子都是知易行难。” 老白也不多言,当即从董锵锵和好的面上揪下一坨,在案板上利落地将面搓成长条状,然后攥在左手虎口处,右手捋着虎口处露出的面一下下地往下揪剂子。董锵锵一看就知老白肯定是熟手。 揪完剂子,只见老白左手灵巧地捏住一个剂子的边儿,右手轻轻滚动擀面杖,同时左手匀速旋转手中的剂子,不到十秒便出来一张掌心大小的饺子皮。 饺子皮很圆,中间厚外圈薄。 “看明白了吗?”老白头也不抬地问道,顺手抄起放在肉馅儿盆里的筷子,正反两面一抹,饺子皮中心便多了一堆肉沫。他把饺子皮对折,两个大拇指把饺子皮的两边捏住,然后往饺子皮的中线位置一拢,最后用大拇指从左到右一捋,一个饺子便捏完了。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大概也就七八秒的时间。 “我去……”董锵锵赞叹道,“可以啊,真人不露相。教教我。” “我揪剂子,你擀皮,我来包。先包一百个,剩余再看。” 一个多小时后,桌面上摆满了六大盒饺子。 “先这些吧。”老白满头大汗地瞅了眼董锵锵和的面,“我刚才就想问你,你怎么和这么多面?” “职业病。”董锵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按抓野猪的分量备的。” 见老白面露疲色,董锵锵递给老白一瓶啤酒,同时自己开始架锅烧水。 “正好有事问你。”董锵锵边剥蒜边问道,“听说过汉大nc专业的事吗?”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38. 保底策略 老白呷了口啤酒,幽幽道:“全德国公立大学的经济专业都是nc。” 这一句话堵死了董锵锵所有的念想,他恨不得把手里的蒜吃下去。 “一定要在汉大读吗?”老白的心情明显比平时好,“德国那么多大学,汉大经济系也不是最好的。” “如果我连汉大这种普通大学的经济系都申请不上,其他好大学的学习位置难道不会更难拿吗?”董锵锵没想通老白的逻辑。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按优良中三个等级挑不同层次的大学广撒网申请,只要那所大学有经济专业就行。甭管西德还是东德,只要它给你发录取通知书,你就过去读,别挑学校,只要最后读出来的学位是硕士的就行。” “这样都可以?”董锵锵狐疑地望着老白,担心道,“西德的倒还好,东德的大学文凭……国内能认吗?” “德国虽没有英美那种精英大学,但只要是德国公立uni和fh,国内教育部都承认。而且你别瞧不起东德的大学,很多老牌大学不比西德的大学差。” 他的建议跟陆苇的不谋而合,董锵锵心里有了数。 锅里的水开了,水泡破裂劈啪作响,董锵锵贴着锅边把饺子慢慢沉入水中。“另外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和雷兰亭接了个团,想让你当导游。” 酒瓶停在了老白的嘴边,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见老白没拒绝,董锵锵心知有戏,继续道:“预计初五或初六出发,在意大利呆一周,如果你有兴趣,咱们就一言为定。报酬方面你可以说个数。” “团是你的还是雷兰亭的?” “雷兰亭的。”董锵锵不想骗老白。 “那他知道我瘸了么?”老白把酒瓶放下,脸色有些阴沉,“你告诉他了?” 锅里的水渐渐沸腾,一团白色泡沫猛地升起,眼看锅就要扑了,董锵锵一把掀开锅盖,同时把一碗凉水倒了进去,白色泡沫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这才松了口气。 “我只跟他说你做导游肯定没问题,”董锵锵解释道,“其他的都没说。” 他话音未落,厨房里突然铃声大作,紧接着就听有女声在楼下扯着脖子喊道:“董锵锵!快开门!” 董锵锵吃惊地推开窗向下张望,只见自己的皮卡正停在路边,有人站在车旁朝自己挥手,正是人小鬼大的贺鸯锦。 “你们怎么来了?”他看到佟乐乐指挥着雷兰亭正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我们带好吃的来看你和老白啦。”她挥手催促道,“你赶紧开门!” 董锵锵把锅交给老白,自己奔下了楼。 等董锵锵到了楼下,众人早就拿好东西站在门外等候,门一开,众人鱼贯上了楼。 “你不是去参加汉大联欢会了么?”董锵锵问走在最后、捧着一箱饮料的雷兰亭。 雷兰亭朝自己前方努了努嘴,故意用前面的人都能听到的低声说道:“哎,我就是个司机,去哪儿得听各位女主的。” “呦,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委屈呀……”走在最前面的贺鸯锦转过头,不满地纠正道,“我们可没强迫你来,是你自己主动要求送我们的。师姐,你来评评理。” “你少说两句。”贺鸯锦身后的佟乐乐轻推了一下贺鸯锦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跟身后的董锵锵说道,“我们在多功能厅碰到了雷兰亭,他说就你和老白在家。我想平时大家打工学习都忙,难得能有机会聚聚,就说过来看看你们,雷兰亭就好心送我们过来了。” “拉倒吧,他就是想送你。”贺鸯锦故意酸道,“我说我过来时他都没接我话茬儿……” 雷兰亭听了贺鸯锦的阴阳怪气感觉很受用,哈哈一乐,佟乐乐则脸一红,急忙岔开话题。“刚才从大学出来时我们还碰到了王蜀楠,她说她晚点儿自己过来。” 一行人进了厨房,才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好久不见啊老白,你跟菱姐什么时候回汉诺威的?”贺鸯锦话一出口,董锵锵和佟乐乐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都担心老白会突然发飙。 但老白只是低头盯锅,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 “菱姐人呢?”贺鸯锦边把大衣挂到衣架上边四处张望。 “回国了。”老白声音平静。 “真羡慕她,我也想回国。”贺鸯锦捂着嘴打着呵欠坐到椅子上,“这边过年太无聊了,一点儿节日气氛都没有,还是国内好,有吃有喝,有玩有闹。这里就是个大农村,除了聚在一起吃饭看电影,什么都没有,卡拉ok也没有,公园也没几个,商场就那么可怜巴巴的两个,30分钟都用不了就能逛完,哎……” 佟乐乐拽了下贺鸯锦的衣袖,小声道:“别抱怨了,赶快洗手帮忙。” “哦,还帮什么忙?这不都煮好了吗?”贺鸯锦没心没肺地指着饺子笑着,“要不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呢,我现在只能帮忙吃了,哈哈哈……” “董锵锵!”老白面无表情地把抹布扔到了灶台旁,“你看着锅。”说完也不跟众人打个招呼就径直走出了厨房。 等老白的脚步声远去,贺鸯锦才小声道:“哎,你们有没有发现?老白的脸色怪怪的,好像别人都欠了他钱一样。” “事实正好相反,是他欠别人钱……”雷兰亭哆嗦着捏起个热饺子,边吹气边吸溜鼻子囫囵吞枣般的把饺子强行咽了下去,“嗯,猪大白,不错,我的最爱。” 房间里只有贺鸯锦不知道老白的事,她疑惑地瞅着雷兰亭:“老白欠别人钱?你怎么知道的?多吗?” 董锵锵担心雷兰亭一不留神说秃噜了,赶忙拦话道:“乐乐,你看下锅。雷兰亭!”他朝门外摆了下头。 “啥事儿不能在厨房说?”刚走进董锵锵的房间,雷兰亭马上没好气地问道,“从早上到现在我还没吃饭呢,你就不能让我边吃边听你的问题吗?” “导游的事我问过老白了,他没拒绝,所以我估计应该问题不大。你这几天尽快落实接机、租车、景点和酒店的事。另外想想你这趟打算给他多少钱当酬劳。” “那押金……”雷兰亭皱眉道。 “押金最晚明天给你。”董锵锵叮嘱道,“另外你记着,老白的事不用每个人都知道……” 没等董锵锵说完,就听厨房里传来贺鸯锦的高喊:“董锵锵!楼下有人找!”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39. 不会说话就专心吃 董锵锵拉开门,对着厨房喊道:“你让她直接上来。”他以为来的是王蜀楠。 贺鸯锦也走出厨房:“我给他开门了但他让你下去。” “让我下去?”董锵锵意识到自己猜错了,“谁啊?” “他不说名字。你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贺鸯锦说完又盈盈袅袅地飘回厨房。 旁听了两人对话的雷兰亭忍不住一脸坏笑地调侃董锵锵:“哎,是不是有暗恋你的德国帅哥打算趁机表白了?要不我下楼去……” “滚蛋!”董锵锵佯怒地推了雷兰亭一把,独自下了楼。 楼门外阳光明媚,头顶处飘荡着从房顶和树梢上吹落的积雪,飞舞的雪粒折射着太阳的金光,寒风中一闪一闪的,仿佛一条波光粼粼的空气河。 门外空无一人。 董锵锵四下张望,就听有人在楼对面小声喊道:“这儿呢!”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黑色棒球帽、黑羽绒服黑仔裤的人猫在对面楼的角落里朝自己招手。 “靳远?”董锵锵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一溜小跑过了街。 几个月没见,靳远的脸和身材都发了福,好像气球一样吹了起来。他的鼻梁、脸颊和手背上贴着不少创可贴,之前的精气神荡然无存,再加上脏兮兮的羽绒服和带破洞和补丁的牛仔裤,人显得格外臃肿憔悴,俨然一个上了岁数的中年人。 “怎么不上去?”董锵锵盯着创可贴问道,“今天除夕,我包了饺子,一块上楼吃点儿。” “你包饺子了?不错不错……”靳远警惕地望了望街的两头儿,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董锵锵,低声道,“你现在过得挺滋润啊……” 董锵锵不知道他今天找自己的意图,应付道:“凑合吧。” “有的人有了钱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而你……”靳远的笑看不出是嘲笑还是羡慕,“是闷头发大财的那种,不显山不露水。你在国内就这样,来了还是一点儿没变。” “有话直说吧。”董锵锵不喜欢兜圈子。 “现在混得不错,好车也开上了,好衣服也穿上了。”靳远朝董锵锵皮卡停的方向努了努嘴,“是不是得帮衬帮衬穷哥们儿啊?” 没想到靳远的消息这么灵通,连自己买车都知道,董锵锵点点头:“介绍工作没问题,如果以后有合适的……” “不用等以后,”没等董锵锵说完,靳远粗暴地打断了他继续往下说,“直说吧,我来就是想跟你借点钱花。过年么,谁家都要办点年货。你都吃上白面饺子了,哥们儿我还没饭辙呢。”靳远用手指做了个点钱的动作,“再说上次还钱的时候我还给了你不少利息,这些利息到现在应该也有不少钱了。你反哺我一些,不过分……” 董锵锵来德国这半年既借给过别人钱,也跟别人借过钱。他已经听出来,靳远的借应该是没打算还的那种。 “你想借多少?”他问道。 “韩信点兵,”靳远把手掌摊开,伸到董锵锵的面前,“多多益善。” 董锵锵把兜里的纸币和硬币都掏了出来,也没过数,直接塞到靳远手里。“就这些。” “爽快。”靳远也不客气,一把接了过来,“嗯,352欧,不错,够吃饭了。” “你现在打工还是读书?”董锵锵追问道,“住哪儿?” “打听那么多干嘛?”靳远的警惕性很强,“想报警?” “警察之前一直在找你,希望你能跟他们沟通一些事。”董锵锵好言劝道。 “我可是良民,跟他们没什么好沟通的,再说我也没义务帮他们,就像没人会帮我一样。”靳远把钱小心地塞进裤兜,又端详了一会儿董锵锵,突然脱下自己的羽绒服扔到了雪地上,哈着热气命令道,“把你大衣给我。” 董锵锵的大衣是杜蓝在慕尼黑专门给他挑的意大利牌子,用料讲究,剪裁精细。 “这衣服旧了,过几天你找我我送你一件新的。”董锵锵直接拒绝。 “不用那么破费,”靳远说着一步上前就去拉扯董锵锵的衣服,董锵锵刚要拨开他的手,两人旁边的一扇楼门忽然打开,里面走出男男女女几个外国人,有说有笑地从两人身旁经过,边走边好奇地打量他俩。 董锵锵不愿当着外国人跟靳远拉拉扯扯,更怕把衣服扯坏,稍一犹豫的功夫,大衣就到了靳远手里。 “高级货啊。”穿上董锵锵大衣的靳远满意地用手指弹了弹大衣的面料,转身朝车站走去,同时挥手告别,“谢谢董老板的新年礼物。祝你财源广进!” 他越走越快,生怕董锵锵扑上来抢回大衣似的,几分钟后,他的背影便从街角消失了。 董锵锵怎么也想不到靳远如今变成了无赖,他诧异地望着街角的方向,五味杂陈地回了家。 厨房里,贺鸯锦独自把着笔记本,正津津有味地浏览着央视官网,等待着即将开始的春晚直播。佟乐乐守在锅边,雷兰亭则凑在她身旁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见董锵锵独自回来,佟乐乐边往锅里添水边问道:“王蜀楠呢?” “不是她,是另外一个朋友。”董锵锵点了点桌上的饺子,“还有多少没煮?” “这锅饺子出来就都煮完了。”佟乐乐放下空碗。 “那我去叫老白,雷兰亭倒饮料和酒,小贺摆碗筷。” 董锵锵下楼时恰好碰到王蜀楠敲门,他把两人同时带上了楼。 虽然人并不多,但厨房里坐得满满当当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模样,只有老白一脸凝重。 除了贺鸯锦和王蜀楠,其他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贺鸯锦的心思都在春晚上,根本没空关心老白的情绪对不对。老白闷头喝酒,也不吭声。 在准时开播的春晚开场大合唱的欢乐bgm下,屋里的气氛不算沉闷。董锵锵用筷子轻敲了下杯子。 “今天是中国的传统佳节除夕,就是大年三十,是我到德国后过的第一个春节,我很高兴能在德国认识各位,由衷感谢你们每个人在过去一年里对我的帮助。我提议咱们每人说一句祝福。我先来。马年就要到了,恭祝各位新年万事如意!马到成功!身体健康!” “我来第二个我来第二个。”雷兰亭兴致勃勃地刚举起酒杯,就被眼疾手快的董锵锵把酒杯接了过去,转手塞给他一杯果汁,他颇为无奈地继续高声道,“希望马年大家都能够多享美食!多喝美酒!多遇美女和帅哥!多赚大钱!” “雷兰亭,你觉得我师姐算美女吗?”贺鸯锦问话的同时笑盈盈地拿眼去瞟佟乐乐。 佟乐乐飞快地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她嘴里,嗔怪道:“不会说话就专心吃。” “我当然会说,咳咳……”贺鸯锦快速地咽了饺子,嗽了嗽嗓子,学着春晚主持人的播音腔朗诵道,“我祝单身的朋友们早日找到意中人!祝已经结婚的朋友早生贵子!祝所有人阖家欢乐!幸福!”说完,她笑呵呵地歪头盯着老白,“老白,你是我们这里第一个有下一代的,你可得给我们开个好头。” 听到最后两句,董锵锵和佟乐乐同时心里一颤,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老白。 老白面无表情地喝着酒,刚拿起来的筷子悬在空中一动不动,过了十几秒,他猛地把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拍,然后缓缓起身,不发一言地离开了厨房。 贺鸯锦一脸懵圈,指着厨房门环视众人:“哎,我就说吧,老白他……他肯定有问题……” 董锵锵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声:墨菲定律诚不欺我。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40. 那些花儿 没等董锵锵追出去劝老白,家里的拜年电话就到了。董锵锵本想晚点给父母打,但父母显然比他着急。 例行寒暄和互相拜年后,董母再次“不经意”地提起自己朋友留学巴黎的孩子,试图撮合两人在国外见面。董锵锵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这种相亲的安排很是排斥,又不想跟父母说自己和杜蓝开始交往的事,索性跟董母挑明自己短期不考虑谈女朋友,毕竟学业、工作均未成,何以家为。 虽然董母对儿子冠冕堂皇的的“大道理”不以为然且深度怀疑,但这番话显然深得董父的心。董父少见地夸了儿子一番。在老两口“儿子该不该现在考虑交女友”的争执中,拜年电话拉下了和谐的帷幕。 等董锵锵再次走进厨房时,雷兰亭和王蜀楠都没了踪影,想来也是去给家里打拜年电话了。 贺鸯锦依旧守在笔记本旁,被里面的小品逗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刚才“误伤”了老白。 佟乐乐静静地坐在餐桌旁,看着一桌的饺子发呆。见董锵锵进屋,冲他使了个眼色。董锵锵会意,跟着她又出了厨房。 走廊里静悄悄的,董锵锵能听到自己房间里断断续续传出的王蜀楠的声音,而雷兰亭似乎正在楼下打电话。 “我本来想弄点过年的仪式感,”董锵锵黯然神伤,“结果却是这样……” “这事不怪你,也不怪小贺,她不知道老白和华菱已经离婚了,”佟乐乐轻声安慰他,“更不知道华菱流产的事,如果知道她肯定不会这么说的。” “老白应该也清楚这点,所以他才郁闷的。”董锵锵猜测华菱跟佟乐乐一定是沟通过,否则佟乐乐不可能知道细节。 “这种事换了谁都会心里不好受,”佟乐乐感慨道,“确实很遗憾,刚结婚就碰到这种坎儿,只能说两个人没缘分。” “你也差不多快毕业了吧?”董锵锵不想继续讨论一个已经有了定论的话题,“毕业了有什么打算么?找个德国乐团么?” “不,我不打算留在德国。”佟乐乐语气坚定。 “不留下来?”董锵锵着实有些意外,“我看很多人毕业了都削尖了脑袋想方设法留在德国。有的女生甚至还会用假结婚的方法,去年你们音乐学院好像就有一个,闹的动静还挺大。” “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有人觉得这里的生活更好,就想留下来。我觉得国内更适合我,就选择回国发展。选择没有对错,就看哪种更适合自己。”佟乐乐顿了顿,“况且我父母年纪都大了,虽然他们嘴上说希望我有更好的发展,但我知道,他们都希望我能早点回去。我不想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德国虽然很多地方都不错,但我在这里并没有归属感,这里不是我的家。另外我对一直讲外语也没什么兴趣,留学是一回事,移民是另外一回事。所以,就回去喽。” 佟乐乐说话时表情自然,董锵锵看得出来她并不是为了装样子而故意这么讲的。她的话让董锵锵不自觉地想起父亲在火车站对自己讲的话:别恋家,哪里适合生存,就在哪里留下来。自己的父母是不是也是希望自己以后能回北京发展呢?他瞬间有些恍惚。 “别光说我,你呢?”佟乐乐撩了下头发,“上学期已经结束了,你感觉如何?” “有些课吃力,有些还好。”董锵锵实话实说,“好像摸到了窍门,但也许只是自我感觉良好的自欺欺人罢了。” “你很聪明,但读书不能只靠聪明,”佟乐乐善意地提醒道,“扎实的基础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学习没有任何捷径。” “我明白。”董锵锵听出了佟乐乐在暗示他乱七八糟的事太多,影响了学习,“尤其是我想读的经济还是受限专业,实打实要拼成绩的,不然连学习位置都没有。” “我有同学在其他城市读经济,我可以让她们帮忙问问好不好申请,等回头问到了再告诉你。”她笑道,“我估计你没问题。” “那先谢谢了,我确实得多申请一些大学,否则真有可能预科毕业就没学上了。” 佟乐乐没有再说什么,聊天的热烈气氛突然冷了下来。董锵锵搜肠刮肚努力想找些新话题,但他和佟乐乐之间好像并没那么多可说的。老谈自己显得自恋,老聊别人显得三八,尴尬两字端正地浮现在他的脸上。 就在他准备提议自己给老白送饺子时,王蜀楠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你俩聊什么呢?”王蜀楠似乎比上次见面时又瘦了,“董锵锵,去年年底你没去养老院做体检。乐乐已经检查完了,一切正常。” 佟乐乐很有眼力见,主动抽身:“那你俩先聊着,我给老白送些饺子。” 目送着佟乐乐端着饺子下楼,董锵锵这才发现佟乐乐的品质:善解人意,温柔善良。 见董锵锵若有所思,王蜀楠打趣道:“好像我每次见到你时你都会受伤,你这次又抓到了几头野猪?” “滑雪时不小心摔的。”董锵锵半调侃半羡慕道,“说起来好像我每次见到你都是在图书馆里。” “哎,”王蜀楠长叹一声,“没办法,要读的书实在太多了,一会儿在你这吃完饭我还得回图书馆继续读,今天还有一本书要整理呢。” “注意劳逸结合,别把身体累垮了,毕竟身体是读书的本钱。”董锵锵提醒道。 “我明白,但你也知道这个机会对我这种学历的人实在是太难得了,我怕不用尽全力会被淘汰,”王蜀楠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我可以接受自己失败,但在失败之前我必须全力以赴,这样我才能对自己说我没有遗憾,否则我过不了自己这关。”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说话,我一定尽力而为。”董锵锵说完才想起来自己还跟王蜀楠借过钱,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那钱我会尽快还你的。” 王蜀楠摆摆手,还没等她开口,董锵锵就听到楼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41. 融资 董锵锵两步进了厨房,打开窗户朝下张望,正好看到端木站在红色跑车外。 “冷!”一旁看春晚的贺鸯锦不乐意了,抱着肩膀抱怨道,“哎你懂不懂怜香惜玉?没看见这还有女生么?” 董锵锵顾不得跟她计较,匆匆回屋拿了东西,出了楼门朝端木走去。 “我一会儿有个会需要你……”端木刚起了个头儿,董锵锵伸手拦住他往下说:“你的事儿等会儿再说,钱带了么?”。 “车里。”端木打开车门,“东西呢?先让我看看成色。” 车里的暖气开的很足,董锵锵把两块儿表递给端木:“欧美茄超霸表九成九新,原价4万马克,收据、盒子都有。劳力士旧的,原价大几万马克。一新一旧,一共作价1万欧抵押。今天借,半年内还1万零50欧,行不行?” 端木把两块表一左一右拿在手里掂量着,仔细研究了半天,挑剔道:“东西还凑合,就是你这钱用的时间有点儿长,利息有点儿低。之前老白那钱他还没还我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钱生钱有多快……”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了:“那就借3个月,3个月后还你10050欧。如果到时我还不了,两块儿都归你。” “你这么急茬儿用钱干嘛?我可先提醒你,买股票最忌讳着急……” “我不买股票。”他解释道,“我谈了个旅游团,人家让我先交押金。但我的钱之前都借给老白了,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再不打工就揭不开锅了。” “亲兄弟,明算账。3个月,本息10100欧。”端木试探道,“同意就成交,不同意就算了。” 这个利息数不低,但董锵锵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想的很清楚,只要这单能做成,刨去成本,每个人多少都能有些赚头。 “写借据。”端木把纸笔扔给董锵锵,“中文就行。” 趁董锵锵写借据的功夫,端木把劳力士带在腕上,左瞅瞅右瞧瞧,眼神里都是欢喜,边看边赞叹:“以后一三五我带劳力士,二四六带欧美茄,你觉得怎么样?” “嗯,很适合你金融精英的身份。”董锵锵边恭维边把借据递给端木,“钱呢?” 端木瞄了眼借据就随意地扔到了后座:“你出门带那么多现钞啊?” “那你去银行取也行。我在家等你。”董锵锵说完作势就要下车。 “你干嘛去?”端木瞪着眼睛问道。 “回家吃饺子啊。”董锵锵说完才回过味儿来,“你先上来吃两口,吃完再去取也行。” “你不能回去,你得跟我去参会。”端木又强调了一次。 “参会?”董锵锵疑道,“大年三十儿你让我去参什么会?” “德国人又不过中国年。”端木上下打量了他几秒,“不过你这身儿去参会确实寒酸了些,那什么,你回去赶紧换套精神点儿的行头,穿西服。” 董锵锵不愿去,借故推辞道:“我走不开,我家里还一堆人呢。” “一堆人?”端木不信,“蒙我?” 董锵锵也不辩解,下车直接喊道:“贺鸯锦!” 没过几秒,窗台处伸出一张愤怒的脸:“干嘛?” “帮我叫下佟乐乐!” “自己去!”愤怒的脸更愤怒地从窗口消失了。 董锵锵拍拍车顶:“现在信了么?” “你弄一帮人在你家干嘛?别告诉我就是吃饭。” “大家都好久没见,见面聊聊天吃个年夜饭。过年也需要仪式感嘛。” “你别仪式感了,现在跟我去参会。”端木晃了晃脑袋,“不耽误你回来吃饭。” 见端木反复让自己去参会,董锵锵忍不住好奇:“到底是什么会还需要我去?” “去了你就知道了。”端木笑容诡秘,“你不用说话,站那就可以。” “那你自己去吧,慢点儿开。”董锵锵意兴阑珊,又要闪人。 “这事你必须得帮我。”端木急道,“不然那钱我不借了。” “你这就没意思了吧,”董锵锵不爽道,“利息和周期我可都没跟你还价……” “我不是打算弄个投资公司么?考虑再三我打算再找些钱多拉几个人入股一起搞,不然就我自己的钱根本杯水车薪。而且钱多了好办事。钱生钱更快。”端木终于说了心里话,“我已经跟代办打听清楚了,手续齐全的话最多一个月公司执照就能办下来,比德国这边开投资公司的效率更高,更安全。” “你打算融资开公司?融多少?”董锵锵恍然大悟,“你这不就是用杠杆么?会不会太激进了?” “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你现在也没事,跟我一起去聊聊,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端木看起来信心满满。 “得聊多久?”董锵锵不想把一屋子人都晾一旁,“客人都在,我这个当主人的自己跑了不合适。” “快的话10分钟就聊完了。”端木看了眼劳力士,“谁没事儿跟你一老爷们死乞白赖地聊个没完啊?你以为你天仙那?” “那我跟他们说一声。”董锵锵拍了拍车顶,“你前面带路,我开车跟着你。” “赶紧。”端木催促道。 刚回到楼里,董锵锵就接到杜蓝的跨国电话,因为着急出门,董锵锵也不好跟杜蓝说太多亲密的话,简单拜年后就顺嘴说了雷兰亭准备接旅游团但押金不够,找他和老白帮忙,对方让雷兰亭先交押金再给他团。杜蓝听完马上警觉地问道:“那旅行社叫什么?” “名字我不知道,我一会儿问问雷兰亭,然后qq上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押金我还没给雷兰亭呢。” “你问好了先告诉我,我去查查那个旅行社的底细。最近南德那边几家旅行社都出了事儿,你还是小心为好。不挣钱至少也别赔钱。”杜蓝不放心地叮嘱道,“等我回复你了你再给他钱。” “好。我现在就去问。”董锵锵没想到旅行社的水会这么深,马上找到雷兰亭。雷兰亭正和贺鸯锦、王蜀楠一起看春晚,听董锵锵说完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把旅行社的名字告诉了他,董锵锵立刻发了封邮件告知杜蓝。 虽然开的是跑车,但端木的车技并不熟练,过红绿灯时还不小心闯了红灯,被路旁的交警逮个正着,直接追上罚了钱,耽搁了半天才重新上路。 两辆车一前一后疾驰在路上,红色尾灯在道路两旁树的遮蔽中忽隐忽现,不时画出优美的弧线。 就在董锵锵准备问端木还有多远才能到时,跑车在大学附近停了下来。 董锵锵跳下车,一脸狐疑地望着端木:“你确定是在这里?”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42. 路演 除了当初申请预科,董锵锵很少往大学主楼和周边教学楼跑。上了预科后,他偶尔过来参加party也就是去几间固定的多功能厅。就是来大学看书,大部分时间也是泡在图书馆和食堂里,从不进主楼,所以对楼内布局很陌生。 但端木在大学浸泡多年,比他更熟悉校园的一砖一瓦。跟在端木后七拐八绕,不多时他便来到一间偏僻的阶梯教室外。 教室外拉着一张印着蓝绿字的易拉宝,显眼的位置写着两行粗体字:汉诺威大学科技、环保及软件孵化器--项目路演会。 董锵锵注意观察了一下,教室外此时的人还不少,大部分人都身着深色正装,看样貌应该都是学生。他们或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或低头翻看手中材料。 难怪端木让自己换西服,看来这里是个严肃场合,董锵锵暗想。 “孵化器和项目路演会是做什么的?”董锵锵第一次接触这俩名词,满腹疑惑,“融资难道不该去找银行或金融机构吗?大学里怎么融资?而且你还是投资公司,跟这上面写的行业风马牛不相及,你确定没走错么?” “一会儿进去了你就知道了。”端木狡黠一笑的同时递给董锵锵一份文件,“还记得你自己写过的商业计划书吧?一会儿上台后你负责讲解这份计划书,没说清的地方我来补充。” “我……我说?”董锵锵吃惊道,“可这不是你的公司么?你肯定比我说的更清楚,你还是唯一股东……” “没事儿,你说就挺好。”端木似乎很放心。 董锵锵感到自己在冒冷汗,下意识地推辞道:“你突然让我讲,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我担心……” “担心啥?抓野猪你都不担心,你还会担心这个?再说这材料不就你写的吗?你讲自己写的东西肯定比我熟,再说你现在的德语也比我好,这种场合你只要说清投资公司的商业模式就好。”端木笑呵呵地给董锵锵打气,一副局外人的姿态,“就是说错了也没事,我会纠正和补充的。讲材料的时间一共是10分钟。你讲完台下的导师会向你提问,到时咱俩一起解答,你就放心吧……” 董锵锵不理解端木干嘛不自己说,但推辞好像也没用,他只能硬着头皮赶紧翻看自己之前写的这份商业计划书。 “我讲的话,我在公司的身份是什么?”董锵锵边看边问,“导师可能会问这个。” “联合创始人。”端木想了想,补充道,“对了,记得把你手里那套股票分析软件也讲几句,就说是公司自主研发的智能分析系统。” 董锵锵看了一会儿又问道:“公司还没成立,自然没收入,这部分怎么说?” “如果对方问收入的事,你就说咱们的商业模式已经得到了市场的验证。”端木显得信心满满。 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董锵锵过了几遍材料后心里就逐渐有了底,毕竟是他认真写过的内容,再捡起来很快。他又跟端木确认了一些措辞,门口就有人招呼他俩:“你们可以进去了。” 国内大学阶梯教室的入口多在教室的最低处,座位在高处,进门后要往上走。但汉大阶梯教室的入口在高处,进门后好像面对一片洼地。两人顺着墙边拾级而下,直到舞台下方一侧的角落。 舞台上另一组人员正在向台下4男1女5名导师介绍项目,董锵锵看到对方不仅用了投影仪,还在白板上边写边解说回答问题。 两人静静地站着,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对方的ppt做的很详实:文字、数据、插图一应俱全,趋势、份额、升降一目了然。董锵锵越看越自惭形秽,两相对比,自己的ppt简直像坨屎。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只能顶着一头的黑线迎难而上了。 等上一组选手终于走下舞台,主持人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请上台。” 站在舞台上,董锵锵瞄了眼端木,他看起来气定神闲,仿佛对董锵锵颇为放心。董锵锵不禁纳闷:端木什么时候这么信任自己了? 舞台右侧摆着一个木制讲台,讲台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董锵锵看到屏幕里放的正是自己之前做的商业计划书ppt。 “各位老师好,我是捕蝉公司的联合创始人董锵锵,站在我旁边的这位是公司创始人端木星浩。”董锵锵边说边按下空格键,ppt一页一页缓慢地放着,“我们是一家互联网初创公司,目前有两名员工,就是我和端木星浩先生。端木先生去年从汉诺威大学的数学系硕士毕业,我目前在汉大预科读经济。公司主要的业务模式是基于互联网为客户提供上市公司的调研报告,帮助客户有效利用报告中提到的信息完善客户的投资策略。我们主要关注的目标是全球股市中有财务或商业瑕疵的上市公司,特别是美国股市,也就是这页ppt右上角的示意图。数据显示,从去年开始,美股上市公司有多家爆出财务丑闻,这非常有利于我们业务的发展。当然,德国上市公司也是我们重点关注的对象。” 董锵锵注意到导师们虽然听得聚精会神,但脸上似乎都流露出一股迷茫的神色,这让他有些许的紧张。 “我们去年投入大量资金研发的上市公司智能信息分析系统已在实际交易中发挥了作用。跟我们有类似业务的第三方研究机构目前以美国公司居多,德国本土的同类公司很少,也是基于这点我们成立了这家公司。我们希望种子轮能融资50到100万欧元或等值美元,同时……” 没等董锵锵过完所有的ppt,一名已经谢顶的男导师就打断了他的发言。“所以你们的业务模式就是先找有问题的上市公司,再写调查报告,最后卖报告,对吗?但这并不属于科技范畴呀。”他转头看了看两边的其他导师,耸了耸肩,做出一副很不理解的表情,“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说完他把手里的签字笔“啪”地摔在桌上,双手交叉抱在身前,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瞅着董锵锵和端木,好像在质问董锵锵“你这都什么破玩意儿就敢拿出来讲”。 董锵锵虽然逮猪是把好手,但做路演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他只觉得自己的脸滚烫,手心里也都是汗,心脏“砰砰”地跳得很快。 见董锵锵沉默,谢顶导师又快速跟旁边的其他导师说了几句,导师们互相交头接耳地小声讨论起来。 “这个问题……”一直旁观的端木忽然站了出来,“请让我来解释一下。”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43. 于无声处辞旧岁 几名导师同时停止讨论,其中一个年轻导师示意端木说下去。 “刚才这位老师说我们的模式是卖报告,没科技含量,但其实我们公司是有技术的。”端木顿了一秒,“首先,我们投入资金成功研发了第一代智能选股分析系统,它能第一时间通过互联网从全球股市中挑出有负面新闻的上市公司。利用互联网科技我们可以初步查出一家上市公司的问题大小和多少。当然在调查过程中,我们还会使用其他类型的科技手段,比如卫星科技。其次,卖广告只是公司第一阶段为了生存迫不得已采取的模式。公司不会一直卖报告。不管融资是否成功,我们都会不断升级我们的智能分析系统,并在未来把它按不同功能开放给更多有需求的用户,这样公司就会增加佣金收入。但我在这里要强调的是,这些都不是公司的重点收入,未来公司最重要的盈利点将直接来源于公司的投资收益。我们希望和一些投资机构或律师事务所达成合作共赢。” 端木这番话说完,董锵锵心里“咦”了一下:端木的表达没问题呀,为什么他刚才不自己介绍呢? 但不知是对业务模式没兴趣,还是认为公司的科技含量不足,四名导师都显得意兴阑珊,不再提出任何问题,而是互相大眼瞪小眼地瞅着,虽然没当场直接拒绝两人,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大局已定。 就在谢顶男准备轰他俩下台时,一名七十岁上下、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导师突然问端木:“所以你们对标的是美国的做空基金么?” “是的。”端木大方地承认道,“在美国有很多我们这样的小公司,虽然目前我们的资金和公司规模都不大,但我们也有自己的优势。” “你们公司是在哪儿注册的?”导师扶了扶眼镜。 “圣基茨。” “所以你们不是德国公司?”导师的眼睛像猫一样眯了起来,脸上没有任何可供端木和董锵锵分析他此刻情绪的表情,“注册资本是多少?实缴还是认缴?” “如果需要,我们也可以注册一家德国公司,这很好解决。”端木绝口不提为了避税把公司注册在圣基茨的事,“注册资本是3万欧。完全实缴。” 对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对谢顶男道:“我没问题了。” 谢顶男脸上带着傲娇的神色,朝主持人微微颔首,主持人把两人请出了阶梯教室。 站在门外,董锵锵很不解:“你口语也没问题,干嘛不自己说?”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端木坦承道,“如果刚才让我讲,我会因为紧张而结巴。” “不能吧?刚才听你发言似乎也没结巴啊。”董锵锵说话的同时不由想起之前在迎新会上第一次见端木时听他演讲好像确实是有些结巴,“可能是你压力太大了。” “今年年初我在美国见投资人的时候就闹过一次笑话,当时除了结巴手也抖的不行,效果非常差。所以这次我用你发言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这样我就有时间观察他们的反应。如果问题不友好,我可以马上识别出来,并以旁观者的角度思考和回答,这样我就不会结巴了。”端木苦笑道,“那次之后我才意识到,这种路演考验的不仅是演讲者的语言能力,还有他面对刁钻问题时的急智,算是综合能力考核吧。这是我的短板,还需要锻炼。” “那咱们已经出局了?”董锵锵回望了眼紧闭的教室门,“刚才只有一个人提问。” “不好说,那个老头后面几个问题问得很细。”端木深吸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咱们有没有机会。” 但两人没等太久就拿到了路演结果,果然不出所料,第一轮路演没通过。 董锵锵正要安慰端木不要气馁再接再厉,却发现端木似乎根本不难过,好像这个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 两人正准备各回各家,就听身后有人说道:“等一下。”回头看时,说话的人正是刚才最后提问的老人。 “您还想了解什么吗?”端木眼睛一亮。 “今晚八点你们有时间么?”老人开门见山地问道。 端木和董锵锵对望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晚上见。”老人说完转身离去。 目送老人又进了门,董锵锵调侃道:“看来他对你挺有兴趣的。你也算是贼不走空。那晚上你们好好聊,祝你好运。” 见董锵锵作势要走,端木一把揪住他袖子:“你干嘛去?” “回家啊,我家里还一堆人等着我呢。路演也结束了,人家也约了你时间,你直接晚上跟他一对一聊难道也会结巴?” “跟他聊我是不会结巴,但公司一共就咱俩,跟他见面还少一个,这说不过去。你可不能现在掉链子。钱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董锵锵想了两秒,妥协道:“成吧,那我先把钱送回去,晚上再早点儿过来。” 端木从大学旁的atm机里取了钱,交到董锵锵手中。 “晚上别迟到!”端木在董锵锵的车后喊道。 等董锵锵回到家,他的笔记本孤零零地扔在厨房的餐柜上。贺鸯锦、佟乐乐、雷兰亭和王蜀楠等人都已不见了踪影。 他又去楼下找老白,但老白的大门紧锁。从楼外面看,屋里的灯也是黑的。屋里似乎没人。 董锵锵疲惫地再次回到厨房,望着几大盘饺子发呆。 在他的计划中,他本打算在农历新年敲钟时让所有人来张吃饺子的大合影,但现在看,这个愿望也和桌上的饺子一样彻底凉了。 窗外的街道没了往日的喧嚣,厨房里一片静谧祥和,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像电影一样在董锵锵的脑中断断续续地放映着,直到墙上的钟表报时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德国时间17点整,国内已经是马年了。 来德后的第一个新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刚进入马年还不到3分钟,杜蓝的电话就来了。 “锵锵,马年到了,我祝你学习上龙马精神!考试上一马平川!事业上马到功成!”手机听筒里除了杜蓝温柔的女声,还传出一阵此起彼伏的炮竹声,“你能听清我的话吗?是不是很吵?” 由于北京禁放烟花炮竹,董锵锵已经很久没听过鞭炮声了,一时有些失神。杜蓝又喊了他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刚才我找朋友了解了一下情况,雷兰亭接触的那家旅行社有些……”杜蓝的声音淹没在一阵密集的鞭炮声中,董锵锵什么都没听清。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44. 版权 晚上七点五十五,董锵锵如约来到大学的阶梯教室外。 下午还能看见不少人的教室外此刻已经人影难寻,就连一层大厅的咖啡厅都早早打了烊。这也难怪,毕竟二三月份是大学传统的考试月。德国大学的学期考试通常并不在学期期末马上进行,而会在正课结束后再隔一段时间再考(同一大学不同专业的考试时间也不同)。 “老董!”就在董锵锵左右环视时,就听有人在角落里招呼他,“这儿。”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在一个角落朝他招手,他信步走了过去。 “时间差不多了,看到对方了么?”董锵锵习惯性地抬腕想看表,却发现腕上空空如也,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表抵给端木了。 “他已经来过了,”端木随手递给他一杯咖啡,“准确的说是他的助手来过了。” “助手?什么意思?”董锵锵不解,“他不是问你晚上有没有空么?不是他亲自跟你谈?” “他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不是要跟我谈公司,”端木说着递给董锵锵一张a4纸,“而是为了让他助手给我这个。” “那下午他直接给你纸不得了?干嘛还多此一举指定时间?这又是什么?”董锵锵找了个光线好点儿的地方坐了下来,飞快地扫了眼纸上的标题,“初步调查清单?” “我估计他是等我准备好清单上的材料后再跟我谈。我已经看完了,那上面除了一项要跟你商量外,其他项都没问题。”端木顿了顿,注视着董锵锵的表情。 “哪项?”董锵锵在纸上一目十行地读着。 “别紧张,不是什么新事儿。”端木说着也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呷了口咖啡,“你还记得下午说过的话吧?公司投入资金研发了智能分析软件。” “记的,可那不是为了路演才那么说的么?”董锵锵反问道,“对方有什么问题?” “那软件是你找人做的。”端木盯着董锵锵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公司没花钱。” “那又如何?他怎么知道那软件是谁花钱做的?”董锵锵疑惑道,“我还是不懂这中间有什么问题,有话你能直说么?” “我可以跟投资人说软件是公司做的,但这事儿以后保不齐因为谁说走嘴就露了馅儿。你明白么?”端木笑盈盈地瞅着董锵锵。 “我答应你不说就肯定不会说。”董锵锵保证道,“你可以相信我。” 端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想让你骗人,当然我也不想一直担心这件事,我想一次解决这个问题。另外,如果软件的版权不属于公司,而公司客户又要求先看软件版权证书才能签合同,你让公司如何正大光明地去卖软件呢?所以我并不是为了应付投资人才跟你说这些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软件版权转给公司?”董锵锵终于听明白了。 “对,我想让你把版权授权给公司。”端木开门见山,没有一点儿扭捏,“这样以后做业务才能名正言顺。” “授权的意思就是卖给公司么?”董锵锵也很直接。 “老董,如果对方真决定投咱们,肯定会提很多要求。但咱们现在除了俩人、那个软件以及一丁点儿钱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公司都没影儿呢,所以我必须把能装的东西都装进公司资产里。你可能奇怪我为什么不自己花钱开发或买一个差不多的,我当然有钱,但如果我这么做,既浪费咱们的时间,又浪费资源,还不一定比你这款做的更好。”端木一口一个“咱们”,似乎在打感情牌,“时间就是金钱,咱们必须争分夺秒,你明白么?” 董锵锵当初找人做这款软件就是单纯地想用来选股,并没想过直接卖了它赚钱获利。端木冷不丁提出要买软件版权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你刚才也说这只是个假设,那如果对方最后决定不投你了,你怎么办?公司或者你还会决定要这个版权吗?” “当然会要。”端木的语气很笃定,“这几周我还会见其他投资人。我相信肯定能找到识货的投资方。” “我之前确实没想过卖它。”董锵锵喃喃道,“你确定需要这么麻烦么?” 端木一听董锵锵这么说就知道他同意这桩买卖了,继续道:“肯定需要。不过丑话我要说在前面,虽然你把版权转给公司,但公司和我都不会付钱给你,而且你还要付钱给公司。” “什么?”董锵锵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我转让版权给公司还要自己倒贴钱?” 端木的表情平静如水:“我已经考虑好了,你把软件版权转给公司就算你技术入股,你再额外付一些钱当作你缴纳的注册资本金,就能得到公司7.5%的股份。” “什么?你让我……当股东?”董锵锵对端木的决定着实感到意外,“可你之前……” “是的,之前我是想一个人做投资这件事,因为我无法忍受跟其他任何人分享利润。但在美国走访了很多大的基金公司后,我意识到我应该也必须拉更多志同道合的人进来一起做大这件事,这件事会非常有前途和钱途。最重要的一点,与其守着一块儿百分百属于我的小蛋糕,不如想办法把这块儿小蛋糕做成大蛋糕。这样即使大蛋糕不完全属于我,只要蛋糕足够大,它的一小块儿可能也比之前的小蛋糕要大的多。所以经过慎重考虑,不管有没有外部投资,我都真诚希望你能加入公司,成为公司的股东之一。” 他这番话让董锵锵情不自禁想起当初他和雷兰亭的分歧,由此可见不分享利润是人的天性,自己当时也是吃亏后才认识到分享利润和组建团队的重要性,看来端木也经历了类似的挫折才会有这种感悟。 另外他也注意到,自从从美国回来,端木身上开始散发出一种商人爱算计的精明劲儿,这种感觉说不上好或不好,只是董锵锵很不习惯。 “我当然愿意了。”董锵锵笑道,“只是我现在没什么钱,而且……” “你先不用考虑注册资本金,你没钱只有软件我也可以给你股份,少一些罢了。你先想想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做事,这个更重要。”端木把空咖啡杯扔到垃圾箱里,“别考虑太久,最好明天就能给我答复。” “不用考虑了,”董锵锵示好地伸出手,“我愿意,端木总。” 见董锵锵这么痛快就答应了,端木也笑了:“咱们一旦握了手,以后(软件)版权可就是公司的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45. 米兰!米兰! 农历大年初五,米兰,马尔奔萨国际机场大厅。 董锵锵和雷兰亭守在出关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从自动门里陆陆续续往外走出的高矮胖瘦、肤色各异的旅游者。 “我看机场大屏上显示飞机已经落地三十多分钟了。”雷兰亭在关口自动门外的铁栏杆处来回踱着步,不时朝自动门里翘首张望,显得颇不耐烦,“可这帮人怎么还不出来啊?你说他们不会碰到什么事儿了吧?不会你之前说那事儿现在就应验了吧?咱们可都没机会收护照呢。要不我现在把这团退了?” “现在退团?”董锵锵反问道,“那你押金还要不要了?10000欧呢。” “哎,真特么烦!”雷兰亭郁闷得直嘬牙花子,“要说这旅行社确实太特么黑了,早知道押金这么多、工资还开那么低,说什么我也不接了,难道他们就让咱们指着小费活么?真孙子。” “杜蓝说这个给你介绍团的旅行社的口碑和每次团的质量都不好,接的全是国内的散拼团,游客素质良莠不齐,所以它家的生意这边鲜有人接。你知道国内旅行社通常要给这些来国外旅游的人向有关机构缴纳每人3000欧的担保费。如果游客中途消失,那旅行社交的担保费就得被没收。旅行社当然不愿意承担这种风险,所以如果人是在你手里丢的,那这钱旅行社是一分都不会出的,肯定让你这个导游背锅。所以一会儿等他们出来,咱俩先把他们护照都收了,然后清点人数,力争记住每个人的名字。每次上下车咱们两辆车都必须过一遍人,确保万无一失,明白么?” “难怪旅行社跟我要这么多钱,”雷兰亭恍然大悟,“原来是怕我看不住人。” “听老白说,意大利近期又宣布大赦非法移民了,所以这趟咱们要特别注意。发现苗头不对,立刻上报领馆。”董锵锵轻叹了口气,“当然,对方如果真是铁了心要跑,别说咱俩,就是咱们四个人一起也未必盯的住。” “必须得盯住啊。”雷兰亭忙不迭地强调,“否则跑了一个就真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了,彻底白忙一场,那绝对不行!绝对不行!”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咱们人多,应该盯的过来。”董锵锵边给他解心宽边注意走出的人群,“所以那天你建议带上佟乐乐来意大利我和老白都觉得可行。” “是吧,”雷兰亭本来沮丧的脸一听佟乐乐的名字立刻变得眉开眼笑,“乐乐从没来过意大利,现在又是假期,她有钱又有时间,再不来今年就毕业了。如果她真回了国,再来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自从董锵锵跟杜蓝好了,雷兰亭对佟乐乐又展开了新的攻势。虽然大家同时也都能看出来“流水有意,落花无情”,甚至就连雷兰亭自己可能都能感觉到,但男未婚女未嫁,外人也不好干涉。所以当雷兰亭第一时间建议这趟行程也带上佟乐乐时,董锵锵并未反对,而老白更是无所谓。董锵锵猜测,雷兰亭可能不知道佟乐乐打算毕业就回国的事儿。 “一会儿收完护照就带他们去车那边。上车前让老白跟他们说一下旅游时的注意事项。接下来几天都是我和老白一车在前面,你跟乐乐一车在后面,记得跟紧点别丢了。” “米兰看着就比德国那些城市洋气和时髦,空气里都是奢侈品的味儿。”雷兰亭开玩笑道,“应该没老白说的那么凶险吧?他会不会太谨小慎微了?” “听老白的意思,米兰也就是市区好点儿,景点、机场和奥特莱斯都一样脏乱差,大意不得。他之前在意大利吃过很多亏,这次他愿意帮忙,你会少掉很多坑。”董锵锵解释道。 “可你看这机场里现在多少警察呢,比德国机场里的警察多多了。”雷兰亭瞟了眼大厅里随处可见、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意大利警察,“虽然没德国警察高大威猛吧,但看着还是心里踏实。” “那是因为上个月一架从希腊飞米兰的飞机还没落地就收到通知说飞机上可能有炸弹,从那时开始意大利警方就不敢大意,毕竟911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儿。”说到911,董锵锵忍不住又想起那个名字,倏地闭上了嘴。 雷兰亭大概猜到他的心思,吐了吐舌头。虽然没再说什么,但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两人又等了十多分钟,就见一行人稀稀拉拉地从自动门里晃了出来。 只见他们走路带风、声如洪钟、扶老携幼,大呼小叫、腰包外露。 见此情景董锵锵忍不住感慨:如果他们接下来几天还这么招摇,那就是一群新鲜的待宰羔羊。 “你们快看!那俩就是接咱们的。”有人眼尖,一眼认出雷兰亭举着的接机牌上的字,朝他挥手喊道,“嘿,你们是旅行社的吗?” 稍事寒暄后,董锵锵把众人领到停在机场外的车旁。 老白和佟乐乐早早把车的里外打扫一新,但其实所有收拾都是佟乐乐弄的,她实在不忍心让老白这么个腿脚不好的人忙里忙外。 “各位好,我是大家这次意大利之行的导游老白。我旁边这位女士是我的助手乐乐,她也是导游。”老白略一停顿,“大家有的可能之前来过米兰,有的可能还是第一次出国,我在这里说一下旅游时的注意事项,请大家仔细听。如果因为不可抗力和个人原因造成自己人身或财物方面的损失,旅行社、司机和导游不承担任何责任。这些内容都写在各位签过的旅游合同上,我就不再赘述了。我主要强调下面几点。”老白讲话时脸色凝重,语调低沉,配上一头花白发,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范儿。 不过他面前这十几个人没人把他当回事儿,唯一认真听的只有那个小朋友。 “第一,财不外露。米兰虽然是意大利乃至欧洲最富有的城市之一,但跟其他意大利城市一样,小偷很多。大家出行不要带大面额钞票。钱尽量贴身放内兜。多备零钱在身上。书包背在前面。女士不要带坤包挎包,如果一定要带就把包的带子绕圈缠在手上。男女出行尽量不要带奢侈品和私人贵重物品比如金项链耳环戒指这种招事儿的物件。” 董锵锵注意观察了一下,大部分人有说有笑,还有几个已经露出烦躁不悦的表情。 “第二,离队必须告知导游,严禁私自行动。米兰是意大利人口流动多的城市之一,龙蛇混杂。大家住的酒店是旅行社已经帮大家订好的,但你们在这边的就餐和购物由导游统一安排,导游不在时可以找司机,千万不要自己单独行动。远离街上那些问你们要不要帮助的吉普赛女孩儿,也不要让黑哥们给你们的手腕上系上绳子,这些都意味着你会破财。” 一个年轻女孩儿不屑地打断老白的发言:“喂,你还要讲多久啊?我们没时间听你讲这些老掉牙的事,我们还赶时间去购物呢……” 老白看都没看她一眼,继续道:“第三,给小费。意大利是需要给服务人员小费的,不仅大家每天晚饭前要支付导游和司机当天的小费,就连你在商场里用卫生间,别人帮你拎行李等等都需要付小费,给小费是欧洲国家的公序良俗。第四……” “说了半天不就是想要钱么,啰里啰嗦真磨叽……”一个年轻姑娘小声嘀咕道。 “就是。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就想骗小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一个大妈用老白能听到的小声故意说道。 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46. 奢侈品 董锵锵本以为老白会反驳这种阴阳怪气,哪知老白好似充耳不闻,话里一点儿火气都没有。“现在还是饭点儿,你们下午是打算先吃饭还是先购物?还是去酒店倒时差?”他问道。 很多国际航班的餐饮实在一言难尽,老白这番话本是好意,但明显听的人没有这个心思。 “这人真逗,我们飞那么远也不是为了吃饭啊。”有人撇嘴不屑道,“这年头谁还差口饭啊……” “就是,一看这导游就没什么水平,头发都白成那样了,别是个病号吧?”一个大妈对另一个大妈高声耳语道。 “难说,这旅行社够差的,找这么个人来接待咱们,回去就得投诉,要求退钱……”另一个大妈愤愤不平道,“一上来先要钱,这是要教训谁?我花了钱是要当上帝的,不是来当冤大头的……” 雷兰亭和佟乐乐都没带团经验,这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董锵锵见状刚要站出来替老白说两句公道话,就被老白一把拉住。 “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咱们今天就购物。”老白好像根本没有介意对方的无理,只是把手一挥,“现在就去米兰大教堂。” “我们不要看教堂,我们要购物。”年轻姑娘的白眼儿已经快翻到了天上。 “没错,我们不是好糊弄的。”有人附和道。 “现在出来旅游的都这么拽了么?”雷兰亭凑到董锵锵身后,压低声音道,“话都横着出来的,这是呛茬子找事儿啊……” 虽然之前带的团里也有不好说话不愿给小费的人,但今天董锵锵第一次见识到让他感到恶心的女性,心里不由一阵反胃。 老白头也不回地拉开车门:“教堂旁边就是购物中心,保证你们满意。”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见老白认怂,有人发出胜利者的呼喝,“赶快开车,别浪费我们的宝贵时间。” 两辆商务车瞬间就被人和行李塞的满满当当,董锵锵的车开道,不多时便到了米兰大教堂外。 米兰号称“时尚之都”和“奢侈品中心”,在国内消费者耳熟能详的国际品牌中,有半壁江山都源自米兰,同时米兰又是意大利最大最强的工业中心,凭借“奢侈品”和“工业中心”这两块金字招牌,米兰顺理成章地超越其他意大利城市成为本国乃至欧洲最重要的经济中心之一。 欧洲的教堂就像亚洲的寺庙,而知名教堂就是其中香火最旺、香客最多的那些庙宇,从世界各地前来朝拜的人们一年四季都络绎不绝。 虽然都是教堂,但米兰大教堂始建于文艺复兴时期,在欧洲绝对可称得上历史悠久。得益于文艺复兴时期海量的能工巧匠,教堂建造的雄伟壮观,大气磅礴,据说教堂内外的大小雕像超过了2200座,再加上位于米兰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商业黄金地带,往那一戳,自然而然就带着一种鸟瞰众生的王者气势。 大教堂旁的商业街是一座带玻璃穹顶的长廊步行街,有“意大利最漂亮的商业街长廊”的美誉。长廊呈十字型结构,顶部建有拱形钢架,内嵌天蓝玻璃,复古设计据考证是为了保持19世纪以来的建筑味道。 和全球其他地区的商业街一样,除了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商店外,还有各种意大利及外国美食,以及歌剧院、美术馆、艺术博物馆、城堡、雕像展,甚至还有模特的现场时装走秀。 临逛街前,老白又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注意事项,然后才拉开车门。摩拳擦掌一路的女团员们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纷纷兴奋雀跃地跳下车,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而男团员的脸上都隐隐浮现出惊恐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他们钱包多舛的命运。 对方一行12个大人加1个孩子,老白他们采取每人盯三人的策略,严防死守,雷兰亭尤其不敢大意。自从听了董锵锵的转述,他看这些人谁都像随时要跑路的,虽然他已经收上来所有人的护照,但他依然不敢松懈。董锵锵说的对,如果对方真要消失,那绝不是一本护照能拦得住的事。 四人里除了老白都没来过米兰,跟在团员们的身后,三人既紧张又新奇地张望着眼前的购物天堂。 长廊里人潮汹涌,摩肩接踵,各种奢侈品大牌的专卖店随处可见,此时正值下午光线最好时,初春明媚的阳光透过穹顶投射到长廊里的建筑和各色玻璃上,映得整个长廊富丽堂皇、美轮美奂、金碧辉煌。 拎着大包小裹的女人们欢笑着从一家店铺出来,然后马不停蹄地又进了下一家商铺,把他们的男人丢在了店外的咖啡馆。 在这一刻,不论男人们讲何种语言,他们的心都是相通的:钱嘛,身外之物,有舍才有得。 “我觉得吧,其实这儿跟北京的王府井商业街没什么区别。”雷兰亭负责盯梢的三个女生在一家首饰店里呆了快20分钟了,根本没有出来的意思,雷兰亭稍微松了口气,点评道,“无非就是东西卖的更贵,牌子上都是外语,其实骨子里都一样,便宜货往贵了卖就成了奢侈品。我之前听说文艺复兴时期,中国的织布地毯、精美瓷器,还有上等茶叶,那也都是畅销意大利乃至欧洲的奢侈品、硬通货。” “但可惜的是,”佟乐乐纠正道,“意大利至今还流行的奢侈品中有很多能追溯到文艺复兴时期,但你说的那三样现在已经不是全球公认的奢侈品了。虽然不是只有被外国承认的奢侈品才算大牌奢侈品,但时光流逝,我们的东西没有了往日的辉煌,人家的却依然健在,这就是差距。” “只不过是意大利人会宣传罢了,”雷兰亭不服气地辩道,“要是我……” “别聊了,注意看人。”站在两人几米外的老白眼神如刀,鹰视狼顾,“小心那些走过来的吉普赛女人。”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47. 防不胜防 董锵锵对吉普赛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在电视中看过的电影和这种凄美绝伦的爱情故事里,所以当老白发出警告后,他特别关注了一下自己目标周围的人群。 由于服饰极具特色,商业街里的吉普赛女郎很好辨认。只见她们三五一群,或头扎彩巾,或颈部吊挂各式鲜亮色彩的项链,身着色彩艳丽、对比强烈的异域服饰,尤其是波西米亚风格的宽大荷叶边裙摆让她们走起路来摇曳生风,一颦一笑间显得格外妩媚动人。 董锵锵听老白说过,男游客遇到这种女子的主动搭讪,心神多少会荡起涟漪,一个分神可能就会跟自己的钱包说拜拜了。 当发觉一群花枝招展的吉普赛女郎朝自己的客户迅速围拢并主动搭讪时,董锵锵直接穿过人群站到自己团员身后,一边用中文提醒她们注意财物一边用英语尽直截了当地警告对方:我们不需要你们的任何服务,请不要打扰我们购物。 碰了软钉子的吉普赛女郎对董锵锵报以不满的微笑,然后轻轻拍拍自己的肚子,董锵锵这才注意到对方隆起的孕肚。他也不知对方肚里是真娃还是皮球,只能继续微笑着赶人。对方对董锵锵的警觉表现出浑不在意,在跟同伴挤眉弄眼一番后,迅速散进人群,又朝下一个目标而去。 董锵锵环视四周,老白、佟乐乐和雷兰亭等人的情况跟他也差不多。吉普赛女郎在游客中四处游走,不到几分钟就会重新返回。几人就像打地鼠一样,每隔几分钟就要驱赶对方一次。但对方颇有韧性,董锵锵他们驱赶的次数越多,她们就越坚信她们可以获得些什么。 在几人的高度警觉下,团员们都没出现财务损失。但很快,老白就被要购物的团员召唤走,雷兰亭本想跟着老白学习业务,但没等他离开就发现周围除了吉普赛人有所增加外,黑人面孔也骤然增多。 正当他犹豫不决要不要离开时,一个年轻女团员被一个半大的黑小子在手腕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系了根彩绳。没等女生反应过来,黑小子已经张开五指,一边左右晃动,一边用不标准的英语飞快地说了一大嘟噜含混不清的话。年轻女生有些懵,恍惚中只能听懂对方说的一个词是“5欧”。 守着年轻女生的是佟乐乐,她一直在全神贯注地提防吉普赛人,却没料到被黑人小哥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这种事她也没处理经验,只能向董锵锵求助。 董锵锵迅速跟她做了个对调的手势,示意她去看护自己的团员,他来处理这件事。 “刚才怎么回事?”董锵锵走到年轻女团员身边,低头问道,“你要买这个么?” “我根本就没跟他说一句话,我还在这边挑东西呢,他……他就突然把这绳子系我手上了,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女生已经急得快哭了,“我肯定不买啊。” “你如果不买就摘下来还给他。”董锵锵指示道,“不用哭,没事儿。” “5欧。5欧……”黑人小哥边嚷边环顾四周,等他再一回头,只见女生已停止哭泣开始动手解绳。他不满地瞪了董锵锵一眼,伸手就去翻女生的挎包。 董锵锵一把叼住他的腕子扔到一旁,用英语怒喝道:“你干嘛?” 他这个举动完全是无意识的,等做完他才发现自己捅了蚂蜂窝,一群高矮胖瘦不等的黑人从四面八方朝他围了过来。 场面顿时紧张起来。 雷兰亭见势不妙,赶忙去喊旁边十几米外的巡逻警察。 自从1月份米兰的飞机场被人威胁有炸弹后,意大利境内主要的公共场所全都布满了警力进行防控,以防万一。 两名巡警边驱赶聚集的吃瓜群众边朝人群中心走去,隔着人群,只见四个又黑又矮的胖子把董锵锵和一个身材单薄的女生围在圈中。四人面目狰狞,凶神恶煞般的瞪着董锵锵,似乎恨不得吃了他一样。不时有人从后面推搡董锵锵,他几次差点被推倒。 虽然寡不敌众,但董锵锵全然无惧。他一边护着女生一边寻找最近的监控摄像头。对方人多,他记得老白的话:必须保证团员安全。 见董锵锵不予反抗,推搡的幅度变得越来越大,就在董锵锵按捺不住准备反击时,警察吹着哨走到了几人旁边。 “你们这是干什么?”问话的警察白白胖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很斯文,英语发音虽然古怪但还是能让人听懂,“这里是公共场合。”虽然他努力做出严厉的样子,但他的神态却完全没有表达出他想表达出的效果。 见警察转头望向自己,董锵锵沉声用英语解释道:“他们要强行把这根绳子卖给我们,我们不想买,他们就准备殴打我们。” “是这样吗?”胖警察问其中一个小黑胖子。 “这个女的说绳子好看,让我给她系上看看效果。我刚系上她就跟这个男的说了些什么,然后他就走过来殴打我,想赶我走,我的同伴看他们耍讹还打人,就赶紧围过来防止他们逃跑。警察先生,我说的千真万确,我这里都是证人……”小黑胖子振振有词地用意大利说着,同时朝围观的人群偷偷摆手。 “他说的都是真的,长官,这些亚洲人拿东西不给钱还打人,不能放走他们!”围观者中有人高喊道。 “不能让这些外国人在我们的地盘上这么撒野,我们必须教会他们如何跟我们说哈……” “警察先生,他们这是种族歧视……” …… 高喊声,叫骂声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个别激愤者甚至开始朝董锵锵等人吐口水,还有人凑到佟乐乐等女生的身边,不怀好意地打量她们。 董锵锵虽然听不懂意大利语,但也懂得“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他猜测十有八九对方给自己泼了脏水,赶忙解释:“我们根本不想买这根绳子,绳子现在就可以还给对方。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去查那家商店门头的监控。”他用手指着监控对警察说道。 两名警察交头接耳讨论了约一分钟,胖警察冲同伴点点头,转头对董锵锵用不标准的英语说道:“这里是公共场合,你们刚才双方的行为已经扰乱了市场的正常秩序,我现在可以带你们回去要求你们协助调查,但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通过协商自己解决。如果你们再出现吵闹或殴斗行为,影响这里其他商铺的正常经营,那我就把你们都带回警局。听明白了吗?”他说话的同时晃着脑袋又瞟了眼小黑胖子,好似不经意地问道:“绳子卖多少钱?” “就5欧。”小黑胖子双手一摊,一脸无辜地瞅着董锵锵,好像在嘲笑他:你能把我咋地?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意大利警察在和稀泥,正要据理力争,就听身后有人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句什么,紧接着就见一只手递了张5欧的钞票给小黑胖子。 在董锵锵诧异的眼神中,他看到递钱的人正是老白。 胖警察满意地点点头,朝小黑胖子使了个眼色。小黑胖子得意洋洋地收了钱,吹了声匪哨,转身离去。 刚才还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哗”的一声散开,不消一分钟便恢复到吵架之前的景象,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48. 要么忍,要么滚 警察离开前又交代了董锵锵等人一些旅游者应知的注意事项,然后才离开。 老白将所有团员重新聚拢,再次重申了一遍纪律。 众人亲眼目睹了意大利警察和稀泥的过程,虽然听不懂英语但也知道己方人吃了哑巴亏。听完老白的告诫后,所有人下意识地把腕口的袖子向下拽了拽,有的则干脆插到兜里。虽然5欧元并没多少钱(当时相当于人民币55元左右),但这就像汤里飘着的老鼠屎,看见了就算没吃也会感到恶心。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被讹时也是5欧,可能是50欧,也可能是500欧。 等众人再次散开,老白走到被讹女生的身边,一脸关切:“受伤了么?” 女生摇摇头,看起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想来是被刚才迅速围上来的黑人吓得不轻。 “因为你之前不知道(会有这种事),所以那5欧就算我的。”老白顿了顿,“但不管谁再有第二次,都得自己掏了,明白么?” 老白心里清楚,冬天都是长袖外衣,不像夏天会穿短袖让手臂露在外面,这种情况下她还能让对方快速在手腕上拴了绳子,除了麻痹大意外,对方的业务确实过于熟练。就算当时不是佟乐乐而是自己站在旁边,也未必能第一时间做出正确反应。因为准确的判断力需要以大量经验为基础,而经验又主要来自过往错误的判断。 女生心有余悸,话都说不出来整句,只会点头,然后讪讪地跟着女伴进了旁边的商店。 董锵锵本以为老白会让女生出钱,哪知就这么算了。刚要开口,老白已朝他走来。 “意大利警察太次了,”董锵锵抱怨道,“那边明明就有监控……” “有监控又怎样?能拍到什么?人家一口咬定你要买又变卦,你让警察怎么断?人家的证人是你的几倍。难道你还指望意大利警察护着你么?”老白语重心长道,“意大利的治安很差,你作为外国人不能期待在这儿会得到什么公正的待遇。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尽量不要跟对方发生正面冲突,不然麻烦的只会是咱们……” “你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董锵锵眉毛一挑,对老白的劝告似乎颇有怨气,“由着他们敲诈?” “这是意大利不是德国。”老白的语气斩钉截铁,“咱们要么忍,要么滚!没有其他选择。” 老白话音刚落,就听远处有团员招呼道:“导游快过来!” 2002年境外游并不像今天这般普及,出国目的地多以东南亚新马泰为主,来欧洲旅游的人并不多。因为很少接待中国旅游者,所以很多欧洲旅游城市的景点和购物商场中完全看不到中文标识,更别提售货员懂中文了。虽然商品有明码标价,但部分奢侈品在消费金额足够时可以得到更优惠的价格,另外游客还需要填写免税单等单据(游客买奢侈品时还需要出示护照),所以对不懂外语的旅游者来说,导游就变得非常重要。即使有游客懂英语,在很多欧洲国家,他们服务行业人员的英语并不好,有的甚至抵触说英语,比如法国人就不喜欢说英语,即使售货员懂英语在面对外国游客时也只说法语。而意大利人虽然不排斥说英语,但他们的意式英语也不是很容易就能听懂的。 董锵锵知道导游带团的收入大头就是购物提成,而这里又是老白挑的地方,他肯定已经跟合作商家打过了招呼,当即摆手让他赶快过去。老白扔下一句“自己小心”就转身进了人群。 董锵锵继续警惕地护着自己的团员,隔了一会儿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发出悦耳的铃声。他以为是其他人打来的,看了手机屏才发现是个从没存过的陌生号,区号是“33”开头。 他快速回忆了一下,德国区号是49,33是法国区号,但他并没同学在法国。虽然狐疑,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用英语问道:“你好。请问找谁?” “董锵锵么?我是秦有伯。”手机里传出中文女声,隐隐还带着京腔。 “不好意思,我们好像不认识,你是不是找错人了?”董锵锵很客气,同时准备挂掉电话。 “没错,是你妈妈把电话给我妈妈的。”秦有伯补充道,“她们是小学和初中同学。” 董锵锵愣了几秒,恍然大悟:“你是在法国留学的?” 见董锵锵反应过来,女生大方承认道:“对,巴黎高商。” “哦,有事吗?”董锵锵本以为这个女生是董母为催自己相亲虚构出来的,没想到还真有此人。 “我刚从国内回来,你妈妈托我给你带了点东西。给我你的地址,我给你寄过去。”秦有伯快言快语道。 “哦,那太麻烦了,你留着吧。”董锵锵推辞道,“谢谢你,我正在打工,晚点儿再聊。” “不麻烦,你妈妈特别交待要尽快交给你。”她补充道,“除了包裹还有封信。” “信?”董锵锵费解了,自己几乎每周跟双亲通一次话,为什么董母还会写信?对方既然这么说,应该就是要他的地址,但董母也有他的地址,为什么董母没直接告诉她呢?他不想给对方自己的地址,干脆说了实话:“我一时半会儿不在德国,我怕没人收包裹再给丢了,等以后再说吧……” “不在德国?”秦有伯好奇道,“那你在哪儿打工?” “我在……米兰。” “米兰?你跑得还真远,德国没工吗?”秦有伯说完立刻感到自己的唐突,赶忙解释,“我是说,我以为在德国找工不难。” 董锵锵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负责的团员在他接电话的功夫只有两位还在视线内,还有一人没了踪影,心中陡然一惊,忙道:“我真有事,回头联系。” 通话在秦有伯的“喂喂”声中被匆匆挂断。董锵锵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但脑子还算清醒:这个中型商场就一层,出入口还是同一个,自己又一直守在出口,所以团员肯定还在店里。想清楚这点,他才微微宽心,快步走进商场,站在门里巡视四周。 但他依然没看到第三名团员。 他快步走过三排货架寻找那名团员,就在他准备拨打对方手机时,就听商场的一角传来一阵骚乱。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49.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喧哗声引起了他的警觉,循声望去,只见自己找的那名团员正被一名外国妇女拽住,双方一边拉扯一边激烈地吵着,而其他正在店中购物的人们则大眼瞪小眼地冷眼旁观。 董锵锵不明所以,越过货架疾步跑了过去。 “郑先生,这怎么回事?”离着还有几米董锵锵就看到己方团员郑先生正努力想摆脱对方的纠缠,而对方是一名体态魁梧的外国大妈,看衣着似乎是商场的工作人员。 这个郑先生约莫60岁上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小眯缝眼,时隐时现的双下巴下是一条细金项链,右手大拇指戴着一个绿油油的玉扳指。因为体态偏胖,西服上衣好像箍在了他的身上一样,西裤也皱皱巴巴的,一双皮鞋脏兮兮的沾满了灰土,一副不修边幅的邋遢样。 见董锵锵突然出现,老郑急忙喊道:“哎,小董你来的正好。这个人跟刚才的黑人一样要敲诈,但我很机警,没让她把绳子之类的东西拴在手上。你快帮我赶走她,如果不行你马上报警。” 外国大妈看到小董,马上单手指着老郑用生硬的英语说:“他,用了厕所,没给钱。我,负责厕所的。” 老郑听不懂英语,但也知道对方不会说自己好话,马上用中文骂道:“你个臭娘们儿,赶紧松手!” 董锵锵示意双方冷静不要吵架,毕竟商场是公众场所,对双方的影响都不好。 见董锵锵来后老郑没有再逃跑的意思,外国大妈这才松开手,但眼神依旧保持高度警惕。 “您刚才是用了商场里的厕所吗?”董锵锵问老郑。 “对啊,人有三急,有尿我总不能憋着吧?”老郑振振有词,“再说人上了岁数前列腺本来就容易不好……”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了,赶忙拦住他往下说:“其他事先不用说了,机场里我们就讲过,在意大利用公共卫生间是要给小费的,除非卫生间方面明确说不用付小费。” “可我进厕所时又没人跟我收钱,她要说收费我当时就不用她家厕所了。”老郑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董啊,别忘了你也是中国人,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帮外国人说话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董锵锵简直无语,一共才1欧的小费,看这家伙也不像付不起的样子,至于么?他不禁内心一阵鄙夷,但劝还得劝。 “这边的厕所没有进去之前付费的,大家一般都会出来后给对方1到2欧表示感谢。当然不知者不怪,您之前不清楚没关系,现在您知道了,而且也已经用过了厕所,还是把这钱给了吧,毕竟也不多。否则您不给,她还得和您在这拉拉扯扯,不像样不说,还耽误您宝贵的购物时间,您多得不偿失啊,对吗?”董锵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委婉,同时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哪知老郑听完只是盯着董锵锵的脸冷笑了两声便不再多言,扭头就朝店外走。 董锵锵没想到对方竟会耍无赖,刚要去追,手臂被外国大妈一把拽住,委屈道:“哎,你不能走!” 董锵锵顾不得解释,掏出1欧硬币塞给大妈,这才脱了身。 门外游客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他左右张望了几秒,才发现老郑已经站到另一家店里,气定神闲地挑起了商品。 他刚要冲进店里跟老郑理论,雷兰亭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哪儿呢?”雷兰亭劈头盖脸地问道。 董锵锵抬头看了看店面的门头,没好气道:“阿玛尼这边儿。干嘛?” “车出事了。”雷兰亭语气里带着焦虑和烦躁,“你赶快过来!对了,跟老白和乐乐也说一声,让他们把人都叫回来。” “出什么事了?”董锵锵现在最怕听见这种词,忍不住心惊肉跳。 “回来说。”雷兰亭匆匆挂断电话。 董锵锵顾不得再跟老郑说小费的事,匆忙招呼了自己的团员,众人从四面八方朝停车场走去。 离自己的车还有几十米,董锵锵就看到地上一片闪着晶莹光亮的碎玻璃,站在碎玻璃旁边一脸愁容的正是雷兰亭。 两辆车都被砸了,董锵锵的车尤其严重,除了后车窗被掏了个大窟窿,车门两侧和驾驶座旁的车玻璃也都是千疮百孔、伤痕累累。两相对比,雷兰亭的车虽然也被砸了,但破损程度明显要轻得多,很可能是小偷砸完雷兰亭的车后没什么收获恼羞成怒,把怒火发泄到董锵锵的车上。 等众人全都走近,雷兰亭用沉痛的声音宣布:“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咱们车让人砸了。警察马上就到。等警察勘察完现场,大家再进车查看自己有没有丢失的物品。现在请大家仔细回想,如果车上有什么贵重物品,请一会儿一定告诉警方。” 这话一出,立时引起一片惊诧。团员们纷纷表示震惊,进而强烈谴责:大家一直以为意大利人杰地灵,米兰更是购物天堂,万没想到天堂的治安会如此不堪,看来这里也是小偷的天堂。 感慨归感慨,物品还是要清点的。 由于老白在下车前特别提醒众人不要留贵重物品在车上,所有团员都认真遵守了这条纪律,所以不幸中的万幸是,游客一个丢东西的都没有。 两辆车都租了行车记录仪,但下车前也按老白的要求都拆了。 警察很快就到了,带队的正是之前在商场里和稀泥的警察。众人面面相觑,心头都有不好的预感。 “又是你们?”胖警察也很意外,问董锵锵,“还是你报的警?” “是我,警察先生。”雷兰亭举起手臂,“上次也是我。” 胖警察环视了一圈儿四周停着的其他车辆,指着后车窗摇摇欲坠的半扇车玻璃用英语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10分钟前我回来取东西,结果就看到两辆车一地碎玻璃。”雷兰亭用脚尖踢着地上的玻璃碴子,“我就马上报警了,然后你们就来了。” “那我们来之前你们进过车里吗?”胖警察边戴手套边问。 众人纷纷摇头。 胖警察晃了晃脑袋,抬手示意雷兰亭打开两辆车的车门,让其他警察勘察一辆,他则很不灵活钻进了另一辆。 看着胖警察在车里煞有介事地东瞧西顾,雷兰亭咬着后槽牙问董锵锵:“你说会不会是刚才那帮黑人搞的鬼?” 董锵锵没吭声,他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 搜查现场很快结束,胖警察边摘手套边问道:“你们都丢什么了?” 众人再次一起摇头。 “什么都没丢?那你们还真是幸运。”胖警察撇了撇嘴,“既然警察受理了,那你们现在出个人跟我去做笔录,再查查附近的监控,如果里面有线索,我们会立刻行动。” 董锵锵等人听的很明白,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说:如果没线索,我们也无能为力。 “我们商量一下可以么?”雷兰亭问胖警察。 胖警察无奈地摊了下手:“那就赶快。” “你觉得怎么办合适?”董锵锵瞄了眼一言不发的老白。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50. 天分 老白之前一直听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见董锵锵问自己意见,并没着急回答,扭脸望着一脸愁容的雷兰亭问道:“是全险么?” 大家都能看出来,雷兰亭此时的脸色其实已经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只见他懊悔不已地摇摇头,长叹一声:“哎,我原本是打算……”但后半句他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董锵锵能理解雷兰亭的想法,他一定是觉得全险太贵了才没舍得买。可这种事经常会出现,当一个人买了全险做好各种万全准备时,他可能会风平浪静安然无恙的度过租车期,但当他抱着侥幸心理时,坏运气就会悄然而至。墨菲定律在生活里总有各种不同的应验。 “我就买了碰撞险,”雷兰亭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不含玻璃险,也没买不计免赔……妈的……” “没全险又没不计免赔,这钱肯定要自己出了。”老白显然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他用目光环视众人的同时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但现在没时间后悔了,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做好我们该做的事。” 现场除了老白都是新手,所以三人都没吭声,屏住呼吸安静听老白的建议。 “虽然车被砸了让人感到恶心,但咱们团员没有任何损失,雷兰亭和旅行社的牌子就都没掉地上,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老白的话让雷兰亭感到些许的安慰,确实如老白所说,如果游客丢了东西,不管丢多丢少,恐怕雷兰亭除了要喝一壶游客的不满,还得喝一壶旅行社的。而他可给旅行社交了不少钱当押金,万一旅行社耍无赖,他的押金可就打水漂儿了。 “咱们现在兵分三路:雷兰亭先开一辆车去我认识的一家正规修车行。董锵锵跟警察去警局录口供和查监控,完事之后马上去找雷兰亭修第二辆。你们记住尽量换原装玻璃,同时留好车的玻璃残骸,方便事后对质。”老白随手掏出两张纸,在上面快速写下地址后分别递给董锵锵和雷兰亭,“咱们拿着警方的报案记录和正规车行的修车单也能跟租车行交涉,否则如果租车行不认可新装的玻璃,咱们还得再掏钱不说,雷兰亭的租车押金也没了,那样损失就太大了。” “对对,换原装玻璃,绝对不能让他们扣租车押金……”雷兰亭忙不迭地点头附和,“可你不是说兵分三路吗?” “你们都把车开走了,”老白深吸一口气,“我跟乐乐盯着他们。记住速去速回,不要耽搁。” 董锵锵和雷兰亭都明白老白的潜台词,郑重地点头。 “你们商量好了没有?”胖警察站在不远处不耐烦地催促道,“好了就赶紧的,我们还有其他任务呢。” 在警方的协调下,停车场周边的监控很快都调了出来。但大部分摄像头要么被建筑物遮挡,要么角度不对,唯一拍到当时事件发生过程的摄像头像素还不高。董锵锵只能依稀分辨出两辆小摩托快速停到己方的汽车旁,从摩托上跳下几个清瘦的黑影,黑影们在车旁游弋片刻,他们的车窗就被砸了。不到一分钟,这些黑影就开着摩托跑了。别说人脸,就连摩托车的车牌董锵锵都看不清。 胖警察显然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见怪不怪地晃着脑袋给董锵锵做了笔录,然后轻描淡写地安慰了他一番,让人把他送出了警局。 由于担心老白和佟乐乐盯人不严出现纰漏,董锵锵不敢怠慢,马不停蹄直奔修车行。 他前脚刚到,雷兰亭那辆车的玻璃后脚就都换完了。两人沟通后决定,董锵锵把好车直接开回购物街,雷兰亭负责修好第二辆后再去找大部队集合。 董锵锵一骑绝尘回到了米兰大教堂旁的商业街。吃一堑长一智的董锵锵这次也学乖了,直接把车停到了人来人往的马路边,离最近的警亭不到50米。虽然路边的停车费比更远处的停车场要贵三分之一,但董锵锵认为,众目睽睽下被砸车的概率相对会低,停到远处虽然停车费便宜,但换一批车玻璃其实最后也便宜不到哪儿去。 他在商场外买好饮料,快速朝老白等人走去。 哪知他刚找到老白,马上看到一副让他惊讶的画面,但并不是又有团员被吉普赛女郎或黑人纠缠的惊悚场景,也不是他之前担心的有团员离奇失踪,而是在一家奢侈品店里,佟乐乐正被手拿各种奢侈品的团员们簇拥,似乎已经忙得晕头转向。 董锵锵递给老白一杯饮料,然后一头雾水地指着玻璃窗后的佟乐乐问道:“什么情况?” “想不到吧?从你们离开到现在的一小时里,就乐乐一个人已经成了十单快两万欧了。”老白接过饮料,抿了一口后感慨道,“这里完全没我的事了。现在我是她的助手。” “还有这种事?”董锵锵又惊又喜,“她也当过导游?” “她懂意大利语,能帮他们翻译,能跟店员直接无障碍交流,所以比我能争取到更多折扣,而且她还能给这些人建议,告诉她们什么衣服更适合她们的气质,因为她没有那种要拿提成的动机,所以给的建议都比较中肯。她不为了营销而故意让人消费的做法得到了这些男女的认可,所以她非常受欢迎。”老白望着佟乐乐的背影赞叹道,“这就是天分,不服不行。喏,就那边那个老郑,已经花了大几千欧了。”老白朝一个胖胖的身影努了努嘴。 想到刚才那个连1欧小费都不愿给的老郑已经买了几千欧的奢侈品,董锵锵不禁咂舌,人果然都是给自己花钱时最大方。 董锵锵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倏地心念一动,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杜蓝,紧接着又想起了老陈。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鱼吐泡泡,像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仿佛看透了董锵锵的心思,老白忽然莫名其妙地来了句:“她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话一出口,老白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这么说等于无形中骂了杜蓝,他马上老道地岔开话题,明知故问道:“其实一开始我以为你俩会成,你们都是北京的,年龄也差不多,彼此都有好感,还有共同经历,怎么就没成呢?” 老白当然知道两人没成的原因,但用感情问题转移话题通常都是最安全的做法。 尤其是在气氛尴尬的时候。 董锵锵还在思考该怎么回答,佟乐乐忙里偷闲中看到了正说话的两人,朝老白一招手:“填免税单啦。” 老白笑着点头,如释重负地扔下董锵锵朝众人走去,佟乐乐趁机跑了过来。 “你怎么就看热闹也不过来帮忙?”佟乐乐擦了擦汗,嗔怪道。 她的额头和鼻尖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鬓角的头发被汗水绺到了一起,看的出来刚才的工作量并不小。 她的话让董锵锵分了神,缓了几秒才想起来把买好的饮料递过去:“老白说你今天收入颇丰,传我几招呗。” “咳,我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蒙上了。”虽然嘴里谦虚,但董锵锵看的出来,佟乐乐自己也很开心。 “我不知道你还专门学过意大利语,”董锵锵继续夸道,“可以啊,真人不露相。” “我上过两学期歌剧课,教授要求我们必须掌握意大利语。”佟乐乐轻叹道,“那两学期简直像噩梦一样,当时就连晚上做梦我都在说意大利语,真的是硬着头皮一点点啃下来的,没想到今天竟然能用上。” “如果学了外语就能赚大钱,那估计每个人都会使劲学了,就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知识变现,所以大部分人才会懒得学。”董锵锵忍不住感慨,“人都是短视的,其实我也是。” “所以老话说艺不压身嘛,年轻时多学点东西终归不是坏事。”佟乐乐莞尔一笑,揶揄道,“你刚才说让我传授你,你女朋友不是导游么?你还用跟我学?” 董锵锵咧嘴一笑,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老白快速走来,低声对董锵锵和佟乐乐说道:“这帮人的消费力还没完全释放,咱们必须换一个地方。” “换地方?”董锵锵一愣,“可咱们现在就一辆车,雷兰亭还没回来。” “你给他打电话,问他还有多久。”老白命令道,“告诉他越快越好。” “那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董锵锵边给雷兰亭拨电话边问道,“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市区的奥特莱斯人多东西也一般,这些人肯定看不上。咱们去米兰近郊的几个购物村,那里都是国际大牌。”老白语气坚定,“一定要让国内来的客人们花钱花痛快了,感到不虚此行,下次这些人才会继续找你。”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51. 壮志在我胸 听完董锵锵叙述的旅游团战斗力后,雷兰亭只觉得自己热血沸腾,尤其是在刚自费给两辆车换了一批玻璃后,他的心和钱包正在滴血,所以他不愿也不能轻易放过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当即快马加鞭赶回了米兰大教堂旁的购物街。 众人此时已血拼了两个多小时,精神仍处于视觉冲击和冲动消费带来的极度亢奋的情绪中。平素国内大商场里才能看到的国际大牌此刻不仅不再高高在上,反而都摆出亲民面孔,而那些价格宛若散发着诱人清香的鲜花,让人难以拒绝。这些2002年就能自费去欧洲旅游的人,多数都是吃过见过的主儿,知道什么是高级货,所以当听老白说米兰周边遍布着大大小小几百家意大利和国际顶级品牌的折扣店和工厂商店,商品的价格从原价的70%到20%不等时,无不两眼冒光、摩拳擦掌。这东西就算自己不要,转手卖给他人也能赚个辛苦钱,既然自己来都来了,何乐而不为呢? 董锵锵之前去过德国慕尼黑、汉诺威及周边城市的几个购物村,在跟老白跑了一圈后,他惊奇地发现,虽然去的地方有远有近,但哪个购物村有高级限量版,哪个工厂商店的男装折扣价更低,哪个打折区的服务人员能说英语、乐于助人、服务更好、购物环境更安全,老白都能如数家珍,简直就是张行走的“米兰活地图”,从距米兰市中心15分钟路程到3小时路程的国际品牌购物村全都事无巨细地印在他的脑子里。 看来之前的颓废并没毁掉老白的业务能力,董锵锵暗暗思忖。 很多购物村不仅品牌众多,商品种类琳琅满目,安保情况也比市中心更佳,巡警和商店保安随处可见,这让董锵锵等人着实松了口气。想来毛贼们也很清楚,有些地方是不能轻易乱伸手的。 众人脑中紧绷的弦终于暂时松弛下来,人的精神也随之放松。在老白的指挥下,众人在不同的折扣店里慷慨解囊,不管是男士用品的鞋帽、衣物和手表,还是女士服装、首饰和化妆品,只要是打折品,就全都能以难以置信的价格一网打尽。 “葛朗台”老郑甚至还在一间意大利男装店里花了三百多欧买了条zegna的限量版领带。对比自己9.99欧的zara领带,董锵锵忍不住百感交集。 在老白领路、佟乐乐翻(砍)译(价)、董锵锵和雷兰亭保驾护航的通力合作下,几个购物村跑下来,四人竟磨合出一种旅行社的感觉。 时间不知不觉中已近傍晚,在男团员纷纷体力不支、表现出疲惫、要求吃饭时,女团员们还在不同的店铺间徘徊奔走,全然没有时差和饥饿的困扰。最后只得由雷兰亭把男团员们拉到购物村里的快餐店里先随便垫口吃的,返回再战。 “我喜欢在这里购物,古驰,普拉达,缪缪,芬迪,范思哲,卡比亚,华伦天奴都是我的最爱。”有女团员对老白和董锵锵感慨道,“即使个别服装的样式并不是我感兴趣的,但这里绝对是购物的天堂。这里有太多国内不能轻易见到的时尚款式、更不用说印在那些精美服饰上的图案和完美无瑕的手工,最关键的是价格还那么平易近人。我简直爱死这里了。”女团员的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望着佟乐乐跑前跑后帮不同团员翻箱倒柜地找合适尺寸的长袖连衣裙、风衣和牛仔裤等衣物时,董锵锵不禁苦笑:“这里简直是所有女人钱包的坟墓。” “所以导游圈里有句话,如果你恨一个女人,就把她送到米兰。”老白幽幽道,“米兰会帮你报仇的。” “这得多大仇啊?”说话间董锵锵就看到佟乐乐手里捧着一堆东西陪一名女团员快步走向付款台,而付款台里的外国售货员则笑得合不拢嘴地指挥其他服务人员帮她打包。 “其实很多国人都不知道,”老白压低声音道,“意大利很多奢侈品其实都是国人生产的。” “真的假的?”董锵锵表示不信,“不能吧?我看那标签上写的可不是中国制造。” “李小龙的《猛龙过江》里就有一些这方面的侧写。” “那片子我小时候看过,可那不是功夫片么?”董锵锵奇道。 “上世纪70和80年代很多南方人都会选择移民到意大利谋发展,像广东人福建人到了意大利喜欢做餐饮,浙江人虽然也做餐饮,但更擅长服装加工,而服装业又是意大利的支柱产业,勤劳、手巧、隐忍、价廉的中国人通过几代人的手艺彻底征服了挑剔的意大利人,很多国际大牌就逐渐把代工的活交给浙江人来做。一来二去,现在很多大牌的产品其实都是意大利的华人做的,只是很多人不知道罢了。”老白指着一群正在专心致志挑选衣服的外国消费者说道,“很多衣服的牌子虽然还挂着madeinitaly,但其实就是贴牌。商品设计还是意大利人,但制作已经完全由华人完成,质量和手工没的挑,成品都能达到国际水平,普通外国消费者根本无法分辨其中的细节,然后再销往全球。因为代工利润极低,所以那些大牌才能赚的盆满钵满。” “如果真是这样,那些华人也真让人佩服。”董锵锵发自肺腑地赞叹道,“能得到外国人的认可不是件容易事。” “刚才来的路上你留心过道路两旁的餐厅和超市了吗?”老白问道。 “嗯,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那些门头上写的好像都是中文。”董锵锵边回忆边说,“而且数量还不少。” “那些80%都是国人开的,还有些是东南亚人开的冒牌中国店,就为了多招揽些顾客。不仅米兰是这样,罗马,都灵,佛罗伦萨,维罗纳,比萨这些城市的情况也都差不多。”老白若有所思地感叹道,“那代人才是真正的过江龙,赤手空拳,敢闯敢拼。咱们这一代不如他们那时条件艰苦,但混得却不如他们风生水起。” “他们有他们那代人的际遇,咱们有咱们这代人的机会。”董锵锵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豪情,“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大家都是勤劳的中国人,他们能用手艺征服意大利品牌,说不定过个十年,咱们也能用旅游征服德国人。只要咱们不懒,机会总会有,就算没法做成上市公司,做个能赚钱的好生意也凑合了。” “你还想上市?”老白被董锵锵的幼稚逗笑了,“吹牛也不怕闪着舌头。” 老白已经很久没有笑脸了,再次看到他的笑容董锵锵忍不住暗暗高兴。“嘿嘿,既然都吹牛了为什么不吹大点儿?反正没成本。”他回道。 “不过你说的有一点是对的,只要不懒,机会总会有。”老白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狡黠,“我刚才忽然产生一些想法,等我想清楚了再跟你细说。” “没问题,”董锵锵爽朗地应道,“我随时恭候。”他其实并不关心老白到底要跟他说什么,他就清楚一件事:只要老白愿意思考,愿意琢磨事儿,他就会像陆苇一样慢慢走出思想的死胡同。 只要人不自我设限画地为牢,就有无限的可能。 就像歌词里唱的那样,大不了重头再来。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52. 给还是不给 差不多晚上20点,在男人们小心翼翼的不满声中,女人们像凯旋的勇士,满载而归。 考虑到众人刚经历了时差和疲劳,如果再用冷餐或不易吃饱的西餐来招待,怕是有人会跳脚。老白索性也不征求众人意见,直接把团员们带到了附近牌子最响的中餐馆。 这顿饭吃的众人心满意足,宾主尽欢,气氛愉悦得不能更融洽了。一车人一路欢声笑语地回了酒店。 按老白在飞机场的说法,所有团员应在每天晚饭前支付导游和司机当天的小费,但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疲惫不堪,老白刚提小费的事就被热情上菜的服务员打断,不想扫兴的老白体贴地把这事放到了后面。 车刚停稳在酒店停车场,众人一边催促雷兰亭尽快帮着办理酒店入住手续,一边三三两两地拎起大包小包的各式手提袋,相互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雷兰亭和董锵锵下车收好众人护照,刚要去酒店前台,老白伸手示意道:“先等一下。” “各位朋友今天也辛苦一天,”老白朗声道,“不知我们今天的服务大家还满意吗?” 这话一出,立刻获得一片积极响应:有夸老白折扣店选的好的,有称赞佟乐乐砍价到位的。虽然不乏个别批评意见,但相比上午在机场时的针锋相对,晚上的批评已经柔和了许多。 “既然大家都满意,那就麻烦大家把今天我们四人的小费统一结一下吧。每车一个司机一个导游,也就是每人5欧,上不封顶,谢谢大家对我们工作的认可和支持。”老白说完给佟乐乐递了个眼色,佟乐乐会意,捧着一个精美的纸盒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边捋着人群收钱一边致谢:“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看到收钱的是佟乐乐,男团员们普遍比较干脆,可能确实是累了,有人开始往纸盒里扔钞票,有人则扔了硬币。董锵锵看到就连“铁公鸡”老郑都往纸盒里丢了几枚硬币。 雷兰亭第一次经历收小费,见如此顺利,不免有些激动,忍不住侧头望了董锵锵一眼,拔腿就要往酒店前台走。 “我听说德国导游都有导游证,方便给我看看你们的导游证吗?”一个颧骨高、脸蛋儿凹、吊梢眼的女生突然娇滴滴地开了口,同时用手挡住另外一个正要往纸盒里投钞票女生的手,而后者正是被黑人强卖绳子的女生,“我还知道中国里早就明确规定禁止导游跟游客强制收小费,你这属于违法行为,我可以去投诉你。另外我认为你们今天的工作很不到位,很多地方需要改进,比如我的朋友今天就被黑人吓到了,比如我付款时要排很久的队等等。如果你们明天的服务能杜绝这些事再次发生,那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听她说完,本来准备往纸盒里放钱的其他女性面面相觑,几只捏着钱的手又缓缓收了回去。 雷兰亭刚走出几米,一听这话,又折了回来。 老白对她的挑衅不以为忤,语调平和地解释道:“首先,你应该仔细读一下你的旅游合同,里面有涉及小费的解释条款:游客在获得导游和司机的服务后必须支付一定的服务费。就因为小费这部分额外费用并没包含在其中,所以你们在国内支付的旅游费用才会低于其他旅行社的报价。合同里约定了每个服务人员最低的小费价格和服务天数,这一点不管你是去国内投诉还是在德国投诉都没问题,因为并没任何违规之处。其次,关于有团员收到惊吓,这点我们确实有疏忽,明天会尽量避免再次发生同类事,但今天的小费该给还是要给的,毕竟我们已经提供了很多服务。”老白语气坚定,态度明确,言辞老道也不带火气,似乎对这种事见怪不怪。 “今天我们累了,你应该让我们尽快休息,而不是堵在酒店门口收钱。”女子似乎并没读过自己的旅游合同,被老白怼的哑口无言,但又不甘心直接认输,只能凶相毕露地瞪着老白拖长声道,“如果现在也算你今天的服务,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很~不~满~意!” “靠,这婆娘今天可没少买东西,”雷兰亭压低嗓门对董锵锵抱怨道,“光我看见乐乐帮她挑的东西就有七八件,其中大衣就三四件,都挺沉的,她还数落乐乐动作慢来着……” 老白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地盯着女生,女生则大喇喇地怒目回视,双方互不退让,本来欢快的气氛一下僵住了。 佟乐乐捧着纸盒很尴尬,她求助似的望了眼老白,意思好像再问老白“还收吗”。 董锵锵知道这种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带头不给,其他人就不好意思或者说不着急给了,典型的从众心理。 两边僵持了几分钟,团里那些年纪大的人有些扛不住了。 本来坐飞机十个多小时就够累的,也没吃好就开始购物,当然购物确实很爽,晚饭也很美味,但人毕竟都不是铁打的,累了一天谁不想早点儿休息。但女生咬死不松口,老白也不妥协,雷兰亭揣着十几本护照也不能贸然去checkin。 “要不就算了吧?就几块钱的事儿……大家都是同胞,又这么晚了,在这里吵让外国人看笑话多不好。”有人站在道德制高点苦口婆心地劝老白息事宁人。 老白想了想,转头命令雷兰亭:“给了小费的可以办入住。” 雷兰亭忙不迭地点头,马上对佟乐乐道:“你跟我过来对一下人。” 佟乐乐如释重负,赶忙跟着雷兰亭走了。 见老白松了口,已经给过小费的人全都急不可待地拖着行李、拎着各种纸盒、袋子奔向了酒店大厅。 眼见留下的人越来越少,女子旁边其他几名没给小费的女性略带难堪的低头窃窃私语起来,过不多时,也都臊眉耷眼地低着头朝前台方向走去。 眨眼间老白的对面只有女子和她的同伴两个人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53. 均分四份 在同伴的拉扯下,女子终于不情不愿地走向了酒店前台。 一场闹剧兴师动众的开始,悄无声息的结束,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等众人全部入住后,老白又去酒店前台神奇地搞到了两个折扣房间,三个男生一间,佟乐乐单独一间。 米兰的冬夜乍暖还寒,三人裹着羽绒服缩在阳台上望着脚下这座拥有无数艺术杰作、现代、热闹喧嚣的城市抽烟,各怀心事。 暗蓝色的夜空里飘着絮状白云,夜色清冷,寒风凛凛,阳台的视野极好,可以俯瞰整座城市,三人依稀能辨别出灯火辉煌的暗处是拥有哥特式晚期建筑风格的米兰大教堂的尖塔群,以及旁边的超现代博物馆、斯卡拉广场碑及歌剧院建筑群。 “说真的,当时我挺担心你跟对方发生直接冲突的。旅行社特别提醒过我避免和客人产生正面矛盾。”雷兰亭歪着脑袋重重地吐了口烟气,“毕竟这个团还挺能买的,靠提成咱们也能挣,因小失大不值当的。” “两码事。”老白手指夹着烟却没抽,“给小费是规矩,不再钱多钱少。如果让对方觉得所有钱的事都能跟你讨价还价,那对你才是因小失大。” “那如果她当时就不给呢?”董锵锵问道,“今晚你就真让她露宿街头么?”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给钱的就肯定有不给钱的,我当导游这么多年,不给钱的人不超过一个巴掌。”老白的声音低沉,“酒店我肯定最后还是会给她办,但购物她就不用想了。” “难道购物她自己不会买吗?”雷兰亭明显不相信老白的话,“柜台里不都明码标价的吗?” “来欧洲的中国人少,景点和购物商场也没中文标识,退税单不是英文就是法文,你觉得他们有几个能自己搞定?”老白冷笑道,“能自己解决问题的人很少,不用说他们,就你一个留学德国多年的人,现在让你自己去填各种商场里的退税单,你能保证不出错吗?万一填错了,那钱就打了水漂,你觉得她们有几个人能承受这种损失?” 雷兰亭吐了吐舌头,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可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们难道不懂吗?”董锵锵感到费解,“她们就不怕你不管她们么?再说小费也没几个钱。” “锱铢必较的人,”老白手里一口没抽的烟渐渐熄灭,“钱都拴在肋骨上,给你一分都心疼。” “嘿,大晚上的你们仨不睡觉躲这儿聊什么呢?”相邻阳台的玻璃门被徐徐拉开,裹着羽绒服的佟乐乐从屋里探出脑袋问道。 “你今天累够呛吧?”雷兰亭急忙起身凑近佟乐乐的阳台,用一种霸道总裁的口吻命令道,“赶紧回去休息!明后天累着呢。” “本来已经躺下了,听你们聊天听了一会儿反而不困了。”佟乐乐笑着走上阳台,转身拉上玻璃门,“刚才有件事我在车上就想跟你们说,反正现在睡不着,干脆现在说得了。”她顿了顿,“我建议你们把购物提成的钱均分成四份。” “为啥啊?”之前雷兰亭跟老白和每个购过商品的商家都已确认,商家将购物提成直接打到雷兰亭的个人账户里,由雷兰亭分配每人的提成,佟乐乐的建议出乎了雷兰亭的意料,而董锵锵和老白看起来则无动于衷。 “虽然看起来是我推动了她们购物,但这里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有你们每个人的辛苦和付出,见者有份,很公平。”佟乐乐言辞诚恳,“而且我希望整个行程咱们都这么分,以后就不用再说了。你觉得呢?”她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雷兰亭。 “哎,我说?为什么我说?”雷兰亭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心虚地反问道,“这……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是,是吧?”雷兰亭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清楚,这事董锵锵和老白都不会反对,只有他会,但反对就会让他再次被贴上“财迷”的标签,而如果不反对,他的收益肯定会变少。他这次接团可没少出血,交押金不说,修车又花了一笔。 佟乐乐只是笑而不语,雷兰亭让她笑得有些发毛:“哎,乐乐,你别这么看着我啊……” 老白和董锵锵不置可否地沉默着,似乎都没听见佟乐乐的话。 清冷的风倏地刮过,卷起屋顶不知何时留下的积雪,雷兰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脑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上次井下分钱时的画面。 “那什么……这么分……我肯定没意见啊……”雷兰亭用手暗戳戳地捅了一下董锵锵,同时朝董锵锵挤了挤眼,“哎,老董,你也表个态。” 董锵锵对雷兰亭的心思洞若观火,笑道:“分四份我没意见。” “哎你……”雷兰亭本以为董锵锵领会了自己的眼神,哪知对方顺坡上驴。 “不过我那份就给雷兰亭吧,这是他第一次接团,修车又花了钱,这次就当是我支持他的。”董锵锵笑盈盈地望着雷兰亭,“不过丑话得说在前面,下次我需要帮忙的时候,你也得这么支持我。” 这话一出,雷兰亭立刻含糊起来,他这个团这次能有不菲的收入是因为有佟乐乐,而佟乐乐能跟团虽然是他提出来的,但如果没老白和董锵锵随行,十有八九佟乐乐也不会答应,如果下次再接团没有佟乐乐当导游,也没有老白和董锵锵随行,他一个子儿都赚不到,或者赚也赚不了多少。与其这样,还不如顺水推舟,既卖了乐乐人情,又显得自己不那么财迷,下次再出团也好跟众人有的商量。想到这儿,雷兰亭故意板起脸来:“老董啊,我得批评你,你把我雷某想成什么人了?你们大家都这么仗义,我能是财迷的人吗?” “那就这么说定了,晚安。”佟乐乐笑眯眯地退回了房间。 就在雷兰亭心疼钱的时候,三人的房间门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还有谁啊?”雷兰亭一脸的不高兴,嘟哝着朝门走了过去。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54. 洪水猛兽已不再 门打开,雷兰亭看到两个神态扭捏的男团员站在门外,看起来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您有事吗?”认出人的雷兰亭看出对方有话要说,“房间有问题么?还是其他问题?” “那个……”左边年长一些的中年男团员扶了扶厚镜片,意味深长地瞧了旁边年轻些的男团员一眼,“小贾,还是你来说吧。” “是这样,我们刚才给小费的时候都很痛快,都很配合。”年轻人慢吞吞地说道,似乎在斟酌措辞,“但对你们的服务,我有些看法,或者说……要求,对,应该说要求更合适。” “哦,没问题,”雷兰亭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把门大开示意两人可以进屋里交流,“有什么我们做的不完善的地方我们肯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中年人不耐烦地轻声咳嗽了一声,似乎在提醒年轻人捡重点说。 “来之前……我们听说米兰的夜生活很丰富,所以都特别期待,想好好观摩一下。但吃完晚饭你们就把我们直接拉到酒店让我们休息了,这让我们怎么了解米兰的夜生活?我们自己又不能出去,就算出去了也是两眼一抹黑,根本找不到地方。如果你们白天的游览服务能打100分,那晚上就是0分。”年轻人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根本不给雷兰亭打断的机会,“所以我们很多人都觉得今天的小费给多了。” “给多了?”雷兰亭听完觉得自己的脑仁儿嗡嗡的,对方提的问题他之前确实已经考虑到了,也跟老白交流过这个问题,但他的建议却被老白直接否了,老白当时给出的理由是“等对方提了再说”。现在可好,人家堵着门表达不满,看样子是想要回小费,这可怎么办?雷兰亭脑子转的快,马上转身望向老白,虽然一句话没说,但脸上已经挂了相,不满的的表情传神地表达出“你看我之前说对了吧”和“现在怎么办”的质疑。 老白和董锵锵此时也都从阳台回到房间,听完年轻人的话,老白没搭理雷兰亭的苦瓜脸,只是点点头,轻描淡写地对门外的两人说道:“既然大家都想再出去逛逛,那你通知所有想出去的人10分钟后在酒店大厅集合,过时不候。” 中年人和年轻人对望了一眼,似乎都对老白的答复颇为满意,匆匆告辞。 雷兰亭本以为又会爆发一场言语冲突,哪知老白一句话就打发了对方,不禁略感诧异。 没等雷兰亭再说话,老白直接问董锵锵:“听出来了吗?” “嗯,早就准备好了。”董锵锵像个孩子似的笑了,“不过这就不用叫乐乐了,她去不方便。” “不是……你们说什么呢?”雷兰亭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云山雾罩的?为什么不叫乐乐?我怎么听不懂你们的话了。” 老白简单收拾了一下,先出了门。 “不是咱们到底去哪儿啊?”走廊里,雷兰亭边走边回头望向佟乐乐的房间,“为什么不叫乐乐一起去?” 接的团多了,董锵锵一见两人扭捏的姿态和委婉的暗示就猜到了对方的意图,他小声道:“他们想去红灯区。乐乐是女生,不合适。” “啊?红灯区?”雷兰亭失声喊道,“现在?” “你嚷什么?”董锵锵做了个用手捂雷兰亭嘴的动作,“你打算把走廊里的人都喊起来一起去吗?” 说话间三人便到了电梯旁,酒店电梯是那种古老的手动拉门的型号,一次装不了几人,估摸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人站进去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让人着实感到担心。 “不是,他们……你怎么知道……他们想去红灯区的?”雷兰亭边进电梯边好奇道,“老董我可先提醒你,万一你会错了意,人家不是想去红灯区,你可就捅了大篓子了你知道吗?” “是不是会错意一会儿就知道了。”董锵锵把电梯门拉好,放下门栓后按下去1层的按钮,然后望着雷兰亭狡黠笑道,“你要是不信咱俩可以打个赌,如果他们就是想去红灯区,你给我100欧,如果不是,我给你100欧,敢么?” 雷兰亭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一听这话立刻怂了,沉默片刻才嗫嚅道:“去就去呗,这有什么好打赌的。” 三人刚走进大厅,一眼便看到大厅角落里坐着的一堆人,再一细看,团里所有男士一个不少。 “大家挤挤,咱们就一辆车出发了,谁有问题没有?”老白朗声问道。 无人反对。 “出发。”老白把手一挥。 众人一脸兴奋,全都沉默着朝汽车走去。 “这么多人一车万一被警察抓到可是超载,要不我再开一辆吧?”雷兰亭点了点人数,不安地跟老白请示。他也在不自觉中把老白当成了领导。 “别开内灯,外面看不出来车里的人数。夜里交警少,如果被查就说咱们不了解规矩。”老白老道地解释道,“少开一辆是一辆。” 当他们依次开过古老的艺术馆、歌剧院、酒吧街等文化场所时,众人表情木讷,无动于衷,仿佛三九天冰冻三尺的河面。而当车前方远远浮现出一片灯火酒绿的霓赏艳影时,男人们的脸才像解了冻的冰面一样渐渐生动起来。 事实果然如董锵锵所料,雷兰亭只能自嘲地苦笑。 “嗯,老白,这里有没有比较……”一个看起来比老白老很多的中年胖男挥着小肥手喘着粗气问道,“不一样的地方?” 雷兰亭一眼看到对方手上的五个大金戒指,虽然是夜里,虽然车里没开灯,但雷兰亭还是觉得自己的眼睛被晃到了。 被财富晃到了。 老白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冷冷道:“把戒指收起来,不然一会儿手没了。这里可是教父的故乡。” 胖男人显然没读过普佐的,不知道黑手党的历史,只是“嘿嘿”一乐,低头瞧着自己的胖手,车内不时有一扫而过的路灯光,也不知他是在欣赏戒指还是在考虑老白的话,过了半晌才醒悟过来老白并没回答自己,只得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到底有没有?” “快到了。”老白的声音很轻。 胖男人轻抚着手上的戒指,咧开嘴角无声地笑了。 欧洲的红灯区最早起源于港口城市,比如德国汉堡、荷兰阿姆斯特丹、比利时布鲁塞尔等,米兰本身并没有出海港,离米兰最近的是热那亚港,但热那亚远没有米兰繁华,再加上米兰又是国际旅游都市,一来二去,米兰就成了仅次于罗马的风尘业最发达的城市。但相比荷兰和德国,这个特殊行业在意大利并不合法,一直存在很多争议,可争议也并未让这一行业消失。 汽车终于在一条布满红粉色霓虹灯招牌的简陋街巷前停稳,当巨幅招贴海报、摆满琳琅满目同时让人目瞪口呆用品的橱窗和街面上各种肤色的美女同时扑面而来时,一车人,除了老白和董锵锵,全都陷入了巨大的沉默中。 董锵锵之前已经去过欧洲最大的汉堡红灯区,此时再看米兰这些窄小的街道、粗糙的装潢,以及光怪陆离的声光电,颇有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 虽然他出国时间并不长,但意识里已不再将这种地方当做洪水猛兽,而且在不知不觉中,他已能平静且坦然地接受这些刚踏出国门的同胞对这些声色场所表现出的好奇和兴致盎然。另一方面,因为安妮塔的缘故,他也不再鄙视这里的从业者,只要一个人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就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他猜测自己已经受了德国文化的影响,只关心自己怎么生活,不关心他人私事,这也是德国人比较宽容这种职业、允许该职业合法化的原因之一。 车厢里很长时间都鸦雀无声,众人似乎都在等待某人的一声令下,才能冲出理性的樊笼,进入另一个花花世界。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55. 查岗 董锵锵上次带团去汉堡的堕落大街时,男团员们进街没多久就作鸟兽散,害得他一顿好找,还误入娇屋。这次他特别申明了纪律,免得出差错,毕竟在德国他还有些许的主场优势,米兰人生地不熟又鱼龙混杂,就算有老白也不见得能摆得平方方面面。 可能是白天遇到的事太多给众人带来了强烈的不安感,跟上次的汉堡团不同,众人在一片莺歌燕舞中一直聚拢前进,不时发出窃窃私语声和会意且克制的笑声,虽个别人偶尔出队,但队形整体保持的还不错,这让董锵锵产生一种母鸡带小鸡过街的错觉。 碰到看起来中意的地方,众人就会推举老白进去帮忙询价和砍价,再交头接耳议论一番,俨然在菜市场里买菜。每到这个时候,董锵锵和雷兰亭就一头一尾守住众人,也防止有不怀好意的人寻衅滋事。 左挑右选一番后,众人最终分别进了两家相邻不远的场所,一个是以跳钢管舞为主的酒吧,还有一个就是彻头彻尾的青楼。 老白主动选择跟一拨人进酒吧,但董锵锵担心青楼里会出意外,希望老白能在青楼外随时接应众人,雷兰亭看起来左顾右盼,显得心事不宁,并未主动接话,最后董锵锵选择了酒吧。 酒吧里光线昏暗,虽然说不上乌烟瘴气但空气也绝对好不到哪儿去。场地很大,设施虽然不新但也绝不陈旧,有很多固定的大桌,有的是木桌,还有的是不锈钢桌,不同肤色、年轻漂亮的女郎正在不同的桌上展示窈窕的身姿。远处甚至还有座小型t台,不过那上面一个人都没有。 董锵锵对这种场所并不陌生,他的女房东萨沙就是职业跳这个的。相对青楼他对钢管舞酒吧的心理障碍还少些,毕竟不抵触是一回事,坐在里面就是另一回事了。上次进安妮塔的房间让他直到现在想起来还会脸红心跳,他也担心自己意志不够坚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不好了。 董锵锵把老白告诉他的给舞女小费的注意事宜鹦鹉学舌地转述给了男团员们后就识趣地闪到了一旁的角落,老白告诉他这种时候客人都会忌讳有人盯梢自己,事实也如老白所料,男团员们迅速分散,各自选桌,一个扎堆的都没有。 酒吧里都是男人,不光是游客,看样貌还有很多本地人,他们有的红光满面,举着酒杯高谈阔论,有的神采飞扬,还有的只是长久地凝视着桌上的舞女,沉默地喝着杯中酒,不时甩出一两张皱皱巴巴的钞票到桌上。 一般舞女出场跳的曲子都不长,平均一曲不到两分钟就结束了,当然舞女和看客都是醉翁之意不在舞,舞女们会在舞蹈间歇收钱。有的看客出手阔绰,有的就很吝啬,见对方收钱就马上端着酒杯换到其他桌,碰到这种情况,舞女就很懈怠,跳的也不卖力,不断恶性循环,桌旁的看客就更少了。 辣眼睛画面的视觉冲击力很猛,董锵锵生性腼腆,看了一曲便不好意思再看。正准备去外面抽根烟透透气,杜蓝的电话不期而至。 “你干嘛呢?”手机的音质很好,杜蓝的听力很敏锐,“舞曲这么动感,你是不是在米兰呆的都乐不思蜀了?” “嘿嘿,”董锵锵让杜蓝说的很不好意思,“你等会儿哈,里面太吵,我去外面跟你说。” 街面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董锵锵刚走出酒吧门,就看老白坐在车里朝他招手,急忙快步走了过去。 “我跟老白他们在米兰的堕落大街,”董锵锵拉开车门猫腰钻了进去。 老白没开发动机,车里没暖气,寒风跟着董锵锵呼呼地灌进了车,董锵锵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你这次跟老白一起去的米兰?”杜蓝似乎很诧异。 “是啊,他比我们都熟,肯定要请他当导游的。” “哦,那……堕落大街也是他带你们去的?”杜蓝的声音有些紧张。 “当然了,我和雷兰亭都不认识道儿。”董锵锵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杜蓝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别想多了,这里真没什么。”意识到话题的走向不对,董锵锵马上岔开道,“今天下午我们的车让人砸了。” “人受伤了么?丢东西了么?” “都没有,也算幸运吧。” “意大利的治安差在整个欧洲都是数一数二的,当然南边的西班牙,葡萄牙和希腊更差,你们一定得注意安全。”杜蓝叹了口气。 “我也发现了,跟意大利比,德国治安就是天堂。”董锵锵附和道。 “欧洲越往南人越野,不光是男人,女人也是。”杜蓝话风陡然一转,“我警告你离那些热情的意大利妹子远点儿,不然等我回去肯定有你好看。” “那万一我口是心非呢?”董锵锵故意逗她,“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不是还有老白吗?我问他不就知道了?” “是我失策了,”董锵锵故意显得懊丧,“早知道就不跟你提老白了。” “以前看你貌似忠厚老实,”杜蓝嗔怪道,“没想到也这么油嘴滑舌道貌岸然……” “哈哈,你就放心吧,我有精神洁癖,肯定不会碰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董锵锵打趣道,“你打电话是怕我也进去消费吗?” “真讨厌……”杜蓝刚骂完,董锵锵就听见一阵喧闹声从手机里飘了出来,紧接着就听杜蓝大喊一声:“这就来啦……” “你干嘛呢?”董锵锵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国内现在还不到早上四点吧?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什么早起啊,我是昨晚根本就没睡。”杜蓝边说边打了个呵欠,“这不过年吗?家里走亲戚,陪他们打几圈儿就到了这时候……” “我听他们催你了,你再打两把也赶紧迷瞪会儿。” 听到董锵锵关心自己,杜蓝很是高兴,又叮咛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杜蓝打的?”老白叼着烟瞅着窗外来来往往的游客不动声色地问道。 “嗯。查岗。”董锵锵苦笑道,“她不放心我来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 “她有这种担心是正常的,导游圈里有句话叫10男9色。”老白摇下车窗把烟头扔出窗外,呼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后又再度摇上车窗,“老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很正常。” 听了这话,董锵锵差点儿脱口而出:那你有没有过?但这个问题过于隐私,他终归还是忍住没问。 “刚才我问雷兰亭我俩谁看车谁在店里,他支支吾吾半天,我就明白了。”老白冷笑道,“他现在十有八九也进去了,不信你可以进去瞧瞧。” “他已经是成年人了,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就不操心了。”雷兰亭从背包里掏出相机,“我下去拍几张照片,回去以后好传到我的旅游网站上。” 董锵锵每次去不同的城市都会多拍一些当地照片,再配一小段跟旅途有关的文字放到网站上供读者阅读。虽然网站建立已有一段时间,但后台能看到网站访客数据依然寥寥无几。所幸董锵锵对此并没报太大的希望,所以也没有什么失望和沮丧。 “无论男女都别拍人脸,尤其是别拍橱窗里的人,免得惹事。”老白摇下车窗叮嘱道,“他们忌讳。” “知道了。”董锵锵应道。 他拿着相机刚拍了几张,就听身后有人敲着玻璃用蹩脚的英语高喊道:“谁让你把车停这里的?驾照呢?拿出来!” 董锵锵闻声回头,只见一高一矮两名警察正凶神恶煞地堵在他们的车门旁。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56. 李鬼 他不知怎么回事,急忙往车的方向跑。等他跑到时,老白已经拿着护照和驾照下了车。 “这里不是随便停车的地方,你们停错了!”矮个儿警察一边嚷着,一边手搭在腰间警棍上,看都不看老白一眼,板着脸绕着车来回转圈儿,嘴里还嘟嘟囔囔骂骂咧咧的。 高个儿警察沉着脸接过老白递过来的驾照,德国驾照就是一张薄卡片,他正反面看了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又要走了老白的护照,默默地一页一页翻看着。 看到对方的第一眼,董锵锵直觉上就觉得有些别扭。白天他刚跟警察接触过,不管是意大利巡警还是交警都会斜挎一条白色皮带,但眼前两人不仅没有白皮带,甚至连两人的制服都不统一。 高个儿警察没吭声,老白也不说话,两人就那么对站着,最后还是董锵锵先开了口:“我们是来这里观光的,刚才里面的人说这边的几个位置都是他们的收费停车位,我们交了钱才把车停在这的。”他用手指了指青楼,“您进去问一下就知道。” 矮个儿警察听完董锵锵的话,侧脸瞄了眼青楼,似乎在怀疑董锵锵话的真实性,但他并没走进青楼,依旧是围着车转。 高个儿警察还在翻看老白的护照,看得很仔细,像在找什么东西,脸上隐隐浮现出失望的表情。 白天胖警察查董锵锵等人的证件用时很短,但眼前这个高个儿警察检查一本薄薄的护照却没完没了,董锵锵更加生疑。 “这俩人不太对。”老白借着转头冲远方假咳之机,对董锵锵用中文提醒道,“不像真警察,小心对方耍诈。” “我分散他注意力,”董锵锵反应很快,“你把证件先拿回来,然后报警。” 高个儿男还在翻着,董锵锵突然开了口:“他不是司机,我才是。” “你是司机?”高个儿男一愣,追问道,“那你证件呢?” 董锵锵闻言立刻开始装模作样地翻起自己的衣兜来,老白见对方没有还自己证件的意思,顺势从对方手中主动抽回了护照和驾照。对方没料到老白敢动手,懵了一秒,马上冲老白厉声吼道:“你要干什么?” 这一声吼得很凶,正扒着车窗朝车里看的矮个儿男闻声抬头,飞快地说了句董锵锵和老白都听不懂的话,似乎在问高个儿男发生了什么,同时快步从车后抄了过来。 “您刚才不是说我们违停了吗?为什么不去里面核实一下我们的话?”董锵锵停止掏兜的动作,指着霓虹灯闪烁的青楼招牌问道,“而且在我给您看我的证件之前,您是不是应该先出示您的证件才对,不然我们怎么知道您是不是真警察呢?” 董锵锵特别把“真警察”咬得很重,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反应。 果不其然,高个儿男一听这话,脸上变颜变色。他突地往前迈进一步,瞪着董锵锵,用蹩脚的英语咄咄逼人又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这个外国人真不老实!你必须配合警察的工作,懂吗?否则我就要……”他后面又语速极快地说了很多混杂着其他外语的英语,但董锵锵愣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董锵锵跟高个儿男对话时,老白的余光注意到矮个儿男已凑到董锵锵和自己的身后,似乎蠢蠢欲动。老白下车时并没关死车门,这时他把手顺着车门的缝隙慢慢伸到驾驶座的椅子底下,手转了半圈就碰到一个冰凉的家伙,他也顾不得是什么,慢慢抽了出来背到了身后。 见对方一不核实情况,二不出示证件,董锵锵和老白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就在这时,矮个儿男忽然蹿到两人面前,挥着警棍冲董锵锵和老白咆哮道:“我现在怀疑你们私藏违禁物品,我命令你们马上打开车门,拿出你们所有物品让我们仔细检查,否则我们就要立刻拘捕你们!” 董锵锵接触欧洲各国警察的次数很多,还从没见过态度这么蛮横无礼的,对方的恼羞成怒只能加深他们的怀疑,僵持中董锵锵准备打电话报警。 见董锵锵掏出手机,矮个儿男似乎被激怒了,但没等他继续发飙,高个儿男忽然踏前一步抢先说道:“这是我的证件,我命令你们立刻打开车门和所有背包接受违禁物品检查。” 借着青楼霓虹灯闪耀的彩光,董锵锵看到一个乌漆嘛黑的皮夹似的东西在自己眼前快速地晃了一下,没等他伸手拿过来仔细看,对方已经手脚麻利地把皮夹又收了回去。“现在你们可以打开车门接受检查了。”对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别信他!”老白低声道,“报警!” 董锵锵不敢怠慢,直接按下了播出键,可惜的是,平时反应灵敏的手机突然没了信号,电话死活拨不出去。 见董锵锵开始拨号,高个儿男惊道:“你这是干嘛?” “多叫一些警察来!”董锵锵没好气道。 “我们就是警察!”高个儿男伸手就去抢董锵锵的手机,老白眼疾手快往前挡了一下,对方的手被格挡开撞到了旁边的车门上,没抓到董锵锵的手机。 高个儿男低喝一声,董锵锵就见老白像张纸片儿一样倒了下去。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另一侧传来车门被拉开的声音。 “董锵锵!你们……干嘛呢?”不远处突然传来雷兰亭的声音,“他们……谁啊?” 就这一句话让董锵锵瞬间分了神,没等他答话,就听老白趴在地上大喊:“快追矮的!他手里有包!” 董锵锵脑子“嗡”的一下,他没想明白对方是怎么弄开的车门,自己的车里又是怎么多了个包,但现在他来不及考虑太多,正准备冲出去,就见高个儿男张牙舞爪朝自己冲了过来。 对方虽然样子唬人,但却是个纸老虎,董锵锵只一个侧身又借势推了对方一把,就把对方放倒在地,等他再一抬头,就见矮个儿男马上就要冲进人群。 “看着老白!”董锵锵对刚刚走近、一脸懵圈的雷兰亭大吼一声,撒腿便冲了出去。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57. 私人物品 对方好似脱缰的野马,速度极快,人影在人群前只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董锵锵虽然速度也很快,但终究无法做到后发先至。等他也钻进人群,但见四周摩肩接踵,各种外语在耳边回荡,就是看不到矮个儿男的踪影。 他不甘心地分开眼前的人群,边走边找,边找边问,但在这种地方,没人会关注一个男人的去向,还是一个穿警服的人,因为青楼在意大利并不合法,所以大家都恨不得躲着他走。 董锵锵知道跟丢的后果,心中五味杂陈,但也只能快步返回,好歹那边地上还躺着一个,顺藤摸瓜,兴许还能抓到跑掉的那个。 可让他大吃一惊的是,等他返回车边,才发现地上躺着的并不是刚才被他放倒的高个儿男,而是雷兰亭。 高个儿男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白半坐在离雷兰亭几米远的地方喘着粗气,看起来已经缓过来不少,也没有皮外伤。 “人呢?”董锵锵扶起雷兰亭,只见他脸上一片擦伤,两颊还粘着几粒小石子,显得狼狈不堪,这让董锵锵十分不解,“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你怎么也倒了?” 雷兰亭的身手董锵锵是见识过的,他并不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男生,就算他被对方放倒,对方也应该跑不了太远。 “跑了……”雷兰亭的神志似乎有些恍惚。 “朝哪边儿跑的?”虽然这么问,但董锵锵心知大势已去。 雷兰亭一脸愧色地摇了摇头:“我……刚才……没看清。” 董锵锵感到很搓火,但再骂雷兰亭也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先确定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朝酒吧和青楼的方向望去,却惊异地看到一众男团员们正缩在青楼的大门里探头探脑地向他们三人的方向张望。 董锵锵有些懵,他记得刚才那些人刚才都是一脸兴奋地上的楼,怎么才过了不到15分钟这些人就都下来了呢?难道是他们听见外面的动静了吗?不能吧?还能一心二用? 他还在琢磨时,就见老白扶着车门缓缓起身,他显然也看到了男团员们,吩咐道:“我叫他们过来,你问问谁丢了东西。” “那还报警吗?”董锵锵自问自答道,“似乎报警也没什么用。” 老白不发一言,拖着不太稳当的身体一瘸一拐地朝青楼里走去。 众人鸦雀无声地站在车旁,谁都不开口。 董锵锵深吸一口气,用目光巡视了众人一圈儿,低声问道:“刚才下车时我特别强调不要留任何东西在车上,你们谁留了一个包没拿?”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表示自己没留任何东西在车上。董锵锵让其中一个团员又去酒吧里问里面的团员,但反馈的结果是,那包也不是酒吧里的人的。 合着自己车里凭空多了一个包,董锵锵有些哭笑不得,难道说矮个儿男刚才拿的是他自己的包跑的? 既然自己人没有丢东西的,那他就算是又走了一次狗屎运,不管怎么说,这事儿虽然不爽但也没任何损失,只是透着怪异和蹊跷。 董锵锵了解完情况没多久,老白一瘸一拐地从青楼里走了出来。他把董锵锵和雷兰亭叫到一旁,盯着众人的背影问董锵锵:“谁丢了什么知道了吗?” “没人承认自己丢了包。”董锵锵老实答道,“那个包不是咱们的人的。” “没人?”老白被这个答复噎了一秒,半晌后回过味儿来,淡淡道,“这倒有意思了。既然这样那就先回酒店,明天上午继续呆在米兰,下午再出发去维罗纳。” 返酒店途中,雷兰亭去了趟24小时药店。 等众人返回酒店各自回到房间,董锵锵躺在床上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记得那两人出现在老白车旁时手里并没拿东西,可那包是从哪里来的呢?董锵锵忍不住跟老白说了自己的疑惑。 被冬被裹着的老白只露着脑袋在外面,安慰他说:“你会知道答案的。” “什么意思?”见老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董锵锵更糊涂了,想起事发后老白的行为,董锵锵疑道,“对了,你那时进青楼干嘛去了?” “早点儿睡吧。”老白把脸转向另一侧,留给董锵锵一个背影,“明天就知道了。” “明天知道什么?”董锵锵追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老白用一串儿沉稳富有节奏感的鼾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雷兰亭不知在鼓捣什么,躲在卫生间里许久没出来。 董锵锵正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忆当时的画面,就听到一阵非常轻微的敲门声传来。 他以为自己幻听了,急忙竖起耳朵倾听,敲门声虽然轻却很真实,不是幻听。 “有人敲门。”董锵锵轻声道。 老白鼾声依旧,似乎睡得极为香甜,对董锵锵的话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董锵锵只得重新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却发现门外站的人是老郑。 “您这么晚了有事吗?”虽然从暖被窝里被揪出来,但董锵锵还是尽量保持着客气。 老郑警惕地望了望自己的左右,朝门外一摆头,示意董锵锵出来。董锵锵看出他有话要说,信步走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那什么,”老郑咽了咽口水,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董锵锵不 658. 亏心事 虽然走廊里光线昏暗,但老郑还是能看出来董锵锵脸色的细微变化。见对方忽然一脸严肃,老郑就猜到了他的心思,急忙压低声音解释道:“都是我白天在这边商场里买的,还有退税单……” 董锵锵皱了皱眉,这个老郑现在跳出来该不会是想找茬儿讹他们赔他东西吧?要是这样他必须得跟对方说清楚。 “郑师傅,”董锵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委婉,“如果是贵重物品,那刚才我第一次问的时候您就该告诉我,这样我当时就能报警。可这一路您都不吭声,现在却让我们赔偿您的损……” “你别误会,小董,”老郑又支支吾吾起来,“我不是让你们赔。我其实就是想问问你,那个包再找回来的可能性大不大?你们都是神通广大见多识广的人,地面儿上肯定比我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么?” 董锵锵忍不住苦笑,他们连警都没报,包怎么可能找回来呢?这个老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这样的问题也问的出。但这些话他只能放在心里想想,只能作为难状地摇了摇头。 董锵锵的回应显然已在老郑的预期之中,他的失望脸拉的还不算太难看,只是低着头搓了搓手。董锵锵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刚要劝他早点回房休息,老郑猛地抬头试探着问道:“那,如果确定找不回来,你能再带我去买一次吗?” “要买也只能明天上午再买了,”董锵锵无奈地用手指点点自己的手腕,“现在商场都打烊了呀。” “不不,不去商场也能买到,我刚才已经看到有商店也卖那些东西了。”老郑的焦虑里似乎还带着尴尬,“现在去最好,白天……不太方便。” “不在商场?”董锵锵被他说得越发好奇,“您买的什么?” 老郑白多黑少的眼珠子提溜转了几圈儿,顾左右而言他:“你现在带我去,一会儿就知道了。我保证肯定还能买到。就是……就是你自己去就好了,不用叫其他人了。” 董锵锵听出来“其他人”的意思是老白和雷兰亭,他心想这个要求倒不过分,但现在夜深人静,商场肯定不开门,对方却言之凿凿,董锵锵想了几秒,道:“那5分钟后楼下大厅见,你记得穿暖和点儿。” “好好,谢谢你,小董……”老郑一脸感激,“从第一次看见你我就觉得你这孩子做事爽快,干净利索,长得也一表……” “一会儿见。”董锵锵不想听他啰嗦,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进了屋。 老白依旧酣睡如故,董锵锵不想扰了他的美梦,见雷兰亭还在卫生间里没出来,只好硬着头皮推门走了进去。 卫生间约有十多平米,董锵锵一走进去就觉得一股潮汽扑面而来,四周烟雾缭绕,虽然头顶的抽风机还在“嗡嗡”地工作着,但董锵锵依然看不到雷兰亭的身影。 “哗哗”的水声告诉了董锵锵雷兰亭可能还在洗澡,董锵锵走到淋浴间外,刚要隔着玻璃门跟雷兰亭说自己需要跟老郑出去一趟,就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硌了一下,低头一看,一个白色塑料小瓶从他脚下滚了出去。 捡起塑料瓶的同时,董锵锵才看到一团雾气之中,雷兰亭正穿着浴袍端坐在马桶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对面的瓷砖发呆。 “老郑让我现在跟他出去买点儿东西,我快去快回。你俩早点儿休息,插房卡的地方我塞了张其他卡,房卡我就带走了。”董锵锵说道。 董锵锵交待完刚要转身离开,就觉得雷兰亭坐在马桶上一声不吭很反常,他又说了一遍,但雷兰亭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董锵锵伸手轻打了他脸一下,雷兰亭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 “没事儿吧?”董锵锵狐疑地望着雷兰亭脸上的擦痕,“还想打架的事呢?” “哦……”雷兰亭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刚才太危险了……” “过去了就算了,”董锵锵把手里的塑料瓶顺手放到旁边的洗漱台上,“赶紧睡吧,明天还要继续战斗呢。” 雷兰亭没接他的话,也没动地方,董锵锵怕老郑在楼下等的着急再作妖,只能匆匆穿好衣服下了楼。 骤然从暖和的地方出来,董锵锵就觉得彻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吹到脸上,从酒店正门到停车场短短几分钟的路程脸就冻僵了,他快速发动汽车,一边开暖风一边系安全带,同时头也不抬地问老郑:“现在能说去哪儿了吗?” “就是今晚咱们去过的堕落大街。”老郑幽幽道。 董锵锵系安全带的手猛地停住,他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去那儿?” “对啊,那里的店多产品多。”老郑不耐烦地朝前方挥了挥手,催促道,“快点儿走吧。” 等到董锵锵终于站到老郑说的店铺前,才明白原来老郑口中所谓的商店指的是成人用品商店。 看着老郑在店里欢欣雀跃、一掷千金的模样,董锵锵就觉得自己的三观再次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等到他载着老郑满载而归回到酒店时,时间已是午夜,走廊里静悄悄的。董锵锵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却发现雷兰亭的床上空空如也,有流水声断断续续地从卫生间里传了出来。 他疑惑地推开卫生间门,里面依然是云山雾罩,走了两步的他赫然看到雷兰亭依旧端坐在马桶上。 他走过去关上水龙头,热气被抽风机“呼呼”地抽走,雷兰亭茫然的脸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你干嘛呢这么半天?”董锵锵在雷兰亭脸前晃了晃手,“怎么还不休息?” “我……也不知道……”雷兰亭喃喃道。 “赶紧刷牙洗脸睡觉。”董锵锵催道,“有事儿明天再说。” 他说了几遍,又推搡了雷兰亭几下,雷兰亭才木讷地站起身,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 他的步伐一摇三晃,看起来连路都走不稳,跟之前的生龙活虎截然相反。 董锵锵也没想太多,快速地刷牙洗脸完毕,关了卫生间的灯也走了出去。 那个白色塑料瓶静静地放在洗漱台上,标签上的绿字在黯黑的房间里散发出瘆人的幽碧光亮。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59. 洁身自好很重要 夜里三点半,董锵锵被冻醒了。 房间里一共有三张床,老白睡在最靠近门的地方,中间是雷兰亭,而董锵锵的床则靠近阳台。 屋子里很静,除了老白的鼾声,董锵锵还能听到窗外呼啸的北风,以及从更远地方断断续续传来的火车隆隆声。 为了节省成本(也是多赚钱),在老白的建议下,董锵锵他们选了这家年代久远的酒店入住,据说酒店的历史甚至能追溯到意大利的文艺复兴时期。最关键的是,租金很便宜。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便宜的房费通常意味着房间的质量难以得到保证。而老房子就像上了年纪的人的胳膊和腿脚一样总会出现各种问题。 虽然屋内的暖气烧得还算烫,董锵锵也极力裹紧了被子,但无奈他的身高摆在那,酒店的被子盖住了脚就盖不住肩膀,着实捉襟见肘。他想再多要床被子或毯子,酒店还没富裕的。 冷风顺着阳台门和窗户四周的缝隙肆无忌惮地溜进了屋,窗户下端漏进来的风不偏不倚地吹在他脸上。他缩在被子里,琢磨着要不要用浴巾或浴袍把窗缝堵死,但又没勇气钻出温暖的被窝,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郁闷地翻了个身。 哪知他刚转过去,就见雷兰亭坐在床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 饶是董锵锵胆子再大也被雷兰亭的这个举动吓了一激灵,忍不住小声骂道:“你有病啊?差点让你吓死!” 见董锵锵骤然转身和说话,雷兰亭似乎倒没太大意外。他忽然用手背儿抹了抹眼角,也不说话,悄无声息地站起身,也没穿拖鞋,赤着脚朝卫生间走了过去。 雷兰亭的反常举动让董锵锵迷惑,他不知雷兰亭抽什么疯,有心不去,又担心对方真有什么事,只能悻悻地囫囵披上大衣,三步并作两步地也进了卫生间。 “你干嘛不睡觉啊?”担心卫生间的隔音不好,刚走进卫生间的董锵锵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谁知看到的却是雷兰亭通红的双眼,好似刚刚哭过。 “老董,我……”雷兰亭低下头,手足无措地站在洗漱台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怕……” 董锵锵从未见过雷兰亭这幅模样,他想不通不怕肄业、不怕跟外国人打架,更不怕野猪的雷兰亭还会怕什么,至少午夜时分被冻醒的他想不出来。不过看雷兰亭这幅扭扭捏捏的样子,董锵锵突然觉得后背泛起一阵莫名的凉意:怕黑?怕冷?这孙子大半夜不睡觉该不会要跟自己表白吧?他不是喜欢乐乐的直男吗? “老郑那包里没钱,就是些……”董锵锵本想用老郑买的东西来岔开话题,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摆不上台面儿的私人恶趣味。你赶紧睡吧。”说完,他就准备开门出去。 “不是他的事,”雷兰亭抬起头望着董锵锵的背影,“是我……有事。” 董锵锵本来要拉门的手停在了门把上,他转过身看着雷兰亭:“我真的很困,你有话能直说么?” 雷兰亭没吭声,把洗漱台上那个塑料瓶递给了董锵锵。 “这是什么?”董锵锵认出这是他昨晚放到洗漱台上的那瓶,但他昨晚并没仔细看,现在才看清瓶子上印着“pephiv”的字样,他心生疑虑,把瓶子又放回到洗漱台上,“到底怎么回事?你生病了么?” “我,我也不知道……”雷兰亭的声音几不可闻,“昨晚……我……我也进跟着他们进去了。” 董锵锵怔了两秒就明白了雷兰亭的意思,虽然他很不理解雷兰亭的做法,甚至有几分鄙夷,但他也不想这时对他作任何评价,只能应付的“嗯”了一声当作回答。 见董锵锵不置可否,雷兰亭掏出一根烟想要点上,但他的手却一直抑制不住的颤抖,打火机的火苗着了又灭,点了几次才算点着。 “有事儿明天再说。”董锵锵不想跟雷兰亭深入讨论这种话题,更何况他现在确实很困。 “我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烟让雷兰亭看起来镇定了许多,“我没做任何防护措施,你懂吗?任何。从里面一走出来我就后悔了……就慌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想赶紧跑出来问你怎么办,然后就看到你跟老白……” 董锵锵这下彻底明白了:雷兰亭担心自己染上艾滋病。他再次举起药瓶:“这是什么?” “艾滋病阻断药。”雷兰亭一脸惶恐,“我在网上看的说那什么以后要尽快吃保护自己,但吃了我还是怕啊老董,万一这药没用……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就这么毁了啊……”雷兰亭双手捂脸蹲在地上抽泣起来。 看着雷兰亭不争气的样子,董锵锵很想骂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但事后诸葛亮于事无补,他想了想,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吃了这玩意儿以后,我现在头也疼,呼吸也疼,想睡又不敢睡,还能看到各种颜色的星星在眼前飞,我特么也不知道这是我已经中招了还是吃药带来的。我……我想马上回德国好好检查一遍。”雷兰亭扬起脸,一边抹鼻涕一边哭诉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放心。” 董锵锵不懂艾滋病的病理:“你确定现在回去就能查出来吗?” “我也不知道啊,但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是对的。”雷兰亭抽泣着捶了洗漱台的瓷砖一拳,“我特么也不知道我会做出这种蠢事儿啊……” “你怎么回去?” “坐最近一班火车(回去)。”雷兰亭斩钉截铁道。 “你现在回去,这个团怎么办?”董锵锵追问道,“我也不能同时开两辆车啊。” “刚才回来的时候我问过老白,他有驾照,也能开。”雷兰亭把流到嘴边的泪水胡乱一擦,“我知道现在离开等于撂挑子,挺对不住你们的,但……我是真怕啊。我爸妈就我一个独苗儿。”他的嘴角一阵抽搐,“我绝对不能出事儿啊。” 董锵锵觉得雷兰亭再说下去随时可能会情绪崩溃,只好顺着他说:“那我送你去火车站。” “我自己打车就可以,剩下的就拜托你们了!”见董锵锵同意,雷兰亭急忙从地上站起身,哆嗦着给董锵锵鞠了一躬,然后抄起药瓶,猛地拉开卫生间的门,囫囵吞枣地围上衣服,慌不择路地跑出了房间。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60. 5欧和30欧是一个道理 漏风的门窗依旧呼呼漏风,董锵锵这时也懒得用浴巾去堵,他本想换到雷兰亭的床铺,但想了几秒后,最终还是又爬回自己的床。 躺在床上,董锵锵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雷兰亭说话时哭泣的脸,他也不知等待雷兰亭的将是怎样的结果。等他终于昏沉沉的再次睡去时,已是早上5点半。 按行程安排旅游团是7点半从酒店出发,6点半老白叫董锵锵一起下楼吃早饭。董锵锵实在困的不行,但早餐供应过时不候,他只能强打精神起床,用冷水洗了半天脸,人才彻底清醒过来。 由于昨天众人该买的东西都买的差不多了,所以当日的主题就是老白带大家在米兰网红景点打卡留念。 发车时众人不见雷兰亭的踪影,顿时议论纷纷,佟乐乐也分外好奇,但董锵锵和老白对雷兰亭的突然离去三缄其口,只说大学临时有事将他召唤回去。佟乐乐察言观色知道其中定有古怪却也识趣地没再多问。旅游团中有好事者用雷兰亭昨晚的表现调侃他。董锵锵一人身兼司机和导游,顾不得听众人的闲扯,小心翼翼地开车跟在老白的车后,在城市的宽街窄巷中穿梭。 米兰作为历史悠久的文化重城,拥有无数举世闻名的艺术和建筑杰作,而这其中名头最响、牌子最亮的,除了米兰大教堂,就是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圣玛丽亚·德尔·格拉齐修道院。 修道院本身古色古香,并无太多典故,吸引人们来这里参观并且流连忘返的,是院中一面墙上一幅被誉为“人类艺术皇冠上的明珠”、作于15世纪的壁画,就是大名鼎鼎的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 值得庆幸的是,修道院此时并没处于停业维护的状态。在排队半小时后,众人有幸结伴目睹了这幅传世之作。 董锵锵对艺术一窍不通,完全是门外汉,看到名画也没太多感想,反倒是老白和佟乐乐看到壁画后感慨了一番。 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壁画中的原始绘画早已消失殆尽,后人在现代科技的帮助下成功完成了数次修复,使这幅杰作再次栩栩如生。 由于禁止拍照壁画,众人只能收敛拍摄的兴趣,走马观花地欣赏了十几分钟。但除了佟乐乐和老白,无人对这幅壁画产生兴趣和惊叹。 离开修道院,老白带着众人继续前行至斯福尔扎城堡,然后沿着但丁大街前往莫坎缇广场,该广场曾是最繁华的中世纪市集所在地。众人兴致勃勃地跟随他的脚步陆续参观了斯卡拉歌剧院、马力诺宫、美术馆等城市地标建筑,最后再次回到米兰大教堂旁边的伊曼纽尔二世长廊。 老白就像张活地图,逛米兰城就像在自家后花园遛弯一样,对所有地标都轻车熟路。而且在带领众人用脚丈量米兰城时,虽然自己腿脚不便,但步速并不慢,一大圈儿走下来,众人累得叫苦不迭,都对老白佩服的五体投地,言语间对老白也就客气了许多,不再是一开始时的百般挑剔,所以当中午老白推荐网红意大利餐馆时,几乎无人反对。 趁众人准备大快朵颐之际,他把董锵锵拉到一旁,低声嘱咐道:“你和乐乐盯着这儿,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他们点的不是热餐就是冷餐,保不齐吃完又会挑三拣四。”董锵锵不解道,“为什么不给他们找个中餐馆?” “我刚开始做导游时经常到了饭点儿都找不到餐馆,他们有的吃就不错了。”老白笑道,“而且如果他们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性格,你推荐什么馆子也都是错。” “这倒是。”董锵锵赞同道,“哎,那你又干嘛去?” “记着,有人批评你就听着,千万别回嘴,有事等我回来再说。”老白交待完就出了餐馆。 雷兰亭已经闪人了,老白又不说原因的离开,董锵锵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只过了半个小时,众人还在对菜品滔滔不绝地激烈辩论着,老白拎着一个布口袋进了餐馆。 他让董锵锵把老郑叫到角落,把口袋递给他:“打开看看,这是你的么?” 老郑狐疑地从口袋里拎出一个包,见正是昨晚自己丢的那个,不禁喜出望外,忙不迭道:“没错没错,就这个就这个,哎呀,你……你是怎么找回来的?是警察抓住了那个小偷吗?” 他刚要拉开拉链检查包里的东西,猛然意识到旁边还站着老郑和董锵锵,不禁老脸一红,拉拉链的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老白看出他的心思,似笑非笑地瞅着他:“郑师傅,以后记得不管买了什么都别再放车里了,你喜欢的东西意大利小偷都喜欢。” 老郑的脸红的像熟透的西红柿,唯唯诺诺地低头道了声谢,拎着口袋回到了饭桌旁。 看到包失而复得,董锵锵的诧异不比老郑少:“这包你怎么找到的?” “昨晚我给那家青楼的保镖塞了30欧让他帮忙找包,同时还告诉他,下周我还有一个大团要来米兰,如果他家周边的安全还这么差,我肯定不会带客人再来消费,他就明白了。”老白的语气平静,“结果刚才看壁画时他给我打电话,说包已经找到了。” “你怎么知道保镖会认识那俩骗子?”董锵锵奇道。 “一般做保安的对工作单位附近的情况都会比较熟,当然这次确实运气也好,下次就不好说了。”老白也很直白。 董锵锵听到这儿忍不住暗自佩服,他当时只能想到去追对方,但追丢了以后能想到的也只有报警,而老白却能想到更多可能的解决办法,这是他应该跟老白学的地方。 “可30欧差不多是导游日薪的70%了,既然是你掏的钱,为什么刚才你不跟老郑提?你现在再说他肯定一分钱都不会给你,那你的钱不就打水漂了?”董锵锵还有不解的地方。 “白天你也看到那些人的消费力了,就她们那种买法咱们的提成不会少。如果花30欧能换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又有可能带来上不封顶的提成,那这30欧沉没成本的性价比就非常高了。”老白淡淡道,“这没什么好想的。” “换什么?”董锵锵一头雾水。 “信任。”老白正色道,“做咱们这行最重要的就是获得客户的信任。只有得到更多的信任,你才能让客户心平气和地接受你推荐的东西,不管你推的是店铺还是商品,才有机会让她下次出国时继续选你做导游,才会让本来只是一锤子买卖的事儿变成一个长期可持续的生意。这跟昨天那5欧的绳子钱是一个道理,如果花5欧,花30欧就有机会得到一个长期客户,我何乐而不为?再说有了这事,接下来几天我能让他买更多的东西。而且这团里有多少人会因为这事成为我的长期客户还未知,怎么算都不会是一笔亏本买卖。” 董锵锵还在回味老白的逻辑,就听不远处的餐桌旁有人高声夸道:“白导厉害啊,我替老郑敬你一杯!” “开车不喝酒。”老白微笑着回了一嗓子,“我以茶代酒了。” “今天中午这个西餐我没吃饱!”有人抗议道。 “那正好留着肚子晚上吃自助大餐。” “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啊?该走了吧?”又有人喊道。 “马上。” “下一个地方有比我手里这个包更好看的包吗?”昨天那个不想给小费的女生提声问道。 “应有尽有,”老白打趣道,“你准备好钱就成。” “钱我有的是,赶紧走吧……”对方兴奋地催促道,“买到中意的我多给你小费。” 董锵锵惊讶地发现,昨晚为了小费闹的不愉快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 老白笑盈盈地望着董锵锵:“走吧,时间不早了……” “哦,咱们去哪儿?” “维罗纳和威尼斯。”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61. 怦然心动之地 虽然旅行社将维罗纳设为旅游中的一站,但对刚开始涉足欧洲旅游的国内旅行者来说,他们对维罗纳全无概念和印象。维罗纳这个名字既不像罗马城一样闻名于世,也不像威尼斯一样街知巷闻,更不如米兰时尚全球,所以众人对旅行社做出的去维罗纳旅游的安排颇为不解。 其实不仅对团员们维罗纳是新鲜和陌生的,就连董锵锵和佟乐乐,也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城市的名字。 但众人不远几千公里飞到意大利,正所谓来都来了,不去更亏。好在米兰和维罗纳之间的路途并不远。不到两小时,车子便缓缓驶入了维罗纳地界。 维罗纳位于意大利北部,威尼斯以西105公里处的勒西尼山脚下,被闪闪发光的阿迪杰河环绕。在穿过兴建于14世纪的“老城堡桥”后,两辆车停在市中心的外围。 众人仿若小学生,亦步亦趋地跟在老白身后,漫步在坑洼不平的灰砖路上,聆听老白把一个个地标的前世今生娓娓道来。 维罗纳是一座被千年历史包裹着的文化之都,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洗礼后,依然保留了很多中古时期的建筑,也因此获得了“小罗马”的称号。 漫步在充满厚重历史感的街道,众人不时抬头仰望,那些隐藏在红砖城垛和高耸钟楼之间的,既有旧石器时代遗址,古罗马风格的宫殿、广场和建于中世纪的教堂,也有优雅现代的摩登咖啡馆,旅馆及高级时装商店,既古老又现代的维罗纳在对艺术和文化的热爱中找到了统一,并在博物馆和剧院中将它们流传下去。 始建于公元1世纪初(大概古代中国的汉朝时期)的维罗纳竞技场在公元265年由当时的皇帝加里安努斯将其纳入城墙,以防御野蛮人的入侵(跟长城有异曲同工之妙)。椭圆形的竞技场最早是由白色和粉红色的石灰石建造而成,分为上下两层,但今时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只有72个拱门依旧完好无损。现在的竞技场早已改为能容纳几万人的露天剧院,专为各种歌剧和音乐表演提供独特的演出环境。 除了竞技场外,另一个被维罗纳人引以为傲的地方就是这里是启发了莎士比亚创作两部著名戏剧的所在地,即《罗密欧与朱丽叶》和《维罗纳的两个绅士》(后者是莎士比亚的早期喜剧作品)。而朱丽叶故居和故居阳台也因为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惨爱情故事而闻名世界。 当众人听老白说“朱丽叶故居每年吸引50万游客,其中许多人热衷于重现阳台景观”后,纷纷照猫画虎,就连佟乐乐都跑到阳台上比划了一个“到此一游”的手势。 望着阳台上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佟乐乐,董锵锵根本没留意她的手势是比给谁的,而是忽然心生好奇,不知会稽上虞的祝英台故居是否每天也会有同样的场景。 众人边走边看,好似在时空中穿梭,不到3小时便逛完了上下几千年。人困马乏之际,老白将众人再次赶上车。不到一小时,他们已经站在意大利面积最大的天然湖泊加尔达湖湖畔的小镇锡尔苗内。 在老白的讲解下,众人才知道加尔达同维罗纳一样,无论是建筑物、纪念碑还是港口,仍保留着部分罗马时代的痕迹,而加尔达这个名字最早源自德语单词“warte”,意为“瞭望台,观景台”之意。二战后,加尔达在几年内从一个小渔村逐渐转变为一个现代化的旅游中心(是不是觉得似曾相识)。 加尔达湖南部较宽的水域被冰川衰退后留下的山岭所环绕,而北部较窄的区域则被峡湾形状的山脉所包围,形成温和的地中海气候。 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迷人的自然景观,特别是由橄榄树,柠檬树,棕榈树,柏树,夹竹桃和橙树组成的茂盛植被,无与伦比的清澈水域,丰富多彩的户外旅游场所如森林公园,自然保护区,水上公园等各种不同主题的公园,以及一应俱全的豪华酒店、便利民宿和农家院,加尔达湖吸引了成千上万的外国游客,很快就成为意大利境内最繁华和最受欢迎的旅游胜地之一,而其中首屈一指的度假区就是锡尔苗内。 湖面提供双层游船服务,大家欣然上船。行至湖中心,众人目之所及,是秀丽的自然风光,宁静祥和的湖面,风景如画的中世纪村庄,以及围绕着加尔达湖的群山。 虽然已是初春,但太阳落山仍然很早,有风吹过时能感到阵阵寒意。天光黯淡时,岸边便亮起无数璀璨灯火,熠熠生辉,好似一张迷人的光网。还有一些稀疏的灯光蜿蜒地穿过山丘上的植被直达山顶,俯瞰着热闹的港湾。 湖岸边停满了各式帆船,在湖水的微波中上下起伏,暗蓝如镜的湖面一直延伸到远处巍峨群山的脚下,一片夜色中,巴尔多山蓝黑色沉默的暗影显得愈发深沉。 游船上提供各类维罗纳的经典菜肴,便是老白之前所说的自助餐。除了最经典的走到哪儿都能吃到的意式烩饭,还有加尔达特色的派克和玉米粥(派克是加尔达湖上最受欢迎的鱼类之一),以及被称为“爱结”的意大利式饺子。当然还少不了加尔达地区柔美的各式葡萄酒。 除了部分人对无法继续血拼略感失望,大部分人的精神都在感受到艺术之城的魅力,加尔达湖的甜美,山峦的雄伟,精致的美食,异域的风情后得到了不一样的放松。 由于团员们都在船上,董锵锵等人也不用担心有人逃跑,一直紧绷的神经也得到了片刻的松弛。 团员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有说有笑。终于得闲的董锵锵刚要找老白问问明天的行程安排,雷兰亭的电话打了过来。 二层甲板上,老白失神地望着黢黑的群山,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这一下出其不意,他手里的饮料瞬间洒出去不少,回头望去,却是佟乐乐。 “刚才吃自助餐时就没看到你人影儿,”佟乐乐整了整被风吹凌乱的秀发,“躲在这儿想什么呢那么投入?” “上面风大,”老白把目光又投向了远山,“你(喝酒)还是回舱吧。” “我觉得维罗纳是一座把艺术,历史和文化汇聚在一起的迷人城市。”佟乐乐靠在船的围栏上,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次多亏你们带上我,不然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这种地方。” “维罗纳一年四季都值得来。”老白淡淡道,“机会总会有的。” 两人头顶月朗星稀,云疏风轻,佟乐乐啜了口手中的葡萄酒,轻声问道:“如果让你现在选一段应景的经典名句,你会想起谁的?” 老白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的心常常在黑暗的海上漂浮,要不是得着灯光的指引,它有一天也会永沉海底。’” “‘在这人间,灯光是不会灭的。’”佟乐乐很自然地接了下去,“巴金的《灯》,我也很喜欢。” 见老白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佟乐乐只能主动道:“你不问我我想的是哪句吗?” 老白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想问还是不知道该不该问。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佟乐乐的声音淹没在风里。 没等她背完,老白立刻截话道:“沈从文,《湘行散记》。” 关键一句没背出来的佟乐乐忍不住夸道:“这都知道,可以呀……” “不过他好像是个渣男,你得小心,很多好女孩都会落到渣男手里。”老白把手里的饮料一饮而尽。 佟乐乐笑了:“那你觉得你是渣男么?” 老白没料到她会提这个问题,不觉一愣。 没等他回答,佟乐乐看似不经意地用手拍了拍老白的手背:“外面风大,你也早点进去吧。” 刚挂了雷兰亭电话的董锵锵,正好看到这一幕。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62. 增项 董锵锵微一踌躇,佟乐乐已经看到了他,先是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径直朝他走来。 她朝他微微颔首,却没开口。董锵锵注意到她的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被甲板上的风吹的还是怎么。 望着佟乐乐远去的背影,董锵锵对凝视着远山的老白道:“刚才雷兰亭来电话了。” “就算他再怕也不可能马上就查出来。”老白喝了口饮料,但杯子里的饮料刚才已经被他洒出去大半。 “今早他没买到火车票,又急又怕,索性就飞回去了。”董锵锵解释道,“他问咱们的情况,我说一切都好,让他放心。” “跟我一样蠢。”老白的自嘲很犀利。 董锵锵怕他想起太多往事思想又开倒车,赶忙岔开话题:“乐乐刚才过来了?” “她问我明天的安排。”老白把话题又扯远了些。 “其实我也想问来着,”董锵锵有些不好意思,“攻略……我就看了米兰和罗马。” “维罗纳主要就是朱丽叶故居和加尔达湖,威尼斯虽然景点多但购物街少,”老白不紧不慢道,“你也清楚没有购物就没有更多提成。” 董锵锵听出来他话里有话:“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说。” “我能想到的第一个是威尼斯的casino,但十赌九输,客人输了钱是不会再给咱们小费的。” “所以?” “逛完威尼斯后不要直接去罗马,中间增加两个城市。”老白给自己燃了一根烟。 “加城市?”董锵锵第一次听说还能这么操作,有些愕然,“可旅行社没这么安排,咱们私自改线路合适吗?” “旅行社没安排是因为最开始它是要用低价招揽客户的,它并不知道客户的实际消费能力。逛完威尼斯,咱们先去比萨,再去佛罗伦萨,最后是罗马和梵蒂冈。这样既能跟客户多收钱,路途也没更折腾。反正咱们总要开车去罗马,从哪儿走都是走,无非就是开车辛苦些,多些油钱和饭钱罢了。” “还要多收钱?”董锵锵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你打算收多少?这些人一开始给小费都不情不愿的,你现在要增加成本,他们还不得炸了锅?” “先说好去哪儿和收多少,去不去随他们,反正我还没见过出了国不愿意多跑几个地方的。” “那收多少合适?”看到老白一脸笃定,董锵锵也被说动了。 “你先报每人150欧,留出20-50欧的还价余地让他们砍价,这样就算每人100欧去两个城市也说的过去,他们心里也能有成就感。同意就去,不同意就算。” “那如果最后多数人同意去但少数人不愿意呢?”董锵锵继续问道。 “统一拉过去,到了地方把不付费的锁在车里,反正合同里没有约定必须怎么去罗马,就是投诉也不怕。” 董锵锵听了不禁暗暗咂舌,老白的野路子确实生猛。“对方就算不愿意去,限制对方的人身自由不太好吧?” “你确定开着车门对他们就是好事?”老白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 董锵锵被噎得无话可说,只能点头道:“那我回头就跟他们说。” “等他们在威尼斯玩的最高兴时再说,人在精神愉悦时最容易冲动消费。”老白想了想,叮嘱道,“这事你就别提了,明天让乐乐先提,我负责打圆场。” 见董锵锵沉默不语,老白回头瞥了他一眼:“被我吓着了?” “那倒没有……”董锵锵也不知该如何说。 “没想到我这么财迷?”老白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得意多还是自嘲多。 “财迷倒不至于,”董锵锵也笑了,“就是没想到你这么狡猾。”董锵锵觉得自己这个词用的还算传神。 老白对这个评价倒没反驳,淡然道:“我肯定要利用客户的信任和一些手段从客户手里赚钱,只要我确实提供了好的服务就无可厚非,难道不是这个道理么?再说我一没强制消费二没推销产品,碰上我已经算他们走运了。” “这是实话。”董锵锵这两天见识了老白的导游功力,确实叹为观止。 “放心,有一天你也会像我这么做的。”老白笑着吩咐道,“一会儿下了船去渡船口东北角的民宿入住,明天一早7点半出发,争取8点半之前到威尼斯。” 董锵锵正要离去,忽然想起来什么又转过身:“你之前说有事想跟我讨论。” “哦,我还没想好。”老白不紧不慢道,“等我想清楚了再跟你说。” 威尼斯位于亚得里亚海的西北端、由117个小岛组成的群岛上,岛屿之间通过桥梁网络相连,从中世纪晚期开始就是欧洲最大的海港,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旅游和文化中心之一。因为水位的不断上升和威尼斯城的不断下沉,威尼斯城很早就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指定为世界遗产。 这座城市在西方的想象中占据了无与伦比的地位,并且在无数的散文和诗歌中被无休止地描述。在蓝色亚得里亚海的天空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出拥有历史厚重感的大理石和壁画式建筑的倒影。岛屿的状况限制了现代城市建筑在市中心以外的分布,它的运河和狭窄的街道框架阻止了汽车的入侵。运河中充斥着各种船只,它们种类繁多,既有汽化的,由市政运输系统运营的公共水上巴士,也有各式运送水果和蔬菜的小型货船,以及装有垃圾的驳船,构成了无穷无尽的水景。而其中最有名的船当属贡多拉,它们优雅,圆滑的形状和闪闪发光的黑色油漆使它们成为威尼斯的象征。许多作家都将贡多拉描述为威尼斯的浪漫情怀,无数游客愿意付出高昂的成本,只为在暮色中一边背诵意大利诗人阿里奥斯托或塔索的诗句,一边驾驶着贡多拉从运河上飘摇而过。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63. 最冷的冬天碰到最热的心 大多数游客都会选择在夏季体验威尼斯,每年6月初至7月底之间始终是威尼斯最繁忙,最热闹的时候。冬季并不是威尼斯旅游业的高峰期,但与游客泛滥成群的夏天不同,冬天的威尼斯属于威尼斯人。 城市中最著名的区域之一就是举世闻名的大运河,也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主要中心。超过200条原始运河被大运河连成一体,在弯曲的大运河的两侧形成了密集的城市网络,仿若人的动脉和静脉。 由于亚得里亚海沿岸温和的西洛克风很容易让雪花转为降雨,所以降雪在冬季的威尼斯很少见,虚无缥缈的薄雾在城中狭窄的河道上肆意飘动,再加上运河上漂浮着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定居点,即使在白天,整座城市也会给人宁静、寒冷和神秘的感觉,甚至还有几分荒凉。而此时流线型的黑色贡多拉就像一条悄无声息的黑鱼,沿着遍布城市的运河默默地游动。 由于没有夏季里常见的大型旅游团,许多中型游轮此刻都已停靠在岸边,在河水的波浪中一浮一沉。稀疏的游客让街道再次恢复了井然有序的模样,整座城市也好像再次焕发出新的生命,让人莫名生出一种超现实的荒诞感。 威尼斯既是一座水上城市,同时也可以说是一座步行城市。除了在罗马广场和有限的几个停车场外,城市内禁止开车。为了吸引游客,威尼斯对当地街道,运河和码头都进行了有保留的修整,以改善城市的整体结构。岸边的窄路早已加宽,同时保留了河道之间超过400座传统的拱形大理石桥。如果不在意经常走弯路和死胡同,游客可以步行到达威尼斯的任何一个角落。 那些沿城市街道和运河建造的房屋或高或低,普通房屋通常是三到四层的样子,主要用的是红砖、白砖和褐砖,跟周围的其他色彩和谐地融为一体,偶尔也会在运河旁看到密密麻麻堆了七层或更高的小房子,通过老白的讲解,众人才知那些是威尼斯的贫民窟。贫民窟下方的巷子几乎无一例外的狭窄,透着一股委屈。 在威尼斯的中央区域圣马可广场,除了令人惊叹、宏伟壮观的拜占庭建筑圣马克大教堂外,董锵锵等人还看到广场的一侧,一座巨大的溜冰场已拔地而起,几十名滑冰爱好者正在冰面上振臂疾驰。而在广场的另一侧,则是每年一度的威尼斯露天狂欢节,虽然此时的游人已不多,但摊位依旧不少,从传统的威尼斯面具,服装,大理石纸,陶瓷,到老式威尼斯工艺特色的玻璃和拜占庭马赛克一应俱全。 老白领着众人从东边走到西边,从太阳初升说到日头高照,引经据典全都随手拈来。众人心悦诚服之余,行动坐卧也都不自觉的规矩起来,尤其是老郑,凡是老白要求的,他不仅照做,还会帮忙监督其他团员。 通过几天的观察,董锵锵并无发现任何团员有跑路的想法,这让他宽心不少,但为了安全起见,他和佟乐乐还是习惯性的一个走在人群中间,一个走在队尾。 当老白谈起意大利著名的旅行家和商人马可·波罗就出生于威尼斯一个富裕的商人家庭,并在元朝时访问古代中国时,有不服气的团员当即指出马可·波罗是否真正到过当时的中国有待考证。老白由着团员滔滔不绝地发表意见也没打断,趁机休息了一会儿嗓子。 佟乐乐悄悄凑到董锵锵身边,小声道:“你看这些人像不像初生的鸭宝宝,跟着鸭妈妈游街。” 董锵锵听佟乐乐把老白形容为“鸭妈妈”,忍不住想歪,抿着嘴坏笑道:“你意思他是面首?” 佟乐乐没听懂董锵锵话里的挖苦,望着老白的背影忽然若有所思地问道:“有件事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那件事……他到底欠了你多少钱?” 董锵锵不觉一愣:“老陈?” “嗯……” “大几万欧吧,”董锵锵也没多想,顺口答道。 “他这么拼命赚钱就是想早点儿还你钱吧?”佟乐乐看着刚才跟老白抬杠的团员被其他人哄了下去,老白被迫再次上场,这次他讲的是莎士比亚的典故。 “让你这么一说我成放债的了,”董锵锵故意板起脸,“我可没催他哈。” “你初来乍到,借出去这么大一笔钱,你家里也不说你么?”佟乐乐揶揄道,“还是你就是富二代?” 董锵锵收敛起笑容:“他这事儿确实花了不少钱,但这钱也不是我一个人出的,还有我女朋友的,有你的,王蜀楠的,雷兰亭的,很多朋友的钱都在里面……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他不免有些奇怪。 “我留学这几年攒了些钱,加上去年跟你们打工时赚的外快,还有这次出来挣的提成,加在一起差不多也几万欧了,我可以先借给你们,等你们以后手头宽裕了再还我。”佟乐乐望着从远处水面上一闪而过的一叶扁舟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要利息,你们写个收据就成。” 虽然佟乐乐口口声声说“你们”,但董锵锵听的很清楚:佟乐乐这是要替老白还钱。 虽然他知道佟乐乐在钱上对朋友一直很大方,但2002年的几万欧并不是笔小钱,他着实感到意外:“为什么?”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既像是问佟乐乐为什么要替老白还债,又像是在问为什么佟乐乐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 “痛心。”佟乐乐毫不避讳地答道,“我们差不多是一起来的,大家同学一场,看到他现在妻离子散背了外债还落下残疾,我很同情他。” 董锵锵听出这话里有些别样的味道,若有所思地瞧了眼佟乐乐,佟乐乐似乎是有意避开他的视线,把目光投向了远方拥有华丽结构、充满自信地悬挂在大运河上的里亚托桥。 就在这时,董锵锵的身旁忽然陆陆续续围上来十多个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国人面孔。他们一脸兴奋地凑在董锵锵团员的周围,翘首安静地听着老白的讲解。董锵锵见他们的穿着打扮跟自己的团员很像,猜测他们是国内来的散客,但人在异乡他还是不得不警觉起来。 佟乐乐也看出了端倪,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两人一边警惕观察,一边防备突发状况。 老白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但他并没刻意降低音量,仍然一如既往地讲解。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64. 奇迹 虽然无人招呼,但这群人很知趣地跟着老白等人从白色石灰石的杰作叹息桥走到威尼斯最美丽的里亚托桥,而且看情形还准备跟着他们再从里亚托桥走到威尼斯的哥特式地标建筑总督府。 老白凑到董锵锵身边:“如果这些游客没人带,咱们可以收了。如果收不了也不能让他们白听。” “怎么收?”董锵锵虽然不愿让人蹭听,但完全没经验该怎么做。 “先找地方吃饭,”老白打量了一会儿那拨人,“吃完再说。” 旅游发达的城市通常饮食业也都很发达,威尼斯自然更不缺美食。 在老白的建议下,两拨人来到威尼斯中心历史悠久的格瑞提皇宫豪华酒店。据说这家酒店的前身是一个没落贵族的祖宅,家道中落后把房产甩卖给了当地的酒店商人。房子在经过精心装潢后焕然一新,挂上了酒店的招牌,酒店顶层还可以鸟瞰大运河、圣马可大教堂和城市的其他美景。酒店星级高,餐厅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尤其在请了米其林大厨后。没用多久,酒店就凭借优质的服务、豪华的内装,精致的美食和绝佳的观景位置成了威尼斯酒店中的翘楚。 因为深入地中海腹地,绰号“长筒靴”的意大利拥有绵长又美丽的海岸线,这意味着它永远不会缺乏海产品,事实也是在以海鲜闻名的意大利城市中,威尼斯一直位列三甲之席。餐厅选用的食材都是当天早晨从威尼斯最大的露天鱼市场购得,不管是泻湖虾、鳗鱼,墨鱼,剑鱼、鲳鱼还是石斑,对吃饭较真的意大利人从来都讲究一个“鲜”字。 但众人在浏览了菜单后却纷纷提出了反对意见,原因是团员们普遍认为菜肴的费用太高。老白纳谏如流,转手又推了另外几家餐馆。众人最终定下吃火车站的汉堡王,但进了汉堡王才发现,里面的套餐并没比老白推荐的餐馆便宜,甚至更贵。又是一番激烈的讨论,众人才选定一家靠着河边的家族餐馆。 这家馆子虽不如第一家的装潢好,但食材同源保证了菜品质量上乘,除了厨师的手艺有自己独特的风味外,价格也更合理,而且摆盘好看,分量十足,服务态度也好,所以获得众人的交口称赞。 大家坐在河边晒着日头,感受河道的微风以及不时从眼前悠然而过的贡多拉,同时品尝来之不易的午餐。 除了经典的几乎每店都有的威尼斯墨鱼面和意式海鲜烩饭,店里还供应醋渍沙丁鱼、扇贝螃蟹沙拉拼盘、抹上黄芥末籽的鲑鱼烩饭和罗勒柠檬烩饭配柑桔等独特菜肴。 趁众人酒足饭饱之际,佟乐乐温柔委婉地把增加比萨和佛罗伦萨两个城市的观光项目适时地抛了出来,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老白趁机把董锵锵叫到一旁,吩咐道:“你去问问那拨人饭后要不要跟着咱们一起走威尼斯。如果一起就收费,如果不愿交钱就不要再跟着咱们。” “一人收多少合适?”董锵锵问道。 “我只负责讲解,每人20欧。” 董锵锵依言去问时,佟乐乐这边已经得到了团员们的一致反馈:大家对增加两城均无异议,但希望能下调费用。 这个意见和老白预期的情况如出一辙,老白一边晓之以理一边适度卖惨,经过友好协商,双方最终约定每人支付120欧。 老白前脚刚解决增项的收费问题,后脚董锵锵那边也把愿意听老白讲解的人数统计了出来,旅游团又临时多了七人。 饭后董锵锵在渡船口购买乘船去彩色岛、玻璃岛和托切罗岛的通票,佟乐乐走到他身后,低声叮嘱道:“刚才我说的别告诉老白,他这人自尊心强,如果告诉他他肯定不会接受。” 收了钱的老白更加卖力,一行人乘船去威尼斯著名三岛的途中便滔滔不绝地跟众人继续介绍起威尼斯的水路生意。 自中世纪以来,威尼斯人的财富基础便是海上贸易,最初交易的产品都是各种本地货,例如威尼斯泻湖中的鱼和盐,但随着威尼斯逐渐成为欧洲与中东和亚洲之间的贸易往来实体,其交易的产品线也呈几何级增长,里亚托慢慢变为威尼斯商业活动的核心区域。 海上贸易的日渐兴盛促进了造船业的快速发展,因为商人们都需要质量上乘、武器精良的船只来运输货物和保护人身安全,以免受海盗,敌手和当时的土耳其军队的攻击。造船业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当时的主要产业并占据了城市东北角的阿森纳地区。时至今日,威尼斯依旧散布着由本地古老家族经营的小型造船厂和其他传统的制帆和制绳索的海洋业务。 著名三岛中的玻璃岛以其制作威尼斯传统玻璃器皿的古老工艺受到大家的欢迎,但早在1291年,许多玻璃熔炉便从玻璃岛被移至北部的穆拉诺岛,以防火灾。如今威尼斯销售的大多数玻璃制品都出自穆拉诺岛。但在现代化的今天,威尼斯传统的玻璃制造行业早已势微,同时,古老工业生产带来的废气也加剧了威尼斯石雕的腐蚀。 彩色岛上有很多美轮美奂、色彩缤纷的房屋,极具观赏性,但不可否认的是,太多的色彩非常容易让人审美疲劳。 至于布拉诺岛,那的运河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渔船,生活也比威尼斯慢得多。布拉诺岛和周边其他几座小岛依然极度依赖威尼斯泻湖,主要的经济活动仍以渔业为主,如捕鱼和禽鸟养殖。 待众人从三岛再次回到市中心已是傍晚,里亚托桥桥上的游客比中午多了不少,大家都在欣赏令人惊叹的落日余晖。水面上波光粼粼,倒映出餐馆外空地上正在演出的小型乐队的身影,一串贡多拉排着队从水道中间的拱桥桥洞下穿过,一群身着意大利传统服饰的青年男女笑着闹着从桥的这边跑到桥的那边,这些年轻的美好生命让古老的街巷再次焕发了青春。 当太阳彻底落山后,夜色中的运河变得异常宁静,并再次被薄雾笼罩,在柔和朦胧的冬日灯光照射下,街道和行人都变得影影绰绰起来,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远处街巷和河道的连接处,有篝火正在熊熊燃烧。风中传来和着音乐的喃喃细语,仿佛某人在吟唱古老的歌谣。董锵锵听不懂歌的内容,只能猜想那也许是谁在思念远方的亲人。 当他们的汽车缓缓驶离威尼斯时,老白无限感慨地对所有人说道:“这座城市自古便是在泥泞的沙子和荒凉的土地上建造起来的,它不仅美丽、神奇和壮观,还同时拥有无价的艺术和历史遗产,很少有意大利城市能像威尼斯一样,这是真正的奇迹。”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65. 见多不怪 有了奢华的米兰、朱丽叶的维罗纳和柔情的威尼斯的良好开局,接下来伽利略的比萨和雍容的佛罗伦萨也都顺风顺水。 在老白的指挥下,众人早出晚归,披星戴月,从经典的比萨斜塔、宽阔的骑士广场、庄严的比萨大教堂到人潮涌动的米开朗基罗广场、聚集几百年各类艺术精品巨作的乌菲兹美术馆、幽静的皮蒂宫、佛罗伦萨美术学院中忧郁的“搓澡男神”大卫,无一遗漏。众人惊叹之余齐齐感慨,几千年的文化使得艺术气息早已渗入到意大利人的血脉之中。 董锵锵和佟乐乐名为司机和导游,却也都是第一次逛意大利,一开始难免手忙脚乱无所适从,但毕竟都是年轻人,学东西上手快,五座城市一口气走下来,虽然离老白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可也多少摸到些导游的门道,除了对折扣多的商店和藏在大街小巷深处的意大利餐馆十分陌生,其他事情基本都不用老白再特别叮嘱就可以独立或协作完成。 雷兰亭中间给董锵锵来过一个电话,抱怨德国人还没给他安排做艾滋病的相关检查,话里话外透着幽怨、无奈和愤怒。当他听说董锵锵他们旅游逛街坐船购物看名画之余还挣了钱,心情郁闷的无以复加,直接崩溃在电话中像个小女生一样失声痛哭起来,弄得董锵锵极其尴尬,只能好言相劝,并承诺如果还有类似机会一定跟他再出来一次。 除了雷兰亭,巴黎的秦有伯又给董锵锵打来电话,董锵锵只能如实相告,自己已快到罗马,回汉诺威的时间还遥遥无期。他把汉诺威的家庭地址给了女方并表示对方可以留下包裹中的吃的和用的,只要把董母的信寄给他就好。秦有伯不置可否地挂了电话。放下电话,董锵锵看到一脸坏笑的佟乐乐,佟乐乐话里有话地扔了一句“你可真是个香馍馍”,董锵锵的脸瞬间就红了。 时间飞逝,五天转眼间就过去了,当这趟行程的最后两站-拥有无数宝藏故事和数千年历史的罗马城和国中国梵蒂冈逐渐呈现在众人面前时,已经审美疲劳的众人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车窗外的景致。 在董锵锵等人的加倍提防下,除了一开始的米兰让众人虚惊一场,剩下的几天全都安然无恙,尤其是在威尼斯,不仅看不到任何可疑人士,就连其他城市中随处可见的吉普赛女郎也没看到一个。 但一进罗马地界,老白立刻警告所有人:意大利虽然这几年经济不断下行,但每年从意大利边境处涌入的非洲难民却呈逐年递增之势,尽管意大利只是这些难民去往欧洲其他国家比如法国和德国的跳板,但在找到合适的下家之前这些难民通常都会在意大利黑很久,这就导致越靠南边的城市治安和社会风气越不好,虽然罗马是首都,比那不勒斯和西西里岛好很多,但首都的身份也无法解决罗马小偷多的顽疾,就连意大利警察对此都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老白要求游客下车游玩时务必要严加小心,罗马的小偷只会比米兰的更多更疯狂。除了下车后不要留任何东西在车上,这几天逛街也要尽量保持队形,守望相助,不要落单,更不要露富,而且即使人在车上也不能随意打开车窗,防备突然从车窗外伸进来的黑手。 联想到米兰被砸车的案子至今没有下文,众人对老白的警告颇以为然,无人敢掉以轻心。 因为罗马并不是一两天就可以逛完的城市,所以在和团员们商议后,老白决定当天上午先带大家去罗马西北角高地的国中国梵蒂冈参观,下午去看梵蒂冈周边的几个知名景点,稍晚一些再去购物街进行最后的血拼,晚上去吃正宗的意餐。等好好休息一晚后,返程的最后一天不再安排市内的购物活动,只带众人去逛那些罗马必去的地标景点。 据记载,梵蒂冈是目前世界上领土面积最小和人口最少的国家,国土面积仅为0.44平方公里,全国常住人口在800人到900人之间浮动,而每年来梵蒂冈旅游的全球游客可达千万级之多。由于国家在意大利境内,故称之为国中国。 梵蒂冈虽然国土面积不大,但必须打卡的景点却非常多。首当其冲的就是有悠久历史的梵蒂冈博物馆,其前身是皇家宫廷,主要用于保存全球的稀世文物和艺术珍品,据野史说里面甚至保存着有关人类宇宙起源的古老文件。除此之外,像西斯廷教堂、圣彼得大教堂、以及圣彼得大教堂门前的圣彼得广场都是非常值得一看的,人们甚至可以在圣彼得大教堂的顶部俯瞰整个罗马。 由于要进教堂参观的游客太多,佟乐乐带着部分着急参观的团员先去排队,而董锵锵和老白则一个帮剩余的团员照广场相,一个回答团员的刁钻问题,就在他俩都分身乏术之际,两名身着警服的人朝远离大家的老李走去。 年近古稀的老李身材矮小,人瘦且单薄,正举着相机拍摄广场上的和平鸽。 “马上出示你的证件和钱包,我怀疑你携带毒品。”两人中的一人一脸严肃地瞪着老李,另一人则把手里的徽章在老李面前快速地晃了一下。 “白导!小董!”听不懂任何外语的老李扯着脖子嚷了一嗓子,“你们看这俩人要干嘛?” 听到喊声的老白和董锵锵立刻飞奔到老李身旁,见对方并不是标准意大利人的长相,衣服也怪模怪样,没等老白提醒,董锵锵已经起了疑心。他一边给老李使眼色让他躲到人群里去,一边反问对方:“你们是警察吗?请先出示你们的证件。” 见董锵锵反客为主查起自己的证件,两人似乎都有些吃惊,虽不乐意,还是嘟嘟囔囔地故技重施:快速地晃了一下手里的徽章就又收了起来,然后严厉地要求董锵锵和老白也要各自出示护照和钱包。 董锵锵和老白心知对方是骗子无疑,互相望了一眼后,同时后退一步,前后脚地掏出手机,同时打起电话来。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66. 罗马的心 两名警察见状,不由大吃一惊,几秒后一人冲上来抢老白的手机,另一个壮汉则扑向了董锵锵。 头顶太阳高悬,圣彼得广场人流如织,熙熙攘攘。董锵锵和老白都没想到对方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公共场合就敢明抢,即使他们已有提防,手机还是差点儿被对方抢去。 见对方攻击老白和董锵锵,一直专注观瞧事态发展的老李立刻挥舞手臂,扯着脖子用带着浓郁口音的普通话大声嚷道:“打人啦!有人打人啦!快来人啊!” 他喊的目的除了要引起董锵锵旅游团人的注意,还希望引起广场上其他人的警觉,比如警察和其他游客,最好他们都能赶过来帮忙。 他的喊声确实引起了周遭一些人的侧目,但这些人只是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冲突的双方,并无人有伸手帮忙的意思。 董锵锵手脚并用,不到两秒就把那名假警察放倒在地。等他再一转头,老白已被对方推倒在地,正死死抓住手机不被对方夺走,为此身上和腿上已经挨了不少脚。 “****大爷。”见老白被揍,董锵锵一下儿就急了,迈步就要去抓另一名假警察。推倒老白的人见董锵锵凶神恶煞似的扑过来,扔下老白转身就跑。董锵锵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猛回头,只见刚才的壮汉假警已从地上爬起一溜烟儿地跑远,等他再一转头,推倒老白的假警察已经消失在阳光之下。 “没事儿吧?”董锵锵拉起老白后关切地问道,“伤了哪儿么?” 老白摇摇头,扶着董锵锵弯腰掸了掸身上的土。 “这儿真够可以的,大白天都敢这么明抢,警察也不管吗?”董锵锵愤愤地环视四周,寻找警察的踪迹。 “梵蒂冈的公共安全、边境管控、交通疏导和普通警务都由它的瑞士近卫队和梵蒂冈宪兵负责。”掸完裤子上土的老白拍了拍手,继续掸衣服上的鞋印,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瑞士近卫队主要负责保护教宗及重要人物,宪兵人数也不多,据说一共才100多号人,我估计现在整个广场的宪兵可能都不到30人。” “人少就由着这帮孙子胡来么?”董锵锵看到极远处的巨大石柱下站着几名头戴贝雷帽、身着墨绿色风衣、正在谈笑风生的人,似乎就是老白说的梵蒂冈宪兵,“这就是惯出来的。” “别愤青啦,至少对方没动刀和枪。”老白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刚才吃亏的人是董锵锵,“欧洲哪儿都有这种事,出门在外难免的,生气没用。你赶快带大家去博物馆排队,那里好东西多,看的时间长,别耽误了下午的安排。” 在梵蒂冈博物馆里,饶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知欧洲历史的老白也无法诠释其中所有的奥妙,所有人无一例外地租用了官方讲解器。 跟着天南海北观光客的步伐,众人没多久便来到梵蒂冈博物馆镇馆之宝所在地-拉斐尔的房间。 拉斐尔,意大利著名画家,与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并称为“文艺复兴后三杰”,尤其擅长宗教内容的油画,因画风大气、构图精美、寓意非凡被当时的教皇力邀为梵蒂冈皇宫画壁画。拉斐尔不负众望,在梵蒂冈创作了多幅经典作品,其中西斯廷教堂签字大厅内的四幅壁画成为其代表作。他用四幅画作分别阐述了自己理解的人类精神文明中的“神学”、“哲学”、“法学与道德”及“诗学”,其中最有名的据说在西方美术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董锵锵和大多数团员一样都不懂艺术,只能看个热闹,老白告诉他,画面最下方用手抵着脸、目光似闭似睁望着地板的人就是说出“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而他的样貌是以米开朗基罗为原型的,算是拉斐尔对前辈的致敬。 浑浑噩噩走马观花地欣赏完博物馆和各种教堂,董锵锵和众人站在教堂顶的露台上俯视圣彼得广场,只见蓝天白云之下广场中间醒目的埃及方尖碑、广场两侧巨大的罗马石柱及散布在广场上蚂蚁大小的观光客和信徒全都尽收眼底,极目远眺便是雄伟壮观的罗马城。他忍不住心生感慨:如果不是亲眼看过,着实难以想象世上还会有面积如此小却历史如此丰富的国家。他的脑中不禁飘出凯撒的名言,忍不住对自己说道:现在我也算是来过和见过的人了。 开车去往罗马竞技场的路上,董锵锵不时看到十几名皮肤黝黑、面容憔悴、衣衫破旧的人聚在一起敲锣打鼓,好像在庆祝什么。董锵锵稍一分神,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一辆速度奇快的小摩托,几乎贴着董锵锵车的左侧前行,没过两秒又突然提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从董锵锵车的左侧呼啸而出。董锵锵着实没料到对方开车竟会如此野蛮,眼看对方的车尾已经贴到了驾驶舱车门的左侧,说话间就要相撞,董锵锵眼疾手快往右急打了把方向盘,这才没跟对方发生剐蹭,却差点碰到他右侧正常行驶的其他车辆。当董锵锵终于稳住汽车,对方早已扬长而去,留给他一个龌龊的手势。 下车时老白告诉他,热情奔放的意大利人开摩托时也多是浪漫随意的,换句话说,没几个守规矩的。 “你该早点儿提醒我他们这么野,”说话间董锵锵发现自己前车灯旁一道崭新的刮痕,想来是刚才的摩托车送给他的见面礼,不免烦躁和沮丧,“刚才那些敲锣打鼓的是怎么回事?” “我猜那些人应该是因为意大利政府最近颁布的大赦而取得合法身份的前难民。南欧很多国家一直都有大赦的传统,除了意大利,还有西班牙,葡萄牙,希腊等国。所谓大赦,通常都是该国对之前的做出了新的修订,一些本来没有合法身份黑在当地的人就此脱胎换骨,成为了该国的新国民。对很多贫穷和战火连天的国家的人来说,来到欧洲无异于逆天改命,所以难民们都将意大利视为乐土,前赴后继,络绎不绝。一旦监狱关不下太多这种人,他们就会每隔几年改一次,让这些人变成合法公民。” 老白的话让董锵锵猛然想起了靳远,靳远会不会也是黑在德国的呢?他忍不住怀疑。 时间已近中午,竞技场外排着长蛇队,众人只好先在竞技场的外围自由活动。 如果将罗马这座城市比作一个人,那么这个人的心脏一定是意大利古罗马圆形竞技场。古罗马竞技场始建于公元70-72年之间,是在弗拉维安王朝维斯帕先皇帝的带领下建造的巨型椭圆形剧场。圆形剧场可容纳约5万名观众,在暴晒时会采用巨大的可伸缩天窗为观众遮挡阳光。公元80年,维斯帕先的儿子提图斯在剧场的基础上拓建了斗兽场,斗兽场采用了独立的石头和混凝土结构,使用复杂的桶形拱顶和腹股沟拱顶系统。建成后还进行了100天的比赛,其中包括角斗士之间,以及角斗士与野兽之间的恶战,除此以外还会有不定期的场内自由狩猎活动。为了满足奴隶主和观众日益增加的猎奇心理,斗兽场历经翻建,最终升级为可以模拟超大规模海战场景的场所。在中世纪时期,罗马斗兽场曾被用作教堂,甚至被当作采石场使用了1000多年。罗马斗兽场的保护始于19世纪,并于上世纪90年代进行了重大且漫长的修复工程。虽然现在的竞技场已是残垣断壁,但它仍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废墟之一,这要归功于现代罗马人将旧世界奇观和现代乐趣的完美融合。 老白、佟乐乐和董锵锵分别守在旅游团队伍的前中后,董锵锵正跟众人边欣赏竞技场的外围建筑边听老白解说,就听有人用他听不懂的外语向佟乐乐问路。没等他和佟乐乐反应过来,老白已从队伍最前方拍马杀到,一脸嫌弃地挥手驱赶,同时飞快说了几句意大利语。对方讨了个没趣,还想再说什么,老白已转头对众人命令道:“大家记住,碰到这种跟你们问路的外国人都不要搭理,这些都是骗子,大家不要跟对方有任何眼神和肢体的接触。” 见所有人都视若无睹,问路的人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开。 “你怎么知道他是骗子?”佟乐乐问老白,“如果他也是初来乍到的外国游客呢?” “那他应该找一个意大利人问路,”老白没好气地反问道,“你在北京会找外国人问路吗?”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67. 真相之口和许愿池 “虽然最早的罗马竞技场只有四层,但绝对称得上是气势宏伟的古代建筑之一。落成时整座竞技场完全被灿烂的白色石灰华石板覆盖。罗马人用他们最擅长的建筑技术-拱门作为其建筑的主要元素,因为拱门可以完美高效的分配重型建筑的重量。从下往上的三层建筑的每一层都有巨大的配有雕像的开放式拱门,拱门数不少于80个,大量入口主要是考虑到几万观众同时出入竞技场的安全和效率问题。第四层建筑也就是顶层未设置任何拱门,只设有科林斯式壁柱和矩形小窗户。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座气势宏伟的建筑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就建成了。后来由于地震、火灾以及为了修建教堂,第四层建筑损毁了大半边,只留下小半圈的弧线外墙,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它本来就是那么设计的,毕竟在强调对称美的古罗马时期,这样的建筑确实极具视觉冲击的残缺美。”老白看到工作人员冲他挥手示意,赶忙道,“下面我们进到里面一睹竞技场的真容。” 当董锵锵跟随众人的步伐一起走进竞技场里时,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并不是荒凉感十足的残垣断壁,而是扑面而来的腥骚恶臭,很多人都忍不住掩住口鼻。 老白将众人聚在一起,用手点指场内废墟的不同位置:“据史学家考证,当时所有罗马公民均可免费入场,但会根据社会地位来划分座位,类似于今天剧院中的座位划分。顶部座位是留给普通百姓的,但会区分男女。越靠近竞技场的地面,观众的社会地位就越高,一般来说,前排通常是参议员,贵族,牧师和皇帝。当时竞技场一侧的低处会设置一个宽阔的大理石露台,该露台用三面墙跟其他位置隔开,用现在的话说就相当于vip区,皇帝和贵宾就在那里观看比赛。除了座位不同,座椅的材质也不同,富裕阶层和中产阶级通常是大理石座椅,外国人则是木制座椅,座椅数约为5万个,座椅的倾斜方式使人们无论坐在哪里都能获得完美的视野。另外考古学家分析里面应该还有2万左右的站票。角斗士的两个入口分别在竞技场的两侧,其中一扇门被称为‘罗马死亡女神’,也是将决斗中的死者从竞技场移出的门,另一扇就是胜利之门,胜利者和被允许在比赛中幸存的人都通过它离开竞技场。罗马竞技场里的各种野蛮活动活跃了近四百年,当东西罗马帝国的斗争兴起,贵族和公众对角斗士的兴趣日益削减,终于在公元6世纪,皇帝宣布结束角斗士之战和其他类似活动。在之后几个世纪的漫长岁月里,由于闪电、地震、水灾等自然灾害的破坏,罗马竞技场逐渐损毁。如今人们能看到的只是古代竞技场的骨架。” 众人边听老白的讲解边缓缓在沧桑的过道上前行,虽然头顶的阳光正盛,但扑面而来的却是阴寒潮冷的风。 董锵锵望着坑中破败的废墟和东倒西歪不知何用的木桩,仿佛听到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呐喊声、炮弹呼啸声、以及无数冤魂的声音穿越了时空在他耳边此起彼伏地回响,只觉得一阵恶心。 离开罗马竞技场后,众人集体前往圣玛丽亚教堂的门廊,那里保存着一座罗马雕像,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游客的关注和好奇。它就是赫赫有名的真相之口,一副古代石制面具,代表张着嘴巴的河神,他有一双洞悉一切真相的慧眼。传闻如果有人在他面前说了假话又把手放进他嘴里,手就会被咬断,让说谎之人无所遁形。 据老白转述,这个传说应该起源于古罗马时期,当时某贵族的妻子被其贵族丈夫指控犯有通奸罪,妻子否认了这一指控,她的丈夫就申请通过真理之口来判断她话的真伪。 这位女士非常清楚自己在说谎,因此采取了非常聪明的策略。当一群吃瓜群众聚集在真相之口前等着看热闹时,那个实际上是她情人的男人当众偷吻了她。她假装自己不认识对方,并怒斥对方是疯子,让吃瓜群众们将情人打跑。 当她把手伸进真相之口时,这名妇女宣布,除了丈夫和刚刚偷吻她的神经病外,她从未亲吻过任何其他男人。通过这种方式,她证明了自己没有撒谎,她的手也得以保存,同时那个被背叛的贵族丈夫也保住了自己的名誉。但是真相之口自此失去了信誉,据说从那以后,它就不再履行其作为一名公正法官的职能了。 大家玩的不亦乐乎,佟乐乐还鼓动老白也试试,被老白笑着拒绝。 众人游玩的地区自古便是罗马帝国的社会和政治活动中心,热门景点星罗棋布。许多景点彼此的距离仅几步之遥。纪念碑耸立在狭窄的鹅卵石街道上,博物馆充满了艺术底蕴,美食佳肴等待被发现,每一个角落都隐藏着惊喜和发现。 许愿池的最上方是威风凛凛站在贝壳战车上的海神尼普顿,他的下方一左一右各有一名牵着海马的特里同,雕像栩栩如生,人物呼之欲出,细节在流水的衬托下极具动感。 像其他罗马热门景点一样,许愿池也有自己的传说。古代出征的将士都希望能够活着回到故里,所以在出征前会将带着心愿的硬币投入喷泉。许愿池左侧还有一个微型喷泉,它的寓意是一起喝过这眼喷泉的夫妻会永远彼此忠实。 许愿池之所以大名鼎鼎,并不是因为它是全球最大的巴洛克式喷泉,而是因为两部爱情电影-和。特别是中,女神奥黛丽·赫本和大帅哥格利高里·派克的互诉衷肠对许愿池的推广宣传起到了不可替代的广告效应,追求浪漫和爱情的饮食男女自电影公映后便对许愿池趋之若鹜,即使是在旅游淡季的冬天,喷泉周围每天也都人山人海。许愿池中堆满了各个国家的硬币,据说每天从池子里清理出来的硬币可达1000欧元。 老白的介绍解释了为什么许愿池边的外国人都疯了样地掷硬币,众人不甘落后,纷纷有样学样,董锵锵发现佟乐乐面容严肃地也往池子里扔了三枚硬币,正想走过去调侃她,眼角的余光忽然发现几个举着彩色导游旗的华人领着一群看起来也像是旅游团的人从不远处大摇大摆地朝许愿池晃过来,嘴里还吆五喝六的。 看到同行,董锵锵并不意外,他在这趟行程中已见过不少同行,但这几个打旗儿的人给他的感觉很不好,尤其是他们的眼神,似乎老在四处寻摸什么,看起来贼眉鼠眼的,给人心术不正的感觉。 老白不知不觉中凑到他身后:“留神过来的这批人,眼神儿不对。”说完又去警告佟乐乐小心。 董锵锵点点头,看来自己的带团经验值又要上升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68. 纵身入山海 众人离开许愿池,一路欢声笑语地来到了万神殿。 佟乐乐告诉董锵锵,她喜欢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大街散步,一边欣赏沿途的所有景致,一边想象古罗马帝国时期的生活。 董锵锵注意到,说这番话时,她的眼睛并没有看着团员或路旁的景色,而是注视着队首的老白。 当不用介绍景点时,老白很少说话。 万神殿是古罗马保存最完好的古迹之一,由政治家马库斯·阿格里帕设计,始建于公元25-27年,于哈德良皇帝统治期间竣工。主殿设有圆柱形大厅及巨大穹顶,规模宏伟,被认为是罗马诸神的庙宇。该建筑的名称源自希腊语pan和theos。最初的万神殿毁于公元80年的一场大火,由多米蒂安皇帝重建,直到公元110年再次被烧毁。罗马万神殿是拥有最多记录的纪念碑:除了是保存最完好的罗马古迹之一,也是建筑史上最大的砖穹顶,还是所有古代作品中被复制和模仿最多的作品。它还是很多伟大艺术家最后的归宿,比如杰出的艺术家拉斐尔·桑齐奥。 让董锵锵始料不及的是那帮人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也来到了万神殿。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董锵锵猜测他们也许已经被对方盯上了。他并不畏惧,更多的是好奇。 一开始他以为打旗子的几人都是“三只手”,有心抓对方一个现行,但仔细观察了半天,并没发现这些人有任何偷东西的意图。但没偷是没偷,那几个人也不跟自己的团员介绍万神殿的情况,却不约而同地凑到董锵锵不同团员的身边轻声细语。双方虽然不是相谈甚欢,但董锵锵的团员看来对对方的举动并无任何反感排斥之意。这让董锵锵颇为惊奇,他忍不住凑到说话人的身后想偷听对方的说话内容,但这些人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每当董锵锵和老白走近,他们就立即停止说话,若无其事地走到其他地方,或跟自己的团员闲聊。 正所谓反常即妖,董锵锵疑心这些人不是小偷,而是来抢客户的同行。趁众人分散观赏万神殿时,他把老郑拽到大殿外盘问刚才那人究竟跟他说了什么。 老郑警惕地环视了下四周,确认没人关注自己后才小声答道:“他刚才问我要不要移民。” “移民?”这个答案大大出乎董锵锵的预料,他一直防备自己的团员偷跑,没想到自己人还没跑,反而出现主动上门拉客的,“怎么移?”他问道。 “具体他没说,就说只要付他5000欧,一周内我就能拿到意大利或西班牙的合法身份,以后我就是欧洲人了,可以自由出入欧盟。”老郑咽了咽口水,“还说分两次给,定金2500,成了后领护照时再交尾款。他说他昨天刚办好几个人。” “你怎么回答他的?”董锵锵盯着老郑的眼睛追问道。 “我?”老郑“嘿嘿”一乐,露出一口黄板牙,“我说我不移……” “我看你俩刚才聊的挺欢的。”董锵锵不信老郑的话,“郑师傅我必须要提醒你,明天你们就回国了,最好别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那些人也许不是蛇头而是人贩子,到时给你卖非洲挖石头去你哭都来不及……”董锵锵吓唬道。 “小董啊,你说的我知道,”老郑讪笑道,“而且我告诉他我的老婆孩子都在国内,也没法移呀。” 董锵锵心想:老郑这么说可不像是拒绝对方,更像是跟对方砍价,于是又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说让我再好好想想,就走了,再然后你就把我从里面拉出来了。”老郑振振有词道。 董锵锵还未来得及再往下问,就听不远处传来老白的一声怒喝。 老郑和董锵锵闻声抬头,只见老白正被三个打旗子的人团团围住,为首者比老白略高一些。对方虽未动手,但在三人夹击之下,老白手撑拐杖也寸步难行。 老白眼中毫无惧意,额头青筋若隐若现。董锵锵看到老白好像跟对方说了句什么。 为首者晃晃手里的小旗子,打量老白的同时回了几句,但董锵锵距离他们有些距离,完全听不到双方的对话。 只见老白眉毛一挑,嘴唇一开一合,似乎骂了对方一句。对方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把手中旗子一挥,堵着老白的另外两人立刻各自退后,老白刚一扭头,为首者用手臂故意朝老白的肩膀撞去。 老白一不留神中了招,被这一撞弄了个趔趄,控制不住地朝后方连退数步,撞到另一个外国大爷的身上。 大爷见老白一头花发,也没跟他计较,只是和蔼地劝道:“喔喔,年轻人,小心一些,小心一些。” 打旗三人得意地相视一笑,耀武扬威地朝游客中走去。 董锵锵扔下老郑,分开人群快步朝老白走了过去。 等他赶到时,那三人已经去到神殿中的另外一角,跟其他游客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但不时会朝老白和董锵锵的方向张望。 “没受伤吧?”董锵锵关心地望着脸色难看的老白,“刚才你们说什么了?” “他让我行个方便,”老白匀了口气,盯着那几人的背影说道,“我让他们滚远点儿。” “我问过老郑了,这些人应该是蛇头,在这儿拉游客偷渡。”董锵锵把自己的担心和盘托出,“咱们得加倍小心。” “没错。”老白赞同道,“这些人跟着咱们跑了这么半天,没拿到好处是不会轻易放弃的。马上告诫所有团员,不要再跟对方有任何联系,有嫌疑者直接交给意大利警方。” “要不要现在就通知领事馆和警方?”董锵锵担心老郑耍滑头,“毕竟雷兰亭交了不少押金给旅行社,万一……” 老白想了想,摇头道:“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就算通知了无凭无据恐怕也没法抓人,抓了也判不了,最后还打草惊蛇,白忙一场。” 董锵锵听明白了老白的意思是想随机应变,点头应道:“那好,我这就去告诫所有团员不要轻举妄动。”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69.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待众人全都出了万神殿,老白表情严肃地跟所有人再次重申了一遍纪律。他们三人心里都清楚,虽然他们收了所有团员的护照,但如果真有人憋着逃跑,就靠他们三人是断然拦不住的。之前为了防止有人夜间从酒店逃跑,老白都是选择靠谱的正规酒店下榻,虽然这样降低了导游的收入,但通过给酒店前台夜间值班人员更多的小费,老白和董锵锵基本可以睡个整觉,至少不用跟防贼似的防着团员夜间突然消失。他们已经为此努力了很久,等明天这帮人飞回国就彻底大功告成,所以这个节骨眼儿上谁都不想再节外生枝。 就在老白训话时,那几个打旗的就在不远处懒洋洋地瞧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等董锵锵等人离开一处景点后,他们又继续像块儿狗皮膏药一样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董锵锵逛达纳沃纳广场,他们也逛达纳沃纳广场。董锵锵带人吃快餐,对方也吃快餐。董锵锵跟老白一合计,干脆开车直奔罗马附近的打折购物村。 罗马附近的购物村跟米兰的差异很大,基本以普通品牌为主,一线大牌并不多。团员们之前在维罗纳、威尼斯、比萨都没怎么购物,佛罗伦萨虽有购物村但时间仓促基本没逛,罗马已是本次旅行的最后一站,再不买东西就只剩机场的免税店了,所以都没含糊,直接出手大采购。 董锵锵本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哪知对方竟开车跟到了购物村。 购物村的位置比较偏僻,村里的打折店和游客人数虽多但华人并不多。米兰街上随处可见的吉普赛人和黑人在这里又多了起来。 虽然购物村里的治安一般都比普通商业街或步行街更好,但董锵锵、老白和佟乐乐都不敢大意,他们既要提防无处不在的小偷,还要防备蛇头的骚扰。在三人的密切注视之下,总算有惊无险地撑过了一小时。 就在团员们的消费力日益旺盛之时,出现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麻烦:团员们随身带的欧元现金不够了,虽然部分团员有信用卡,但不是所有的信用卡都可以海外消费,能海外消费的信用卡还有额度上限。眼看消费的火力要哑,一名女中豪杰勇敢地站了出来:她的借记卡可以在海外取美元。 跟店员咨询后,董锵锵得知店南边500米的巷子里有一排atm机,董锵锵跟老白和佟乐乐交待了几句便跟着女游客去取钱。 虽然是白天,董锵锵依然很小心,一路谨慎地护着女游客进了atm亭。 女游客在atm亭里操作,董锵锵警惕地守在亭外。可能是设备老化的缘故,折腾了很久她才把钱取出来。 董锵锵陪着她正往回走,忽听到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不规律的响动,隐约还听到“砰砰”声。 他和女游客不自觉地同时加快脚步,就在他的脚踏到购物村主街的路上时,一声听起来像中文的微弱声音飘入他的耳中。“还我……” 他的脚步顿时下意识地停住,转头竖起耳朵倾听,同时问旁边的女游客:“你听到了吗?” 女游客迷惑地摇了摇头,不安地催促道:“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董锵锵一句话都没再听到,但这反倒让他更不安起来。 他一边继续往回走,一边给佟乐乐去电话。音乐响了还不到5秒,佟乐乐就接了电话,刚说了两句,董锵锵就看到佟乐乐先是跑到了主街上,紧接着又朝他和女游客跑来。 等佟乐乐接到女游客后,董锵锵一面报警,一面朝声源的方向寻去。当他走过一间雨具店时,顺手将一把放在店铺门口的长柄展示伞抄在手中。 声音似乎近在咫尺,董锵锵收住步伐,小心翼翼地把身体贴到墙上,屏住呼吸,朝着街道的拐角处蹑足前行。 当他贴着拐角的墙边慢慢把脑袋探出时,只见另一侧的巷子里一名黑发人正满脸鲜血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手紧紧抓着一个棕色的挎包,挎包上还印着两个中文楷体字“青春”。另外一人正低头飞快地翻那个包。 “嘿,你!住手!”见对方就一个人,董锵锵一边从拐角处走出来,一边呵斥道,“你在干什么?” 来人闻声抬头,董锵锵马上分辨出对方的北非面孔,以及那张脸上充斥的仇视和仇恨的目光。那人匆匆抓起放在腿边的刀,指着董锵锵的鼻子骂了起来,骂了几句后又装模作样地挥舞起刀,试图将他吓跑。 董锵锵一边观察前后左右的形势,一边朝地上躺着的人用中文和英文分别喊道:“你还好吗?” 地上的人听到了他的问题,挣扎着要站起来,这一下董锵锵看清了对方满脸的血,以及一张惊慌失措的年轻的脸。 持刀男子见董锵锵越走越近,恼羞成怒地把对方的包攥在手中,站起身的同时还不忘狠狠踹地上的人一脚,拿刀比划着朝他走来。 见巷子里始终没有第四人出现,董锵锵心中踏实了不少。他缓缓拎起雨伞,专注地盯着男子的动作。 看到董锵锵既不害怕,也不逃走,持刀男子显得很吃惊,但片刻后他就收起吃惊,挥刀冲了过来。 来的路上董锵锵专门检查过,他的伞头是硬塑料的,伞骨是金属的,应该很结实。见对方发起进攻,他直接用伞头朝对方的脸扎了过去。 伞本来就比人的手臂长,再加上董锵锵的手臂也长,对方离他还有几米远时,伞尖就到了对方面门。 对方的刀扎不到董锵锵的手,只能无奈地用刀去格挡伞尖,试图把伞尖击开。 但董锵锵这招就是个虚招,他并不想弄死对方吃官司,趁对方挥刀砍伞,他借力使力,灵巧地翻了个手腕,伞尖就对准了对方手臂和身体的连接处。 他想都没想,第二下就刺了出去。 对方完全想不到董锵锵会这么凶悍,招招致命,还没来得及再次格挡,伞尖已经到了。 董锵锵知道如果被刀扎上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这一下力大身沉,根本不敢留劲儿,一下就将对方戳翻在地。 持刀男子向后滚了两圈,两眼通红地从地上蹿了起来,好像被激怒的公牛,正要再冲,就听呼啸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听到帮手的声音,董锵锵鬼魅一笑,往前迈了两步,伞尖陡然而起,好像吐着信子的蛇,瞄准对方的脸,蓄势待发。 持刀男子此时只觉得自己的肩膀处让董锵锵戳的又麻又疼,虽然不是拎刀的手,但他已经知道自己在董锵锵身上一时半会儿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他只能愤怒地瞪着董锵锵,拿着包慢慢地朝巷子的后方退去。 董锵锵目送着对方完全消失,这才弯腰去查看地上人的伤势。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70. 舍命不舍财是傻子 这一下又快又狠,持刀男也不敢贸然用手去抓伞,他的刀又扎不到董锵锵的手,只能无奈地一边躲闪,一边用刀去格挡伞尖,试图把伞砍坏。 普通人面对冲向脸部的攻击动作的正常反应都是闪躲,董锵锵已经料到对方也会是这种反应,同时他也不想真弄死对方吃上官司,趁对方用力挥刀砍伞之际,他借力使力,顺势把伞往回一收,想都没想,伞尖就对准对方手臂和身体的连接处快速刺出了第二下。 对方既没想到董锵锵的凶悍,也没料到他的速度竟会这么快,刀还没来得及完全撤回,伞尖就又到了。 董锵锵这一次就打算跟对方硬碰硬,所以力大身沉根本没留劲儿,力量加上速度的完美结合,一下就将对方戳翻在地。 一击得手,董锵锵并没乘胜出击,而是快速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对方的冲锋。 持刀男子向后滚了一圈,两眼通红地从地上蹿了起来,好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正要再次冲向董锵锵,就听一阵尖利的警笛声划破长空,呼啸着由远及近。 这个声音好像比赛场上骤然响起的暂停哨,持刀男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看的出来,他的心里此时有很多个想法正在交战。 董锵锵虽然不知警车到底是不是因他而来,但他不愿放过这个诈唬对方的好机会,毕竟心理战在肉搏中也很重要。他故意狞笑着往前迈了一步并再次摆出握刺刀的姿态,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持刀男,蓄势待发。 持刀男此时只觉得自己的肩膀处让董锵锵戳的又麻又疼又沉,虽然并没流血,但他知道,他在董锵锵身上一时半会儿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警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他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他看了眼手里的包,两眼愤怒地瞪着董锵锵,恨恨地朝地上啐了口痰,然后拿着包朝巷子的后方退去。 目送着对方完全消失在街角,董锵锵这才松了口气,弯腰去查看地上人的伤势。 过了约有十多分钟,警察才姗姗而来。 董锵锵被警察负责人问话时,警医检查了地上躺着的人的伤势,结果显示,他除了面部有软组织挫伤外,手臂和腿部也都中了刀,万幸的是刀口都不深没危及生命,但也需要尽快回警局做处理,另外医生还怀疑他有2-4根的肋骨骨折。 等警医离开,他才结结巴巴地跟警察负责人和董锵锵叙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受伤这哥们儿叫丁海峰,跟董锵锵一样刚开始做导游,目前在德国哥廷根大学读日耳曼文学的硕士专业。昨天才接到一个国内来意大利旅游的小团,今天带游客来罗马的奥特莱斯大采购,采购途中他回车拿东西,结果就被人盯上了。两个小偷抢了他两个包后分别朝两个方向逃窜,丁海峰追上两人中身材矮小的那个想夺回自己的一个包。双方交手没多久丁海峰就占了上风,对方恼羞成怒就动了刀子。丁海峰在慌乱中不小心中了刀,中刀前他喊的一声正好被路过的董锵锵听到,如果当时董锵锵没听到或听到了胆怯没搭理,丁海峰的小命儿就难说了。 其他警察从附近的巷子里找回了两个空包,丁海峰一眼认出两个包都是自己被偷的包,可包里的5000多欧却没了影。考虑到受害人受了伤且损失不菲,警察决定把丁海峰和董锵锵都带回警局做笔录并辅助警方画出犯罪嫌疑人的相貌。征得警察同意后,董锵锵给老白去了电话。 之前董锵锵联系佟乐乐没多久后老白就知道了这事,但因为要照顾团员所以没法赶过来。此时听董锵锵讲完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 董锵锵原本担心老白会抱怨他多管闲事,哪知老白只是叹了口气:“碰到这种动刀明抢的还舍命不舍财,这哥们儿可真够鲁的。万幸这次对方只图财不害命,如果碰到一个愣头青,说不定他就没了,哎,还是太年轻了……” “5000欧毕竟不是个小数儿,”董锵锵对丁海峰的做法感同身受,“换作是我恐怕也不太容易放弃。如果他再是个特别缺钱的人,肯定就更难了。” “他又不像你这么能打,而且就算是你也要记住,欧洲这边儿的劫匪很多随身都带着武器,像上次我在巴黎就是被人用枪抢的。被抢不丢人,钱是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赚,但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老白语重心长地教育完也觉得话题太过沉重,换了个口吻表扬道,“不管怎么说这事儿你做的漂亮,尤其对方还是同胞。这边儿有我和乐乐盯着,你放心去。” “那我快去快回,你们小心点儿那帮蛇头,我担心他们还会出幺蛾子。”董锵锵不放心地叮嘱道。 “嗯,你回来前我们就在购物村,哪儿都不去。”老白调侃道,“而且我们少一个司机想走也走不了啊。” 离开巷子前,董锵锵在警察的陪同下专门回了趟雨具店。经过一番打斗,伞尖的硬木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伞布也被刀划破,一把伞伤痕累累,肯定是卖不出去了,而且还要作为证物被警察收走。董锵锵向店家说明了缘由并表达了歉意和感谢,同时表示自己愿意付钱买下这把救命伞。 雨具店的店主是个上了年纪的意大利老婆婆,满头白发,和蔼可亲,看起来十分慈祥。出乎董锵锵的意料,在听完他的解释后,老婆婆首先跟董锵锵表示她并没注意到董锵锵拿走了门口处的样伞,其次她很高兴自己的雨伞能挽救两名中国游客的生命,紧接着她义愤填膺地痛斥了那些抢劫外国游客的坏人。她告诉董锵锵,那些坏人通常都不是善良的意大利人,而是不知从哪儿来的难民,那些人的犯罪行为给热情好客的意大利和意大利人抹了黑。她非常欣赏董锵锵的勇敢和诚实,认为他的行为具有意大利古典侠士的风范。出于对董锵锵等人在罗马不幸遭遇的歉意,她不打算收他的伞钱,而愿意将那把伞送给他。 对方的态度让董锵锵颇感意外,他正要顺坡下驴,忽然发现柜台里同款伞的标签上赫然写着雨伞的价格是300欧。 董锵锵怕给对方留下国人都是财迷的不好印象,执意要付钱,而老婆婆则坚决不收。双方争执不下,最后在警察的调解下,董锵锵打折买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雨伞。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71. 烫手山芋 从警局出来后,董锵锵第一时间致电老白,老白却没接。他又给佟乐乐打电话,但佟乐乐也没接。他担心团里出了意外,快步走到路边伸手打车。 脸上贴着创可贴,手臂和腿上缠着绷带的丁海峰一瘸一拐、满面愁容地从警局大门里慢步走出,站在董锵锵的身后,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的碎砖发呆。 不知什么原因,几辆空驶的计程车全都不停,直接从董锵锵面前一闪而过,董锵锵着急回购物村,被接连的拒载气得想把手里的雨伞扔出去,没等他跟丁海峰吐槽,只听身后忽然传来“扑通”一声,再一回头,丁海峰已然跪在他面前。 “董哥,虽说大恩不言谢,但要不是你,我今天说不定就客死他乡了……”丁海峰哭丧着脸,眼泪鼻涕横流,语音哽咽,“丁海峰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说罢就要给董锵锵磕头。 “哎,海峰你这是干嘛?”董锵锵见状大吃一惊,急忙扔下雨伞弯腰去扶丁海峰,“你这不是折我的寿吗?赶紧起来!让外国人看见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董锵锵知道丁海峰身上有伤,所以手上也不敢太使劲,生怕对方较劲进一步加重伤情,只能好言相劝:“碰上这种事儿大家都会伸手的,换作是我求救,我相信你一定也会在第一时间伸出援手的……你赶紧起来。” 紧劝慢劝,董锵锵才把情绪激动的丁海峰扶到旁边花坛旁坐下:“老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个老爷们儿不能动不动就磕头啊。下回有话好好说,你再来这出咱们就各奔东西。”董锵锵故意吓唬道。 “董哥,说实话刚才在巷子里我是真没怕,但在警察局里听完他们和你的对话,我……我是真的后怕啊。”丁海峰举起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你看,从那时到现在,我这手就没停过哆嗦,你说,我是不是很怂?” “不能这么说。”董锵锵掏出一根烟递给丁海峰,丁海峰哆哆嗦嗦地把烟放进嘴里,董锵锵给他把烟点着,才又给自己点了一根,“大家都是普通人,普通人看见刀都会害怕,这不丢人。” 丁海峰的情绪略微平静了一些,疑惑道:“可我记得你当时好像一点儿都不怕,喊了一声就冲了过来,就跟没事儿人似的,反倒是那边吓得不轻。” “我当然怕啊,怎么不怕?”董锵锵自嘲地一笑,“不怕我拿伞干嘛?那把伞300欧呢。” “但你害怕最后也还是冲上来了。”丁海峰一脸崇拜,“这个勇气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董锵锵不习惯被人奉承,尤其还是比自己年龄小的人。他摆摆手:“怕是正常的,我不能因为怕就把你扔在那儿,我可以找方法让自己不那么怕。但话又说回来,万幸这次对方拿的是刀,如果他使的是枪,咱俩可就都交待在那了。咱们出来是求财的,不是玩命的,下次再有这种事,别追,赶紧跑,跑的越远越好,明白么?” “哎,董哥,我也想跑啊,可我跑不了啊……”丁海峰眼睑低垂地长叹一声,一脸幽怨地带着哭腔道,“那钱它……不是我的啊。” 董锵锵似乎明白了:“都是游客的钱?” 丁海峰重重地点了点头,黯然道:“那里有旅行社给我们住酒店、吃饭、租车、逛景点的钱。现在我钱也丢了,人也伤了,这个团肯定带不了了。我,我……” 他连说了两个“我”却无力继续说下去,董锵锵知他现在六神无主,提醒道:“这事属于意外和不可抗力,既然已经发生了,你在这里自怨自艾也没用,当务之急是赶紧给你的旅行社打电话,让他们尽快再派一个人过来替你,这事就有回旋的余地,你的团说不定也不用取消。即使最后你带团没赚到什么钱,至少也能少赔一些。” “董哥,我的旅行社在国内,就因为他们这个团的利润低,所以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欧洲导游。要不是特别缺钱,我……我当初也不会揽这个差事。”丁海峰的声音几不可闻,“就算我现在给旅行社打电话让他们再找其他人,恐怕一时半会他们也找不到什么合适人选,而且现在旅行社的钱都让我弄丢了就更棘手了,没人愿意趟这趟浑水的。” 董锵锵心知他说的是实情,只能安慰道:“不管如何还是尽快跟旅行社说一下吧,好好商量看如何解决,不然你开不了车这事也瞒不了多久。如果晚上你被客户投诉那就很被动了,你在旅行社那儿应该也交了不少押金吧?” 听到“押金”两字,丁海峰的嘴角轻微抽搐了一下,显得欲言又止。董锵锵知他犹豫是害怕的表现,当下不再多说,起身跑到路边拦车。 “董哥,那什么……”隔了半晌,丁海峰抬起眼皮,望着董锵锵的背影一字一字道,“我想……求你件事。” 见对方一副扭捏样,董锵锵不用猜都知道对方十有八九是想借钱又不好意思说,他苦笑着拎起自己的伞:“你可别再跪我了,我刚花300买了这把救命伞,现在手头就剩300多了,等回到购物村,我兜里的钱可以都给你。” “不不,董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你的钱……”丁海峰的眼中充满了期望,“我是想请你……帮我开车。” 董锵锵愣住了。 “刚才在里面我听到你跟警察的对话,我知道你也是司机兼导游,如果你能帮我开车,那这个团我还是可以继续带下去的。你的司机酬劳和带团费用我也会想办法补给你,就是……就是……得晚些才能给。”丁海峰说完难为情地低下头。 “虽然我也很想帮你,但我现在确实分身乏术。”董锵锵实话实说道,“就这会儿购物村里还有两车人等着我呢。” “可你之前不是说你明天就下团了吗?”丁海峰不甘心道,“我可以让我的团在罗马多玩几天等你下团了再说。那样你就没负担了。” 一辆出租车稳稳地停在两人面前,司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歪着头用英语问董锵锵:“走吗?” “走。”董锵锵顺手拉开车门,招呼丁海峰进车。 车子朝着购物村的方向前进,坐在后排的丁海峰哀求道:“董哥,你看我说这事……行吗?” 既然丁海峰说他的团能等人,董锵锵觉得这事自己是有机会帮忙的。但现在他还有一脑门子官司,不敢轻易给自己揽事,况且对方的流动资金都丢了,如果他头脑一热接了这个差事,恐怕还要先垫不少钱进去。他想了想,说道:“我需要跟同伴商量一下才能答复你。” 见董锵锵没直接拒绝自己,丁海峰很高兴,忙不迭道:“那应该的,应该的……” “你的行程是几天?”董锵锵问道,“就在意大利还是欧洲其他国家也都去?” “我的团就在意大利,一共是罗马,佛罗伦萨,威尼斯和米兰四站。车是在罗马租的,但米兰也有分店,可以在米兰还车,很方便。”生怕董锵锵有顾虑,丁海峰又道,“如果不方便或来不及,佛罗伦萨不去应该也没问题。” 董锵锵知道他说的“不方便”指的是流动资金问题,点点头:“知道了。” 没等董锵锵再联系老白,佟乐乐先给董锵锵回了电话。她告诉董锵锵刚才有团员因为买东西跟店方发生了一些误会,她去调解,现在误会解除了,老白和她正在继续陪众人购物。 董锵锵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那些蛇头有没有什么激进的动作。佟乐乐说对方见董锵锵匆忙离开,故技重施又来骚扰大家,结果被老白逮个正着,双方的口角不断升级,最后差点爆发冲突。幸亏团员们之前在店里买了不少东西而蛇头那边啥也没买,所以冲突发生后,蛇头被商店的保镖“礼貌”地请出了店。 想到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蛇头,董锵锵猜测自己下团前对方恐怕都不会太消停,看来他和老白、佟乐乐最后这两天有的忙了,也不知晚上这帮人会不会再跟他们去酒店闹,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恶心她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72. 罗马印象 出租车一路飞驰,董锵锵心里合计:如果让丁海峰现在回去直接见他的团员,万一团员中有情绪激动的人,弄不好会直接把丁海峰受伤这事捅给旅行社,恐怕丁海峰就很难再控制住局面了,往后董锵锵再接手恐怕也不好办,不如让他先在车里等一会儿,一旦老白和乐乐同意帮忙,董锵锵再和丁海峰一起现身,说明缘由,丁海峰的团员就不会因为担心没人管他们而闹事了。 出租车稳稳停在购物村外的停车场,董锵锵扶着丁海峰先上了自己的旅行车,问了他的团员人数和入住酒店后,让他先不要进购物村,在车里等电话,等董锵锵这边搞定再给团员们去电话,免生不必要的事端。丁海峰此刻唯董锵锵马首是瞻,当即满口应允下来。 董锵锵进村后找到老白,把丁海峰的事跟老白大致描述了一遍。老白不置可否地反问道:“你怎么考虑这事?” “我想接。”望着店内熙熙攘攘的各国游客,董锵锵诚实地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第一,咱们这个团明天就结束了,如果能无缝对接一个新团,不仅咱们的收入会多,我和乐乐的导游经验也能更丰富。第二,他的行程路线咱们都走过,相当于原路返回,不管是行车、参观还是购物,之前的经验正好可以巩固加深,对咱们的业务能力和品牌宣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果时间来得及还可以照葫芦画瓢跟上次一样增加新城市增加收入。第三,咱们这么做也算是帮丁一个忙,他如果不接这个团,肯定得赔不少钱给旅行社,留德学生都不容易,刚才电话里你不是也说了吗?能帮就帮一把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嗯,好处讲完了,”老白幽幽道,“再说说你这么做可能碰到什么问题或麻烦。” “这事最大的麻烦就是他已经没有流动资金了,所以不管是住宿,吃饭,还是车费,这些开支一开始都要咱们垫付。但我想这笔钱应该能从对方团员后期的购物提成中挤出来一部分,最差结果无非就是咱们不赔不赚或者少赔一些。如果真那样,赔的那部分我出,毕竟这事是我揽下来的,我来承担很公平。我保证你和乐乐的导游报酬,不过购物提成这部分我确实无法承诺,只能请你和乐乐看在丁海峰挨了几刀比较惨的份儿上一起再跑一趟,自当游山玩水了。”董锵锵故意可怜巴巴地央求道,“你看行不行?” 这时有团员过来咨询老白购物方面的问题,董锵锵只能微笑地等待老白先回答完别人的问题。 “老董,我有必要提醒你。”老白正色道,“如果要垫资你可得想清楚了,第一,这钱不是个小数,第二,你可能血本无归还要倒贴钱,第三,也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个叫丁海峰的之前舍命不舍财,说不定会是个翻脸不认人或者掉进钱眼儿里的小人,如果以后你碰到东郭先生和狼的事可别抱怨,因为这是你自己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嗯,这个我知道。”董锵锵点点头,“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他是个好人。” “既然你都考虑清楚了,那我就没什么要说的了。我估计乐乐也不会拒绝你。”老白从展示柜上拎起一条暗蓝色斜条纹领带,左看右看后又放了回去,“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张罗这事?” “刚才动静不小,可能丁海峰的人已经有知道的了,他受伤开不了车这事肯定瞒不住。我打算让他把我介绍给他的团,我负责开车,他负责导游。比较巧的是,他住的酒店和咱们的酒店是同一家,所以一会儿我可以把两拨人前后脚拉到同一家餐馆吃饭,然后再拉到酒店,只要对付过去今晚,明晚咱们就轻松了。”董锵锵分析道。 “那不是巧,”老白笑了,“那家酒店在罗马是出了名的性价比高,导游能拿到的折扣大,所以只要是做过罗马导游的都会再选那家,这也说明丁海峰和旅行社可能都不是新手。” 由于当天已是众人在意大利呆的最后一晚,所以大家一致表示要吃一顿中餐纪念一下这趟旅行。 吸取了之前在威尼斯吃饭的教训,老白这次先列了几家不同价位的餐馆征求众人意见,众人在价格中优中选优挑了一家人均消费最低的馆子。老白明确表示这家虽有价格优势,但可能众人会无法接受它家的内装。但众人坚持己见根本听不进他的建议,老白也不啰嗦,二话不说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杀奔“罗马印象”酒家。 让董锵锵心情大好的是,蛇头这次终于不再跟着他们了。 去酒家的沿途他看到不少中西餐馆,他认为“罗马印象”就算不是古色古香的中式餐馆,也应该是中西合璧的混合体。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快朵颐一顿,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但当老白将众人领进餐馆时,现实却给了在场的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餐馆大堂约有大几十平,地板铺满了暗红色的瓷砖,不知瓷砖本来就显旧还是许久没有打扫过,看起来脏兮兮的。通过天花板上的破洞能清楚地看到里面已经发了黄的吸音棉。最大的一面墙上贴着一条巨大的毫无造型可言、细节也很辣眼的纸质金龙,其他墙上贴着几幅边角已经破烂的日本水彩画。几张胶木桌子横七竖八地扔在屋子中间,一台老式电视摆在角落的高桌上,看似无休止地循环播放着某部90年代的港台剧。收银员窗口在一面墙上,墙后似乎就是后厨,窗口上方挂的菜品显示器展示了几十种不同菜肴的特写彩图,个别彩图后的灯泡已坏,使得那道菜看起来黯淡无光,仿佛正被其他菜嘲笑,也让人更没胃口。董锵锵抬头观察了一下菜单,价格低得让人难以置信。除了号称自己集八大菜系于一身,口味南北通杀外,店家还重点强调自己的招牌菜是北京烤鸭和佛跳墙。 整个大堂空无一人,既无人招呼他们,也没人在窗口候着。 董锵锵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一副画面:一个年长的男人正在厨房的熊熊灶火前汗流浃背地翻炒着锅里的菜,而他的妻子正百无聊赖地站在收银台旁工作,或许她还要兼职招待的工作,而他们的孩子也许正在后厨帮忙剥蒜洗菜。 当所有人都认为老白把他们拉到这里是因为这有他们想要的低廉食物时,只有董锵锵不明白老白为什么要在临走前一天这么做,他刚要问老白缘由,餐馆门忽然被推开,一群高矮胖瘦不等、身着意大利警服的人沉默地鱼贯走进餐馆。 这个场景是如此的似曾相识,以至于董锵锵一秒就想起了汉堡的那个夜晚。 为首的一名警察端详了一会儿董锵锵等人,然后转过脸,朝着窗口喊了一声,听起来他喊的像是个人名。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73. 老白的最后一课 不到十秒,一个头发稀疏、满脸菜色、大黑眼圈儿的中年中年大叔神情惶恐地在收银窗口晃了一下,发现一屋子警察后吃了一惊,快速从窗口旁一扇破门后走了出来。 他的手局促地在又皱又脏的厨师服后蹭了蹭,衣服看样子应该是很久没洗过了,正面和背面留着不少手印。 跟在他身后走出来的是一个头发枯黄、脸色苍白、中等身材的中年女子,女人眼圈儿红红的,一脸忧心忡忡,两手各牵着一名脸上看不见笑容的小朋友,小朋友看样貌和身高应该是学龄儿童。 董锵锵听到负责人模样的警察用英语问了中年男几句,只见中年男一脸谦卑地弓着腰,似乎要给对方鞠躬,同时唯唯诺诺、口齿不清地回了几句。 负责人没再理会中年男,而是冲其他警察歪了歪脑袋。警察们得到指示,开始搜查餐馆的边边角角,几名警察径直进了后厨。 餐馆内刹那间桌歪椅斜,菜品电子展示屏的插销被快速拔下,展示屏被掀开一道缝,警察像维修工般探头探脑地检查展示屏的里面,仿佛其中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墙角的电视被挪到了一旁,立刻没了信号,屏幕上一片雪花。 董锵锵似乎明白了天花板破烂的原因。 中年男神情漠然地冷眼瞧着警察们的行动,似乎见怪不怪。中年女的脸上并无惊恐,只是紧闭嘴唇,担心地瞥了丈夫一眼,同时把受到惊吓的孩子拉到自己身旁。 老郑凑到董锵锵和老白身边,不满道:“白导,这里太差了,还这么多警察,赶紧走吧,我们都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话音刚落,后厨猛地传来一阵锅碗瓢盆“乒乒乓乓”摔落地面的声音,中年男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摔的并不是他的东西,而中年女则把两个孩子的眼睛和耳朵都捂上了。 老白不发一言地挥挥手,众人仿佛得到大赦一般仓皇地夺门而出,生怕在这个贫民窟似的地方再多呆一秒。 董锵锵走在人群的最后,出门前忍不住回头又瞄了一眼。只见收银窗口后方的墙壁上依稀有人影左右摇曳,跟那晚他在汉堡餐馆内经历的如出一辙,想来警察们正在后厨翻找线索。 孩子们好像受惊的小鸟,紧紧地依偎在母亲的手臂下。 董锵锵的脚始终没迈过门槛,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想知道事情后续的发展会不会跟汉堡那次一样。 没吃上饭的众人悻悻地走在老白身后,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粗声粗气的抱怨:“干嘛带我们来这种破地方啊?你这个导游怎么做事的?是不是蠢啊?” 没有称呼的直抒胸臆将心中的不满表达的淋漓尽致。 “刚才你们看到的人就是2年前入籍意大利的前难民。”老白对抱怨不以为忤,也没有辩解来这里其实是众人做的选择。他知道人们在做错决定时经常会找一个目标来谴责,以此来减少自己做出错误决定时的内疚感,“他今年28岁。”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他们大部分人都认为那个男人至少45岁开外了。但片刻之后就没人再关心他的悲惨遭遇,所有人众口一词:作为补偿,老白应该尽快带他们去一家真正的中餐馆好好吃一顿。 要发车了老白才发现董锵锵没跟出来,他给佟乐乐递了个眼神,佟乐乐会意,跳下车朝餐馆走去。 当锅碗瓢盆的摔打声停止时,警察们从后厨鱼贯而出,最后走出的青年男警示意中年男独自进后厨,中年男顺从地走了进去。 “你看什么呢?”走进餐馆的佟乐乐小声问董锵锵,“一车人都等你呢。” 董锵锵专注地望着后厨的方向:“再等一会儿。” “老白说这男的之前是难民,今年也才28。”佟乐乐感慨道,“他比老白年长两岁但看着就像老白的爸爸。” 董锵锵一脸愕然,瞬间就领悟了老白带众人来餐馆的意图。 “你赶紧的,别让人等急了。”见董锵锵没有离开的意思,佟乐乐又催了一次,然后再次离开餐馆。 董锵锵听不到后厨里的任何交谈,但没过多久,就见中年男从后厨缓步走到收银台旁,表情木讷地拉开装着钞票的抽屉,用枯木一样的手从里面取出一摞皱巴巴的钞票,机械地数了两遍后缓缓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望了自己的妻子一眼,眼神中似有极大的委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低着头又走回后厨。 几分钟后,负责人趾高气昂地从后厨阔步走出,跟旁边的警察窃窃私语了几句后便集体离开了餐馆。 等警察离开后,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快步小跑进了厨房。 开车前往下一家餐馆的途中,董锵锵的脑中不时浮现两个孩子最后惊恐的眼神,以及他离开餐馆前听到的若有若无的哭声。 第二家餐馆总算是正常了,古色古香的中式内装加上还算地道的川菜得到了众人的交口称赞,多少给老白挽回一些面子。 董锵锵又跟丁海峰确认了一遍,然后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就马不停蹄地赶回购物村,将丁海峰的团员悉数也拉到了第二家餐馆。 所有人酒足饭饱之后,董锵锵又将两拨人前后脚地拉到了酒店。 但董锵锵没高兴多久就再次郁闷了,事实验证了老白的话:不仅有经验的导游知道这家酒店,蛇头也知道。 夜色中他刚把旅行车开入酒店停车场,远远就看到酒店大堂里蛇头正在酒店前台跟工作人员说着什么。 董锵锵把车停到偏僻的角落,摇下自己的车窗,冲也降下车窗的老白喊道:“狗皮膏药没甩掉。” 老白也看见了这个画面,他让众人坐在车里,直到蛇头们上了楼才让众人下车。 趁着董锵锵和佟乐乐帮众人办理入住酒店之际,老白把一名上了年纪的前台工作人员叫到一旁低声耳语。 等一行人吵吵闹闹地进了各自的房间,老白告诉董锵锵,由于入住的国人面孔太多,酒店前台已经分不出来哪些人是董锵锵团的,所以晚上就只能靠他们自己盯梢了。 董锵锵即使无奈也没其他办法,只能先去餐馆把丁海峰的人再接到酒店。 路上他一直担心老郑等人会再叫嚣去红灯区,但这次众人都很乖巧,没人再提这个茬儿,董锵锵猜测可能是白天折腾的太厉害,众人也都疲惫不堪。 等丁海峰的团员也完成了入住,喧嚣的走廊渐渐恢复了平静。因为酒店前门是唯一的出口,所以董锵锵和老白计划当晚守在酒店大堂,一人负责前半夜,另一人负责后半夜。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74. 蛇头 “这卡你拿着,乐乐让你保管。”老白用两根手指捏着一张德意志银行的借记卡递给董锵锵,“她说你知道密码。” 由于老白和董锵锵身上的现金都所剩无几,而他们本次旅行的购物提成款还需要2-4周才能打到雷兰亭的账户里,又鉴于佟乐乐之前已经私下跟董锵锵表示过愿意帮老白度过难关,所以在得到佟乐乐的支持后他们才完成了丁海峰旅游团全部人员的入住。 “咱们两个穷人。”董锵锵苦笑了一下却没伸手去接,“其实咱俩谁管都行。”董锵锵这话并不是客气,他知道老白也知道佟乐乐卡的密码。 “流动资金对旅游行业很重要。咱们团基本没事了,你带着丁海峰的人到处跑,花钱的地方多,还是你拿着。”老白不由分说地把卡塞到董锵锵手中,“卡收好了,每次给丁的人花的钱都要一笔不差地记录下来,哪怕是1欧也要记,写到纸上让丁海峰签字确认。先小人后君子免得以后麻烦。另外这个本子里记的是丁的人今晚的住宿费用,我已经让他核实并签字了,你也一起收好。”老白说着又掏出一个小笔记本,跟银行卡摞在一起递给董锵锵,董锵锵依言把卡和本都收进了大衣内兜。 “这是您刚才订的咖啡,请注意现在咖啡温度高,避免被烫伤。祝您用餐愉快。”酒店服务人员将咖啡放到老白面前后就离开了。 按两人之前的约定,老白盯着上半夜,下半夜董锵锵负责,但董锵锵怎么都睡不着,干脆有一搭无一搭地和老白聊天。 “跑这一趟什么感觉?”老白问道,“累?” “确实挺累的,但也挺长见识的。”董锵锵歪着脑袋认真想了几秒,又补了一句,“意大利比德国好看好玩的地方多,但也更乱。我现在只盼望丁海峰这个团能一切顺利。” “以后等你有机会去巴黎,就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了。”老白一脸的意味深长。 “巴黎很乱吗?”董锵锵好奇道。 “非常乱。”老白用了个最高级。 “嗯,你上次好像说过,巴黎劫道儿的都用枪了。”董锵锵很想见识一下巴黎的姿色,但不知何时才会有机会,不觉叹了口气,“如果碰到这种情况,我肯定束手投降,保命要紧。” 老白不紧不慢地喝着咖啡,冬夜里喝热饮确实让人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如果是伏特加就更好了,他在心里盘算着,可惜明天还要开车。 “那些蛇头到底是怎么回事?”董锵锵脱掉靴子,懒洋洋地窝在布面沙发里,尽量让自己躺的舒服些。 “有些东欧旅行社明着暗着做这种事,用很低廉的旅游价格招揽国内沿海一些不安分的“游客”,把他们合法弄到欧洲旅游,一旦踏上西班牙或意大利的土地,再挑唆他们去当难民。对不愿当欧洲难民的人,蛇头会再跟他们收钱,然后用一张单程票把他们打发到北美、南美甚至非洲,让他们从此漂泊海外。不过太阳底下无新事,更早的华人闯旧金山,下南洋也是这些事,但最后又有几个发财的?不都是客死他乡了吗?当然这些人至少还到了地方,现在有些偷渡客连地皮都没踏上就死在了偷渡船里,这样的事更凄惨却也时有发生。” “所以你今天带他们去‘罗马印象’是想警告他们当难民没好下场么?”这个问题董锵锵想了很久。 “你这么理解也没问题。”老白爽快地承认了,“但这只是一方面原因。” “这样管用吗?而且为什么你不在米兰或威尼斯就警告他们?”董锵锵不解,“难道不是越早警告越好吗?这都最后一站了,他们还会跑吗?” “很多偷跑的人都会选择在旅行的最后一两天消失,这样该玩的也玩了,景也看了,美食也吃了,以后该注意该小心的也都知道个大概齐了。万一以后黑下来的生活过的不如意,最起码他也享了几天好日子。早说当然可以,但意义不大,防的就是最后一两晚的幺蛾子。”老白老道地分析道,“米兰、威尼斯这样的城市生活成本太高,管的也严,不如罗马这边的机会多,人都愿意往更好更宜居的地方跑,难民更是如此。” “那你带团以来碰到过最后一两天玩消失的吗?”董锵锵大着胆子问道,“多吗?” “每隔几年大赦传闻厉害的时候,去意大利,希腊,西班牙这种国家的旅游团就跑的多。”老白望着远处的落地瓷瓶回忆了片刻,“我可能碰到过七八个吧。” “这么多?”董锵锵很诧异,老白如此精明还能有盯不住人的时候么? “年轻时谁不交点儿学费啊?”老白被董锵锵气笑了,“我又不是三头六臂,人家憋着跑,我拦得住初一也防不住十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只能由他们去了。而且我师傅那时带我可比我现在带你差远了。” “人跑了旅行社不扣你钱吗?” “当然扣啊,但扣也没辙。”老白无奈道,“人都跑了,说什么都没用。” “那你恨他们么?” “恨谁?蛇头?偷渡客?” “都算。” 老白几乎没有犹豫地摇了摇头:“不。” “都不恨?”董锵锵对这个答案感到十分惊讶,“为什么?做这种业务的旅行社难道不会冲击咱们做正当旅游业务的人吗?你难道不抵触和憎恶这种行业败类吗?” 夜已深,酒店大堂壁炉的火烧得正旺,四周既暖和又安静。 “谈不上恨。”老白啜了口咖啡,“这个世界是多元的,并不是非黑即白。很多事我们不是当事人,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批评或指责对方。我自己不会做这种协助偷渡的事,我合作过的旅行社也没有这么做的,但我无法阻止其他人做。同流合污还是择善而从是从业者自己的选择,等你待久了就知道了,这里合法和非法之间的界限有时是很模糊的。” “你这么优秀,肯定有蛇头想拉你一起做吧?”董锵锵的猜测很大胆,“毕竟这是个暴利生意。” “当然。”老白很坦诚。 “你没同意?”董锵锵躺久了腿有些麻,调换了个方向。 “只要能合法经营下去我就没必要铤而走险挣这种毁自己生意的快钱。”老白说完不自觉地想起自己对老陈做过的蠢事,忍不住鼻子一酸。 两人交流着一路的见闻感受,时间一晃就到了1点。 困意终于袭上了董锵锵的心头,他脑袋一歪,瞬间就进入了梦乡。老白给他披上从酒店房间里带出来的毯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像婴儿一样酣睡的董锵锵。 就在这时,酒店正门的自动门“哗”地朝两旁分开,三名黑衣人一前两后地走进了大堂。 听到动静,老白下意识地抬起头。 黑衣人刚走了两步就看到不远处沙发上端坐的老白,三人都有些诧异,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老白。 双方的目光短暂地交错了几秒后,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老白已经认出对方就是白天和自己发生过冲突的蛇头,他的手慢慢伸向躺在旁边的董锵锵的脑袋。 见老白纹丝不动,蛇头们面面相觑。几秒后,为首一人举起手指在空气中晃了个圈儿,另外两人迅速朝楼梯口移动。 为首的蛇头亮开自己的皮衣,露出腰间一个银色的手柄。 老白的手悬在了空中,沙发上的董锵锵依旧酣睡。 他没有叫醒董锵锵。 发现老白并没起身阻拦自己的意思,蛇头慢慢向楼梯口退去,直到身影完全没入黑暗之中。 老白好像一尊陷入思考的石佛,安静地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75. 额外费用 迷迷糊糊中,董锵锵被腹部传来的一顿狂振给弄醒。他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震源是自己的手机。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快速清醒,这才看清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早上4点08分,早过了他和老白应该交接的点儿。 董锵锵用手臂撑在沙发上支起身体,环视四周,才发现老白脑袋歪向一边,身体斜靠在旁边另一张沙发上睡着了。 他又将目光投向前台,但前台空无一人,他悄悄起身,走近前台后才发现值夜班的中年人趴在桌上睡的正香。 他既不知道老白是何时睡着的,也不知道蛇头是否来过并将他的团员骗走,只好快步返回沙发处叫醒老白。 “要不我上去把他们都喊起来?”董锵锵有些踌躇,“我知道这样做很蠢,但我也不想九十九拜都过了,最后这一哆嗦没弄好。如果真有人跑了,还是早点儿报警好。你怎么看?” “咱们的人都在酒店。”老白抬手看了眼表,“不用吵醒他们。” “你怎么知道?”董锵锵奇道,“前台的人也都睡着了,没人帮咱们盯着。你还有印象你最后看时间是几点么?” “差不多两点半吧,”老白打了个呵欠,“然后就没印象了。” “那这都过去一个半小时了,”董锵锵不明白老白为什么是不着急不着慌的态度,“万一……” “时间还早。”老白打断他继续往下说,起身拎着毯子走到旁边更大的一张沙发上躺下,“你再睡会儿,白天还要开车。” “你能睡着?”董锵锵更奇怪了,“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担心么?” “别把自己绷的太紧。”老白闭着眼答道,“担心也没用。” “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信息不对称的董锵锵终于醒悟过来,“所以你才这么肯定的。” 没有任何回答,老白好像再次进入了梦乡。 没得到老白支持的董锵锵有心自己上楼去挨个敲门查房,又担心老白说的是对的,自己的贸然之举可能会惊扰到团员们的美梦,只好枯燥无味地守在大堂。 好不容易熬到早上六点,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换班,董锵锵赶忙窜了过去,义正言辞地要求对方挨个给自己的团员打电话提醒早餐时间和地点。 工作人员是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意大利男孩,一头蓬松的卷发和一双迷离的睡眼似乎说明他也刚睡醒没多久。听完董锵锵的要求他一脸为难,委婉地拒绝道:“先生,如果我们这么做会被客人投诉和同行笑话的。” 但董锵锵管不了那么多,他是真的担心有人趁着老白打盹的时候溜出酒店。“我有两个团几十人住在你们酒店,现在你只要给其中的6个人打电话就可以。你不希望我报警说有人在你们酒店里失踪吧?” 董锵锵的威胁很直接,男孩儿想拒绝又有些胆怯,他想在大堂寻找其他工作人员帮他解围,却尴尬地发现大堂上只有他一个人。 就在他东张西望之际,董锵锵已经拿起前台桌上的电话,按照电话上的文字提示拨通了自己团员房间的号码,然后把听筒递给男孩,叮嘱道:“说英文就可以,慢一些。” 男孩没办法,只能顺从地接过电话,一间间的提供叫早服务。董锵锵把耳朵凑在听筒旁,聚精会神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幸运的是,每间房都有人接电话,虽然团员们接电话的声音都很不高兴。 董锵锵这才松了口气,给了男孩2欧小费,然后回房刷牙洗脸。他边刷边奇怪:老白又是如何未卜先知料到没人会逃跑呢? 吃早饭时,董锵锵的团员们全都打着呵欠,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老郑尤其疲惫,边吃羊角面包边嘟哝:“住了这么多家,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早叫客人起床吃饭的,听着都新鲜,罗马就是不一样哈。” 他的牢骚引起众人的一片附和,但也有人认为,这可能就是罗马酒店与众不同的特色。 听着众人打哈哈调侃,董锵锵暗想:你们至少昨天还睡了,我睡的少不说还差点儿被吓出毛病来。 丁海峰的团员有的已经下楼吃早饭了,有的还没起床。跟丁海峰沟通后,董锵锵决定先把自己的人送到市中心跟着老白和佟乐乐随便看看逛逛,他再返回酒店接丁海峰的人进城。由于午饭后他的团员就直接去罗马达芬奇国际机场准备下午登机回国了,所以众人都办了退房。 董锵锵安排佟乐乐在前台帮忙退房,老白负责检查两辆车,而他则帮团员们把行李弄到车上。 眼看退完房的人越来越多,董锵锵跟老白商量第一站去哪里比较合适,两人还没讨论出结果,就见老郑、团里唯一的夫妻以及另一个男团员一起跟前台的人激动地嚷嚷起来。 已经上车的人和老白、董锵锵全都不明所以,老白朝前台方向一努下巴,董锵锵会意,跳下车径直跑了过去。 “怎么回事?”董锵锵问给几人当翻译的佟乐乐,“退房怎么还吵起来了?” 佟乐乐红着脸扔下一句“你来翻吧”就自顾自地出了酒店,几名团员立刻把董锵锵围在中间同时喊屈,刹那间董锵锵就觉得老郑的唾沫全都飞到了自己脸上。 “一个一个说。”董锵锵举起双手喊道,“从年龄小的开始。” “那我先说,”带孩子的女人当仁不让地抢先道,“他让我们赔钱。” “因为什么赔钱?” “我又不懂外语,你问他……”女人翻着白眼儿的同时把手里的lv挎包使劲背到了肩上,“不然要你干嘛?你小费白拿的么?” 董锵锵这几天对这种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已经变得很适应了,他不慌不忙地转头问前台的意大利男孩:“为什么你要求这位女士赔钱?” “她的小朋友在房间里挂的油画上涂鸦,已经破坏了原作,所以需要照价赔偿900欧。”男孩看了眼手中发了黄的手册,慢吞吞地解释道。 “那他呢?”董锵锵指着男团员问道,“他也破坏油画了?” “他叫了很多客房服务,还用完了房间冰箱里的所有收费商品,需要支付房费外的其他费用,共计487欧。” “那他呢?”董锵锵用手指了指老郑,“他也吃光冰箱了?” “哦,不,这位先生看了一宿的付费电视频道,需要支付看电视的费用360欧。” 董锵锵第一次听说房间里还有付费电视,忍不住问道:“付费电视?什么内容?”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76. 都是修行 董锵锵只知道在德国看电视是要按季度给某个机构交钱,所以他德国的家里并没有买电视,但他对意大利电视的收费规定并不了解,还以为老郑碰到的也是同样的事。“在酒店看电视都这么贵吗?”他问意大利男孩。 “这位先生看的不是免费的电视节目,而是面向成年男性的特殊节目。”意大利男孩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们这里有他的观看时间记录,不会乱收费的。” 听男孩这么一说,董锵锵瞬间就明白了。他本以为老郑昨晚没提逛红灯区是因为白天走的太多累的,敢情他是躲屋里看啊,这个老郑可真是人老心不老,难怪刚才佟乐乐会脸红。 见董锵锵手指自己跟对方叽里咕噜说了半天外语,老郑的脸上就变了颜色。他赶忙把董锵锵拉到一旁,低声嘀咕道:“那个……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你昨晚看的内容都是付~费~频~道。”董锵锵盯着老郑的脸,故意把付费频道几个字拖着长音念了出来。近距离的观察让他突然发现老郑的眼睛是眼白多眼黑少,他心想这可能就是钱钟书在里描述的李梅亭的眼睛,老郑的脾气秉性简直跟书里写的人物一样,“如果你不承认并拒绝付款,他们就把你交给警察处理。” 见董锵锵知道了真相,老郑的嘴角轻微抽搐了一下,嗫嚅道:“那他们要收……多少?”。 “360欧。”董锵锵担心老郑赖账不承认看电视的事,故意大声道,“主要是你看的那些……” “不用说了,不用说了……”老郑急忙拦住董锵锵的话头,一边假装掏钱一边问道,“可我就看了一小时……好吧,三小时多一些……其实我没看一宿,是我后来睡着了忘了关电视……哎,小董呀,这个360确实太贵了些,你帮我问问他们能不能打折。” 董锵锵听的啼笑皆非,但还是将老郑的原话转述给对方。男孩解释说这个钱并不是他付给酒店的,酒店只是代收,所以无法打折。 “那这酒店能不能开发票?”老郑不死心地继续问道。 见董锵锵并未袒护自己人,老郑又乖乖交了钱,吃光冰箱东西的年轻人虽然不情不愿,最终也还是交了钱。 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带孩子的女人不耐烦地呵斥董锵锵:“我这事儿你到底管不管?这么半天了到底有没有个说法?我可告诉你,房间里那副破画本来就已经脏了,我们小囡根本没在上面画任何东西,是他们想讹我。我告诉你他们这是在敲诈勒索,我可以打电话报警。” “他们不怕你报警。” 一听董锵锵说对方不怕她报警,女人的气焰顿时萎靡了下去,片刻后开始数落董锵锵:“你这个导游怎么当的?怎么胳膊肘老往外拐?你还是不是中国人?” “我当然是中国人啊,”董锵锵对这顶大帽子哭笑不得,“可你也得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才能帮你呀。刚才他说你弄坏了酒店的东西,要求照价赔偿……” “谁看见是我弄坏的了?谁看见了?有证据吗?有监控吗?拿出来我看看。不然就是栽赃陷害。”女人扯着脖子嚷道,尖利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再说那副破画他们张嘴就要900欧根本就是抢劫,他们要说那画1万欧我是不是还得赔他们1万?这儿还有没有天理了?如果报警都没用,我就联系大使馆。” 小女孩被妈妈的声音吓到,用恐惧的眼神望着女人,同时朝男人的身后躲去。 董锵锵被她的话问住了,仔细一想,对方的这番话也不是全无道理。老郑看付费电视后台有记录是铁证,年轻人吃光冰箱食物也是事实,难道这里只有小女孩真的是被冤枉的?一瞬间董锵锵有些怀疑自己。 意大利男孩目睹了女人的不理智,虽然不懂她的意思但察言观色也能猜到大概。他刚把手放到电话听筒上就被董锵锵一把按住,后者微笑着问他:“你这是干什么?” “现在让警察来解决这事最合适。”男孩天真地答道。 “你可以叫警察,但警察来了也得看证据吧?”董锵锵的语速很慢,“要不咱们先去看看那副画到底是什么情况?” 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幅威尼斯的风景油画,画面中心是肃穆的教堂和灰白色的石桥,近景则是几艘贡多拉小艇在运河上飞驰,远处则是一轮红日。 不用男孩提醒,众人轻而易举地在画面的一角发现一片米白色的水渍,这片颜色跟运河的色彩格格不入,一看就是后加上去的。 “就是这里。”男孩指着水渍说道。 “简直是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贼喊捉贼!”女人冷笑着抛出连串的成语。 董锵锵心存疑惑:“你根据什么认为是这个小女孩弄的?” “昨晚他们入住后要了三杯热牛奶,这个米白色就是牛奶的颜色。”男孩笃定道,“小朋友可能不小心把牛奶洒到了画上,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只要验一下这片水渍的成分就能知道。” “那你们验过了么?”董锵锵明知故问道。 男孩耸了耸肩,一摊两手。 董锵锵心里骂道:狗屁不通!他理了理思绪,一字一句道:“如果警察来了,你可以坚持说在我们入住前画是好的,但我们也会咬定入住时画就已经是这样的,毕竟我们没有故意去破坏画的动机。除非你能提供确凿的证据,证明就是这名女士的孩子破坏了画,比如请人来检查这片水渍到底是不是牛奶,否则你们的指控都只是你们的猜测。我认为意大利警方肯定不会单凭你们猜测就给我的客人随便定罪。现在我请你认真地思考一下,你真的有明确的证据吗?” 意大利男孩显然被董锵锵的这番话问倒了,他瞪着长睫毛的大眼睛不发一言地望着董锵锵。 董锵锵见对方没有反驳自己,继续说道:“这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可以各退一步,不叫警察而自己处理。你觉得如何?” 男孩思考良久,为难道:“不叫警察也可以,但我的头儿刚才说你们必须原价赔酒店900才行。” “900太夸张了,我的客人无法承受这个价格。”董锵锵试探道,“我建议把这个价格降到100。”他边说边注意男孩对这个价格的反应,他的反应应该能说明酒店的底线,如果他知道的话。 “100肯定不行,”男孩马上摇头拒绝,“头儿肯定不会同意的……” “既然这样,你可以把你的头儿请出来,我们直接跟能拍板的人聊,这样节约时间。”董锵锵的态度慢慢强硬起来,“我们还要赶飞机呢,如果因为你们误了机,你们得赔偿我们的损失。”他故意吓唬道。 “100肯定不行,”男孩又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我如果这么去请示肯定会被骂的。” “你等一下。”董锵锵说完转头用中文问女人,“如果让你赔150欧你能接受么?” 女人望了望自己的丈夫,又低头看了看孩子的脸,显得犹豫不决。 “如果你能接受,也许很快你们一家就能再去市中心逛景点吃好吃的了。如果你不同意,那咱们就要一直跟对方讨价……” “我能接受150彻底解决这事。”女人突然打断董锵锵的话,“前提是5分钟以内解决。” “你去跟你的头儿说吧,我的客人最多只能赔150。如果酒店不能接受,那你就叫警察来吧,我们打官司解决这个问题,但酒店要赔偿我们的误机损失。”董锵锵的威胁斩钉截铁。 男孩记下董锵锵的话,飞奔出门,蹬蹬蹬地跑下楼梯。 “说的不错。”有人忽然在房间门口夸道。 董锵锵这才发现,老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 “你刚才都听见了?”董锵锵问道。 老白没搭理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小女孩的面前,蹲下身递给她一根彩色棒棒糖,柔声道:“一会儿跟爸爸妈妈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小女孩犹豫地盯着棒棒糖,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抬头用征询的目光瞧着妈妈。 女人朝她点点头,小女孩的脸上马上露出微笑,一边接过棒棒糖一边奶声奶气道:“谢谢叔叔。” 老白怜爱地胡噜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囡囡真乖。” 几分钟后,意大利男孩带着领导的回复跑了回来。 “150可以。”男孩解释道,“我的头儿对这件事耽误了大家的时间表示歉意,希望你们以后再来罗马时还能选择我们酒店,我们愿意为你们提供更好的服务和折扣。” 女人跟着男孩到前台付了账,老白抱起小女孩走出了酒店。 初升的太阳刚刚升起,寒冷的晨光穿过酒店门前的松树梢缝隙斑驳地洒到了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上。 “我有一个秘密。”小女孩趴在老白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想听吗?” “嗯,想听。” “昨晚我把牛奶不小心洒到了房间的画上,但我没告诉爸爸妈妈,因为当时很害怕。我是个坏孩子吗?” “当然不。”老白肯定地安慰道,“犯错以后人都会害怕,也会因为害怕而说谎,这是正常的。” “那你也说过谎吗?”小女孩顺着老白的话问道。 老白苦笑着点点头。 “你当时也很害怕吧?”小女孩一脸认真地猜测道,“你也怕你的妈妈批评你么?” 老白什么都没说,向着阳光洒来的方向走去,甬道上是他细长又模糊的影子。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盗版看不到本章说。 677. 聚散两依依 在董锵锵、老白和佟乐乐的严防死守之下,上午和中午全都安然无恙的度过,直到下午进了罗马机场,所有人都没再碰到丢失财物的麻烦。 小女孩特别送给老白一朵小花,说了声“谢谢”后牵着父母的手蹦蹦跳跳地走进了安检闸口。 有惊无险地送走一个团,三人顿觉肩上的重担仿佛瞬间轻了许多。 “可以啊,走一趟都有女粉丝了。”董锵锵笑着调侃老白,“怎么好事儿都让你碰到了呢?” “滚蛋。”老白佯怒道,“中午为了防贼我都没吃好,你马上找地方请我好好吃一顿,不然下午你自己讲那些景点吧。” “你这要饭的嘴脸也太凶悍了点儿吧?”董锵锵歪嘴取笑道,“请饭没问题,你挑地方。” “乐乐中午也没怎么吃,竟给那帮人当保姆了。”老白边说边转头问佟乐乐,“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随便垫一口就成,不挑。”佟乐乐的脸颊不知何故一片绯红,“听你们一说才觉得有点儿饿过劲儿了。” “我知道往前300米左拐有家馆子,人均500欧就能吃到上好的鱼子酱。”老白做狮子大开口状,“我还从没吃过意大利的鱼子酱呢,今天正好长长见识。” “500?”董锵锵知道老白一旦开玩笑就说明他心情好。董锵锵很高兴这一路下来老白变得比出发时更开朗,笑容也更多。他故意配合地倒吸一口凉气,面露难色地摆摆手:“白爷,要是人均500那咱们还是回见吧……” “鸡贼。”老白不屑一顾地把手一挥,“走,乐乐,葛朗台不请你我请。” 三人有说有笑地朝最近的餐馆走去,佟乐乐和董锵锵的手机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 “喂,董锵锵么?”手机里传出弗莱舍尔浑厚的男中音,“我放养的几头猪又不知跑哪去了,另外最近好像野猪又开始活动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帮我找找,跑的猪里有种猪,场里马上就要用它们了。” “弗莱舍尔先生,我现在在意大利,等我一回德国就马上帮您找。”董锵锵不愿得罪自己最大的金主,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您放心,只要我回去,一周之内肯定能帮您找回来。” 弗莱舍尔的电话刚撂下,杜蓝的电话就无缝对接了进来。 “你是不是玩的都乐不思蜀了?”杜蓝上来也不寒暄,开口就是兴师问罪的口吻。 董锵锵听出她话里有话,又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杜蓝,只觉得一头雾水,连忙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知道我在意大利带团吗?十分钟前我才下团,连中饭都没来得及吃呢,怎么能说是玩呢?” 老白看见董锵锵乖巧的样子就知道他十有八九是在跟杜蓝讲悄悄话,识趣地拉着刚讲完电话的佟乐乐走开了。 “有佟乐乐那个大美女陪着,有历史悠久的美景看着,有可口的美食吃着,还有醉人的小酒喝着,还敢说不是玩?我看你就是乐不思蜀。春节这么长的假你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过。”杜蓝越说越快,委屈得好像快哭了,“你说我这算哪门子的女朋友?还是你觉得跟我说话很烦,不屑给我打电话,每次都要我主动给你打才行?” 在董锵锵的印象里,杜蓝是那种爽朗大气、作风硬朗的女生,他完全无法把回国还没几天的杜蓝跟眼前这个说话酸溜溜、一副小媳妇嘴脸的人联系到一起。他猜测杜蓝可能又吃佟乐乐的醋了,但转念又一想,杜蓝的抱怨确实不算过分,出来这几天他确实没主动给杜蓝打过电话。想到这儿,他诚恳地自责说:“是我疏忽了,我跟你道歉。我喜欢听你说话,也想跟你说话,告诉你我这次有多狼狈,但有时事一多忙起来就忘了给你打,有时想打但国内已经是夜里了,我又担心影响你休息,所以就一拖再拖。现在我知道了你的委屈,你指出来的缺点我愿意改,我这个态度还是端正的,对吧?” 杜蓝本以为董锵锵会狡辩或不耐烦,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认错,憋了一肚子的火反倒不知该怎么发才好,在电话那头怔了半天没说话。 “你如果特别生我的气,”董锵锵故意把“特别”两个字念的很重,“那从今天……哦,今天国内时间已经晚了,那从明天开始我每天国内晚上9点给你打电话?” “别自恋了,谁特别生你的气了?”杜蓝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么?” “是是是,我小心眼儿,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跑大众奔驰宝马……”董锵锵知道这时他越没正形就越容易缓解尴尬,杜蓝也是需要台阶下的。 “我记得你这次不仅有老白和佟乐乐,还有那个叫雷兰亭的。”杜蓝有些不太相信董锵锵的话,“这么多人陪着你,为什么你还会狼狈?” 见话题成功转移,董锵锵赶紧顺坡下驴,就着杜蓝的问题绘声绘色地讲述了雷兰亭是如何在到意大利的第二天就跑回德国,他们的车又是怎么被砸,几人在罗马又如何跟蛇头发生冲突,董锵锵又是怎么从刀下救出的丁海峰,以及今早跟酒店讨价还价的全过程。 董锵锵充分发挥了自己讲故事的口才,将整个过程讲的跌宕起伏,说到最后竟有一种讲贯口的感觉,恨不得对电话那头的杜蓝说“你看,当时我那个手势是这样的”。 他一口气讲了近五分钟,直到看见老白提醒他注意时间才收住了口。 电话那头寂静无声。 “你还在听吗?”董锵锵疑心手机断了线。 “以前回国两周我都觉得时间不够,但这次就呆了一周我就想回去了。”杜蓝的声音很轻柔,仿佛人就在董锵锵的身旁,“锵锵,我想现在就回到你身边,跟你一起经历这些美好和不美好的事。我明天就去改机票。”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678. 二选一 甜蜜的情话听的董锵锵心神一荡,正要依依不舍地跟杜蓝说“明天电联”,哪知杜蓝却继续说道:“另外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你说。” “我一个旅行社的姐们儿手里有多余的团带不过来,想找我帮忙。可我在国内赶不回去,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现在来欧洲旅游的人这么多吗?”董锵锵好奇道,“怎么一个团接一个团的?” “是个5人小团,原计划他们是跟其他游客一共29人一起去美国观光游,但911后美国的旅游签突然严了很多,他们5个的运气差,签证没过,但是在公司都请完假了也不能取消,不想浪费假期就临时改成去意大利。”杜蓝耐心地解释道。 “那个团什么时候到意大利?”董锵锵问道。 “快则两天后,慢则三天。第一站罗马。” “我倒是想带这个团,毕竟有团带就有钱挣。不过我已经答应了帮丁海峰这个忙,肯定得有始有终……”董锵锵为难道,“对方到的时候我恐怕还在威尼斯或维罗纳,肯定赶不回来。那个团的时间当不当正不正的,确实棘手。” “有可能你把丁海峰送到威尼斯就赶回罗马么?”杜蓝提出一个假设。 “这俩团时间重叠,接了一个就接不了另一个,只能二选一。”董锵锵基本否定了杜蓝的假设,也就意味着他拒绝了这个团。 杜蓝听出了董锵锵的话外音,也说了实话:“我这个姐们儿手里的团很多,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接不住。你能不能让老白替你送丁海峰走?” 这话瞬间点醒了董锵锵,他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如果你没问题,那明天我把那个团的信息给你。”杜蓝很高兴自己能说服董锵锵,又不放心地叮了一句,“这个团一定不能出纰漏哈。” “请首长放一百个心,”董锵锵笑嘻嘻地应道,“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董锵锵挂断电话才发现老白也在不远处接电话,而佟乐乐正在一个小型零售店外挑选小商品。 “刚才雷兰亭给我打电话了。”见董锵锵走近,佟乐乐把手里的小玩具又放回到货架上,“他问团的事怎么样了。” “你告诉他那个团已经顺利结束了。”董锵锵关心道,“另外你让他随时关注收钱账户了么?” “嗯,说了,他保证一旦提成到账,会均分四份给每个人,让咱们一定放心。”佟乐乐微笑道,“你怀疑他又舍不得吗?” “那他应该不会,只要他还想做这行就会明白,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好的事,太操心费神了。”董锵锵追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他很后悔这次没跟咱们一起跑,酸溜溜的说咱们又涨了见识又赚了钱,还玩了一大圈儿,可把他羡慕嫉妒坏了,嚷嚷说他还要再接一个团,然后让咱们陪他再走一趟。哦,对了,最后他让我把电话给你,我说你在跟其他人通电话,他就让我告诉你,说他已经约上了。我问他约上什么了他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说,我就挂了。他到底约上什么了这么神神秘秘的?”佟乐乐故意调侃道,“他是不是又去追哪个漂亮女生了?” 由于董锵锵和老白的守口如瓶,佟乐乐并不知道雷兰亭是因为害怕得艾滋病而夜奔回德国。听到他已经约上了检查,董锵锵暗暗松了口气,祈祷雷兰亭这次能够好运。 “好像是他考试方面有什么麻烦,具体他也没说太多,我也没细问。”董锵锵一句话将这个话题终结。来德一年,他知道对很多中国学生来说考试过没过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个人隐私,即使是关系密切的朋友也不会轻易去探问对方考试方面的事,大家都很有默契地避而不谈。 事实也如他所料,听说是考试的事,佟乐乐果然就不再往下问了。望着还在打电话的老白,佟乐乐忽然致谢道:“这次的经历实在是太难得了,我本来计划3月就直接回国了,谢谢你们带我在这些美丽又浪漫的城市里漫步。谢谢。” “那你得谢谢那个抛弃我们、自己先溜号的人。”董锵锵提醒道,“这次还真是雷兰亭第一个提出来邀请你一起来意大利的。” “我知道,老白跟我说了。”佟乐乐站累了,坐到旁边的休息椅上,“另外我还要谢谢你接受我的好意。” “应该是我们感谢你才对。没有你的热情讲解、准确翻译和忙前忙后的辛苦付出,上一个团也不可能会买那么多东西。他们不买东西咱们就没有提成,更不用说最后还是靠你的大力支持我才能无缝对接上丁海峰的团,否则就算我再想帮忙,没有钱垫付住宿费饭费这些费用,他的团我想接都接不住。”董锵锵发自肺腑地感谢完又保证道,“不过你放心,等雷兰亭的钱一到账,我就先把你的钱还你。” “我没有催你还钱的意思。”佟乐乐善解人意地纠正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老把这件事挂在嘴边。” 董锵锵明白佟乐乐是怕自己言多必失,点头应允:“那我给你写个收据,白纸黑字的你也放心。” 没等佟乐乐拒绝,老白快步朝两人走来。 “咱们可能没时间吃饭了,”老白的口气很严肃,“丁海峰那边碰到了麻烦,咱们得尽快赶回去,随便点三个汉堡套餐路上吃吧。” 离三人最近的是汉堡王,三人快速点完便站到一旁等待取餐。 “有个事跟你俩说一下,”董锵锵顿了顿,“杜蓝手里有个团大概两到三天后到罗马,需要找人带,我想让你俩接。” 说话间的功夫,汉堡王的店员已经打包好一份食物放在三人身旁。 “咱们原计划是一起帮丁海峰走完全程,如果丁海峰的团员能接受增加新的旅游城市,比如比萨,维罗纳,那两天后差不多就到了威尼斯或维罗纳。不管到时是哪个城市,虽然他手脚不便,但我跟他对付下来最后一站或两站应该问题不大。所以我想你俩到时既可以从威尼斯赶回罗马,也可以提前赶回罗马,不管怎样都能赶上那个团。老白现在开车没问题,乐乐讲解景点和带人购物也没什么障碍,我相信这个团你俩手拿把攥的能带好,就是会很辛苦,但这个团的收入可以完全归你们,这样也算是我借花献佛,补偿你们带丁海峰的团可能没什么收入的遗憾。你们觉得如何?” 店员把三份打包好的食物推到三人面前:“三位请慢用。欢迎下次再来。” 三人各自拎起一份食物朝机场外走去。 “这样你女朋友……能同意吗?”佟乐乐不无担心道。 “如果你俩没意见,”董锵锵笃定道,“我负责让杜蓝同意。” 佟乐乐充满期待地瞧了眼老白:“我这边没问题,早回晚回对我都一样。” 老白考虑了一会儿,颔首道:“那好,就按你说的,这团我们接。咱们灵活机动,随时电联。” 三人走出机场,站在路边拦车,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流,老白提议道:“等你下了丁海峰的团,不要在米兰等我们。” “我先回德国?”董锵锵问道。 “不,你一个人去利古里亚大区的五渔村等我们,我们这边下了团就过去找你。咱们不见不散。”老白跟董锵锵说着,脸却望向了佟乐乐。 “去那里做什么?”董锵锵不解,“那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我之前想跟你说的事我已经想明白了,我想在那里说,”老白故意停顿了一秒,“我希望你们都在场。”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盗版没有本章说。 679. 世外桃源五渔村 刚下团再上团的最大好处就是趁着短期记忆还清晰时可以马上现学现卖,尤其是老白还在,有不懂的随时可以请教。 离开罗马,董锵锵如愿在行程中给众人加了比萨和维罗纳两座城市,但丁海峰的团员貌似没什么消费力,一路看多买少,董锵锵等人没挣到太多的购物提成,这个团唯一的好处就是团员们听话事少,晚上回酒店后也比较安分,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像老郑那样没事爱往红灯区跑,董锵锵带起来很省心,也基本不用再担心会有人趁着夜色逃跑。 一行人刚到威尼斯,端木就来了电话。在电话里他兴奋地告诉董锵锵,他圣基茨的投资公司营业执照预计可以在三月中下旬如期拿到,这意味着工作之余他能展开更多的私人投资行动。他已筹划好几项公司开张前就可以着手的工作,当然这几个任务光靠他自己是不够的,他需要联合创始人董锵锵的全力辅助,言语间都是想要大展拳脚的急迫。他特别关心了一下董锵锵下学期的开学时间和学习内容,董锵锵告诉他3月的第二周预科的下学期就会正式开始。 众人到了威尼斯基本就算是胜利在望,董锵锵就劝老白和佟乐乐回罗马。老白明白董锵锵是怕误了杜蓝交待的事,也不推让,把自己常年合作的几家米兰折扣店和一些需要特别注意的事又叮嘱了一遍后,就和董锵锵等人分了手。 当董锵锵跟游客坐在贡多拉小艇在运河上泛舟而过时,许久没联系的王蜀楠主动联系他并带给他几条消息:其一是随着天气转暖,万物复苏,天地间的生灵们也都再次活跃起来。稻草人酒庄里又开始出现动物们忙碌的身影,管家约翰逊希望董锵锵能去酒庄帮忙再做一次清理。其二是汉诺威最近出了件大事,有留学生的父母向汉堡领事馆反应,他们留学汉诺威的孩子自从硕士毕业后就跟家里失联,父母现在年事已高,双双进入风烛残年,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再次见孩子一面。王蜀楠知道董锵锵现在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认识人多,如果他凑巧听说了哪里有这个学生的消息,最好能直接联系汉堡领事馆并告知具体情况,帮那对父母找到自己的孩子。她告诉董锵锵,失联学生名叫丁燕,曾在汉诺威大学读数学系。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董锵锵惊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想起去年在汉大图书馆第一次偶遇丁燕时的场景,心中一阵嗟叹。 说完正事两人又闲白了几句,听闻董锵锵在意大利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跑了两趟把主要城市都逛了个遍,王蜀楠羡慕的唉声叹气。这个假期她既没时间出去玩,也没空回国探亲,除了定时去养老院打工就是窝在家里看书,上星期她才把预科上学期各科老师指定的书单读完,本周刚开始看教授推荐的下学期书目。每天过的既充实又单调,虽然生活清苦,但一想到这是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机会她也只能继续咬牙坚持,正所谓痛并快乐着。两人互相勉励一番,这才挂了电话。 当董锵锵领着众人在米兰折扣村中潇洒购物时,他又接到了冬一晴的讯息:一年一度的汉诺威消费电子、信息及通信博览会cebit将于3月下旬开始。冬一晴登记的劳动中介已经开始寻找展会翻译或夜间安保的临时工,她想问问董锵锵有没有兴趣和时间到时在cebit里寻一份工打。 突然从天而降了很多工作机会让董锵锵一时感慨万千,他忍不住想起去年刚到德国时,他能拿到的工就是夜间去工厂的流水线上搬一宿的箱子,工作辛苦还不一定每天都有。但还不到一年时间,他已经有了更多不同的选择。朋友们推给他的每份工他都想接,但他现在分身乏术,只能先陪丁海峰走完全程。 尽管行程的后半段没有老白和佟乐乐的陪同,全靠他和丁海峰两人忙前忙后,但在董锵锵的高度戒备和责任心下,六天时间安然而过,董锵锵终于把所有团员平安地送上了回国的飞机。 由于团员们的采购有限,核算完全部支出后,丁海峰还欠了董锵锵五百多欧的车油费、饭费和住宿费。 两人互留了手机,qq号和地址,丁海峰千恩万谢地给董锵锵写了收据。 “这次多亏董哥帮忙,”丁海峰发自肺腑地感慨道,“我知道同行是冤家,也碰到过类似的事,但你跟他们确实不一样。” “出门在外谁都保不齐碰到点儿背的事,”董锵锵并没觉得自己多了不起,客气回道,“大家都不容易,伸把手是应该的,世界需要热心肠。” “现在网上有个特火的歌叫,你可以改唱成。”丁海峰恭维完马上保证道,“你放心,欠你的钱等我回去后会尽快还你。另外也欢迎你有空来哥廷根找我玩,如果我没再出去跑团的话。” 丁海峰本想坐火车回德国,不巧碰到意大利铁路系统大罢工,最后董锵锵把他送上开往柏林途径哥廷根的公共大巴。 “回头电话啊。”丁海峰把半个身子探出车窗,挥着手朝董锵锵嚷道。 董锵锵目送着大巴消失在路的尽头,然后按照约定,独自前往五渔村。 五渔村位于意大利利古里亚大区拉斯佩齐亚省的沿海地区,是里奥马焦雷,韦尔纳扎,哥尼利亚,马纳罗拉和蒙特罗梭五个村镇的统称。五个村庄中最早的始建于中世纪初期,由于区域偏僻,躲过了二战炮火的洗礼,也因此幸运地留下了许多中世纪风格的乡土建筑。 在火车站的旅游咨询台拿了份印刷粗糙的旅游指南后,董锵锵优哉游哉地开着车,欣赏公路沿途的秀丽景色。每隔10米,就会在路边的石头或树木上出现一条红色或白色的标记,因此在这些路上迷路几乎是不可能的。但由于地形复杂和冬季的强降雨,很多地方的路都被封了。他只能将车停在一个看起来安全的停车场内,然后顺着小路走向离自己最近的村庄。 五渔村的每个村庄在其漫长的历史中都曾是一座避难所,数以百计的步行小径蜿蜒地穿过五座村庄的原始风景,数不胜收的旧城堡,废弃城墙和其他古建筑在山区步道网络里高低错落星罗棋布,一条19世纪的铁路线在穿过一系列的小径和隧道后,将脚步声从一个村子传到另一个村子。 小径的尽头便是落差几十米甚至逾百米的陡峭悬崖,站在看似坚不可摧的悬崖边,董锵锵看到了包含梯田葡萄园在内的自然风光、漫长曲折的海岸线,以及令人叹为观止的墨绿色的大海。 自1997年以来,五渔村一直属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定义的世界遗产,当地人称其为“未被开发的伊甸园”。“伊甸园”这个称号一方面说明五渔村景色的绝美,另一方面也说明五渔村的商业化程度很弱。色彩缤纷的房屋和村庄都在没有适当规划的前提下以一种相当随意的方式建造,杂乱无序的新建筑和旧建筑生长在一起,产生一种自然的与众不同。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盗版没有本章说。 680. 毕竟你也老大不小了 董锵锵小心翼翼地走到悬崖边,感受着阵阵烈风,以及扑面而来的浓郁海腥气。 他忘了是哪位作家写的:悬崖的风景永远是迷人且让人上瘾的。他手扶栏杆,举目远眺,目之所及处是连绵的群山,陡峭的悬崖,色彩缤纷的建筑群,迂回曲折的山路,醉人的蓝色海洋,以及海面上一浮一沉的五颜六色的小艇。 由于来德后一直没理发,董锵锵的短发已经变成了一头茂密的乌黑及肩长发,此刻被风肆意吹起,显得格外飘逸。羽绒服也被风吹得鼓鼓囊囊的,整个人好像米其林轮胎的真人版。 风越刮越猛,董锵锵终于还是退了下来。等一阵风过去,他听到断断续续的手机铃声从羽绒服的兜里悠扬地飘了出来。 自从把杜蓝的团转给老白,董锵锵就琢磨着给杜蓝打电话时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一方面,从威尼斯去维罗纳再到米兰就三个城市,即使没有老白和佟乐乐的帮忙,他一咬牙也就坚持过去了,既能提高业务水平又没太大压力。而杜蓝介绍的团从罗马去米兰少则跑四个城市多则跑六个,董锵锵虽能带人游玩景点但无法保证购物效果。另一方面,带团以来,老白的状态与在汉诺威时有天壤之别。董锵锵认为如果让他独立带5人旅游团,或许下了团就能完全恢复状态也未可知。综合考虑后,他决定把这个团让给老白。 虽然董锵锵想的很清楚,但每次话到嘴边时都会莫名其妙地滑过去,导致这事始终都没提。但让他奇怪的是,他没主动提,杜蓝那边也好像压根儿不知道接团的人是老白。每次跟董锵锵电话时也都不闻不问,似乎并不关心,这让董锵锵既奇怪又忐忑。 但今天手机屏上的号码并不是杜蓝的,而是北京家里的。 董锵锵出国后才渐渐明白,他的第一次离家不仅对从未离开过父母庇护的自己是一次重大的人生考验,对他的父母也同样如是。但两者的区别在于,他会在寂寞和无助时才想起父母,想起在家的美好时光,而父母则会每天牵挂他的喜怒哀乐。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 “喂,锵锵,爸爸妈妈祝你元宵节……”董父的话还没说完,听筒里传来的已是董母兴师问罪的声音,“你怎么不给秦有伯地址啊?” “啊,妈,我……”脑补出董母从董父手中抢下电话的画面后,董锵锵听出母亲言语间的不悦,赶忙乖巧地把自己的声音压低,“我给她地址了啊。” 董母一听火更大了:“那都是人家给你打第二次电话了,第一次你为什么不给?” “哦,第一次……我临时有点儿事儿。”董锵锵狡辩道,“是她跟您说什么了么?” “别跟我打岔。”董母反问道,“你不是考试已经结束,人在寒假里了么?你还能有什么事儿?” “我……”董锵锵一时没想好该怎么说。 听董锵锵语不成话,董母抱怨道:“我本以为你能趁着放假回国跟我们过年,谁知你并没这个打算。不回来也就算了,今天元宵节,你连个电话都没有。初一不见人,十五也不见人。你是不是已经忘记我们老两口了?” “妈您别乱扣大帽子成么?”董锵锵啼笑皆非,“我真有事儿,我跟同学到意大利……打工来了。” “到意大利打工?”董母警觉道,“你小子故意蒙我呢吧?你不在德国打工干嘛舍近求远跑意大利去?” “我给旅游团当司机,负责开车接送游客,从德国到意大利,再从意大利回德国。” “你是司机?”董母依旧怀疑。 “当然,我现在就在意大利北部五渔村的一个悬崖边儿上,这儿的风景特别美。我照了很多照片,不过这里能上网的地方很少,街上也不像北京有很多网吧。等回到德国我再把意大利的照片发给您和爸看,再过两年等我把意大利好玩的好吃的地方都跑熟了,就把您和爸接出来玩个遍。” “你现在在悬崖边儿上?”董母惊问道。 “您要是不信可以听听这风。”董锵锵把手机举过头顶停了几秒,然后放下,“现在您信了么?” “你……你离悬崖远点儿听见没有?赶快离远点儿……”董母忙不迭地命令道,“你怎么越大越不让人省心啊?” “您放心吧,我在安全区,离悬崖边缘还有几米呢。现在您信了吧?” “你为什么不在德国找个司机的工啊?”董母疑惑道,“开车去意大利多远啊,还要爬悬崖……” “德国要跑,欧盟其他国家也得去啊,工作哪有的挑?再说您跟爸不是老教导我要趁年轻时多跑跑长长见识么?现在我不就是在执行您跟爸定的方针政策么?” “你小子少跟我耍贫嘴,”董母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真是因为这个才不给秦有伯地址的?” “对啊,第一次跟她通电话时我就告诉她我一时半会回不去德国,让她等我回德国后再给我寄,免得寄丢了,或者她自己留着吃也行,哪知她就跟您投诉了,您说这能怨我么?”这次轮到董锵锵抱怨了,“再说了,您也有我的地址,干嘛不把东西直接寄给我?还找个陌生人转交,多折腾啊,还欠人情……” “别打岔,我告诉你,这姑娘是我中学同学的亲戚的孩子,比你还小一岁,学习一直特别好,从小学一路保送到大学毕业,然后去了巴黎。人聪明,家境也好。照片我也看过了,长相我很满意,我把你的照片也给她父母看了,他们也挺满意的,就想看看你俩有没有……” 董母还在絮絮叨叨地自顾自说着,董锵锵无奈地拦话道:“妈,您怎么也不问问我就把我的照片随便给人家啊?” “你这孩子,有你这么没大没话的吗?什么叫‘随便给人家’?”董母不乐意了,“难得人家姑娘条件那么好,父母也不反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当妈的能不着急么?” “不是没事儿您给我说什么媒啊?”董锵锵哭笑不得,“而且这种事一般不都是女方家长才会着急吗?您什么时候见过男方家长急的?” “碰到合适的就得早下手,不然后悔都来不及。”董母教训道,“就像你那个前女友……”董母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忙喊道,“孩子他爸,你再跟儿子说几句……” 董锵锵疑心大起:“您刚才说什么?” 董母自知说漏了嘴,不再回答,电话里传来走路的脚步声,然后就听董父慈祥地说道:“锵锵啊……” “爸,刚才妈说什么?”董锵锵破不接待地问道,“您让她接电话。” “你妈她也是为你好。”董父顾左右而言他,低声道,“她更年期可能提前了,说话比较啰嗦,有时也说我很长时间,你多顺着你妈点儿……”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盗版没有本章说。 681. 落日酒吧 “我顺着她没问题,可她刚才说陈雨……”董锵锵从未把前女友的遭遇告诉父母,他不知董母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她。 “是这样,”董父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你有个比你先去德国,结果去年又突然回国的大学同学吗?” “嗯,记得。” “他不知怎么打听到了咱家的座机,年前给我们来了通电话,借着给我们拜年的机会跟我们了解你出国的事。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今年他还要二去德国。他说要跟你咨询跟aps证书有关的问题,问我们要你的手机号。我们之前也没听你特别说起过这名同学,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就没给手机,只给了你的邮箱。聊天中他就无意谈起陈雨在美国的……不幸。”董父说完又叹了口气,“这事既突然又让人痛心,陈雨是个好女孩,这么年轻就……太可惜了……” 这下董锵锵全明白了。 “你知道你妈她一直都不想你出国的,刚才她那么说没别的意思。”见董锵锵没有追问陈雨遭到什么不幸,董父便猜到他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这事,不禁松了口气,“知道这件事后,你妈就经常念叨,如果你和陈雨当时毕业就结婚,也许你就不会去德国,她也不会去纽约。” 董父还在说着什么,但董锵锵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那些往事就像海底的沉沙被不知从哪冲来的一股暗流卷起来一样从他心底的某个角落被翻了出来,在脑中一幕幕地回放。 “如果”是一个有魔力的词,能把人打入另一个假想的时空。如果他和陈雨没分手,陈雨也许就不会去纽约了,他们甚至可能会有两三年后结婚的安排。如果陆苇不当枪手,可能就不会入狱,说不定也已经毕业了。如果雷兰亭不打赤膊,就不会扔下一车人失魂落魄地独自逃回德国。老白如果不鬼迷心窍,就不会跛脚和离婚。只是人生没有如果,每个人做的每一个选择,好也罢差也罢,最终都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听董锵锵不言不语,董父继续道:“你给家里打电话少,你妈就老担心你在那边不安全,觉也睡不踏实,每天看电视和上网都是在看跟德国有关的新闻,就怕你们那边也碰到美国那种袭击……喂,锵锵,你还在听吗?” 董锵锵被董父的呼唤扯回了现实:“嗯……” 董父猜他心情沮丧,心里也有些气董母口无遮拦,又不好当着儿子的面埋怨老伴儿,只能把话题重新扯回到下学期的预科学习上,提醒和关心了几句各方面的注意事项后便结束了对话。 俯瞰着崖外的天水一色,听着耳旁呼啸的海风,董锵锵手扶栏杆,脚不自觉地朝悬崖前方走去,心底泛起一阵抑制不住的异样。他曾以为自己不会再为这件事太过悲伤,但父母的话却让他发现,那些不可轻易与人说的心事全都沉睡在他脑中的某个角落,当受到外界讯息的刺激时,它们便再次从睡眠中苏醒。 就在他浑浑噩噩地走向悬崖尽头的栏杆时,手机铃音再次欢脱地响了起来,动感的旋律打断了他的思绪。 “明晚七点,”老白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里奥马焦雷村的落日酒吧。不见不散。” 暮色中回荡着浑厚悠扬的钟声,董锵锵渐渐清醒过来,他像一块上古的顽石,久久地矗立在悬崖边,俯瞰着面前渐渐黯淡下去的海面,以及一波又一波的海浪。 在五渔村走了一天半后,董锵锵候在落日酒吧的门口,有一搭无一搭地喝着鸡尾酒,欣赏着五渔村最浪漫的村落里奥马焦雷。 由于商业化程度弱,五渔村的夜生活乏善可陈,落日酒吧作为该地区最繁华的娱乐场所并不难找。酒吧坐落在一块浅褐色的巨大岩石之上,装潢跟附近的建筑一样随意,室内顶层的宽阔露台能够将整个海面及沙滩都尽收眼底,室外陡峭的台阶从岩石的缝隙间一直延伸到远处宁静而纠结的小巷。 此时已近三月,天彻底黑下来的越来越晚。海面上,桃红色的晚霞慢慢将日光收进海底。五颜六色的建筑物沿着几乎垂直的山脊一直排到低处风景如画的港口,各类船只停泊在码头上。当野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时,忽明忽暗的山的倒影、迷宫般台阶的倒影、各类露台的倒影、以及大片晚霞的倒影便全都在海面上荡漾,阵阵涟漪混在一起,好像一副流动的油画。 借着昏暗的路灯,董锵锵依稀看到半山处台阶的尽头出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正是姗姗来迟的佟乐乐和老白。 山路并不好走,老白走得很慢。 董锵锵突然注意到老白并没用手杖,在一侧支撑他的是佟乐乐的手。 两人的身影在崎岖的台阶中忽隐忽现,当两人终于站到落日酒吧的店门前时,董锵锵才赫然发现老白已经变了模样。 几天前分手时老白的发型还是不羁的分头,现在却变成精干的寸头。双眼炯炯有神,不笑时隐约还有几分匪气。虽然颧骨依旧高耸,但脸明显圆润了许多。很短的白色胡茬好像下巴上粘了一层白糖。臃肿厚实的羽绒服已经换成了深咖色的皮衣,配上水磨蓝的牛仔裤和橘黄色的马丁靴,整个人看起来利索干练,全无刚出发时的颓丧之气。 董锵锵上下打量了他几秒,吃惊地用手指着他的头顶:“你理发了……” “如果很帅,”老白转头非常自然地望了眼身旁的佟乐乐,“是乐乐的功劳。” 董锵锵的目光落到了佟乐乐的手上。 佟乐乐还没说话就注意到董锵锵眼神中的困惑,赶忙把手从老白的小臂下抽回,同时笑盈盈地问面前的两个男生:“你们喝什么?今晚我做东。” “你买老白的酒就行。”董锵锵举起自己的鸡尾酒,“我先喝完手里这杯。” “你喝什么?”佟乐乐问老白,“水果汁?蔬果汁?还是气泡水?” 董锵锵不知为什么忽然心念一动:佟乐乐的建议里一滴酒都没有。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盗版没有本章说。 682. 挽留 “来三杯柠檬酒吧,今天大家高兴。”老白口气淡淡地吩咐道,“你先去二层点菜,我俩随后就到。” 佟乐乐看似不经意地拍了拍老白的手臂,眼里都是柔情:“外面风大,别聊太久。” 董锵锵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酒吧两旁高树的枝叶被不时刮过的寒风吹得扑簌簌作响,董锵锵望着佟乐乐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一语双关地问道:“什么情况?” “杜蓝给你介绍的是个肥差,别看人数不多就五个,但消费力惊人,买的最多的那个花了差不多有10万欧。当然,这次主要还是靠乐乐。”老白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示意他给自己根儿烟,“杜蓝对你真好。” “我不是问那个团,”董锵锵熟练地完成了递烟和点烟的动作,笑道,“我是问你和乐乐。” “我和乐乐?”老白望着袅袅升起的烟气愣了一秒,“我们怎么了?” 董锵锵回想着两人刚才的动作:“这几天你俩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么?” 老白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三八了?” 董锵锵揶揄道:“这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再说乐乐又是美女,你承认了也没什么丢人的。” 老白望着黢黑海面上的莹莹亮光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道:“这一路我想通了两件事。” 董锵锵知道老白要谈正事了,收敛起笑容:“我去叫乐乐下来还是咱俩上去三人边吃边聊?” “不,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老白的烟头在黑夜里一闪一闪的,“让乐乐当旅行社的第三个股东,咱们一起做旅游。你觉得怎么样?” “你的旅行社不用问我,”董锵锵呷了口鸡尾酒,“你说了算。我没意见。” “当时注册公司时我仿照你的笔迹替你在公司注册申请书上签了字,所以旅行社里也有你的股份。”老白正色道,“你是公司二股东,咱俩现在的谈话就等于开股东会。” “你替我签的字?”董锵锵没料到老白竟会做出冒充自己签字这么胆大妄为的举动。 “就像我之前说的,以当时那种情况,股份是你应得的,现在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你愿意,大股东给你也没问题。”见董锵锵要反驳自己,老白伸手拦道,“这个不是今天咱们要谈的重点,可以以后找一天再讨论。我现在想说的是,乐乐原计划3月份回国就不再回来了,当三股东这事她不一定会答应。” 董锵锵自己也注册过公司,知道变更股东的手续繁琐,就算自己再怎么反对,短期也无法改变现状,只能顺着老白的话题问道:“如果你问我,那我没意见。可你问过她本人么?” 老白摇摇头:“我知道她学习很厉害,平时成绩和毕业论文的分数都很高,之前还听说她通过了柏林爱乐乐团的面试,拿到了工作签证。你不是音乐行业的不知道,只凭硕士文凭就想拿到柏林爱乐的工作还是很有难度的,可不知为什么最后她又放弃了,我能想到的就是有一份比柏林爱乐更好的工作正在北京等着她。” “我不懂你的意思,如果你从没问过她,那直接问她不就好了?”董锵锵不解,“你是担心问了以后被拒绝脸上挂不住?还是别的什么?” “911以后,有些人已经敏锐地注意到,去美国不管是学习还是旅游的难度都在不断增加,欧洲正在成为赴美旅游的替代品。”老白并没正面回答董锵锵的问题,“这个市场发展的非常快,中国人正在进入‘走出国门,全球环游’的新时代。当美国变得越来越遥远,欧洲全境的打折村就变成财大气粗者的心头好。对崇尚文化的人来说,那些历史悠久动辄几百年历史的欧洲古城或博物馆就成了他们篮子里的菜。而对那些喜欢游山玩水的人,五渔村这样的新兴景点就是他们的新目标。这里除了没有奥特莱斯不能购物,美景、美食、美酒一应俱全,更不用提还有山地徒步,攀岩,滑翔伞,跳海,冲浪,出海捕鱼等一堆好玩的项目。假以时日,再过5年……不,3年,这里一定会成为国内人必来的旅游胜地。意大利还有很多五渔村这样暂时不被国人所知但以后一定会街知巷闻的地区。这其中蕴涵着丰富的赚钱机会,所以一定要现在就开始布局。” “我跟这次带的两个团里的人都聊过,他们的说法跟你讲的差不多,占坑很重要。”董锵锵赞同道,“如果你想拉乐乐入伙,你可以亲自跟她讲一遍你对未来旅游业发展的看法,我相信她会认同你的判断。” 哪知老白却摇了摇头:“我分析的只是我认为的趋势,旅游业可不一定会按我的剧本来发展。你已经是公司股东了,不管行业如何发展,未来几年只要你还在德国读书就需要用这份工谋生,但乐乐不同,她现在有更好的选择。如果我对未来的判断是错的又把乐乐拉进来,那我不就坑了她么?但话说两头,如果我没拉她入伙,而这个行业又发展的比我预期的更好,那乐乐不就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赚钱好机会么?你之前也看到了,她既懂艺术又懂奢侈品还有品位,天生就是做旅游的,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种。” 董锵锵这时大概明白了老白的话中话:“所以你想让我来说?” 老白还未答话,海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两人放眼望去,原来是劳作一天的渔民们开着渔船满载而归。 顺着喧嚣鼎沸的人群,董锵锵看到大批妇女手拿各类容器,带着除男人以外的一家老小涌向码头。歌声,笑声,海浪声,喧哗声此起彼伏,码头上顿时成了欢声笑语的海洋。 “不是,”老白望着人群摇头道,“我想了解你的看法,一会儿我可以自己跟她说。” 董锵锵沉思片刻,郑重地建议道:“我认为如果你真的想留下乐乐,跟她谈时就不要把重点放在赚钱上,因为赚钱不是她最看重的事。” “你的意思是?” “更多还是强调做这件事的意义吧,描绘它能给乐乐带来一种怎样与众不同的生活,以及跟这个生活紧密相连的未来。”董锵锵笑道,“你也是搞艺术的,应该比我更懂乐乐,你们的灵魂难道不都是那种渴望无拘无束自由生活的么?如果回到国内找一个朝九晚五坐班,一眼能看到退休的工作,乐乐会开心么?” 老白回味着董锵锵的建议,半晌无语。 “另外我还有个问题。”董锵锵说道。 “说。” “乐乐如果拒绝,那这件事就没下文了。可如果她同意了,你打算让她做什么呢?” “如果她同意留下来,需要先考驾照,这样带团出去也能更灵活。今年我打算重点发力意大利、法国、瑞士、比利时和卢森堡这些奢侈品多的国家。如果乐乐能稳定下来,我今年就能把欠你的钱都还了。” 他的话音刚落,酒吧二层靠边儿的一扇窗户倏地打开,佟乐乐从里面探头喊道:“菜都上了,你俩还吃不吃了?” “这就来。”董锵锵朝她挥了挥手,同时问老白,“你要说的第二件事也跟乐乐有关?” “不,是网站。”老白掐灭烟,“我现在想做一件之前从未想过的事。”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盗版没有本章说。 683. 酒不醉人人自醉 五渔村毗邻物产丰富的海岸线,各类应季海鲜应有尽有,要多鲜有多鲜,有些下了船就直接进了餐馆后厨,不到一小时便能上了餐桌。 铺满洋葱丝,西葫芦薄片和小西红柿的香蒜酱意式海鲜面,热气腾腾配着时令蔬菜和鸡蛋的香烤凤尾鱼,混着欧芹、洋葱丝和奶酪一起烹饪的酱烧贻贝,画风清奇的烤章鱼配水煮土豆,各类烟熏或腌制的鱼类,软硬不同的意式面包,以及蓬松酥脆泛着橄榄油光泽的意式薄饼把不大的餐桌挤的满满当当。 看到老白和董锵锵吃惊的模样,佟乐乐用手里的餐单不好意思地遮住嘴:“菜单上这些(菜)看起来很香很好吃的样子,我就都点了。” “你高兴就好,”老白拉开椅子坐到佟乐乐对面,一边给自己铺餐巾一边善解人意地宽慰她,“喜欢什么就点什么,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埋单有老董呢。” “哎,不是……怎么就我结账了?”董锵锵故意跳脚道,“不是你请我和乐乐来这儿吃饭么?有让客人自费的道理吗?” 老白没理会他的申诉,伸手招呼服务生:“你好,这桌再加一份儿牛排,要全熟的,谢谢。” 酒吧的背景音已在不知不觉中从动感舞曲换成了轻柔舒缓的古典乐,精美银饰餐具折射出桌上跳动的烛光及天花板上的柔和橘光,气氛既温馨又浪漫。 三人刚刚通力合作完成了三个旅游团的接力接待任务,一直紧绷的弦此刻才彻底松弛下来。全部行程中没有一个团员脱团,没有一个人被偷被抢(除了丁海峰)。除了在米兰被砸了车窗外,所有人都全须全尾的来,又安然无恙的满载而归,说起来也并不是件容易事。 三人谈笑风生地聊起行程中的所见所闻,兴之所至,手舞足蹈。相比之下,佟乐乐显得很兴奋,极为少见的话密起来。 董锵锵也很高兴,除了赚钱之外,拜意大利诸多七拐八绕的小巷所赐,他的车技和认路本领都有了大幅提升,而且这一路还结交了不少新朋友。更关键的是,他注意到老白的精神正在逐渐恢复。虽然他不确定老白是否已经完全康复,但从老白带团的情形来看,就算他没有百分百恢复也八九不离十了。 老白几次挑起话题想跟董锵锵聊旧网站改版的事,但每次都是刚起了个头就被佟乐乐的新话题打断,在提醒董锵锵多观察美国知名互联网旅游公司官网中的流媒体和互动版块后,老白识趣地闭上了嘴,一边喝酒一边给佟乐乐和董锵锵夹菜。 佟乐乐眉飞色舞地讲了十多分钟,董锵锵除了偶尔捧几句,便跟老白一样沉默地喝酒当起听众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猛然意识到只有自己在讲的佟乐乐倏地闭上嘴,一面用餐叉绕着自己盘子里的意面一面若有所思,没等董锵锵问她在想什么,她突然开口问道:“你俩刚才在外面偷偷摸摸嘀咕了半天,怎么进来了就都成了哑巴?难不成在说我的坏话么?俗话说好话不背人,也跟我说说呗。” “其实没什么,就是老董说他想杜蓝了。”老白用公共刀叉剥好几颗贻贝放进佟乐乐的盘子,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不快春天了么?” “春天怎么了?”佟乐乐没意识到老白在给董锵锵挖坑,“冬天他就不想女朋友了?” “《动物世界》没看过?”老白故意学起了播音腔,“‘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这个玩笑过于直白,见佟乐乐一脸“原来是这样啊”的坏笑,董锵锵一下闹了个大红脸,赶忙分辩:“根本没有的事,甭听他扯淡。” 气氛再次融洽起来。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这次(我)能有机会出来玩,多亏了你们,当然还有那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家伙……”佟乐乐适时地举起酒杯,帮董锵锵摆脱了尴尬的局面,“此时此刻我只想说,这一周的旅行非常惊艳,很过瘾,它可能是我出国后度过的最快乐幸福的时光,当然还有……”佟乐乐本想提一句老白结婚办酒席那次她也很感动,但话到嘴边猛然想到他的婚姻已经以离婚黯然收场,再提无疑是让对方难堪,马上改口道,“其他时光也很难忘……所以,谢谢你们,谢谢……” 她连说了几个“谢谢”后便大口地喝起酒来,清白透亮的柠檬酒洒了很多到桌上,似乎她的手已经拿不稳酒杯了。 董锵锵依稀记得,去年在“大牛骨头”里,佟乐乐也是这样一杯接一杯地自己把自己灌醉的。那时的她落花有意,哪知董锵锵却不解风情,难道说现在的她又有了当初的心意?想到这连董锵锵都觉得自己太自恋了。 “慢点儿喝,”老白柔声劝的同时把酒杯从她手中抢下来放到桌上,“这酒后劲儿大,吃菜。” 老白望着佟乐乐的眼神让董锵锵不觉心念一动,那个眼神依稀就是当年“大牛骨头”里他讲述自己和华菱往事时的眼神。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佟乐乐的眼圈儿和脸颊都开始泛红。意识到这点的她马上把头转向老白和董锵锵都看不到的一侧,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董锵锵一瞬间别扭起来,不知是因为看见佟乐乐哭,还是因为老白在场。 他感觉自己此时就是个电灯泡。 “那什么,我有点儿醉了,我去露台醒醒酒。贻贝归你们,酒给我留着回来再喝。”董锵锵说道。 老白递给董锵锵一小瓶水果味威士忌,只做口型没出声地“说”道:“一会儿我结(账)。” 董锵锵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后顺势接过了酒,转身进了人群。在人群中绕了几圈后,溜到款台结了账。 夜空清澈,星朗月明,远处的码头已经彻底安静下来。露台上唯一的一对儿情侣正依偎在角落说着董锵锵听不懂的情话,入夜的寒冷让董锵锵手中的威士忌变成了天然冰酒。他小口地啜着,冰冷的酒精顺着食管流进了胃,却是热而不烧,想到导游的事终于告一段落,他喝的很安心。 夜渐渐深了。 不知过了多久,董锵锵的酒瓶见了底,他正考虑要不要回去再拿一瓶,就听有人在他身后说道:“这里的海真美。” 他没想到上来的竟是披着老白羽绒服的佟乐乐。 佟乐乐的脸已经没之前那么红了,董锵锵不知老白是否已经跟她聊过当股东的事,一时不知该怎么问,只能劝道:“上面风大,小心感冒。”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看盗版的年轻人不尊重版权,我劝你们耗子尾汁。 684. 促膝 远处传来阵阵规律的海浪声,望着黢黑海面上不时泛着的星星点点的波光,佟乐乐怔怔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董锵锵猜学艺术的人都容易触景生情伤春悲秋,便静静地站在她身旁陪她一起发呆。 一颗流星从两人头顶划过,佟乐乐幽幽问道:“我刚才,是不是挺傻的?” “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刚才喝酒时我才发现,虽然有音乐陪伴,但我的生活其实挺无聊的。”夜的冷让佟乐乐清醒了更多,她把羽绒服裹得更紧了,“以前在国内,(我)每天就是学校和宿舍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出了国依旧如此。刚出国时觉得德国人的生活节奏慢,日子过的从容又小资,面对国内的亲戚朋友我还会有一种优越感,但时间长了才发现,其实这里挺没意思的。烦闷时连个能说话的朋友都没有,身边的人不是在打工就是在准备考试尽快毕业,所有人都特别忙。实在烦了就只能去城里有限的几个商场和电影院晃晃,连个高级点儿的音乐厅都没有,想听音乐会还得去汉堡或柏林。总之,出来了才发现很多事和想象的都不一样,只有自己亲历了才明白。” “不管怎么说你已经硕士毕业了,比我们都好的多,大家都很羡慕你。”董锵锵之前每次见佟乐乐似乎她都是乐天派的样子,从未听她说过苦恼。今天他才发现,他身边的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一池泥潭,“像我,只有预科1分毕业了才能有资格读大学的经济系,但能去哪儿读大学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知道我多嫉妒你么?” “嫉妒我?”佟乐乐苦笑着摇头道,“我虽然从小学音乐,按部就班的读书考试升学,但我其实一直挺迷茫的,所以我一直读到了硕士。猛一看好像我挺爱学习似的,但其实我是恐惧毕业,不知道毕业后自己能做什么,喜欢做什么。我的专业虽然是传统音乐教育,家里也给我找好了学校的工作,但我其实并不喜欢当老师,教书育人太神圣了,我很难想象,一个连自己兴趣都找不到的人怎么可能能教好祖国的花朵呢?” “你不会是因为反感当老师才想做导游的吧?”董锵锵觉得佟乐乐应该不会这么天真。 “如果我把音乐教育当做职业,那我能做的估计就是照本宣科的事,没什么意思。而我其实更喜欢那种不断变化的事物,比如导游这种能经常看名胜或艺术馆或和有趣的人打交道的工作,虽然累却充实有趣,也许这才是我一直向往的工作。”佟乐乐说完叹了口气,眼中闪烁的光芒又一点点黯淡下去,“但也许这就是一个美丽的幻觉,当乐趣变成工作,而工作又渐渐无趣时,最后可能工作也没了,乐趣也没了,鸡飞蛋打。” 董锵锵这时已经听出来了,老白应该是跟佟乐乐提了当股东的事,只是她似乎很纠结。 “你要是真想做导游,我先给你泼点冷水,也算是帮你冷静冷静。”虽然老白没提,但董锵锵知道老白是希望他能帮忙说服佟乐乐留下的,可他觉得留还是不留需要佟乐乐自己拿主意,他应该把他知道的导游行业不利的一面坦诚相告,虽然他也刚入行不久,“导游跟旅游一样都有淡旺季,不过旺季也不是每个团都有很多油水。而淡季生意会很冷清,收入不稳定甚至可能还会几个月零收入。你可能会连轴转几个月,然后又冷清几个月,这都是可能的。如果你选择当导游,每个月的人吃马喂各种生存开支都会变成你的压力,当然可能你会说你不差钱,但入不敷出的事任谁都做不长久。”董锵锵边介绍边回忆老白当时的说教。 “我知道,靠天吃饭的行业都有这个情况。”佟乐乐挽了挽被风吹乱的长发,“而且一直在变化的工作可能也会有没意思的那天。” “另外你刚才说的也不全面,当导游可不是只会碰到有趣的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会碰到。既会有高知中产,也会有地痞流氓,别的不说,就老郑那样的人来一个团让你带,你受得了吗?” “如果有就甩给老白和你呗。”佟乐乐撇了撇嘴,“这种人是挺招人烦的。” “这种人虽然讨厌,但他可能很有钱且花钱如流水,是你求之不得梦寐以求的金主。当然,他高兴时除了买你推荐的商品,说不定还会趁机揩你的油,摸摸你的小手甚至别的什么,这时你如果厌恶并把他往外推,那可就是在赶财神爷走。你想想,白忙一场还被摸了手,你能高兴么?”董锵锵添油加醋地描绘道。 “真讨厌!”听出董锵锵话外音的佟乐乐骂道,不知是在骂老郑,还是在说董锵锵。 “我就是举个例子,再者去治安好的地方是享受,去治安不好的地方可就是受罪甚至赔钱了。据说巴黎比意大利还乱,而南欧比巴黎更乱,老白之前还碰到过持枪打劫的,别说赚钱了,能保命都不易。” 佟乐乐沉默不语,意大利之行如果不是有老白和董锵锵的负责,可能出现其他状况也未可知,毕竟丁海峰的遭遇她也是知道的。 “业务上的问题如果对你都不是问题了,还有个因素你也要考虑好。” “什么因素?”佟乐乐问道。 “你父母的年龄。” “我父母年纪和身体都还行,”佟乐乐喃喃道,“只是我家就我一个孩子。” “你如果就做一两年(导游)也就算了,要是一直留在这边不再回国定居,那还是早点儿跟他们沟通清楚比较好。”董锵锵觉得自己早晚也会面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个两难的抉择,“尤其是你留在这边,婚姻大事和日常安全肯定都是他们最关心和在意的事。” “如果你是父母,你的孩子有一天要离开你去很远的地方生活很久或一辈子,你会反对吗?”佟乐乐歪着头问道。 “不管我的孩子以后在哪里工作和生活,我都希望他她能自食其力并且生活的很好,最好还能找到他她自己的快乐。当然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变主意,但我现在是这么想的。我爸一直跟我说的都是‘别恋家,哪里适合生存,就在哪里留下来’,我可能受我爸的影响比较大。” “人都是会变的,”佟乐乐摇头道,“而且很多家长也口是心非。” 董锵锵长叹一声:“所以子曰‘父母在,不远游’啊……” “子还说‘游必有方’了呢,”佟乐乐笑道,“那你为什么喜欢当导游?是喜欢旅游么?还是因为你那个漂亮的女朋友?” “不不,我其实是先做的导游再认识的杜蓝,而且我对山川水景、名胜古迹什么的没偏好。”董锵锵坦白道,“对我而言(导游)就是个打工挣钱谋生的工具而已,去哪儿都一样。” “嗯,其实(旅游)去哪儿不重要,关键是和谁一起去,对么?”佟乐乐幽幽道,“跟有意思的人一起玩,怎么都会有趣。” “对啊,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天涯海角都是风景。”董锵锵抒情道。 他这句刚说完,佟乐乐立刻警觉地转头看他。董锵锵赶忙解释:“张爱玲认为爱情的本质应该如此。” “那你觉得老白怎样?”佟乐乐并没去深究这句话到底是不是张爱玲说的,“我是问作为工作伙伴这种(情况)。” “你认识他比我时间长。”董锵锵笑了,“怎么还问上我了?” “我之前主要也是和华菱说话,你也知道华菱比较在意女生跟老白走得近,所以那时我和他也没怎么聊过,就是一般的点头之交。” “如果你问我他的业务能力,那肯定没的说,你看这次连修车铺这种鬼地方他都知道,足以说明他确实见多识广,而且办事认真负责,人挺靠谱的,这些就不用我替他打广告了。”董锵锵本想说“尤其是那件事后老白变了很多”,但这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其他方面呢?”佟乐乐的眸子很亮,“你俩没事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你之前还为他欠了那么多钱,优缺点都说说呗。” “其他我不好评价。”董锵锵避讳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三观好恶,我的评价对他不中立也不客观,不能作为你判断他的依据。而且欠钱那事已经翻篇了,就更不用说了。” “这么说你对他还是有保留意见的喽?”佟乐乐坏笑道,“没看出来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君子和而不同’么?” “哎,不能那么说……”董锵锵感觉自己掉进了佟乐乐挖的坑里。 见董锵锵语焉不详,佟乐乐知趣地伸了个懒腰:“哎,估计以后就没这种胡吃海塞白吃白喝的美好生活了。我得趁现在多吃一些。”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看盗版的年轻人不尊重版权,我劝你们耗子尾汁。 685. 都是打工人 就像老白说的,三月是万物复苏的时节。虽然刚进三月,气温依旧很低,周末甚至还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雪,但雪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春泥,空气中开始弥漫若有似无的春的气息。 董锵锵一回到家,就看到秦有伯寄来的包裹扔在自己的门前。董母在信中把秦有伯夸成了仙女般的人物,要求儿子尽快跟对方建立联系,并在时间方便时最好能亲自飞一趟巴黎登门致谢。董锵锵对董母的一厢情愿只能报以苦笑,他按对方地址回寄了一盒德国巧克力表示谢意,认为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雷兰亭的艾滋病检查诊断书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拿着“阴性”的报告结果,雷兰亭激动地直接跪到了地上,哭天抹泪地赌咒发誓绝不再碰“风月宝鉴”,然后硬拉上董锵锵,佟乐乐和老白等不喜喝酒的人一起喝了顿大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这事儿才算尘埃落定。 不过这次雷兰亭没用董锵锵提醒就爽快地就把几人的提成打到了各自的账户,作为回报,他要求董锵锵把这次旅行的详细过程事无巨细地写一份旅行纪要给他,便于他也能从中有所收获。 董锵锵按他要求,将丁海峰事件及老白的打折店以外的所有事按时间发生顺序完整回顾了一遍。他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满足雷兰亭的学习要求,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改版他们的旅游网站。 杜蓝果然提前飞回德国,但她却只和董锵锵在汉诺威机场匆匆吃了一顿简餐便立刻转飞慕尼黑。见到杜蓝的董锵锵不免心虚,担心她问他私自把团转给老白的事,但杜蓝从头到尾都没问过一句,仿佛对此毫不关心。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董锵锵也没再主动提起。 经过跟父母沟通以及谨慎考虑,佟乐乐最终决定先在德国工作半年,如果发展良好就选择留下。如果度日为艰,则直接打道回府。她听从了老白的建议,也去“鞋匠驾校”报班学车。 丁海峰没给董锵锵转账,却主动来了电话。电话中他沮丧地表示哥廷根周边找工不顺,短期内他可能无法还钱。这事早在董锵锵的意料之中,哥廷根地处东德,工作机会比汉诺威还少,他只能好言安慰对方来日方长。丁海峰掏心掏肺地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并保证一定不会赖账,董锵锵笑笑就挂了电话。 赚到钱的雷兰亭学着董锵锵的样买了辆二手轿车,然后跟董锵锵一起去了弗莱舍尔的农场和稻草人酒庄。两人现在都将旅游当做主业,当捕猎过程中出现模棱两可可追可不追的情况时,两人就会默契地选择放弃,再等下一只。谨慎使得两人都没再受伤,但也降低了收益。好在弗莱舍尔知道捕猎的难度,也没难为二人。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被人去警察局告黑状,董锵锵拜托汉斯帮他咨询有关外国人参加汉诺威猎人俱乐部或射击俱乐部的可能性。在经济允许的前提下,他想去考一个猎枪证和猎人证,做到有备无患万无一失。另外,为了提高未来带旅游团的安全性,他又去市中心报了一个教格斗技巧的培训班,据说是前德国特种部队的资深武官退伍后发挥余热办的。雷兰亭看到不菲的报名费后有些咂舌和打退堂鼓,但一想到以后可能会独立带团,还是咬牙跟董锵锵一起报了名。 按冬一晴提供的信息,董锵锵等人齐齐来到她说的劳动中介处登记,期望能在汉诺威电子展cebit上找到一份翻译或夜间安保的临时工赚点外快。当大家来到劳动中介外时,才发现中介外已是一溜儿长蛇般的队伍。 队伍中除了大量面有菜色,一看就长期营养不良的东欧面孔外,也不乏其他州的留德华们。经过攀谈,众人得知排队的人有的来自柏林,还有的来自莱比锡,哥廷根,德累斯顿,马格德堡,均以东德大学生为主。董锵锵暗想,看来丁海峰所言非虚,虽然第一季度尚未过完,但德国经济形势的颓势跟去年比没有一点改观。 由于带团而没及时读报纸的董锵锵回德后便恶补了一周的金融大事,他知道受911恐袭的影响,美国本土的经济增长在去年最后一个季度骤然降低。而失去美国这个最大的海外市场让早已被全球经济一体化裹挟的德国政府不得不在年初调低了全年的德国经济增长预期,并被迫把发展的希望重新寄托到欧盟境内,尤其是它的四大出口国英法意西身上。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四个国家的经济也是一言难尽、一滩烂泥,它们原本还指望德国人能够振臂一呼,带领欧洲众国一起走出经济阴霾。哪知德国几大保险公司全都深陷911后的全球理赔泥潭,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而除了保险业,德国的金融、航空及旅游等行业的国际大公司的业绩也都笼罩在911的阴影之下,即使再乐观的人,也都没看到这些行业爬出泥潭的那一天。 与此同时,德国全境自2002年1月1日起开始正式用欧元代替马克,推广欧元作为德国正式货币的使用。德国主要商品的物价由此出现了波动,个别区域甚至出现了物价隐性上升的现象,如2001年超市里售价2马克的商品,在2002年1月1日后,有的变成了1欧元,有的则直接换了后面的单位,售价变成了2欧。如此一来,工薪和学生阶层的生活开支也变得不确定起来,如董锵锵的房租和水电也在1月份分别增长了5%和6%,据雷兰亭说这还不算最夸张的,他租住的私人学生宿舍直接涨了10%。支出的增加导致了找工作的人在短期内出现了大量激增,汉诺威属于北德城市,虽然比东德经济略好但也有限,僧多粥少的状况让众人对拿到cebit的工都不乐观。 周末端木从汉堡赶回汉诺威并专程跟董锵锵见了面。他告诉董锵锵,代办机构已经通知他,如果没意外,在圣基茨注册的投资公司的营业执照3月中就能拿到。董锵锵从雷兰亭支付的提成中转了一部分给端木,算是认缴了他那份注册资本金,并最终拿到捕蝉投资公司7.5%的股份。 两人从银行自助机室走出来,朝端木的跑车走去。 “老董,虽然德国现在的经济形势很差,但我有预感,只要咱们足够勤奋,肯定能发财。”端木顺手打开红色跑车的车门钻了进去,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后,端木摇下车窗,“对了,还有件事跟你说下。这段时间我又见了几个不同机构的天使投资人,他们给的条件跟那个老头的都不一样。我综合权衡一下再决定最后要谁家的钱。如果那老头或者他手下联系你,你就让他们直接找我,你什么都别跟他们说,明白么?” 听端木的口气,似乎最后他还不一定会拿老者的钱。董锵锵很吃惊,担心道:“我记得你好像跟老头已经签了投资协议了吧?你如果突然变卦,是不是不太好?做人还是得讲信用的。” “意向协定就是个意向而已,”端木“噗嗤”一乐,用手点指董锵锵,“我发你的那些文件一看你就没仔细看,我可告诉你,公司牌照下来后有很多事需要你跑。你最好抓紧看,趁我现在不忙还能有空回答你的问题,等我忙起来了就没时间了。” 知道劝说无效,董锵锵只能点头答道:“我会尽快看完的。” 端木随意地朝他挥了下手,跑车便在一声嘶鸣后消失在街角。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看盗版的年轻人不尊重版权,我劝你们耗子尾汁。 686. 乐白 星期六一大早,老白就开着董锵锵的皮卡载着佟乐乐上了路。从市区开到郊区,从日出开到中午,不厌其烦地指导佟乐乐认识每块指示牌,车辆到了路口该怎么处理,以及碰到会车是该让行还是先行等状况。等开到四下无人的空旷地带时,他索性把方向盘交给佟乐乐,让佟乐乐直接在实战中学习开车。佟乐乐知道老白对她给予厚望也是希望她能一次通过考试,毕竟董锵锵等三人都是第二次甚至第三次才通过路考,所以学的也格外努力。 在所有教学行为中,一对一都是最奢侈的服务。在这种情况下,乐乐进步的非常快。 终于能喘口气的董锵锵先看了端木发的邮件。据端木在邮件里介绍,老头对端木准备做的事及他已经做过的类似事基本满意,并表示他愿投10万欧给端木,同时希望获得捕蝉公司20%的股份,换言之,老头给出的捕蝉公司的估值是50万欧。 董锵锵只知道上市公司有市值,却不懂他们这种初创公司的“估值”是什么意思。他专门去谷歌了一下,但看完依旧一头雾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读。 端木对老头的意向有两个看法:一是嫌10万欧太少,远低于他的预期,甚至还不如他账户里的现金多。二是50万欧的公司估值太低,端木认为捕蝉至少值300万欧甚至更多。 为此端木专门和老头认真长谈了一次,但董锵锵听端木昨天的口风就已经猜到了谈判的结果,端木肯定是因为和老头没谈拢才去找的其他投资人。但为了防止芝麻和西瓜最后都没捡到的风险,端木还是跟老头先签了一份投资意向协定,协议里约定老头的条件只到3月15日有效,过期作废。 在董锵锵看来,10万欧和50万欧都不是小数目,尤其在读完端木和老头签的投资意向协议书后,董锵锵在字里行间都找不到一句如果端木和他没做好这家公司会有什么后果或要承担什么法律责任的条款。他以为自己粗心,又反复逐句读了两遍,依然没看到任何惩罚性约定,这让他大为惊异和不解,等于他和端木平白拿了对方10万欧。他不理解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端木依旧会不满意。 另一方面,端木又发给他几家美股上市公司的材料,让他尽快阅读,同时谈谈自己的想法。 董锵锵认真读了一天,整个人颇为疲惫,星期天他想找老白说两句话,才发现老白又带着佟乐乐出去练车了。他又读了一上午,只读的头晕脑胀才将材料放下,用琢磨旅游网站改版来放松自己疲惫的心。 从五渔村回来后,老白又专门跟董锵锵聊了一次,把他的最新想法竹筒倒豆子一般“倒”给了董锵锵。 借着这次佟乐乐入股,他将公司更名为“乐白国际旅行社”,希望老董能将“乐白”这个名字做成logo放到新网站最醒目的位置。同时在现有的照片墙之外能进一步加强视觉效果,比如增加旅游团在旅游胜地的观光视频等,网站客服即使不能做到随时在线至少也要保留一个人能每天定时查收网站邮箱或在论坛里回答读者的提问。另外他还希望董锵锵能效仿同类型网站如国内知名的携程网和艺龙网,美国的priceline和expedia,德国的tui集团等,吸取各家所长,最好还能将前台浏览和后台付费之间的通道彻底打通,方便读者直接下单购买相应的旅游线路。 老白的设想是美好的,虽然董锵锵之前上班时对网站设计和搭建都不陌生,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仅靠他一人是无法在短时间内靠敲键盘就实现老白所期望的所有功能。不过作为知道如何跟产品经理正确打交道的码农,老董并没直接拒绝老白,而是先应了下来。况且他认为老白有一点说的很对,必须先访问足够多的境内外知名旅游网站,才能知道哪些是大家公认的、优先级最高的、必须具备的功能。 只要有事忙,时间就会像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流走。 转眼又是新的一周,预科下学期正式开始了。 如果说上学期还比较轻松,那么下学期一开学便给人一种紧张感。为了让预科学生能够尽快接触和熟悉公立大学的上课形式,下学期伊始,每个系都会提供三种大学里的主要授课方式。 德国大学的课堂形式多种多样,但不管是硕士学习的基础阶段还是高级阶段,任何专业都会在新学期提供一定数量的讲座课。讲座课多在阶梯大教室里举行,教室形似盆地,老师通常站在教室的最低处,身后是黑板或投影仪,座位呈扇形从低到高排开。授课老师如果年纪较长,一般会以单方面讲授为主,而年轻一些的教授喜欢借助投影仪展开多媒体教学,同时也更注重跟同学的互动。一般讲义内容都可以在授课老师的官网下载,但只有讲义是不够的,课堂笔记也是必须要做的。因为听讲座课的学生可能是跨年级的,也可能是跨学科的,所以讲座课没有老师点名,老生常谈的那句话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去不去上课没人知道,学不学习靠自觉。 讲座课之外最重要的是研讨课。跟不限学生听课人数的讲座课比,研讨课通常会限定上课人数,多为15人左右的小班授课。上课内容主要为本学期需要学生重点掌握的知识点。教授根据知识点进行针对性更强的授课,课后会布置课题让学生以组为单位讨论及完成相应的书面报告,最后再以组为单位在小班内进行时间有限、以报告内容为主的主题演讲,讲演后要完成回答其他同学及老师的提问。所有这些都完成后,教授会针对一个学生的课堂表现、小组内的表现、演讲或回答问题时的表现给出一个综合性的得分作为学生该门研讨课的成绩。如果讲座课强调的是听,那研讨课强调的就是说和做。学生课前要做大量预习,课上要积极发言,讨论交流,课后要认真写作,演讲要脱稿,答疑时要有理有据,只有全做到才有机会拿高分。研讨课的数量一般比讲座课要少很多。 第三重要的是练习课。上完讲座课和研讨课,学生总要为期末考试做准备了。这时即使再强调素质教育,笔头练习也还是要有的。练习课的次数通常介于讲座课和研讨课之间,授课者也不再是老师,而是教授的助教,有的教授没有助教,就会有他带的博士生或成绩优异的高年级学生来完成每次练习课的随堂内容。 除了上述三种课外,每学期还会有不定时的学术讨论课,固定项目的研讨课等,文科专业还有学术远游,理工科还会有科学实验课,学期之间还会有实习课,本校同其他高校间的交流课等等。 听完这些,董锵锵就觉得脑袋里“嗡嗡”的一阵鸣响,早餐吃的那点儿碳水化合物转化的能量已然消失殆尽,他感到饥肠辘辘,以致后面的考试方式都没认真听。 好容易撑到了下课,他在自动贩售机上买了个牛角面包,一边喝水,一边缓步走向走廊间的十几台电脑,打算看看德国经济新闻放松一下。 就在他读完德国某知名经济学家的一篇2002年经济形势分析的文章后,一个提示窗口从屏幕右下角跳了出来。 系统显示他收到一封新邮件。 页面刷出来时,董锵锵看到了自己大学同学的名字。 李雷。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看盗版的年轻人不尊重版权,我劝你们耗子尾汁。 687. 恰同学少年 董锵锵清楚的记得,入学时班里按高考成绩分配了班级内的职务。因为比董锵锵高考多了1分,李雷当上了副班长。 但整个大学期间,董锵锵跟这个副班长都没怎么说过话,一方面因为平时没什么接触,另一方面是他看不上李雷这个人。 很多学生从苦闷压抑的高三进入了大学后,由于学习压力骤然减少,空余时间便多了许多。对很多年轻的心来说,在大一时尽快脱单就成了第一任务。 正常人谈恋爱一般都会选择最喜欢的一个女生展开追求,渣一些的可能会同时追三四个,极品凤凰则可能会追七八个甚至更多。 大一时学生普遍比较单纯,有社会气息的人很少,追女生基本还是正常套路多,但很快男生们就发现,李雷是剑走偏锋的那类人。 简言之,李雷是通过装男同的方法先成为女生的男闺蜜,然后借此来接近女生,再加上副班长身份的加持,减少女生对被追求的警惕性。 让众男生恶心的是,很多女生都看不出来他如此拙劣的套路。 更让董锵锵感到恶心的是,李雷甚至还用这个方法追求过陈雨,不过陈雨对这种伪“娘娘腔”极为厌恶,所以两人最后也没成。 大一上学期结束时,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李雷第一个找到了女朋友,同时还暗戳戳地兼着几名漂亮女生的知心“男闺蜜”。 不用说,他的做法引起了一众单身男生的公愤,但对脸皮厚的人来说,在意他人的看法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在一片指责和不屑声中,李雷潇洒地在大学四年的时间里换了n个女友。 大学毕业后,董锵锵并未想出国,而是跟其他同学一样忙于找工作。他曾听其他同学偶然谈起李雷出国的事,以为财大气粗如李雷者会选择去英国或澳大利亚这种学制短的国家读书,万万没想到李雷最后竟会选择德国。 不过董锵锵来德国跟李雷没有半点关系,而且他到了德国后也从未想过联系这个同窗,或者打听对方在哪个城市。 因为他根本就不想。 再后来就是董锵锵听父母说李雷不声不响地回了国。坦白说,听到这个消息时,董锵锵的心情是幸灾乐祸的。在他心里,他早就认定李雷不是那种能吃苦的人,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早晚都会因为坚持不下去而打道回府。 哪知过年时父母竟然告诉他李雷跟他们要他的联系方式,更没想到的是,李雷竟然真的会给自己写信。 董锵锵半信半疑地点开邮件,李雷在邮件中先是热情地告诉他,他们的母校去年刚度过了20岁的生日,董锵锵不能回去身临其境实在太过可惜。遥想他们同学当年,雄姿英发,羽扇纶巾,哪知弹指一挥间,却已是天南海北。 李雷的话云山雾罩,董锵锵读完两段根本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但他对李雷想要干嘛既无兴趣又不好奇,正准备关了邮件,就见邮件的最后一行神秘兮兮的写道:我听说了陈雨的不幸遭遇,我很遗憾和惋惜。我想你一定比我更伤心。我无意用下面这个消息刺激你,但我前女友曾告诉过我当时陈雨和你分手时的内幕。如果你还没放下或还有什么羁绊,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是…… 这段话看似不经意,实则却是这封邮件的重点。 董锵锵不知李雷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坐在电脑前良久,直到听到上课铃声再次响起,才木然地关闭了网页。 李雷的话像个钩子,一下把董锵锵脑中那些本已沉睡的思绪重新勾了出来。 上午三四节是90分钟连上的经济讲座课,董锵锵听的恍惚,笔记也没怎么记,好在他提前准备了录音机。 放学后雷兰亭接董锵锵去弗莱舍尔的山林,董锵锵心不在焉,差点让手里的缆绳脱了手,万幸见钱眼开的雷兰亭手疾眼快,才没让到手的野生猪跑了。 没用董锵锵吩咐,赚了钱的雷兰亭直接手脚麻利地把猪扔进了笼子又拉到了弗莱舍尔的猪场。 由于两人好长时间没开过张了,雷兰亭兴奋地表示要请董锵锵喝酒。董锵锵有心事,正好端木来电话,董锵锵顺坡下驴拒了雷兰亭。 “周三中午你来一趟汉堡。”尽管手机背景音听着人声嘈杂,但董锵锵还是能听出来端木声音里的一丝兴奋,“别忘了带上护照,签投资协议要看。” 董锵锵心念一动:“你要老头的钱了?” “他钱太少,”端木讥讽道,“我不会让他占我这个便宜的。” “那是谁的钱?”董锵锵迷惑不解。 “到时你就知道了,时间和地点我一会发短信给你。记着穿正装,别迟到。”端木叮嘱完不放心地又问道,“我前两天让你读的内容都读了么?” “嗯,读完了。”董锵锵淡定答道。 “说说你的看法。”端木听起来兴致勃勃。 “环球电讯今年1月底正式向纽交所申请了破产保护,纽交所也因此停了它的股票交易。我猜现在已经没机会再做空它或即使能做空成本也不低,所以可以放弃。”董锵锵顿了顿,“你让我看的第二家美股上市公司是世界通讯,它跟安然发展的路子简直一模一样,都是通过并购完成了惊人的业绩增长,当然,还有比安然更惊人的债务。材料里说它的债务规模是去年倒的安然和今年初破产的环球电讯的几倍,这肯定不是什么好现象。虽然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目前还没正式对它展开财务欺诈方面的调查,但恐怕这个时间也不会太远了。按说这种体量的上市公司你可能还有一些做空机会,但我个人认为它太醒目了,而且有安然的前车之鉴,现在盯着它的做空机构恐怕没有上千也有成百了,再者连我们都能看出来的问题,那些专业投资机构怕是更早就埋伏进去了吧?” “那你认为咱们公司今年的首选目标应该是哪家?”端木用赞许的口吻问道。 “如果让我选,”董锵锵沉思片刻,“我会选美国施乐。”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看盗版的年轻人不尊重版权,我劝你们耗子尾汁。 688. 我想知道的是你的观点 “理由呢。”端木追问道,“我同时给了你那么多公司的资料,为什么你选它而不是其他公司?” 董锵锵周末刚把所有材料认真梳理了一遍,快速回忆了几秒便不慌不忙道:“我的理由就两点:施乐的业务增长乏力,财务丑闻缠身。” 端木乐了:“学文的就是不一样,继续。” “作为老牌儿的世界500强企业之一,主营办公设备器材、号称‘世界复印机大王’的美国施乐在90年代跟它的老对手柯达和惠普一直斗的难解难分,千禧年后因为产品创新有所滞后,所以在全球市场的竞争中逐渐落于下风。尤其是当日本佳能公司异军突起后,施乐不仅在美国以外的国家不断丢失市场份额,就连在美国本土都给人一种日薄西山、招架不住的感觉。” “嗯,增长乏力。然后?” “丑闻缠身的意思是,在前有柯达,左有惠普,右有佳能的强敌环伺之下,施乐的市场份额虽不断被蚕食,但让人意外的是,公司连续几年的收入不降反升,看的其他公司目瞪口呆。就在掌声和惊叹还未完全消失之时,施乐被公司内部的财务经理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举报涉嫌财务欺诈。而在被调查后,公司无奈承认曾多次在财务报表中歪曲会计准则,并重新审计了几年前发布的年度财务报告。我专门查了一下,新披露的财报无一例外地大幅降低了收入和利润,同时爆出公司的债务体量已达百亿美元之巨。因为这一系列变故,施乐也被国际三大评级公司之一的穆迪降了信用评级。” 端木没吭声,耐心地等董锵锵讲完。 “为了一洗颓丧,施乐去年换了新ceo,还进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革新,诸如裁员,出售不良资产偿还巨额债务,加强核心业务等削减成本、提高利润的新策略。但由于911后美国经济持续动荡,产品缺乏市场竞争优势,公司为提高运营效率所做的努力并没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毕竟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收入降低导致利润缩水,股价上的反应就是持续走低,相对于去年华尔街给出的10美元的目标股价,现在好像才6点几美元。今年初施乐发布了2001年的盈利预警,里面将亏损归咎于美元兑外币的汇率损失以及美国国内的税率调整。” “就这些?”端木似乎很失望,“说完了?” 董锵锵听出端木腔调中的不满意,嗽了嗽嗓子:“我特别统计了一下,这两年出问题的美国上市公司大多跟财务造假有关,而造假的手段无外乎是虚构不存在的收入或把明年收入提前计入今年,同时减少费用和负债的核算。安然、世界通讯、环球电讯、施乐,概莫能外,我怀疑这些公司是为了迎合华尔街的盈利预期而故意通过会计手段实现夸张的账面利润,用句流行语说:这种手法很‘安然’。”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端木冷冷道,“但如果这就是你选择施乐的原因,我只能说,我很失望。” 董锵锵对端木的表态似乎并不吃惊,继续说道:“虽然我可能会选施乐,但实话说,我也很担心。” “担心什么?” “很多人认为美股是受到911的打击后才全面瓦解的,但实际上很多美股几乎是从2001年初就开始走低的。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很多公司股价的下跌幅度甚至超过了70%,不管是道琼斯还是纳斯达克。虽然911又引发了第二**跌,但股市在跌到10月后,之前跌的最狠的那些股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反弹,更有甚者反弹了超过50%。市场并没有因为911而彻底崩盘,反而走出一波小牛,似乎是恐袭将一盘散沙的市场和本已涣散的人心再次凝聚起来。全球投资者都在用手中的钞票表达他们对恐怖主义同仇敌忾的决心。而为了提振经济,加速市场回血,美联储去年共降息11次,这在美国金融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通过前面10次降息人们可以发现:每次降息后不到一个月,资金就会断断续续地流向股市,然后股市就会缓慢上涨。所以我认为,施乐具备做空及触底反弹的双重可能。我知道这么说听起来好像很扯淡,跌也可能,涨也可能,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或者我该这么表述:短期它存在反弹的可能,但长期我还是看跌它,因为它爆出来的财务问题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如果未来还有更多猛料爆出,恐怕短期反弹也救不了股价。如果是这种情况,也许我们就不该选择做空股票,而是购买它三个月或六个月的看跌期权更稳妥。” 董锵锵说完长吁了一口气,静静地等待端木的点评。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你做我的联合合伙人吗?”端木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不知道。” “因为你给我的感觉是你思考和解决问题的方法跟别人不一样,比如大家都会去中介找工打,但没人会想到去抓野猪。也少有人会想到先学车,然后做导游。” “野生猪。”董锵锵试图缓和略显尴尬的气氛,“野猪我可惹不起。” “我刚才不爽并不是因为你说你想做空或做多施乐,”端木对董锵锵的纠正并没恼怒,“而是我认为你只是在鹦鹉学舌照本宣科地读我给你的材料里其他投资人的观点,但那里并没有你的思考和你的判断,所以它不是你的观点,而我想知道的是你的观点,这两者是不一样的。” 董锵锵安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他知道端木说的是对的。 “你知道欧美发达国家的二级市场都是公开市场,所有投资者都可以从公开市场里获得同样的信息,但请记住,你能看到的内容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不代表它是完全真实地反映了全部内容。更多隐藏在背后的信息需要靠你自己去分析,每个投资者都会根据自己的认知对相同的数据得出不同的判断,有人对数据会乐观,而有人则会悲观。但只有你自己结合数据、常识和逻辑分析出来的结果才是对你有价值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华尔街是不会免费分享给你的。如你所说,安然、安达信、世界通讯、环球电讯、施乐这些有问题的公司早就被人研究烂了,所以没什么赚钱空间。如果我们想赚钱,就不能在这种公司身上浪费太多时间,而应该抓紧时间,尽快找出下一个安然,下一个世界通讯和下一个施乐来。”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看盗版的年轻人不尊重版权,我劝你们耗子尾汁。 689. 风险投资 零星的狗吠声从窗外传来,台灯的橘光温馨地洒满桌面,鹦鹉站在笼中似乎已经熟睡,半点儿声音都没有,屋中一片静谧。 董锵锵坐在电脑前,脑中盘亘着端木傍晚的话。 “你能看到的内容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不代表它能完全真实地反映全部内容,更多隐藏在背后的信息要靠你自己去分析。” 他第一次听到如此充满哲学思辨味道的观点,尤其是当他坐下来细细品味时,越想越觉得这话充满智慧。 “至于你说的美联储降息和股市回暖的关系,那也已经是老生常谈众人皆知的事,不过你能把短期反弹、长期看空和我们的投资产品联系起来,我认为你还是有潜力的。你刚才也说,这两年出事的上市公司基本都是财务上出问题。其实美国联邦审计总署去年10月就发过一份研究报告,你可以在网上搜到。报告里说因为财务违规而重新审计财务报告的美国上市公司的个数从1997年的81家上升到2000年的143家,并且还有逐年递增的趋势。同时在这些财务违规的上市公司里,涉及收入和利润操纵的公司又超过半数。报告发布时,安然、世界通讯这些巨无霸公司的丑闻还没被世人所知,现在看来,美国联邦审计总署一语成谶,从去年底的安然开始,知名上市公司出事就没消停过,只怕2002年财务暴雷的公司会更多。市场行情现在对我们非常有利,我给你提个醒,剩下的事希望你能发挥主观能动性。还有,我送你的新电脑和你找人开发的那套程序都不应该仅仅是摆设,而应该真的发挥出它们本来的用处。我相信你一旦认真肯定能找出来线索。”可能是认为自己之前的话有些重,临挂电话前,端木的口气柔和了许多。 “线索,线索……”董锵锵望着闪烁的电脑屏幕喃喃道,“那我还是先看看美国联邦审计总署那篇研究报告到底是怎么说的吧……” 午夜时分,老白一手拎着两瓶啤酒,一手端着一碟炸花生米从一楼晃到三楼。在轻轻推开董锵锵的屋门后,他看到董锵锵正专心致志地读电脑屏上的文章,全然没注意到老白就在门口注视着他。 老白本打算跟他喝点儿小酒,顺便聊聊业务和网站,见他这个样子,本来张开的嘴又渐渐合上。片刻后,他把手里的花生米轻轻放到门边的矮柜上,悄悄地关上了门。 端木给董锵锵的见面地址离汉堡火车站并不远,出了火车站董锵锵很容易就打到了车。 由于上午三四节的数学课没上,董锵锵有些惴惴不安。在车上给曲珊去了电话,知道老师没点名,这才放心。 汽车在宽敞的街道上疾驰,不到15分钟就到了目的地。董锵锵本以为端木和他会在某个写字楼里见投资人,哪知下了出租车才发现端木给的地址竟然是家咖啡馆。 他刚点了一杯拿铁,就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到一身深色西服的端木匆匆推门走了进来。 董锵锵赶忙示意服务生自己改要两杯,就这功夫端木已经坐到了他身边。 “我又找了几家我觉得有问题的公司,名单昨天发给你了。”董锵锵说完才发觉手心里都是汗,喉咙竟然有冒烟的感觉。 端木点点头却没接话,这下董锵锵反而变得更紧张了,但他并不是因为担心自己当不了端木公司的股东而紧张,而是他不想被端木小瞧。“你怎么看?” “名单晚点儿讨论,先说见面的事。”端木看起来似乎比董锵锵更紧张。 服务生把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到两人面前后便礼貌地退下了。 “一会儿见两家,”端木把调成叶子图案的咖啡迅速搅浑,一边环视四周一边不耐烦道,“一个是上升创投的投资副总裁汤姆·威尔逊,另一个是黑堡资本的投资总监,安德森什么的,姓没记住。” 自从开始配合端木融资,董锵锵就有意识去学习跟融资有关的知识。他知道创投是创业投资公司的简称,一般指专门投资早期公司的风险投资机构,而早期公司又分为两种不同形态。第一种是种子期公司,这时的融资者可能连实体公司都没有,只有一个拥有美好愿景的创意,既没有团队和商业模式,也没有收入和利润,绝对的空手套白狼。或者融资者刚注册完一家新公司,但公司依旧是无团队无商业模式无收入,就像端木的捕蝉公司。第二种是天使期公司,这时的融资者不仅有自己的公司,而且公司的一代产品可能都面世了,商业模式也初具雏形,甚至公司可能已经有零星的客户和收入了。一般来说,种子期公司的融资额多在10万-50万美元之间,天使期的融资额要比种子期多,一般在一百万美元上下浮动。而冠以“某某资本”的机构绝大多数时是投资中后期成熟企业的私募股权基金,成熟企业通常管理团队完善、商业模式成熟、产品线丰富、收入和利润稳定,需要更多流动资金来加速企业的快速发展,融资额从百万到亿都有可能。 “那这次也是我先说?”董锵锵想起上次路演。 “不,这次我说,你听。”端木终于不再用勺子搅拌咖啡了,勺子被扔到咖啡杯下的碟子里,发出清脆的一声。 “你找创投我能理解,”董锵锵疑惑道,“但黑堡资本这种基金会投咱们这么早期的公司吗?它不是投成熟企业的吗?” “不知道,”端木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咖啡又嫌弃地放下,“是黑堡主动找的我,不是我找它。” 董锵锵刚要再问,他的手机发出悦耳的音符,低头一看,是汉斯的来电。 “嘿,董锵锵,你上次让我问的加入射击俱乐部的事我已经打听好了。”汉斯快言快语道。董锵锵之前拜托他去了解情况时生怕他不上心,专门给了他30欧的好处费,没想到这么快他就给问回来了。 “怎么说?”董锵锵瞥了眼端木,他注意到端木从进来就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这有些反常。 “你可以加入俱乐部,不过你必须先参加培训,然后通过专门的考试才能拿到相应的证书,就像你考驾照一样,但我想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谢谢你,汉斯,我知道了。抱歉我现在还有事,晚点儿我再联系你。”董锵锵客气地挂了电话。 “有个突发情况要跟你说一下……”端木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西服笔挺、身材高大的欧洲男子昂首阔步地进了咖啡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看盗版的年轻人不尊重版权,我劝你们耗子尾汁。 690. 利润 来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留着德国人常见的褐色短发,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因为发腮脸颊显得格外的端庄厚重,下巴隐隐泛着青茬儿。眉眼之间也没有成年人的世故和老成,倒有几分老师的模样,给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右肩挎着个浅米色双肩包,进门便左右观瞧,一看就是在找人。 “他来了。”端木没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同时刻意压低音量告诉董锵锵对方的身份,“汤姆·威尔逊,上升创投的副总。” 他一边跟对方热情打招呼一边站起身:“我在这里,汤姆·威尔逊先生。” 董锵锵意识到对方就是潜在的投资者之一,也没再刨根问底纠结刚才的话题,乖巧地站了起来。 宾主落座,双方互相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又寒暄了几句汉堡的天气和德国经济的形势便直入主题。 端木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准备简短快速地过一遍自己的商业计划书。 哪知他刚讲了几句,汤姆便和善地笑着拦住他:“端木先生,等一下。” 被打断的端木显得意犹未尽,但还是顺从地停了下来。“如果刚才我有讲的不清楚的或您没听清的地方,我可以再讲一次。” “这是咱们第二次见面,关于您的业务模式我们已经研究过了。”汤姆笑眯眯地望着端木,“我们对您想做的事有兴趣,所以我们现在才会在这里再次相见。”他端起咖啡杯,小口地抿了起来。 “非常感谢贵基金的欣赏。”端木客气地回了一句,也端起了咖啡。他预感对方还有话要说。 对方似乎很友好,这有些出乎董锵锵的预料,他本以为这次也会像上次路演一样迎接对方抛过来的一个又一个棘手的问题,哪知双方已是第二次见了。他偷偷瞥了眼端木,却发现他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这让他感到奇怪。 “虽然我们对您的业务没有疑问,但我必须承认,目前某个地方还存在瑕疵。如果您能解决,就有机会完成公司的种子轮融资。” 听到对方终于开始挑刺,端木忍不住一阵激动。老话说的好,褒奖是看客,贬低是买家。对方既然这么说了,就说明这事真的有戏。 “不知道您所谓的‘瑕疵’指的是什么?”端木强忍激动,把手中的咖啡杯轻轻放到了桌上。 “公司估值不符合惯例。”汤姆扶了扶眼镜,“您不能把我的表述视作某种敌意,投资者和创业者之间永远存在信息不对称,在投资人认识到公司的实际价值之前存在这种认知分歧是很平常的事,不足为奇。” “所以您的想法是?”端木面容平静地问道。 “20万欧占20%的公司股份,估值100万欧,”汤姆直接亮了底牌,“附带一个前提条件。” 董锵锵倒吸一口凉气:老头的条件是投10万欧占20%,估值50万欧,就这么几天的功夫,投资额和估值都翻了一倍,难道这就是端木刚才想说的突发情况?可这算哪门子的突发情况?这根本就是天上掉馅儿饼。 “前提条件?”端木微微皱了皱眉。 “您必须先从现在的公司离职,然后全职创业。如果您做不到这一点,我们投不了。”汤姆轻描淡写地说道。 “就这一条?”端木迟疑了几秒追问道,“没其他了?” “就这一条。”汤姆看了眼自己的腕表。 “我们需要讨论一下,”端木用食指在自己和董锵锵之间快速比划了一下,“最晚什么时候我必须答复您?” “后天中午12点,如果我没接到您的电话,这个条件就作废。”汤姆站起身,整了整衣服,然后示好地伸出右手,微笑道,“我期待您的来电。” “我们考虑好了会第一时间致电您。”端木也伸出手,两只手干净利落地握了一下便松开。 汤姆快步走出咖啡馆,多一秒都没耽搁。 整个过程还不到10分钟。 “这就……结束了?”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他什么都没问就投你20万?德国人都这么有钱么?你能不能也帮我找一个投资人?我有贸易公司,还有旅游公司,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再开一个……我不贪心,给我10万……哦不,5万欧就可以……” “他们想让我全职做。”端木沉默了几秒后说道,脸上并没有董锵锵以为会出现的欣喜,反而带着几分失落。 董锵锵敏锐地注意到端木情绪的变化,识趣地把自己接下来的调侃换成了严肃的问题。“你怎么想的?要他的不要老头的?” “听完下一个人的条件再说。”端木把咖啡一饮而尽。 黑堡资本的人穿的很随意,一套休闲装配一双运动鞋就进了咖啡馆。如果不是他自报家门,端木和董锵锵还以为他是汉堡大学的学生。 例行公事般的路演后,安德森也爽快地报了价。“跟你商业计划书里写的一样,50万欧元占25%。” 他说话时并没用陌生人之间应该用的敬语“您”,而是用了平辈的“你”,但董锵锵和端木现在谁都没时间去在意这事。 因为对方刚刚认可了端木最初的愿望:公司估值200万欧元,比刚才上升创投的出价又翻了一倍。 安德森说话的随意让董锵锵产生一种极不真实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像极了他第一次被野猪赶上树时的感觉。 “有额外条件吗?”端木幽幽问道,“比如,我必须全职创业吗?” “这方面我们没有强制要求,如果您和您现在的公司没签过类似竞业禁止之类的约束性协议的话,”安德森耸了耸肩,“我们是无所谓的。” “我应该和公司没签过。”端木笃定道,“不过我签过保密协议之类的文件,我需要再核实一下。” “保密文件签了也不怕,如果需要我们的律师可以帮你搞定。”安德森笑呵呵地说道,“这些都很好解决。” “那就这样了?”董锵锵看着端木,眼神中的意思仿佛在说:你小子今天走狗屎运走大发了。 “我们通常不在估值和投资额这些事上难为创业者,”安德森话锋一转,“但我们有其他要求。” 董锵锵和端木的心里同时“咯噔”了一下,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要求?” “利润。”安德森微微一笑,“我们只关心利润。”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看盗版的年轻人不尊重版权,我劝你们耗子尾汁。 691. 故人 咖啡馆里依旧熙熙攘攘,与它往日的生意并无不同。 安德森早已离开,只剩端木和董锵锵各怀心事沉默地坐在桌旁。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想着安德森几分钟以前说过的话。 “黑堡能投,只要你们能接受业绩对赌。如果公司2002年的全年利润不低于50万欧元,以及2003年的全年利润不低于100万欧元,那大家相安无事。如果公司2002年的全年利润低于50万欧元,以及2003年的全年利润低于100万欧元,那我们就要连本带利收回我们的钱。”安德森尽可能地放慢了语速,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你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这个周五下班前答复我就行。” 安德森跟端木和董锵锵沟通的时间比上一个汤姆还短,但给两人带来的冲击却更大。 “这就是风险投资吗?怎么还带收利息的?”望着安德森走出门的背影,董锵锵半开玩笑地建议道,“要我说你还是老老实实地选老头吧,虽然他的钱少,但事儿也少。省心!” 端木若有所思地望着桌上的咖啡杯,似乎并没听到董锵锵的话。 没得到回应的董锵锵抬眼望向端木,当他看到端木充满渴求和憧憬的眼神时,不觉吃了一惊。 这种眼神是如此的似曾相识,以至于董锵锵立刻就想起来,在雷兰亭的眼睛里,在老白的眼睛里,甚至在靳远和尚家兄弟的眼睛里,他都曾见过类似的光芒。 那是不甘于现状的眼神。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端木心底没有说出口的决定。 当那道光从端木眼中渐渐淡去时,他缓缓起身:“我下午还有会,如果你不急,陪我走走。” 端木并没立刻跟董锵锵讨论他想接受谁的钱,在董锵锵看来,这其实就已经是无形的表态了。 董锵锵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街上的风很大,不时能看到街边甬路或草丛中的枯叶被无形的旋风卷到了半空又飘然落下。风虽然冷,吹在脸上却没有冬日中那般刺骨,反而隐隐带着一种树植的清香,给人一种清爽和振奋感,仿佛有人给风洒了香水。 道路两旁的树也都纷纷上了新,目光扫过时,董锵锵隐约能看到一抹淡淡不起眼的绿色,那是枝上新发的芽。 董锵锵识趣的沉默让端木有些不自然的尴尬,他努力想找个新话题缓和一下气氛。 “今天能见到这两个投资人,说不定还有你这块表的功劳。”端木扬了扬手,金表从他的腕处缓缓滑入袖中。 那块金表本是董锵锵之前为了帮雷兰亭凑带团押金抵押给端木的,也是之前老陈的那块劳力士。自意大利回来后,雷兰亭从旅行社顺利拿回了押金交还给了董锵锵,董锵锵本想提前赎回那两块表,但端木对那块劳力士颇为中意,死缠烂打要买下来。董锵锵本就对那块表没有留恋,加上端木又帮过自己不少忙,所以打了个折扣,半卖半送给了他。卖之前他还专门问了杜蓝的意见,但杜蓝表示悉听尊便。 董锵锵听了他的话后依然没有任何表示,连“嗯”一声都没有,脸上的表情也不悲不喜,看起来平平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你可能不知道,很多投资人除了关注创业者的工作履历和学历背景外,还会调查他个人及家庭状况是否殷实等。在某些融资场合,有的投资人可能本来不会搭理我,但就因为有这么一块儿璀璨耀眼的真家伙,很多人可能就愿意听我讲两句,跟我换个名片。”端木自嘲地一笑,垂下手臂,劳力士又掉到了他的腕上,“我就像穿上水晶鞋而与众不同的灰姑娘一样得到了众人的重视,但其实本质上还是大姐和二姐的便宜女佣。这个世界,说到底还是认钱的。”他抚摸着表带说道。 董锵锵不动声色地跟在他身后,似乎在盘算什么。两人又走了几分钟,站在一个路口的斑马线前,端木指着远处一幢矗立在一堆钢筋水泥建筑群中的玻璃写字楼说道:“喏,我们公司在那楼的10层。” “德国很少有高楼。”董锵锵终于开了腔。 “你下午……着急回去吗?”端木转头问专心观察红绿灯的董锵锵。 “哦,人都见完了,如果可以就早点儿回去呗。”董锵锵心不在焉地又扔了几句片汤儿话,“明天还有课,还要看你给我的材料找问题公司,还得弄网站和捕猎,事儿挺多的……” 十字路口的红灯好像坏了,一直亮了近十分钟,有司机从车里探出头张望,但被红灯拦着的两个方向的车全都老老实实地停着,既没人按喇叭,也没人超车或掉头。 端木本想闯红灯过马路,但跑出去才发现董锵锵不动如山地站在路边没有一起闯的意思,只能又跑了回来。 又过了几分钟,一辆摩托车急停到路口不远处的一个闸箱旁。驾驶员跳下车,打开闸箱,一阵手忙脚乱后,红灯终于变成了绿灯。 董锵锵刚要迈步通过路口,端木突然伸手拦住他:“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就你之前介绍给我的那家馆子就不错。你先去,随便点,我下班直接过去找你。” 没等董锵锵开口,端木已经大步蹿上了斑马线,边回头朝他挥手边大声喊道:“晚上见。” 望着他的背影,董锵锵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董锵锵来到万福餐馆外的街面时已是华灯初上,借着马路两旁昏暗的灯光,董锵锵依稀注意到一条队伍如长蛇般从餐馆门口甩到了路旁的甬路上。 他没想到餐馆的生意会如此火爆,好奇地朝餐馆门口走去。就在他离门口还有几步的距离时,忽听有人在他身后喊道:“嘿,董,你怎么来了?” 董锵锵闻声回头,正好看到一个身着便装、戴着超大墨镜的女子笑盈盈地望着她。 女子见董锵锵迟疑,猜他没认出来自己,顺手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俏丽却疲惫的脸。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看盗版的年轻人不尊重版权,我劝你们耗子尾汁。 692. 相逢是缘 “安妮塔?”董锵锵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今天休息,再加上很久没来了,很想宫保鸡丁,就跟几个姐妹过来换换口味,老吃西餐也烦。”安妮塔莞尔一笑的同时把头发别到耳后,露出白皙的脖颈,“你知道的,我喜欢中餐。” 董锵锵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还有其他几个和她穿着打扮类似的女性,一眼之下跟普通德国女性的穿着并无二致,想来是安妮塔提醒过她们不要太招摇。 “我听老板说你经常带人过来捧场,”董锵锵打趣道,“他没给你包个红包吗?” “红包?那是什么?”安妮塔一脸懵懂地把自己的挎包展示给董锵锵,“是这种吗?” “不不,我们说的红包,差不多就是你们的小费……”董锵锵笑道。 “哦,他从没给过我红包……”安妮塔故意做出一副愠怒的表情,“看来我今天要找他好好谈谈了。对了,你今天怎么有空跑过来了?是来找女朋友的吗?” “不,我约了一个哥们儿在这谈事。”董锵锵朝队尾方向瞄了一眼。 “他已经到了么?”安妮塔朝四周张望了一下。 “他还没下班,应该还有一会儿。”董锵锵突然想起自己忘了问端木的下班时间,他低头瞅了眼手机,已经快下午五点半了。 就在两人闲聊时,一个不怀好意的女声在安妮塔身后问道:“安妮塔,这个帅哥是谁呀?也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呗……” “长的还挺帅的,”一个身材窈窕、烫着金发大波浪卷儿、眼尾上挑的女人从安妮塔背后闪了出来,虎视眈眈地盯着董锵锵的脸对旁边的女人们说道,“我觉得可以让他当我的男朋友,正好我跟伊万刚分手还没下家……” “你备胎都那么多了还要再占一个?他是我的菜……”安妮塔身后另一个浅棕色瘦高个女人不满地“骂”了一句,然后转头朝董锵锵眉开眼笑地伸出右手,“嘿,帅哥,认识一下,我叫娜塔莎……” “你的菜?他一看就是东方人,你听的懂人家说什么么?”“大波浪卷儿”说完不屑一顾地“嗤”了一声。 “难道你会说么?”瘦高个女人反唇相讥道。 “帅哥,你是哪国的?”“大波浪卷儿”问道。 “中国。” “咳咳,都听好了。”“大波浪卷儿”抬头挺胸,好像一只骄傲的仙鹤,准备了几秒后,望着董锵锵“字正腔圆”地用中文说道,“泥号,喔交卡洛利娜,恨告幸任时泥,喔矮泥,喔又法票……” 虽然她的发音极不标准,但被众女的调侃臊的满脸通红的董锵锵还是能听出来她想表达的意思。他客客气气地用德语表扬对方“发音不错”,然后用提问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你刚才最后一句什么意思?” 得到董锵锵夸奖的“大波浪卷儿”很是得意地瞥了眼瘦高个女人,气势又上了一层台阶,用德语柔声解释道:“就是收据之类的东西。很多中国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所以我学会了它的中文。” 董锵锵这才恍然大悟,对方说的应该是“发票”。但想通后他又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个词竟会成为国际语言。 瘦高个女人见状扭脸对安妮塔“挑拨”道:“安妮塔,如果你不管,这个倒霉女人早晚会坏了你的好事。” “你这是嫉妒。”“大波浪卷儿”说话间抬手就去撕瘦高个女人的嘴,瘦高个女人马上进入防守反击。旁边众女也不劝架,全都乐呵呵饶有趣味地看热闹。 “一会儿你跟我们一起吃么?我知道这有几个菜很香。”安妮塔热情地邀请道。 “我还有事,这次就不打扰你跟朋友们享受美食了。”董锵锵哪敢跟这样一群女人一起吃饭,只能一边挤出微笑一边婉拒。 “不打扰的……”夜色中,安妮塔的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妆的颜色,还是被餐馆里的灯光映照的光彩。 “那我先过去了,拜。”董锵锵指了指餐馆门口,如释重负地跑了。 安妮塔一脸落寞地挥了挥手,看起来竟有些失望。 董锵锵几步就到了餐馆门口领位员的面前。 见领位员一副亚裔面孔,董锵锵吃不准对方懂不懂中文,便用德语说道:“您好,麻烦转告老板,门口有个董先生找他。我给万福供过野生猪……”他又补了一句。 领位员上下打量了董锵锵几秒,扭头对餐馆里喊了句什么,董锵锵听不出来他喊的是粤语还是福建话还是东南亚话,过了两秒,就听餐馆里有人应了一声。 又过了约有三四分钟的样子,餐馆里走出一位三十多岁经理模样的人,用蹩脚的中文问排队的人们:“哪位是董先生?” “您好,我就是。”董锵锵赶忙应道。 “老板请您进去。”经理满脸堆笑地做了一个邀请他进门的动作。 “我还有几个朋友在后面……”董锵锵指了指安妮塔的方向。 “抱歉,老板只让您先进。如果需要,我再去请您的朋友。”经理一板一眼地拒绝了董锵锵。 董锵锵只能跟着对方先进了餐馆。 经理给他指明了后厨的方向就又去招呼客人了,董锵锵知道餐馆的结构,也不见外,独自朝后厨走去,顺便观察餐馆里的装饰。 跟上次相比,餐馆的食客好像多了不少,以老年人为多,董锵锵甚至还看到了之前没提供过的自助餐。 他边走边环视四周,没留意餐馆老板已朝他走来。 “哎呀,董锵锵,好久不见,你今天怎么过来啦?”餐馆老板比上次见面时胖了不少,脸上容光焕发,原先的皱纹被多出来的脂肪撑开,显得气色极好,他握着董锵锵的手嘘寒问暖,很是热情,最后问道,“这次还是带团来汉堡玩吗?你的团员呢?还在门外?” “不不,今天过来见我同学端木星浩,他在这边上班,也经常来你这吃饭。”董锵锵连说带比划,“他个儿也挺高的,黑眼镜,人胖胖的……” 两人说说笑笑又走出去几米,老板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你这个同学确实经常来。那我领你去他经常坐的那张桌等他。” “哦,对了,安妮塔和她的朋友还在门外排队。”董锵锵提醒道,“如果方便,可以让她们也进来吗?” 老板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想。” 安妮塔和同伴之前帮过老板,董锵锵并不觉得这个老板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人。“为什么?”他问道。 “安妮塔她们之前几次来时还不用排队,但后来吃饭的人慢慢多了,她们偶尔来一次也要排很久。我每次都是看见了就马上把她们请进来。但有几次排在她们前面的人以为是餐馆默许她们公然加塞儿,就打电话给本地报纸投诉餐馆歧视顾客。最夸张的是,他们竟然还打听到安妮塔等人的身份。你知道汉堡这地方本来就不大,有点儿芝麻大的小事就会被放大,再加上最近汉堡这边中餐馆的竞争也比之前激烈,所以我就不太敢再冒险。后来我跟安妮塔商量,每次她们来了可以直接从后门进餐馆吃饭,但安妮塔很反感和抵触这么做,我也不好勉强,所以每次来了她们都在外面老实排队,我也只能多给她们做些好吃的,少收些餐费和服务费表示感谢。” “原来是这样,”董锵锵感叹道,“想不到。” 端木的固定桌是靠窗的位置,透过一尘不染的落地窗,他可以非常清楚的观察到餐馆外的夜景。 “那你先看看菜单,想好了就下单,这顿算我的。”老板说完又想起来什么,“对了,根据你送来的野生猪我让厨师又添了几道新菜,很受欢迎,尤其是其他中餐馆都没有。经理告诉我有同行偷偷过来调查野猪菜被他发现,说起来也挺有趣的。一会儿我让后厨送一盘过来你们尝尝,保证你拍手叫绝。如果你以后还有这种,有多少我全都要了,价格可以商量,只要是新鲜的就好。” “你这儿可是餐馆,养那么多活猪小心德国工商局告你非法经营养殖业。”董锵锵这话倒不全是胡说。 “那我就去包个农场。”老板说完自己也笑了,岔开话题问道,“喝点么?” “开车就不喝了,谢谢。”董锵锵并没开车,但他不想边喝酒边和端木聊投资的事。 “那你随意,我先去忙了。”老板笑容满面地转身离开。 又过了差不多半小时,董锵锵看到安妮塔等人被领到大厅的另一角,跟他的位置呈对角线稍微偏一些的方向。两人相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离七点还差几分时,董锵锵看到端木的红色跑车从窗前驶过。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看盗版的年轻人不尊重版权,我劝你们耗子尾汁。 693. 君以此始 一碟儿凉拌白菜心、一盘儿西红柿炒鸡蛋,一条鲜橘色的糖醋鱼外加一盘外焦里嫩的红焖野猪肉安静地躺在青花瓷餐盘中,缓缓地冒着热气。菜肴色香味俱全,卖相上乘,似乎比董锵锵上次来时进步了不少。 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 “呦,不错呀,两荤两素,果然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端木大大咧咧地把羽绒服随意地搭在旁边的椅背上,一屁股坐到董锵锵对面,扫了眼桌上的菜,问道,“喝两口?” “开车就算了,不安全。”董锵锵话音未落,服务员已把一扎梨汁和两个空杯放到了桌上。董锵锵顺手给端木倒满一杯,“鲜榨梨汁,去火解压。” 端木干笑两声,没说什么,一仰脖把梨汁一饮而尽,董锵锵只好给他又倒了一杯。 “我知道你事也挺多的,晚上还要赶回汉诺威,所以我也就不绕圈子了。”端木放下杯子,直视董锵锵的眼神,“约你吃饭就一件事,今晚确定要谁的钱。” “一般股东大会不都是大股东发言,小股东旁听吗?”董锵锵半开玩笑地推辞道,“我是小股东,还是先听听大股东意见吧。” “你先说。”端木拿起筷子从鱼肚子上利落地撕下一片肥美的鱼肉放进嘴里,只觉得鱼肉鲜美,糖醋汁调的酸甜适中,完全没有齁的感觉。他满意地点点头,夸道,“鱼不错。” “我倾向老头的钱。”董锵锵望着端木的眼睛,“踏实。” 野猪肉可能有些咸,端木饮了口梨汁,又开始吃菜心。 见他光吃不发表意见,董锵锵继续道:“毕竟咱俩都是新手,都没有真正的做空经验,万一有个闪失很可能一下就赔光了。老头要求最少,如果咱们没投好也不用担心偿还本息的问题。” “完了?”端木头也不抬地问道。 “嗯,暂时想到这些。” “成,那我说说。”端木抹抹嘴,放下了筷子。 “首先我要声明,我的看法只代表我自己,并不是要求你必须接受。”端木把两只手压在两个桌角,像是担心董锵锵听完会掀桌子一样,“我希望咱俩现在和以后不管有什么话都能放在桌面上来谈,能开诚布公地表达和面对分歧。不管如何不接受对方的观点,也要让对方先把话说完。你同意吗?” “完全同意。”董锵锵举双手赞同道,“你可以说了。” “第一,老头给的钱太少。第二,他给的估值太低。”端木说完重新又低头吃了起来。 “第三呢?”董锵锵追问道。 “没了。”端木的胃口看起来很好,眨眼间鱼身子就剩下一半了。 “对咱们这种小公司来说,估值高低都是虚的,所以才会有人认有人不认。”董锵锵劝道,“他的钱确实少,但这不是种子轮么?咱们先用这笔钱把路趟出来,等明白做空怎么玩以后,下一轮你再融多一些,这样不好么?” “高估值肯定不是虚数,”端木放下筷子纠正道,“更高的估值意味着出让同样比例的股份咱们可以拿到更多钱,对公司下一轮融资和投资都有好处。假如起点太低,下次融资就很难水涨船高。如果你这次估值50万欧,下次估值翻倍也就才100万欧,但如果这次咱们能要到200万欧,下次就有可能是400万欧甚至更多。而且,老头的钱只有10万,最多也就能帮咱们额外再做空两支便宜股票。如果能有50万,那咱们的做空组合就能如虎添翼。一句话,这次融资就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听完端木这番话,董锵锵即使再笨也能明白端木肯定是不会考虑老头的钱了,那就只能在上升创投和黑堡资本之间选了。 “我想,”端木慢慢咀嚼着一块野猪肉,“还是要安德森的。” 果然不出所料,董锵锵对自己说道,但他记得刚才端木的话,并没马上反驳,而是也夹起一块儿有肥有瘦的野猪肉放进嘴里。野猪肉咬起来又柴又硬,完全没有看上去那么美好。这玩意儿真会有人爱吃吗?董锵锵瞬间很怀疑老板的话。 “安德森和老头就像硬币的两面,安德森既能给我高估值,也能给更多钱,而且他还有一个老头不具备的明显优势:老头所在的公司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投资公司,而黑堡资本名声在外,有了黑堡的估值认可,再加上咱们第一年做出的成绩,下一轮融资肯定是手拿把攥的事。”端木说话时两眼烁烁放光,仿佛已经拿到了黑堡的投资一样。 “你想多拿到手一些钱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黑堡的钱并不是白拿的,你下午也听到了,黑堡要求对赌今年50万明年100万的利润,如果今年咱们没赚够这个数儿,你打算怎么赔?哦不,应该是公司怎么掏出来50万赔给对方?公司现在就咱俩,就算一人一半,每人也得背25万。可能你不缺钱,但我肯定是拿不出来这么多钱。你知道的,因为老白我现在还背着外债呢。如果再来25万,我肯定还不起。我现在觉得拿黑堡的钱跟赌博无异,我没做过这么激进的事,我也建议你能认真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董锵锵其实并不抵触做有风险的事,但跟黑堡对赌利润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完全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他自忖就算抓野猪和带导游团再能挣钱,也没把握一年能赚那么多。更何况他跟端木还不一样,端木已经大学毕业,可以全力以赴全职做事,而他还要读书。 他的话有些重,虽然餐馆里的暖气开的很足,但气氛却骤然冷了下来。两人都知道了对方的心思,也知道无法说服对方,忽然默契地都闭上了嘴,专注地吃了起来。 望着眼前低头不语的端木,董锵锵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看盗版的年轻人不尊重版权,我劝你们耗子尾汁。 694. 也许我并不是相信你 “嘿,董,这是我刚才说的不错的菜,”安妮塔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的桌旁,把一小碟宫保鸡丁轻巧地放到了桌上,“推荐给你和你朋友尝尝。” 听见有人跟董锵锵讲德语,端木下意识地抬头观瞧,在看到安妮塔的模样后,他快速用餐巾抹了下嘴,然后在起身的同时利落地完成了递名片的动作。“您好,我叫端木星浩,幸会!” “喔,您好!安妮塔。”安妮塔受宠若惊地伸手接过名片,“抱歉我没有。”她的双眼笑成了两个小巧的月牙儿,“祝你们今晚都有好胃口!拜。” 走出去几米后,安妮塔又回头朝董锵锵这桌张望,仿佛在检查两人吃没吃一样。 看着对方盈盈袅袅的身影,端木一面也朝她摆手一面好奇地问董锵锵:“这女人干嘛的?” “堕落大街的底层劳动者。”董锵锵很意外安妮塔会专门送吃的过来,他知道以端木的脾气肯定会刨根问底,索性直说。 端木在汉堡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红灯区的名号还是有过耳闻的,马上就明白董锵锵所指,点头感叹道:“要说还是你路子野,三教九流都能认识。本事。真本事。” “你别想歪了,她是我当导游带旅游团时认识的。”董锵锵没好气道。 安妮塔的出现打破了之前的尴尬,两人互相扯了几句闲篇儿,气氛又渐渐恢复了些。 董锵锵原计划快刀斩乱麻用半小时到四十分钟的时间吃饭和谈事,见端木此时话并不多,知道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说道:“我能理解你说的更高估值利于下次融资和更多资金有利于投资不同的股票,但跟你比,我承担风险的能力确实有限。如果你坚持选黑堡,我也不想拖你后腿。我退还股份给公司,那个股票软件之前也抵过一部分股份,但你融资可能会需要那个软件,所以你可以留着版权,只要把属于我的钱给我就行,这样大家都便利。你觉得这样行么?” 端木听完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退了股,可能我不仅拿不到黑堡的钱,就连老头的钱都不一定能拿了。” “为什么?”董锵锵不解,“你是大股东,对这个公司的作用最大,为什么我退股会影响你?” “你可能忘了,因为这三家都提过,他们要投的是有团队的公司而不是一个光杆司令。”端木叹了口气,“本来公司就没业务,如果你再走了,这事儿肯定就黄了。” 董锵锵心想:退又不让退,赔又赔不起,那就只剩向上创投了。但向上创投也不是没条件的,汤姆说的很清楚,端木想要拿他们的20万,就得全职。 “那你能全职吗?”董锵锵这么问就等于在了解端木愿不愿意要向上创投的钱了。 “全职是绝对不可能的。”端木的回答很决绝。 “为什么?” “因为做空也好,买看跌期权也好,都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翻翻财报,算算数字这么简单就完了,而是要深入到被做空公司里面去了解一手情况。即使进不去对方公司,也要想办法了解更多的内部情况。我现在这家公司有专人在美国收集上市公司的信息,如果我能一直留在公司里,就有机会接触到更多情报,这对咱们公司是利大于弊的,老头和黑堡也都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没有强制要求我必须先离职再创业。向上之所以会这么要求,恐怕还是怕我跟现在的公司有利益冲突之类的事,这个要求虽然合理,但对刚起步的咱们来说肯定不是最优选择。如果不能选黑堡,那我宁肯选老头也绝不碰上升。” 端木毫不犹豫地这条路也堵死了,而且似乎还很有道理。董锵锵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他觉得该说的他都已经说清楚了。 端木似乎已经预料到董锵锵会沉默,不疾不徐地又道:“我知道你厌恶风险,那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对赌失败,我个人承担50万欧的本息债务,这样能换你留下吗?”端木的口气很坚决,“毕竟你要是离开公司,那公司就剩我一个人,如果黑堡到时还能投我50万,结果也是我一个人承担,跟你现在留下来但却是我来独自承担50万欧加利息没什么区别。” 董锵锵听完倒吸一口凉气,端木的这个决定让他感到意外和震惊。“我不明白,咱俩的投资风格和理念很明显完全不同,为什么非得绑到一起呢?就算我从公司退了,你完全可以再拉一个志同道合的人进来组成新的团队呀。” “再找一个确实不难,难的是我需要重新耗费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去验证我是否能信任他。你知道人和人的信任是需要时间来培养的,而且咱们要做的是和很多钱打交道的事,如果我找一个不了解的人做伙伴,他的人性在金钱面前是否禁得起考验是我不确定的,我不可能在做业务的同时还要防备我的伙伴在我背后捅刀子。”端木说话时语调平稳,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个方法。 “那你怎么就确定我的人性没问题呢?”董锵锵反问道,“我之前也没被很多钱特别考验过,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人性能不能禁受住金钱的诱惑。” “你虽然没被很多钱的诱惑考验过,但你在朋友面对危险时的态度我是见过的。”端木抿了口梨汁,“而且稻草人酒庄的后院里,你帮我引开了野猪。老白被绑架,你凑钱去赎的人,还把自己弄了一身伤回来。陆苇进了监狱后,只有你不定期的去探视她。雷兰亭当导游缺押金,你把自己的手表抵给我筹钱。我相信你可能还做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但对我来说知道这些就够了,因为这些事足以让我相信你的人性是善良的。如果有一天我也遭遇什么不测,我知道我还有信得过的人,这就是我最大的欣慰和希望了。万一,我是说万一某天你被钱诱惑了,那我也认了,毕竟现在我身边也找不到其他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先小人后君子,”董锵锵试探着问道,“你刚才的建议能不能白纸黑字写下来?” “没问题,我写好找律师验证生效后你再在投资协议上签字,这样你放心了么?”端木问道。 端木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董锵锵也不好意思再磨磨唧唧。他举起酒杯:“希望咱们一切顺利。”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傻大胆儿的?”端木喝完梨汁忽然问道。 “那倒没,”董锵锵实话实说,“我只是对你那么信任我感到很不可思议。你知道,人有时自己都不会相信自己。” “也许我并不是相信你,而是相信我自己的判断。”端木诡秘一笑,“不过刚才有一点你肯定是说错了,咱们今年只会赚钱不会赔钱,等黑堡的钱进来你就知道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看盗版的年轻人不尊重版权,我劝你们耗子尾汁。 695. Guns, lots of guns 讨论有了结果,剩下的饭就吃的轻松了许多。 离开酒馆前,董锵锵借着感谢老板送菜的机会又跟对方确定了卖猪事宜,虽然对方的采购价不及弗莱舍尔,但多一条渠道对他来说终归是有利无弊。 出了餐馆大门,董锵锵一眼看到安妮塔站在端木的红色跑车旁。两人有说有笑地聊着,看起来相谈甚欢。 见董锵锵出来,安妮塔热情地跟他告了别,然后看似不经意地拍了拍端木的手背,转身又回了餐馆。 “你俩刚才聊什么呢这么热闹?”董锵锵虽然大条,但还是注意到了安妮塔的小动作,他望着餐馆门口摇摆的门问道。 “聊聊你,再互相留个电话什么的。”端木拉开车门,大大咧咧地坐进去边系安全带边不以为然地答道,“为了送你去火车站,我都没送安妮塔,怎么样?够意思吧?” 董锵锵狐疑道:“可你俩不是今晚刚认识吗?你也送不着她啊?” “她不是你朋友吗?”端木发动汽车,“你的朋友肯定也是我的朋友,我总不能没有绅士风度吧……” 董锵锵心道:那我怎么不见你这么待见老白?但这话他也只能想想,当下挥了挥手:“出发吧,再晚我赶不上火车了。” 火车站外,董锵锵刚下车走了没几步,就听端木在后面喊他。 转过头,看到端木朝他摆了摆手,只能再走回车旁。 端木从驾驶座上跳下来,扶着车门哈着热气说道:“还有件事刚才忘了说。” “嗯。” “公司注册在圣基茨,以后交易股票或衍生品也选的美国那边的平台,这些都不会产生需要交给德国工商局的税费,但如果咱们收了黑堡的钱,可能就要配合黑堡的财务要求缴纳一些德国税费了。当然,具体这些也都得听黑堡那边的安排,咱们十有八九要接受他们每年的财务审计,我需要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董锵锵点点头,表示自己对此无异议。 “另外,你要上学和打其他的工,我还继续呆在原公司,短期咱俩都不能全职,所以如果德国税务方面允许,公司就不给你开工资了,当然也不会给我开。至于今年的利润能不能有分红,我考虑清楚后先和你说再和黑堡沟通,但你要做好一分红利都拿不到的思想准备,毕竟咱们明年还有业绩压力。” 董锵锵清楚端木这么做是为了成本控制,他再次表示自己无异议。 回到汉诺威董锵锵立刻联系了汉斯,汉斯在电话中告诉他:如果他只想了解或平时自己随意玩玩,那他不需要任何证书,只要去一家合法的射击俱乐部就可以实现愿望。汉诺威当地有很多商业性质的射击俱乐部,只要年满十八岁,缴费后就可以参加枪支射击的理论和真实的射击练习。如果董锵锵不仅想练习,还想购买和拥有武器,就必须要有拥枪证。如果他还想外出时能携带或使用武器,就必须要申请获得“小持枪证”和“大持枪证”。但不管是大小哪种持枪证,审核的前提都是先有拥枪证,然后再看申请者的各项背景条件,但这个过程会极其严苛和漫长。总而言之一句话,董锵锵找个射击俱乐部咨询肯定能得到最正确的答复。 这个消息让董锵锵很高兴,事情比他预想的要简单的多,来德后他慢慢知道,交钱就能解决的通常都不是真正的麻烦。 又过了一周,冬一晴推荐的劳动中介给众人分别来了电话:佟乐乐和冬一晴双双拿到了展会翻译的工作,而老白得到了值夜班的岗位,董锵锵和雷兰亭则颗粒无收。 董锵锵对此倒不介意,三月份德国的传统假日本来就少,预科因此也没有任何假期,每天都安排了满满当当的课,他正好可以平日认真上课,下课后去学射击或搏击,周末跟雷兰亭捕猎,以及尽快看完端木发来的新资料,同时抽空整改新的旅游网站。 听说董锵锵又报了射击班,雷兰亭彻底惊了,老白倒很感兴趣,麻利儿地跟着董锵锵也报了。见两人都报了名,雷兰亭不甘落后,于是报名的人又变成了三个。 通过黄页三人找到一家汉诺威郊区的射击俱乐部,虽然距离远,但有了车就无所谓,另外从网上查到的信息来看,这家俱乐部的规模较大,口碑一流,教练水平高,收费合理,最关键的是拿到拥枪证的几率据说很高。周末一到,三人便兴冲冲地杀了过去。 离射击俱乐部还有几百米的地方,三人就看到一块醒目的指示牌。下了车,三人边往俱乐部的主建筑走边四下观瞧。 从外面看,射击俱乐部的占地面积不比弗莱舍尔的农场小多少,几栋联排建筑的后面是一大片用铁丝栅栏围起来的场地,场地里还有仓库似的建筑,不时能看到身着猎人服装、身背猎枪的人三三两两地进出仓库。 三人信步走进俱乐部的大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面挂满各种枪支的墙,枪械的金属光泽极具视觉冲击力,冰冷感扑面而来。枪支墙下方的柜台里摆满了各类枪械的经典型号及子弹,大厅中间还放置着几个玻璃橱柜,里面悬挂着德国各个年代的限量款枪支,而枪械配套物资的柜台则在大厅的其他柜台中展示。 整座大厅就是一座小型军火库。 “‘guns,lotsofguns.’”董锵锵学着男主人公的口吻感叹道,三人都很 696. 在德国就没有容易的事 “这里是下萨克森州及不莱梅州射击联合会的汉诺威射击俱乐部3支部,这是大厅,后面是靶场,想练射击肯定没问题。”金发男子指着墙上一排排的枪问三人,“你们之前打过吗?” 三人一齐摇头。 “那我先介绍一下,”金发男子挺直身板,像极一棵挺拔的青松,指着另一面墙上几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人像照片自豪地朗声道,“霍夫曼·多布,前国家射击队成员,退役前得过不同项目的欧洲区射击冠军,德国国家冠军以及下萨克森州的射击冠军。目前任职于德国最大的射击联盟dsb,同时担任这家俱乐部的射击教练。” 董锵锵三人顺着手指朝墙望去,只见黑白照片中是一名左手举着奖状,右手捧着奖杯,露出青涩腼腆笑容的年轻男子。男子头顶是一条横幅:下萨克森州25米手枪组射击冠军。 三人顿时肃然起敬,异口同声道:“冠军好。” 霍夫曼对三人的称呼显得极为受用,咧嘴笑道:“你们申请持枪证的目的是什么?参加射击比赛还是别的什么?” “我们想加入猎人俱乐部,然后参加合法狩猎活动。”董锵锵大大方方地答道。 “狩猎?嗯,那你们除了要遵守武器的使用规则,还必须要遵守狩猎方面的法律。”霍夫曼慢条斯理地提醒道。 “是的,所以我们先来您这儿了解如何获得持枪证。”董锵锵解释道。 霍夫曼点点头:“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虽然你们是外国人,但只要你们符合德国的规定,就可以申请和枪支有关的证件,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在考持枪证之前,你们必须先拿到拥枪证。” “拥枪证难道不就是持枪证吗?”因为董锵锵之前并没给雷兰亭特别解释过这方面的差异,所以他听的一头雾水,急忙追问。 霍夫曼摇头道:“拥枪证说明的仅是你可以拥有枪,但不代表你能随时随地的携带和使用它,在德国这是两回事。” “那有持枪证就可以了?”雷兰亭似懂非懂。 “别着急,年轻人,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霍夫曼显得很有耐心,似乎对急脾气的消费者早已见怪不怪,“根据的规定,申请拥枪证的人首先要年满18周岁,其次他要在申请前加入一个地区的射击联合会,个人直接加入联合会从流程和手续上来说都比较繁复,所以一般都是申请人先加入属于该联合会的射击俱乐部。第三是他必须在俱乐部完成定期的训练任务,也就是至少一年有规律的实弹射击课程。第四是申请人必须通过武器基础知识考试的笔试部分。最后是申请人需要提交一份无犯罪证明。” “至少要一年实弹训练才能拿到证书吗?”汉斯之前并没告知董锵锵有这个要求,他有些意外,“我的意思是,在其他条件都符合的前提下必须要练这么久吗?” “是的,而且如果你未来要买的是9mm的半自动手枪,那在这一年的训练时间里,你必须在俱乐部完成规定次数的9mm半自动手枪的射击训练,你如果想买9mm半自动手枪却去练习其他枪支比如气枪,那即使你练了一年,最后也不能买半自动手枪而只能买气枪,俱乐部会根据你的实弹练习内容出具相应的射击证明文件,证明文件跟你拥枪证上写的枪支必须完全吻合,所以不能盲目训练。” “那一年里要射击多少小时才算是有规律的训练呢?”老白盯着柜台里那些精美的手枪问道。 “一般来说,每月应至少训练一次,每次至少一小时,这样连续训练12个月也就是至少训练12次就可以申请拥枪证了。如果在这12个月中出现某个月停止训练的情形,那申请人就要训练满18次才能提交申请了。” “训一年也太长了。”雷兰亭小声用中文抱怨道,“比学车长多了,都跟老董上预科一样久了。” 董锵锵刚听完也觉得训练时间确实有些漫长,但一想到当初学车时德国教练对学交规的时间要求马上就理解了:二战后的德国人对所有跟人生命有关的事都极其谨慎,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没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完成射击培训而又手里有枪,那对整个社会都是极其大的隐患。 霍夫曼虽然听不懂中文,但看雷兰亭的苦瓜脸也知道他在抱怨。他笑了笑,继续解释道:“在加入俱乐部后,会员除了要完成规定次数的射击训练,还要在一年中学习武器的基本知识以及使用武器的法律法规,比如各类枪械的基本原理,初级弹道常识,如何安全操作枪械,以及被严格禁止的用枪行为等。另外在会员接受训练的过程中,俱乐部也会近距离了解和观察会员是否能与他人无障碍沟通,是否具有健康良好的人格,有无反社会的不良倾向,是否有暴力倾向等,这些都是需要在最终的证明文件中注明的事项。” “如果,”董锵锵忽然想到一个实际问题,“我成为俱乐部的会员,定期在这边训练,但因为各种原因,比如工作或学习,我要换到另外一个城市去,那我的训练就被迫中断了,这种情况下我该如何继续保持训练呢?” “我们俱乐部的上级射击联合会在德国乃至欧盟还有很多兄弟俱乐部,如果你换到德国其他城市或其他欧洲国家,只要告诉我们你定居的城市,就可以把会员关系转过去,完全没问题。”霍夫曼轻松说道,“另外拥枪证还分红、黄、绿三种规格,其中红色是面向武器收藏爱好者的,黄色是面向射击运动者的,而绿色就是面向猎人的。不同颜色的拥枪证对应不同的枪支,这个现在你们还不了解,等以后你们申请时我会再告诉你们的。” 霍夫曼热心又详细的回答彻底打消了董锵锵的顾虑,虽然他还有一时听不明白的地方,但霍夫曼给他一种值得信任的感觉。他顺着雷兰亭刚才的问题继续问道:“那有了拥枪证后是不是还要再进行一年的理论学习和实弹射击才能升级到持枪证?” “持枪证又分为大持枪证和小持枪证,普通人即使有拥枪证也很难申请到大持枪证,这无关申请者国籍,而小持枪证的枪支范围主要包括带信号弹功能的信号枪、能射出刺激气体的道具枪、以及普通枪械概念中的小型枪。但即使你有了小持枪证,根据的规定,你也不能将武器带到公共场所,而且即使你带了也禁止使用,除非你的生命遭到了严重威胁。另外如果你以后购买枪支和弹药,这两者必须分开存放,并保证不会被除你以外的第二人接触到,父母、配偶和孩子也不行。” “乖乖,这也忒麻烦了吧?”雷兰亭嘀咕道,“这也不许,那也不让,持枪证拿了等于白拿,你俩还打算考吗?”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看盗版的年轻人不尊重版权,我劝你们耗子尾汁。 697. 四大铁 “多考一个证书肯定没坏处,艺不压身。”董锵锵并不在乎老白和雷兰亭会不会跟自己一起报名,当他觉得一件事有价值时就不会太在意他人的看法,“一年就一年,反正时间有的是,而且换城市也不影响。”董锵锵其实并不担心自己能不能拿到拥枪证,他更担心自己万一换了城市就不能继续学射击了。 老白饶有兴致地四处观瞧玻璃橱柜里陈列的枪支和墙上待售的各类长枪,似乎根本没听到雷兰亭刚才的问题。 “老白,你听到我说的了么?”雷兰亭转头又问了一遍 哪知老白根本没搭理他,而是跟另一名工作人员热情攀谈起来。 雷兰亭本来是因为好奇加好玩才跟着董锵锵过来的,原打算顺手随便考个持枪证就完了,没料到德国人会有这么多要求,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那你们考吧,我就不搀和了。”他嘟哝道,“要我说你们打一梭子意思一下得了,费劲巴拉考那玩意干嘛?又费钱又费时间的,我不理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董锵锵瞅了眼跟店员聊的正欢的老白,笑着问雷兰亭:“那你想过没有?如果咱们能考下来猎人证,那咱们以后捕猎就名正言顺多了,再也不用担心以后有人背后告黑状。退一步说,即使没考下来猎人证,只能拿到小持枪证,那对以后带团也是个安全保障,虽然我不知道有了持枪证是否允许把枪带到其他欧盟国家,但即使只能在德国境内用,也是好的。再退一步,持枪证咱们也没拿到,只有拥枪证,那最起码你还多了个技能。这就像你学会开车不一定就能马上接到旅游团,但如果你不学,那你是肯定接不到旅游团的,一个道理。另外,万一很幸运真能拿到猎人证,说不定对咱们做旅游也是个利好。” “什么利好?”雷兰亭之前压根儿没往旅游那边想过,一听董锵锵说有利好,马上来了精神。 “如果有猎人证,咱们或许可以专门为有冒险精神的人提供捕猎野猪或野生猪的观赏项目,咱们捕猎他们欣赏。之前在网上我看到过南非有类似的新闻,捕猎者带领观赏者在广袤的草原上寻找猎物,一旦发现目标,一边负责抓,另一边负责欣赏。当然我现在也只是突发奇想,这些想法具体如何落地还没考虑清楚,不过咱们肯定得跟弗莱舍尔或卢克这些农场主专门沟通一下才行。” 听完董锵锵的一席话,雷兰亭转了转眼珠,嘴里没说什么但心中却暗暗盘算:董锵锵的话也不能算完全的异想天开,去年刚到德国时,他董锵锵还只是上工厂夜班搬箱子的留学生,如今却是找到生财门路的后起之秀。而且老白这么精明的人都选择跟董锵锵一起耍,说不定以后这里真有机会也未可知。 见雷兰亭沉默不语,董锵锵也不在意,转头问道:“老白?” 老白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他没问题。 见老白也同意,雷兰亭突然挽起袖子:“那接下来干嘛?交钱上课?” 董锵锵根本没期望雷兰亭会一起报名,诧异道:“我没道德绑架你的意思,你觉得不值就不报,真的,我无所谓。” “老董啊,你知道人生四大铁是什么吗?”雷兰亭忽然莫名其妙地扯到另一件事上。 “四大铁?”董锵锵没听懂。 “所谓四大铁,就是描绘男人之间关系最铁的四个场景,也就是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赃,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雷兰亭歪嘴笑道。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跟报名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给你算算哈。”雷兰亭掰着手指头数道,“第一个同过窗说的是同过铁窗,也就是一起蹲过监狱,这咱俩有过吧?就穆勒那孙子折腾咱们那回,那次还有乐乐。” 听到“乐乐”的名字,老白下意识地瞟了雷兰亭一眼,但雷兰亭根本没看他。 “一起分过赃还是穆勒那回,这就不说了。”雷兰亭嬉皮笑脸地又道,“一起嫖过娼是咱们上次一起逛米兰红灯区,所以现在就差一起扛过枪了,那不就是现在了么?” “懒得理你。”董锵锵不想跟他废话,指着满墙的枪问霍夫曼,“如果我们想先了解和体验一下射击的感觉,您这些枪我们都能选么?” “你们可以从这里选。”霍夫曼说着,把一份淡紫色的价格表递给董锵锵,雷兰亭和老白见状立刻围了过来。 价格表上按枪支的大中小三个型号清楚地罗列了不同的价格,每个型号各有五种不同口径的枪支,每支可以射击5发,可以算是简单的体验课。 三人简单商议了一下,董锵锵总结发言:“我们都选小枪。” 三人付款后,霍夫曼先手把手地教会三人用枪的规范,然后发给每人一个耳罩和一个护目镜。接着细心地给三人普及了靶场纪律。首先,射击者刚拿到枪时要小心检查枪膛和弹匣,以防枪支有任何问题,并且在检查过程中枪口绝对不能冲人。其次,不管是射击中还是装弹中,枪口都绝对不能对着人的任何部位,以防走火。第三,,射击者必须在听到教练的明确口令后才能射击或装卸弹药。第四,上膛后的枪不能离手,确认枪膛和弹匣里都没有子弹后才能在请示后放下枪。第五,射击者如果突然有事想要离开,必须再请示教练后方可行动,严谨擅自在射击区随意走动,以防流弹风险。除了这五点外,另外还有若干条注意事项,确定三人都理解无误后,霍夫曼将三人领到靶场,并给每人指定了一张桌子。 他们仨每人在体验中都可以尝试四种枪,每种枪各有五发子弹。 董锵锵虽然从小看军事战争片,但人生中还从来没摸过枪。最近一次看枪支好像还是小学在军事博物馆里隔着玻璃看到的,印象里有很多德国小枪,但这次第一次握枪,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他得到的第一把枪是一把通体黑色、放在手里沉甸甸的的9mm口径手枪。董锵锵不懂枪,但他的手大,这支枪握在手中有些袖珍的感觉。 戴上护目镜和耳罩的他深吸一口气,瞄准远处靶子的正中心,正准备开枪。就听一声脆响从左侧传来。 余光一扫,他便知身旁的雷兰亭已经打响了第一枪。 打出第一发子弹后,董锵锵只觉得手枪的后坐力比他预想的要小的多,除了第一下感觉有些震手外,后面四枪董锵锵几乎都没怎么感觉到明显的后坐力。 教练自始至终表情严肃地站在三人后方,每当三人打完一轮,教练便认真点评每人射击方法中的不足和优点,特别是肩、肘和手的姿势,并反复提醒靶场注意事项。 三人依次痛快地打完四种不同枪的所有子弹,拿到靶纸才发现,雷兰亭的枪法竟最准,其次是董锵锵,最后是老白。 雷兰亭显然也没料到这种结果,既得意又兴奋,主动要求三人再比一次中型枪。 透过瞄准镜看靶心让董锵锵有种管中窥豹的感觉。 中型枪主要是各种步枪,令人诧异的是,步枪打靶成绩最高的却不是雷兰亭,而是老白。 雷兰亭很不服气,非要三人再比一次重型枪械的打靶,老白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临交钱时,董锵锵突然在手机屏上看到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国内手机号,他疑心是父母或之前带过的团员打来的,跟教练说明后,离开了靶场。 靶场的隔音效果很好,站在大厅里一点儿都听不到。除了董锵锵外,大厅里还有其他几个人正在跟工作人员交流,看样子生意还不赖。 “你好,请问是哪位?”董锵锵很客气。 “嘿嘿,你小子可以呀,也不回信,去了德国就是不一样了,牛*大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 董锵锵听了一愣,这个声音他听了三年,简直太熟悉了,就是大学时的副班长李雷。可他既没给李雷回信也没跟他联系,对方是怎么拿到他的手机号的呢?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98. 六字箴言 他和李雷之前的关系一般,他也不知对方冷不丁联系他到底是因为什么。 “副班长好。”董锵锵没有直呼其名,而是用李雷大学时的职务来称呼他,主要是为了用礼貌拉开两人的距离,“有何指示?” “听说你也去德国了?”李雷似乎并没在意董锵锵的用词,直截了当地问道,“哦,我是听你爸妈说的。” 董锵锵知道自己的父母绝对不是那种逢人便主动说“我儿子出国学习,将来有大出息”的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李雷主动问自己的父母要了自己的手机号。 “哦,去年5月。”董锵锵淡淡回道,他估计李雷也早就知道自己来德国的具体时间了。 果不其然,他刚说完,李雷就在电话那头“嘿嘿”一笑:“我比你早大半年出去的,去年11月回国的。” 董锵锵对这个同窗既没好感也没好奇,完全是出于礼貌而敷衍两人的谈话,但对方似乎跟他截然相反,董锵锵不积极的回答并没打击到李雷刨根问底的兴致,他旁敲侧击地又问道:“那你现在在哪个大学?东德还是西德?” “汉诺威,西德。”董锵锵的每个答案都很简短,他不想给对方留下什么追问的窗口,希望对方能从简短的答案中听出话外音而主动挂断电话,毕竟他要是主动挂电话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要是西德还不错,之前很多人都是先去东德落脚的。”李雷的口气里似乎有一丝失望,“我当时就是先去的……”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口误,李雷马上闭上嘴,但董锵锵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既没热情探究他未说完的话,也没其他什么表示,如果有人这时在李雷旁边看他打电话,还会以为他在自言自语。 李雷很快找到了新话题:“汉诺威大学怎么样?” “不错,挺好。”董锵锵的回答还是没超过五个字。 “你是不是在图书馆?”李雷对董锵锵的谨言终于起了疑心,却没往他不愿跟自己说话的方向想,而是认为他讲话不方便。 “嗯,是。”董锵锵顺坡下驴。 “那我长话短说,”李雷终于切入主题,“今天给你打电话是有个事想问你。” “问吧。” “申请你这个汉诺威大学要aps证书么?”李雷吞吞吐吐地蹦出一句。 “需要。” “那你有aps证书了?” “有。” “你怎么弄到的?”李雷听起来很吃惊。 “直接把个人材料和申请大学的公证材料寄回北京的aps审核部,等收到证书后再申请大学。”董锵锵不假思索地答道。 “你在德国把材料寄回北京,然后他们就把证书寄给你了啊?”虽然李雷怀疑董锵锵有吹牛的成分,但董锵锵毫不迟疑的回答又不像是临时能编出来的能自圆其说的瞎话。 “当时我是这样的。”董锵锵说完又想起董父打飞的过来给他送证书的事,眼角忽然有些湿润。 “那现在呢?”李雷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现在从德国邮寄材料去审核部还可以拿到证书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董锵锵对李雷舍近求远的行为感到迷惑,“你不是在北京吗?你直接给北京aps的工作人员打电话问问不就得了?或者你直接上门当面投递多稳呀。” “我……”李雷一时语塞,“我想先跟你打听清楚了再问他们。” 董锵锵没想通李雷的逻辑,但他猜到李雷肯定是有什么事瞒着他。他的好奇心终于被对方激发了出来:“你人都已经回去了,干嘛还问这个?” “我……”李雷踌躇了几秒,听起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想回去。” 想回德国?董锵锵愣住了。 可能是猜到董锵锵的心思,李雷赶忙解释:“我去年回国是因为家里有事,现在事解决完了,我还想回去继续完成学业。” “那这个你只能问aps审核部了。”董锵锵喃喃道,“我没法回答。” “我还没问审核部,但我其实已经问过大学那边了,它们让我提供aps证书。” “现在全德的公立综合大学和公立应用技术大学都要证书,不管你去哪里读都一样。” “所以我才想问你,你觉得,如果我马上飞德国,然后从德国给北京aps寄材料,是不是也能跟你一样拿到aps证书?”李雷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但他的声音很虚,显得很没底气。 “你飞到德国再寄证书回去?”董锵锵对李雷的想法越发感到费解,“那你想过没有,如果aps审核部要求你提供机票,签证复印件以及大学的考试通知书zssung你怎么办?这三份文件上都有时间戳,如果三个文件上的时间没对上,他们可不一定能给你aps证书。” “什么意思?” “如果你来德国,你的机票上有日期,签证上也有你的入境时间,大学发你的考试通知书上也有发送通知时的日期,这三个日期如果都是在aps考试制度颁布之后发生的,审核部那边可能会因此怀疑你这么做的动机,比如你是不是为了逃脱aps考试而先出国再寄材料的,我听说这个考试分为笔试和口试,两部分都难都有人挂科,如果对方怀疑你,可能就不会受理你的材料,这个风险你最好先了解清楚,免得辛辛苦苦飞过来了拿不到证书,像我就是到了德国后才被大学突然要求提供证书的,没有就不准参加入学考试,但我的大学考试通知书上根本没有提过需要我必须交aps证书的事。” “哎,”李雷沉默良久后长叹一声,“我就是不想审那玩意儿才这么折腾的。你说的我也怕啊。” 董锵锵身后的靶场门忽地被推开,雷兰亭和老白有说有笑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没看出来啊老白,准头可以呀,都是10环,手挺稳啊……”雷兰亭不服气地问道,“之前练过吧?” 董锵锵一看便知雷兰亭肯定又输了老白一次。 “不是有瞄准镜么?”见董锵锵打电话,老白马上拉着雷兰亭朝枪支展柜走去,“走,陪我看看枪……” “哎,我还有话跟老董说呢……”雷兰亭话音未落便被老白给强行拉远了。 “我同学叫我了,我得回馆里了。”听出来李雷给自己打电话的真实意图后,董锵锵善意地提醒道,“如果你真想再出来,我建议你三思而后行!别草率,别冲动,出国不难,难的是上学后怎么毕业。德国不是天堂。” 董锵锵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因为他想起了辍学的雷兰亭和靳远等人的遭遇,以及无法毕业的陆苇,还有毕了业也不好找到工作的老白。虽然他并不待见自己这个同窗,但骨子里的品性还是让他本能地选择了善良。 李雷什么话都没说,董锵锵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他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多了。 “那成吧,我再好好想想。”李雷颓丧地感激道,“谢谢你的提醒。” 就在挂电话的一瞬间,董锵锵忽然很想问他当年陈雨跟自己分手时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但这个念头只在他脑中闪了一下便消失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有些事也许永远不知道答案更好。董锵锵心里这么想着,忽然觉得心头莫名轻松了很多。他吸了口气,大步朝雷兰亭和老白走去。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699. 在路上 之前言之凿凿不想学射击的雷兰亭在体验后竟然比谁都上瘾,在缴费成为会员后又额外玩了一次中型枪,这才意犹未尽地跟着董锵锵和老白走出了俱乐部。 “哎,老董,不瞒你说,那些子弹打完,我就觉得一直抑郁在怀的那些憋闷情绪全都找到了突破口,就那么一散而尽了,真是神奇,难怪老外们都喜欢射击。”雷兰亭一脸兴奋,“哎,你们什么时候再来一定叫我哈,别偷偷摸摸的自己来,老白还欠我一局比赛呢。”他边说边拉开自己的车门坐了进去,然后单手拍着车门问董锵锵,“你一会儿有安排没?” “先去火车站吃饭,然后去弗莱舍尔的林子看看。最近天气越来越暖和,动物也多了,应该有机会。” “得嘞,那我回家换行头取装备,咱们老地方见?”雷兰亭口中的老地方就是火车站的土耳其肉夹馍店,那里已经跟“大牛骨头”一样成为几人的固定餐馆之一了。 “好,谁先到谁点餐。上次你把网子拿走了,一会儿记得带上。”说话间董锵锵已经发动了皮卡,两辆车一前一后沿着宽敞的柏油路朝市中心的方向驶去。 车拐过几个弯道,路旁赫然出现大块的农田,褐色的地里已经有了淡淡的绿色,不时能看到有人驾驶着拖拉机在田里辛勤的劳作。 “一会到家我拿上东西,你开车送我去火车站,咱们一起吃饭,吃完你再把车开回来,我跟雷兰亭的车去林子就行。还有,以后你跟乐乐练车就好,不用每次都把油加满。”董锵锵叮嘱道。 “今天下午不用练车,乐乐跟贺鸯锦出去看房子了。”老白懒洋洋地望着车窗外不停向身后退去的各种绿植,没理会董锵锵提的要求,“如果你不介意,一会儿我跟你和雷兰亭一起去林子。” “你去我不反对,但你的脚还没恢复。”由于关系很近,董锵锵说话也不避讳,“除非你答应我一直呆在安全地方,否则我不敢让你冒险。”他的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次稻草人酒庄里他和端木遇到的险境,握着方向盘的手立刻沁出了汗。 “我听你的。”老白爽快地同意了,“你不用分我钱,我就是去解解闷。” “乐乐看什么房子?”这次换董锵锵不理会老白的要求了。 “她已经毕业了,学生宿舍自然就被学校收回去了,如果留下来就得找新房子。等回头她找到房子了,还得跟你借车借人帮着搬家。” “没问题,保证随叫随到。”董锵锵动作娴熟地打了把方向盘,车子灵巧地拐过一个急弯,“其实我早就想建议你也买辆车了,这样不管是出行还是带团都会方便很多,否则再来一个9人以上的团还得租两辆车,老是租车成本太高了。现在有的二手商务车真心不错,稍微保养一下还能开几年,价格也不高,德国人开车还是很省的。” “乐乐也这么劝过我,但我担心……” “担心什么?” “债还没还完就先给自己添了个大件儿,”老白幽幽道,“我怕债主说闲话呗。” 虽然佟乐乐表示愿意出钱替老白还债,但董锵锵觉得让她一个人扛有些没道义,他最后只接受了乐乐善意的一半,也就是说,他和佟乐乐都是老白的债主,但老白似乎并不知道这点。 “你担心我?”董锵锵很惊讶,“你想多了,你买了车多接团早日还我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反对?” “如果你不反对,那我考虑考虑,回头买车时你也给个意见,看什么车合适,不过我的预算可不多。” “申请车贷呗,德国这边流行透支未来。”董锵锵调侃道,“银行就喜欢你这种超前消费的客户。” “说起租车我想起来,这次陪乐乐学车我专门问了驾校,我想把我的驾照从b本升级到d本,这样再来大团我就可以开客车了,来多少人都不怕,租一辆车就完事了。” “升本麻烦么?”董锵锵听了也有些动心,毕竟每次出去开两辆车太操心。 “你现在是b本,只要把b本没有而d本又必须掌握的驾驶知识点掌握熟了参加笔试和路考就可以,流程照旧。不过你要注意,d类驾照里又分很多种,像d和de驾照允许驾驶者驾驶载客量大于9人的客车,但要求驾驶者必须年满24岁,所以我可以申请但你不行。年满21岁的驾驶者只能申请d1和d1e这种载客量不大于17人的驾照。虽然学完都能开客车,但咱俩的驾照不一样。” “没想到德国人还搞年龄歧视。”董锵锵摇头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 “上次聊完以后,新网站改的如何了?”老白摇下车窗,春风忽地吹进车厢,董锵锵只觉得精神一振。 “我用不同配色设计了几个新logo,回头你去我屋子里看,你定下来我就放到新网站上去看看效果。”董锵锵看到路旁竖立着“小心动物”的提示牌,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 “三个股东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你也发给乐乐,让她也看看给点建议。最后投票时大家一人一票,少数服从多数。” 董锵锵笑笑没说话,老白的这个建议他早就想到了,但他故意没说,就想听听老白的想法。 “网站架构呢?”老白又问道。 “参考美国和德国的主流旅游网站改了几稿,主要功能基本都有了,但支付我做不了,另外视频这部分内容太少,而且如果要在网站里提供视频就需要有稳定的服务器,自己租服务器太贵,免费服务器便宜但不稳定,保不齐哪天就崩了。”董锵锵实话实说道。 “这次乐乐入股缴的注册资本金都在公司账户里,你说的也有道理,要不咱们也租个好点儿的服务器?同时在国内那些大点儿的旅游论坛或旅游互联网公司的论坛里投点小广告什么的,我是说像携程、艺龙这种级别的,太小的就算了。你觉得如何?”老白虽然业务过硬,但出国时间早,没赶上国内第一波互联网大潮,再加上德国互联网发展滞后,所以他对新兴的互联网不如董锵锵熟。 “那合适吗?在别人地盘里打广告。”董锵锵有些吃不准,“而且我觉得现在投广告还是早点儿,等再积累一阵,把内容做的更扎实一些再弄可能效果更好,否则就是打水漂。” 老白没吭声,似乎在思考董锵锵的话。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chaptere 700. 先发优势 董锵锵解释道:“还有,我把你给我的资料和我这边有的整理了一下,目前你和我已经做过16条欧洲线路,当然主要是你做的,等积累到30条以上,我觉得就差不多了,等那时再打广告就……” “你觉得咱们现在最大的优势是什么?”老白突然问道。 董锵锵不假思索:“相比国内那些旅行社,咱们有丰富的一手地陪经验,虽然走过很多弯路,但每一步每一个脚印都走得很稳,就算有同行进来一时半会也无法对咱们构成威胁。” “那咱们最大的短板又是什么?” “客源少。有上顿没下顿,靠天吃饭。”董锵锵叹了口气,“跟我抓野猪也差不了多少。” “我认为咱们最大的优势不是经验,而是时间带来的先发优势。”老白慢悠悠道,“现在国内做境外旅游的都喜欢扎堆儿往东南亚钻,因为那里的文化和饮食与国内相近,交通便利旅程短,配套服务日益完善,但却没人注意两件事。” “哪两件?”董锵锵好奇道。 “第一件,东南亚虽然风景迷人,但跟欧洲比有两个明显的劣势。”老白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东南亚旅游产品的同质化程度很高,你有的我也有,这就会不可避免的出现价格战,而价格战在某一阶段的表现一定是竞争各方的客单价都不高,换句话说,大家利润都低,用不了多久肯定会倒闭一大批旅行社。” “你怎么那么确定呢?”董锵锵不太相信。 “这个观点并不是我的,而是那些一直研究并投资了很多旅游公司的美元私募基金的观点,我只是看了一些这方面的研究报告而已。”老白淡淡一笑,“有空你也应该读一下。” “那第二件呢?” “东南亚相比欧洲缺少一个最关键的竞争力,尤其是在境外游刚开始兴起的头几年。” “是它没欧洲历史悠久么?”董锵锵调侃道。 “奢侈品,欧洲有大量能够彰显有钱人身份的奢侈品,但东南亚没有。” “可这跟境外游有什么关系呢?”董锵锵没想明白。 老白莞尔笑道:“因为最先出去旅游的游客一定都是他所在地区相对有钱的人。” 董锵锵从未听过这个观点,一时觉得有趣:“有依据吗?” “你知道的那些耳熟能详的航海探险家没一个穷人,从哥伦布到达伽马,这个传统从古代延续到现代,法国人,德国人都是喜欢旅游的民族,大部分人都是中产,最次也是小康,穷人的温饱都成问题,不会考虑旅游的事。”老白缓了口气,“因为越来越多的有钱人喜欢玩这边跑,所以现在就是咱们最好的时机,必须利用一切手段把想出来玩的有钱人都吸引过来。” 一说起有钱人,董锵锵不自觉地想起了老陈,小陈,还有他最近带过的几个团,确实是有钱人相对更多一些。 “做人实在是你的优点,但做生意有一说一肯定是不行的。你不能被动地等待机会来找你,你必须主动出击去找机会。”老白语重心长地劝道,“如果你抵触直接去别人的地盘里打广告,那有没有可能你能直接给携程和艺龙这样的公司写信要求合作呢?如果被拒绝,能不能再去别人的地盘里打广告?另外,我认为你之前所有的宣传都过于保守,就像刚才咱们说的线路,我认为你完全可以写咱们做过30多条不同的旅游线路,不用担心客户怎么想,他爱怎么想怎么想,我相信即使你写了30条也未见得有人会信,但这种宣传是必须的,它代表了公司的能力和自信,与撒谎骗人无关。你不需要在这时有强烈的道德感,你的职业道德应该是在客户选择公司后,你能为客户提供真正有价值的服务。” 老白说的头头是道,董锵锵一时也无法反驳,只能半开玩笑道:“既然写30也是吹牛,那我干脆写咱们做过100条,绝对德国第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报30条线路,每条线路的大概成本咱们是可以估算出来的,知道了成本就能设计报价和预测利润,但如果让你编100条线路,你能估出每条线路的成本吗?而且能提供100条线路的旅行社一定是已经具备了一定规模的公司,有固定办公室和更多员工,有大量可支配的全职或兼职导游和司机。这种公司一般都会在官网挂上办公室环境和员工的照片,你觉得咱们能提供的出来这种照片吗?为了圆一个谎,你需要撒更多的谎,值得吗?撒谎最忌漫无边际,很容易引起他人怀疑的数字是无意义的,最理想的境界应该是虚虚实实半真半假。” 老白好像说相声背贯口一样趟趟趟趟说了一大堆,而且逻辑自洽,前后呼应,俨然一个撒谎的老手,董锵锵暗暗佩服,马上跳到另一个问题:“那你现在的办公室在哪儿?我好像从没听你说过。” “那时你恨不得跟我撇清关系,”老白似笑非笑道,“我估计说了你也记不住。” 董锵锵听了脸一红,不知该怎么接茬,只听老白又道:“最早注册公司时,代办帮我找的是大学里的孵化器地址,但那种地址只能短期用3个月,超过3个月就不让用了,所以我已经让代办去帮我物色其他的门脸儿了。据说有的写字楼里出租那种两间屋的迷你办公室,费用虽高但也能接受,关键是正规。” “你把乐乐的钱用在租房和买车吧,如果不够说话,我这边还有一些不急用的钱可以借你。”董锵锵很担心老白为了尽快还钱而剑走偏锋,直言劝道,“债你不用着急还,大家都信得过你。” “好意心领了,但总欠钱心里不舒服,债的事我心里有数,不会拖太久的。”老白望了窗外几秒,语气坚定地又补了一句,“我不会办蠢事。” 债的话题太过沉重,董锵锵继续换新话题:“网站的名字换了,是不是域名也一起换比较好?” “这个我不懂,你来定吧。”老白叮嘱道,“所有跟网站有关的花费你回头给我拉个单子,以后都走公司的账,尽量有收据或发票就好。” “好。” 说话间车子驶入了市区,周末的路上车流虽不拥挤但也不少,车速一下慢了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净身出户?”老白望着窗外的车流目无表情地问道,“那样至少能拿回一半卖房的钱,就能一次把债都清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确实没那么想过。毕竟她和你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她又得了那种病,所以你那么做我完全能理解。虽然人们常说好聚好散,但事实国人离婚时不翻脸的极少,你能那么做说明你是有担当的。”董锵锵夸完又道,“你跟华菱后来还有联系么?” “在慕尼黑办完所有手续后我联系过她,”老白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惆怅,“但她国内和德国的手机号都换了,邮件也没人回,算是彻底消失了。” 董锵锵不自觉地又想起那晚华菱家里的白面书生。“那你家里知道了吗?”他又问道,“我是说离婚的事。” “春节时候说的。”老白自嘲地苦笑道,“没有比这个时间点更差的时候了。” “你家里怎么说?”董锵锵八卦道。 “都这样了还能说什么呢?”老白一脸苦笑,“劝我赶紧再找一个,他们好抱孙子。” 车子穿过初春熙攘的街道稳稳地停在了火车站旁土耳其烤肉馆的外边,雷兰亭早就到了。简单商议后,三人决定董锵锵和老白去弗莱舍尔的林子,雷兰亭则去卢克的林子里转转,谁打到的猎物归谁。 弗莱舍尔的林子董锵锵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他选了常去的一个区域,设置好诱饵、绳子和笼子后先让老白上了树,自己则爬上老白对面的另一棵树。 趴在树上,方圆几十米内的任何动静董锵锵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两人一左一右地卧在枝头,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从国际形势说到国家发展,从出国留学谈到带团见闻,从太阳正盛聊到日头西斜,最后话题又落到了旅游上。 “上午在俱乐部我突发奇想,如果以后把这种捕猎项目做成观赏项目,你觉得怎么样?有戏吗?”董锵锵诚恳地请教道。 “能接受这种形式的客人估计很少,而且客人的风险太大,万一受伤,保险不知能否报销。即使有客人愿意冒这个险,我不知道咱们这么做是否违法,所以我建议你暂时别碰这事。” 董锵锵刚要解释,就听远处林子传来一声惊呼,听起来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树上的两人同时闭嘴做侧耳倾听状,过了几分钟又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喊声。 那是雷兰亭的声音。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01. 捕兽夹 女声和雷兰亭的声音都只出现了一次就消失了,林间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老白用狐疑的眼神瞅着董锵锵,眼神似乎在问:你碰到过这种情况么? 董锵锵二话不说开始拨打雷兰亭的手机,同时暗想:难道雷兰亭被野猪攻击了?按说不会啊,雷兰亭虽然鲁莽,但自从被野猪伤过一次后就变得非常谨慎,轻易不会做出格和冒险的事,那刚才又是什么情况? 雷兰亭手机的语音提示是“对方目前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虽然董锵锵不知雷兰亭发生了什么事,但以他对雷兰亭的了解,雷兰亭应该是碰到事了。 他的决定很快:“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记住不要下树。等我电话或回来再说。” 老白心知自己腿脚不好,如果雷兰亭真碰到了野猪或别的什么,他跟董锵锵同行只能是累赘却帮不上什么忙,当即点头应道:“我不下去,保持电联。” 董锵锵动作轻盈地下了树,顺手抄起地上一半的诱饵,背上部分装备,小心翼翼地朝卢克林子的方向快步走去。 地上还有冬日未滑的积雪,有的地方不太好走,他在林间七拐八绕地约莫走了三四分钟,一片密林出现在他的面前,树的种类及高矮与弗莱舍尔林中的树有明显不同。董锵锵知道,这里是卢克林子的范围。 他一边继续拨打雷兰亭的手机,一边仔细倾听四周的动静。 雷兰亭的手机依旧不在服务区。 自从捕猎以来,董锵锵已经遇到过太多的糟心事儿,虽然今天又出现了从未碰到过的突发情况,但他却并未慌乱,在小心前进的同时,他开始轻声喊雷兰亭的名字。为了能在遇到险情时及时互相支援,他和雷兰亭曾约定彼此不相隔太远,所以他确信雷兰亭应该就在这片区域,如果再远他刚才应该就听不到雷兰亭的喊声了。 地上的积雪有明显的人类脚印,但他仔细转了两圈,并没发现雷兰亭的踪迹。他又抬头望了望附近的树上,也没看到雷兰亭的身影。 就在他走下一处高坡准备再朝另一个方向寻找时,隐约听到身背后高坡下方传来一阵咯吱咯吱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踩落叶发出的动静。董锵锵心神一凛,回头大声冲着高坡下方喊道:“雷兰亭?” “下面呢。”坡下传来雷兰亭中气十足的一嗓子。 董锵锵往坡下打量了一下,估计约有六七米的落差。他又望了望四周,附近既没看到诱饵也没看到笼子,看来这里并不是他捕猎的地方。 “下面有猪吗?”董锵锵边找下坡的路边问道。 “有头蠢猪。”雷兰亭听起来很不忿儿。 董锵锵绕了近20米才找到一条缓坡,走了几步后跳到更低处,然后朝雷兰亭说话的方向走去。 透过密林及半人高的矮植,董锵锵依稀看到雷兰亭正满脸怒气地靠在一棵树旁。 当他离雷兰亭还有三四米时,忍不住笑着调侃道:“这么好的天气干嘛想不开跳崖啊?” 雷兰亭一脸晦气地指了指草丛:“别提了,倒霉到家了。” 随着他把脚从草丛里挪出来,董锵锵才看到一个锈迹斑斑的大捕兽夹正死死咬在雷兰亭的腿上。 捕兽夹的材质目测似乎是铁制,小拇指粗细,两个马蹄形的铁夹严丝合缝地卡在一起,比董锵锵的手掌完全张开时还大。捕兽夹已经戳破了裤面,裤腿已经被血迹打湿,看来是是被夹子上的刺扎伤了。 虽然也算是捕猎老手,但董锵锵还是头一回在林子里见到这种东西。他没有贸然动手,而是边观察捕兽夹边盘算。 “这个夹子的弯度说明这玩意儿压力肯定小不了,应该就是捕猎野猪这种体型大的野生动物的。”董锵锵疑惑道,“卢克在林子里放这种东西没告诉你吗?或者他找了猎人?一般人没这玩意。” 雷兰亭的脸色通红,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表情痛苦地摇头道:“这孙子什么都没说,等我……出去了……我就找他……这事儿没完。” 看血迹和雷兰亭的表情董锵锵就知道捕兽夹有多疼,他马上蹲下身子,两手把住两个马蹄夹,牙关紧咬,双臂较劲,大喝一声:“开!” 但夹子纹丝不动,它的咬合力比董锵锵预想的要强得多。 董锵锵又试了两次仍然不行,他一边抹汗一边掏手机:“我一个人弄不开,万一侥幸掰开了没抓住你还得再疼一次,你坚持一下,我叫老白过来。” 雷兰亭很硬汉地咬着牙点了点头。 董锵锵给老白去了电话,简单说了雷兰亭的遭遇,然后让老白小心过来,同时董锵锵会隔一阵吹下哨子,以便老白能循声找到两人。 在等老白来的时间里,董锵锵仰头望了望高坡上:“你是中招后从上面摔下来的?” 雷兰亭懊丧地用手使劲拍了下地:“妈的,踩空了。” 董锵锵正奇怪雷兰亭为什么会这么不小心,就听雷兰亭又道:“我是追人摔下来的。” “追人?”董锵锵一愣,马上想起自己听见的女声,“你说那个女的?” “嗯,当时我看见一个黑影窜入草丛,不知是不是野猪,就下好了诱饵,哪知等我上了树才发现不远处的树后好像站着一个人。我就好心喊了一句,提醒他附近有野猪,哪知对方却立刻尖叫着跑开。我一听是个女的,害怕她出事就赶快从树上下来想追上对方,哪知对方跑了几步就突然就不见了。我的注意力都在找人上就没留意脚下,结果就踩中这么个狗屎玩意儿,然后又一脚踩空……妈的,真特么点背儿!”雷兰亭越说越气愤,最后更是大声咒骂起来。 林间有风吹过,树叶婆娑,发出一阵沙沙声,董锵锵问道:“你看清对方的样子了么?” 雷兰亭摇摇头:“当时有树叶和杂草挡着,我没看清她的脸,不过她应该也是个留学生。” “你说她也是中国人?”董锵锵愣住了。 雷兰亭黑着脸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董锵锵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低头看了眼,见来电的是老白,便把哨子放到嘴里吹了几下,给老白发信号。 他的哨音刚落,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紧接着就见某个方向的杂草由远及近地晃动起来。 董锵锵马上意识到杂草后肯定不是老白,他的心一紧,马上把手里的诱饵朝另一个方向掷了出去,同时单膝跪地,低声命令道:“快!踩着我腿上树。” 就在雷兰亭咬紧牙关、疼出眼泪地爬到最矮的树枝上时,杂草朝两侧一分,什么东西从后面蹿了出来。 董锵锵倒吸一口凉气,快速站起,然后缓缓转过了身。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02. 斜日寒林点暮鸦 就在他做好迎战准备之时,让他意外的事出现了。 从一片半人高的杂草丛后走出来的并不是野生猪或其他野兽,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且还是一个他认识的女性。 只是对方比他上次见时清瘦了许多,淡妆没有遮住她眉眼间的憔悴,显得人有些苍老,跟刚入狱的陆苇倒是极为神似。 四目相对,两人几乎是同时认出了对方,异口同声地问道。 “怎么是你?”她声音嘶哑地率先发问。 “我跟朋友来这儿捕猎。”慢了半拍的董锵锵只好先回答对方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们……认识啊?”身姿婀娜卧在枝头的雷兰亭见出来的不是野兽,便像一只大号的无尾熊一样抱着树干缓慢地滑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单脚着地靠在树上,“刚才是你吧?我喊你你跑什么呀?” 吴小溪无助地瞅着董锵锵问道:“他是?” 雷兰亭欠着身子把右手伸了过去:“这位美女看着眼生,怎么称呼?我叫雷兰亭。” “你好,吴小溪。”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怯懦,不知是不是被雷兰亭腿上的捕兽夹吓到了。 “哦,你就是吴小溪?”雷兰亭瞬间想起了这个名字,转头低声问董锵锵,“她就是那个学车时跟你撞……” 虽然雷兰亭的声音很轻,但吴小溪的脸却腾地一下红了,她赶忙转过头去,想把手揣进兜里却怎么都没揣进去,只能缩进袖筒里。 “你怎么一个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董锵锵好奇道,“这里不安全啊。有人跟你一起来吗?” “我……”听到董锵锵发问,吴小溪忽然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起来,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捕兽夹的方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卢克的林子并不是什么景点,附近也没有名胜古迹,就连公车都极少,吴小溪一个瘦弱的女生会出现在这让人感觉极为诡异。见她不直接回答问题,董锵锵忽地心念一动,问道:“那个夹子是你的吗?” 这个问题似乎让吴小溪很是慌乱,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不安和愧疚混合的神情,在机械又懵懂地点了下头后又立刻拨浪鼓似的摇头。 董锵锵委实不相信吴小溪能有这膀子力气和心思设陷阱,不禁怀疑道:“你能下得了这个?” “那个不是我的。”她低头嗫嚅道。 “那是你认识的人下的么?”董锵锵追问道,“男朋友?” 吴小溪这次终于点了点头,但马上辩解道:“他们说这里是野林子,不会有人来玩的,所以才……” “他们”两字一出口,董锵锵和雷兰亭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董锵锵问道:“你男朋友叫什么?” 吴小溪一阵沉默。 董锵锵正要再往下问,他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他刚要接通,哪知手机只振了一下便停了下来。他一边回拨一边掏出哨子吹了两下,一群暮鸦从他们头顶扑簌簌地飞起,朝着昏暗的天际线飞去。 “别等他了,咱俩还是先出去吧。”雷兰亭有气无力地指着自己的伤腿说道。 老白的手机先是占线,然后语音提示变成了“已关机”。 “真是奇怪,就这两秒老白的电话就打不通了。”董锵锵不解道,“那咱们先往外走,过会儿我再……” 他的“打”字还没说出口,就听一声高喊从四面八方传来,由于四周都是树木和杂草丛,三人一时难以辨别声音的来源方向。 一片黑压压的鸟从三人头顶飞过,鸟尾从树顶掠过时,好像在空中拉起一张大网,本来还算光亮的天空骤然暗了下来。 董锵锵和雷兰亭都能听出来那是老白的声音。 “我去!”雷兰亭惊异地瞥了眼董锵锵,目光中隐有惧色,“老白?!” “别出声!”不到一小时连续听见两次尖叫的董锵锵依旧保持着冷静,压低声音提醒道,“仔细听!” “不会吧?”雷兰亭忍不住一阵心悸,一面警惕地环视四周,一面带着颤音说道,“要真是野猪来了,那咱们还是先上树吧?否则迎面撞上,你俩都跑的了,我没戏啊……” “听声音好像离这里还有些距离,”董锵锵边说边从旁边树上撅下一根粗树枝,从背包里掏出杜蓝送他的匕首,三下五除二就做出了一根尖头矛。 “给。”董锵锵把矛递给雷兰亭,又开始做第二根。 “老董你这是干嘛?”雷兰亭被他的举动弄糊涂了,“你要跟野猪互殴啊?” “咱们守了一下午,这里还有捕兽夹,有诱饵,却连根猪毛都没看见,我认为这里没有野猪。”董锵锵动作很快,眨眼间做好了第二根矛,交给了吴小溪,又开始做第三根,“现在天马上黑了,如果这时上树咱们就得在林子里过夜了,那样更危险。老白不知碰到了什么,咱们得尽快找到他。而且刚才我听到你的喊声过来找你时老白可没拦着我。” “可是……”雷兰亭理屈词穷,显得很不情愿,“如果碰到野猪我就太危险了,你不能为了救老白牺牲我啊!我看你还是赶紧打电话报警……” 董锵锵正准备再拨一次,却发现自己的手机已在不知不觉中没了信号。 “我没信号,你俩呢?”第三根矛董锵锵也做好了。 雷兰亭和吴小溪的手机也一样。 董锵锵小心地用矛尖拨开一片杂草,谨慎地朝前走去。 “哎,等等我啊。”雷兰亭刚要纵身上前,就听董锵锵吩咐道,“让她走中间,你断后。” “老董啊,你泡妞我不反对,但你能不能挑个好时候?”雷兰亭愤愤不平,“现在我是伤员啊……” “那个……有个事得先告诉你们一声,”吴小溪踌躇片刻,指着董锵锵前面的杂草丛小声道,“那边……还有这种夹子。” “你们一共放了多少个?”董锵锵回头盯着吴小溪吃惊地问道。 “五个……”吴小溪说完盘算了几秒,“不对,六个。” “这么多?”雷兰亭倒吸了一口凉气,“要说你这朋友可真够下本钱的。” “嗯,另外……还有其他陷阱。”吴小溪继续道,“不过陷阱旁边的树上都有记号,如果看到可以避开。” “陷阱?”雷兰亭傻了眼,这片林子他也来过不少次了,从没注意到有吴小溪提到的东西,“还有什么你能一次都说了吗?” “啊!”吴小溪掩嘴尖叫道。 “你别一惊一乍的行吗?”雷兰亭郁闷道,“胆子小点儿的都能让你给吓死……” “不是,那边……”吴小溪指着三人的右前方说道,“好像有人……” 听到这句的雷兰亭全身一激灵,身子不由自主地缩到吴小溪的身后,一边张望一边问道:“在哪儿呢?” 董锵锵右手匕首左手持矛,用矛尖轻轻拨开摇曳的低矮绿植,只见一片东倒西歪的灌木丛中,一只人脚伸在外面。 正是老白的穿着。 雷兰亭瞬间就觉得万籁俱寂,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老白挂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03. 年轻人应该好自为之 就在雷兰亭脑补老白的各种可能时,董锵锵已经冲了过去。 “哎我去,你不要命了?”雷兰亭在董锵锵身后低喝一声,“小心野猪!” 但三人四周只有林风吹过之音,并无半点野兽出没之响。 董锵锵大着胆子拨开草丛,只见老白面朝下闭眼趴在潮湿的土上,头上、手上和身上沾满了各种草屑和枯叶。 他把手指放到老白的鼻孔处探了几秒,松了口气,转头对躲在草丛里的两人道:“出来吧,他还活着。” “啥情况?”雷兰亭没有贸然走出藏身地,追问道,“他也是从高坡上摔下来的?还是他也中了个夹子?”他边说边瞟了吴小溪一眼。 借着昏暗的光线,董锵锵快速检查了一遍老白,疑道:“他好像没有体外伤,但他手机没了。” 董锵锵从背包里取出紧急医疗包,一通忙活后,地上的老白终于发出了一声长吁。 “老白,我是董锵锵,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董锵锵关切地问道。 听到董锵锵的声音,老白的表情渐渐松弛下来,董锵锵以为他没听到,又问了一遍,只见他吐了一口长气后缓缓问道:“我还在林子里?” “你刚才突然大喊了一声,把我们都吓到了。”董锵锵解释道,“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老白眯着眼回忆了片刻,答道:“听到你的哨声后,我估摸着往这边走,结果碰到了一个深坑陷阱,我正在观察,就听旁边有动静,我转头去看,却什么都没看见。等我经过一棵树时,就听到身后有动静,没等我看清,脑袋就挨了一下,然后就不记得了。” “陷阱?暗算?”董锵锵琢磨着老白的话,抬头望了眼吴小溪,“是你朋友吧?” 吴小溪看起来比刚才更慌乱了,手足无措道:“我,我真不知道……” “哎,我说福尔摩斯,我这腿上还有个‘装饰品’呢。”雷兰亭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疼的,“咱能不能先去看急诊,然后您再探案?” 董锵锵知道当务之急是先把雷兰亭和老白送医,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当即不再多言,把矛交给老白当拐棍,搀着雷兰亭一瘸一拐朝外走去。 几人踉跄着出了林子,董锵锵匆匆给弗莱舍尔和卢克分别去了电话,说明缘由,然后发动汽车,载着众人熟门熟路地直奔最近的急诊所。 经过医生检查,两人都不是重伤:老白是轻微的脑震荡,雷兰亭是皮外伤,万幸夹子上的倒刺没有伤到骨头,打了破伤风针又吃了些消炎药就离开了急诊所。 “说说吧,你这些牛比朋友都谁啊?”雷兰亭扶着车门问道,“又是下套又是闷棍的,行家啊……” 吴小溪望着头上裹着绷带的老白和瘸腿拄拐的雷兰亭,掏出两张钞票双手递给雷兰亭:“请收下。” 雷兰亭看了眼吴小溪递过来的两张单薄的钞票,嘿嘿冷笑道:“哎妹妹,你误会了吧?这钱凭什么你给?你就告诉我你这些朋友是谁就行了。对吧?老白。”他转头问道。 “我,我……”眼见被雷兰亭拒绝,吴小溪只能求助般地把钱又递给看起来和蔼的老白,但老白面无表情,既没拒绝也没接过去。 “别抻着了,说吧,谁下的夹子?”雷兰亭“嗤”了一声,似乎对吴小溪的隐瞒很是不满,“谁下的夹子就是谁打了老白一闷棍。冤有头债有主,赶紧说吧,时候也不早了……老董,你们认识,你让她说。” 其实当老白和雷兰亭在被医生治疗时董锵锵就专门问过吴小溪是谁干的,但吴小溪可能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突然改口,变得一问三不知。 “走吧。”老白看着鞠躬不起的吴小溪对雷兰亭道,“别难为她了。” “啥意思?”雷兰亭听的一头雾水,“算了?白夹了?” 老白拉开车门缓慢地坐了进去。 “吴小溪,帮我给你朋友带个话:大家出国都不容易,有些事别乱试,好自为之。”董锵锵说完,拉开车门也钻了进去。 “我靠,你们……”雷兰亭没料到两人会是这个态度,急得一把拉开后车门,冲着车里吼道,“就这么认了啊?” “上车。”坐在副驾的老白命令道。 雷兰亭气哼哼地摔门上了车,皮卡一溜烟的驶向远处的街角,把吴小溪一人留在了街当中。 “不是老白你啥意思?你脑袋那一下不疼,我腿还特么疼呢……”雷兰亭愤愤不平地骂骂咧咧,“你是不是看那个姑娘有几分姿色就……” “别扯淡!”老白骂道,“你要想找坑你的人问她有什么用?回头找熟悉她的人打听一下就知道她跟谁走的近了。” “万一她男朋友不是本地的呢?”雷兰亭不服气地杠道,“你问谁去?” “哼,你难道还真想复仇么?”老白冷冷道,“你的时间那么不值钱么?” 雷兰亭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管是谁,他们都是在玩火自焚。”董锵锵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想让她提醒她这些朋友的,如果他们一直这么做,要么因为违法被捕,要么某天被野兽所伤,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话我说到了,听不听在他们,大家各安天命。” 一听到对方有可能被野兽所伤,雷兰亭顿觉神清气爽,咬着牙恨恨道:“被伤了也特么活该。” “如果她朋友不是汉诺威的,那就说明在这里抓野猪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以后这种人这种事只怕会越来越多。”老白望着车外的夜色郑重地建议道,“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你最近还是先停停吧,我担心弄不好会出事。” 雷兰亭和老白都要养伤,董锵锵一人也有些心灰意懒,更何况他要忙的事着实不少,当即应允道:“那我先弄网站。” “以后旅游估计也会碰到这种事。”老白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什么?”董锵锵没听懂。 “只要一件事有赚钱的机会,就会有更多人出现和参与。从业者多就难免会有不守规矩的,到最后就是不守规矩的赶走守规矩的,然后再毁了市场,是为劣币驱逐良币。” “那怎么办?”董锵锵不解,“就由着他们毁了咱们辛辛苦苦发现的赚钱机会么?捕猎也就算了,旅游我可不想也这样。” “所以必须抓紧时间,”老白两眼烁烁放光,“天气越来越暖和,来欧洲旅游的国内团也越来越多。我听说国内有的大旅行社已经到欧洲这边来找合作商了,这边儿有官网又有丰富旅游线路和司机导游的旅行社没那么多,只要你的网站能在4月前完成改版和优化,春暖花开时咱们就能有更多机会搏一把。” “我尽快。”董锵锵一脚油门,车子在清冷的夜里发出一声嘶吼,顺着长街一路飞驰,不多时便停在雷兰亭的家门口。 “你先好好养伤,回头电联。”董锵锵把雷兰亭送到门口,正要离去,雷兰亭忽然拉住他胳膊,一脸恳切:“老董,帮个忙。” “你不会真想复仇吴小溪的男朋友吧?”董锵锵以为雷兰亭还在纠结吴小溪的事。 “不是那个。”雷兰亭望了眼车里的老白,吞吞吐吐道,“你看你和乐乐都进了老白的旅游公司,能不能也拉我进去?” “这事儿我说了不算,你得跟老白说,他是大股东。”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chaptere 704. 不拘一格降人才 23书吧:/ 雷兰亭又往车的方向瞥了眼,歪了下脑袋,示意董锵锵进楼道说话。 “我知道他是大股东,但我俩关系没你俩那么好。”雷兰亭用手背善意地掸了掸董锵锵肩膀上的灰,含糊道,“我怕说了也白说,你懂的。” 二月的意大利之行雷兰亭第一次尝到做导游的甜头,虽然只做了一天,但通过提成雷兰亭已经发现导游工作是一个收益远超捕猎的金矿,但同时他也清楚,想多挣钱就必须接多人团,想接多人团就要更多的车辆、司机和导游,但现在的他并不具备这些条件,也就是说,单打独斗的他没机会。 那就只剩报团取暖一条路了。 意大利之行他本想拉拢董锵锵和佟乐乐,但事到临头才发现董锵锵和老白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而且意大利之行还意外促成了佟乐乐的加入,这让他懊悔不已。 他很想找机会跟老白促膝长谈一次,但每次总会碰到各种事阴差阳错地把这事给岔开。 今天他本想揪着吴小溪查出谁坑的自己,但见董锵锵和老白都一副不愿深究的模样,而他扯着一个小女生说理似乎也并不怎么光彩,转念一想便有了思路:干脆利用伤势卖惨,把坏事变好事,直接跟老白提加入,了却自己一桩心事。董锵锵和佟乐乐都已成为股东,他不想被甩下,尤其在毕业无望的情况下,他迫切需要找到一份能长期稳定赚钱同时又没任何法律风险的合法工作。 如果是又能赚钱又能见世面的工作那就更好不过了。 “你还没说怎么知道他的想法?”董锵锵笑着劝道,“上次老白出事你还垫了钱,去意大利你也带着他了,至少最近你俩的关系应该很好才对。” “咳,我不是因为去意大利那次要交押金催他还钱嘛。”雷兰亭压低声音的同时不放心地朝董锵锵的身后张望,生怕老白听见似的说道,“老白这人我看不透,我之前听过一些他的传闻。” “什么传闻?”董锵锵除了去预科上课就没什么社交活动了,这方面的信息不如雷兰亭灵通。 “睚眦必报。”雷兰亭轻轻吐出四个字。 董锵锵不觉一怔,老陈那张肥胖油腻的脸忽地浮现在他眼前。 “而且我还听说……”见董锵锵走神,雷兰亭以为他被自己的话镇住,继续神秘兮兮道,“他离婚了。如果真是这样,我更得进公司了,不然他跟乐乐两人朝夕相处,我不就彻底没机会了么?他们都毕业了,我没毕业但也不念了,所以我俩现在时间一样多,只要我经常盯着他俩,乐乐就安全。” “乐乐不用你盯着,人家喜欢谁不喜欢谁还用你管?”董锵锵哭笑不得,“你要是这么想说不定还真不一定能进。” “所以老董啊,这事儿你得帮我。”雷兰亭眼巴巴地望着董锵锵,“你看之前你找我帮忙的事儿我可都没含糊过,不管是借钱救老白,还是去意大利带团这种好事儿,我都是真心实意的,所以这次说什么你都得帮我。”雷兰亭似乎已经忘记董锵锵帮他的忙更多。 “现在公司需要更多成熟导游和司机,老白需要人手,所以他应该不会拒绝你的好意。”董锵锵建议道,“去问问吧,说不定他很高兴听到你的想法。” “那成,要是他反对,你可一定得帮我。”雷兰亭之前担心董锵锵给自己使绊子,阻拦自己加入公司,见他不反对,心里高兴的同时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然后把一晚上都没怎么用的手杖拄在手中,故意用比下车时更瘸的步伐走向老白。 安静听完雷兰亭的表白,老白坐在车内半晌无言,过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雷兰亭一愣,这算什么答复?他扭头瞧了眼董锵锵,那意思现在该你讲几句了。 董锵锵刚嗽了嗽嗓子,就听老白催促道:“开车吧。” “哦,好。”董锵锵应道。 “哎,这……”雷兰亭半张着嘴,瞅着董锵锵发动汽车,“你们……” 董锵锵一边说着“你好好休息,过几天找你”,一边冲他眨眼,示意自己明白他的担心。 汽车在马达的轰鸣声中远去,雷兰亭无奈地望着汽车背影想跺脚发泄怨气,提起脚时才发现自己腿脚不便,只能又恨恨地轻轻放下,叹着气回了屋。 “网站我觉得再有两周就差不多了,”董锵锵打了把方向盘,皮卡甩了个美妙的弧线,“对了,刚才忘了说,我想用‘’的国际域名作为咱们官网网址,但那个域名已经被抢注了,买回来的话前3年的租金是800欧,第四年开始便宜些。我问过卖家,最多能便宜到720欧,你能接受么?” “咱们不能用‘’或‘’这种域名么?”老白把身体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当然可以,我还想过用‘.de’的德国域名,但这些都不是顶级域名,虽然价格便宜很多,但对大部分网民来说,还是‘’最好记,国际通用。你知道有些域名国内国外的访问速度差别很大,国内访问容易体验不好。” “你定吧。”老白侧过身,把脸朝向窗外,沉默片刻后突然问道,“刚才雷兰亭没马上进门,站在门口跟你说的就是他想进公司这事吧?” “嘿嘿,是。”董锵锵本想铺垫一下再提,哪知老白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只好老实承认,“其实他早就想跟你提了,再加上今天你在车上的那番话让他感触颇深,所以才大着胆子表达他想跟咱们一起做事的愿望。另外他已经放弃继续攻读学位了,所以时间充裕,不存在没空的问题,至少比我稳定。”董锵锵本来并不想说雷兰亭的隐私,但如果雷兰亭真全职,恐怕也瞒不过老白的眼睛,倒不如一开始就明说。 “那你觉得他合适么?”老白头也不回地把问题抛回给董锵锵,“真实想法。” “嗯,他会开车,懂外语,有赚钱欲望和独挡一面的潜力,从技术层面看没什么毛病。”董锵锵的表述确如他承诺雷兰亭的一样,没给雷兰亭背后使绊儿。 “但其他地方有毛病?”老白觉得董锵锵似乎话里有话。 “没有但是,”董锵锵坦言,“只是你们好像一直不对付,我直觉你可能不想接受他。” “我以为你要说‘明公不见布之事丁建阳及董太师乎’呢。”老白侧了侧身,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我承认你说的他的那些优点,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他的技术水平。” “那是什么?” “忠诚。”老白终于转过身,影影绰绰的路灯光透过前车窗斑驳地洒到他的身上,“我记得你当时拉他做事,结果这人太看重钱,你们没合作两次就分道扬镳了。我不希望我的公司里有这种人,他会成为我的心病和团队的隐患。” 董锵锵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让雷兰亭猜对了。 “明天我给他打电话,就说我这里庙小,供不起他那么大尊的佛。你就不用出面了。”老白似乎猜到了董锵锵的为难。 “他这人是有不少缺点,但人无完人嘛。上次分手其实我也有一定责任,不能全算到他头上,而且帮你筹钱和意大利之行的提成他都给的很痛快,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董锵锵善良地替雷兰亭辩解道,“马上就4月了,说不定咱们会很缺人手。古话说‘不拘一格降人才’,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至少给他一次机会证明自己也是好的。” 董锵锵言辞诚恳,并无装腔作势之态,老白听完没再吭声,直到进屋都没再说一句不行。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05. 春天不是读书天 从1980年开始,每逢3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德国人都会把钟表从冬令时调成夏令时,等到10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再调回冬令时。据考证,欧洲最早实行夏令时的国家是德国和爱尔兰,早在1916年便开始推广和实行二令时。德国人采用夏令时的主要依据是人们可以利用夏季日照时间长的特点节约电的消耗,从而达到环保目的,但较真的德国人后来通过研究发现,在气候偏冷地区(如北德),令时更替之际容易引起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失调,导致那一周的交通事故率总会高于平时。不过不管如何,二令时还是作为传统延续了下来。 董锵锵记得小时候在国内也曾经历过一段短暂的夏令时生活,后来就无声无息地结束了,一如他生命中发生过的很多事一样。 虽然汉诺威纬度高,时间也刚进四月,但天气似乎立刻就暖和起来。捂了一冬天的人们迫不及待地换下冬衣,五颜六色的春衫不多时便在大街小巷中飘荡,很多商家都争先恐后地把生意摆到了路边并架起了太阳伞,因为仅次于圣诞的重要法定假期复活节假期就在4月初,熟稔假日经济的商人们都不愿错过这个消费良机,纷纷施展技能,促进人们的消费热情。 在复活节假期里,全德各地的教堂都会在这一天举办各种与庆祝耶稣复活有关的宗教活动。当然对大部分德国人来说,这一天也是家庭团聚日,大人们忙着举行和参加各种活动,属于孩子们的就是复活节兔子和复活节彩蛋之类的游戏了。 董锵锵原计划利用这个假期去慕尼黑看望杜蓝,他这么安排除了两人正在交往这个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是:虽然在加盟老白公司前他已跟杜蓝沟通过,杜蓝当时也并未明确反对,但为了避免他和杜蓝之间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和矛盾,他还是打算再跟杜蓝面谈一次,毕竟隔着电话很不正式。另外杜蓝名下也有旅行社,但她却从未明确表态希望董锵锵以股东身份加入,而董锵锵其实也从未考虑过加入杜蓝的旅行社,一方面是他不想把工作和生活都跟杜蓝完全搅到一起,而是希望各自独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和杜蓝最后是否真能走到一起。 董锵锵之所以会有这种担心是因为他逐渐发现,他跟杜蓝之间似乎并没他跟陈雨之间有过的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恋爱感和依赖感,相反他经常会因为各种事而忘记给杜蓝每天打电话。虽然他认为自己确实是喜欢杜蓝的,也不是抱着随便玩儿玩儿的心态跟杜蓝在一起,但他却无法回答自己究竟是喜欢杜蓝什么,是杜蓝的颜值?还是她豪爽大气的性格?亦或是她多金的背景?思来想去,似乎当初他接受杜蓝的表白更像是一种想要证明某种事物存在的不甘心,可他究竟想证明什么呢?证明自己并不是没人要的,只是陈雨没眼光?还是陈雨是因为自卑才离开他的?但不管他想证明什么,这一切都随着陈雨的离开而变得不再重要,而那份曾经的不甘心似乎也随风而逝悄然离去了。 安静地听董锵锵说完他的假日计划,杜蓝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的好意。杜蓝的理由简单且充分:由于之前她忙于带团导致落下了不少功课,而高级课程要读的书目清单浩如烟海,欠着的报告没有十篇也有八篇,她好不容易才盼来一个不需要带团的假期,必须抓紧时间恶补。如果董锵锵去了慕尼黑,两人稍微一腻歪时间就没有了。虽然她也很想见董锵锵,但当下董锵锵肯定不在她名单的第一位。 董锵锵不确定杜蓝是故意这么说来考验他看望她的诚心,还是真的想独自复习功课,又在电话里反复表达了几次决心。他的不厌其烦终于“惹毛”了杜蓝,“砰”的一声挂了董锵锵的电话。 董锵锵有心杀到慕尼黑看一眼杜蓝再回来,又担心真的影响她复习,前思后想,跑到邮局挑了张贺卡寄给杜蓝,算是道歉,这事也就作罢。 其实学业不仅对杜蓝是有难度的,对董锵锵亦如是。 下学期第一个月的学习任务比他预想的更难,难点依旧是在政治课。虽然老师给的阅读材料并不少,但董锵锵并不具备这部分知识的原始积累,所以不管是读书、做题还是准备演讲,都免不了磕磕碰碰。考虑到第一学期的期末成绩并不理想,董锵锵不敢大意,每天又增加了三十分钟的政治内容阅读时间,硬着头皮咬着牙把政治老师每天布置的作业全都一点点地啃了下来。 因为读书时间变长,他经常能在图书馆中遇到王蜀楠。王蜀楠每天都雷打不动的安静独坐在一个固定角落。她的身边永远是三件套:一杯水,一个笔袋,以及厚厚一大摞好像桥墩一样的书。 两人偶尔会寒暄几句,但王蜀楠从不跟董锵锵抱怨要读的书太多,有的只是感慨自己之前荒废了太多时光而导致现在的时间不够。 董锵锵偷偷观察了几次,发现她中午似乎从不吃饭。虽然王蜀楠的解释是怕中午吃了东西后下午会困以及要减肥,但董锵锵很快就了解到,为了增加读书时间,她主动减少了在绿堡养老院的打工,这就意味着她的收入会比之前少很多。虽然在酒庄她还会有零星收入,但考虑到欧元带来的生活成本的增长,董锵锵很快就猜到王蜀楠的窘境。 在知道这个秘密后,他经常会故意多买一份赛百味的牛肉卷或鸡肉卷,然后偷偷藏在那些“桥墩”后。对那些努力上进又家境贫苦的人,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疼和敬佩。 由于众人平时或忙于学习或忙于打工,所以趁着复活节假期,董锵锵主动张罗约上老白、佟乐乐、雷兰亭、王蜀楠、冬一晴、贺鸯锦等人一起去参加科隆狂欢节。一方面是大家能抽空放松一下紧绷的心情,另一方面,董锵锵等人可以利用这次出行模拟带团增加经验,更重要的是,董锵锵需要为新网站收集更多素材。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06. 狂欢节 在参考了一系列知名旅游网站后,董锵锵对标了一个北欧简约风的挪威旅游网站完成了第一次改版。 新版网站启用了“乐白”的顶级域名,首页用的是彼时欧洲网站流行的三栏式设计,中栏是旅游地照片墙,左栏则是旅游地国别、知名度、有无名胜古迹等按钮选项,方便网站访客按需选择,右栏则是跟随鼠标上下移动的浮动条,提供了如公司邮箱、在线客服等功能。 照片墙是“乐白”推荐给访客的知名旅游城市,提供城市知名度和浏览次数两种排名方式。董锵锵把每个自己去过的城市都挑了一张最好的照片作为封面照,如汉堡、慕尼黑、法兰克福、威尼斯、罗马等,甚至连瑞典的斯德哥尔摩也放了进去。访客从封面照点进去后,除了能看到该旅游胜地的知名景点介绍外,还能找到多条游览城市的的行程路线,通过一天甚至几天的走访,将旅游点、打折购物村、当地特色餐馆、酒店、度假村及娱乐场所一网打尽,保证游客不虚此行。 在每个城市页面的最下方,“乐白”还会为访客推荐几名针对这座城市最有经验的导游,导游的个人简介和特长又自然而然地被带了出来。 董锵锵煞费苦心花了几个晚上设计了老白、佟乐乐、雷兰亭和自己的导游页面,本以为会得到老白的表扬,哪知老白却认为导游人数太少对访客缺乏吸引力。在征求了本人的同意后,老白指挥董锵锵把杜蓝以及没有任何导游经验的王蜀楠、冬一晴和贺鸯锦也放到“导游团介绍”中以壮声势,甚至还让董锵锵把丁海峰也拉进去。 一个月过去了,丁海峰仍没还上欠董锵锵的钱,他老实打了两次电话向董锵锵解释和道歉。手里攥着欠条的董锵锵没催他还钱,只是让他把分别用手写和电子邮件的方式写了两份内容一致的授权书给他,同意董锵锵用丁海峰的名义在网站上介绍和宣传自己。听说可能能接到带团的活儿,丁海峰很痛快就应了下来,麻利儿地给董锵锵写了两份授权书。 一如老白之前所说,照片墙的主要特点在于展示效果强却没互动,为了加强互动,董锵锵又将照片墙和论坛打通,让众人在论坛里撰写跟旅游城市有关的游记。他再把有趣的游记网页的链接放到城市介绍页下方吸引读者深度阅读。 在几位女士特别是佟乐乐和冬一晴的帮助下,网站所有页面都可在中、英、德三语之间流畅切换。 “老董你做的确实很好,我不能说不满意,但这次你展现的内容让我在对你刮目相看的同时又产生了新的期待。”在除了购买域名没有其他费用的情况下董锵锵独自完成了新网站的主要框架和部分内容,且新网站的效果和功能远超了老白的预期,但为了让董锵锵不断提高,他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第一,我希望网站能尽快推出与每个城市有关的视频,视频既可以是我们带团的花絮,也可以是简单的几张照片加上配乐,你不要老想着一步到位,视频拍的是精美酷炫还是简单粗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有,0和1是两个概念,视频质量是未来需要考虑的事,针对所有城市你最好能再出一面‘视频墙’。” “我就知道你会提新要求。”董锵锵苦笑着问道,“那第二点呢?” “目前的搜索功能很弱,希望能加强。支付页面里最好能提供一个教客户如何转账和汇款的指导页面,保证让人一步一步填写后能完成转账。” “指导页面我能写,但搜索功能的代码已经超过我的能力,我写不出来更好的了。”董锵锵坦诚道。 “那你现在就记下来,作为我们下次改版的重点。”老白吩咐道。 世界各地都有狂欢节,但科隆狂欢节是欧洲最著名的狂欢节之一,每年这时都会吸引数以百万计的游客涌入这座城市。实际上,狂欢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科隆本身的历史。早在罗马时代,罗马人会把退伍或无法继续战斗的士兵安置在那些已经被他们攻占的城市,科隆就是这样一座城市,而殖民地的英语“colony”就衍生于科隆的拉丁文名字“colonia”。每到春天,城市管理者便会默许科隆的新居民们用大量的葡萄酒和放纵来纪念狄俄尼索斯和土星,以向诸神致敬并驱逐不好的晦气,由此可见酗酒是一项能超越时间和不同文明的活动。后来,罗马人这些用酒为燃料的习俗一直延续到中世纪,并渐渐传给了当时的德国人。实际上狂欢节这个词的英语来自拉丁语“carnevale”,意味着“告别吃肉”,但并不是所有的德国城市在复活节期间都会有狂欢节,像汉诺威、不莱梅、汉堡这些北部城市几乎都没有在复活节狂欢的习俗,慕尼黑虽然有但也只有一天,只有科隆所在的北莱茵-威斯特**州保持了这个习俗。 去年底董锵锵曾带团来过科隆,因为老白出事,所以当时他也只是走马观花随便扫了眼而已。如今所有人齐齐整整,大家有说有笑,他的心境也跟上次大不同。 董锵锵他们到的这天正好在科隆大教堂附近碰上游行队伍中的化装方队。一大批身着五颜六色奇装异服的人们载歌载舞地出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沿,用古怪和放肆歌颂狂欢的真谛。 当游行队伍中的小丑和花车依次从众人面前走过时,路两旁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出幸福和满足的笑容,大人们高呼“科隆万岁”,小孩子们则嬉笑着在人群中跑跳穿梭。 老白腿脚不便凑不到花车近前,董锵锵个子高不用往前挤,两人默契地站在了围观群众的最外圈。雷兰亭则护花使者一般簇拥着女生们站到了最前线。 震耳欲聋的鼓乐声在街道上响起时,漫天飘舞的都是晶莹的彩色亮片。 “乐乐的笔试过了。”老白望着女生们兴奋的背影对董锵锵大声道。 “你说什么?”董锵锵提高音量的同时指了指自己耳朵,示意自己听不见老白刚才说的话。 “我……说……乐乐……交规的笔试过了。”老白凑近董锵锵的耳朵高声嚷道,鼓声让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喔,那她很厉害。”董锵锵边拍照边表扬,“晚上让她请客吃好的。” “她的车感比我和雷兰亭都好,我觉得一次过没问题。”老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盖过花车队伍吹拉弹唱的动静,“对了,我下周会回国几天,如果这段时间有团,你帮我接一下,记得带上乐乐。” “回国?”董锵锵马上醒悟过来,“华菱的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要面对的。”老白的脸上看不出难过或悲伤,“顺便跑几个以前合作过的国内旅行社问问他们有没有单子,既然要做,咱们就得有个做的样子。” “那雷兰亭?”董锵锵问完又补充道,“如果接的是大团的话。” “我已经跟他谈过了,我欢迎他的加入,不过他有六个月的考核期。如果他在考核期里不出差错,我就接纳他。如果他出幺蛾子就滚蛋。” 董锵锵心知这是老白给自己面子,致谢后好奇道:“那他怎么说?” “他答应的挺痛快的,”老白得意一笑,“因为他知道就凭他自己很难成事。” 两人正聊着,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轰响,紧接着两人的头顶一黑。等董锵锵抬头观瞧,就见黑压压一大片东西从天而降。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07. 化成灰都认得 逆光让董锵锵一时无法分辨究竟是什么掉下来,只能低头的同时伸手护在老白的头顶。 几乎就在同时,那片东西落下,有的砸到他身上,有的直接摔到地上,还有的撞到了他们身后的建筑墙壁再弹到地上。 “这什么玩意?”董锵锵苦笑着低头分辨砸中自己的“暗器”,“被砸一下还挺疼的……” 一瞥之下才发现地上是有着五颜六色外包装的巧克力。 老白已在他说话的功夫弯腰忙碌起来:“赶紧捡吧,不然就白砸了。” “怎么他们也不打个招呼再扔?”董锵锵并不热衷吃巧克力,站着没动,但他周围的人全都齐刷刷地弯下腰,整齐划一地捡拾起来,显得他鹤立鸡群。 小孩子这时是最快乐的,董锵锵甚至看到有的小朋友一边咧着嘴抹眼泪一边把地上巧克力放到自己花花绿绿的小篮子里。 “小朋友激动得都热泪盈眶了。”董锵锵忍不住感慨道,“哎,要不说人还是小时候幸福呢,容易满足。” “那不是激动得哭了,是被砸着脸疼的。”老白捏着一块拇指大小的黑巧克力感叹道,“这东西虽然体积小但分量足,从高处抛下如果正好砸到脸肯定受不了。别说小孩儿,刚才我都觉得疼。” 当弯腰的人们再起站起身时,第一辆扔巧克力的花车已徐徐开过,第二辆彩车驶到,没等董锵锵反应过来,彩车上又是铺天盖地的一阵狂撒,这次董锵锵已有提防,小心避让后,发现掉在地上的除了巧克力还有各式软糖,种类繁多,应有尽有。 董锵锵环视四周再次弯腰忙碌的人们,疑惑道:“这扔一天得扔多少啊?” 老白弯腰时间长有些累,忍不住起身休息,望着兴高采烈的孩子们给董锵锵科普道:“据说上世纪80年代的日抛洒记录是接近200吨,90年代被举报说浪费和不环保后,抛洒量就逐年下降,现在一天我估计也就是几吨吧,也许都不到。” “200吨?”董锵锵吃惊道,“一辆小汽车平均才两吨重,一天抛了100辆小汽车的重量?不能吧?德国人不是最提倡节俭么?这么浪费……” “这么浪费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老白接着董锵锵的话说完,“复活节假期里的狂欢节最早就有期盼秋天大丰收的美好愿望,再加上庆祝耶稣复活,所以这段时间里人们就是吃喝玩乐使劲折腾。如果今年真丰收了,11月的狂欢节比这个还夸张。” 董锵锵一脸难以置信:“我以为德国人都朴实无华不大手大脚铺张浪费呢……” 老白哈哈一笑:“庆祝复活节的狂欢节跟德国某些节日的时间点重合,慢慢就把那些节日吸收进狂欢节的节目清单一并庆祝了,那些被消化的节日有的确实特别夸张,比如葡萄酒狂欢节之类的,连喝带洒,跟泼水节似的,这段时间应该也有,回头咱们找找附近的活动,运气好说不定能碰到。” 董锵锵感慨万千,正要点评,就觉得手机在裤兜里一阵狂振。 电话刚一接通,街上正好驶过一辆装扮成戏剧舞台的彩车。彩车车头站着身着中世纪服装的一男一女,两人大声朗诵着诗一样的对白,身后仆人装扮的人又开始撒巧克力和糖果,周围人群发出热烈的喝彩和欢呼声,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宗教音乐响起,两人手舞足蹈,董锵锵就觉得自己的耳朵里出现变压器一样的蜂鸣声,对方在电话那头讲什么他完全听不见。 “端木你大声点儿!”董锵锵扯着脖子喊了一嗓子,同时往旁边偏僻的巷子里疾步走去,直到离人群七八米后,他才觉得周遭安静下来。 “我在科隆大街上,端木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我说钱到了。”端木的声音里夹着颤音,“黑堡的钱今天上午到账了。” 董锵锵愣了一秒马上反应过来:“对方好快。” “老董,大展拳脚的时候到了。”端木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故作镇静道,“我这边跟公司申请去美国调研美国上市公司,公司也批了,应该这两天就出发,我一会儿把需要你做的事发你邮箱,你尽快去一趟,有什么事咱们随时电话联系。” “我去一趟哪里?”端木的话没头没尾,董锵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尽快读一下邮件吧,就这样,我马上开会了,回头再聊……”“聊”字刚说了半个,电话已经挂了。 这个端木到底在想什么?董锵锵正在暗忖,就见老白从人群中大步走出,一边高喊董锵锵的名字一边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 董锵锵跑进人群,追上老白的步伐,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后快速从花车队伍中横穿了过去,跑到对面的街上,朝花车来的方向前进。 “咱们这是去哪儿?”董锵锵边问边找其他人,却一个都没看到,“老雷呢?乐乐她们呢?” “贺鸯锦看到一个人。”老白边走边前后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但周围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他的视野里并没出现他的目标。 “一个人?”董锵锵被逗笑了,“这里不都是人么?” “贺鸯锦刚才看到去年骗她钱的那个人了。”老白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佟乐乐等人的踪迹,指着前方道,“她们在那儿。” 董锵锵脸上的笑渐渐凝固:“她没看错吧?” 老白拨开人群继续前行,头也不回地答道:“她说肯定错不了,丹凤眼,戴眼镜,还有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金耳钉。” “然后呢?”董锵锵问道。 “你直接问她吧……”老白身形一闪,董锵锵面前赫然出现贺鸯锦等人。 “他人呢?”董锵锵环视众人。 “人太多,他晃了一下就不见了。”贺鸯锦一脸沮丧地低头自责道,“我太没用了。” 佟乐乐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似乎在安慰这个失意的小师妹。 “让我逮到那孙子非剥了他皮不可。”雷兰亭义愤填膺道,“我最恨这种坑同胞的人渣了。” 老白没吭声,望了眼董锵锵,似乎在等他拿主意。 “现在不是说狠话的时候,”董锵锵再次确认道,“你肯定没看错人吗?” 贺鸯锦重重地点了点头:“刚才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 “那他也看到你了么?”老白问道。 贺鸯锦摇了摇头:“他好像在跟同伴说笑,应该是没看到我。” “那好,这么一会儿他应该走不了太远。”董锵锵沉声道,“乐乐现在报警,其余人两人一组,看能不能给他找出来。”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08. 垃圾,叛徒和走狗 众人依言分组行动,但整座城市的街头巷尾早已因狂欢节而变成一场大型的街头派对,狂热的人们或浓妆艳抹,或奇装异服,放眼望去,光头发的颜色就不下十几种,参与派对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大几万了,想在这样的环境中找出一个陌生面孔犹如大海捞针。 乐乐找到街头巡警,三言两语说明来意。警察直截了当答复她:目前警方必须首先保障派对人群的安全,她可以直接电话报警看警局有无可能派其他警力支持她,当然如果佟乐乐等人抓到对方也可直接去警局处理。 大家别无他法,只能睁大眼睛努力在人群中寻找“金色耳钉”男,但由于各种因素,在近两小时的搜寻中还是一无所获。 贺鸯锦最先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跟众人道歉:“你们别找了,难得休息一天大家还是好好玩儿吧,就算找到都过去那么久了钱肯定也回不来了。” 众人合计后一致认为无头苍蝇一样继续找下去确实也不是办法,于是改为边逛边留心“金色耳钉”的踪影,能不能再碰上就看运气了。 被“金色耳钉”的突然现身搅了兴致的众人虽然继续逛街,但每个人的心里多少都有些别扭,尤其是贺鸯锦,霜打的茄子一样精神萎靡,蔫头蔫脑地走在佟乐乐身后,跟之前活蹦乱跳抢巧克力时判若两人。 时间一晃到了傍晚,众人随便吃了些特色小吃便跟着另类嘉年华的队伍向市区走去。 另类嘉年华又称“幽灵游行”,游行队伍通常由吸血鬼,僵尸,鬼魂,木乃伊和女巫等阴暗系角色组成,区别于白天那些敲锣打鼓的阳光游行,幽灵游行的全程几乎没有什么动静,所有人物都缓慢和安静的前进,没人知道他们从哪儿来,又去往何处,所有“幽灵”悄无声息,如鬼似魅。 虽然另类,但幽灵队伍后跟随的观众却并不少,甚至还有亦步亦趋跟在队伍后模仿另类角色的中二群众,比如从街边酒馆中冲出来的醉汉,但围观群众对跟随者既不劝阻也不报警,所有人都将之视为理所当然。 由于口味过重,众人看的津津有味,就连贺鸯锦都忘了之前的不愉快,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妖艳的女巫,而董锵锵和老白则抓拍了很多新鲜的一手素材。 除了幽灵队伍外,还有一些社会团体也会在复活节大游行期间参加游行活动,不过他们并不热衷扮演什么历史角色,而是利用这个机会宣传自己机构的理念,比如当地的绿色环保组织等。 就在幽灵队伍走到离市中心广场还有两个街口的位置时,从一旁的斜街里忽地杀出一列举着多支明亮火把的游行队伍。 火把尖的火焰突突地跳着,映得人心惶惶。幽灵队伍一见之下如临大敌,所有“幽灵”作鸟兽散,不消片刻便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火把队伍中高举着几个扎好的稻草人,每走一段距离便点燃一个,同时游行者开始大段念诵诗歌或低声吟唱。等队伍走到广场时,所有稻草人都已化为灰烬,只剩十字架型的木杆底座。木杆被投入广场中心处的火堆中时,有人点燃提前备好的烟花。烟花腾空而起,夜空被各色烟花映照,烟花的流光映射在周围建筑的玻璃上,广场上一片通明,围观人群发出一片赞叹声。 有热情的土耳其青年跑来给佟乐乐和冬一晴献花,女生们接过鲜花的同时还收获了一片轻浮的口哨儿声。 一路走下来的雷兰亭喝了不少葡萄酒,见人给佟乐乐献殷勤,心中颇为不忿儿。他跑到一个德国大妈的花摊前买了99朵玫瑰,死活要送给佟乐乐。佟乐乐不好拒绝,只能收下。 腿儿了一天的众人早已疲惫不堪,打算晃一圈儿就回旅店休息。 “乐乐,你来看,这上面说,整个游行期间,所有游行单位预计会送出至少225吨的糖果,外加70万块巧克力,5万个小玩具,还有30万朵鲜花。”贺鸯锦指着一块立在市中心显眼位置的宣传牌对佟乐乐说道,“德国人真能造啊。” 跟老白和董锵锵说明后,王蜀楠和冬一晴独自去逛集市了。 老白则溜达到广场中央雕像下的吸烟区吞云吐雾起来。 董锵锵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我记得你已经戒了,怎么又开始了?” “雪茄。”老白把烟盒打开递给董锵锵,微微动了动手腕,示意董锵锵自己拿。 董锵锵看到有醉汉拎着酒瓶迈着摇摆的步伐走向不远处黑暗的角落,不多时便听到了潺潺流水声。 他尴尬地收回目光,带着歉意道:“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但今晚我必须得回汉诺威。” “杜蓝来了?”老白似乎毫不意外,这让董锵锵很意外。 “不是,是有个材料要马上弄,可咱们这几天住的酒店都没网,这街上的网吧又因为假期都不开门,如果后天回去我怕耽误事。” “有事儿忙你的,我一个人也能把车开回去。”老白吐了口烟气,他本来想说“再说还有雷兰亭呢”,却看到雷兰亭正扶着一根电线杆低头呕吐,只能把那句话又咽了回去。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再说,就听广场一角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又冒出一团白烟。烟雾缭绕之时,有人哭喊着朝其他地方跑去,现场一片混乱。几十秒后,董锵锵听到有警笛声从远处依稀传来,又过了几分钟,他看到熟悉的红蓝光。 “那你们多加小心。”董锵锵叮嘱的同时扫了眼广场中心的大钟,“我现在就去火车站。” “好,一路小……”老白话说到一半儿忽然停住,目光投向远处的同时怔怔地把雪茄从嘴里拿了出来。 “看什么呢?”董锵锵心一沉,顺着老白的目光望向远处,目之所及是一个快餐店,“那个骗子进店了?” 老白没理会他的问题,径直朝快餐店的方向大步走去。 董锵锵不敢怠慢,赶忙招呼雷兰亭等人,除了王蜀楠和冬一晴不知所踪外,其他人都跟在了老白的身后。 仔细观察了半天对面的人群,董锵锵依旧没发现阿泰的身影。他狐疑地问身后的贺鸯锦:“你看到那个骗子了么?” 贺鸯锦摇头:“我以为是你们看到了。” “我靠,又是这帮垃圾。”雷兰亭在董锵锵身后咒骂道。 “垃圾?”董锵锵转头问道,“你说什么呢?” “你看到那个快餐店旁边角落的那群人了么?”雷兰亭没好气地朝几人移动的正前方向扬了扬下巴,董锵锵闻到他嘴里呼出的一团酒气。 “你今晚喝了多少?”董锵锵皱了皱眉,“你说拿旗子的那些人?我看到了。他们里面有骗小贺钱的人吗?” “那些人……不,那些垃圾比骗子更可恨,”雷兰亭喷着唾沫星子咬牙切齿道,“他们都是独。” “你怎么知道的?”董锵锵听的一愣,雷兰亭看起来不像是在说醉话。 “他们在德国境内到处流窜,不管是节日庆典还是集会,只要人多的地方就有他们,跟过街老鼠似的。”雷兰亭一脸鄙夷地盯着那拨人,语重心长地提醒道,“你以后看到拿这种旗子的一定要警惕,他们是垃圾,叛徒和走狗。” 董锵锵又仔细瞅了眼那些人手里旗子的图案,而老白这时离那些人只有几米的距离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2020除夕说 《董锵锵留德记》2020除夕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09. 跳梁小丑 老白虽然腿脚不便,但步伐着实很快。 就在董锵锵以为老白会朝那拨人直接冲过去时,老白忽然顿住身形,止步在那群人面前几米处。 雷兰亭等人跟老白还有段儿距离,董锵锵追的最快。他两步凑到老白身后低声提醒道:“小贺说这里没有抢她钱的。” “现在不是钱的事。”老白的目光从那群人的脸上扫过,“这比钱的事儿大。” 他对面的那群人中,部分人穿着棕褐色僧侣服一样宽大的衣服,其余人则穿着没有识别度的便装,几乎每人都头戴黄巾并且脸上架着墨镜,有的人手里还举着印着某种图案的旗帜。他们懒洋洋地三五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地嘀咕着什么,不时发出古怪猥琐的笑声,高兴时还会朝广场中瞥两眼,或者有意无意地打量离他们很近的老白和董锵锵。 他们面前的地上支着易拉宝,易拉宝的海报上印着某个董锵锵不认识的人像。虽然董锵锵不认得那个头像是谁,但海报上印着的标语他还是能看懂的,结合雷兰亭刚才的介绍,他已能猜到眼前这几十个独分子正在为他们的组织筹款。几张长桌拼成的柜台上摆满了印着跟海报同样人像的书,杯子,画册,围巾等物。长桌两侧竖立的杆子上悬挂着红色的条幅。周围地上扔着纸杯、卡片、小塑料袋等杂物,而不远处就是印着快餐店logo的垃圾桶。 “那你想什么呢?”董锵锵把视线从海报上收了回来。 见佟乐乐等人也都走近,老白深吸口气后又呼出一口重气,沉声道:“做一个中国人该做的。”说完便大步朝那群人走去。 在董锵锵的印象里,老白并不是情绪化的人,相反,他喜怒不形于色,除了病房那次,董锵锵几乎没见过他有什么大悲大喜的情绪。甚至在老白自己的婚礼上,他看起来都表情寡淡,既不激动也不兴奋,董锵锵那时还开玩笑老白好像参加的是别人的婚礼。 虽然众人都知道对面那群人是什么货色,但他们并不清楚老白的意图,只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静观事态发展。 长桌后的人本来还在愉快说笑,骤见有不速之客一瘸一拐地冲了过来,他们欢快的谈论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警惕地瞅着老白,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这时,一个带眼镜的方脸女生从人群中走出,站在桌后用戒备的眼神上下打量老白。她发现虽然老白的穿着很普通,看起来也不像是有钱人,但老白的眼睛不停地在商品上游走,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尽管并不打算真卖出去些什么,但眼镜女还是指着桌上的物品用一口浓郁的南方普通话招呼道:“这些都是我们的产品,你的购买可以支持我们的行动,增加我们的……” 老白专注地浏览着桌上的物件,好似没听到对方的话。就在眼镜女打算再说一遍时,老白突然伸手抓起桌上一个印着人像的布袋,然后开始把桌上的印刷品和其他小件一股脑地往袋子里扔,动作异常干净利落。 这个动作出其不意,眼镜女没料到老白竟会如此胆大,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用夹杂着方言音调的普通话拦道:“你不对!太多了!” 但老白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仍然往里装着,不到十秒老白已把一大摞印刷品尽数塞进了袋中,只有零星几张掉在了地上。 没等她继续往下说,老白又顺手起一个杯子,他眯眼看了几秒上面印着的句子,像在思考什么。 “我命令你马上放下!”眼镜女双手拍在桌上,大声呵斥道。 老白把视线从杯子上移开,目光如炬地瞪着对方的双眼,不发一言却隐隐露出一股杀气。 可能是察觉到老白眼神中的敌意,眼镜女有些畏惧地错开了视线。她后退半步的同时回头瞥了眼己方的人。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会意,立刻晃着肩膀凑上前来,其中一名肥头大耳的黑脸汉子一把揪住老白拿着杯子的左臂,居高临下地瞪着老白,气势汹汹地用右手食指使劲戳老白的左肩,用不利索的中文命令道:“你是干什么的?放下!快滚!趁我没改主意。” 眼镜女站在黑脸汉子身后,黑着脸盯着一言不发的老白,一脸不满地等他放下杯子。 老白用余光瞟了眼桌上摆放整齐的其他杯子,“顺从”地把手里的杯子放回到桌上。 黑脸汉子对老白的识相似乎还算满意,伸出蒲扇一样的大手,示意老白交出手里的袋子。 “你们这帮跳梁小丑。”老白冷笑着大声道,“这种吃里扒外卖国求荣的事也做的出来,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哦不,狗都不会吃你们的黑心,怕被毒死。” 话音刚落,老白把手里的布袋猛地朝地上一摔,布袋里的印刷品立刻散落一地。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老白把左手一松,杯子顺势从他手中滑落,在对方惊异的目光中,他用右手稳稳接住了掉落的杯子。 “你干什么?”眼镜女惊呼道。 “清理垃圾做环保!”老白鬼魅一笑,右手高举,然后猛地往下一砸。 摔在地上的杯子顿时四分五裂,陶瓷茬子崩出去老远。 众人都傻了眼。 老白忽地伏低身体,整个人都趴到了桌上,同时伸直右手臂,似乎要去攻击黑脸汉子的腹部一样。 他的出其不意让黑脸汉子骤然一惊,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半步,但右手还牢牢攥着老白的左臂,老白被他一带,整个人撞到了桌子,脸磕到了桌上的杯子,一阵叮呤咣啷。 就在此时,老白整个右手臂好像笤帚一样向右猛地一划,整张桌上的杯子全都被他划拉到了地上,顿时发出一片清脆的陶瓷破碎声。 抓住他手臂的黑脸汉子一呆,松手的同时顺势挥出一拳,老白被准确地击中脸颊,整个人横摔了出去。 夜色中,摔东西声立刻引起周遭人们的注意,更多参加狂欢节的人被声音吸引了过来。 董锵锵就听到那群人中有人用英语高喊:“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老白躺在地上,嘴角都是血迹,脸上却带着胜利者的笑容。他往旁边的鹅卵石道上啐了口血痰,抹了抹嘴,咧嘴笑道:“我不管你们这些人 710. 秒杀 董锵锵以为雷兰亭酒喝多了脑子糊涂手脚不利索,皱眉道:“干嘛拦我?” “你要现在上去帮老白讨回公道老白可就白挨打了。”雷兰亭喘着酒气说道。 董锵锵本以为雷兰亭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听他这么一说,似乎还有其他意思,不觉一愣:“怎么说?” “等两秒你再出手,保证让你打够。”雷兰亭嘿嘿一乐,转头一指贺鸯锦:“快!相机对着老白,对方再打他你就拍下来,开闪光灯!”然后又命令佟乐乐:“赶快报警!” 黑脸汉子见老白躺到地上还骂骂咧咧,又看到一地的残碎瓷片,不禁怒从心头起,单手撑在桌面上,直接从桌后翻到桌前,疾走两步,抬脚就去踢老白的肚子。 老白见状,没等那脚踢上来便抢先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对方的腿,把嘴角的血往对方的裤子上猛擦,然后用撕心裂肺的哭腔不住地用德语高喊道:“救火啊!救火啊!” 他的声音不仅让黑脸汉子一愣,也吸引了更多游客的目光。有从旁边摊位经过的游客停下来驻足观瞧,甚至还有食客推开快餐店的窗户往外观瞧究竟是哪里着火。 黑脸汉子见被老白抱住不能脱身,心里着急,弯腰一把薅住老白有限的头发,往上一拎,手一扬,清脆的一声响后,老白的半边脸上已经多了一个红掌印。 旁边响起一片惊呼。 眼镜女既没出言劝阻,也没叫好助威,只是站在桌后漠然地注视着黑脸汉子的动作。 就在黑脸汉子抬手准备扇老白第二巴掌时,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在他对面猛地闪了一下。这一下出乎他的意料,他下意识地用手挡住脸,同时转头观瞧,却发现一个女生正拿着相机直愣愣地对着他。 老白被扇的眼冒金星,却不躲不闪,朝着对方脸的方向猛啐了一口。黑脸汉子的思绪还在贺鸯锦手中的相机上,一个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地吐到了脸上。 他愤怒地用手抹掉痰,却被手上的黏液恶心的半死,他没料到老白都这个样子还敢挑衅自己,不由恼羞成怒,正要再打,耳旁忽地响起眼镜女的声音,似乎在提醒他对面有照相机不要再轻举妄动,这让他的手掌迟迟没有落下。 雷兰亭一弹董锵锵的胳膊,朝着黑脸汉子努了努嘴:“人证物证都有了就上吧,再不上老白可就挂了!” 打也不好,不打又不甘心,就在黑脸汉子骑虎难下时,余光瞄到身左侧有东西冲来。他猛一转头,正好看到一个蓝白相间的鞋底挟着风声朝他的头部踢来,他急忙低头避让,侥幸逃过脑袋被踢,肩膀却中了招,身子一晃,抓着老白的手一松,老白“噗通”一声再次倒地。 黑脸汉子揉着被踢的酸痛的肩膀站起身,这才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眼神愤怒的男青年。 不用问也知道这个青年肯定是地上躺着这个人的同伙,刚才被老白吐到脸上已经让他感到异常搓火,这会儿又被董锵锵偷袭,愤怒的火苗在黑脸汉子的心里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见老白趴在地上不住咳嗽,黑脸汉子也吐了口痰到他身上。 董锵锵一击得手只为教训对方让对方松开老白,并没跟对方纠缠的打算,他正打算去搀老白,就见黑脸汉子拧眉立目朝自己冲来。 之前董锵锵想过来帮老白被雷兰亭劝阻,直到佟乐乐报警成功、贺鸯锦又拍了照,这才出手。他心里本就憋着火,见对方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火就更大了。 从意大利回来后,为了防止以后在带团途中再次碰到匪徒而人财两空,董锵锵专门去市中心报了个搏击训练班。虽然刚练了没几天,但打架跟学习一样既要练习套路也看习武天赋。董锵锵的教练实战经验丰富,教的套路不多却很实用,董锵锵本身就有底子,上手很快,回家读书累了就比划几下,这时正好拿黑脸汉子试手。 黑脸汉子自忖虽然面对董锵锵并无身高优势,但他比董锵锵更壮,力量上更占优势。董锵锵不过一个年轻后生,虽不单薄但也不是什么肌肉男,想来应该打不过自己,正好拿他泄愤。 两人心念一致,打了照面后也不废话,直接过招。 黑脸汉子一个右勾拳直奔董锵锵面门,拳风很快。 董锵锵往后一个滑步就闪开了对方的拳头,没等对方再出招,董锵锵右脚一蹬地,飞起一脚,直接踹向对方腹部。 之所以用脚而不用拳头,首先是因为教练告诉董锵锵,他腿长有优势,可以在格斗开始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第二是因为雷兰亭告诉他,不要把对方打出血,打疼对方就可以,这样事后也不怕被警察找麻烦。 黑脸汉子原以为董锵锵也跟老白一样是个只会挨打或者懂点儿花拳绣腿的门外汉,哪能想到对方不仅会打而且还会先用腿攻。这一脚结结实实正踹在他小肚子上,人一下就栽倒在地,半天没站起来。 这一下大出所有人的意外,雷兰亭在董锵锵身后惊道:“他死了么?” 董锵锵摆摆手,示意自己也没料到对方会这么不结实,而且还是在他没用全力的情况下。 见黑脸汉子倒地不起,眼镜女猛地振臂高呼,立刻有更多一脸凶相、不友善的人朝董锵锵跑来。 董锵锵很清楚的记得教练的话:只要他练好步伐、套路和力量,街头格斗中赢一打一并不难,但一打多几乎不可能,如果碰到这种局面就是跑为上策。他一边快速后退一边用眼色示意不远处的雷兰亭保护好佟乐乐和贺鸯锦,雷兰亭会意,赶忙让贺鸯锦收好相机,三人迅速朝人群中隐去。 但后退中的董锵锵马上就意识到一个棘手问题:老白还躺在地上,他肯定是跑不了的。 佟乐乐刚才已经报了警,而警察之前就在广场的另一角处理爆炸事件,按说要过来应该会很快,如果他留下撑到警察来,应该问题不大,而且这里毕竟是广场,还有这么多游客和摊位,这些人最多也就是抡几下拳头发泄怒气,难道还真敢下杀手不成? 想明白这点后,董锵锵心头一阵明亮,他忽地停下后退的脚步,转而朝老白躺着的地方跑去。 见董锵锵不逃跑反而跑回老白身边,不仅眼镜女看愣了,雷兰亭等人也愣住了。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几十人里三层外三层好似铁桶一般把董锵锵和老白围在了正中间。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11. 站直了,别趴下 老白此时已支撑着歪坐起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冷眼巡视着包围他和董锵锵的人。“你们就是一群人渣!”老白用手点指,一脸鄙夷。 董锵锵铁塔一样站在他身后,全神贯注地提防着随时会冲上来的人。 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些人中除了第一层是黑脸汉子一般的面目可憎之徒,第二层第三层还有很多面黄肌瘦、一脸愁容的女人。 他很困惑,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我刚才看见闪光了,是你拍的么?”老白往地上吐了口血水,“不错,反应很快嘛。” “嗯,小贺应该拍到了。”董锵锵答道,“是雷兰亭想到的,不是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要管这事么?”老白自问自答道,“因为之前汉诺威也有过这种人渣的游行,而那次我竟然蠢的跟头猪一样只是事不关己远远地躲开。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有个读博的女留学生勇敢地站出来斥责他们,结果后来被他们推下了火车站台,而火车就在几十米外……” “后来呢?人抓到了么?”董锵锵极为震惊。 “当时德国的火车站台上都没装监控,有目击证人看到了歹徒们的模样,但最后因证据不足嫌犯被无罪释放,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老白的表情似乎很动容。 董锵锵忍不住扼腕长叹。 “所以你时刻要记住,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咱们都是中国人,坚定支持祖国统一、领土完整,坚守对祖国的忠诚是咱们的义务和原则。”老白拉着董锵锵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虽然面对这些人渣应该保持最大的冷静和克制,不能提倡暴力,但也不能由着对方随便打。忍不可忍时就无需再忍,他们要打,咱们就奉陪到底!站直了,别趴下!” 董锵锵瞄了眼老白嘴角的血迹,恍然大悟:“所以刚才你是故意激对方先动手?难怪雷兰亭不让我第一时间上来帮忙。” “你知道德国警察都是死脑筋,所以咱们对付人渣得讲策略,既要教训他们又不能吃官司。现在这里这么多人都看见我挨了打,他们再敢动手,咱们就反击,说自卫警察肯定会信。而且打架你也不用怕,别看他们人多,但都是一帮乌合之众,鼠辈而已,不足为惧。”虽然刚被对方教训了一顿,嘴角的血迹还未干,但老白说话时镇定自若,脸上全无惧色。 “我只是奇怪,”董锵锵环视四周,“他们到现在都没一拥而上群殴咱俩,难道说他们还在等什么么?” “我猜是因为他。”老白朝依旧趴在地上的黑脸汉子努了努嘴,“你的脚现在离他的脑袋也就30厘米,这些人刚才可都亲眼目睹了你是如何一脚‘秒杀’他的,一旦你狗急跳墙,冲他脑袋再补一脚,虽然踢不死,他的脑袋恐怕也吃不消,正所谓投鼠忌器,他已经成了你的人质。再者他们多少都有些忌惮你,虽然气愤,却谁都不想当第一个出手攻击你的人,所以虽然围着的人多,但却无人贸然率先出手,都在等着下山摘桃。” 听完老白的分析,董锵锵用目光又警告了一遍众人。在他眼中,这群凶徒好似围栏后红着眼喷着粗气的斗牛,虽然张牙舞爪样子吓人,但对斗牛士却无可奈何。 就在他和老白想对策如何冲出包围圈时,就听人群外有人高喊:“董锵锵!警察马上就到!我们都好!你俩小心!我这就去帮你喊人!” 正是雷兰亭的声音。 雷兰亭的喊话让董锵锵哭笑不得,不过听到女生们没事还是让他宽心不少,正想回喊一句让雷兰亭也放心,就见一个火球“劈开”人群朝自己砸来。 董锵锵眼疾手快,侧身闪过。火球摔在地上,骨碌碌地打转。 没等董锵锵看清烧的是什么,老白整个人已经扑到了火球上。 “老白……”董锵锵失声喊道。 老白抱着火球在地上一顿狂滚,火顷刻间就灭了,一团灰褐色的烟从老白的身上徐徐冒出。羽绒服的前面被火球烧出个大洞,他的脸上也一团炭黑,模样极其凄惨。 “你不要命了?”董锵锵埋怨道。 趴在地上的老白不住地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解释道:“这帮孙子……烧的是国旗。” 老白这么一说,董锵锵才发现地上果然有一团鲜红,他正要弯腰去捡,人群忽然一阵骚动,董锵锵以为对方又要浑水摸鱼再度偷袭,却发现人群从外面左右分开,一男一女从人群外走了进来。 女的是倒着走进人群的,董锵锵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和她的高跟鞋。而男的则头戴鸭舌帽,肩扛摄像机,好像正在拍女的。 老白从地上艰难爬起,瞅了眼董锵锵,两人心里都有不好的预感。 倒着走的女人突然转过身,面向老白和董锵锵大步走来。 他们刚一走进圈中,人群立刻再次围拢。 董锵锵这才看清女方的样子:她约莫四十岁上下,留着一头齐耳金色短发,方脸,眉毛是贴着眉骨浓画的,眉峰硬朗,眼窝深陷,有些倒三角眼,鼻梁高而挺,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垂到嘴边,薄嘴唇,尖下巴,面相一看就不是善茬儿。一身黑色短西装配一条水磨蓝的牛仔裤,透着干练老成。 她走到董锵锵和老白面前,先是打量了两人一会儿,又看了眼地上趴着的黑脸汉子,然后正了正衣襟,对着董锵锵和老白自我介绍道:“我是科隆khk电视台的记者,我和我的同事正在拍狂欢节节目。刚才有人告诉我有中国人在这里闹事,请问你是中国人吗?”说完把话筒递到董锵锵面前。 “khk的屁股一直坐的是都歪的,你最好别说话。”老白在一旁好心提醒道,“小心被人利用。” 董锵锵也听过khk的大名,知道这是一家科隆本地的小电视台,经常播放一些明星的八卦新闻,偶尔也会附和美国人播放一些危言耸听的有关中国的言论吸引德国观众的眼球。 “如果咱们不说话不就等于默认了么?”董锵锵反问道,“不过你的提醒是对的,小心对方断章取义胡说八道确实很重要。”说完,只见他从大衣内兜里掏出自己的录音笔,试了试,见录音笔还能正常工作,便按下“录音”键,望着女记者说道:“这位女士,您可以再问一遍刚才的问题么?”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12. 双标 董锵锵虽然轴却并不傻,一遍没听清他就要求对方再说一遍,一遍听的差不多了他也要求对方再说一遍,反正是听懂了再回答。 女记者只好又重复一遍。 “您没做自我介绍,所以在回答您的问题前,您能先告诉我您怎么称呼吗?”董锵锵不急不躁,显得极有礼貌。 “尤塔·阿施曼。”女记者眉头微蹙,似乎对董锵锵没完没了的问题很不满意。董锵锵察觉到这点,心里暗自高兴,对方如果心浮气躁对他肯定不是坏事。而且自从记者进圈,周围的这帮人渣似乎也都暂时安静下来。 “我叫董锵锵,很高兴认识您,尤塔女士。关于您的问题,我和这位白宙宇先生都是货真价实的中国人,但我们并没闹事。”董锵锵故意把录音笔举高,同时指了指旁边的老白,“而且恰恰相反,当我们发现有人在从事分我的祖国的活动时,遭到了不明身份者的恶意围攻和殴打。您可以让您的同事过来拍一下,白先生的嘴边还有鲜红的血迹,脸上还有清晰的掌印,这些都很容易分辨。”董锵锵的语速很慢,一方面确保自己不会说错话,另一方面也确保自己的话都能被录音笔完整的记录下来。说完,他把老白拉到摄像机前,正要对着镜头指明老白脸上的伤,就见摄像机镜头忽地朝旁边一转,转而开始拍摄围观的人群。 董锵锵和老白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彼此都能感受到记者无须细说就能察觉的满满恶意,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故意来找茬儿泼脏水的。 老白给董锵锵递了个颜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但对方的无礼反而激发了董锵锵强烈的民族自尊心,联想到老白刚才讲的故事,他不打算一走了之,相反,他想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教育一下部分无知且唯恐天下不乱的德国媒体。 尤塔显然是不相信董锵锵的解释,一声轻咳,摄像机镜头立刻又听话地转过来再次对准她。她指着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黑脸汉子不怀好意地问董锵锵:“你说你们没有闹事,难道他是自己倒下的吗?不是被你们打倒的?你应该知道在德国故意伤人是要判重刑的吧?这里是讲法治的。”她的口气言之凿凿,质问大于询问,仿佛亲眼目睹董锵锵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 站在尤塔身后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眼镜女无声地笑了,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很清楚,比拳头厉害的武器有很多,比如媒体。 董锵锵对对方的无礼早有预期,所以并未被对方的言语和态度激怒,他想了片刻,淡淡一笑,不慌不忙道:“他之所以会趴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他率先出手殴打白先生,在我善意劝阻他停手时又意图再攻击我,我也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才被迫自卫的,而且我也只反击了一次,在他失去进攻能力后我没有任何更多的恶意举动。另外刚才他打白先生时,这里有很多的目击者,只要您多问问就很容易了解当时的经过,而且我们还有他打人的照片。另外这里地处繁华闹市,应该也有不少监控,正所谓事实胜于雄辩,到底谁闹事谁无辜一查便知。您也不用为他喊冤,明察秋毫的德国警察肯定不会黑白不分、栽赃陷害、颠倒黑白,毕竟这里是讲法治的地方。”董锵锵把尤塔的话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老白虽然素知董锵锵语言能力尚可,但此情此景下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他言多必失,但见他说话时口齿伶俐,对答如流,逻辑清晰,面对镜头时落落大方,义正言辞,一身正气,没有很多国人面对德国人时的畏手畏脚和唯唯诺诺,不禁暗暗称奇。他并不知道,这种跟德国人据理力争针锋相对的事董锵锵已经做过很多次了。虽然面对同胞的欺负董锵锵经常会心慈手软,但碰到德国人的挑衅时,董锵锵一回都没忍过。他对德国人的态度一贯都是:遇到能讲道理的,就好好讲道理;遇到撒泼打滚、动手动脚的,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尤塔没得到期待的答案,很不甘心,跟摄像说了句不是德语的外语,似乎在吐槽董锵锵,没等董锵锵反应过来,就听她继续问道:“既然你说是他先攻击这位先生的,那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攻击你们呢?” “我想是因为我们纠正了他低级且愚昧的错误,他才会恼羞成怒的。”董锵锵表情严肃地答道。 “低级且愚昧的错误?”尤塔咄咄逼人地问道,“据我所知他们在这里游行已经得到了城市管理局的授权,他们是合法游行的。” 她的辩解让董锵锵忽然莫名想到“拥枪证”和“持枪证”的关系,马上反驳道:“这些人只是拿到了合法游行的许可,但并不代表他们在游行时宣讲的内容是合法的。这就好像某人拿到了合法游行的许可,却在游行途中行礼一样,德国人和德国警方都不会接受这种非法行为的。”董锵锵把自己在政治课中学过的知识一点点地搬了出来,他很清楚德国人对相关事的态度一直是非常敏感和谨慎的。 “你的例子简直骇人听闻!非常糟糕!”尤塔脸色难看地批判道,“这根本是两回事。” “你知道他们在这里展示的是什么内容吗?”董锵锵手指着人群外的易拉宝正色道,“那些海报上的标语表达的才是真正骇人听闻的东西!你是德国人吧?德国统一已经有12年了,很多德国人似乎已经忘记了德国被分成东西德的历史,我们中国人管这个叫数典忘祖。如果现在有人跟你说他支持德国再次分成东西德,同时东德成为一个独立国家,你会怎么想?你会支持么?如果你支持,那是不是意味着你也会支持巴伐利亚州从德国独立出来呢?同时你也支持加泰罗尼亚独立?科西嘉独立?撒丁岛独立?北爱尔兰独立?或者你支持的比我列举的还要多?魁北克独立?德克萨斯独立?是这样吗?如果这些你都不支持,那你凭什么认为西藏就应该呢?为什么有些德国人总想干涉别人家的私事还这么理直气壮呢?” 董锵锵讲的都是他在德国政治课上学到的内容,他从未想到这些曾让他晚睡、无奈且不知何用的知识有一天竟会帮他扬眉吐气。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不仅让尤塔和她的同事目瞪口呆,就连旁边的老白都听傻了。扛着摄像机的男人拍也不是,不拍也不是,急得团团转,但尤塔没发话,他也不敢擅自停机。 见对方哑火,董锵锵赶忙乘胜追击:“众所周知,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德国总理施罗德在很多场合也都反复声明过:德国对‘一个中国’政策的支持永远不会变。不仅是西藏,还有台湾,香港,澳门,新疆等无数美丽的地方都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们中国人不惹事,但也绝不怕事。如果有人妄想分中国,等待他们的,一定是中国人的怒火。”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13. 有所为 董锵锵凭着热血发了一通火,激动得一身大汗,讲完之后才感到后怕,扭头狐疑地小声问老白:“我刚才没说错什么吧?” 老白的德语没董锵锵好,只能听懂大概,但他听了董锵锵的开场白后用脚趾也能猜到董锵锵后面的意思,当即冲董锵锵肯定地一点头,竖起大拇指:“讲的很牛*!我都听傻了。” 尤塔缓过神儿来,气急败坏地冲男同事挥了下手,男同事赶忙手脚忙乱地关闭摄像机,望着她一摊手,脸上的表情既无奈又无辜,似乎在说:这也不能怪我。 没等尤塔准备好措辞,董锵锵穷追不舍道:“另外,尤塔女士,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您一下,您知道西藏在中国的哪里么?是北边?南边?西边?还是东边?您亲自去过那儿吗?跟当地人交流过吗?” 尤塔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黑着脸没吱声。 见对方这个态度,董锵锵心里顿时更有底了:“如果您都不知道西藏在哪儿,也没去过那里,我想您是无法判断这些人嘴里话的真伪的。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有一句是‘百闻不如一见’,说的都是一个意思,就是一个人不应该轻信传闻,而应该自己去实地走走、看看、听听、聊聊。如果一个人特别是记者就是坐在屋里道听途说、信口开河,即使他编的再像真的,它也始终不会是事实,假的永远是假的。如果khk电视台和您坚持要报道跟西藏有关的新闻,我认为电视台和您都可以更严谨一些。我一直听说德国人做事很认真很谨慎,难道这是世人对德国人的误解吗?”董锵锵故意把“编”字念得重了些。 “当然不是。”尤塔的回答颇有些气短和含糊,这个“不是”不知是否定她没去过西藏的事实,还是否定董锵锵说她没判断力,亦或是否定她和电视台的不严谨,不过董锵锵有一点猜对了,尤塔确实既不知道西藏的位置也没去过西藏,她有些恼恨刚才没找眼镜女先问问清楚。董锵锵的建议并没打消她对董锵锵和老白抱有的偏见和敌视,反而加深了。 “刚才一上来您问是不是我们在闹事,请您好好看看四周这些人的举止,我希望您可以完整拍下现在这个画面,然后让更多德国人都能看到,到底是谁在德国的土地上闹事。我强烈建议您现在去采访那边那个戴眼镜的女生,我愿意跟您一起去当面锣对面鼓地跟她沟通,看看到底是谁在撒谎。您觉得如何?” 就在董锵锵等待尤塔答复的时候,尤塔和她的男同事忽地板着脸不发一言就往人群外走。 “尤塔女士……”董锵锵在她身后嚷了一嗓子,“请等一下。” 在董锵锵跟尤塔一问一答时,人群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尤塔的离开就像有人往平静的湖里扔了一颗石子,石子并不大,但却在湖面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就在董锵锵想要追上尤塔时,人群忽然再次围拢。董锵锵突然注意到,眼镜女的表情就像吃了死老鼠一样难看,她看都没看闪出人群的尤塔,只是冷眼漠然地注视着董锵锵和老白。 董锵锵毫无惧色地凝视着她,似乎在说:你的伎俩不管用,你失败了。 眼镜女转过头,似乎在躲避董锵锵的眼神,却对旁边的一个瘦脸男子使了个眼色。 瘦脸男子突然开口喊了句什么,人群再次沸腾,有人开始伸手,试图拉扯和推搡董锵锵和老白,还有人朝两人吐口水,甚至还有空瓶从圈外砸进来。 “对方要狗急跳墙了!”挨了几下的老白一边强忍疼痛一边用手护脸一边催促道,“你赶紧出去,别管我。”老白经历过被围殴,清楚一旦被群殴会是什么结果,所以才会提醒董锵锵先走,他不想拉董锵锵下水。 董锵锵人高马大,目标明显,虽然一对一没问题,但恶虎难敌群狼,挡得了上面就护不住下面,没几秒就挨几下拳头。他清楚如果扔下老白独自离开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如果是这样他刚才压根儿就不用回来。他不知道雷兰亭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叫来警察,事态貌似走向不可控的边缘。 “老白,你最骄傲牛*的时刻是什么时候?是出国留学?硕士毕业?还是你当导游赚了特别多钱?”董锵锵忍着砸到身上的水瓶,咬着牙弯腰把烧了角的五星红旗从地上拾起,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对我而言,此时此刻就是我人生最骄傲的一刻,因为今天我做了一个中国人该做的事。”他顿了顿,又道,“咱们不能指望警察了,你跟紧,我往外突。” “这么密恐怕不容易。”老白从董锵锵的话里感受到他的预期,提醒道,“收好……录音笔,也许以后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就飞出无数只手,他差点被推倒,万幸用手扶住了桌子,但还没容他站稳,人群中又伸出一脚,对着老白的腘窝抬脚便踹。 老白被踹的一个趔趄,摔倒的同时脑袋上就挨了一瓶子,人“噗通”一声就栽倒在地。 董锵锵刚想伸手去搀老白,几双手就朝他脸上扇来,董锵锵一边用手格挡一边侧头闪躲,就在人手的缝隙中,他的目光忽然无意识地从快餐店的高台阶处闪过。 高台阶上站着的两个人似乎也正注视着他。 目光掠过,董锵锵愣住了。 其中一个正是靳远,而另一个人他在火车站的麦当劳里也见过,正是那个叫阿泰的人。 他俩怎么搅合到一起的?董锵锵的心底瞬间冒起无数的问号。 借着快餐店门口广告牌的亮光,董锵锵依稀瞥到阿泰的耳朵处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他的心一紧,就在他想喊靳远名字时,就觉得头皮一疼,没等他想明白,有人从后面狠狠地拽住了他的头发。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14. 道不同 来德近一年,董锵锵除了偶尔用剪子修修两鬓滋出来的调皮头发,其他头发都没怎么打理过,这倒不是因为他懒,而是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没机会尝试长发造型。好不容易来了德国,天高皇帝远,父母不在身边,没人会在这方面再约束他。而且不管是在德国大街上还是在德国大学里,都不会有人因为男生留长发就多看他一眼或勒令他注意仪容仪表。 被人拉扯住头发的董锵锵还没来得及摆脱纠缠,脸上就挨了一拳。这一拳砸的稳准狠,直接爆了他个酸鼻。他就觉得鼻腔一热,似乎有什么东西自然而然地流了出来。 他顾不得用手去擦拭,双脚猛一蹬地,整个人顿时朝后摔去。 他虽然愤怒却没乱了阵脚,知道自己如果贸然抡拳砸后面的人,很有可能被对方抓住手臂,那他就被动大了。 抓董锵锵头发的人正打算再加把劲儿把他拖倒,万没想到董锵锵整个人都朝自己砸来。 “啊……”那人一声惊呼还没喊完,董锵锵已经用背将他撞倒在地,然后顺势一个肘击。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右肋骨处一阵钻心的疼,眼泪立刻夺眶而出,抓着董锵锵头发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然后捂着肋骨处一阵鬼哭狼嚎。 董锵锵一击得手,急忙跳起,转头四顾,高台阶上的靳远和阿泰已经消失不见踪影,而老白则脸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趴着,旁边围满了对他拳打脚踢的人。 “都特么给我滚蛋!”董锵锵大喊一声,眼睛通红就要朝那些人冲过去。 但更多的人扑了上来,有的揪住他头发,有的扯住他手臂,还有的踢他的腿和脚。 董锵锵前进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鼻血顺着下巴滴落,有的落到大衣上,还有的摔到他脚下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上,绽开一朵朵小红花。 当他终于招架不住时,身子一歪,也栽倒在地。更多的鞋子朝他踢来,血水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眼中仿佛罩了层纱。 是路灯都灭了么?他的呼吸急促,耳畔的嘈杂声却渐渐消失。他的眼前浮现出很多似近又远的影像。他看到从北京出发时在机场大厅里谆谆教诲的父母、汉诺威大学图书馆外向他介绍找工找房方法的陆苇、野猪林中,趴在树上等野猪酣睡的自己、千里送aps证书给自己的父亲、写诉苦信的陈雨、911时呼啸着撞向世贸双子塔的飞机、意外落水的陈夏、被老陈重伤的杜蓝、斯德哥尔摩荒岛上的猞猁和熊、罗马城的小偷和蛇头……无数的人和事纷至沓来,又像肥皂泡一样在他眼前破灭消散。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彻头彻尾的可笑。谁特么留学会这样? 就在这时,人圈外忽然响起一阵旋律。 董锵锵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喘着粗气,一边挨踢一边断断续续地听着。 那旋律初时低沉,在一片嘈杂声中让人一时难以分辨。董锵锵的嘴唇一张一合,跟着曲子喃喃哼着。等到声渐起时,旋律突然熟悉起来,仿佛黑夜中跳动的火光。 董锵锵终于听出来,那是。 就在这时,他视线中的脚忽地四散乱开,他听到夹杂着不同语言的呼喝声,以及拳脚和器物相碰撞的声音。他看到有人倒地不起,有人疯狂逃窜,还能感受到有人不时地踩中他。 痛楚让他清醒,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人再次踹翻在地。 仰面朝天的他看到踹倒他的人凶神恶煞地站在面前,只觉得胸口仿佛压了一块磨盘,浑身酸痛,却是一点儿反抗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模模糊糊中,他依稀能看到那人再次抬起脚,他想努力分辨出对方的动作后再行闪躲,却始终看不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做好迎接鞋底的准备。 但几十秒过去了,对方的鞋底依旧没落到他脸上。董锵锵努力睁开被血水模糊的双眼,只见明亮的一大团黄色光晕中有一个黑影。没等他看清,就听黑影问道:“董锵锵,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董锵锵恍惚了两秒,诧异道:“靳远?” “没看出来你小子胆儿够肥的,这种事儿都敢掺和?”靳远感叹道,“我真没想到。” “你说什么?”董锵锵很吃惊靳远竟会说出这种话。 “还能走么?”靳远没纠结董锵锵的语气,望着董锵锵腿上流血的地方问道。 董锵锵试了试,虽然腿有些虚,但还能勉强使上些力气。他点点头:“老白呢?” 靳远并不认识董锵锵口中的老白,猜测着答道:“是那个白发人么?我看有几个女的过去救他了。不过你别担心,那里有个女的挺能打的。” “别墨迹了,赶紧的。”另一个男声在董锵锵和靳远不远处吼道。 “你是阿泰?”董锵锵虽然双眼看不到对方的样子,但脑中突然变得无比清醒,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贺鸯锦的钱是你抢的?” 阿泰冷眼睨视着董锵锵没吱声,脸上闪过一丝凶相,看样子像是要随时冲过来给董锵锵一下子。 靳远朝阿泰一摆手,示意他别说话,同时把董锵锵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想要搀他起来。 董锵锵挣扎着抽回自己的手臂,倔强地弯着腰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虽然依旧看不清阿泰的位置,但还是用不容分说的口气命令道:“还钱!” “你特么有病吧?”阿泰按捺不住,破口骂道,“别特么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走!” 最后一个字他其实是对靳远说的,但没等靳远答复,他已经迈开大步独自走了。 “哥们儿,你这又何必呢?”靳远不想在这种环境里扔下董锵锵一走了之,毕竟两人有些交情,“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烂好人,啥破事儿都管,有必要吗?” 有吗?没有吗?董锵锵轻声问自己。 见董锵锵沉默不语,靳远叹了口气,第二次去搀他。 董锵锵固执地把靳远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扒拉开:“他抢了贺鸯锦的钱,必须还钱。” “哥们儿你要账也得挑个环境吧?”靳远不耐烦地皱眉道,“最起码先离开这个破地方再说。”他边说边推搡开一名朝他张牙舞爪冲过来的独分子。 董锵锵没作声,靳远看到一群警察从不远处的地方四散着压了上来。 混战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靳远往后退了几步,催道:“走不走?” 董锵锵语气坚定:“你让他还钱!” 靳远跺了下脚,不再多言,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老白!雷兰亭!佟乐乐!”董锵锵大声喊着同伴们的名字,但他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一片鬼哭狼嚎的喊叫声中。 放眼望去,他只能看见一片混沌。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15. 尾声 除了趁乱逃跑的,混战中的大部分人都被警察带回了警局,董锵锵和老白也不例外。 经过警医的检查,董锵锵除了些许的皮外伤和红肿外并无大碍,他很快就缠着绷带接受了警方的问询。 从头到尾如实讲了遍事情经过后,董锵锵跟警方反复强调,对方出手打人在先,在人数相差悬殊的情况下,他们的还击完全是自卫。他这边有人证和物证,录音笔里也有他跟记者的通话记录,而同伴手里则有老白被打的照片,最后他直截了当地向警方打听老白的伤势。 送董锵锵回拘留室前警察告诉他,他的录音笔已在斗殴中损坏,现在正由警方的技术部恢复数据中,而他提到的照片还有待警方的进一步证实。至于老白,他跟其他一些在混战中受伤较重的人正呆在观察室里接受警方问话,但生命无忧。厽厼 在听到警察说老白没有生命危险后,董锵锵这才松了口气。 拘留室里除了中国人,还有部分面目可憎的独分子。让董锵锵感到欣慰的是,除了贺鸯锦外,他并没看到雷兰亭等人的身影,想来是他们在警察来之前就跑掉了。更让他欣慰的是,他看到很多独分子的脸上都挂了彩,身上也缠着绷带,看样子在混战中吃大亏的不光是他和老白。 跟贺鸯锦及其他中国人逐一认识和交流后,董锵锵才将被围后的事态发展线捋清楚。 在亲眼目睹董锵锵和女记者对峙,女记者离开,人群骚动,独动手,董锵锵冲向老白后,在外围观战的雷兰亭就知道事儿要闹大了,赶忙喊人,同时催促佟乐乐再次报警。 但喊了半天他才发现,来参加狂欢节的中国学生数量并不多,且来的还多是女生,除了有限的几个热心男同学外,大部分人只是远远好奇地望着人群,并不太敢靠近。 眼见冲突愈演愈烈,警察仍不知在哪儿,帮手也没找来几个,没等雷兰亭考虑好下一步对策,佟乐乐忽然开始放声歌唱。 起初她的歌声被周遭乱哄哄的声音掩盖,但看到她坚定的态度,贺鸯锦和雷兰亭很快反应过来,跟着她一起唱。同时在雷兰亭的鼓动下,一些围观的中国学生也开始跟唱起来。 就在唱歌的人越来越多时,佟乐乐忽然冲向人群。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不仅让雷兰亭傻了眼,就连旁边的贺鸯锦也彻底懵了,他们谁都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乖乖女样的佟乐乐竟会如此彪悍。 虽然苏轼曾云,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但佟乐乐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音乐的女生,平素不仅从没跟人打过架,就连跟人吵架红脸都没有过。在今晚这种局面下,如果这都不算勇敢,那什么能算呢? 没等雷兰亭和贺鸯锦作出反应,更让两人惊异的画面出现了:佟乐乐竟然还不是冲的最快的人,就在她离人群还有一段距离时,另一个瘦小的身影已经一个猛子撞进了人群,就像入水捕鱼的鸬鹚,快如闪电。 人群被那个身影吓了一跳,稍一打量才发现冲进来的竟然还是个女生。眼见那人越冲越快,说话间就能入到圈中。围着董锵锵和老白的人都意识到这是来救人的,有人就出了手。 可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女生下手颇狠,试图拦截她的人只要和她搭上手,几乎都无一例外的受伤,有手腕脱臼的,有肘关节脱位的,还有手臂脱臼的,虽然想拦她的人很多,却没人能近的了她的身。 董锵锵听到这儿忍不住感慨万千,能有这个身手的估计也就是王蜀楠了。 见有人如此勇猛,围观的男同学们纷纷受到鼓舞,在雷兰亭和佟乐乐的带动下,纷纷叫喊着冲向人群,援驰王蜀楠。 最后在热心路人的合力帮助下,老白终于被抬了出来。 当大家再想去救董锵锵时,群体情绪已近失控,现场一片兵荒马乱,根本找不到董锵锵人在何处。 只有董锵锵知道,那时来救他的是靳远和那个叫阿泰的人,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怎么跟贺鸯锦开口说这件事。 董锵锵对仗义出手的每位同学都表示了感谢,约定出去后一定互留联系方式并请大家吃饭。同学们纷纷表示,在国家领土问题上每个中国人都不该对分行为坐视不管,这属于大是大非,只要是中国人都不能含糊。这让董锵锵忍不住又想到了靳远,他想不通为什么同是留学生,靳远的思想竟会如此落后。他突然感到一阵惋惜,不知靳远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德性。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除了中国学生外,还有几名到科隆旅游的国内游客,也是这些人当时跟在王蜀楠的身后,把老白从独手里抢了出来。 见这几名游客的手上都打着包扎,脸上还贴着创可贴,董锵锵颇为过意不去,发自肺腑地给这些年龄普遍在三十岁左右的中国游客一躬到底。“今晚多谢各位大哥出手相助,董锵锵铭记在心。俗话说大恩不言谢,我在这边做欧洲旅游,今后如果各位大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欢迎大家随时跟我联系。一会儿从这儿出去后,我请各位吃饭压惊,也请各位赏脸给我留个联系方式。” 众游客听完相视一笑,为首一个国字脸的蓄须大哥豪爽地朝他摆摆手:“碰到这种事只要是中国人就该管,没啥好谢的。如果不是我们语言不行,反应也慢,早点儿出手你也不至于受伤。跟你们比我们自愧不如,所以你也别说什么客气话了,大家异国他乡能遇见就是缘分。” 蓄须大哥的话让董锵锵心里暖洋洋的,他忽然很想哭。 众人在拘留室里又聊了一个多小时,警方才完成取证和审讯工作。由于董锵锵一方证据确凿,涉案的关键人物眼镜女和黑脸汉子等打人嫌犯都没抓到,被抓的独分子又没有能指证董锵锵和老白的,所以董锵锵一方全都无罪释放。 在董锵锵配合警方做了相应的指证工作后,警方又释放了一些独。为了避免双方再次出现冲突或矛盾,警方让双方错时离开。 等董锵锵搀着老白跟众人一起步出警局大门时,时间已近午夜。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16. 要文斗不要武斗 夜空中浮云如絮,飘荡游弋,似乎触手可及。点点繁星不时从云朵的缝隙中放出微光。四月的夜里已不再寒冷,拂面的夜风中都是春的气息。 厽厼。董锵锵依言坚持要请众人吃饭,但一来时间不合适,二来大家看到伤的最重的是他和老白,都对再让他破费感到不好意思。在对他的心意再次表示感谢后,所有人互留了联系方式,然后各回各家。 送走其他人后,董锵锵这才联系了雷兰亭。听到他和老白都没生命危险,雷兰亭在电话那头长出了一口气。他告诉董锵锵,大家都在酒店等他或老白的电话,现在他就开车过来接董锵锵、老白和贺鸯锦。 受了一晚惊吓的贺鸯锦在警局里一直担心这事会给自己留下案底,不住唉声叹气。董锵锵和老白好言宽慰她了一番,她又困又累,趁着等雷兰亭的功夫回到警局的走廊上打瞌睡。 站在警局门口的路边,董锵锵和老白各点了一根烟,有一搭无一搭地边聊边等。 “今晚我太冲动了,对不起!”老白神情严肃地冲董锵锵鞠了一躬,以示歉意,“耽误你回汉诺威不说,还害你受伤,我欠你的人情越来越多,恐怕一时半会是还不上了。” 自从认识老白以来,董锵锵还从未听过老白跟谁承认过错误,甚至在老陈这事上老白栽了这么狠的一个跟头,他都没跟董锵锵表示过悔意,而现在他却主动跟自己道歉,董锵锵能感觉到老白是真怕了。 “这种事儿以后可能会经常碰到,下次你可别这么猛了,万一今天有几个愣头青,你小命儿就没了。身先士卒也不能自己先牺牲了啊。”董锵锵直言不讳地批评道,“而且你现在还是公司领导,我们都指着你赚大钱呢。你要是挂了我们的血汗钱不就都打水漂了么?下回注意,要文斗不要武斗。” “不怕你笑话,确实后怕,现在脑袋还嗡嗡响呢。”老白咧嘴“嘿嘿”一笑,揉着后脑勺,“以后我听你的。” 见老白主动认错,董锵锵也不想再婆婆妈妈啰里啰嗦个没完,他吐了个烟圈儿,岔开话题:“我看今晚这些独筹款时准备的东西可真不少,咱们如果要文斗,也应该准备一些材料,五星红旗必须要有,最好还是几面大的,先从面积上盖过他们。另外应该印刷一些单张宣传页,这样才能做到不打无准备之仗。” “我再给你备点儿复方草珊瑚含片。”老白坏笑着夸道,“今晚你这口才相当可以,我看那个女记者被你说的哑口无言,平时还真没看出来你有这两把刷子,我以为只有乐乐的语言好呢,没想到你也可以。我果然没看错人,想做好导游必须语言好,你继续努力,戒骄戒躁。” “我也是见贤思齐,”董锵锵谦虚道,“乐乐不仅德语和英语好,还会意大利语,跟你俩搭伙,我必须得努力,否则哪天说不定就被你俩始乱终弃了。” 老白听出来董锵锵是谦虚,没再说什么,只是用力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像是对他很满意,又像是欲言又止。 “不过我有点儿想不明白。” “什么想不明白?”老白没听懂。 “预科老师曾经说过,这几年法国和西班牙这些欧盟国家其实都挺抵触和排斥独入境的,为什么他们不去其他国家,偏偏就爱来德国呢?”董锵锵不解,“是因为德国经济实力在欧洲最强么?” “这是肯定的,德国作为欧盟特别是欧元区中最有实力的三驾马车之一,不管是综合国力还是世界影响力都是发达国家中第一梯队的,”老白长叹一声,“另外因为二战这段历史,德国人最近啥事都要凸显正确,所谓物极必反,就变得矫枉过正。” “德国我不懂,但平时我看电视读报纸发现德国媒体似乎也都是khk这种阴阳怪气的多,”董锵锵奇道,“他们不是经常强调说要客观公正吗?我看也不是很客观啊,像今天这个连西藏都没去过就敢站出来指手画脚,他们哪儿来的自信和底气呢?” “说到底还是他们经济实力强,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领先于其他国家久了就自觉高人一等,喜欢对他们认为不如他们的国家指手画脚,山姆大叔不也是吗?尤其是这几年德国经济发展变缓,而这几年中国又发展迅速,本想看中国笑话结果没看到,难免就有酸葡萄心理。你别看德国人好像对中国人很友好,其实外国人骨子里都一样,就怕你发展的比他快比他好,气人有笑人无是地球人的通病,是真正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中国只有发展的越来越好,国家越来越强大,才能让这些跳梁小丑们闭嘴。”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愤青啊,”董锵锵调侃道,“我一直觉得你看德国哪里都好呢。” “就事论事,谈不上愤青。你就像德国人老挖苦中国假货多这事,其实德国人自己也一样是这么发展过来的。现在大家都觉得‘madeingermany’是高质量的代名词,其实最早德国货的质量很次,英国人实在受不了了要求德国人必须把出口英国的商品上都注明出处,德国人知耻而后勇,发愤图强,最后摘掉了质量低劣的帽子,但现在他们也这么笑话其他国家就有些五十步笑百步了。” 董锵锵第一次听说德国人还有这段历史,不禁讶异道:“可德国人的技术,尤其是工业技术,现在在全球都是首屈一指的呀?” “那是因为德国人非常重视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的缘故,德国一些古老高校的专业据说从罗马帝国时期就有了,传承至今也有好几百……” 两人正说着,一辆红色摩托从远处街道的拐角处消无声息地驶出,也不开车灯,直眉瞪眼地朝警局方向疾驰而来。 老白还在自顾自地念叨着,董锵锵下意识地闻声抬头,只见摩托在两人面前不远处突然急停,一阵白烟从后车胎处一股股地冒了出来。 董锵锵警觉地碰了下老白的手臂,朝摩托的方向努了努嘴。 老白抬头望去,话音戛然而止,只见摩托上的骑手黑盔黑服黑手套黑靴,正望向他们这个方向。 四目相对,头盔很黑,两人都看不见头盔里是男是女,但骑手背后披着的正是晚上独在广场上展示的旗子。 董锵锵和老白心照不宣地互看了一眼,彼此的想法都差不多。厽厼 “看来对方还不死心啊。”老白意味深长地说道。 骑手没摘头盔,也没下车,默默地注视了两人约有十几秒,倏地然抬起右手,攥拳后单独伸出大拇指抵在脖子左侧,缓缓做了一个从左往右拉的动作。 董锵锵在很多电影里看过这个动作,知道这是一种充满挑衅和威胁的手势,而且寓意颇为凶残:割喉。 “别冲动!”老白提醒道,“小心旁边有埋伏!” “他们胆子可够大的,这可是警局门口。”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他们就这么有恃无恐、无法无天么?” “静观其变。”老白沉声道。 老白话音刚落,一辆米白色的大众商务车从不远处的巷子中徐徐驶出,司机正是雷兰亭。看到董锵锵和老白后,他故意闪了两下车灯,然后缓缓停到两人的面前。 黑衣骑手又做了一遍同样的动作,然后把手重新放到车把上,边发动摩托边回头盯着大众车。 等三人都上了车,雷兰亭一脸惊诧:“老白这……这么严重吗?” “先别回酒店。”董锵锵盯着骑手吩咐雷兰亭,“前面那个摩托车有问题。” 雷兰亭吓了一跳,仔细瞅了摩托几眼,反问道:“有什么问题?” 没等董锵锵回答,摩托车好像一头野兽蓦地发出一声怪叫,四人就见红色尾灯突地一闪,摩托车便冲了出去,几秒后就不见了踪影。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17. 临行锦囊 由于老白受伤,一行人为稳妥起见,第二天匆匆赶了另一场狂欢节游行后便启程返回汉诺威。 车子从火车站前面的小广场驶过时,大家再次见到昨晚那群独的身影,但这次他们并没兜售物品,看起来更像是在寻人。 攫欝攫欝。当那群人渐渐从车后方的挡风玻璃中消失时,映入众人眼帘的,渐渐变成高速路两旁大块大块青绿色的长方形麦田,大家的心情也在满目的绿色下重新转好。 回到汉诺威的董锵锵越想越别扭,他担心阿泰抢钱的事也有靳远的份儿,有心当面锣对面鼓质问靳远,但手边能找到的靳远的电话号码全都无法打通,连人都找不到,理不出头绪的他只得跟贺鸯锦和盘托出,但贺鸯锦对此却并不介意,她早就当这钱打了水漂。 董锵锵虽没因此多了块心病,但眼见曾经的语言班同窗变成如今的样子,内心还是有几分伤感的。 人和人的差距,很多时候都是从看似不经意的一小步开始的。 老白在医院检查的结论跟警局检查的结果大同小异,考虑到他没几天就要回国度假,董锵锵建议他在国内好好静养,有空最好再找个三甲医院好好瞧瞧脚。老白叮嘱他有空多给乐乐指导,帮她尽快拿下驾照,同时董锵锵自己也要尽快完成升级驾照的考试。另外他认为5、6月很有可能会迎来一拨欧洲旅游潮,到时肯定需要大车司机,最后网站也必须随时保持更新。 回到自己房间的董锵锵迫不及待打开电脑,查看端木发来的邮件。这一看不要紧,端木发的竟然不止一封。 董锵锵粗粗一数,邮箱里躺着近20封邮件。除了一封邮件有文字外,其他邮件都只有附件。每封邮件都有1到3个不等的zip压缩包,每个压缩包的大小也不同。 端木的要求很明确,他希望董锵锵能尽快实地考察两家不同上市公司的产业。具体来说,一个是美国医疗上市公司南方保健公司,另一家则是在法国巴黎上市的威望迪公司。 美国南方保健公司成立于1984年,是美国彼时规模最大的医疗保健公司。除了美国,公司还在其他国家,如德国,法国,英国设立了分支机构。在全球拥有1200多家诊所,200多家外科手术中心以及100多家疗养院,是美国最大的商业医疗保健服务供应商。公司成立两年后也就是1986年就成功登陆纽约股票交易所。在上市后的10年时间里,公司通过一系列资本运作,特别是通过对中小同行及下游供应商的不断并购,实现了质的飞跃,一举成为本行业中的巨无霸企业。公司在德国的分支机构分别位于法兰克福、柏林和汉堡。董锵锵查了地图,发现它的诊所、外科手术中心和疗养院都不难找。 法国威望迪是家在巴黎交易所上市的公司,最早起家于公共事业,主要涉及垃圾处理、水务处理、交通运营及能源制造四大板块,业务量说惊人也毫不为过,后逐渐在传媒通讯领域也取得傲人成绩,不仅在法国上市公司中声名显赫,就是放眼欧洲乃至全球都是有头有脸的公司。 端木在邮件中解释说,他之所以会突然关注这家法国上市公司,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给威望迪做财务审计的公司恰好就是给正处于舆论风暴中的安然以及近期被疯传也有财务欺诈嫌疑的世界通信公司也做审计的安达信会计师事务所,端木承认,他也是受到别人的启发才顺藤摸瓜找到这家公司的。 而他此行去美国除了要走访上述两家公司的美国办事机构外,还会视时间再走访几家美股上市公司,比如美国大药厂默克公司,奎斯特国际通讯公司,美国泰科国际有限公司等。等他结束了美国之行回到德国后,他会第一时间跟董锵锵联系。 目标有了,但自己到了地方后该如何展开尽职调查呢?董锵锵一头雾水,他从未接触过尽调这种事,好在端木早就料到了这点,他在邮件中继续写道:你把所有压缩包统一解压缩到一个文件夹里,然后按照文件的序号顺序阅读,读完你就会大概了解要做什么了。名称是“特别事项”的那个文件夹里会有常规尽调方案以外的特别解决方案。记住!访谈最好录音且音质清晰,拍照的话照片千万不能虚。你第一次做这种尽调,又一个人,就算做不好也是正常的,不要纠结,尽力就好。访谈和拍照时你要时刻注意人身安全,一旦发现苗头不对,一定要带着资料尽快脱离险境。你在每个城市最好都能找一个能随时上网的酒店,这样咱俩每天都能在线沟通。 巘戅妙笔坊巘戅。“险境?”董锵锵没读懂这个词的含义,不明白为什么尽职调查还会陷入险境,他以为这是端木对自己的一种关心和善意提醒,所以并没太放在心上。 “你这次出差算公务,开车还是火车你自己定吧。我已经把1200欧打到公司给你开的德意志银行账户里,你回头查一下。如果不够你就先自己垫上,回来我再给你报销。记住所有开支都要留好票据,以后入账用。还有咱们是创业公司,哥们儿你一定要省着点儿花,记住你不是去公款度假的。”端木不放心地在邮件中叮嘱道。 董锵锵一边下载所有压缩包到电脑,一边给曲珊打电话,落实他即将缺课这段时间的笔记和潜在的考勤问题,得到曲珊肯定的答复后,他又马不停蹄地在网上找了更多威望迪和南方保健的资料,然后便开始制定出行路线。 由于端木在邮件中并没具体要求他先跑哪个公司后跑哪个,但从时间和地理位置考虑,董锵锵计划先从汉诺威出发去巴黎调查法国威望迪公司,然后从巴黎直奔法兰克福,再从法兰克福去柏林,柏林再转汉堡,如果端木那时能从美国赶回来,两人可以直接在汉堡见面讨论,讨论完他再从汉堡返回汉诺威,整个行程呈一个钻石型。 在估算了全程所需的油费,饭费和住宿费后,董锵锵最终决定还是火车出行,到达目的地后再打车。一方面,这样做1200欧的预算才不会太紧张。端木说的对,能省则省。另一方面,他也可以利用坐火车的时间尽快熟悉材料和休息。通过一段时间的带团,他已经深刻认识到,一直开长途车是无法好好休息的。 定好第二天出行的火车票和早起的闹钟后,董锵锵又给杜蓝去了一通电话,想跟她打听一些巴黎的事,但杜蓝的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董锵锵捧着手机,脑袋靠在床帮上,不一会儿就昏昏然地入了梦乡。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18. 被粉饰的数字 火车五点二十发车,四点半董锵锵就洗漱完毕,四点四十分准时出了家门。从他家到火车站乘车只需要12分钟左右,因为出发太早,公汽的首班车都没发车,所以他只能腿儿到火车站。 虽然已是四月,但天将拂晓,寒意一如深秋。由大小不等的鹅卵石铺就的街道上弥漫着阵阵虚无缥缈的雾气,在昏黄的路灯光的照射下,变成一团团的黄色氤氲,好似狄更斯笔下的伦敦街头。 董锵锵把帽子罩在头上,裹紧冲锋衣,勒好背包带,深吸一口气后,大步朝着街道尽头走去,身影渐渐在那团氤氲中隐去。 等到了火车站售票窗口董锵锵才知道,原来汉诺威每晚都有去巴黎的直达列车,还是软卧,虽然车跑得慢要走一宿,但夜发朝至,睡一觉也就到了,票价也极其亲民,才29欧,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只能花大几十欧老实买了德国高铁ice和法国高铁tgv的二等座联运票。 站在空无一人的站台,董锵锵的耳边又响起政治老师的声音:德国高铁ice是德国速度最快的列车,1985年首次试车便凭借每小时317公里创了记录,3年后又创下了406.9公里/小时的新记录,1991年正式投入运营,最高运营时速可达320公里/小时。除了德国,ice的运营路线还延伸到了德国周边国家如奥地利、比利时、法国、荷兰等国。先进的高铁技术代表了东西德统一后德国工业制造业新的辉煌,彼时能跟德国高铁技术相媲美的只有法国的tgv高铁和日本的新干线。 俗话说世事难料,谁也没料到作为德国制造知名度最高的ice竟然会翻车。1998年6月,一辆从慕尼黑开往汉堡的ice由于车轮故障发生了震惊德国的火车出轨,事故最终造成近百人死亡和百余人轻伤的惨剧,全德哗然。 在查明事故原因后,德国铁路公司第一时间更换了所有有潜在问题的车轮,同时把在救援过程中给营救人员造成障碍的防爆火车车窗玻璃全部改为了新式的逃生玻璃门窗,并第一次在门窗旁强制配备救生锤,以便乘客在遇到危险时可以自行破窗而逃。 尽管出了如此严重的交通事故,但德国人依然将高铁出行当做最信赖的交通方式,毕竟人们已经回不去那个依靠车马就能出行的年代了。 上了车的董锵锵本想立刻开始学习端木给他的材料,但在暖和甚至有些燥热的车厢里,脑袋似乎也变沉了。他随意地靠在座位背上,只觉得浓浓的倦意袭来,不到十秒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被查票员叫醒,补够觉的他才觉得缓过神儿来。 火车预计在中午12点40左右到达巴黎,董锵锵看了眼表,还有近五个小时的学习时间。虽然时间绰绰有余,但他不敢耽搁,赶忙打开端木发给他的文件夹。 人睡饱了通常会感到饥饿,董锵锵从推着餐车叫卖的列车服务员手中买了热牛奶和热狗,边吃边看。 火车虽然速度快却很平稳,不管是进出隧道还是跨过河流和田野,没有丝毫颠簸感。 也许是担心董锵锵被文件夹中上百份要看的资料吓到,端木专门给董锵锵写了封洋洋洒洒几千字的,叮嘱董锵锵在学习资料之前务必先了解美股市场2001-2002年的基本背景以及端木理解的做空逻辑,以便他能更好地开展工作。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其中一段写道: 2001年伊始,纳斯达克开始出现暴跌苗头。为了维持金融市场的稳定,老大哥美联储果断出手宣布降息,股市应声而涨。 但随着华尔街分析师们对经济前景的悲观看衰以及比分析师们预期更差的科技公司和美国传统大公司2000年四季报的出炉,刚有些许反弹的股市再次大头朝下。 无奈之下,美联储只得宣布再次降息,意欲再度提振股市,振奋股民信心,但收效甚微。 随着更多美股大公司的年报数字低于预期,市场里的恐慌气氛日益浓重。鉴于彼时还未彻底爆发但已开始造成市场和股民惊慌的安然事件的不断发酵,美股开始出现明显的连续下行,甚至在美联储追加更多降息的情况下都难掩颓势。 苟延残喘的美股就这样好不容易地熬过了夏天,本想在秋高气爽之际展开绝地反击,哪知却迎来了911和安然事件的彻底爆发,仿佛一名撑到了赛末点的拳击手在最终局一上来就挨了一套凌厉的组合拳,还没反抗就直接被揍趴下。 尽管美股在2001年最后一个季度有所反弹,但反弹并不是因为经济基本面和上市公司盈利能力的同时转好,而更像是一种回光返照。再加上阿富汗战争,所以2002年开年即跌。 由于美股市场的交易体量全球最大,影响范围深远,所以世界各地的股市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美股很多老牌科技公司,特别是通信类公司,以及大型的能源公司,都面临半真半假、亦明亦暗的财务造假的指责和怀疑,特别是3月份,著名投资人、马拉松健将比尔·罗杰斯在多个媒体平台公开质疑通用电气公司的收入存在很大水分。与此同时,美国第二大长途电话公司世界通讯公司也开始正式接受美国证券交易监督委员会的相关调查。 在充斥悲观和负面情绪的市场里,接二连三的财务造假事件好像散发着臭味的幽灵,拖着美股一众科技公司、互联网公司还有传统公司向着深渊一路狂奔。 在这种氛围下,华尔街的做空机构如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起来。所有人心里想的都是一个念头:赚他个盆满钵满。 全世界的股票交易都是从股票的单边上涨中获利,而通过做空一家上市公司来获利,要做的事既简单又不简单。简单之处在于,虽然来自不同做空机构的质疑千佛千面,但所有的嫌疑最终都无一例外的会落到同一件事上,即一家上市公司如果想要夸大它的收入和利润,一定会从财务、经营、法律等各方面同时入手,而不只是简单篡改几个数字或捏造几份假合同,所以只要能找出上市公司财报中“被粉饰的数字”,证明公司在财务和经营方面有瑕疵,特别是这个瑕疵会直接影响到公司收入和利润的高低,就可以让投资者做出做空决定。 而不简单的地方则在于,要找出“被粉饰的数字”知易行难。作为散户的中小投资者想要看到上市公司的内部文件或了解对方的实际经营状况无异于天方夜谭。这事对内行人士尚且不易,更不要提外行了,想要鸡蛋里挑骨头最后很可能连骨头渣儿都挑不出来。想找到那把神秘又关键的财富钥匙,必须要依赖全面周密的案头研究和实地调研相结合的分析工作,只有这样才有发现问题的可能。端木郑重地告知董锵锵,他相信这颗星球上所有的上市公司都会存在或大或小不同程度的问题,没有问题的公司是不存在的。 董锵锵读的正专心,火车突然发出一声嘶鸣,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骤然一黑,四周顿时暗了下来,就像有人把房间里的灯突然关了一样。 他意识到火车进了隧道,索性靠在椅背上思索。 我真能找到威望迪的问题吗?听着规律的车轮声,他轻声问自己:那么知名的大公司,难道还需要造假吗?何况威望迪又不是造假成性的美股上市公司。端木竟然认为所有上市公司都有问题,这也太绝对了吧?但转念又一想:即使严谨如德国人,不一样发生了火车出轨的悲剧吗?可见不管是技术问题,还是其他问题,最后其实都是人的问题。那是不是可以认为,只要找到有问题的管理者,就也能顺藤摸瓜找到公司某方面的问题呢? 想到这儿,他忽然觉得脑中闪过一道亮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没等他细想,眼前倏地一亮。明亮的光线瞬间包裹了他,刺得他睁不开眼。 又过了十几秒,他才缓慢睁开双眼,望着车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勃勃生机的田野,以及春意盎然的山川河流,只觉得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19. 巴黎初印象 车轮滚滚向前,时间不断流逝,董锵锵打起精神,拿出纸笔,首先点开了威望迪的文件夹。 文件夹里按序号排列了《公司近三年公开信息》、《公司关联方》、《公司上下游客户》、《公司竞争对手》、《公司收并购项目》和《特别事项》六个二级文件夹。 他顺手打开《公司近三年公开信息》,里面是威望迪的所有公开资料,比如近三年年报,重要公告,部分其他机构写的研究报告,以及媒体报道简报等,看来端木确实下了功夫。 他一个文档接一个文档地读着,同时把重要信息誊写在记事本上,不一会儿的功夫,本子上已经叠满了字。 几声鼠标清脆的“嗒嗒”声后,董锵锵的目光落到了《特别事项》的文件夹上,他想起端木邮件里的话,好奇地点开文件夹,排在所有文件第一位的是一封《先读我》的txt文档。 “老董,你去见对方只会有两种结果:见到对方公司里处理投资者关系的负责人或没见到。而见到人的结果也是两个:被敷衍或被认真对待,如果是后者,那你一定要按前面文档里的要求跟重要人物逐一沟通,当然我认为前者的概率更大。即使你认为对方是在敷衍你,也要坚持要求与不同岗位的员工沟通,或者要求进入对方厂房或办公区参观或拍摄,对方很可能会直接拒绝你的要求,最后你一个人都没见到就被直接轰了出来也是很有可能的。这时请不要气馁,你还可以在公司外围拍摄或跟了解公司的人交流,对方这时是无权干涉你的,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多收集材料,记住照片千万不能虚,录音要清晰。另外威望迪公共事业业务的工厂很多都在巴黎郊外,如果你进不去(公司)写字楼,可以试着去工厂转转,说不定会有其他发现。最后还是那句话,注意安全。” 他快速浏览了一下《特别事项》里的文档,里面的尽调方案跟前面几个尽调文档里的内容截然不同,似乎统计工作占多数,没等他认真比较前后文档的不同,火车抵达中点。 德国高铁ice只能把他送到德法边境处,进入法国境内他就要换乘法国高铁tgv了。 五个小时一晃而过,火车按预定时间驶入巴黎东站,董锵锵这时已把所有文档过了一遍。虽然很多内容还不熟悉,但关键点他已经记下来七七八八。毕竟这种调查也没有标准模板(就算有端木也没给他),他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了。 让他略感欣慰的是,巴黎东站里也有他熟悉的土耳其肉夹馍,虽然个头儿一看就比德国的小,价格比德国贵了1欧,口味也差了不少,但他无所谓,毕竟这次也不是来法国吃大餐的。 他站在路边刚要伸手打车,猛然想到北京的哥很多都是侃爷,能说会道,巧舌如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会不会法国的哥也差不多呢?想到这儿,他开始留意从面前驶过的出租车,等到终于看到一个面善的女司机从不远处驶来时,急忙招手示意,出租车稳稳地停在他的眼前。 “你好!”董锵锵一边笨拙地用法语问好,一边把威望迪办公大楼的地址交给司机,“我想去这个地方,大概要多久?”他有些担心地用英语问道,他知道很多法国人不喜欢也不会说英语。 司机把地址输入进导航仪,“哔哔”两声后,结果显示在导航仪的电子屏上。 “大概四十分钟左右,如果不堵车的话。”司机和善地用英语答道,她的发音不太标准,但董锵锵能听懂。 她的回答让董锵锵很高兴,能碰到一个讲英语的法国人对他是件好事。 他把登山包扔到后座的左边,让自己的背部尽可能多的贴在后排座上放松,同时好奇地打量着窗外的世界。 他对巴黎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看过的《虎口脱险》里,那个可爱的法国小老头路易·德·费内斯带给他无数的童年快乐,只要电视里播他就会刷一遍,每次都笑得前仰后合。在他的想象里,这座城市以其保留完好的19世纪城市景观、遍布全城的林荫大道、蜿蜒曲折的塞纳河、高耸入云的艾菲尔铁塔、拥有无数绝迹艺术品的卢浮宫和奥赛博物馆吸引了全球游客,地球上没有其他任何一个地方像巴黎一样同时拥有如此多元的艺术、建筑、时尚、文化和美食,让无数人痴迷和向往。 但当他真的来到巴黎,亲眼看到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后,他很震惊,这里比他想象的要破败和脏乱的多,如果不是火车站外矗立的巨大标识牌,他很难相信这里就是闻名世界的艺术和时尚之都。 “请问……这里一直这样吗?”董锵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带有任何歧视。 “哦,第一次来巴黎?”女司机友善地笑道,“来读书还是来旅游?” 对方眼力很毒,董锵锵老实一笑:“旅游。” “这里是第十区,(位置)比较偏。”女司机熟练地转着方向盘,小车一头钻进了一旁的窄巷,古朴的鹅卵石小路有些颠簸,“前面比较堵,绕开这段儿就好了。” “巴黎经常堵车吗?”董锵锵问道。 “旅游城市都会这样。”女司机见怪不怪地说完又轻叹了口气,“这里是巴黎。” “你是巴黎人吗?” “当然,我是少数能说英语的法国人。”女司机开玩笑的同时熟练地驾驶着汽车在巷子中闪转腾挪,几分钟后,汽车从两栋居民楼中钻了出来,重新驶入主路。 “以后的路就不会堵了。”女司机解释道。 董锵锵刚想提问,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他转过头,只见烈日之下,科隆狂欢节那晚曾经见过的旗帜再次映入他的眼帘。虽然举旗子的人不同,但他们的装束如出一辙。 车子飞速地向前驶去,那些人渐渐消失在楼宇后。 “我想去威望迪公司的总部,你听过这家公司吗?”他转过头问道。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20. 浑水好摸鱼 “巴黎人怎么会没听过威望迪的名字?”司机一手把住方向盘,回头快速打量了董锵锵几眼又扭过头去,笑道,“你不像是初次来巴黎的。” “为什么?” “第一次来巴黎的都会被那些名胜古迹的光彩吸引,会指明去凡尔赛、枫丹白露、凯旋门、戴高乐广场、卢浮宫、奥赛、红磨坊这些。当然人少一些的地方也有,小巴黎宫、金属芦笋什么的,但威望迪真没什么好看的。”司机老道地营销着,她希望董锵锵能打车多去几个地方,增加她今天的收入。 “金属芦笋?”董锵锵没听懂,“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埃菲尔铁塔。现在大家都说它是城市的象征,但我爷爷说最早巴黎人是很讨厌这个工程的,所以给它起了这么个外号。”司机解释道。 攫欝攫。“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董锵锵咂摸道,“金属芦笋,金属芦笋……有意思。” “怎么样?想看哪个?”司机以为董锵锵被自己说动,催问道,“如果要去凡尔赛或枫丹白露,前面路口我就要出去了。” “谢谢推荐。”董锵锵强调道,“但我现在要去威望迪总部。” “你刚才说你是来旅游的,”司机望着车内后视镜里的东方面孔不甘心地问道,“是去威望迪面试模特吗?” 巘戅书仓网shang.戅。“模特?”董锵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哑然失笑,“不,我不是来面试的。” “我知道很多年轻人喜欢去那里当模特,昨天我还拉了几个。”司机意味深长道,“不过你是东方人。” 董锵锵假装没听出来她口气中的歧视,一边岔开话题一边把视线投到车窗外。“巴黎人都喜欢威望迪吗?” “喜欢不喜欢我不知道,不过它的办公地点很多,应该是有钱的公司,就像那些化妆品公司一样。”司机撇了撇嘴,“我之前还想进去呢,哎,可惜……” 董锵锵又问了几个关心的问题,但司机知道的仅限于市井八卦,跟他期望的答案大相径庭,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威望迪确实是家街知巷闻的大公司,但至于它具体做什么业务,即使是巴黎本地人也不是很了解,像司机就不知道威望迪的主营业务里还有水务和垃圾处理业务,她每天用的洁净自来水就来自于威望迪旗下的水务集团,而她每天产生的垃圾也由威望迪回收处理。 他一边跟对方攀谈一边观察巴黎的环境,诚如司机所言,汽车越接近市区,道路就越整洁,两旁的梧桐树就越多,路两旁墙上的污秽涂鸦就越少,好看的建筑鳞次栉比,就连行驶在路上的豪车也多了起来。 虽然已是中午,但车流的行驶并不畅快。董锵锵的汽车在车流中缓慢地向前挪动着,望着出租车前后左右的其他车辆,以及车流中灵活如鼠的各种小摩托,董锵锵忍不住感慨道:“巴黎车真多!” “这里可是全球第四大城市。”司机语带骄傲,“东方人,你从哪里来?你的城市不堵车吗?” 董锵锵离开家已快一年,他也不知道现在北京的街上车多车少,他认真回忆了一下出国前街上的情景,终于还是败给了记忆,“北京好像没这么多车。” “你从北京来?”司机激动地嚷道,“我去过!哦,故宫,还有烤鸭……” 似乎所有去北京的外国人都会选择故宫和烤鸭,董锵锵早已见怪不怪。“那你喜欢北京吗?” “当然,但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北京还是不能跟巴黎相提并论,巴黎已经有上千年历史了,而北京……唔,我不知道,一百年?两百年?”司机摇头晃脑地问道。 “北京的历史约有三千多年,建都史差不多600多年。”董锵锵纠正道,“建都史比巴黎短一些,但也是历史悠久的古城。” “不管怎么说,一座城市如果不堵车就说明它还不够繁华。”司机似乎很想从董锵锵身上找到优越感,“车多就是办事的人多,办事的人多就是楼多公司多,楼多公司多就是生意多,生意多就是繁华。当然我也不是说巴黎哪里都繁华,像你刚才上车的巴黎东站就没什么生意,我一般都不爱跑那里,要不看你是外国人,我都不愿让你上车。” 可能大城市的出租司机都喜欢调侃,董锵锵很理解,每天窝在一个封闭空间里,再不多跟人说说话,肯定会自闭。 两人聊了一路,车子稳稳停到了路边。 “年轻人,最后送你个忠告,巴黎不是什么天堂。”女司机对下了车站在路边打量威望迪大楼的董锵锵喊道,“虽然你是男人但晚上最好也别乱跑,火车站和地铁站都是一等一危险的地方,晚上走在街上注意前后左右。” “感谢提醒。”董锵锵转头挥手致谢。 见董锵锵听到自己的话,司机一脚油门,出租车再次汇入滚滚车流。 董锵锵没有贸然走进大楼,而是走到旁边一处报亭先观察起大楼来。 这是一栋通体米白色花岗岩大理石外立面的传统建筑,整座建筑古朴典雅,造型中规中矩,外墙线条干净利落,完全不见其他古典建筑上常见的浮雕,甚至就连玻璃都是统一贴着蓝色膜、大小相等的长方型,从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构造,给董锵锵的第一感觉不像是上市公司的写字楼,倒更像是庄严肃穆的政府办公楼。而且跟周围写字楼楼顶飞舞的彩旗画面截然不同,威望迪的楼顶干净得让人难以置信,作为一家知名度极高的巨无霸企业,公司楼顶既无彩旗也没有常见的公司名或logo的巨型霓虹灯,整座建筑唯一可以向外人解释身份的就是大楼正门正中间上方悬挂的有机玻璃上粘着的七个紫色字母:vivendi。 正门外侧站着两名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面容严肃,不苟言笑地审视着走进大楼的人们。 董锵锵看到一些衣着光鲜的时尚男女有说有笑地走了过去,想来就是司机刚才说过的模特,但黑衣人们只是打量了一下,并未阻拦。 模特们进楼没多久,一辆商务轿车急停在门前,一些扛着摄像机拿着麦克风的男女从车上跳下,鱼贯朝门口走去,却被黑衣男子拦在了门外。 可不能连大门都进不去就让人给轰出来呀,董锵锵暗忖的同时,目光无意落到报亭的杂志封面上,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他背着登山包快步走到旁边写字楼一角的避人处,从背包里取出提前备好的休闲西装换下身上的冲锋衣,打上简易领带,拿出啫喱水和梳子对着旁边的玻璃窗把披散的长发打理整齐,再喷一些杜蓝送他的万宝龙香水,戴上老白送的雷朋墨镜,刮干净胡子,最后整整裤脚和鞋面,整个人看起来跟之前的游客样迥然有别,多了几分时尚气息,本就身材高大的他好像真有了几分模特的样子。 收拾利索的他安静地守在角落里,耐心地等待着。过了十多分钟,果然如他所料,又有一群青年男女鱼贯朝门口走去,董锵锵把心一横,拎起背包,大踏步地朝那群男女的队尾跑了过去。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21.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就在董锵锵的右脚离正门还有一米的距离时,黑衣保安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先生,请出示你的证件。”保安在董锵锵身后命令道。攫欝攫 董锵锵本想跟着人群混进楼去,哪知黑头发在人群之中过于明显,瞬间引起了保安的注意。保安叫了他一次,他假装没听见,仍然径直往门里走。见他神色可疑,一名保安紧走两步按住了他。 好在董锵锵已有了准备,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转过身,用唯一会的一句法语笑着问候道:“早上好。” “你的证件,先生。”保安的脸比他的法语更冷,见董锵锵没听懂,保安只得又说了一遍英语。 董锵锵把护照递上去的同时仍然保持着微笑:“我是来面试的。” 保安从董锵锵的肩膀上撤回手,顺势接过他的护照,边翻看边示意他摘掉墨镜,等翻到签证页时,保安眉毛一挑,疑道:“你是从德国入境的?” “我在德国汉诺威大学读金融,今年在巴黎高等商学院hec做交换生,刚申请了威望迪投资者关系部的实习生,一会儿要接受路易丝·普洛德女士的面试。”董锵锵望着对方的眼睛大大方方地解释道。 董锵锵很少撒谎,今天张嘴就是瞎话却面不红气不喘,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他相信保安肯定听过hec的大名,同时认为一个保安很可能根本不知道谁是投资者关系部的负责人,当然路易丝·普洛德这个名字并不是他信口胡诌杜撰出来的,而是清楚的写在威望迪公司年报的相关位置,他刚读完公司年报,不仅知道路易丝·普洛德这个名字,就是让他马上说路易丝·普洛德的座机他都可以背出来。 事实正如董锵锵所料,这名保安也是入职没多久的新手,他并不知道公司里到底有没有路易丝·普洛德这号人,但见董锵锵一头时尚长发,衣品得体,语言流利,说话不卑不亢,眼神接触之际既不慌乱也不逃避,神色镇定自若,一时也吃不准他到底是不是个骗子。 “等一下。”保安的态度明显客气了很多。 董锵锵点头,示意没问题。 保安盯着不远处的报亭,对着自己肩膀上别着的对讲机问道:“这里是正门,公司里有叫路易丝·普洛德的人吗?投资者关系部的。” 几秒钟后,有夹着信号杂音的男声从对讲机里传回:“有。” “先生,请打开包,我们需要检查。”另一个保安扬了扬手里的金属检查仪,命令道。 董锵锵只得把登山包扔在地上,一件一件往外拿里面的东西。 但他刚掏出来两件,保安忽然说道:“行了,进吧。” 董锵锵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有惊无险,没有折在看门的小鬼儿身上。 又过了一道安检门,董锵锵这才走进一楼大厅。 大厅正中间摆着一座具有浓郁后现代风格的巨型金色雕像,但董锵锵根本看不出来雕像究竟代表了什么。大厅的三侧是垂着百叶帘的办公区,以及左右各一座玻璃电梯。金色雕像的顶部正对着一个巨大的蓝色玻璃穹顶。正午的光线极好,光从穹顶洒下,映得整个大厅亮堂堂的。 董锵锵在脑中又过了一遍自己的计划,然后才走到咨询台前,对着妆容精致的美女前台微笑道:“你好,我是来自德国的投资人,我想拜访投资者关系部的路易丝·普洛德女士。” 美女前台露出非常职业的莞尔一笑:“请问你预约时留下的姓名和公司是?” 听到这句,董锵锵瞬间石化,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正所谓百密一疏,他忘了跟威望迪的人预约见面时间。那现在该怎么办?肯定不能问对方“如果没预约还能见吗”这种愚蠢问题,他应该怎么说才好?他的脑子好像马达一样飞速地转着。 见董锵锵如雕像般沉默,美女前台以为他没听懂,又问了一遍:“先生,请告诉我你和你的公司名。” “哦,我是……捕禅基金的……投资人董锵锵。”董锵锵心虚地擦了擦汗,编了个跟公司中文名字谐音同时又有东方意境的名字。 美女前台没再多说,直接拨通了电话,一边重复董锵锵刚才的话一遍抬头瞄他和他背上鼓鼓囊囊的登山包,眼神中透着疑惑和好奇。 董锵锵让她瞅得很不自在,只能把脸转向门外。 “先生,”美女前台在他身后追问道,“你的名字是?” “董锵锵。”董锵锵放慢语速重复道,“德国捕禅基金。” “先生,预约访客里没有你的预约记录。你确定当时是用这个名字预约的吗?或者你预约时留了电话吗?”美女前台的态度极好。 “名字和公司都没有吗?”董锵锵明知故问,心道这要是有了才真是活见鬼呢,但脸上还要做出一副失望和困惑的表情,“可我当时明明打电话约好了呀。” “预约系统对外国名字的记录不太准确也是有可能的,请告诉我你的手机号,我再查一下。”美女前台热情地想帮董锵锵解决问题。 董锵锵装模作样地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美女前台毫无悬念地再次没查到任何记录。 “抱歉先生,你的手机号也没有任何预约记录。”美女前台做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如果没有预约,你不能见路易丝·普洛德女士。” 董锵锵起了个大早,又坐了7个多小时的火车,却连要见的人都没见到就要打道回府,他委实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更何况这家公司很可能还是决定他和端木命运的公司,他不能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 他决定再搏一把运气。 “嗯,是这样,女士。”董锵锵整了整西服,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摘下墨镜,表情诚恳地望着美女前台湖水一样蓝的眼睛,“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的系统里没有我的预约记录,但威望迪前几年在中国做了很多投资,作为投资人,我从遥远的中国历尽千辛万苦到了德国,又从德国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才来到这里。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和路易丝·普洛德女士面谈,我非常期待能够见到她本人,如果今天没有见到她,对我们双方都会是一个巨大的损失。所以,我能现在预约并见到她吗?” 董锵锵本以为自己的这段表白能引起对方的共情,哪知美女前台只是惋惜地摇了摇头,根本没有拿起电话帮他再问一次的动作。 他的心瞬间凉了。 ===巘戅妙笔坊戅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22. 烫饭慢吃 但只凉了几秒,他就立刻意识到:对方不帮忙不代表他可以放弃,既然你不帮我问,那我就自己问。 董锵锵浅笑着走到一旁人少的地方,凭记忆拨通了路易丝·普洛德的座机。 攫欝攫。据公司官网介绍,路易丝·普洛德年芳三十,巴黎高商硕士毕业,在威望迪工作超过五年,去年才被提拔到威望迪投资者关系部负责人的职位。 早期的投资者关系部负责人一般扮演的是上市公司中负责与股东、债权人、中小投资者及潜在投资者保持定期沟通和发放材料的角色,随着时代发展,现代的投资者关系负责人主要有两个重要职责,除了常规的工作要求外,还有一个重要工作是不定期帮公司融资找钱,这个角色跟融资型财务总监有一定的雷同。 由于上市公司每天要处理很多事务,所谓的和投资者保持沟通也都是不定期举行的,并不是投资者到了上市公司,对方就必须要接待你,所以才有预约一说。当然,如果前来沟通者是市场中的国际金融大鳄,或者某国国家基金,或者某个不差钱的中东王子,那上市公司也是可以随叫随到的。但如果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土鳖基金或暴发户,那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董锵锵心里清楚,即使对方接了电话,可能还是会拒绝他,但事到如今他别无他法,必须赌一把自己的运气。 电话响了三秒,一声法语“你好”跳入董锵锵的耳朵,后面的法语他没听懂,猜测对方说的是自己的名字。 “哦,你好,我是德国捕禅基金的投资人董锵锵,”董锵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我想跟路易丝·普洛德女士沟通生意。” 由于董锵锵讲的是英语,对方马上也换成了英语。 “抱歉,董先生,我没查到你跟普洛德女士预约的见面时间,能麻烦你再说一次你的预约时间吗?”对方的法语很轻柔,每个音都像是跳动的精灵,董锵锵想起预科德语老师的话:法语是女人说给男人的情话,意大利语是男人说给女人的情话,而德语是人说给马但马都不爱听的话。 “请问你的名字是?”他问道。 “我是普洛德女士的秘书薇薇安·佩林。” “是这样,薇薇安·佩林女士。”董锵锵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跟前台说过的话。 听完董锵锵的一大套念白,薇薇安停顿了几秒,像在思考什么。 就在董锵锵以为这次有戏时,就听对方直截了当地答道:“董先生,很抱歉,如果你没提前一周预约,是无法见到路易斯女士的。” 不是说法国人很浪漫很随和吗?怎么跟德国人一样死脑筋?董锵锵心里嘀咕的同时叹了口气,只能不甘心地又追了一句:“薇薇安女士,如果实在见不到路易斯女士,能麻烦你帮我转达几句话给她吗?” 巘戅宝来bai&#戅。“请说。” “我在你们一层大厅,这里人太多,电话里讲恐怕不太方便。”董锵锵欲擒故纵道,“咱们可以面谈吗?五分钟就可以。” “抱歉。”薇薇安识破了他的策略,直接拒绝了建议,“如果你不方便说,我只能挂电话了。” “那好吧。”董锵锵无奈道,“我想对她说的是‘我们都知道今年是威望迪的关键一年,今年会有很多事发生。我相信你会对我要说的话感兴趣,我的电话是……’” “就这些?”薇薇安确认道。 “是的。” “我会转告给路易斯女士的,祝你有美好的一天!”薇薇安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董锵锵准备了一路的问题全都没了用,他举着手机,悻悻地环视四周,只见西装革履的青年才俊们昂首挺胸,拎着手提包谈笑风生地从他身旁走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开心。 似乎只有他出师不利! 他有些迷茫。 虽然不知端木此刻正在美国哪个城市,无法计算美法之间的时差,但他还是想给端木去个电话问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翻出手机簿里的电话,董锵锵的手指落在了“拨通”键上。 可十几秒后,他的手指仍迟迟没有按下。 不,我不能什么事都依赖端木来教。如果他是我,这时他会怎么做?既然对方说今天预约最快也要等一周才能见到人,那我就今天约下周见,大不了过一周再来。趁等她这一周我可以先查威望迪的其他公司,它的公共事业公司好像都在巴黎郊区,顺便再熟悉一下材料,免得见面后没得聊。而且法国人看起来很重视衣着,下次来一定得穿正装打领带配商务皮鞋,对了,还得印名片,哦,也许基金还应该有一个官方网站。这么一想,董锵锵才发觉自己实在是来的太草率了,很多软件和硬件都没置办齐就匆匆跑了过来,看来还是老白说的对:烫饭要慢吃,急事要慢做。 想明白的他忽然觉得如释重负,觉得被拒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调整了心情后,他再次致电薇薇安,约了一周后见路易丝·普洛德,然后顺手又约了拜访南方保健公司法兰克福,柏林和汉堡办公室的时间,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从大厅宣传台取了几份威望迪集团的介绍材料后,董锵锵顺利在地图上找到了威望迪旗下水务处理和垃圾处理两个工厂的位置。 出了公司大门,董锵锵又上了出租车,指明目的地后,车子朝着水务处理站飞驰而去。 董锵锵跟司机套了一路的近乎,把自己知道的法国人和趣事全都搬了出来。让他感到幸运的是,司机不仅知道威望迪公司,还特别了解威望迪的垃圾处理公司,因为他家里就有亲戚在那儿上班。董锵锵忽悠对方自己是记者,要特别报道知名公司威望迪的故事。他又是敬烟又是称赞,哄得司机乐不拢嘴,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只是司机的英语不如上一个女司机的好,董锵锵听得囫囵吞枣,只能大概猜出对方的意思,最后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录了下来。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23. 一步一个脚印 出租车还没驶下高速,一片强烈的金属反光就引起了董锵锵的注意,仔细分辨后他才发现闪光的背后是高大的银色金属建筑群,各种管道蜿蜒缠绕,几根高耸入云的银色烟囱正往空中喷着白烟,像极了吞云吐雾的巨龙,他猜测那些可能是水蒸气。 金属建筑群的不远处林立着几栋异常高大的银白色圆柱体建筑,好像某种储罐,它的旁边还有一些看不出用途的小型蓝灰色穹顶建筑。 攫欝攫。穹顶建筑的四周散落着大小不等的圆形水池,更远处零星矗立着跟烟囱一样高的红色金属建筑,却并无烟气,似乎是瞭望台之类的建筑。 工厂附近能看到一片蓝绿的湖水,湖面倒映着周围山川的倩影,仿若世外桃源,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董锵锵说什么也想不到这里是做废水处理的所在。 “咱们马上就到。”司机用手指着烟囱的方向嘟哝道,“我侄子之前就在那里,他工作很清闲却挣得比我多很多,老天真是不公平。哎……” 汽车缓缓驶上厂区外的柏油路,董锵锵清楚地看到工厂大门紧闭,刚在总部吃了闭门羹的他让司机停到路边,自己直接走上近前。大门两侧的高处立着两个白色探头,门岗设在门里,门外的花岗岩墙上贴着一块古铜色的金属牌,上面写着“威望迪环境公司”几行字。 “这里有人吗?”铁门被董锵锵拍得“咣咣”响,门卫只要不是聋子肯定能听见。 但门里却无人应答。 董锵锵沿着厂区四周的高墙缓步前行,目测高墙约有2.5米高,最上面还架着卷曲的铁丝网,不时在铁丝网里还能看到摄像头。 厂外不见人影和停车场,董锵锵只能把耳朵贴到墙上,但即使这样他也听不到厂区里有人说话或狗叫声,传入耳中的只有规律运作中的机器声和间歇的“哗哗”水流声。 “看那边。”司机站在车外,一手扒着车门,一手指着另一个方向朝他嚷道。 顺着司机指的方向,董锵锵看到水处理工厂西北方向几百米的地方似乎有一个小型社区,目测约有小几十栋房屋。他隐约看到街角某处的咖啡馆标志,便指挥司机把车开了过去,付了车费后走进咖啡馆。 让他颇感意外的是,这家看着不起眼的法国咖啡馆竟然能提供免费无线n上网。在点了一杯拿铁后,董锵锵找了一个能观察水处理工厂大门的最佳角度,一边喝咖啡一边上网。 qq和msn很快就联上了,但两个社交软件上端木的头像都是灰色的,算起来美国已经是上午了,想来他也正在奔波中。 端木给的资料显示:法国威望迪集团始建于1853年,距今已有近150年历史,前身为法国通用水务公司,主要从事公共事业领域的业务。1998年正式更名为威望迪集团。1999年,威望迪收购了在工业用水和废水处理方面建树颇深的美国同行usfilter公司,一举成为全球水务处理领域的领军人物。2000年,威望迪将水务和垃圾处理及其他公共服务从原有业务中剥离,成立了威望迪环境公司,由于威望迪环境秉承了威望迪水务处理的优良技术和服务能力,所以其在全球的业务迅速扩大。不断成长的威望迪环境将办公地点从威望迪集团迁出,搬到了巴黎的第十六区,主营业务仍是水务处理、垃圾处理、新能源和公共交通四大板块。华尔街有消息称,威望迪环境很可能会在几年后独立上市,上市地十有八九还是巴黎泛欧证券交易所。 他边读材料边不时抬头观察工厂的大门,但大门依旧紧闭,不见任何车辆出入,说是工厂但似乎安静的程度更像一座寺庙,董锵锵甚至怀疑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按照端木给他的,如果董锵锵无法顺利进入企业进行尽调,那他必须观察和记录工厂外看到的一切情况。 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依旧是一辆车都没从工厂里开出来,一个人都没有走进去,也没人走出来。 利用这段时间,董锵锵翻了一下水务工厂的用电情况。彼时法国的电力系统正在逐渐开放,涉及公共事业的私企用电情况会对外界做适当披露,接受监督。幸运的是,虽然水务工厂的用电量是包含在威望迪环境公司的总用电量之中的,但威望迪环境不知何故把不同业务的用电情况做了拆分。通过比对,董锵锵发现除个别月没有披露数据,水务工厂近一年的月用电量还是很稳定的。 离咖啡馆打烊还有15分钟时,端木的头像终于在msn上亮了起来。 在跟端木快速交流了白天的遭遇后,端木接受了董锵锵的提议:他停止对水务工厂的调查,明天开始对垃圾工厂的走访。另外,本着一切从简的想法,由董锵锵尽快完成名片和基金网站的设计及执行。 就在两人沟通时,工厂大门倏地开了一道缝,一辆不开车灯的黑车从里面悄无声息地开了出来,缓缓没入了黑暗。 在跟咖啡馆老板打听清楚附近小旅馆的位置后,董锵锵踏着夜色走出了咖啡馆。街道上异常冷清,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亮着灯的窗户都没几个,昏黄的路灯将他孤单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 劳累了一天的董锵锵连澡都没洗,刷了牙就匆匆地倒在硬板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等早上醒来才发现错过了杜蓝昨晚打来的电话。他有心回拨,又担心时间太早吵醒杜蓝,便抓紧洗漱吃早饭。 他本以为法国是讲究美食的国度,早餐一定会丰盛,哪知到了餐厅才发现,除了牛奶外,就只有一小碟香肠和两个牛角面包,果酱也只有草莓的一种,比他在德国吃的相差甚远。 巘戅书仓网戅。但董锵锵也顾不得许多,狼吞虎咽后便匆匆办了手续,冲出门赶往垃圾处理工厂。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24. 蛛丝马迹 垃圾处理厂虽然也在巴黎郊区,距离水务厂却是两个方向。 让他郁闷的是,今天的司机很沉闷,只是闷头抽烟却不爱聊天,并未给董锵锵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素材或启发,到最后董锵锵也不想说话,望着窗外盘算心事。 忍过了备受煎熬的40多分钟,他远远望到垃圾处理厂的logo。 跟水务厂四周的秀丽景色相比,垃圾处理厂的四周显得颇为荒凉,虽然周围也有不少树和山丘,但大部分树还是光秃秃的,看不到一丁点儿绿,地面也不是绿草如茵,而是青黄相接的地皮,风刮过时,隐隐还能看到扬起的浮土。 跟上次一样,他也是让司机离着很远就放慢车速,一边靠近一边观察。 垃圾处理厂的占地面积明显比水务厂要大的多,旁边还有其他一些厂区,也不知是不是同一家。跟水务厂一样,垃圾厂的大门也是紧锁看不见有人和车进出,厂外也是空无一人,看不到任何停车场的标志,墙的高矮也差不多,墙的上方也是卷曲的铁丝网和摄像头,看起来两个厂的设计、施工和安防是由同一家公司负责的。 他故技重施,再次把耳朵贴到墙上,墙内的声音听起来更嘈杂一些,依稀能听到有人说话。 董锵锵想跟昨天一样在附近找个咖啡馆远距离观察,找了半天却发现附近除了厂房和一座加油站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别说是咖啡馆,就连民居或汽车旅馆之类的建筑都没有,是一个真正的郊区。 一路沉默的司机此时却突然开了腔,不耐烦地催促他快点儿付车费,等钱一到手便一溜烟地跑了。董锵锵哭笑不得,只能爬到一个高土坡上,寻得一个隐蔽的位置,仔细观察厂区的动静。 他看到四五排火柴盒一样四四方方的灰色厂房,厂房一侧矗立着两排细高的圆柱形金属罐,罐子之间通过管道首尾相连,刚才他隔墙听到的声音很可能就是这些大家伙发出来的。 灰色建筑的对面是一座比他脚下山坡还高的垃圾山,但也只有一座,而垃圾山的四周他却没看到任何工作着的推土机、翻斗自卸车或铲车之类的工程车。 离垃圾山大约几百米的地方有几座蓝顶棚的仓库样建筑,周围也是无人无车,偌大的厂区竟给人一种末世的荒凉感,除了巨大的隆隆机器声外,董锵锵的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不断升起的太阳给他镶了一道完美的金边。 上午一晃就过去了,除了10点多时开进去一辆货车外便再无动静。董锵锵中午给垃圾厂的办公室打电话想了解情况,但电话那头只听他说了一句便挂了,根本没给他更多时间。 董锵锵一边啃着早上买的法棍,一边在本子上记录。 下午比上午似乎略忙一些,进去三辆,出来两辆。在用相机拍下来进出车辆的款式后,董锵锵在本子上用红笔写道:下次要带个望远镜。 临近傍晚,天空的蓝色渐变成紫和橘的混合色,形状像绒枕头的淡青色云朵缓缓滑过天空,远处锯齿状的山脉隐约可见。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像是大蒜的气味,风没有想象中的冷,甚至还有一丝暖意,某些动物用充满敌意的叫声打破了周遭的宁静,仿佛在警告董锵锵不该侵入它们的领地。 透过树枝间的缝隙,董锵锵望了望远处紧闭的工厂大门,再低头看看本上的数字,又想起端木发给他的《特别尽调须知》,脑中忽地冒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念头,感觉颇为强烈,就像是他一直想得到的东西突然变得近在咫尺一样。他决定晚上回旅馆好好捋捋头绪,明天再跑一趟。 初春的太阳落山就在一刹那,本来还霞光万丈的天空眨眼间变成了杜松紫色的夜空。他看到无法估算距离的地方有隐约的火光,夜风捎来什么东西烧着的味道,让四周所有的声音陷入沉寂。 他的头顶偶尔会响起扑梭梭的声音,抬头只能看到一团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当他把目光投向更远的夜空时,繁星就像深蓝色天鹅绒上的碎钻熠熠生辉。他未料到他会在巴黎的郊区看到银河,想来是因为远离了城市的光污染,才能让他见到那些唐诗中描述的画面。 疑是银河落九天。 他看的如痴如醉,许久才想起一个问题:他得赶紧找旅馆了。 他给市区的出租车行打电话,但在听到他的位置后,几家出租车公司全都拒绝了他,而且没有理由。 万幸他还有指南针和地图,在确定了自己的方位后,他顺着公路步行前往离自己最近的居民区。 路上没有车,没有人,也没有灯,陪伴他的只有不时躲进云朵里的月亮和头顶窥视人间的繁星。四下很安静,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响,饥饿唯一的好处就是能让人保持清醒。 由于饥饿,那个念头在他的脑中变得越发清晰,他怕自己转头就忘,赶忙把能联想到的所有事都一股脑地记在本子上,就这样边写边走,边走边写,最后甚至把名片和基金网站的设计也全都画了出来,直到后半夜才终于走近了一家汽车旅馆。 他实在是太饿了,在吃了一碗高价意大利肉酱面后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董锵锵被杜蓝的电话吵醒。 “你这几天干嘛去了?”杜蓝温婉柔和地问道,“打电话不接,发邮件不回的。” “抱歉,昨天早上想给你打的,怕吵你睡觉就没打。”董锵锵睡眼惺忪地看了眼表,已经快早上8点了。 “那白天你也没打呀。”杜蓝笑道,“我担心你出事还给老白打电话,才知道他已经回国了。” “白天忙就忘了。”董锵锵边说边把昨晚路上写的纸从衣服兜里翻了出来。 “你不在家?”杜蓝终于醒过味儿来,“又出团了?” “没出团,不过确实不在家,在巴黎郊区。”董锵锵把草稿纸扔到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连接旅馆的网络。 “你不带团跑那儿干嘛去?”杜蓝疑道,“预科又放假了么?” “帮端木查些事儿。” 屏幕右下角的两个小电脑开始一闪一闪,董锵锵飞快地打开了法国电力系统的网页。 “什么事儿还要跑那么远?打电话不行吗?” “回头我再跟你细说,”董锵锵一边在纸上写着画着一边对手机喊道,“我得赶紧出去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哎,董锵锵你等我说完……” 但没等杜蓝说完,董锵锵已经按掉了电话,网页上的数据初步验证了他昨晚的想法。 “看来我需要在这边多呆一阵了……”董锵锵喃喃自语道。 他跑出旅馆,直奔公交车站,他准备去市区租车,再买够吃喝,今晚通宵。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25. 痴人说梦还是歪打正着 到巴黎的第四天,晚上22点43分,端木的头像再次在msn上亮了起来。 “昨晚你怎么没上线啊?”端木在msn的那头问道,“你电话打不通啊。” “昨晚在垃圾厂外面蹲了通宵。”董锵锵在键盘上敲着,“那地方太偏,手机信号就不好。” “怎么样?这几天有收获吗?”端木问完马上先答道,“我这边进展顺利,不过可能要延长一周才能回去。”攫欝攫 “蹲守垃圾厂的第一天,进去四辆,出来两辆,夜里没看。第二天,全天进去五辆,出来四辆。通宵没再出车和入车。今天晚上7点30我离开前进去三辆,出来三辆。我还跟着最后一辆垃圾车回了它的公司还没被它发现。” “那这车不多啊。你确定垃圾厂就一个门吗?”端木提醒道,“你会不会错过从后门走的车了?” “垃圾厂是有前后两个门,但后门都是走小汽车的,”董锵锵胸有成竹地答道,“全世界恐怕都没有用小汽车运垃圾的吧?而且就算是小汽车,我也计数了。小汽车也要从垃圾厂前面的公路开走。” “可威望迪应该不止就这一家垃圾处理厂吧?”端木疑道。 “是的,但它在巴黎最重要的垃圾厂就是我发你的这个,占地面积最大也最有名,另外几个我还没去。”董锵锵承认道,“我想的是,如果最重要的这个有问题,那其他垃圾厂不管有没有问题,它这部分的财务数据恐怕都要打一个问号。当然我肯定会尽快拜访它家其他垃圾厂的。” “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端木敲字很快,“走大门的垃圾车就是你发给我的照片里的那种吗?” “是的,我已经在网上查过了,这几天拍到的都是德国faun公司的垃圾清运车,负载能力8吨,尾轴可转向,适用于狭窄的法国街道。对了,这几天出来进去的都是旧车,没新车。” “所以按你这种算法,”端木总结道,“这几天一共也没处理多少垃圾。” “根据公司2001年披露的前四季度的未审计财报来看,2001全年垃圾处理总量较2000年增幅不低,利润可观,我拿它的业绩跟其他能找到的垃圾上市公司比了一下,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端木被董锵锵的话勾起兴趣。 “法国很多从事垃圾处理的公司2001年的业绩都不好,下滑的是大多数,能勉强维持收入都算是做的好的,只有它家的收入和利润不跌反涨。换句话说,它是这个行业里绝对的翘楚和头牌。如果是这样,那它日常的垃圾车应该有很多才对,怎么可能每天只有这么几辆?这确实说不通。” “时间。会不会跟时间有关系?”端木启发道,“每年二季度的垃圾业务就是少于其他季度。” “公司2001年二季报里的垃圾处理数字是高于当年一季度的,而且巴黎是排名前五的国际旅游大城市,又刚过完复活节,人多车多消费多,日常生活垃圾量按理说应该不会少,更何况911后来巴黎旅游的人相比往年多了不少。”董锵锵想起老白之前的分析,继续解释道,“我还找了法国统计局公布的2001年法国主要城市人均生活垃圾量,巴黎的人均生活垃圾量是常年稳定在第一位的,远高于第二位的马赛。” “所以你根据上面这些情报怀疑公司2001年垃圾处理这部分的财务造假?对吧?” “首先是车次少,然后是每车运载量有限,这些都跟它去年披露的情形有差异。”董锵锵抿了口咖啡,“当然我知道我的观察样本太少,说好听些是简单推理,难听点儿就是主观臆测,不专业也没意义,很可能得出的还是错误结论。” “所以呢?”端木故意问道。 “所以接下来几天我就不在这家垃圾厂门口蹲守了,我打算去它家其他几个垃圾厂转转。另外再去它的客户那摸摸底。我看到季报里披露过几个客户,我从网上又搜到了几个,还有今天最后跟车的这家我也记下来了,这两天都要跑,看看我究竟是痴人说梦还是歪打正着。” “嘿嘿,你终于上道儿了。”端木夸道,“我果然没看错人。” 端木的表扬让董锵锵很受用,他谦逊道:“我在网上找了几家国外的金融网站,上面有很详细的尽调模板和尽调的思路说明,可以免费下载。我大概过了一遍,里面的很多方法可能这次我都用不上,比如人家说可以去企业直接查账本,查原始凭证,查原始合同,或者跟相关业务部门的负责人直接沟通等,这些我都做不到。不过那里面提到的某些方法跟你给我的文件里有重叠的内容,可以借鉴。” “那些标准化尽调模板基本都是为会计师、审计师、信用评级师或投资银行的专业人士准备的,他们去企业跟咱们去企业得到的待遇有天壤之别,得到的信息肯定也就差的更远,你照搬是没用的。”端木在对话框里打了个叹气的人脸。 “我知道,不过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董锵锵写道。巘戅啃书居k&#戅 端木在董锵锵的话下面打了个问号。 “第一,即使我能证明它今年的垃圾处理数据是有问题的,我也不能证明它去年的数据是有问题的。第二,我不知道它明年会怎么披露2002年的垃圾处理数据。咱们是不是只能等它明年披露年报后再做空?可那样来不及吧?咱们跟黑堡的业绩对赌可是今年的利润。” “不用等明年,它的二季报应该是今年7月上旬就会发布。咱们只要能在它披露数据之前收集尽可能多的关于它涉嫌造假的证据就可以。它前脚公布二季报,后脚咱们就发做空报告。你确实无法证明公司去年的数据有问题,但现在的金融市场风声鹤唳,上市公司人人自危,因为有财务造假嫌疑而被盯上的公司没有一百家也有五十家了,这时候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咱们能在正确的时候拿出一份有分量的质疑,这就够了。” “你说的道理我懂,可季报都是未经审计的数据,公司完全可以找借口事后重新修订那些被咱们质疑的数据。那时咱们怎么办?”董锵锵问道,“那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么?” “只要咱们的怀疑有理有据,证据拿的出手,到时不怕它不跌。”透过电脑屏幕董锵锵都能感觉到端木的得意,“咱们既可以直接做空它,也可以买它的美式看跌期权,只要它跌的幅度够大,咱们就马上套现赚钱。你刚才的想法很好,万一公司重新修订了数据咱们怎么办。我的想法是这样,你明天就去商场买一台市面上最好的摄像机,要能拍的特别清楚的那种,然后拍不同垃圾厂一整天的进出垃圾车的情况。你拍一周恐怕不够,可能需要拍一个月甚至更久。一旦你拍下来这些视频,不管事后公司如何修订,都无法抹掉你的这些记录。所以老董啊,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恐怕很多。我认为你的方向没问题,放手大胆做吧!”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26. 累都是自找的 有了端木的鼓励,董锵锵信心十足。他相信只要继续深挖,说不定真能挖出来些什么。虽然整件事听起来很不真实,但从安然造假开始,一个接一个爆出财务造假丑闻的哪个不是美股中的知名大公司?这些如梦似幻、让人惊掉下巴的事实让投资者们相信,太阳底下无新事,没人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吃香的喝辣的作假挣大钱还无动于衷,犯事者今天有张三,明天就一定会有王五。 “我这边儿完了,你那边发现了什么?”董锵锵好奇道,“你刚才说进展顺利,也找到作假证据了吗?哪家公司?” “我这次跟着公司尽调,学到一些书本上没有的技巧,就不在网上跟你细说了,等回头见面了告诉你。”端木岔开话题,“对了,你发我的名片草图我看了,我没问题,你找人印吧,记得把我那份儿也一起印了。一人先100张有的用就可以,回头肯定还会追印新的,到时还要改设计。” “那我一会儿就把草图发给佟乐乐,让她帮我拿到印刷公司下单,快的话应该两三天就好。网站你什么意见?” “网站我不懂,不过咱们不是传统基金公司,现在又没业绩,不要太高调比较好。”端木定完网站基调又反问道,“你觉得呢?” “时间太紧,我先注册公司的域名,然后把网站首页先弄出来,简单介绍一下公司是做什么的,其他内容以后再说。” “如果要介绍团队,记得别写我真名,写英文名。”端木叮嘱道,“我暂时还不方便走到台前。” “成。”董锵锵随手记在了本子上。 “如果你有同学或朋友在法国,可以跟他们也打听打听威望迪,说不定有人知道什么,毕竟法国是人家主场,肯定比你熟。” 端木的话让董锵锵想起第一天那个一问三不知的司机,刚要反驳,猛地又想起什么,改口应道:“好。” “别的你还有什么事儿吗?没事儿我准备出门了。”端木打了个笑脸。 “如果我一直在巴黎,可能南方保健公司的德国办公室这次就去不了了,如果你着急,我可以让同学去帮着看看,实地走访拍照什么的应该没问题。” “去不了就算了,”端木问道,“你哪个同学?” 董锵锵想了想,写道:“现在方便走动的就是雷兰亭了。” “他就算了。”端木想都没想就给否了,“我不喜欢这个人,你切记不要让他知道咱俩在干什么。他知道了肯定会坏事。” 董锵锵没料到端木对雷兰亭会这么抵触,一时不好再说什么。他之前确实有找雷兰亭帮忙的想法,毕竟一个人要同时盯几个垃圾厂还要访谈客户,他觉得难度不小,更主要是怕由于自己耽误了正事。 “哦,忘了告诉你,咱们的办公室我已经找好了,是黑堡的安德森介绍的,就在汉堡一个老写字楼里,离你推荐给我的那个万福餐馆很近,办公室地方不大,就7平米一间屋,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做办公室肯定没问题,肯定能应付德国工商和税务的要求了,卫生间有上下水,咱俩平时又不用过去办公,也就这样了。你知道汉堡寸土寸金,这已经算性价比非常高的地方了。”端木生怕董锵锵对办公室挑剔,一个劲儿地解释。 董锵锵没想到端木动作会这么快,看来他是真心想做好公司,点头赞道:“恭喜端木总开业大吉。” “这话说的,是咱们开业大吉。”端木心情很好地纠正道,“等我回德国带你去看看。” 端木下了线,董锵锵独坐在电脑前。不知是端木的认可还是咖啡的缘故,他的心情竟有些小激动。 回想到端木刚才的建议,他忍不住想起他也有个认识的人在巴黎,就是他的老母亲想给他介(说)绍(媒)的秦有伯。不过他之前对人家很冷淡,现在突然有事才找人帮忙,颇有些他最反感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味道。董锵锵脸皮薄,思来想去,还是拉不下来脸。 转过天一早,董锵锵给车加满油,然后直奔电器商场。这不转不知道,他一转才发现,不管是传统摄像机还是最新的数码相机,还是数码摄像机,但凡像素高一些,拍照功能强一些,价格就没便宜的,而端木出来前总共给他的预算就是1200欧,买一个好的根本不够,还得倒贴,而端木昨天的原话是让他“买一台市面上最好的摄像机”。左挑右选后,董锵锵看中一款暗红色的索尼数码摄像机dv,除了高像素和蔡司镜头外,重量也轻,可单手持,还配了大取景器,夜摄功能强大且有防抖动补偿,最方便的是还能直接把拍摄内容传到个人电脑上。 在确认产品有一周无条件退换时间后董锵锵给端木又去了电话,在得到同意后果断下了单并把dv的内存升到最大。虽然近千欧的总价不菲,但两人都认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董锵锵给佟乐乐去了电话,交待了印刷名片的任务,佟乐乐表示学完车就马上去落实。 他又马不停蹄地联系曲珊,得知这段时间老师从来没查过考勤,心里着实踏实了不少。 没等他挂电话,曲珊却告诉他,本周的经济课上老师布置了下周seminar研讨课的内容,要求每人都要准备一篇金融或经济方面的小报告,题目自拟。另外下周还有数学和德语两门课的随堂考试,董锵锵务必要回去参加考试。当然这几门课的课堂笔记她都有,如果董锵锵需要复印,都可以优惠,董锵锵当即表示他愿意复印她近期的所有笔记。 挂断电话,董锵锵在本儿上把自己最近要做的事都罗列了一遍:今明两天他必须完成威望迪垃圾处理业务的客户走访和每日垃圾车的统计工作,然后在见路易丝之前赶回汉诺威拿上正装、名片和复印笔记,见完路易丝后第一时间赶回学校参加考试。考试后他还要完成一篇研讨课小报告。 看着没有一丝空闲的时间表,董锵锵忍不住苦笑,老话说的果然没错,累都是自找的。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27. 实战中成长 上市公司一般会在每年的财务报告中披露自己相关业务的客户排名,排名通常会按合同额高低来划分。有的公司会事无巨细地列出合同额最高的前15名客户,有的公司只会罗列前几名,大部分公司多会只披露客户名称而不披露合同额大小。 董锵锵查阅了威望迪近三年的客户记录,从中挑了五家经常购买垃圾处理服务的公司,揣着新买的“武器”依次上门拜访。 但拜访结果跟他第一次去威望迪总部如出一辙,由于没提前预约,拜见无一例外地被拒绝。 这个结果并没出董锵锵的所料,他当机立断,主动表明自己投资人的身份,无惧有人将他上门拜访的事告诉威望迪,分别尝试跟这五家预约最近的沟通时间。但即使如此,他得到的答复依然是拒绝,五家公司里一个预约都没拿到。 不管你想聊什么,门儿都没有,这就是这五家公司的态度。攫欝攫 大半天跑下来,油费花了不少却一个人都没见到,董锵锵很不爽。他买了份儿汉堡王的套餐猫在车里,一边嚼着瓷实的肉饼,一边儿翻看威望迪最近的年报。 他机械地翻着,一个念头忽地冒了出来:威望迪客户的种类有很多,有的客户是由威望迪方派车直接拉回垃圾到垃圾厂处理。但有的客户距垃圾厂较远,为了避免由于距离太远而导致的总成本上升,威望迪会选择将垃圾运输这部分的业务外包给第三方的运输公司,帮它把客户的垃圾运到威望迪的垃圾处理厂。而他白天跑的五家公司都是第一种客户,他是不是应该换个思路,从第二种客户入手展开调查呢?另外,如果再去跟对方聊天,他不能再实话实说告诉对方自己是威望迪的投资人,那样等同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容易引起对方的警觉和抵触,他必须换个话术。 他不知自己那晚跟的垃圾车是不是就属于后一种公司,但手头一时也没有更好的目标,索性有枣没枣打三竿,万一蒙上就赚到,没蒙上就赶回垃圾厂守夜录像。 此时已近下午五点,太阳已经西斜,路上的车也渐渐多了起来。巴黎不愧是国际大都市,街道两旁一派繁华盛世景象。 他跟着导航在蛛网一样的街道里穿行,开了约有十多分钟就再次看到那晚他跟着垃圾车回来时看到的那家运输公司。 公司门脸儿不大,虽然铁门大开,但董锵锵猜测一辆大型卡车恐怕都很难直进直出。院子的一角还停着辆菲亚特,似乎还有人没下班。 董锵锵在脑中又过了遍话术,把相机调到浏览模式以便能在需要拍摄时方便调档,又按下录音笔的开关,这才迈步朝离他最近的一扇开着的门走去。 这是个带套间的办公室,屋里没人,套间的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出人声,似乎有人正在打电话。 墙上整齐地挂着一排日历,日历上的字迹嘈杂,贴满了各种颜色的便签,一片花花绿绿中隐约可见日期和作息表之类的字样,董锵锵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被吸引了过去。 就在他刚分辨出日历上的字迹中有“vivendi”时,就听身后门一响,一个瓮声瓮气的男声嚷道:“嘿,你!干嘛的?” 董锵锵转过身,只见一个身材圆滚滚,身高不足1米7,脸型好似花栗鼠,扎着一撮俏皮的小辫子,留着大络腮胡的外国男人正警惕地朝他走来。巘戅妙笔库戅 “离那儿远点儿!”“络腮胡”用手指着门口恶狠狠地命令董锵锵,“出去!” 董锵锵微微一笑,伸出右手主动朝对方迎了上去,同时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睡莲餐馆负责后厨管理的王经理,我想找个运输公司每晚为我老板的两家餐馆拉走厨余垃圾,不知你们能不能做?如果能做怎么收费?” “络腮胡”没搭理董锵锵的善意,狐疑地打量着他。 董锵锵讪笑着收回手,刚要再解释,“络腮胡”朝董锵锵身旁的木桌一努嘴,示意他坐下。 董锵锵刚拽过把破椅子坐到桌前,“络腮胡”已大马金刀地坐到了他对面,两只脚随意地往桌上一搭,也不问董锵锵的意见便给自己点上一根雪茄,全然无视墙上贴着的“严禁吸烟”牌,在轻轻吸了一口后,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幽幽问道:“餐馆在什么地方?” 董锵锵早料到对方会提这个问题,当即慢条斯理地答道:“一个在四区,另一个在九区。” “两个餐馆每天一共有多少垃圾?几种?不同垃圾的运输价格不一样。” “目前每天最需要清理的是厨余垃圾,两个餐馆的垃圾总重约在200到300公斤之间,其他垃圾不用每天,一周一次也可以,视情况而定。大概就是这样,现在我想了解一下你们的运输报价。” “厨余垃圾的运输和处理最麻烦,所以价格是所有垃圾中最贵的。”“络腮胡”吐了口烟气,不慌不忙地铺垫道。 “嗯,我知道。那你们收费是按重量还是按车次还是按周?”董锵锵故意假装外行地问道。 见董锵锵露了底,“络腮胡”一阵心喜,但面上仍做出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摆手道:“巴黎都是按重量收费的,如果你一天不足300公斤,我也要按300公斤收。” “厨余垃圾多少钱一公斤?”董锵锵假装不经意地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趁机瞄了眼衣兜里正在工作中的录音笔。 “3欧一公斤。”“卷毛男”张开毛茸茸的手掌,狮子大开口道。 “太贵了。”董锵锵即使再外行也知道对方是在敲诈,故作嫌弃地站起身,作势朝门外走去。 “我这个价格很公道,”“络腮胡”不甘心地继续试探道,“你这么大的量就是市政的垃圾车也不可能免费收,你也是要给他们钱的,再说我这钱里除了包含运输费,还有垃圾处理费。” 攫欝攫。董锵锵转过身:“我们厨余垃圾多,每天300公斤按你的价格算就要900欧,我老板肯定不会同意这个数,有这个钱他肯定就直接用市政的垃圾车了,想用外面的车就是想少花点儿。” “那他能出多少?”“络腮胡”的双眼烁烁放光。 “0.5欧一公斤。”董锵锵轻描淡写地还了个对方肯定不会接受的价。 “不可能!”“络腮胡”一口回绝道,似乎对董锵锵的还价很不满,“天方夜谭。” “那你问问你老板,最便宜能多少钱?”董锵锵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状,“反正太贵了我们肯定付不起,最近生意不好。” “络腮胡”眯着眼又观察了董锵锵几分钟,似乎在判断他话的真伪。就在董锵锵盘算要不要假装打个电话装一下请示工作的样子时,只见“络腮胡”把雪茄架到烟灰缸的边上,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趿拉着拖鞋走进里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董锵锵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急忙从包里掏出相机,对着墙上就是一通猛拍。 === 巘戅戅。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28. 咨询费 董锵锵还没拍完,就听里屋说话的人声戛然而止。 他来不及关相机,不假思索地把相机丢进包里,手还没来得及从包里抽回,就听身后传来“络腮胡”的拖鞋声。 攫欝攫。见董锵锵再次离墙很近,手又放在包里,“络腮胡”一脸疑惑:“你干嘛呢?” “我找我手机呢。”董锵锵装模作样地在包里翻找起来,趁机把相机给关了,“你老板同意了吗?”他转移话题道。 “两欧一公斤,不能更低了。告诉你老板,如果他真想做,我们是最好的。”“络腮胡”吸溜了一下鼻子,重新拿起烟灰缸上的半截雪茄。 董锵锵“终于”从包中翻出手机,边给佟乐乐拨号边自言自语:“两欧我老板肯定不同意。”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雷兰亭的声音:“喂,老董。” “怎么是你?”董锵锵一惊,看了眼手机屏,自己拨的确实是佟乐乐的手机号,“乐乐呢?” “我陪乐乐练车呢。你小子去哪儿了?打电话也不回,家里也没人,预科也没人,我特么差点儿报警你知道么?” “我有点事儿不在汉诺威。” “你小子真不仗义。”一听董锵锵不在汉诺威,雷兰亭立刻不满地质问道,“我有了团都先想着你,你有了团就自己吃独食跑了,你觉得这样合适吗?董锵锵。” “你误会了,我出来不是带旅游团,是帮朋友查些事。私事。”董锵锵想起端木的话,没再解释更多。 “你小子是不是又有搞钱的新路子了?”雷兰亭一听董锵锵不是出去带旅游团,语气顿时缓和下来,“赶快说来听听,我最近闲的发慌,旅游团也没接着,那天去抓野猪又差点受伤,劳动中介那里也没什么工可打,要不能来当陪练么?” 听雷兰亭跟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董锵锵懒得再和他说,挂断电话后对“络腮胡”说道:“我老板说价格的事他要考虑一下,他想先了解一些你们公司的背景。比如你刚才说你们公司是最好的,我老板想问你们公司有什么荣誉之类的东西吗?我看你这里也没什么奖杯或证书,或者你们有什么大客户?” “当然,我们有很多大客户。”“络腮胡”顺着董锵锵的话答道。 “可你这里也没挂大客户的照片呀?一般公司不是都会把大客户照片挂到墙上吗?”董锵锵假装不经意地指着墙上的便签说道,“像我们还会把去餐馆吃过饭的法国名人的照片挂到餐厅墙上。” “络腮胡”紧走两步,把通往外面的办公室门顺手带上,一字一句道:“你告诉你老板,我们的客户非常多,有威望迪、罗盖特、还有法国电力,你让你老板赶快跟我们签合同,我们今晚就可以出车出人……” 听到“威望迪”几个字,董锵锵的心猛地一跳,他望着猴急的“络腮胡”故作镇静道:“威望迪我知道,很有名,这么有名的公司也是你们客户?可他们不也是做垃圾处理的吗?你们难道不是同行吗?他们为什么会找你们?我们餐馆之前还收到过它家的广告,确实不便宜。” “我们有合作。”“络腮胡”语焉不详,试图一笔带过。 “威望迪那种大公司要拉的垃圾肯定很多吧?”董锵锵看出对方的心态,指着空荡的院子问道,“可你们这里也没多少车呀?” “车很多,都在其他地方。”“络腮胡”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扬了扬手里的雪茄,催促道,“你现在能签合同了吗?” “你们公司跟威望迪签合同时有照片吗?或者我能看看你们跟威望迪签的合同封面么?”董锵锵大着胆子试探道,“不然我车也没看到,合同封面也没看到,还跟老板推荐你们公司,我老板会找我麻烦的。” 听到董锵锵这么说,“络腮胡”的脸刷地掉了下来,不发一言地注视着董锵锵。 见对方脸上挂了相,董锵锵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引起了对方的猜疑,顿了顿,面不改色地改口道:“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老板还想问问你们都是怎么结算费用的?是一个月一结还是一季度一结?” “按季度是绝对不可能的。”“络腮胡”似乎被董锵锵的无穷无尽的要求激怒,恶狠狠地把雪茄扔到了桌上,董锵锵眼睁睁地看着雪茄头把桌上铺着的信函烧出了一个窟窿。 “那你们的要求是什么?”董锵锵假意问道。 “周结。”“络腮胡”伸出一根手指,不耐烦地说道,“新客户必须一周一结。” “周结?”董锵锵故意用夸张的声调重复了一遍,“如果按两欧算,一天是600,一周就是4200。” “如果你们今天就签约,我可以把零头给你抹了,就算你们4000。”“络腮胡”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摞文件,一边翻看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你刚才说你是哪个餐馆的?薰衣草还是百合?” “账期这么短,”董锵锵假意抱怨道,“难道你们也这么要求威望迪吗?” 正在找文件的“络腮胡”听到这话“噗嗤”笑了,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撂,皮笑肉不笑道:“如果你这个不知从哪里滚来的野小子也特么是威望迪的话,我当然可以让你月结,但你特么不是,所以你只能老实地给大爷我周结。” 对方的出言不逊让董锵锵意识到对方已经铁了心要让自己当场签约,他估计再聊下去也不会再有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当即表态道:“我需要把你刚才说的都跟我老板再说一遍,他需要时间考虑,毕竟这个钱数不少。再说签合同必须有我老板的签字才行,我的签字没有法律效力。” 听出来董锵锵还在找各种借口敷衍自己,“络腮胡”厌恶地皱了皱眉,打着嘟噜骂了几句董锵锵听不懂的外语。 董锵锵以为对方在逐客,正要顺坡下驴离开办公室,就听“络腮胡”含糊不清地用英语说道:“我刚才给你提供了30分钟的咨询,你需要为此付100欧。” “咨询费?”董锵锵一愣,“100欧?” 巘戅lol戅。就在这时,屋门“咣当”一声被从外面猛地推开,紧接着两名口眼歪斜的恶汉摇晃着肩膀从外面走了进来。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29. 小不忍则乱大谋 董锵锵进屋前大概观察过院子,没见到有其他人,此刻见到两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幽灵般地晃进屋,心里虽不慌乱但多少有些诧异。 两名恶汉进屋后顺手锁上门,不发一言地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一左一右好像两尊凶神立在门边,似乎并没动手的意思。 “识相点儿。”“络腮胡”一边手里做着点钱的动作一边绕过桌子朝董锵锵走来,嘴里不断催促道,“我们以后还要合作,不要逼我教训你。” “可我刚才进来时你并没说跟你说话还有咨询费啊?”对方开口敲诈,又进来两个打手似的人,董锵锵再傻也明白对方要用强,他脸上挂着笑,心里开始快速盘算自己应该怎么处理眼前的窘境,“如果你当时说收费我就离开了,而且我已经告诉你了,我老板需要考虑……” 董锵锵话音未落,“络腮胡”突然双眼冒出精光,紧走一步跨到董锵锵面前,抬头仰视董锵锵的同时两手一把揪住他的西服前襟,盯着他的双眼恶狠狠地嚷道:“在这儿,我说多少就是多少!”说罢不等董锵锵答复,攥紧拳头照着董锵锵的小腹就是一拳。 攫欝攫。“冷静点儿……”董锵锵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觉得小腹一疼,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又中了一拳,几乎就在瞬间,他被对方推了出去。 他向后踉跄着急退了几步,撞到了书柜上。书柜一阵晃动,零散的文件夹掉落在地。他扶着书柜,很想把怒火发泄回去,但马上就意识到,虽然对方三人都不是大块头,也未见得比他能打,但毕竟人数占优,地势占优,屋门又被锁,外面有多少人还未知,天时地利人和自己一样没有,如果贸然动手,结果委实难料。而自己现在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信息,随身还带着相机,摄像机,录音笔这些贵重物品,如果因为打架损坏,那自己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望着董锵锵脸上痛苦的神色,“络腮胡”忽然用手指着他的脸说道:“是威望迪派你来的。” “你说……什么?”董锵锵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不是威望迪的人。” “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么?你一直在谈论威望迪,你到底想干什么?”“络腮胡”没头没尾道,“回去告诉派你来的人,是威望迪欠我钱,不是我欠它,如果它不尽快把去年的钱给我还找人来烦我,别怪我翻脸。”他顿了顿,“200欧,否则就让你从这儿爬出去。” 对方的话大出董锵锵的意料,虽然他莫名挨了一顿打,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就当自己交学费了,他心里说道,同时暗暗祈祷兜里的录音笔还在正常工作。 “好了好了,请不要再打我了。”董锵锵说完故意颤抖着从兜里取出钱包,哆哆嗦嗦地数出里面的钱,却只有168欧和一把硬币,他转手把钱放到了旁边的沙发垫上,“我就这些了。” “滚!”“络腮胡”朝门外一扬下巴,表情轻蔑地骂道。 两名恶汉听到老大的吩咐,吆喝着扑了上来,把董锵锵推搡到街上,又把他的包砸到他身上,“咣”的一声从里面锁上了铁门,大摇大摆地回了屋。 街道两旁的建筑不少,似乎都是民居,但正值饭点却鲜少有亮着的灯,只有远处十字路口的一盏路灯尽职地亮着微不足道的光,却使得街面变得更加的黯淡。 借着市中心方向埃菲尔铁塔上定时闪烁的探照灯光及不时从头顶飞过的直升机的底部亮光,董锵锵依稀看到几个晃动的黑影从一个角落窜到另一个角落,渐渐朝自己靠近。他曾听老白谈论过巴黎的夜有多荒诞和混乱,他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发动了汽车,朝着垃圾厂的方向驶去。 经过波光粼粼的塞纳河,董锵锵摇下车窗,一边大口吸着潮湿新鲜的空气,一边从兜里掏出录音笔,从头到尾听了一遍。 上一根录音笔在科隆跟独打架时被弄坏,他听从端木的建议又买了一根索尼的录音笔。从播放的音质来看,录音笔的采音效果极好,几乎没有杂音,甚至连董锵锵被打时的动静都录得一清二楚,董锵锵欣慰地按下“停止”键,只觉得这顿打没有白挨。 他熟门熟路地赶到垃圾厂外,把车停到路边一个相对隐蔽处。四下一片寂静,摇下车窗只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董锵锵快速翻了一遍说明书,很快便掌握了数码摄像机的用法,他把镜头直对工厂大门,确保不会遗漏一辆车,然后按下了“摄像”键,紧接着又打开笔记本电脑,分别把数码相机和录音笔里的内容传到电脑上,再把傍晚在运输公司询价的遭遇特别是“络腮胡”的话尽可能原封不动地记录下来。直到写完整个过程,他才惊觉端木之前的提醒简直是一语成谶。 巘戅戅。在车里闷得久了有些烦躁,董锵锵索性跳下车。他一边揉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小腹,一边盘算:从下午“络腮胡”强买强卖、心黑手辣的行径来看,他也能算是个混混了,能让这种混混都无可奈何,威望迪果然有些道行。 董锵锵刚简单活动了两下,就听车里的手机响,拿起来才发现是端木的越洋电话。 “怎么样?”端木的开场白一如既往,“有新发现吗?” 董锵锵简单明了地叙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端木听完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才表扬道:“你不还手是对的,如果录音和照片都没了,那你就真是白挨揍了。” “我也是担心这个才认了怂,还交了200欧,回头你得给我报了。”董锵锵开玩笑道。 “嗯,辛苦了,你尽快把录音和照片都发我邮箱。” 攫欝攫。“现在是2点30,我还在垃圾厂外面,等今天白天我找个网吧的。”董锵锵觉得冷,又回到车里,“你觉得他的话可能是什么意思?我当时第一感觉以为是听错了,刚才又听了几遍录音,如果威望迪真是去年的钱还没给他,那这个账期确实够长的。” “也许是他觉得对方的账期太久了,加上你又一直问,才会误解你是威望迪的人而迁怒于你。当然我也是瞎猜,我得听完才能告诉你。” “可如果我是威望迪的人,那我就是他们的财神爷,他们应该捧着我才对,怎么还敢出言不逊和动手打人呢?”董锵锵想不通其中的逻辑。 “那我就不知道了,这里肯定有咱们不清楚的内幕。不过这倒给咱们提了醒,这几天你再去类似的运输公司时,可以试探着问问威望迪有没有欠他们钱之类的问题。当然,问的时候机灵点儿,别太轻率。”端木叮嘱道。 两人又交换了一些意见才挂了电话。 董锵锵这时仍无困意,睡又睡不着,盯梢又有高科技工具,他索性打开电脑开始设计基金网站的页面,虽然网站内容并不多,但董锵锵觉得多少还是应该有些设计感。 等网站内容弄的七七八八时,时间已近4点,董锵锵把车窗留了道缝,便在车内和衣而卧。 就在他睡得正香时,一阵尖利的喇叭声和震动感将他从睡梦中唤醒。他惊恐地从后座上直坐起来,只见一辆超大的重型卡车摇摇晃晃仿佛一头喝醉的巨兽从不远处的公路上驶过。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刚刚6点过两分。 巘戅久读戅。他揉着眼睛爬到前排检查摄像机的工作成果,却发现一夜过去,垃圾厂依旧是无车出入,跟前几天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就有意思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30. 跬步 董锵锵收好摄像机,驱车回到市区,先美美地享受了一顿正宗的法国早餐,然后直奔网吧。 照片和录音文件加在一起的体积不小,董锵锵发给端木却被对方的邮箱退回,他猜测是邮箱的空间不够,但这难不倒董锵锵,他手脚麻利地申请了一个国内的免费网络空间,然后把资料悉数传到了空间的服务器里,再把ftp服务器的用户名和密码发到端木的邮箱。 紧接着他又马不停蹄地申请捕禅基金“”的国际域名和相应的服务器,在把自己昨晚制作好的网站页面上传的同时,又给佟乐乐和冬一晴两人分别去了电话,拜托她俩在英语和德语上帮忙把关,杜绝网站内容中的语法或其他纰漏。 端木回信很快,说他看完资料后会找人咨询一下其中可能的猫腻再联系董锵锵,同时嘱咐他尽可能多找一些像昨天一样的第三方运输公司打探情况。攫欝攫 董锵锵挂不同的关键字在搜索引擎中一通猛搜,最后刨出来八家可能跟威望迪有点儿关系的公司。他翻了翻地图黄页,八家公司的距离远近都有,但幸好都在五区内,估摸着一天内就能跑完,这让他平添了些许的信心。 就在将要离开网吧前,董锵锵鬼使神差地点开了“乐白”旅行社的官网。 老白回国前曾专门叮嘱他记得维护网站的运营,出来好几天他也担心服务器或论坛出问题,等点开才发现网站一切正常。 他把自己连日来拍的巴黎风情事无巨细地传到了论坛里,又将出发前就找好的景点内容结合照片整理出一份简单的旅游攻略,同时辅以酸文假醋、伤春悲秋的感慨,文艺男青年的形象便跃然网上。 攻略整的有模有样,董锵锵对此很满意,这样巴黎这条线也算有了雏形。他觉得端木给他的这份工作最大的好处其实并不是金钱,而是可以把实地尽调和旅游探路有机结合,可谓一举两得,为以后带团打好基础。 写完游记,他又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文字,确定没有遗漏后正要关上网页,却发现文章的下方已经有人留了言。 这时还有其他人在论坛里?董锵锵颇感意外,不自觉地把对方的留言小声念了出来:“有趣的文字,生动的照片,我什么时候也能去巴黎啊?哎,好羡慕你……” 发言人的头像是一只很萌很可爱的卡通狮子,董锵锵点开头像,发现她是前天才注册的用户,但已经在很多帖子后发表了感想,看留言似乎她对欧洲自由行非常感兴趣。 董锵锵着实没料到竟然这么快就会有人在汪洋大海般的网络里找到自己的旅游小站,看来给网站做seo确实有帮助。一番欣喜后,他在对方的文字后留言道:“欧洲有你期待的一切,当你想到欧洲旅游时,欢迎你选择乐白作为你的向导,乐白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留言后又刷新了几次页面,但对方都没再写新的留言,就在董锵锵准备关闭网页离开网吧时,论坛显示他收到了一封私信。 “你好,能给我你的qq吗?”落款是“小狮子”,“我有些旅游方面的问题想咨询一下。” 董锵锵把自己的qq号“1053286”给了对方,同时问她是通过什么渠道找到乐白的。 但“小狮子”并没如他所料马上加他的qq,这让他略感失望。巘戅戅 有了汽车,长路就变短途。董锵锵很快便找到第一家运输公司。公司门脸儿比昨天他去的那家还大一些。为了避免再遇到类似不必要的麻烦,董锵锵调整了自己的话术重点。 经过自我介绍和简单寒暄后,董锵锵发现这是家法国公司,待人接物都很客气,跟昨天那家简直有云泥之别,服务报价也都贴在墙上,公开透明,一览无余。 董锵锵这次学聪明了,在他的描述下,故事变成了:餐馆之前谈的是威望迪旗下的垃圾处理公司,餐馆方希望可以按季度结算,但威望迪的收费标准远高于餐馆的预算不说,还要求两周结算一次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最后双方因为垃圾运输的费用和账期没有谈拢而作罢。 跟董锵锵交流的是个面容青涩的法国姑娘,金色短发上别着一个小巧的法国头饰,戴着一对儿钻石滴状耳环,说话又轻又柔。 她不经意地刚说了一句“威望迪也是我们的客户之一”就被警惕的同事叫走,董锵锵只能再找其他公司。 但他今天的运气明显不如昨天,剩下的几家要么跟他跑的第一家一样戒心重重,要么是当董锵锵按图索骥找到运输公司的地址却发现公司已经倒闭,完全没有任何新的发现。 等他驾车驶进名单上最后一家公司所在的街道时,一眼便看到大街两侧东倒西歪的旧办公家具,心里陡然一凉:这个画面他上午已经看过多次,难道这家公司也跟前面几家公司一样倒闭了吗?他不会这么点儿背吧? 一瞬间他有一种冲进街边小卖部买彩票的冲动。 虽然沮丧,但他还是将信将疑地走进敞着门的楼门。借着楼道内的微光,他看到走廊墙上的金属铭牌上镌刻的名字正是他要找的公司名。 他探头向房间内张望,目光从空荡荡的墙壁滑过,最后落到地面大大小小的纸箱以及满地的杂物上。纸箱有的已装满,有的还是半满,但房间里却没看到工作人员的身影。 “请问这里有人吗?”董锵锵对着“空”屋子里的另一扇虚掩的门问道。 “谁啊?”一个身影腾地从一堆纸箱中站起,把董锵锵吓了一跳。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人,头发花白,脸色比头发还苍白,身材纤瘦还微微有些佝偻,看起来好似长期营养不良一样。 “你好,请问这里是多米尼克物流运输有限公司么?”董锵锵环视着四周问道。 听到董锵锵的问题,中年人脸上的表情既惊讶又尴尬。他缓缓摘下眼镜,目不转睛地在董锵锵的脸上搜寻了几秒,充满警惕地反问道:“你是谁?有事么?”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31. 星光不负赶路人 “你好,我是睡莲餐馆的后厨管理王经理。”董锵锵现在已经能把套话说的非常流利,“我想找能帮餐馆每天运厨余垃圾的公司。我在网上查到你们公司的地址,但电话打不通,我就跑过来看看运气如何。你们现在还承接业务吗?”他转头环视四周,“有报价单方便我先看看么?” 攫欝攫。中年人听完他的话,颓丧地把手里的一摞文件随手往脚边的纸箱里一掷,苦笑道:“不接了。” “请问是暂时不接还是彻底不接了?”董锵锵偷偷按下录音笔的开关,大步走进办公室,“如果你们收费合理,时间可以再商量。” “不,多米尼克……”中年人身子一歪,坐到了一摞纸箱上,神情落寞地低头拾起地上的废纸,“已经关门了。” “关门?”董锵锵假装没听懂。 “这个公司不营业了,你去找其他公司吧。”中年人再次收拾起来。 “哦,抱歉。”虽然口中说着抱歉,但董锵锵并没离开的意思,而是站在房间的中央四处观察。 墙壁上虽然空空如也,但之前挂过东西的地方保留了一圈四四方方的浅浅印迹,董锵锵猜测之前挂东西的时间可能不短。 见董锵锵仍不走,中年人有些意外,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你还有事吗?” “唔……”董锵锵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瞒你说,我们餐馆之前跟威望迪接触过,它家什么都合适,就是付款周期太紧张。我老板让我多跑几家了解下市场情况,最终选出一家最合适的。我上午跑了几家,价格方面大同小异,但其中一家公司里有人告诉我,千万不能选威望迪,否则会有很大的风险,也是他推荐我来这里了解情况的。” “你刚才说,”中年人狐疑又吃惊地望着董锵锵,怔怔地问道,“还有其他家也是这样?” “是的。” “哪一家?”中年人追问道。 “金狐运输公司。”董锵锵把跑过的另一家已经倒闭的公司名报了出来,然后大着胆子问道,“多米尼克的关门是跟威望迪有关吗?” 中年人长叹一声,陷入了沉默。 董锵锵明白,沉默在很多时候都是最好的回答。 他默默地走到中年人身旁,弯腰坐到他旁边。他已经看出来对方心里的苦水,有苦水就一定会有不甘心。只要有不甘心,就会有对他人倾诉的诉求。 一根法国烟伸到中年人的面前,紧接着是一个跳动的火苗,最后是董锵锵的问题:“如果你方便告诉我不能选威望迪的原因,我老板和我都会非常感激你。” 直到一根烟快抽完,中年人才开了口:“你们不能选它。” “为什么?” “因为它不是一家好公司。” “你们公司就是被它害的么?” “我们和它的合作一开始很正常,但它是大公司,为了做好它家的业务,我们就只能放弃其他小公司的业务,这本来也没什么,但从去年开始,它的付款就越来越慢。我们中间去找它要钱,但始终没有效果。” “可你们这么大一家公司,不会就威望迪一个客户吧?” “因为之前的老顾客是被我们主动放弃的,等我们再回去联系老客户时,他们已经被别的公司抢走了,到最后老的没了,新的不付钱,就只能关门了。” “那它还是欠你们钱呀。”董锵锵忍不住点评道,“你们没去法院起诉他们吗?” “当然打了。”中年人无奈地再次捡起地上的材料扔到了箱子里,“但打官司的周期很长,这里可是巴黎。”中年人说完又嘟哝了几句法语,董锵锵虽然一个字都没听懂,但也能猜到他是在抱怨。 巘戅追书看戅。“对你们公司的遭遇我深表遗憾,但我还得完成老板交代的工作。如果你还知道其他能拉厨余垃圾的运输公司,能告诉我么?谢谢。”董锵锵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他能找到更多类似多米尼克这种跟威望迪打官司的濒临破产或已经破产的公司,说不定也可以作为一个有利于做空的证据写入报告中。 “我有个朋友可能还在做,但我不确定,你等一下,我写给你。”中年人站起身,从一堆垃圾中翻出纸和笔,坐在破纸箱上一笔一划地认真写着。 董锵锵偷瞄了眼录音笔,看到录音笔的红灯正在狂闪,不由感到欣慰,今天的收获还是不小的。 中年人把纸递给董锵锵:“年轻人,也许这个能帮到你。” 董锵锵如获至宝地接过纸,只见上面写了一个地址,跟对方确认清楚地址里的每个字母后,他小心翼翼地把纸收进包里。 “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我有朋友在巴黎的报社工作,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让他来拜访你,把你的遭遇写出来,说不定能帮你讨债。”董锵锵预感端木以后会跟他再来一趟多米尼克,干脆今天先做个铺垫。 中年人不置可否地摆摆手:“祝你好运。”说罢再次低头整理起来。 董锵锵回到车里,很轻松就在地图黄页上翻出那家公司的地址,但那公司在更远的13区,他计划晚上乘夜车回汉诺威,一会儿要先还车,不想太折腾,思来想去,他决定给秦有伯去个电话。 他想给对方打电话的原因有二:一是对方一个女生大老远帮他从北京背过来一个不轻的包裹,他于情于理都应该表示感谢,把对方的人情还了。二是见了面就等于完成老妈布置的任务,免得回头老妈再数落自己不懂事。 他直接拨通了秦有伯的电话。 “你好!哪位?”董锵锵听到一句法语。攫欝攫 “秦有伯你好,我是董锵锵。”他回以标准的普通话。 “喔,有事么?”董锵锵听的很清楚,对方本来饱满的情绪瞬间就冷了下来。 “哦,是这样,我从意大利回来了,现在在巴黎,想请你吃晚饭,感谢你上次帮我带包裹,餐馆你来定就好。”董锵锵的态度很诚恳。 “谢谢,不用了。” 既客气又简短的言辞通常都是为了表达拒绝,董锵锵笑了,这话好像是他经常对别人说的,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今天轮到他被人拒绝了。 “我没别的意思,如果我之前说话有不礼貌的地方,我向你道歉。”董锵锵继续努力道。 “我也没别的意思,”秦有伯不冷不热地答道,“我上班,没空儿。” “那你几点下班?我过去找你。”董锵锵拿出约不到人誓不罢休的劲儿,他是真想趁这次来巴黎把欠的人情还了。 “晚上7点半。”秦有伯没再拒绝他让他有些意外。 董锵锵回汉诺威的夜车发车时间是23点整,他笑道:“没问题,给我找你的地址。”巘戅云轩阁g戅 “香榭丽舍大道蒂芙尼。” “唔,有没有门牌号?”董锵锵问道。 “这里是巴黎,到了你就知道了。”秦有伯说完挂断了电话。 这里是巴黎?秦有伯的态度让董锵锵颇为不忿儿,巴黎又怎样?巴黎就牛逼到天上了吗? 他愤愤不平地发动汽车,朝着香榭丽舍大道疾驰而去。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32. 树影霞光重叠深 董锵锵有个习惯,如果跟人有约他不喜欢迟到,同时他也讨厌对方迟到,不管对方是男是女。 所以他早早便赶到了约定地点。 只是他到的着实太早了些,离两人约定的时间足足还有一个多小时。他索性把车停到一个离警察岗亭只有一步之遥的停车场(从意大利回来后的习惯,停在安全区比停在便宜区更重要),又从最近的旅游咨询台领了一本免费的旅游手册,按图索骥地从协和广场的一角朝香榭丽舍大道走去。 来巴黎这几天他的心弦一直是紧绷着的,生怕因为自己是个十足的外行没有任何发现而辜负了端木的期望。如今威望迪项目有了些许的眉目,虽不如想象中顺利,但至少能让他跟端木有个交代,这让他感到久违的轻松。 走着走着的他忽然来了兴致,闪进路旁的咖啡馆,在连喝了四五杯不同的咖啡后,整个人才彻底松弛下来。 香榭丽舍的法文是avenuedeschamps-élysées,位于法国巴黎第八区,长1.9公里,最宽处约70米,因为被著名诗人徐志摩同学按“信、雅、达”的翻译标准音译为“香榭丽舍”而国人皆知。 当香榭丽舍17世纪第一次被设计出来时,它还只是巴黎郊区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地(当时该区以沼泽多而闻名)。但在同一世纪后期,由法国著名园艺家安德烈·勒诺特尔对其林荫大道进行景观美化并将其延伸至凯旋门现在所处的山顶后,香榭丽舍忽然在当时法国上流社会的朋友圈中声名鹊起。传奇由此诞生。也是从那时开始,每隔十年,大道的景观都会变得更时尚,内容更丰富,表现更惊艳。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进入21世纪,香榭丽舍大道已是巴黎最重要的商业景点之一,这条位于协和广场和凯旋门所在的戴高乐广场之间历史悠久的商街虽不足两公里,却被誉为“巴黎最美丽的大街”,除了以每年的巴士底日阅兵及环法自行车赛终点而闻名于世外,更被世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它早已成为享有盛誉的艺术品店和奢侈品店的代名词。 大道沿线的名牌店繁多,虽然董锵锵已在米兰和罗马长过见识,又在杜蓝、佟乐乐和老白等人的熏陶下完成奢侈品知识的多次“升级”,但初来巴黎,他还是生出“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迷茫感,仿佛他逛的不是香榭丽舍,而是太虚幻境。 那些平素只在杂志上才能看到的价值不菲的瓶瓶罐罐和包包布布,此刻全都近在咫尺。他能叫的出名字的,也就coste的t恤、.weston的鹿皮鞋、longchamp的饺子包、以及éricbompard的羊绒毛衣,而更多叫不出名字的,每一件看起来也都很精致,当然价格也都很“赶”人。 更让他咂舌的是,传奇香水制造商guein自1913年以来就在大道其中一栋受保护的建筑里开店,而lv的旗舰店面积更是当代艺术博物馆的两倍,两家店都是人满为患,董锵锵竟要排队三十分钟以上才能入店。站在店外,他不时能看到拎着黑塑料袋趾高气昂走出门店的同胞,耳朵听到的则是温润绵软的南方话和硬桥硬马的东北口音。 董锵锵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同胞们的战斗力,老白的话是对的,中国人的消费热情和消费力好像冉冉升起的新星,绝对不容小觑。 他继续前行,又看到了cartier,mauboussin,这两家店里的情况与其他奢侈品店相比也不遑多让,各色人士济济一堂,不分男女老幼忠奸,而其中那些披金戴银、手握钞票的中国同胞在买东西时全不在乎价格的画面,更让董锵锵联想起小时跟父母一起去抢冬储大白菜的场景。 除了香榭丽舍大道里挤满了各类大牌,毗邻它的圣安娜街也“人才济济”,dior、chanel、hermes、yslnvin等店鳞次栉比,只要董锵锵有过耳闻的品牌似乎都已在这里安营扎寨。 他手里那本朴实无华的小册子告诉他,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每天都会有15-20万人在香榭丽舍挥金如土一掷千金,那些欣赏巴黎雄伟古迹和高雅艺术的人们似乎更享受在这里疯狂购物和参加各种大型商业活动的感觉。 而秦有伯所说的美国高端珠宝品牌蒂芙尼也将其精品店设在了香榭丽舍大道里,整条街中只此一家,难怪秦有伯不给董锵锵门牌号也不怕他找不到。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董锵锵在蒂芙尼的一众工作人员中一眼看到一名容貌清秀、梳着马尾辫的亚洲面孔,但还没等他再多看两眼,对方就转过身跟旁边一名白发老妪亲切交谈起来。 老白曾告诉他,香榭丽舍大道是巴黎最繁忙和最漂亮的地方,尤其是在圣诞节前后,这里也是巴黎夜生活圈中最受欢迎的场所。混合着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在街上肆无忌惮的弥漫,再配上纸醉金迷的氛围,任谁都会产生消费的冲动。 “这里简直是钱包的坟墓。”董锵锵一边感慨一边把目光投向远处二层建筑上的超大露台,人们三三两两的端着酒杯,对着夕阳谈笑风生。 夕阳早已烧成一团金色明亮的火球,将整个天空烫得通红,映得落霞分外绚丽,刚才还能看到的大块云层已在不知不觉中烧成散落着的几缕懒散的云朵。远处高耸的建筑在夕阳的光芒里也都变成了黑色剪影,仿佛复活岛上的巨大石像沉默地望着天空。成群的鸽子从屋顶腾空而起,向着日落的方向远去,最终变成一排黑点。 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董锵锵正望得出神,有人在旁边碰了碰他的手臂。他转头回望,一个初中生模样的金发女生递给他一张地图,地图上还画了个红圈,女子连说带比划,似乎是想让董锵锵告诉她该怎么过去。 董锵锵低头刚看了两秒地图,就觉得自己的背包似乎动了一下,他警觉地猛转过身,只见一个半大黑小子高举手臂,手中还捏着个亮晶晶的东西,正惊恐地望着他。 董锵锵一眼看到对方拿的是很薄的刀片!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33. 直觉 他立时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正要飞起一脚,不料黑小子胆小如鼠,在董锵锵后退时转身撒丫子就跑。 董锵锵脑中灵光一闪,急忙转头,才发现金发妹子早没了影儿。 之前董锵锵曾一度认为德国治安差,等去过意大利又来了法国后才发现,德国的治安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欧盟中的佼佼者了,当然,这是矬子里拔将军。他在米兰只是碰到强买强卖(偷抢肯定也有),但在巴黎最美丽最繁华的商业街却是天刚擦黑就有人敢公然行窃,可见欧洲越是繁华地就越是贼出没多的地方。 这里是巴黎,他想起秦有伯的评语。 他翻看了一下背包,才发现背包底部最外层的帆布已被划开一道跟他食指差不多长的口子,万幸背包底部的帆布层多,如果就一层估计摄像机或相机就得成小偷的囊中之物了。 他想报警,但前后转了十分钟,愣是一个法国巡警都没碰到,想来是浪漫的法国人对香榭丽舍大道的治安极度自信。他又懒得走回到存车处旁的警亭报警,只能一边往蒂芙尼的方向走一边收拾心情。 蒂芙尼店里的人跟之前比完全不见少,董锵锵朝店内瞟了两眼,却没看到秦有伯的身影,离约定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他走到一处光亮人多的地方,边等秦有伯下班边考虑见了路易斯后该如何说。 时间很快就到了19点半,但秦有伯并没出来。又过去了七八分钟,她还是没出来。董锵锵有些纳闷,忍不住走到落地窗旁再次向店内张望,正盘算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对方是不是要加班,就听身后有人道:“别瞅了,人这儿呢。” 他闻声转头,只见一个身材高挑,体态匀称的女生正站在自己面前。 她的马尾辫已经散开,以不规则的波浪形飘落在她的肩上,在灯光的照射下好像黑色的缎子般油光水滑。脸上的彩妆和黑色的修身西服衬得她的皮肤格外白皙,脖颈处扎着的彩色丝巾让她整个人的气质不像学生更像个小白领。 “我以为你这么忙的人就是客气两句,”女生也没自我介绍,而是望着他似笑非笑道,“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对方可能早就出来了,只不过在暗中观察自己。董锵锵心里想着,面儿上彬彬有礼地轻握了一下对方的手便立刻收回,浅笑道:“你帮我带了那么沉的包裹,我肯定不能说两句便宜话就算了,怎么也得请你吃次饭表示感谢。” “确实很沉。”秦有伯边说边把耳鬓的长发别到耳后,歪着脑袋明知故问,“北京人?” “如假包换。” “北京人请客的规矩知道吗?三天为请,两天为叫,当天喊是提溜。”秦有伯的语气淡淡的,似乎在指责董锵锵请客的诚意。 董锵锵听过这个说法,但他以为这都是旧习俗,没想到对方一个喝洋墨水的还这么讲究,看来是想找茬儿。不过他不想怼回去破坏目前还算友好的气氛,毕竟对方父母跟自己的父母有交情,自己又是男生,不能太斤斤计较。 “抱歉这次是我疏忽了,”董锵锵认错的语气很诚恳,“下不为例。”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不时有中国人拎着大包小裹走出蒂芙尼店,经过两人后不断回头打量秦有伯,这个举动让她很反感,便转头望向别处。 “那什么,咱们边走边说吧,我刚才过来看到那边有几家馆子似乎还不错。”董锵锵建议完立刻意识到不妥,当即改口道,“或者你有什么喜欢的馆子也可以,不过我把车停在香榭丽舍另一头了。如果你不想走过去,可以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把车开过来。”他指着秦有伯身后的方向说道。 “谢谢,不用了。”出乎董锵锵的意料,秦有伯拒绝了他,“我说过了,我还要上班,没空儿吃饭。” 董锵锵愣了:“可……你不是刚下班吗?” 秦有伯淡淡一笑,反问道:“你在德国就打一份儿工吗?” “哦,当然不。” 秦有伯苦笑着摇了摇头,快速瞄了眼手腕上的表盘,“我下份儿工15分钟后开始,跟你说完这句就是14分钟了。” “这么赶?”董锵锵惊道。 “巴黎物价这么贵,一份儿工怎么活呀?一看你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那种。”秦有伯说话夹枪带棒,董锵锵只能假装没听见。 “那你下份工在哪儿?我开车送你过去。”虽然不喜欢秦有伯说话的腔调,但董锵锵还是得顾着面子客套几句,毕竟他还有求于她。 秦有伯抬手指了指他的侧后方。 董锵锵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几十米外的街角处,一个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筑门脸儿上挂着一块油棕色的牌匾,牌匾上刻着四个苍劲有力的隶体字:百合酒楼。 “我以为你第二份工还是奢侈品导购。” “留学生全年打工的时间有限,用税卡只有180个全天或360个半天,即使打满也不够花,所以除了用税卡的工,肯定还要找其他工。”秦有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难道你在德国打工不用考虑税卡吗?还是你根本不怎么打工?” “哦,德国那边(打工)跟巴黎不太一样。”董锵锵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见董锵锵说话吞吞吐吐,秦有伯也懒得刨根问底,直截了当道:“时间不早了,如果你有事就赶紧说,不说我就过去了。” 董锵锵心里一惊:这个女生竟能猜出自己的想法,简直太可怕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找你?” “直觉。”秦有伯给了他一个无敌的答案。 董锵锵只能老实问道:“如果两家法国公司打官司,在哪儿能查到这两家公司打官司的信息?或者如果我想查一家公司有没有官司缠身,我在什么机构或网站上能找到这些信息?”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34. 乘风破浪 秦有伯笑了:“所以这么半天你由着我说也不反驳就是要问这个?” 董锵锵立即以笑掩面,矢口否认:“不不,你说的都对,我没什么能反驳的。” 秦有伯盯着他的脸,忽道:“你家里不知道你有女朋友了吧?” 董锵锵没料到话题会拐的这么猛,一个猝不及防,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他的表情替他肯定了对方的猜想。 “嗯,看来我猜对了。”秦有伯见状满意地点点头,“这边有专门披露官司的网站,工商局网站上也会不定期披露。回头我把网址发你邮箱。没别的事儿了吧?拜拜。”攫欝攫巘戅戅 “哦,等一下,”见对方要走,董锵锵马上跑向街边一家糕点店,指着玻璃柜台里花花绿绿的精致马卡龙对售货员说道:“这个我要10个。谢谢。” 秦有伯虽然说话阴阳怪气,但人并不坏,董锵锵体会过饿着肚子工作有多难受,他想表示一下自己的善意。 把钱交给售货员的同时,董锵锵从对方手中接过了食品袋,转手递给跟上来的秦有伯。 但秦有伯并没伸手去接,只是眉毛一挑:“你这是干嘛?贿赂我?” “德国餐馆工都很累,女工当男工用,男工当畜生用。”董锵锵再次把袋子递给她,“法国这边我估计也差不多,你没时间吃晚饭可以见缝插针捏几个这个吃,马卡龙是法式糕点,就算被中餐馆看见应该也不会说什么。”董锵锵就差直接说吃这个可以避嫌了。 “嘿嘿,心思够缜密的。你是怕我告诉你妈你有女朋友的事吧?”秦有伯的问题愈发犀利,“交女朋友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或者你找的其实是男朋友?” 董锵锵不理解秦有伯为什么会这么八卦,但这时他也不能发火,只好强行转移话题:“下次请客按北京人的规矩我提前三天约你,时间地点你来定,不是米其林就好。” 见董锵锵一脸尴尬,秦有伯歪着脑袋打量了他几秒,不置可否地从董锵锵手中接过袋子,转身朝酒楼走去。 “谢谢。”董锵锵在她背后挥了挥手,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是谢她帮忙带包裹,还是谢她保守秘密,亦或是谢她告诉自己网址。 秦有伯走到酒楼门口忽然停下脚步,但没转身。 董锵锵不知她要干嘛,望着她的背影一动没动。 其实第一眼看到秦有伯时,董锵锵还是有些想法的,觉得自己又多了个合作伙伴。本想趁着吃饭谈一下合作:由董锵锵这边的人带团到秦有伯的店里消费,利润对半分或找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比例。但秦有伯的犀利让他觉得她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所以他只能断了这个念头,把话又咽了回去,只想着请对方吃顿好的彻底结束这事。 但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多了几分市侩,这让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最终她什么话都没说,身影消失在餐馆门口。 街面上,各家店铺的logo灯一个比一个耀眼,仿佛在较劲谁才是整条街最亮的星。 赶在租车行关门前还了车,董锵锵在火车站买了回汉诺威的夜车卧铺票,背着被割坏的包步履沉重地进了车厢。 这还是董锵锵第一次坐法国tgv高铁,他买的是单人卧铺车厢,车厢空间逼仄,带上独立卫生间估摸也没四平米,一多半的空间还都让床铺给占了。 虽然空间着实太小,但对董锵锵来说他只要求床得床便心满意足。 锁上门,拧开水龙头,刷牙洗脸完毕,灯一关,董锵锵慵懒地把自己往床铺上一扔。 他把手臂枕在头下,一边欣赏车厢外沿途的法国田园风光,一边在脑中看电影一样过着这几天收集到的信息,盘算见到路易斯后自己该如何提问。 床铺软硬适中,董锵锵昨天又熬了夜,在火车车厢规律的晃动下,他的眼皮有些沉。 不多时车厢里便响起他轻微的鼾声。 就在董锵锵梦到自己又被威望迪的前台拦在大厅时,一阵铃声在寂静的车厢里回荡起来,也把他从梦境扯回到现实。 “这么半天才接电话,又去蹲垃圾厂了?”电话那头的端木没有任何寒暄,直入主题。 “没有,回汉诺威的火车上。”董锵锵揉了揉眼睛,把目光投向窗外,窗外却是无尽的黑色,看不到半分田园风光,似乎是进了隧道,“有事吗?” “你不是这两天就要见路易斯了么?怎么又回汉诺威了?”端木不解道,“我以为你见完人了再回去。” “哦,回家拿西服和名片,顺便复印预科笔记,马上要考试了,得好好准备。”董锵锵保证道,“不会耽误见路易斯的,你可以放心。” “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提醒你,你发我的录音和照片里有几条线索。” “稍等一下,我打开电脑说。” 董锵锵没开灯,车厢里只有不时从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铁道旁的路灯光,这让笔记本屏幕的光显得很刺眼,董锵锵边调低屏幕亮度边说道:“可以了。” “你拍的第3、第8、第12和第15张照片里你仔细看都能看到类似工时表的数字,我认为那个工时表上记录的就是那家公司4月份给威望迪运垃圾的时间,按表的时间顺序也能看出来,他们给威望迪运垃圾的次数越来越少,这跟之前打你那人的说法以及你最近记录的数据是吻合的。” 董锵锵边听边点开端木说的那几张照片,他之前只是把照片从数码相机拷贝到电脑里,并没一张一张仔细看,现在听端木这么一分析,才发现果然如端木所说。 “还有吗?”董锵锵来了精神。 “另外一个就是打你那家公司碰到的应收账款问题,当然它的应收账款就是威望迪的应付账款。你知道应付帐款一般分两种,一种是公司买了物资但没立即付款,类似赊购,以后再付。还有一种就是公司应该马上支付却尚未支付的费用。威望迪在巴黎证券交易所上市,那儿的会计制度是国际财务报告准则,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问了公司里同时懂国际财务报告准则和欧盟会计准则的会计师,对方说如果某家公司应付账款的通常账期被突然延长,那就意味着公司的资金链存在某种程度的紧张以及已确定支出被延后。如果这部分延迟支付的货款金额足够大,那它会在延后的这段时间里产生一定的利息,对付款企业来说,这部分利息就相当于白得的了。”端木匀了口气,“会计师还说,应付账款虽不能直接导致公司主营业务收入的增加,但在极端情况下,如果本该得到甲方应付账款的乙方还没来得及收到货款就破产倒闭,致使甲方无法完成支付流程,那这笔应付款最后就会计入甲方的营业外收入,而甲方只要缴纳一定比例的所得税,就可以保留这笔钱了。” 攫欝攫。“真的假的?”董锵锵的脑中瞬间闪过中年人那张失意又失望的脸,忍不住喃喃道,“因为破产不能收到原本属于自己的钱,这也未免太残酷了。你确定没听错吗?” “我确认了好几遍。”端木笃定道,“威望迪是不是这种情况不好说,但从照片和录音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也不能排除。毕竟能拖得了一家的钱就能再拖第二家的,如果它同时拖欠了很多公司的应付账款,那这个数字可就惊人了。” 董锵锵赶忙把自己傍晚在多米尼克公司听到的故事完整地叙述了一遍,听完董锵锵的复述,端木呼吸急促地问道:“所以……咱们刚才谈论的事……” “可能已经发生了。”董锵锵答道。 端木激动地一时语塞,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巘戅久读9duxs.om戅。隔了半晌,董锵锵追问道:“那你觉得我还需要见那个投资者关系的负责人吗?见她的意义似乎不大了,还不如找到更多跟威望迪打官司或破产的公司来得实在。” “那个叫什么路易斯的负责人我认为你还是应该见一下,旁敲侧击问问她不同业务的情况,探探口风。不管沟通效果如何,至少你可以增加一次难得的实战经验,对你有利无弊。”端木压抑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如果她告诉你二季度公司的垃圾处理业务蒸蒸日上、水涨船高、花团锦簇、形势大好,那咱们就可以开始准备做空报告了。” “那我见完她再跟你沟通。不过我还是担心,就凭咱们手里的证据,就能说它财务造假吗?”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如果咱们这样的新手都能做空成功,华尔街那帮人还不得早就发现了?” “华尔街现在都盯着美股那些巨无霸呢,没工夫搭理一个小小的法国上市公司。”端木得意道,“咱们就算不能笃定它财务造假,至少也能质疑它有粉饰利润的嫌疑。老董啊,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咱们一定不能错过!到时别说赚五十万,就是五百万,一千万,那也是易如反掌。”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35. 逐客令 上午9点58分,威望迪办公大楼5层投资者关系部门外。 阳光从巨大的蓝色玻璃穹顶倾泻而下,坐在走廊长椅上的董锵锵望着不时从身边走过的身着职业装的外国青年男女,心情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忐忑,莫名生出一种出国前去大使馆面签的既视感。 他清晰地记得第一次面签前,由于担心自己听不懂对方的提问而被拒签,所以复习了大半宿的德国面签宝典,但等他真正面签时,遇到的签证官却是个须发皆白、态度和蔼的老爷爷,问的问题也全是他精心准备过的,最后顺利拿到了签证。他不知今天的自己会不会也同样幸运。 在端木的建议下,他在巴黎市区找了家理发馆,花了大几十欧重新打理了遍头发。本来他想弄个华尔街基金经理的常见发型,但华尔街的基金经理鲜有留长发的,而他又不想剪短发,最后在理发师的精雕细琢下,总算找到一个折中方案。效果虽不如板寸来的精干利落,但也不失帅气。 发型不合适就只能在衣服上找齐了。 考虑到深色西服在商务会面时一贯更安全、不易出现着装事故,以及黑色西服太过正式和严肃,董锵锵专门挑了一身介于深蓝和浅蓝色之间的修身平纹织西服套装,除了裤脚略微有些短外,西服的整体剪裁很合适,即使动作大一些也不会出现太多皱褶,再配上浅咖色的领带,锃亮的黑皮鞋,虽然依旧不像投资人,但也不再那么像学生。 尽管端木并没给他今天的会面定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但他的手心里还是起了汗。他之前有限的工作经验主要聚焦在互联网,但马上要见的却是金融专业人士,临阵磨枪的生瓜蛋跟专业人士交流,说不紧张肯定是假话。 横竖就是一刀,能问多少算多少,董锵锵给自己打气。 时间刚到十点整,他对面办公室的门就悄无声息地从里面打开,但并没人走出来,只有一个浓郁的鼻音从屋里传出:“董先生在吗?” 这个秘书好大的架子!董锵锵暗自感慨的同时应了一声,站起身背着包走了进去。 一张不小的办公桌上横着摆了一排电话机,几摞小山似的文件堆在电话机旁,文件堆里有人正低头伏案,听到董锵锵的脚步声,头抬了起来。 董锵锵之前认为薇薇安会同其他法国女人一样,都是有着漂亮脸蛋、娇小身材、穿着时髦套装的职业女性,哪知映入眼帘的却是蘑菇头下一张雌雄莫辨、被工作欺负过的脸。 他瞬间明白自己那天为什么会被对方拒绝了。 只见那张脸面无表情地机械要求道:“请出示你的证件。” 董锵锵把护照轻放到她面前,她一把抓起,翻开第一页,面容严肃地把护照照片跟董锵锵的脸比对起来。 护照是董锵锵出国前办的,照片上的他留着短发人还有些虚胖。出国近一年,他整个人瘦了一圈,头发也长了不少。薇薇安比对了一分钟才把护照还给他,然后拿起电话:“路易斯女士,董先生到了。” “让他进来吧。”通话器里传出一个干净的女声。 薇薇安朝屋内另一扇门歪了下脑袋示意董锵锵可以进去:“你有五分钟的交流时间。五分钟后我会叫你。” “五……五分钟?”之前预约时并没人告知董锵锵这点,这让他很诧异。 薇薇安再次低头忙碌起来,根本没搭理他的疑惑。 多说无用,董锵锵也只能整了整衣服,走进门去。 宽大的白色办公桌后是一个黑色的高椅背儿,转椅背对着他,看不到上面坐着的人。听到有人进来,椅子才徐徐地转过来。 这是一张典型的法国美女脸,五官精致,轮廓柔和,配上一头棕金双色混杂的齐脖短烫发,让董锵锵不自觉地联想到法国女星苏菲·玛索,以至于没去细看她的着装。 “你好,我是投资者关系部的负责人路易斯·普洛德。”她的英语发音标准,语速很快,人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路易斯女士你好,我是捕禅基金的联合创始人董锵锵。”董锵锵态度恭敬地把昨天刚从佟乐乐手里拿到的名片递了过去,“这是我的名片。” 路易斯把手里的文件轻轻放到桌上,单手接过名片后正反面各扫了一眼,却没给董锵锵递自己的名片。 “所以……”路易斯把名片放在桌上,望着董锵锵笑盈盈道,“日本人?捕禅是日本的?”她的手臂缓缓抬起,似乎在示意他去坐近在咫尺的宽大皮沙发。 “不,我是中国人,捕禅是一家新成立的私募基金,主要从事欧美二级市场的投资。”董锵锵边往沙发走边解释。 一听这话,路易斯脸上刚绽放的微笑瞬间就褪了下去。她迅速收回手臂,人重新坐回到转椅上,口气冷淡道:“我没听说过什么捕禅基金。你有什么事?” 对方坐着跟董锵锵说话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对方的下级,但对方没有任何表示他就主动自己坐下似乎又有些不讲礼仪,他只好继续站着。 “你们的体量多大?”路易斯又问道,“现在持有多少我们的股票?” 这个问题把董锵锵给难住了,他既不知道端木定的基金总额到底是多少,也不知道说基金只有几十万欧元会不会被对方轰出去,只能避实就虚地笑答:“我们基金刚开始募集,目前暂时无法披露细节。” “还在募集?那就是没持有我们的股票?”路易斯敏锐地抓到了他的关键词,想都没想就把董锵锵的名片扔到了桌旁地上的垃圾桶里,不耐烦地抬头望了眼墙上的石英钟,“我们不接待不是我们股东的机构,如果你还有其他事可以联系我的秘书,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36. 铩羽而归也无妨 董锵锵年轻,脸皮薄,长这么大还从没被这么羞辱过,脸上不由一阵火烫,恨不得马上就听话闪人。 但出国后他经历的稀奇古怪事已太多,所以只烧了两秒就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的时间非常宝贵已经开始以秒计算,所以没空也不能去纠结对方傲慢不逊的态度,必须放弃无关紧要的问题,单刀直入,直奔核心。 平复心情后,他字斟句酌道:“我们虽是新基金,但也希望能尽快购买贵公司的证券产品。贵公司的业务主要聚焦在水务、新能源、交通运输和垃圾处理四方面,但我们注意到近半年公司跟不同的运输公司打官司,有些公司声称被贵公司拖欠了额度不菲的费用,而诉讼对贵公司的公众形象和股价都有负面影响。我们想了解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去年四个季度的财报中均无披露。路易斯女士,对此事你方便谈谈吗?” 董锵锵之前专门找到巴黎泛欧证券交易所关于上市公司重大诉讼的披露指引文件并认真读过:如果涉案金额没有达到最低披露标准,那上市公司确实不需要事无巨细的对股民披露每一桩诉讼。他之所以会这么问其实并不指望对方会给自己一个答案,更多的是想看对方的态度听对方的说辞。当然,这也是端木给他的“锦囊”里教他的技巧。 “对你的问题我无可奉告。”路易斯的脸色已不复刚才的光彩动人,“还有这些你是从哪儿听说的?你能对你刚才说的话负责吗?你们这种基金有律师么?” 路易斯的最后一句颇有几分威胁和以大欺小的味道,如果董锵锵之前是道听途说或只是读了几篇报纸上的边角料文章而没做实地调研,肯定会被对方这句给唬住,但他已从秦有伯和多米尼克公司的负责人那儿得到了关键信息,当即不慌不忙道:“我刚才说的都是在法国商业法院的infogreffe网络系统中查到的。虽然我们基金暂时没有律师,但我能为我说过的话我负责。当然如果你不反对,我们也可以边录音边说,直到……” 没等董锵锵说完,路易斯一把抄起桌上的电话,愤怒地按下一个键,然后语速飞快地说了两句法语。 董锵锵虽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从她的情绪和语速中也能猜到路易斯肯定不会是让薇薇安进来给他送饮料解渴的。 来之前端木曾专门提醒过他,一旦双方言语不和,对方很可能会叫保安甚至报警有牢狱之灾,他必须提前做好更坏的打算。 好在董锵锵跟不同欧盟国家的警方都打过交道,已是警察局的常客,所以对对方可能采用的手段并不是太害怕。更何况他手里还握有多米尼克公司负责人的录音,正所谓人证物证俱在,他完全不担心对方告他诬陷。 果不其然,路易斯放下电话还不到两秒,办公室的门便被打开,薇薇安诚惶诚恐地站在门边,路易斯没好气地又训了几句,只见薇薇安不停点头。 等路易斯不再说话,薇薇安转头冲董锵锵厉声命令道:“请你现在跟我走,如果你不配合,我会报警。” 董锵锵抬头看了眼表,时间刚到10点5分。他心里明白这时再说什么都没意义,这趟就算铩羽而归了。 “跟你去哪儿?”董锵锵平静地问道。 “保安部。”那张脸依旧面无表情。 “我做错什么了吗?”董锵锵追问道。 那张苦瓜脸焦躁地催道:“请你现在立刻离开!” 路易斯大声呵斥着把文件摔到桌上,似乎对董锵锵赖着不走和薇薇安的低效率极为不满。 “我们要检查你的背包,我们怀疑你携带了可疑物品。”见董锵锵不动地方,薇薇安拔脚朝自己办公室的门外走去,同时高喊道,“保安!来这里!” 董锵锵并没赖在路易斯屋子里的想法,但就在他的脚将要迈出办公室的门槛时,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脚又利索地收了回来,转身朝路易斯走去。 路易斯本以为他就要滚蛋了,却不料他兜了个圈儿又转了回来。她诧异地盯着他走近,正要喝止,却见董锵锵弯下腰,从垃圾桶里拣出自己的名片,又从她桌上的纸巾盒中扯出一张纸巾,认真地把名片擦拭干净,然后小心收好。 望着一脸愕然的路易斯,董锵锵并未动气,只是浅笑:“路易斯女士,祝你和威望迪都有美好的一天。再见。” 他的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立刻涌入两名身材高大的保安,一左一右地把董锵锵赶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刹那,董锵锵听到门里传出好似机关枪一样慷慨激昂的女声。 虽然这次见面总共也没几分钟,但路易斯高高在上和盛气凌人的态度给董锵锵留下了深刻印象,特别是她扔名片的动作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再来拜访路易斯,让她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自己的名片。 因为董锵锵进大楼时已经过了一次安检,所以保安们重点检查了董锵锵随身携带的电子设备里有无可疑信息。但他们检查后却发现,不管是录音笔,照相机,还是数码摄像机,里面全都空空如也,并没任何可被怀疑的内容。 保安们面面相觑,随便训了董锵锵几句便将他轰出了大楼。 由于晚上要再次搭乘法国高铁赶回汉诺威,迎接预科的月考。董锵锵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赶到多米尼克公司负责人介绍的、位于巴黎13区的另一家运输公司了解情况。 事实一如他的预期,那家公司跟多米尼克公司的遭遇类似,也被拖了款,目前正在跟威望迪打官司。收集好证据后,董锵锵给端木去了电话。 听完董锵锵的陈述,端木对路易斯的反应毫不意外,他叮嘱董锵锵一旦忙完预科的学习,尽快返回巴黎跟他碰头,接下来他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挂了电话,董锵锵只觉得精神振奋,被路易斯鄙视的郁闷情绪也飞到了九霄云外。迎着火红的夕阳,他踏上了返程的火车。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37. 时代红利 依仗着曲珊的笔记,自小学一年级便开始修炼的临阵磨枪童子功,以及每天近12小时的连续学习,董锵锵总算是有惊无险的通过了月考。 对他来说,数学、德语、英语这些科目并无挑战,数学只要背熟关键公式即可,而外语学习主要在于平时,考前突击顶多就是把一些考试可能涉及的重点语法多做几遍,但阅读理解和写作是无法速成的。 董锵锵考试的困难主要还是德国政治课,因为这门课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准备,远不是临时抱佛脚就可以突击拿高分的,他对此心知肚明。最后各科的成绩也印证了这点,德国政治他只拿了2.5分,继续保持在几门功课中垫底的强势地位。他心知预科毕业考试时很有可能这门课还是拖后腿的,只能尽全力把其他几门都弄到最高分1分,力争把平均分保持在2分以内,这样综合总评分依旧能是优,为申请读综合大学的经济专业创造机会。 撑过了考试,接下来的重点就是研讨课的专题报告。跟董锵锵在国内读书时不同,经济专业的老师这次只给出了报告的框架要求和格式要求,至于写作内容只要跟经济和金融相关即可,对报告是聚焦某一地区、某一国家、某一大洲、还是全世界都无限制,学生们可以自由发挥,自主选题。经过考虑,董锵锵决定以近年美股的重大财务造假事件为内容做一次全面梳理。这样写完报告,他也相当于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虽然研讨课报告对字数多少的要求不高,但毕竟涉及到外语的专业写作,董锵锵也不敢怠慢。老师也反复跟学生们强调:如果想输出高质量的内容,必须先有一个大量输入的准备阶段。说的更直白些:如果写作时想言之有物不水文,必须得先多读“硬货”才能让写作变得毫不费力。 为了收集和整理有关信息,董锵锵不仅查阅了大量资料学习美股会计准则和美股会计年报,还下载了很多华尔街投资机构撰写的做空报告。他把自己要读的内容全都打印出来塞进行李箱,然后再次冲到巴黎,白天走访跟威望迪打官司的小型垃圾运输公司搜集证据,夜里则跑到不同的垃圾处理厂外蹲守。当然有了高科技的辅助,他不需要亲自盯着,只要架好摄像机,他就可以专注地阅读自己打印的各种资料。如果在家,他也许会被很多事分心,但深夜坐在荒郊野外的车里,他能做的就只有阅读和睡觉。 通过整理他发现:在1997年到2001年期间,在纽约证券交易所、纳斯达克和美国证券交易所挂牌交易的8400多家上市公司中就有800多家因各种会计问题或财务舞弊被监管机构勒令重编财务报表或予以处罚的公司,这个数字已近上市公司的10%,而在安然事件彻底爆发后,越来越多的投资者相信,已经曝出问题的公司只是冰山一角,冰山下的才是真正让人畏惧和恐慌的庞然大物。董锵锵这才理解为什么端木会如此笃定捕蝉公司的未来是光明的。 虽然撰写报告的差事很清苦,没报酬还要搭钱,但也让他体会到高等教育的学习并不止步于纸上谈兵,而是能跟兴趣和赚钱养活自己紧密结合的事。能在既定时间内兼顾学业和事业除了让他产生一份不小的成就感外,还让他第一次意识到:当他全身心热爱一件事并愿意为此付出百分百或更多的努力时,他丝毫不会觉得那些困难有什么难捱的,坚持会变成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人的进步就像花开的过程,忽然之间,花就开了。 经过近两周的忙碌和认真筹备,再加上佟乐乐等人帮他润色和修改,报告如期顺利完成。 他将近10年里美股出现的臭名昭著的财务造假公司拉了清单,清单里详实的记录了上市公司的名称、财务造假时间、财务造假涉及的金额、以及财务造假的主要手段等信息,又从美股的时代背景、上市公司管理、上市公司企业文化、证券监管机构对财务审计报告信息披露的要求,以及相关金融法律是否完善等不同方面对美股的知名财务舞弊案件进行了剖析。同时他还比对了美股和德股在相关机制上的差异。报告的最后,他还表扬了德股上市公司,因为德国人在这方面可以算是老实本分的代表。 由于准备充分和熟稔内容,所以在研讨课的演讲环节董锵锵发挥的很到位。老师给报告的评语是案例时效性强、数据详实、论述严谨、引经据典、话题兼具可读性和知识性。董锵锵不仅完成了规定的学习任务拿到满分,还帮自己粗略掌握了有关美股财务舞弊方面的知识。 时间一晃就到了四月末,温度回升很快。巴黎街头已经飞舞起五颜六色、花枝招展的夏装,姑娘们的妆容也是一个比一个妩媚,身姿一个赛一个婀娜。端木告诉董锵锵,他马上就要从美国回来了。不过他并不先回德国,而是直接去巴黎和董锵锵汇合。 董锵锵接完电话没几天,飞机就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落了地,董锵锵顺利接到了从戴高乐机场走出来的端木。 “先去酒店,然后找地方吃饭?”董锵锵把端木的行李扔进了后备箱,边关后备箱盖儿边问道。 “你在哪个酒店?”端木的气色很好,人似乎也比走时胖了不少,“三星还是四星我都无所谓,加张床就可以。” “我不住酒店。”董锵锵咧嘴笑道。 “那你睡哪儿?”端木一脸吃惊。 董锵锵笑着拍了拍车身。 “每晚都是啊?”端木更惊了。 “车不能白租啊,再说我来巴黎不就是干这个的么。”董锵锵故意卖惨道。 “那不行,你还是得找个地方洗澡换衣服,天气已经热了,你天天这么跑身上都是臭的。对你跑客户没好处。你随便找个离垃圾厂近的民宿,能洗澡能睡觉就成。”端木批评道。 “那没问题,上车。”董锵锵朝车身猛拍了一巴掌。 董锵锵开着租来的车在巴黎的大街小巷中游刃有余地穿梭着,通过这段时间的东奔西跑,他已经对巴黎的街道有了系统的认识。 他瞄了眼副驾位置上的端木:“你发福了啊,美国人民的伙食不错吧?” “咳,别提了,天天垃圾食品,我都快吐了。”端木忧伤地掐了掐自己肚子上的肥肉,两只手里立刻多了个“游泳圈”,他的手一松,“游泳圈”又弹了回去,消失在肚子上,他伤感地叹了口气,“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这也算是工伤了……” “收获大吗?”落日的余晖很刺眼,董锵锵放下遮阳板架上了墨镜。 “必须的。”端木一脸得意,“咱们边吃边说。” “这次来待几天?”董锵锵关心道。 “嗯,看进展吧,我跟公司说是来这边调研一个美股上市公司的海外办公室,估计待不了几天。” “需要我做什么告诉我,保证完成任务。” “可以啊,几天不见够自信的!”端木狡黠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放心,你要做的事只多不少。” “嘿嘿,不瞒你说,虽然满打满算做这个才一个月,但感觉现在比刚来时确实好了很多,刚来时才真的感觉无从下嘴,只能眉毛胡子一把抓。”董锵锵自嘲道。 “咱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端木的双眼冒着精光,“这是时代送给咱们的红利。”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38. 不谋而合 端木第一次到巴黎,看什么都新鲜,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董锵锵把车停到了香榭丽舍大道旁的停车场。没办法,这里实在太有名了。 停好车,董锵锵陪着端木在大街里信马由缰地随意逛着,碰到奢侈品店就进去晃一圈儿,走出店再低声交换对威望迪的看法,不知不觉中天就黑了。 街道两侧只要是装潢还不错的馆子都可以看到排队等就餐的长蛇队伍。端木从网上找的几个口碑好的馆子全都人满为患,走了半个多小时,他饿的实在走不动又不愿随便凑合,最后挑了家没有等位的中餐馆。 看到酒楼招牌的刹那,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端木选的好巧不巧,正是秦有伯打工的百合酒楼。董锵锵瞄了眼手表,跟上次他见秦有伯的时间差不多。 “这家……不好。”董锵锵急忙拦住推门就要进的端木。 “你吃过?”端木果然停住了脚步。 “嗯,这家不是中国人开的。”欧洲很多中餐馆都是东南亚人开的,董锵锵知道端木也清楚这点,“贵还不地道。” “咳,不管了,随便垫一口再说。”端木对此毫不在意,“炒菜不行咱们就吃烤鸭,敢挂中餐馆的招牌总得有烤鸭吧?就算没挂炉的,普通烤箱的总该有吧?走吧,既来之则安之。” 见端木坚持,董锵锵也只能跟了进去。 上次送秦有伯他也只是走到了门口,这是他第一次进百合酒楼。 酒楼里装潢的古色古香,整体风格以茶色为主,万字纹、螭龙纹、蝙蝠祥云纹等中式雕花和镂空在内部建筑和家具上随处可见。水吧旁奉着财神爷的供桌,典雅的青花瓷和高矮适宜的绿植散落店中,轻柔舒缓的中国古乐在整个大厅淡淡地回响。董锵锵不得不承认,店内的氛围比之前他在意大利吃过的中餐馆高档很多。 董锵锵忍不住朝水吧方向张望,却没看到秦有伯的身影,这让他松了口气,这时就听端木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看样子是个粤菜馆儿,内装风格跟我在纽约那边吃过的港餐厅很像。弄不好没烤鸭。” “那换一家?”董锵锵巴不得赶紧走。 “算了算了,就这家吧,”端木大手一挥决定道,“下一家也不一定有。” “咱们去那边,那边人少好说话。”董锵锵唯恐碰到秦有伯,赶忙朝一处人少的角落带头走去。 端木应该是真饿了,虽然董锵锵一直拦着,但他还是点了满满一桌,红烧牛尾煲、豉椒排骨炒河、椒盐斑球、大蚬蒸水蛋等照单全上,主食要了虾球炒饭和牛肉炒饭,最后又点了两碗酸辣汤。 董锵锵因为要开车,选了鲜榨果汁。端木给自己要了瓶冰镇金贝克。 餐厅里温度适中,热菜热饭下了肚,端木的额头和鼻尖不多时就见了汗珠,脸上也泛起一层油光,好像敷了层油膜。 “这比我在美国吃的强多了,”端木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用餐巾拭掉嘴角的油渍,“到底是巴黎,大城市就是不一样。” 董锵锵马上意识到,端木要谈正事了。 “两件事。”端木放下餐巾端起冰啤狠狠地饮了一大口后抹了抹嘴,“第一个是我对咱们怎么挣钱有些想法,第二个是接下来你该做什么。” 大厅里用餐的人不少,但并没什么喧哗,只有悠扬婉转的古乐轻轻地奏着,董锵锵小口地抿着果汁,安静从容地听着。 “我认真想过,虽然捕蝉的融资很顺,咱俩之前也都小打小闹地在德国股市里挣了些钱,但咱们做大额投资决策的经验并不……丰富,而经验很多时候是从教训也就是赔钱直接变过来的。咱们赔过的钱太少,经验不足,这就给咱俩到底有没有投资才能打了个问号,这点你同意吗?” 端木讲话中间偶有停顿,音调平稳,没什么大起大落,表情也没太多变化,整个人很平静。董锵锵隐约感觉到这次的端木跟上次见面时有些不同,他认可地点头道:“同意。” “这次去美国除了调查那些有嫌疑的上市公司,我还跟一些投资专家学习了美股的做空机制,但了解完我认为直接做空美股对咱们并不是最优选择。” “是因为做空后股价随时会波动,导致咱们被平仓吗?”董锵锵为了写研讨课的报告已经读了很多投资方面的文章,所以马上反应过来。 “美股虽然允许投资者做空不看好的股票,但做空是有成本的,除了要给券商缴纳融券的利息和到期归还股票外,融券前还要缴纳足够的保证金给券商。 因为咱们是新公司,不是华尔街中那些历史悠久、信誉良好的大机构,一旦券商把股票借给咱们而咱们最后因操作不当而亏损甚至破产,导致无法按时归还股票给券商,券商就要自己支付从市场里买回股票的费用,但券商可不傻,所以它要预收一部分押金,作为融券者一旦资不抵债时的一个风控手段。我找人问过,像咱们这种刚成立的离岸基金公司在华尔街那边的融券成本并不低。如果咱们有50万资金,可能有30%甚至更多都要当押金用,资金使用效率一下就下来了。” “如果做空美股,保证金确实绕不过去。”董锵锵表示赞同。 “另外,美股虽然可以当天交易实现t+0,但资金回笼时间可不是t+0,而是t+3,也就是周一做空股票得到的钱周四才能拿到,而美股规定同一批股票的卖空只能做一次。如果想反复做空,就得先把卖出去的股票买回来才能空第二次。但这里存在两个风险,一是你从券商处借来的股票是有时间限制的,到期必须归还。如果你做空了某支股票,但最后却因为各种原因,投资者用脚投票把股价重新拉起来,这时你就会出现亏损。二是美股允许裸卖空。裸卖空的意思是,对那些具备大量融券资质的做空机构来说,为了避免折腾,它融券时可能并没真的从券商那里得到股票,即股票并没发生真的交割行为,而只是在券商的出借系统里记录了一笔额度,只要融券者到期自动归还融券的相关费用给券商就好。而券商自己甚至都没有持有它能出借的股票,券商也是跟其他券商“借来了”股票额度,只要到期支付相关费用即可。这就形成了一个诡异且有趣的现象:一支股票的流通股可能本来只有10000股,但被做空的股票数量却超过了10000股。美国的证券交易法和市场交易制度虽然都对卖空做了规定,但实际交易时对卖空的监管并不严格,这就导致玩裸卖空的投资机构可以利用时间差把一支股票直接打退市或无法交易。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虽然你赚到了做空股票的钱,却损失了在券商处缴纳的保证金和信誉,下次你就很难再用低成本的价格从券商那里借股票了。而金融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旦你从一家券商借不到股票,你也很难从其他券商手中借出股票了。” “那咱们不能也裸卖空么?”董锵锵问道,“‘和尚动得,我动不得?’” “咱们资质不够,券商出借股票前会审核公司的实缴注册资本和过往历史记录的。做空虽然听起来高大上,但里面的水很深,我刚才说的也只是我了解到的,还有很多极端情况可能让咱们阴沟里翻船,比如你前脚刚卖空,后脚券商就要求你提前归还股票,你怎么办?你刚做空完,上市公司马上找来一帮做多机构帮着把股价拉起来或者发布利好消息,股价瞬间抬升,你又该怎么办?所以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做空不一定挣钱。”端木总结道。 “所以你之前一直在谈论的做空某支股票,并不是真的要从券商那里融券,而是想买它的美式看跌期权产品,对么?”董锵锵跟端木接触的时间长,一下就猜到他的念头,“这样既可以最大化资金的使用效率,还能避免股价的短期波动。美式期权又不像欧式期权那么死板只能在到期日行权,只要途中咱们赚到钱了,随时可以卖出。” 端木抄起桌上的啤酒,轻轻一磕董锵锵的果汁:“bingo!美式期权就是咱们的钻头,只要找到合适的地面就使劲往下打,直到钱像水、像石油、像甘泉一样从地底涌出来。”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不远处有人喊道:“你怎么来了?” 听声音他就知道喊他的人是秦有伯,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但他又不能走,只好站起身朝走过来的秦有伯笑道:“正好走到附近就进来了。今天上班么?” 其实最后一句是废话,但董锵锵也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几天前他已经按她的要求请过饭了。 秦有伯这时穿了身儿酒楼的工作服,虽然衣服素但架不住人靓条儿顺穿什么都好看。 她扫了眼油光满面的端木,示意董锵锵走到一旁,朝端木扬了扬下巴,似笑非笑道:“这就你那个朋友?” 看着她一脸古怪,董锵锵忽然品出来她话里有话,急忙否定三连:“没有!不是!你别乱想!” “你放心,”秦有伯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不会跟伯母嚼舌头的。” 董锵锵听的哭笑不得:“他是我的创业伙伴……” 话音未落,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广播音:“你好,端木星浩,很高兴认识你。”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39. 命里有时终须有 没等董锵锵回头,端木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但秦有伯只是礼节性地朝他点了下头,既没自报家门也没伸手,转身直接走了。 “这美女你同学啊?挺漂亮嘛。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端木盯着秦有伯的背影若有所思地低声埋怨道,“你刚才也不给介绍介绍,真是……哎,不对,你小子刚才不想让我进来,是不是你跟她有点儿什么?让我说中了吧?没看出来啊,吃着碗里还能占着锅里,老董你是个人才啊……” “我跟她就是点头之交,一点儿都不熟。”董锵锵没好气地岔开话题,“再说你都有女朋友了就不用再认识其他异性了,赶紧往下说。” “这叫什么话?你不也有女朋友吗?哦,就许你有女朋友了还能认识其他异性,不许我认识,没这个道理吧?”端木胡搅蛮缠道。 “许!许!你就是跟她结婚我都没意见。”董锵锵边说边把他推向座位,“说完正事儿马上介绍你们认识。” “刚才说到哪儿了?”端木悻悻地回到座位上,脑子里还残存着秦有伯的音容笑貌。他恋恋不舍地朝水吧方向又望了一眼,直到什么都没看见才把脑袋又转了回来。 “你说咱俩缺乏投大钱的经验,还说直接做空股票风险大,选可以随时行权的美式期权更合适。”董锵锵概况重点的能力随着他大量泛读和精读各种做空报告的增长而日益提高,“这样咱们的资金使用效率也可以提高,也能避免做空股票后股价在短期内突然反弹的风险,对咱们相对更安全更可控。” “唔,总结的不错。”端木赞许地点了点头,“咱们第一步先明确产品,然后再挑合适的公司。不同的金融机构即使是针对同一家上市公司也会提供不同的看跌期权产品,咱们主要关注期权价格、行权条件和最终到期日。” “空哪些公司你有大概的计划吗?”董锵锵问完忽然想起那天路易斯办公室里发生的对话,“那天路易斯问咱们基金一共有多少钱,我被问住了。” “黑堡打了50万到账上,算上你之前给我的,还有我这边的,七七八八加起来大概还能再凑出45万左右,总共小一百万吧。”端木又灌了一大口后放下啤酒,“股市有谚‘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咱们肯定也不能把所有钱都砸在一个公司上,所以我打算买6到8家上市公司的看跌期权,分散投资,当然这里肯定有威望迪,详细名单等咱们回到德国后再讨论。” “6到8家?”董锵锵拿起果汁,担心道,“会不会太多了?” “这只是暂定数字,最终咱们还是要根据手里的信息来决定。投资期权类产品对咱们这种初创型投资公司最合适不过,要么赔光买期权的钱,要么翻几倍甚至更多。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端木莞尔一笑,呷了口啤酒,“上次路演时咱们也说过,咱们并不是要做前人没做过的事,华尔街里已经有很多成功的公司给咱们打了样,咱们只要做好基本功课就可以照猫画虎了。” “我想补充一点,也是最近我从很多华尔街做空案例中得到的启发,就是华尔街的投资基金很多都是一鱼两吃,前脚发布做空报告,赚股价下跌后看跌期权上涨的钱,后脚抄底被砸下去的股票,吃未来股价反弹的钱。”董锵锵说道,“这个策略咱们也可以借鉴。” “确实有你说的这种情况,如果企业真没问题,那股价自然会涨回去,但这个涨回去是回光返照还是触底反弹就需要咱们先做好功课了。咱们本质上做的还是以小博大的事儿,不怕个别期权赔钱,只要有那么2、3支期权翻番,咱们今年就能好过。” “就怕知易行难啊。”董锵锵忍不住感慨。 端木把手里的啤酒瓶放到一旁:“肯定是道理易懂事难做,能不能做好先看个人的努力,再看造化。之前你已经研究过威望迪的年报,也实地拜访了公司总部和它旗下几乎所有的垃圾处理厂,还和投资者关系部的负责人进行了对话,虽然结果拆强人意,但这都是不可或缺的实地调研手段。当然,虽然你已经完成了这些工作,但这还远远不够,接下来你还要做很多事。首先你要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多的参加跟垃圾处理和环保相关的行业会议,去认识尽可能多的专家,跟他们打成一片,就算不能打成一片,至少也要让你的行业知识变得更丰富。比如德国定期都会有跟垃圾回收处理相关的会议,有些是免费的,有些需要付费,没关系,钱可以公司出,只要你能有所收获。你还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渠道去跟威望迪的现任或前员工接触,甚至去找垃圾处理方面的政府监管机构交流,从多方面论证公司的业绩真伪和经营绩效,尽可能多的收集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以备咱们做决策。咱们如果想做空6到8家公司,那至少要有10到15家备选的问题公司才行,好在从现在到年底还有8个月的时间。当然,这些也只是你要做的第二步。” 董锵锵听得很专心,生怕漏掉一个字。等端木讲完后,他才问道:“参加行业会议这个应该不难,但找到对方的现任和离职员工还能问出名堂来,这个……该怎么做?这可不比之前找垃圾运输公司,那个至少还能用搜索引擎在网上找出运输公司的地址和联系电话,这茫茫人海找一个指定公司的员工,我完全没头绪啊,都不知道从哪儿下嘴。” “你放心,我能给你划出道儿来就不会光说不练。”端木夹起盘子里的肉一股脑儿地塞进嘴里,“所谓猫有猫路,鼠有鼠道。找人确实不是你的强项,但你可以花钱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呀。” “专业的人?谁专业做这个啊?”董锵锵不理解。 “找人当然是用私家侦探啊,虽然贵,但咱们可以要求结果导向,如果侦探找到的是不愿意沟通的前员工,咱们不付费就可以了,付费的必须是愿意跟咱们交流的才行。而且外包出去就不占你的精力了,你这边调查你的,侦探那边什么时候找到人了再说。” “这能好找吗?”董锵锵很怀疑。 “放心,哪里都有对公司心怀不满的员工,特别是那些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却被公司莫名裁掉的。如果能找到这种人,你肯定能听到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谈笑间,几个盘子都被端木扫荡光了。 “这就是你上次说的在美国学到的技巧?”董锵锵恍然大悟,“华尔街还这么干那?” “嘿嘿,外行了吧?这都是毛毛雨,华尔街的投资基金还会在做空某支股票前找人给被做空的公司一把手算命,还有大把美元基金装修公司前专门请台湾的风水师帮着看办公室的风水好不好,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根本不会信。” “听着跟天方夜谭似的,”董锵锵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事,“老美还信这个那?”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比你我都信,我还见过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贴到ceo办公室的基金呢,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端木把手一挥,“说到这儿有个事得跟你说一声,看到这个条幅时我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 “在你第一次跟我说威望迪的问题时我就开始留意它的股价,4月初时威望迪的股价还在45欧/股左右震荡,等到4月上旬就已经是37欧/股了,也就是你查出来它家应付账款可能有问题那段儿时间。我专门查过,市场里没什么它家的负面信息,只有个别机构分析说它一季度媒体方面的业绩可能会缩水不及预期。为免夜长梦多,我没跟你商量就在股价反弹到40欧/股时入了一些。” 董锵锵刚喝了一口果汁,听到“入了一些”几个字时,差点把果汁喷到端木脸上。 “你已经买了?”董锵锵没想到端木的手竟会这么快,“可我还没做完所有调查啊?你买了多少?” “我买了两年后到期、行权价30欧/股的看跌期权,每张期权还不到2欧。”端木笑嘻嘻地承认道,脸上没有一丝愧疚,“你继续调查你的,如果发现更多问题,咱们还可以追投。” 期权时间倒是够长,董锵锵略微松了口气:“也就是说,股价要30欧或低于30欧才能行权?” “没错,好消息是,我是40欧/股买的,现在股价已经跌到了35欧/股,咱们已经有浮盈了,你应该感谢我。”端木一脸得意,“我相信离咱们能行权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听到“浮盈”两个字,董锵锵的神经又松了些:“那你……你买了多少?” 端木伸出右手食指。 “1万?”董锵锵问道。 端木摇了摇头,轻声道:“10万。” 董锵锵就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40. 天时地利人和 看着端木悠哉悠哉地捏着果盘儿里的水果,董锵锵捂着心口:“没尽调完就投,难道你就不担心这钱打水漂吗?” “担心……”端木面不改色心不跳,“也还是会买。” 董锵锵很清楚端木素来不是个爱冒险的人,他这么做应该是有自己的道理,奇道:“还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消息吗?” “那倒没有,我知道的刚才都告诉你了。”端木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说假话。 “那为什么你还……”董锵锵更费解了。 “我刚才说的那些还只是你要做的第二步,不是全部。” 董锵锵回想了几秒,好像刚才端木确实说过类似的话:“那还有什么?都做完就不会担心了?” “这次在美国我学到的东西用老祖宗的话概括其实并不新鲜,就是充分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就是做空的大环境,现在整个美股市场被安然为首的公司弄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整个市场里充斥着各种真真假假的财务舞弊消息。你刚才也说了这几年陆续出现了800多家有财务瑕疵或财务造假的公司,现在的环境非常有利于咱们展开业务。地利就是咱们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和方法找到一些有或大或小问题的公司和它们的金融衍生品。”端木说到这里卖关子似的故意停了下来,引得董锵锵追问:“那人和指的就是找到现任和离职员工?” “不,人和指的是合纵连横。” “合纵连横?什么意思?” “据我了解,华尔街里专注做空的投资者发展到现在主要有三类。第一类是有经验的散户,他们凭长期关注或交易某支股票积累了丰富的判断力,对一家上市公司未来的发展趋势有独立于市场的判断。第三类是超大型基金或跨国金控集团,它们手握巨资,特别钟情在金融市场不稳定时推波助澜、火上浇油、落井下石,把经济不景气彻底推向金融危机,这类机构因为可操控的资金体量巨大,所以他们的做空行为经常有一锤定音的神奇功效,很多时候就成为压垮市场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第二类呢?”端木从美国回来后讲故事的能力越来越好,董锵锵发觉自己听得津津有味。 “第二类就是2000年前后、随着互联网上市公司泡沫破裂而开始兴起的投资基金。如果第三类投资基金算爷爷辈的,那第二类的只能算孙子辈。它们通常成立时间短、资金少、在市场里人言轻微、由于素质良莠不齐而不受市场关注,但它们的缺点在某种程度上也变成了优点:因为资历浅不被重视,所以不会像第三类基金一样轻易就招来警惕和敌视;因为资金量小所以可以快进快出打时间差而逃过相应的监管要求。这些就像是硬币的两面。这中间有些机构一开始就是帮第三类投资者做尽调工作的皮包公司,跟你我一样就两三名员工,在尽调过程中发现了投机机会,在尝到甜头后就干脆跳出来自己做了。” “我想起来了,上次路演时有导师问过你咱们的商业模式。”董锵锵回忆道,“你当时说咱们不是卖报告的。” “没错,咱们不仅不卖做空报告,头几年还要免费送报告给别人看,送的越多越好,读咱们报告的人也越多越好。” “免费送?送谁?人家会读吗?”董锵锵一连三问。 “最终目标肯定是要送给第三类爷爷辈的投资基金,但刚开始肯定很难入人家的法眼,你就是把报告发给对方,估计也会被当作垃圾邮件看都不看就给删了。” “那还能发给谁?普通的做空机构?投资基金?” “一般会发给市场里体量中等的投资机构或知名的对冲基金,这些机构一般会定期购买第三方的研究报告,特别是专注做空的机构会更重视这些报告,而这些人跟咱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有协同作战的可能。所以一旦咱们发布了报告,肯定是参与的人越多越好,而免费发不会增加投资机构的成本,发的越多基数就越大,基数大了总会有人看。如果咱们的报告质量过硬,数据禁得起推敲,逻辑环环相扣,能让机构对问题公司产生怀疑或不信任,就能吸引人帮着吆喝,而市场里吆喝的人越多,落井下石的人就可能越多,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端木不慌不忙地解释完把最后一个盘子也清空了。 “如果真如你所说,有人看完报告选择跟咱们一起做空,那你不担心我是理解的。可如果正好相反呢?咱们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墙倒众人推再加上羊群效应,”端木的脸油光锃亮,“那咱们就真的做梦也会笑了。最差应该就是无人理睬,市场对咱们的报告完全无动于衷,那咱们就自己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董锵锵也知道端木所言非虚:“好吧,那我尽快按你刚才的建议参加行业会议和找人了解情况,不过这两件事需要多少时间完成我说不准,报告……” “你这次就专注写好威望迪就行,其他公司我来写,回头我发你几份儿写的好的做空报告你参考。现在离7月份还有两个月,时间肯定来得及,如果实在来不及你也不用压力太大,华尔街也有分多次发表做空报告的前例,你可以先把不重要的问题写成上篇发出来,一击必杀的大招留到下篇,双剑合璧一样有效,还是那句话,关键看数据和逻辑。” “还有个问题。”董锵锵正色道,“我之前读过跟做空相关的新闻,有些做空机构会被上市公司起诉诽谤或造谣,咱们是不是也应该提前注意类似的法律风险?” “唔,这还真是,我忽略了这个问题,你提醒的好,我回去就去找找律所什么的。”端木从包里翻出记事本,在上面认真写下了这个问题。 “我有打过交道的德国律师,可能能帮上忙,不确定,我也去问问,有消息告诉你。”董锵锵想到的是帮陆苇打官司的弗里德里克律师。 两人又聊了几句,董锵锵把端木介绍给秦有伯,然后一起步出餐馆。 香榭丽舍大道上的一众奢侈品店还在营业,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街灯、店灯和车灯让周遭一切事物显出一种极其不真实的美好。迎着轻柔的夜风,两人沿着马路朝停车场走去。 “端木,你真觉得咱们这次能成功吗?”董锵锵问道,“会不会咱们想的太简单太天真了?还有地方没考虑到。” “要听真话?”端木脸上的表情似醉非醉。 “嗯。”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你了,至于能不能成功,我也不知道。但我清楚一件事:只想不做永远都会困难重重,如果真想做,就一定能找到方法。我们要追求高收益,就一定会遇到高风险,所谓富贵险中求。如果每个人都能毫不费力的完成同样的事,那这里面就没有任何利润可言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chaptere 741. 一周年 到巴黎的第二天,端木就在董锵锵熟门熟路的带领下,依葫芦画瓢地拜访了多米尼克等运输公司。除了两家,其余各家都再次确认了曾经跟董锵锵说过的话,端木对结果和董锵锵都很满意。 离开巴黎前,两人选了三家私人侦探所,并跟对方约定,只要找到愿意跟他们合作的威望迪离职员工就立刻联系两人,然后一起返回了汉堡。 当董锵锵第一次走进捕禅基金的汉堡办公室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感受到一股压抑感排山倒海般扑面袭来,房间实在是太小太简陋了。 端木对董锵锵的诧异不以为意,他的口气充满掩饰不住的骄傲:金麟岂是池中物,这个地方注定只是他们起步时的暂居处罢了,不会是他们一辈子蜗居的地方。他们早晚会飞黄腾达、一鸣惊人。 董锵锵知端木心气极高,不忍泼冷水打击他的斗志,随意调侃了几句,两人便各回各家。 汉诺威的五月早晚温差大,颇有几分秋天的味道,但中午的气温却已经是夏天,雨水的频次也日益增多。有时天空明明还是艳阳高照,转眼就不知从哪儿飘来一片雨云,哗哗地下起来。有时仅仅隔着一条马路,马路的北边还是日头高悬,南边已是小雨淅沥沥地滴个不停,好像不通畅的前列腺在抱怨。 按端木的要求,董锵锵一回汉诺威便积极联系了德国垃圾处理行业的州协会。战后德国一直坚定走工业化发展道路,全国有几千家规模不等的中小型技术公司,这些技术公司遍布德国16个联邦州,每个州都有按同一行业结成的协会组织,大多数公司都会加入本行业所属的州协会,由协会定期组织进行行业学习、外事交流考察、内外部的职业培训或联谊等活动,共同推进本行业的可持续快速发展。 让董锵锵感到幸运的是,汉诺威是下萨克森州的首府,因此下萨克森州的环保行业协会就在汉诺威市内。董锵锵了解后得知,协会规定会员只能是公司或机构,不能是个人,但这难不倒董锵锵,他手里目前有独资的贸易公司,还有参股的金融公司和旅游公司,很容易就入了会。事实确实如端木所说,入了会的董锵锵除了领到大量的学习材料,还拿到了一份2002年的全年行业会议议程安排表。 鉴于6月底就要进行预科毕业考试,所以学习内容的体量和难度相比四月又上了一个台阶。虽然董锵锵四月没怎么上课,但从曲珊提供的课堂笔记中他已能清楚地看出端倪。 学习紧张,董锵锵就不便经常跑巴黎,只能隔三差五地参会或给环保行业协会打电话求教,再给巴黎那边的公司或机构打电话,收集他想了解的信息。端木忙着跑他自己手里那几家有问题的公司,也不怎么催董锵锵。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钞能力的推动下,两人联系的其中一家私人侦探所果然找到了一名威望迪的离职员工。董锵锵不敢怠慢,与端木连夜杀到巴黎跟对方面谈,结果部分印证了两人之前的判断。有了这层突破性的进展,两人的信心又添了几分。 时值法国股市受美国股市下跌不止的连带影响,自达到2002年3月中的巅峰值后便一路狂泄,威望迪的股价受大盘裹挟持续走低。没等两人庆祝,威望迪发布了2001年的年报。年报数字虽然较2000年有所提升但却未达到全球投资者的预期,再加上被大盘拖累,进入五月没几天,股价便从35欧硬生生地被拍到了29欧。 兼顾学业和研究股票让董锵锵分身乏术,根本没时间再去学射击,再者人也凑不齐:老白在国内,雷兰亭由于一直没能接到新旅游团,所以每天陪着佟乐乐学车练车忙的不亦乐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是情侣,但董锵锵能看出来,佟乐乐是真不喜欢雷兰亭。 虽然学习忙碌,但董锵锵记得老白建议他抽空升级驾照的事,好在升照要新学的内容不算太多,而且通过近半年的密集开车,他的车感和路况处理能力都在与时俱进,对开车早已没有第一次学车时的畏惧感,就像卖油翁说的:无他,唯手熟尔。 忙碌的间歇,董锵锵偶尔也会想起靳远和阿泰,他发动身旁的同学帮他一起找,但靳远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董锵锵只得作罢。 从巴黎回德后他就没再更新乐白官网,“卡通小狮子”几乎每天都会在乐白网站上点评和调侃不同的旅游线路,忙的不亦乐乎。跟前台的热闹相比,后台数据则落寞的多,每天只能增加零星几个注册用户,这让他颇为沮丧,有心多花时间搞搞运营,奈何实在忙不过来,最后干脆把运营委托给佟乐乐打理,好过让网站自生自灭。 杜蓝在慕尼黑已进入硕士高级课程阶段,功课比董锵锵更多更难,两人大多数时间只能煲电话粥。董锵锵跟杜蓝细致地讲了一遍自己和端木正在做的事,杜蓝听的津津有味,认为这事确实比抓野猪更适合董锵锵,只是投资这种事她很外行,帮不上什么忙,如果董锵锵需要钱,她倒是可以提供支持。董锵锵不敢拖她冒险,只能口头应允,心里并没当真。 自从年三十儿探视陆苇后,董锵锵就再也没去过女子监狱。趁着久违的周末,董锵锵专程跑了趟监狱。 监狱改了探视制度,不让从监狱外带食物进监狱,他只能在监狱里的超市买了一堆女生的吃用之物,也不管有用没用,一股脑地塞进了袋子。 陆苇瘦了很多,但精神状态比上次见面时更好。 互道“新年好”后,董锵锵边打量边问道:“教书很辛苦吧?还是他们给你安排了其他工作?” “有个狱友提前释放了,她之前在花园,我们平时关系还不错,就接过来了。”董锵锵注意到,陆苇说话时的表情淡淡的,“狱友”似乎都不再是敏感词,看来心结已经彻底打开。 “你还是瘦了好看。”董锵锵难得来一次,不打算错过每一个表扬陆苇的机会,“如果再瘦10斤估计就更好了。” 陆苇没理会他的赞美,抿着嘴笑着递给他一个红包。 “干嘛给我红包?”董锵锵揶揄道,“你给我压岁钱不合适吧?” “去年今天咱们第一次在图书馆外见面,忘了么?”陆苇把红包放到董锵锵的手边,“一点儿心意,不要拒绝。” “去年今天?” “去年5月11日在图书馆认识的。”陆苇指了指墙上的电子钟,“你不会忘了吧?” 我到德国整一年了?红包的颜色分外刺眼,董锵锵一时竟有些恍惚。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42. 希望是个好东西 “你……还好吧?”望着兀自发呆、脸色苍白的董锵锵,陆苇关心道,“不舒服?” “哦,没,就是刚才一瞬间……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董锵锵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最近睡得太少,脑袋缺氧。” “你脸色是挺差的,一边打工一边学习确实很熬人。”陆苇轻叹一声,语重心长地劝道,“虽然国内觉得德国预科就相当于国内高三的难度,但它确实没外人想的那么轻松。不过你也别太灰心,大家刚来时都这样,只要坚持过去就好,否则以后你读大学只会更累。” 董锵锵不喜欢诉苦,换话题问道:“过年给家里去个电话没?” 陆苇却答非所问:“律师说我这段时间表现不错,可以试试申请假释。我已经通过律师提交了假释申请信,同时开始重新看书。如果能提前出去我就申请9月入学,希望一切还能来得及。” 她的脸上绽放出董锵锵许久未见的光彩,依稀就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的样子。 “大好事啊!恭喜!”受到陆苇情绪的感染,董锵锵也觉得心潮起伏,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只是一个申请而已,也许根本没用。”陆苇口不对心地答道。 “能申请就说明有机会。‘希望是个好东西,也许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怎么突然这么感慨?”陆苇浅笑道。 “就是听你说完后,脑子里突然跳出来一句经典台词。” “电影的还是电视剧的?好看吗?”陆苇好奇道。 “《肖申克的救赎》,也有翻译成《刺激1995》或《月黑高飞》的,百看不厌。”董锵锵推荐完又想起来什么,“不过它是讲越狱的,德国人恐怕不会让你在这儿看这种题材的电影吧?” “这里好像能看dvd,我听人说过,但我没看过。” “那我下次给你拿套dvd来,如果找不到我就给你拿本书过来,你看德语版的有问题吗?” “谢谢。对了,你怎么样?是不是也快毕业了?”陆苇不喜欢电影,担心把天聊死,便不动声色地把话题重新拉回到学业上,毕竟她和董锵锵能聊的内容不多,如果不谈学业,恐怕董锵锵说不了几句就得走,陆苇不希望董锵锵这么快就走。她的心理在入狱后经历了多次变化,不知不觉中,她对董锵锵似乎也产生了某种心理上的期待:从一开始的无所谓,到后来每个月都盼着董锵锵能来监狱跟自己聊聊天说说话,但因为自卑,她又不好意思主动给董锵锵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会过来,所以就格外珍惜董锵锵每次探视的时间。 “6月底结业考试。7月初差不多能拿到毕业证。”董锵锵估算道。 “那你现在就得开始复习了,不然来不及。”陆苇顿了顿,心有不舍,“考试前你就别来了,别耽误你学习。” “不耽误,我也不可能一天到晚读书。再说不是还得给你送dvd么?” “大学找好了吗?留在汉诺威还是换个城市?”陆苇问完就觉得自己的脸有些莫名的烫。 “具体去哪儿没定,但我在国内学的就是经济专业,如果可以肯定还是想继续读下去,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太早,先考好再说吧,不管去哪儿都得看成绩,尤其是读金融、医学和法律的。” “这话没错。对了,你不是当导游了吗?可以趁着去不同城市的机会接触不同的德国大学,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站在校园里可跟从大学网页上看到的感觉不一样。” “你这个建议不错,上次我们一群人去科隆参加狂欢节,还从科隆大学外面经过呢。” “什么感觉?” “德国公立大学的校园从外面看都差不多,没有围墙,庄严肃穆,跟汉诺威大学一样像座古老的宫殿。” “古老就对了,科隆大学始建于1388年,差不多明早期就有了。” “这你都知道?厉害。” “我之前申请过它家的专业,但很可惜被拒了。” “是吗?申请有什么窍门或注意事项吗?说来听听,我可能7月也要开始大面积申请学校了。” “嗯,确实有方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狱警走过来提醒两人本次见面将在3分钟后结束。 两人又聊了几句,董锵锵用手轻拍了下桌面,站起身,伸出手:“假释成功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我给你接风洗尘。” 陆苇轻握了一下董锵锵的手,然后快速在面前划了个十字:“你是好人,主会保佑你的。” 趁着董锵锵愣神儿的功夫,陆苇郑重地给他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进了牢房。 走出监狱,青墨般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地上多了七八个水坑。 董锵锵一溜儿小跑到了停车场,刚坐进车还没打火,手机便叫了起来。 “我刚才路考过了。”电话里传来佟乐乐兴奋的声音,董锵锵仿佛看到一张得意的脸在自己面前左右摇晃。 “一次就过了啊?牛呀……”董锵锵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故意酸道,“哎,我们都是两次三次才过,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不服不行呀。” “嘿嘿,运气好运气好。”佟乐乐忙不迭道,“你不知道刚才在一个十字路口车忽然熄了火,我都快吓死了,以为铁定挂了,哪知教练最后说了几句就给我过了,哈哈哈,真是狗屎运。” “不行,你得请客,不然我们会嫉妒。” “给你打电话就是这事儿。今晚5点,‘大牛骨头’,不见不散。”佟乐乐爽快地邀请道,“其他人我都叫完了。你人来就行。” “好,晚上见。”董锵锵心情愉悦地打着了火。 傍晚,董锵锵把车停在餐馆旁边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路过花店时,他买了一捧花,虽然佟乐乐交代过不要买东西,但他还是想送她点什么表示祝贺。 离“大牛骨头”只有一个路口时,董锵锵远远看到佟乐乐站在餐馆门口跟其他人说话,他正要快步走过去,就听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回头张望,却发现端木正从不远处朝自己跑来。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chaptere 743. 奇怪的钱 由于2002年韩日世界杯的32强赛5月底就要正式在日本和韩国开踢,关于谁能捧起大力神杯再次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德国队理所当然的再次成为德国人心中的夺冠热门,个别媒体甚至抛出“决赛时德国人的对手是谁”,“谁是阻挡德意志战车获得冠军的终结者”等话题。媒体上不时能看到德国足坛名宿之类的人物坐而论道。街道两旁张贴着诸多跟世界杯有关的海报,悬挂着各种有趣的和足球有关的饰物,浓厚的足球气氛让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次世界杯是由德国举办的。 一群身披德国国旗的球迷,吹吹打打、大呼小叫地从马路的一边大摇大摆地横穿了整条马路,完全无视交通规则,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而被挡的汽车司机们或气的鸣笛,或报以耐心等候,或跟着球迷一起欢呼,一时间好不热闹。 借着球迷占道,端木很快就过了马路。 差不多闹了有五分钟,交通才再次恢复畅通。 “恭喜端总挣钱。”董锵锵乐呵呵地调侃走到近前的端木,“赚了多少?” 自从端木大手笔买入威望迪的看跌期权,董锵锵每天都会关注威望迪的股价,按照端木上次所说,之前买的那批看跌期权已经可以行权并出售获利了,这就意味着他们跟黑堡的业绩对赌已经出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尽管这曙光还极其微弱,但总比买错方向好。 “这点儿钱才哪儿到哪儿。”端木的脸在昏黄的路灯映射下丝毫不见一丝挣到钱的兴奋,“还不够看画儿的。” “如果你早生20年,一定就是丁蟹那种胆大敢闯的狠角色,所以你能挣到钱。”董锵锵的赞许不完全是恭维,还有羡慕。证券和财务知识学的越丰富,要看的指标和数字就越多,而且做空报告看多了,人不自觉地就喜欢质疑,质疑完数字再质疑自己的决定,到后来他愈发觉得买入时机像个谜团,反而不如他之前懂的少时,头脑一热便能下单。每到这时他都会感慨:知道的少可能会得到另外一种幸福。 “丁蟹就算了吧。说好听是敢闯,说难听就是赌性重。”端木摇头自嘲,“咱们这行就两条道儿,要么赚承受风险的钱,奔着心梗猝死去,要么赚内幕交易的钱,奔着大狱去,再有第三条也是利弗莫尔那种,都没善终。” 董锵锵对端木的宿命论不以为然:“也不一定,你看巴菲特,芒格,还有索罗斯,那一个个活得多通透滋润,还信徒众多……” 一群半大孩子从两人面前嬉笑着跑过,两人的视线都不自觉地被引了过去,这时就听前方有人喊道:“你们俩别说悄悄话了……” 两人同时转头,正好看到佟乐乐站在餐馆门口笑盈盈地朝两人摆手,示意两人快点走。 向来留着黑长直的佟乐乐今天盘了个丸子头,配上一身儿蓝白相间的阿迪达斯经典款运动装,整个人看起来朝气蓬勃。 “恭喜。”刚一走近,董锵锵就笑着把手里的花抢先递了过去,同时故意酸道,“我考了两次,老雷三次,而你一次就过了,我真是羡慕嫉妒恨……” “嘿嘿,我就是狗屎运。”佟乐乐的眼睛眯起来时像极了弯弯的小拱桥,长睫毛则像拱桥上的扶手,“本来我也以为这次铁定过不了,结果却过了。哈哈,命好,命好……” “能一次过就是实力。”端木变戏法似的从包里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礼盒递了过去,“一点儿心意。” 看到礼盒的大小,佟乐乐虽然还在笑,但两手却只是捧着花,并没去接。她和对方并不熟络,所以她不想收这个礼。 “呦,这水晶可真漂亮。”夸完一句她便把头转向董锵锵,催道,“你俩快点儿进去吧,进门左拐走到头儿就是了。” 见佟乐乐不接,端木不急不恼,也没把礼物撤回去,就那么伸着胳膊提着礼袋站在原地望着佟乐乐,强调道:“这是送你的。” 董锵锵觉得大庭广众下两人这样着实有些别扭,手一伸给接了过去:“她捧花没手了,我帮她收了。” 看到董锵锵的举动,佟乐乐微皱了下眉就烟消云散,淡然道:“先进去吧。” “我晚上还得回汉堡,就不进去了。”端木突然蹦出来一句。 董锵锵有些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还没拿话点他,就听佟乐乐诚心挽留道:“这都饭点儿了,吃完再走也不迟。”。 “那我先跟老董说几句。”端木不置可否地答道。 “那你们快点儿。”看出来端木不希望有第三人在场,佟乐乐没再多说,识趣地捧着花进了餐馆。 没等董锵锵开口,端木抢先拿话堵他:“听说了吗?德国人5月1日劳动节那天成立了德意志联邦金融监管局。” “报纸和电视里都说了。”一回到家,董锵锵就自然而然地恢复了每日读金融市场的习惯,“说是德国联邦银行监管局与联邦证券监管局和联邦保险监管局合并成一家,自身受联邦财政部的法律和技术监督,同时对外监督银行业、保险业及金融服务提供商的相关交易行为,通过监督确保银行、金融机构和保险公司履行付款义务的能力,维护投资者对德国金融市场的信任。”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么?”端木自问自答道,“这说明德国人已经闻到味儿了,德国上市公司中弄不好已经有财务舞弊的被举报了。” “不会吧?我天天读报听新闻,市场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没听说呀。”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而且我刚写了一篇报告,里面还夸德国人严谨不造假呢。” “不要迷信和神话德国人,他们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走歧途,别忘了一战和二战。咱们做投资不能用刻板印象代替数据,你尽快把德国上市公司捋一遍吧。如果里面真有造假的,对咱们肯定是利好。造假公司越多,投资者就越没安全感。市场里恐慌情绪就越盛,即使是好公司的股价也会摆脱基本面跟随大盘一起跌,毫无逻辑可言。” “那我一边写威望迪的报告一边找德国的。”董锵锵应道。 “对了,我在网上贴了广告,准备把办公室租出去,这周已经有罗马尼亚和捷克的人过来看过房了。” “你要当二房东?” “不一定能行,试试吧,如果能做就可以回笼一些资金,咱们现在需要钱。” “那房东能乐意吗?”董锵锵疑道,“谁租房不跟房东签啊?” “我就是跟中介签的租房合同,没见过房东,中介也从来没带我看过房,看房租房都是我自己去的现场,看完就签了。” “那如果有投资者看了咱们官网去了公司,结果看到一堆东欧人出出进进的,怎么办?” “那你把官网上的地址删了,一劳永逸。” 端木有的没的又扯了几句闲篇儿,就在董锵锵疑心他刚才只是找借口避免尴尬才不进餐馆时,端木的脸上忽然换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意味深长道:“我想加仓。” “还是威望迪?”董锵锵只觉得心口一跳,端木的胃口和激进程度比他想的还要大,“加多少?” “没想好。不过加之前我要先搞清楚一件事。明天你有空吗?” 董锵锵本想提醒他加仓拉高成本太危险,可以考虑见好就收,但转念又一想,端木既然这么说肯定已经考虑过这些细节,再者现在的浮盈局面也是端木带来的,自己说太多显得好像很不放心对方还啰嗦,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明天我在家复习,你什么时候过来都行。” “今晚我去法兰克福。”端木的口吻不容反驳,“你也去。” “去法兰克福干嘛?”董锵锵脑中冒出几个问号,“调查威望迪还是别的企业?” “黑堡的钱可能有问题。”端木眉间的悬针纹更深了,“或者说有笔钱有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董锵锵一头雾水,“之前你不是说黑堡已经把钱都打到公司账户里了吗?” “之前确实有笔50万的进账,因为钱进来的时间和黑堡签合同很近,我看到钱数一致就没看转账细节,昨天才发现那笔款子的付款公司不是黑堡,是一家我从没听说过的公司。” “我没明白,你说有其他公司给你打了50万?”董锵锵被说糊涂了,“那对方为什么给你转账?黑堡后来又给你转钱了吗?” “不,黑堡一直没给我转钱。” “那这钱就是黑堡出的啊,”董锵锵松了口气,“而且合同上我记得写了付款账户呀。” “合同上是写了,但也留了活话,不排除用其他账户打款。” “这就是了,可能是黑堡旗下的其他子公司,不然谁没事给你50万啊?实在不行你给安德森打个电话一问不就知道了吗?”董锵锵建议道。 “我打过好几个了。” 端木的口风听起来不太对,董锵锵疑道:“那他怎么说?” “他一个都没接。”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chaptere 744. 做不完的选择题 “那你没找他办公室秘书么?”董锵锵继续问道,“而且他人不是在汉堡吗?” “黑堡资本的汉堡办公室我已经找过了,但对方说他的办公室在法兰克福总部。我打了他秘书的电话,对方说要预约才能见到安德森本人,电话中秘书无权回答任何商业问题。” “你还是担心钱不是黑堡的?” 端木摇摇头,把目光投向走向街角的球迷:“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如果我要追加对威望迪或别的什么公司的投资,我肯定得先弄明白这钱到底是不是黑堡的。” “如果钱不是黑堡的,是其他公司的转账失误呢?” “那就找律师咨询既可以白捞钱又不犯法的两全其美的招儿,有钱干嘛不要?” “跟你去没问题,但明天是周日,德国人都不上班,咱们不如明晚再去,至少能省一晚住宿费。” “黑堡官网说明天总部会有一个项目路演招待会,类似咱俩在汉诺威大学里接触的那种,不过更高端,安德森大概率会出席,我觉得咱们可以去会议现场堵他。不管最后能不能问出个结果,问完你都回来上课,我再去几个美股公司的德国代表处转转,也算不白跑一趟。”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既然端木已经把所有细节都考虑清楚了,董锵锵也无话可说:“那好,我跟乐乐说一声就跟你去。” “不用。”端木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歪嘴挤出笑容,“火车晚上23点多才开,你踏实吃来得及,完事你来火车站的咖啡馆找我。” “来都来了,一起进去随便吃点呗。”董锵锵直觉端木不进餐馆是因为不好意思和赌气,他善解人意地给他递了个台阶,既为佟乐乐辩解又想挽留端木,“她只收花。” “无所谓了。晚上见。”端木朝他一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脚刚踏进“大牛骨头”,董锵锵瞬间就察觉到餐馆内的气氛跟他之前来过的几次迥然不同。相对热闹喧嚣的南德旅游城市,北德大城汉诺威的人们显得更冷静温和。商场和餐馆内尤为明显。汉诺威的餐馆气氛普遍是静谧祥和,轻柔舒缓的轻音乐声萦绕在大梁,用餐者不论男女,全都面容慈祥地端坐桌前,矜持地用刀叉分着精致的食物,手端酒杯露出蒙娜丽莎般的微笑,或窃窃私语,或掩嘴浅笑,让第三者听不见自己和他人的交谈是交流的最高境界。 来的次数多了,董锵锵已熟稔餐馆内的摆设,只瞄了一眼他就发现气氛变化的原因:大厅一侧多了台电视。 一般来说,德国的中高级餐馆自持身份,不会提供电视供餐客边吃边看,只有快餐店才会如此。“大牛骨头”虽说不上是高级馆子,但从装潢到菜谱再到服务,每项都能看出它努力提高餐馆档次的良苦用心,董锵锵曾以为它永远不会摆电视机到大厅,万没想到浓眉大眼的家伙也会叛变革命。 他下意识地端详了几眼电视,赫然发现竟然还是球面屏,这更让他吃惊。他记得国内90年代中期就已经开始流行平面直角电视了,为什么在经济发达的德国大城市中会出现这种濒临淘汰的上个世纪的电子产品。这还是德国吗?难道摩尔定律不适用于电视机的迭代? 电视里正在放的是两支德甲球队的比赛,董锵锵虽不懂球,看不出来比赛是否胶着激烈,但从解说员的话里话外以及耳畔不时听到的呼喝声,他已经能体会到德国人正在被点燃的足球热情。 德国人虽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全部战败,但骨子里还有残存的骄傲,对一切能拿世界第一的领域都有一种信念。除了汽车,德国人执念最深的恐怕就是足球了。最近一次获得世界杯冠军还是在1990年,彼时东西德还没统一,所以拿冠军的还是联邦德国,也就是西德。等两德统一后,巴西和法国分别拿了94年和98年的冠军,然后就是2002年的韩日世界杯。 “瞅什么呢?”佟乐乐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虽然背景音嘈杂,董锵锵还是一下就能分辨出来。 “喔,第一次看见这里摆电视。”董锵锵边说边把礼盒递给佟乐乐,“端木一点儿心意。” 佟乐乐瞄了眼礼盒,又表情古怪地望着他:“我发现最近你俩走的挺近啊,什么情况?” “你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太对,”董锵锵被气笑了,“你是想说我是同志吗?”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佟乐乐也笑了,“我没说要,你接的你得替我还了。” “端木人还行,也有女朋友,跟雷兰亭不一样,你不用担心。”董锵锵故意损道,“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天仙,虽然你长得还凑合吧,但过于自恋就是一种变态了。得改。” 这话说的很大胆,但又不算轻挑,董锵锵也并不是对所有认识的女生都敢开这种玩笑,只有关系近的他才敢这么说。目前为止,佟乐乐可以算少数得到这种待遇的女性,董锵锵有时甚至觉得跟佟乐乐比跟杜蓝在一起更放松,但他却始终没有那种把对方变成女朋友的想法,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潜意识里一直认为对方是雷兰亭的女朋友才会有这种诡异的念头。 “所以我长得还凑合是么?”佟乐乐并没在意董锵锵的“变态”挖苦,但却不自觉地避开了董锵锵坦荡的目光。她用手轻抚垂在肩膀的青丝,侧脸红的仿佛向阳一面的苹果,再配上餐馆里的棕咖色装潢和吊灯洒下的温暖橘光,整个人像极了从西方古典油画中走出的少女。 只是她的声音很不走运地淹没在一片喧嚣声中,董锵锵闻声转头,电视机里,一支球队进了球,进球球员边甩球衣边在绿茵上狂奔,后面有一群更狂热的队友发疯似的追他却怎么也撵不上,直到进球者撞在旁边的广告牌上潸然倒下,猫鼠追逐才改为了叠罗汉游戏。 “你说什么?”董锵锵依稀听到了几个字。 “我说咱们过去吧,”佟乐乐苦笑,“大家都等着吃蛋糕呢。” 德国餐馆没有国内流行的“包间”,“大牛骨头”也不例外,所有人都在一个大厅里用餐,但有的餐桌离用餐主区较远,离厨房较近,这种位置通常很少有人会选,但今天大厅太乱,不便交流,佟乐乐索性把位置订到了这儿。 除了两个音乐学院的女生董锵锵从没见过外,雷兰亭,贺鸯锦,冬一晴等人都是他的老相识。 因为董锵锵的缘故,王蜀楠跟众人走的也比较近。佟乐乐并没因为之前在绿堡养老院中遇袭而跟王蜀楠交恶,相反,王蜀楠的学习经历和身上不服输的劲头让她印象深刻,两人因此关系融洽。但因为课程太重,她只坐了十几分钟就匆匆离开了。 送走王蜀楠的董锵锵刚回到座位,佟乐乐顺手塞给他一块儿黑巧克力蛋糕:“我问到两个学校。” “哪两个?”董锵锵蒯下一小块儿放进嘴里。 “威斯巴登应用技术大学,还有特里尔综合大学。” “都是企业管理学硕士么?” “第一个是,第二个是国民经济学。” “录取主要看五门成绩的综合平均分?还是单科和综合平均分都要高?”董锵锵担心自己的政治成绩拖后腿。 “我那个朋友说毕业成绩的综合平均分不低于2分就没问题。不过企业管理学是受限专业,你还是得排队等学习位置。好消息是排队时间短,一到两学期一般就能拿到入学通知书直接读书。特里尔大学的国民经济学不用等,还能免课。” 董锵锵停下勺,一边慢吞吞地嚼着黑巧克力一边在心里盘算起来。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45. 自己的事自己定 自从来了德国,董锵锵就经常碰到选择题,有时二选一,偶尔三选一,但最常遇到的还是多选一。 如果是在国内,选大学对高三学生来说是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在老师和家庭的引导下,高考成绩好就可以去985、211,成绩烂就是普通大专,中间还有二本三本让人论资排辈。当然,除了成绩起作用外,还有学校名头响亮与否、对专业是否感兴趣、离家远近程度等标准会左右学生选择心仪的大学,很多人最终会选择在自己可挑选的范围内去个名头响亮的大学,这经常比学什么专业更重要,毕竟只有少数人会在毕业后从事跟自己专业有关的事,大部分人最终都会远离自己的专业,而毕业院校的好坏却会跟自己一辈子。 如果是去美国,那选大学也不是件困难事。常见的常青藤大学、十大理工名校、十大顶级商学院、十大医学院、十大文理学院、十大军事学院等排名体系多如牛毛,但不管选哪个,都有两个突出特点:精英教育和高昂学费。所以赴美留学生除了要有不俗的托福和gre成绩,还要看看自家的经济实力。因为如果没申请到美国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就意味着要自费留学了。 但偏偏董锵锵来的是德国。 德国公立高等院校约有300+所,其中综合大学100+所,应用技术大学160+所,艺术和音乐院校40+所,每年由各联邦州自行拨款,大学拥有完整的自主经营权。 跟英美教育体制不同,2002年的德国还没有所谓的精英大学排行榜之类的东西,尽管德国并不缺少知名大学。比如成立于1386年、以法律和医疗闻名于世的海德堡大学;拥有包括伦琴射线的发现者伦琴在内14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的维尔茨堡大学;德国知名度最高的思想家歌德学习过的莱比锡大学;以欧洲活字印刷术第一人古登堡命名的约翰内斯·古登堡大学,至于音乐殿堂级学校就更多了,这种大学虽不是俯拾即是,但稍微认真划拉划拉还是能翻出来不少有百年历史的大学。 美国人按不同维度给不同大学做了分类,其他国家的留学生去了按图索骥就可以相对轻松地找到跟自己条件匹配的学校。但德国大学基本都继承了德国思想家、教育学家鼻祖威廉·冯·洪堡的理念,高等科学教育机构的主要功能是科学地展开研究工作,推动社会进步,给大学贴标签、搞排行这种行为既无意义又很无聊。 董锵锵不懂教育,但他需要一个选择大学的标准。如果德国人不提供标准,他就得自己找一个标准出来。 这个问题其实从他读预科的第一天就开始在他的脑中盘旋,而现在的他早已有了答案。 他的标准很简单,就是一句话:他能尽快毕业的大学就是他想去的大学。毕竟德国硕士的标准学制是5年,这还是读的快、考试快的人,花6-7年甚至更久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不想把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全扔在读书上。 他知道威斯巴登是德国中西部的黑森州首府,城市面积不大,毗邻莱茵河和陶努斯山,气候宜人,绿植繁多,早在古罗马时期便以温泉多而著称,所以也是有名的疗养圣地。受益于离金融重镇法兰克福很近,所以这几年发展很快。但佟乐乐刚才也说,想读企业管理学这种热门专业就要耐心等位,虽然她说一到两学期一般就能拿到入学通知书,但董锵锵之前有过类似经历,从上预科开始他就去申请汉诺威大学的学生宿舍,但汉大并没发给他一个号牌告诉他前面还有多少学生或他还要等多久就能拿到宿舍,而只会说“很遗憾,请继续耐心等待”之类不痛不痒的安慰语。想来申请热门专业也是差不多的待遇。 本来读书时间就比英美硕士时间长,还要再等个一年半载才能开始读。万一中间再有个考试不顺什么的幺蛾子,毕业岂不是得30岁?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所以董锵锵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那个什么特里尔大学在哪儿?是公立的吗?”董锵锵不好意思直接问是不是野鸡大学,“不会是克莱登大学吧?如果毕业,国内教育部能承认学历吗?” “没文化真可怕。”佟乐乐秒懂董锵锵的潜台词,嘲笑后正色道,“特里尔可是德国最古老的城市,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地处德国、法国、卢森堡和比利时的四国交界地带,大学最早就是跟城市一起发展起来的,它的法律和心理学两个专业在全德高校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两千多年?真的假的?”董锵锵最近读了太多的做空报告,习惯性地对佟乐乐的数据提出质疑,“德国有这么古老的城市吗?那岂不是罗马帝国时期就有了?” “我刚来德国时有幸去过一次,城里有很多古罗马帝国的遗迹。你没听过这个城市很正常,国内很多人都没听过。但特里尔有个名人你肯定知道,而且还是那种在中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人。” “名人?谁啊?”董锵锵被这番话勾起了好奇心,“不会是爱因斯坦吧?” “就是咱们无产阶级伟大的精神领袖马克思他老人家。”佟乐乐故意甩了句播音腔,她的心情确实很好。 “不能吧?卡尔·马克思是特里尔的?”董锵锵印象里从没听过马克思的故乡在哪儿,一时无法辩驳,只能喃喃道,“那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 “马克思在特里尔度过了童年和青春期,后来考上大学就离开特里尔,先后去了波恩大学和柏林大学求学,最后毕业时的身份是耶拿大学的哲学博士。据说特里尔的大学图书馆里还有古老的,不知道真假。”佟乐乐打趣道,“你要是去了那里可以去翻翻。” “,马克思,特里尔大学。”董锵锵来回念叨着,脑中飘过陆苇的话,情不自禁道,“看来应该找机会去特里尔大学走走。” “你怎么不问问你女朋友的意见?”佟乐乐歪着脑袋,“她不是在慕尼黑读书吗?你不打算过去找她?” “她说申不申请慕尼黑我自己定,毕竟过去了人虽然在一起,书还是要自己读的。她不想硬拉我过去,免得到最后读不下来两人都不痛快。”董锵锵解释道,“况且就算我申请了也不一定能拿到慕尼黑工大的录取通知书,估计也得等很久。” “有道理。”佟乐乐表示赞同,“那你自己再考虑考虑,如果有其他消息我随时告诉你……” 佟乐乐话音未落,众人眼前骤然一黑,没等大家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呼喊声,酒瓶破碎声,刀叉落地声,小孩哭喊声,骂骂咧咧声,匪哨声已经在四周乱糟糟地响成一片。 借着窗外的路灯,董锵锵依稀看到大堂一片朦胧的灰黑色中有数条黑影来回走动。 “大家坐到一起,注意安全。”董锵锵警觉地雷兰亭站到了桌子的最外面,把所有女生护在身后。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大堂再次恢复照明,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电视里再次出现球员奔跑的身影。 “刚才跳闸,很抱歉影响各位的胃口,为表歉意,本店赠送每桌一个果盘,希望大家有一个美妙的夜晚。”店长声音落下的同时,悠扬婉转的蓝调爵士已经飘飘忽忽地奏了起来。 “我还以为什么呢,原来是跳闸……”雷兰亭撇了撇嘴,伸手去抓盘子里最后一颗圣女果,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这么快就送来了?德国人效率可以啊。”雷兰亭边说边转身。 “抱歉我来晚了。”一个熟悉的男声问候道,“大家都好吗?”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46. 新副本 自从佟乐乐开始学车,雷兰亭就很上心,从刷题到上路,恨不得所有事都亲力亲为。因为董锵锵名草有主,所以他本来熄灭的爱情小火苗重新复燃。 佟乐乐怕他继续纠缠,多次婉拒,但雷兰亭一再保证自己不会骚扰她,而且在讲解路况处理方法时确实给她提供了不少思路和帮助。一来二去,佟乐乐也就由他去了。虽然她不喜欢他,但她并不反感有人喜欢自己。 之前见董锵锵和佟乐乐聊得热络,雷兰亭心生羡慕,便凑了过去,哪知一句话还没说灯就灭了。等灯再亮时他把自己扔到了紧挨佟乐乐的位置,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了骤然现身的老白。 董锵锵不再是情敌后,能影响雷兰亭追求佟乐乐的便是离了婚的老白。虽然他觉得老白一个无钱无颜的离异男子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但老白和佟乐乐毕竟同学多年,有一定的感情基础,且老白现在又有了自己的小生意,所以他也不敢过于掉以轻心。 “老白?你不是在国内吗?”雷兰亭话一出口,心里不知怎的忽地没了底气,心虚地坐直身体,暗暗把屁股朝离佟乐乐远的方向挪了挪,“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白的头发比走时略长,脸上的肉虽然明显多了但却不给人油腻感,反而让人觉得面色红润,和蔼可亲,眉宇间流露出几许疲惫感,想来是坐飞机的时间太长。 他没理会雷兰亭的问题,而是先跟在场的所有人分别点头致意,然后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饮料,同时扬手喊道:“服务员,再来一份烧牛排套餐。” 不远处有人应了一声,老白把饮料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问佟乐乐:“什么时候能拿到本儿?” “临时驾照这两天就能拿了,正式的得一个月内。不过我记得你应该5月底的,怎么没听你说起要提前回来?你刚才打电话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临时改了机票……”可能是赶路渴了,老白连喝了几大杯。 “哎,老白,乐乐路考过了我们可都表示了,你有没有?”雷兰亭睨视着老白,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酸道,“没有说两句吉祥话也可以。” 老白“哼”了一声,都没拿正眼瞧雷兰亭,伸手拽过行李箱上的背包,麻利地从包里取出一个花花绿绿的大塑料袋递给佟乐乐。“祝你早日离开马路杀手的队伍。” 佟乐乐从袋里倒出一大两小三个浅色礼盒,礼盒做工精致,盒角还扎着红丝带,雷兰亭最在意的logo印的分外清晰。 是一套2002年新款的dior美妆礼盒。 雷兰亭瞬间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蔫了。他今晚送了一瓶coach香水,还以为老白刚下飞机肯定是空手而来,正准备找些小话挤兑挤兑老白,没料到老白出手就是这个档次的,比他高级不说,量也足。 女生们一下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雷兰亭感觉自己被两只无形的大手按到了地上摩擦,没好气地闷头吃起盘子里仅存的叶菜。 “你也没提,你要说今天回我就去机场接你了。”董锵锵嗔怪道。 “我一个老爷们没那么娇气,有地铁,有出租,怎么不能到?别忘了我来的比你早。”老白憨笑道,“你预科快毕业了吧?得开始准备申请材料了。有想去的大学吗?” “是啊,”董锵锵无限惆怅,“刚才乐乐还给我推荐了两个学校,我正打算有空去实地走一趟呢。” “哪两个?” “威斯巴登应用技术大学和特里尔大学。” “还是企业管理学?那你有的等了。” “我估计十有八九得换专业,”董锵锵忽然有些悲观,“吾生有涯而等待无涯,耗不起呀。” “杜蓝什么意见?” “这种事她觉得不方便给意见,怕我以后抱怨她,让我自己定,呵呵……” “这倒是,”老白略一停顿,继续道,“我不怕你抱怨,可以免费给你几条建议。” “愿闻其详。” “如果你打算毕业后回国发展,那应用技术大学的硕士学位对你可能就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尽管它的学制普遍比综合大学的时间短。” “理由?” “德国应用技术大学的硕士学位目前在国内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的认证还是硕士文凭,你读书花两三年时间很正常,但三五年后应用技术大学的硕士文凭回国后是不是还能被认证为硕士文凭不好说。万一认成学士学位,你能心甘情愿地接受吗?如果选应用技术大学,你就得考虑这个风险,免得辛辛苦苦熬了几年,毕业却拿个本科文凭。” 董锵锵之前在选学校时考虑过很多因素,但唯独文凭这点他从未想过,这倒不是他百密一疏,而是来德后他听说和看见很多毕不了业的人,导致他对能否毕业也没太多信心,所以不愿去考虑这种遥远又现实的问题。 “这个建议中肯,确实要想好。”佟乐乐附和道,“免得毕业了找后悔药。” “看来我只有综合大学一条路了。”董锵锵一脸苦笑。 “那如果他毕业了不回国呢?”佟乐乐追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他毕业了回国发展。” “如果毕业后想留在德国,那应用技术大学也应该成为被考虑的对象。这里可是德国,应用技术大学里的牛校不逊于综合大学,并不是国内以为的那种高等专科技校,那种认识完全是无知。就比如德国规模最大的应用技术高等院校亚琛应用技术大学,它跟德国各类科研机构及兄弟院校亚琛工大的关系非常密切。安哈尔特应用技术大学的建筑系在德国建筑类专业中常年排名三甲之内。米特韦达应用科技大学的机械制造和汽车制造专业的毕业生常年受德国制造型公司的欢迎,毕业就能找到工作。总而言之一句话,行行出状元,只要你玩命儿学,有的是地方让你发光发亮。” 老白很快就干掉一整块牛排,盘子里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骨头,他用餐巾抹了抹嘴:“第二你还可以考虑迂回策略。” “怎么听着跟游戏似的。”佟乐乐撇了撇嘴。 “这个我也是之前听朋友说的,供你参考。核心奥义就一句话:比如你想读汉大的企业管理学但是要等位,那你就先申请一个不是受限专业的比如数学系,等拿到数学系的入学通知书后你再跟教授谈换专业的问题。因为你已经是汉大的学生了,所以有校内跨专业调剂的可能性,当然这种策略的风险极高,不能保证每次都成功,看命。” “听着不靠谱。”佟乐乐点评道。 “个人意见,仅供参考。”老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你脚怎么样了?”佟乐乐关心道,“回去看了吗?” “别提了,中药和中成药开了一堆,万水千山地从国内背过来,没成想过海关的时候出了差错。”老白一脸晦气。 “出什么错了?” “德国海关说我带的中药和中成药难以确定药材成分,比如黄连素这种中成药里有德国人明令禁止的成分,所以都给没收了,过几天我还得去海关解释,弄不好还要罚钱。” “这么严重?”董锵锵和佟乐乐面面相觑,“我也带了黄连素过来的。”董锵锵说道,“是不是也有问题?” “没发现就都好说,发现了就是事儿。算了,不提了,咱们说正事儿。韩国和日本5月底到6月底就要踢世界杯了,去这两个地方看球加旅游的人肯定会马上多起来,所以这俩月国内来欧洲的团会少很多。正好现在你也考完驾照了,我想让你跟我回国做世界杯的团,怎么样?有兴趣吗?”老白问佟乐乐。 老白话音刚落,就听旁边座位传来清脆的一声“啪”,众人闻声回头,就见雷兰亭臊眉耷眼的坐在位置上,脸上一个若隐若现的掌印。 “这里有蚊子。”雷兰亭心虚地用手指了指眼前的空气,作势又拍了一巴掌,“让你飞。” “去韩国、日本我倒没问题,但我不懂足球啊。”佟乐乐在欧洲做导游很有自信,因为不管是语言还是艺术她都有多年的积累和熏陶,但一说到东亚和足球她就很含糊。 “旅游的还是那些人,就是从欧洲游变成了日韩游而已。”老白打气道,“不会的地方就多微笑,肯定没问题。我相信你。” 雷兰亭心里说不出的郁闷,他忍不住想抽自己第二个嘴巴:让你没事乱说话,现在傻了吧?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chaptere 747. 鲜花和牛粪 “既然是球迷,难道不是就关心足球么?如果自己喜欢的球队赢了还好说,如果输了还有心情旅游么?”董锵锵怀疑道,“输了球难道不是直接打道回府吗?我看电视里经常报道英超足球流氓、德甲足球流氓因为球队输球闹事的新闻,难道不是这个道理么?” “汉诺威经常有德甲比赛,”老白颇有长者风范地温和一笑,没直接回答,而是抛出另一个问题,“你来德后看过德甲的现场么?” “没看过。”董锵锵摇头老实答道,“一窍不通,也没兴趣。” “球迷固然会支持心仪的球队,但若不巧自己支持的球队点儿背运气差的输了球,肯定有人会伤心而返,有的人伤心时会用消费来安慰自己,但这并不绝对,因为还有人同时喜欢好几支球队,这支输了就换另一支继续支持。而且中国人旅游有一个特点,就算碰到不喜欢的地方和景点,也会安慰自己‘来都来了,干嘛不多逛逛’,更何况中国男足的水平大家有目共睹,这次能小组赛出线已是侥幸,却分到了有巴西在的死亡之组,所以后面即使输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以中国球迷的乐观天性,一定也不会在意,毕竟这么多年输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听到老白这边聊得热闹,刚才还在津津有味谈论化妆品的女生们也都停止议论,全都竖起耳朵,好奇地听老白侃侃而谈。 老白眯着眼回忆道:“我刚入行时正好碰到98年法国世界杯,我跟一个汉诺威应用技术大学的老大哥跑了俩月,那是我第一次见识世界杯对球迷的吸引力,那届世界杯甚至都没中国队,但依然有大批球迷从国内涌到法国。除了去现场观战,他们还会去埃菲尔铁塔、凯旋门、卢浮宫走马观花地看景儿,去老佛爷、香榭丽舍一掷千金,去凡尔赛、枫丹白露参观金碧辉煌的宫殿,去波尔多、勃艮第喝葡萄酒。当然,还有很多去红磨坊和克利希大道体验人生的。” “克利希大道?”佟乐乐不解,“没听过,也是景区吗?” “都是红灯区。”董锵锵小声解释道。 “这次世界杯的举办地有两个地方,尤其是有日本。众所周知,日本的风俗业很发达,所以我判断去日本的球迷会特别多。” 说这番话时,老白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雷兰亭的脸上扫过,雷兰亭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也不知是刚才自己下手过重,还是被老白的目光灼伤。 “现在国内有日韩游的旅行社全都倾巢而出,我去接洽的几个旅行社也都在大张旗鼓的招导游。不谦虚地说,我毫不费力就接到七八单去日本看球的团。只要我忙的过来,旅行社还有更多团能分给我。我预计这两个月是可以跟国庆黄金周媲美的月份,所以一定要快。” 雷兰亭听的百爪挠心,仿佛看到无数的钞票从自己的眼前悉悉索索地跑向老白的行李箱,忍了几分钟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一脸谄媚地从旁边凑了过来:“老白,你人手当然够啊,你有我们啊,是不是,老董?”他边说边朝董锵锵使眼色,那意思好像在说“你赶紧说两句”。 老白淡淡一笑,似乎根本没听到雷兰亭的话,转头对佟乐乐说道:“对了,德国驾照到了韩国和日本要换成国际驾驶证才能用,韩国跟国内和德国一样都是左舵车,靠右行驶,但日本是方向盘在右边的右舵车,靠左行驶。” “靠左行驶?”佟乐乐惊道,“可我只会开左舵车啊……” “没事儿,到时我开车,你还是来导游。”老白胸有成竹地安慰道,“跟上次去意大利一样,咱们外甥打灯笼-照舅。” 雷兰亭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转头招呼众人:“大家要不要再点点儿什么?边吃边说热闹。” 老白又聊了会儿,因为太累准备先走。因为他就在董锵锵楼下,董锵锵就准备送他回去,但老白说什么都不肯,直言董锵锵一会儿送佟乐乐回家就好,他自己打车也很方便。 “让董锵锵送你吧,正好你俩也顺路。我们好久不见再聊会儿,辛苦雷兰亭送送我们不麻烦吧?”最后还是佟乐乐发了话。 因为老白有意的忽略而倍感郁闷的雷兰亭听到机会从天降,忙不迭地起身应道:“不辛苦不辛苦,荣幸之至。” 老白转头对董锵锵道:“我去趟卫生间,随后就到。” “我的车停在商场地下车库,我去取车,一会儿餐馆门口见吧。” 董锵锵后脚刚离开餐馆,雷兰亭就从他身后闪了出来。 “老董!”雷兰亭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 “干嘛?” “咳,你刚才怎么不帮我说两句啊?”雷兰亭边说边左右回头,生怕有人跟着他似的,但他的身后只有空气。 董锵锵没听懂:“说什么?” “还能有什么啊?当然是让老白带上我跟乐乐一块儿去日本和韩国啊……”雷兰亭的脸拉的老长,颇为不忿儿地嘟哝道,“要是没我,就她跟老白去……我不放心。” “上次去意大利不也没你吗?我们最后不也带的挺好吗?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董锵锵哭笑不得,“这话我说没用,你得跟老白商量,他接的团他说了算啊。” “意大利那次是没我,可那次不是还有你吗?”雷兰亭盯着董锵锵的侧脸,但董锵锵根本没看他,甩开两条大长腿直奔商场。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雷兰亭干脆挑破了窗户纸,“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老白对乐乐有意思。还是你早就知道了,故意瞒着我?” 董锵锵其实隐约能感觉到雷兰亭说的,但他的感觉并不是老白追乐乐,而是乐乐可能在倒追老白。佟乐乐的身上既有东方女性的传统优良品质,比如善良、温柔、善解人意、勤奋,也有西方女性的开朗、大胆、勇敢、率真、独立,至于人品、修养、学识等隐含属性也会在她与人的接触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来。老白如果喜欢佟乐乐,他并不会很意外。 董锵锵的沉默让雷兰亭误以为他被自己说中,情不自禁地骂道:“我靠,你果然知道……” “知道个屁。”董锵锵没好气道,“他俩现在都单身,又同窗多年,就算他俩真的在一起有什么不好么?不正常么?我又不是人家爹妈,我管得着吗我?”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雷兰亭忽然换上一副哭丧脸,“你得管啊,我,我还单着呢……” “你要是让我帮你搅黄了人家,那你自己去说,我不干这种缺德事。” “真难听,哪里缺德了?”雷兰亭皱眉道。 “你要是不放心,一定要去盯梢,那要么你自己去跟老白说,要么你能让乐乐留在德国。”董锵锵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商场门口,顺手拉开通往地下车库的门。 “我,我俩不是……不对付嘛。”雷兰亭愤愤不平,“你也不是不知道,就刚才,你看到他对我的嘴脸没?还拿dior寒碜我,简直不可理喻……” 董锵锵哑然失笑:“难道不是你挑衅在先,非逼着人家问有什么礼物送乐乐吗?” 雷兰亭自知理亏,赶忙强行打岔:“我就问你一句话,帮不帮哥们儿这个忙?” “你要是想去带团,我帮你没问题,但他的决定我无法左右。”地下车库里回荡着董锵锵的声音。 董锵锵说出了雷兰亭一直担心的事,想到佟乐乐因此可能跟老白走得更近,雷兰亭心如刀绞,忍不住仰头喟然长叹:“哎,乐乐这朵鲜花可一定不能插在牛粪上啊……”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chaptere 748.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虽然已是春天,但一入夜,街面就跟白天人来人往的繁华大相径庭,除了火车站,甚至连市中心的游人和车辆都极少。一过20点,商场商店便纷纷关门(超市关门更早,有的19点关,个别的19:30关),全市都没有卡拉ok厅之类的娱乐场所,即使是有限的几个夜总会从外面的装潢看也土得掉渣,跟董锵锵心中大城市应该具备的丰富多彩的夜生活相差十万八千里。 昏黄的街灯暗的只能照亮附近几平方的路面,还没有旁边商业街里商店橱窗中的照明来的明亮。虽然对回家的路熟的不能再熟,但董锵锵还是打开近光灯,小心翼翼地驾驶,避免撞到偶尔从路边蹿出的流浪动物。 车子开的很稳,毕竟他也是考了两次才拿到驾照的人。 “其实这次我是想叫你一起去的。”老白望着车窗外幽幽叹道,“两年前德国取得2006年世界杯的举办权,所以这次去日本和韩国就是锻炼队伍,积累经验,为4年后做准备。你脑子这么灵光,不能去太可惜了。” “这不正好赶上(毕业)了么?”老白的欣赏让董锵锵心里热乎乎的,他自嘲地笑了笑,“考试和选学校确实挺牵扯精力的,猛一看好像我有多少选择似的,但其实都是人家挑我,不是我想去哪儿去就哪儿。而且说实话我也不想等几个学期再开始读书,我怕没一鼓作气地读下去,这口心气断了就续不上了。” “先忙正事,来日方长。”老白安慰道。 董锵锵想起雷兰亭的叮嘱,犹豫了两秒,还是开了口:“雷兰亭他也想跟你们一起去日本长长见识……。”鉴于雷兰亭上次去意大利出过幺蛾子,而日本的风尘业比意大利更发达,所以董锵锵也没帮雷兰亭使劲描。而且老白虽然欠了自己很多人情,但他在做生意和还人情上面向来拎得清。万一雷兰亭带客人时自己先掉进了温柔乡,那董锵锵这个推荐人肯定也逃不了干系。 “是他让你来求我的吧?”老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刚才馆子里我没接他的话茬儿,我就知道他肯定不死心,但这人眼高手低,不堪大用。” “你如果不放心,可以不让他单独跑,把他放在身边看着。”对老白的评价董锵锵不置可否,他打定主意再帮雷兰亭多说一句好话,“你还没升(开9座车的)驾照吧?万一你这次途中需要跑两辆车,总需要再找个司机,用雷兰亭总不是坏事。如果就一辆车,你们两个人倒着开你也能有个休息的时候。”话虽这么说,但董锵锵心里也没谱,毕竟有好处就有不足:两人倒着开车老白是可以休息,但那也意味着老白当司机这部分的收入要减半。 老白沉思半晌:“你跟他说这次可以带他去日本,不过要约法三章。如果他故意找事儿或者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就滚蛋。” 董锵锵本以为老白在这件事上会干脆利落地拒绝自己,没料到他竟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不免欣喜:“那我回头就跟他说,为了钱他也会乖乖工作的,而且上次给他吓得不轻,应该不会再碰了。” “你就是个烂好人。”老白把双臂枕到脑后靠在椅背儿上,似乎在想什么。 “你不是老教育我多考虑生意吗?”董锵锵贫道,“我也是乐白的股东,也得为公司着想嘛。” 车子又通过了一个十字路口,董锵锵他们住的地方已近在咫尺。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痛快就答应你么?你知道我这次是怎么接到的团吗?” 董锵锵被老白冷不丁的发问弄得一愣:“什么?” 老白又说了一遍,董锵锵摇了摇头:“这你让我哪儿猜去?不是你之前的关系给你介绍的吗?” “这次其实是你的关系。”老白一脸神秘。 “我的关系?”董锵锵在脑中仔细过了一遍自己在旅游行业认识的人,但除了老白他其实并不认识什么做旅游的,就在这时,一张老实人的脸从他的脑中一闪而过,他突然顿悟,“你说是丁海峰给你介绍的?” “不是丁海峰,”老白纠正道,“是徐铜鹰。” “徐铜鹰?”董锵锵对这个名字依稀有些印象,“你说的是……上次慕尼黑啤酒节那个女生?你开玩笑吧?她是做旅游的?” “就是她,她现在在一家互联网ota公司,职位还不低呢。” “ota?”董锵锵虽然在互联网行业里短暂工作过,但对这个词却很陌生。 “就是onlravgency的缩写,能帮你订机票、火车票、汽车票,联系酒店和地接的在线旅游公司。我回去后联系她想问问她恢复的情况,结果误打误撞就聊出这个机会。她说国内现在这方面的业务发展势头非常猛,她们网站做过调研,24-30岁左右的年轻人走出去的需求越来越多元,愿望越来越强烈,但东南亚肯定是满足不了国人开眼看世界的愿望的。她上次去慕尼黑就有考察市场的性质,后来她还说了很多,我就不一一复述了,回头把她qq给你,你俩好好聊聊,说不定还能碰撞出其他火花。” 董锵锵听得瞠目结舌,他怎么也想不到昨日的见义勇为竟会和今天的业务挂上钩,一切就像电视剧里的情节,不,现实比电视剧来的还狗血还让人意外。 “我把乐白官网给她看了,她夸你有互联网意识,还提了很多修改建议。”老白的目光中带着赞许,“她说国内现在做旅行社的还是以传统线下的从业者为主,这些人普遍不具备互联网思维,拉客户仍以平面媒介打广告为主,对抓新一代年轻人没什么经验和优势。咱们这种小公司只要找准定位,深挖洞,广积粮,保不齐能弯道超车,吃到在线旅游的红利。” 虽然来自陌生人的表扬让董锵锵很受用,但片刻间就恢复了冷静:“所以咱们有个网站就有互联网优势了?” “不可否认乐白目前还很稚嫩,但相比同行,它有清晰明确的标准化产品,产品还有照片和影像完美结合的介绍,同时具备根据客户需求制定定制化非标产品的可能性,还有经验丰富的导游和司机资源。对了,她特别欣赏的一点就是乐白的论坛,她的原话是‘论坛加强了公司和客户的互动,增加了客户粘性,为提高客户复购率做好了准备’什么的,再多我就没太听懂,总之肯定是好词。” 老白巴拉巴拉一顿说,董锵锵听的心念一动,脱口而出:“她是小狮子?” “什么小狮子?”老白倏地停住话头。 “最近一个月论坛里出现一个特别活跃的注册用户,那个用户的头像是个卡通小狮子,她留言积极,几乎把每条路线都点评了一遍。没想到是她。”董锵锵说完又重复了一遍,“真是没想到。” “你说那个啊,”老白莞尔一笑,“那小狮子是我。” “你?”董锵锵惊道。 “对啊,徐铜鹰说乐白哪里都好,就是客户太少,我就注册了一个账号,在上面发帖留言。你再一回复,显得热闹有人气。” “哎,我之前还以为(网站)通过搜索引擎抓来了优质客户。”听到老白就是那个留言积极的用户,董锵锵既失落又惆怅,“你害我白高兴一场。” “别郁闷了,徐铜鹰说运营里的门道多着呢,所以我说你赶紧加她qq,好好学习学习。不光是你,乐乐也得学,以后网站这部分就交给你俩负责,我对你俩有信心。”说完又自我批评道,“以前我不重视网站,以后我肯定得用好这个工具。” 伴随着老白“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撸起袖子加油干吧!”的豪言壮语,车子稳稳停在了两人的家门口。 “陪我抽一根儿再进去吧。”老白站在车门旁递给董锵锵一根烟,有意无意地解释道,“不想在屋里抽,老抽(烟味儿)容易渗到墙里,散不出去,乐乐上次来就嫌弃烟味儿大。” 董锵锵不自觉地想起雷兰亭晚上的话,但他的嘴巴只是张了张,最终还是把八卦的心思又压了下去。 “我这次回去除了联系业务和看病,还去找她了。”刚才车里聊天时的神采已从老白的脸上褪去,白色烟圈儿从他的口中缓缓吐出,飘飘荡荡地升起又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董锵锵知道这个“她”便是华菱,但他清楚这时的他不需要刨根问底。 在最好或最坏的时刻,人们通常不会话太多。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听着,不发表任何评论。他的烟随意地夹在指间,断断续续地燃着,并没放入口中。 “她家里说,她没在国内呆几天,很早就回德国了。”隔了半晌老白才继续说道。 “你还想跟她聊聊?” “我以为我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她回来了怎么也要来个电话说两句,毕竟夫妻一场,总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老白的表情落寞又伤感,过往的美好让他的回忆变得更加残酷,“但我错了,我们之间……应该已经彻底完了。” 董锵锵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擅长安慰别人,更何况对方还是老白。最后他只机械地憋出来一句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已经往前走了,你也得朝前看。” 老白的烟抽得很快,眨眼间就到了烟蒂,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一碾,烟头顿时迸发出无数的小火星,却在眨眼间又消失殆尽。 他怔怔地望着地面,过了好久才抬起头,那双眸子上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反射着路灯的微微橘光。 “你说的对!我应该重新开始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49. 定时炸弹 德国有两个叫“法兰克福”的城市,一个是中德地区的金融重镇,还有一个在东德。为了区分两座城市,金融法兰克福的德语名全称是法兰克福美茵河畔,而东德那座城的全称则是法兰克福奥德河畔。董锵锵第一次在自助售票机上差点买错车票,下单次数多了才慢慢有了经验。 从汉诺威直达金融法兰克福的快车只要两个多小时便能抵达,但端木和董锵锵为了省一晚的住宿费,选了跟去巴黎差不多的午夜发车,早上六点多才到的绕路卧铺车。 黑堡资本的办公大楼位于法兰克福的银行区内,从火车站步行过去也就十多分钟。路演项目会的开始时间尚早,董锵锵和端木两人在火车站里各点了一份儿土豆泥配法兰克福香肠的特色早餐,然后沿着美茵河畔溜溜达达向法兰克福的景点区走去。法兰克福的知名景点不少,像歌德故居、罗马广场、圣保罗教堂周日还能参观,但类似香榭丽舍那样奢侈品扎堆的歌德大街周日却不营业。 董锵锵之前在这里转过飞机和火车,途经多次,却还是第一次认真用脚丈量这座城市。 早晨的美茵河上弥漫着一团乳白色的薄纱般雾气,号称欧洲第一座铁制吊桥的美因河桥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几艘装满货物的驳船好像体型庞大的水兽群,浩浩荡荡地从水面上驶过,不时发出轻狞。 晨跑、遛狗、滑旱冰、骑自行车的人们不时从两人身旁闪出,又嬉笑着远去,白发老人独坐在河边长椅上悠闲地喝着咖啡,喂着鸽子,怡然自得地欣赏河岸两侧旖旎的自然风光。一静一动之间,董锵锵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生活气息。 当东边的太阳渐渐爬上了天际线,西边的月亮还恋恋不舍地望着人间。 两人沿河而下,董锵锵不时抓拍为乐白积累素材。 作为德国最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法兰克福素有“欧洲华尔街”的美誉,其中最知名的地标建筑便是法兰克福银行区的欧洲中央银行大楼。 董锵锵在汉诺威见不到一座摩天大楼,这里的摩天大楼却鳞次栉比。 反差很大很强烈。 两人站在河边手搭凉棚,远远望到一排密集楼群反着金光,煞是刺眼,而其中最夺目的光芒是一个圆盘似的物体发出来的。等到光芒不再那么耀眼时,两人同时发现一个硕大的欧元标志正沐浴在金色阳光中,似乎在宣示新生欧元的强大生命力。 “那应该就是欧洲中央银行大楼了。”端木手指着大楼方向发出感慨,“去年差点儿我就去那儿了。” “那为什么没去?”董锵锵调侃道,“是毕业成绩太差人家不要你么?” 端木对董锵锵的言语挑衅哈哈一笑:“数学硕士的应届毕业生虽然在欧洲央行能拿到的基本待遇比投资公司高,但没有后者的年终奖,所以有能力去投资公司的都不会选欧洲央行,只是公司名头听着高大上罢了。” 与河岸两侧星罗棋布、充满历史沧桑感的传统欧式建筑相比,摩天大楼们显得格格不入,似乎历史感厚重的城市在引入新兴建筑时总会让人产生一种违和感,就像锋利的刀子在古老的画作上割开一道崭新的口子。 欧洲央行大楼的旁边就是欧洲第一座全玻璃外墙的高层建筑、可以俯瞰全城景观的美茵塔,但周日并不对公众开放。 两人走走停停,天色很快大亮。 晨雾散尽时,空气清亮,阳光明媚。 黑堡资本总部所在的建筑跟欧洲央行大楼好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似的,两人按图索骥很快就来到了楼前,抬头仰望,只见玻璃幕墙高耸入云,气派非凡。 根据端木从黑堡官网查到的信息,黑堡今日的项目路演会分为上半场的公共路演和下半场的封闭路演,公共路演面向参会的所有投资机构,而封闭路演只面向特定机构。 离开幕还有十分钟,两人顺利混进会场,并在一处盛放自助餐的桌旁轻松“逮”到了安德森。 安德森这次没穿上次见面时的运动休闲装,而是一套暗灰色的西服套装配擦的锃亮的尖头皮鞋,看起来很商务,正端着酒杯跟一个金发姑娘侃侃而谈。 好不容易捱到两人谈话结束,见他作势要走,董锵锵和端木急忙一左一右地包抄了过去。 “早上好,安德森先生,好久不见。”两人异口同声地打招呼,“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喔,先生们,早上好。”被引到餐桌旁的安德森对两人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更多的反而是好奇,“美股市场最近大跌,两位收获大么?我很期待你们年底的成绩,不要让我失望。”他用杯壁轻轻磕了磕端木和董锵锵手里的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我们有一个问题想跟您确认。”董锵锵鼓足勇气说道。 安德森自顾自地低头抄起一个牛角面包放进嘴里,并没理会董锵锵。 “跟您签完投资协议后,我们收到一笔50万的款子。”端木补充道。 “喔,很好。”安德森抿了口杯子里的液体,把面包往下顺了顺,咕哝道,“有什么问题?” “我们发现转50万给我们的并不是黑堡,也没查到那家公司跟黑堡的关系。请问这是黑堡的钱吗?”端木一口气说完,一脸严肃地望着安德森,心里忐忑不安,既怕他否认,又怕他承认。 “是不是黑堡的钱有什么问题么?”安德森淡淡一笑,“你们需要钱,也拿到了。只要把协议里的公司放到股东栏就可以了,其他的事不需要操心。听明白了吗?” “所以这钱不是黑堡出的?”端木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并不是黑堡投资的我们,是这样吧?安德森先生。” “年轻人,你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了。”安德森随手把杯子立在旁边的餐桌上,居高临下地低头凝视端木的眼睛。 端木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继续追问:“安德森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跟我们之前说的不一样?” 安德森表情邪魅地盯了他几秒,突然抬手整了整端木的领带,又拍了拍他的双肩:“做好该做的,别浪费自己的时间。” 说完没等端木再问,他转身径直朝vip通道走去。 “安德森先生,请等一下……”端木刚要追,vip通道的保安已经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先生,您不能进。” “我要跟前面这位先生说话。”端木分辩。 安德森一句话不说,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保安微笑却强硬地把端木和董锵锵拦在了通道外。 黑堡总部大楼外的河岸边。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端木很郁闷。望着徐徐流动的深绿色河水,他松了松领带结,叹道:“这钱很可能是安德森自己投的。” “我不明白,钱又没少给,有什么问题吗?”董锵锵从他身后慢慢走上来。 “钱数没问题,谁投有问题。黑堡是知名机构,如果咱们再融资,其他机构一听是黑堡投的天使轮,肯定会高看咱们一眼。安德森虽然在黑堡工作但名气不大,他的个人投资行为对咱们下轮融资帮助有限。”端木皱着眉头解释道,“我一直想引入机构投资人,不想要个人投资人,但还是大意了。” “先别急着悲观,你已经做完工商变更了么?如果没做还来得及。”董锵锵好言劝道。 端木叹了口气:“变更完了,改不了了。而且钱都花了。” “就算这次是他个人投的又怎样?只要这次他能赚到钱,下次说不定真能拉到黑堡给咱们投。”董锵锵不太理解端木到底在纠结什么。 “不会的。”端木摇头否定道,“黑堡是出了名的爱吃独食,它从不给其他机构当接盘侠。我担心的其实并不是这次如何,而是捕蝉未来的融资。你不了解,天使投资人对初创企业的影响很大,是福是祸现在很难判断,我担心他变成咱们的雷。” “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吗?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事已至此,至少他现在还不是咱们的麻烦,而且不管你怎么郁闷、烦躁、自责、骂街都不能改变任何现状,不如沉下心来好好考虑这次怎么应对。别忘了咱们还有对赌条款。”董锵锵岔开话题,“威望迪我已经按你给的模板差不多改完两稿了,你尽快给个意见,我好出三稿。” “还好这次有你,”端木欣慰地表扬了一句,马上话锋一转,“这次要做空的几家公司我考虑有这么几家,你听听如何……”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50. 赢面儿 其实不用董锵锵劝端木心里也门儿清,不管对方承认或否认对结果都没有任何改变,因为他、董锵锵和捕蝉在面对财大气粗的安德森时都是弱势群体。 决定年底能否赚大钱的日子迫在眉睫,他确实没时间纠结。 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这是成年人应有的处事法则。 况且虽然因为失误吃了哑巴亏,但缺乏经验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罪过。有些学费总是要自己交,有些坑总是要自己跳,就算是父母也未见得能手把手教你所有事。 更何况一旦捕蝉发布了做空报告,少不得还要请安德森帮忙找人找机构做推广,如果他是受益人之一,肯定会更上心。阿q一些地想,目前的境地还不算最差。 “幸亏这次有你,”端木欣慰地表扬了一句,马上话锋一转,“我打算做空10家或更多,你觉得如何?” “这么多?”端木的数字让董锵锵着实吃了一惊,“我记得上次你说要看10到15家,从中选6到8家,但现在你却说要做10家,到底哪句是真的?” “此一时彼一时。”端木耸耸肩,“万事万物都是动态变化的嘛。” “可这比之前说的多了不少啊。那咱们得看多少材料啊?而且就算材料能看完,尽调也来不及啊……” “上次那么说是因为我想10家问题公司每家各买10万欧的看跌期权,但现在我觉得这样不够稳,我想把市面上现在有谣言或任何风吹草动的公司都买进来,建主动仓和被动仓,同时控制单笔交易的额度。” 董锵锵从未听过这两个词:“这俩仓什么意思?” “主动仓就是咱们自己亲自调研过的公司,被动仓就是咱们从未做过调研、但已被场内其他知名机构做空的公司。” “这……靠谱吗?”董锵锵质疑道。 “咱俩的时间和经验都太有限,不如跟在那些知名做空机构后面,比如被绿光资本的大佬埃因霍夫怀疑财务造假、虚构利润的联合资本公司咱们可以跟3万。大佬是实打实的做空,咱们就囤看跌期权。如果他们遭到多头反击,咱们就隔岸观火,即使3万都赔了,咱们的损失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但如果他们押中,那咱们也就中了,可能3万欧就变30万欧了。这中间咱们还可以在报告里蹭这些知名机构的热度和投资光环,给自己脸上贴金,毕竟咱们是小基金,不能轻易浪费这种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机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就是选被知名基金空的公司跟小单呗,懂,赢面儿大。”虽然端木的想法层出不穷,但董锵锵并无反对,他早就看出端木每次调整投资策略都是在风险和收益之间寻求微妙的平衡。 “被动仓咱们重量,一家投2到3万就可以,多多益善。主动仓咱们重质,5到10万押几个大家伙。我相信在这种光景下这么组合到了年底总不至于颗粒无收。”端木满脸笃定。 “按你这个投法,很多公司倒是可以考虑了。最近报上一直再讨论,说受到911重创的不仅有航空业,还有慕尼黑再保险公司,瑞士再保险公司和伦敦劳合社保险平台,这三家虽然要赔付给遇难者的钱是一次性的,但赔给伤者的钱却是每年都在增长,而很多伤者每年的病情还会不断恶化,这就意味着保险公司要支付的钱会永无止境。国际三大信用评级机构也因此纷纷调低了慕再和瑞再的信用等级,资本市场也降低了它们今年的利润预期……”说着说着,董锵锵的眼前蓦地闪过一个跑向远方的背影,背影从清晰到虚化,他顿时愣在那儿,半张着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就这个意思!”端木对董锵锵的一点就透极为满意,却未察觉到他神情的异样,“慕再我也一直关注,它的股价911时最低,年初又弹回到300,现在又跌到250附近,只比911时高不到10欧。按你刚才所说,我们确实可以试着投一些,甚至多投一些都可以。5万欧你觉得多么?”端木盯着地面边琢磨边问道。 有飞机从湛蓝的空中划过,董锵锵望着机身怔怔出神。 “老董?我问你话呢,你觉得怎么样?”端木没得到答复,忍不住抬头又问了一次。 “啊?什么?”董锵锵如梦初醒。 “慕再和瑞再一家投5万你觉得如何?” “感觉有点儿多……一家3万吧。” “那周一我落实这件事。类似这种的还有么?” “除了预期利润肯定会降的公司外,我建议你也关注下德国蓝筹股指数dax30。” “喔。怎么说?”端木眼睛一亮,他越来越喜欢跟董锵锵聊,因为每次都会有让他意外的收获。 “德国联邦统计局的数据显示,德国工业、建筑和能源企业今年前4个月的总产量同比下降了近18,创下近3年的最大跌幅。同时德国联邦经济部也表示,德国经济虽然在3月有复苏迹象,但制造行业、汽车行业、以及出口行业的数据仍不理想,且4月份的失业率有增高迹象。这些经济指标对德国资本市场很重要。另外全球股市都受美股影响,而德国dax指数最近半年的走势跟道琼斯的走势如出一辙,就像踏的一样,同时又具备一定的滞后性。现在道琼斯、标准普尔和纳斯达克都在狂跌,德国经济受全球一体化和自身发展的影响又难以独善其身,其结果很有可能就是……”董锵锵把手一摊。 “dax30指数会跟着美股一起狂跌?”端木迫不及待地把董锵锵的话补充完整。 “没人能肯定它一定会跌,但我觉得它值得咱们关注。你也可以去了解一下市面上道琼斯指数、纳斯达克指数和dax30指数目前的看跌期权大概是什么行情,如果它们的价格都起来了,那就说明持看空美股大盘和德股大盘观点的机构可能不在少数。” 端木沉思片刻:“这个咱们先放一边,我去查完数据再答复你。上次说的那个律师你后来联系了吗?他怎么说?” “弗里德里克律师说需要先跟你沟通清楚才能决定要不要接咱们公司这单,不过丑话我得说前面,他可不便宜。” “好律师都不便宜。”端木大手一挥,“有本事就行。走。吃饭去。” 两人在火车站把早餐菜谱又温习了一遍,端木再次表达了他对董锵锵的信心,同时督促他尽快完成威望迪做空报告的三稿,以及别忘了定期参加环保方面的会议。 饭后两人各奔东西,董锵锵北上回汉诺威,端木则继续调查他手里的南方保健公司和另外几家美股上市公司的德国代表处。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51. 契机 带队出发去日本前,老白被召唤到汉诺威海关解释带药入境的动机和经过。 在一番缜密调查和问询后,汉诺威海关给老白开出了书面警告和罚款百欧的处罚,并将他放进了某种观察名单,弄得他哭笑不得。只是距世界杯开幕的时间越来越近,老白实在没时间跟德国人继续耗着,在确认处罚不影响他的留学签证及再次入境后,老白带着佟乐乐和雷兰亭迫不及待地飞回了国。 为了能开9座车董锵锵在原驾校报了升驾照的学习班,开始按部就班地学习。 预科学习虽已进入最后的收官阶段,但各科老师还在讲新内容,全没总复习的意思。董锵锵咨询了各科老师,得到的答复基本一致:期末考试既没划重点一说,也没总复习,所学内容皆为重点,都可能成为考试内容。更狠的是,各科也不提供历届试卷供学生刷题用。 董锵锵一口血差点儿喷到黑板上。 当然郁闷的不止是他,预科所有系的中国学生和外国学生都很不适应,这让学生如何备考? 预科的答复是:虽然没有总复习、没有划重点、没有旧试卷,但正式考试前各科都会提供一次模拟考试供大家查缺补漏,了解自己的水平。 想起以前高三下学期恨不得一周一小考,一月一大考,董锵锵不知是德国人心大还是怎的,只好一边自己复习一边在朋友圈、可免费自由张贴各种合法小广告的预科广告栏、中国学生论坛及当地的德国人论坛里张贴广告,开始有偿收题。 老白出发前把“小狮子”的账号给了他,要求他必须每天装“小狮子”在论坛里提问,然后再用他管理员的身份回答“小狮子”的问题,务必让论坛显得活泼有生气,以维护网站有序运营。董锵锵对此倒不抵触,虽然这事儿听起来有些幼稚,但对搜索引擎来说,网站内容的经常性变化会被判断为活跃网站,对提高网站在搜索引擎里的排名是有益处的。 他这边刚加上法兰克福的路线导览,那边老白就每天少则几张,多则几十张的把日本的照片一股脑儿地丢了过来。 虽然从小就能接触到日本的动漫、玩具和影视剧,但董锵锵还从未去过日本。 时值春夏之交,正是日本宜人的季节,照片里除了烂漫的樱花,便是身着和服的妙龄女子,嬉笑打闹的孩子,以及面色凝重、神色匆匆、苦大仇深的上班族。 白天的商业街车水马龙,比之德国大都市的繁华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当场景切换到夜间模式,尤其是那些霓虹灯招牌亮起时,仿佛薄雾中点点氤氲星光,让整座城市都变得鲜活起来。 他加了徐铜鹰的qq号,但徐铜鹰似乎总是很忙,虽然通过了董锵锵的好友申请,但两人总是碰不到面。 直到一个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的雨夜,一如董锵锵第一次遇到徐铜鹰时的天气,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嘀嘀嘀嘀”提示音,“我的好友”栏里徐铜鹰的qq头像从灰色变成了彩色。 徐铜鹰终于上线了,而她的头像竟然也是一只小狮子。 这么巧? 上次董锵锵走的匆忙,而徐铜鹰又一直躺在医院,两人就未有任何交流,这次隔着电脑再次“见面”,徐铜鹰一上来就发了一大段话,对董锵锵的救命之恩溢于言表。 董锵锵不喜欢被人一直感谢,因为那也意味着对方可能会产生不愉快的回忆。他谦逊了几句便把话题引到网站改版和运营上,毕竟这才是聊天的重点。“老白说你是运营方面的高手,我想好好跟你学一下。” “乐白目前是什么情况?你再介绍一次。”徐铜鹰快言快语道。 董锵锵字还没打完,徐铜鹰又甩过来一句:“你救过我,而咱们工作上又碰巧有交集,所以我想也许我能做些什么。你不用有任何顾虑,实话实说就好,这样我也知道该怎么入手。” 她的话让董锵锵即使隔着电脑屏幕也能感受到真诚,就像一颗定心丸瞬间打消了董锵锵对数据不自信的担心。 由于乐白从无到有都是董锵锵一手搭建,所以发展中的每一步和每一个数据都一清二楚地印在他的脑中,当即答道:“乐白官网目前注册用户112人,日活跃用户平均在10人左右,主要是我们之前带过的旅行团的游客注册的,他们会上网浏览自己旅游过的地方。为了便于被谷歌和百度抓取,网站做过seo优化,但没正经做过任何推广,一直放养,所以用户数量一直增长很慢。我们大概有10条左右成熟、稳定、优质的旅游线路,主要以欧洲的德国、法国、意大利、荷兰、瑞士等国为主,当然其他国家(的旅游线路)也都可以做。今年除了继续拓展欧洲市场,我们还会在亚洲发力,老白现在就带团在日本看世界杯,你知道06年世界杯在德国举行,我们认为到时来德旅游的中国人会非常可观。旅游用车我们一般是本地租赁,全职司机兼导游大概4人,虽然不多,但我们储备的兼职司机还有不少,短期来看肯定够用。” “你们的客源有哪些渠道?” “目前主要是老白去接洽国内的旅行社,从国内拉单子过来做。” “兼职司机也都是学生么?” “主要是这边的留学生,也有移民德国的中国人。” “好,那我说说我这边的情况。” 董锵锵把纸铺开,准备记录。 “我这边老白应该跟你说过吧?我们公司是一个类似携程、艺龙这种在线旅游的网站平台,主打旅游地是美国和东南亚的新马泰,所以常年跟去这些地方的旅行社合作。” “去年因为911,赴美旅游线路不管是自由行还是跟团都因为签证原因而夭折,30人的团签完了只有三四人能拿到旅游签证,业务量锐减直接导致公司收入降低。” “收入减少对任何公司来说都不会无足轻重,特别是我们公司正在进行新一轮融资,所以尽快恢复到以前的收入水平对我们就变得非常重要,这也是我当前主要负责的工作。你等会儿我去拿个可乐。”徐铜鹰打字很快。 过了约有一分钟,更多文字丢了过来。 “继续说哈。我们去年准备开欧洲线路缓解由于美国线路的停摆而带来的损失,这就是我上次去慕尼黑的原因之一。” “我之前跟老白也说,咱们可以考虑合作。当然,我要先声明,虽然我想回报你,但也不想在工作方面有什么闪失。这毕竟是公司层面的事,涉及的方方面面比较多,我希望大家可以开心合作,不希望未来出现让大家都难堪的事,你同意么?” “当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们现在没稳定客源是因为没渠道,但这对我们并不难。我可以先给你们发几个小单,如果完成的好,咱们可以再往下谈。” 董锵锵读的热血沸腾,人“腾”地就站了起来,心想:经济学里还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眼前这不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不过在拿单前我们会对你们的资质进行审核。对我们来说,国外旅行社鱼龙混杂,特别需要合作方有高度的责任心和专业度,既了解欧洲,具备丰富的旅游从业经验,特别是旅游安全方面的经验,又熟悉客户心理,知道如何让客户玩的尽兴。当然你们公司在安全方面我还是可以放心的,我希望其他人也能跟你一样。” 虽然明知最后两句是彩虹屁,但董锵锵还是听的乐呵呵的。 “如果从业经验是软件,那车辆、司机和导游就是硬件。你们司机太少,如果想接大一些的单子必须扩充人手。” “如果合作确定下来,我们会尽快增加人手。德国大学的考试季一般都集中在2-3月和7-8月,除了这段时间所有司机都可以带团。”董锵锵说这话时有些心虚,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逃课带团他着实没把握。 “暑假是重头戏,你们必须尽快开始找。” “明白。”董锵锵擦了擦汗。 “如果双方合作,报价是你定还是老白定?” “我们公司还有其他股东,应该是一起定。”董锵锵想到了佟乐乐。 “今天时间晚了,改天想到什么再跟你说。哦,对了,还有件事你可以现在就做。如果最后真能合作,你们必须在国内也有公司,我们不可能跟一家德国公司签合同的,记住了吗?抓紧注册一个,越快越好。就这样,拜……” 窗外雷声隐隐,雨声潺潺,徐铜鹰的头像再次灰了下去。 看来招人这事早晚得提上议程,董锵锵虽然开了公司,却从未做过招聘,前思后想之后,他决定跟杜蓝请教。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52. 单打独斗永无前途 接到董锵锵的电话时,杜蓝正在厨房煮面。 她刚从大学图书馆回来不久,这学期她的课业压力不小,除了大小近十份的报告要交外,还有一堆各科老师指定的书单要尽快啃完。如果说董锵锵对总复习的感觉是无从下嘴,那杜蓝现在的状态就是焦头烂额,尽管离考试还有近三个月时间,但对杜蓝这样从初级课程阶段摸爬滚打出来的人来说,笨鸟先飞绝对是颠簸不破的真理,所以这几周她都是每天下课后就泡在图书馆,直到图书馆关门。 但即使这样废寝忘食,她也没信心能在考试前把书单上的指定读物全过一遍,更别提看两遍了。 德国意大利面的面条要煮的久一些才筋斗、入味儿、有嚼头,杜蓝把音箱的旋钮拧小,一边用筷子不疾不徐地拨动金黄色的面条,防止黏在锅底,一边静静地听着董锵锵的复述。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克制,情绪毫无起伏,似乎说的是与自己无关的事。 等他停住话头又过了几秒,杜蓝才问道:“讲完了?” “嗯。你什么想法?” “旅游是看天吃饭,对小旅行社来说,一开始很容易饱一顿饥一顿,最难也最重要的就是能稳定获客。如果她没忽悠你,那这个机会确实难得。”她夸道,“恭喜你们找到金主。” “但徐铜鹰认为我们人手太少,她担心这可能会影响后续接团,所以建议我尽快多签导游。” 屋里没抽油烟机,面煮久了屋内的水汽有些大,一绺一绺地顺着厨房的墙壁向水池里流,宛如一条条透明的蚯蚓。 杜蓝走到客厅把窗户打开一道缝,初夏的凉风便带着好奇“嗖”地闯了进来,扑在脸上顿时缓解了看书带来的疲惫,她索性把窗户大开。 “她说第一次要给你多少人的团了么?”杜蓝把自己扔到床上,慵懒地望着月光从窗户投进屋,照亮了窗台下的一小块地板,同时在房间的墙壁上留下一条彩虹般的光带。窗外,不知名的花朵在枝干上轻轻摇曳,在皎洁的月光下为夜色增添了几许梦幻和空灵的质感。 “那倒没,不过我们现在就四个,就算老白和我可以又当导游又当司机各一组,乐乐和雷兰亭拼一组,那最多也就三组。”董锵锵估算道,“她如果一次扔俩30人的团过来,我们就满负荷了。所以就算第一次不用找人,第二次恐怕也还是要的。找人需要时间,想找到合适的人要更多的时间,所以我想还是早点着手比较好。” “你可以通过朋友去打听学生圈里有没有人是做导游的,也可以在一些知名留学论坛里打广告。不一定是德国这边的留学生论坛,像什么‘战斗在法国’,‘超级苹果网’这些也都可以考虑。还有,你打算找到人后怎么合作,全职还是兼职?” “兼职,否则人力成本太高。” “你自己也做过,你知道兼职不稳定。读书、考试、回国、度假、打工,都可能让导游放弃带团。”杜蓝的话很实在,让人无法反驳。 “我能想到解决你这个担心的唯一方法就是增加储备,50人不够就找100个,100个不够就200个。” 杜蓝被董锵锵的天真逗笑了,笑得他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炉灶方向突地发出一阵锅盖和锅边磕碰的声音,杜蓝从床上抬头侧视,只见一团白沫从锅里喷涌而出。 杜蓝见状暗骂一声,从床上一跃而起,纵身扑了过去。 等一切收拾妥当她才重新拿起电话:“刚才说到哪儿了?” “嘲笑我?”董锵锵在这边假装一腔幽怨。 “没有,不是,你别乱说。”虽然否定三连,但董锵锵能听到电话那头的杜蓝明显在憋笑。 “笑够没?”董锵锵用真生气的口吻吓唬道。 杜蓝强忍笑道:“一般一所大学里一共也没几个中国学生,不说导游和司机同时都能做,就算你想找只做导游或司机的人恐怕都要找很长时间。想找50个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怕你抱着这个念头去找最后会很受伤。” 董锵锵想起最早老白劝他做司机时说过的话,现在看来,恐怕他当时就碰到了找不到合适人选的问题,所以才会想培养董锵锵。 “那这事就无解了么?”他问道。 “当然不会无解,如果真找不到足够多合适的导游,你可以把她介绍给你的、但你又吃不下的单转给其他旅行社,比如我。” 董锵锵知道转包当二手商在这行并不罕见,之前老白和杜蓝之间已经互转多次。他吃惊的并不是这个建议本身,而是杜蓝直言不讳理直气壮的态度,丝毫没有任何扭捏或不好意思,似乎跟他一直认识的那个杜蓝不是同一人。 “嗯,转给你我肯定……没问题,但这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连董锵锵都没想到,听到这句后感到不好意思的会是自己。 “你的意思是老白会反对?这个徐铜鹰不是之前你救的吗?难道我记错了?” “人确实是我救的,但她是老白当时的团员,而且这次合作也是老白回去找她聊出来的。”董锵锵解释道,“如果是公司层面合作,他是大股东,肯定要他同意才合适。” “可你刚才不是说,如果双方合作,你们要在国内成立一个新公司跟徐铜鹰签合同吗?跟老白的德国旅行社没半毛钱关系。难道你认为国内新公司的股东结构还要跟老白的德国公司一模一样吗?” “……” “我知道你和老白关系好,他带你入行确实帮了你大忙,可以说是你的贵人,甚至还是咱俩的红娘,我也很感激他。但上次你为了救他又筹钱又上岛的,如果有人情债也早还清了。难道你就没想过利用这个机会自己做点事吗?” “没想过。”董锵锵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那你为什么不想一想呢?”杜蓝的语调又轻又慢,“老白可以成立一个公司,你也可以自己成立一个公司。他可以和徐铜鹰签,你也可以。你不需要依附任何人。” 她的话就像把小锤子,一下下地敲打着董锵锵。他的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当初章月琴是不是也是这样劝雷兰亭的呢? “为什么要这么折腾呢?”董锵锵很不解。 “那你又为什么要拒绝呢?是抹不开面子?还是你的道德感在作祟?”杜蓝针锋相对地反问道。 “两个乙方一个甲方,你真觉得会完全没竞争吗?” “技术问题最终都可以用技术解决。” “杜蓝,你也做这行,你知道很多事其实都不是一个人就能做好的,这不是没信心,这是事实。另起炉灶的确不难,难的是有一个互相扶持的团队。而且越想争取更多的利益,对团队的要求就越高。我的道德感没你说的那么强,也没有抹不开面子,只是抓野猪让我明白,一个人或许可以走的快,但如果想走的远就必须要找到合适的伙伴结伴而行,个人的力量再大终归有限。我这么说也许你并不理解,没关系,我本来也不是想说服你的,只想告诉你我的想法。” 杜蓝沉默良久,缓缓叹了口气:“我只是替你感到可惜罢了。” “如果有一天,我想自己做,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现在的我更喜欢你们在我身边。”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53. 初试啼声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像颗行星按部就班的运转,日子就那么一天天地从手指缝间云淡风轻不着痕迹地滑过。 虽然考试时间日益临近,但让董锵锵挂怀的却并不是预科毕业考试,而是美股市场波澜壮阔的风云变幻。 安然事件后,美国社会对美国资本市场中层出不穷且有愈演愈烈趋势的各类财务舞弊案及相关恶劣影响极为不满。大众既对上市公司高管层的腐败及渎职感到愤怒,又恨某些审计机构不仅对造假视而不见甚至还蛇鼠一窝沆瀣一气,他们为自己的钱打了水漂无处索赔而痛苦不堪终日泪流满面。等他们终于想明白是美国相关证券法规的落后无能和监管机构的不作为后,排山倒海的消极负面情绪便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密西西比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再加上部分媒体客观公正的报道,三大指数步调一致的一路狂泄,平均每周跌两次,一次跌两天,一次跌三天,病病殃殃,萎靡不振。 这种既不符合山姆大叔世界老大形象,也不利于米国金融市场健康有序积极发展的趋势让美国政府及其金融法律机构寝食难安。为了保障自身利益不受更多伤害,负责金融业的立法及监管机构痛定思痛,终于有了强烈的思想转变:由参议院银行委员会主席萨班斯和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主席奥克斯利联合提出了,史称。 法案于2月中提出,不到3个月时间已经光速完成了三次参众两院的各自听证和若干次修订。 董锵锵和端木一致认为,从最后一次的听证结果来看,美国立法机构最终通过该法案的可能性极大,至于法案的推出是否能提振投资者对市场的信心,华尔街里众说纷纭,端木和董锵锵则一致不看好,因为远水救不了近火。 但不看好归不看好,两人也不敢耽搁,尤其是很多端木本来想买却还在观望的股票,由于下跌幅度惊人,看跌期权的价格就像坐了火箭一样飞了出去。 端木几乎每天都要跟董锵锵沟通项目进度,讨论哪个项目可以被放入第一阶段的投资筐,而董锵锵每天醒来后和入睡前的通话人也都是端木,甚至在梦中,他都是在和端木研究,以至于有时给杜蓝打电话,脱口而出的都是端木的名字,弄得杜蓝不禁疑心两人是否真的开始断背。 经过反复讨论,两人终于在五月中旬敲定了第一阶段的投资组合。 主动仓里,威望迪首当其冲,以13万欧的总投入额拔得头筹,紧随其后的分别是南方保健公司、慕尼黑再保险和瑞士再保险公司。被动仓方面则选择了施乐、联合资本投资公司、美国废品管理公司以及世界通讯。其中有的公司市场里早有各种版本的风声,有的曾经爆雷又不知何故地泯于无声,还有的正被知名投资机构做空,总之什么货色都装了些,用端木的话说就是:风险分散,雨露均沾。 世界杯开赛日期是五月底,压着开哨音,捕蝉基金发出了成立以后的第一份做空报告。 发报告前,端木除了花大钱找专业人士润色了报告的英语和德语,还给安德森打了招呼,拜托他把报告尽可能多地散给关系还不错的投资机构,最好还能美言几句,安德森听完不置可否地挂了电话。 虽然当初在路演会时跟对方并无直接撕破脸皮,但对方不冷不热的态度让端木有些吃不准。可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求人不如求己,他只能和董锵锵分头撒网,一人负责美国,一人负责德国,每天给不同的对冲基金和做空机构发报告。好在端木依然有原公司作为平台,多少能再散出去一些,反正有枣没枣打三竿子也不吃亏。 世界杯如期开赛,按原计划老白应该是带一个去日本札幌看德国队的球迷团,哪知旅行社临时变卦,把一个强烈要看中国队比赛的团扔给他。 老白是乙方,不能要饭还嫌饭馊,只能率队亲赴韩国光州。 2002年是中国男足第一次踏上世界杯舞台的高光时刻,恰逢2001年中国又申奥成功,双喜临门之下,国人的体育情结达到了彼时的历史最高峰。 光州是一座很小的城市,光州体育场的规模也不大,但前来观战的中国球迷估计能有小几万人,很多人因为没买到门票,只好留在体育场外呐喊助威。 虽然中国球迷素来没有恶名,但韩国警察不敢掉以轻心,全副武装地严阵以待 中国队第一场的对手是哥斯达黎加,老白只知道哥斯达黎加是一个拉丁美洲的小国,不知道对方水平如何,但根据国内懂足球的那些权威人士和网站预测,中国男足应该可以稳赢两个球。 这还是保守估计。 进了体育场,看到哥斯达黎加稀稀疏疏最多也就两三千人的球迷,中国球迷发出爽朗的笑声,如果对方输了球想闹事,就这点儿人估计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老白等人的观战视角极佳,离哥斯达黎加的球门不过百米,大部分中国球迷估计也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哥斯达黎加的球门两侧坐的满坑满谷。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中国队海灌对方球门了。 哨声响起时,全场比赛结束,中国队被对方灌了俩球。 球场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中国球迷全都面如死灰,哥斯达黎加的球员和球迷弹冠相庆。 虽然光州很小,既没名胜也没繁华商区,像个大农村,但想打发时间还是可以找到地方的。 只是球迷们没心情逛,老白等人也只好都窝在酒店里郁闷。 第二场在西归埔踢巴西,这次男足的小伙子们发挥不错,特别是守门员表现神勇,所以只丢了四个球。 比赛踢完,中国球迷脸上的死灰色号+2,心情郁闷程度+2的n次方。 关键时刻还是国内的足球媒体更冷静,经过缜密分析和严谨推理,只要条件满,中国男足仍有出线可能,比如哥斯达黎加大胜巴西同时净胜球达到10个这种。 那一刻董锵锵发自肺腑地认识到:人类确实不能失去想象力,否则会少了多少快乐呀。 德国人在电视里损着中国男足,董锵锵没什么兴趣继续听下去,眼看午休时间将过,便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朝预科教室走去。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手机一阵狂叫。 “看新闻了吗?”端木劈头盖脸地问道。 “看了,零比四,但不丢人,对方可是巴西……” “我说的不是足球,”端木迅速打断他的话,“威望迪跌了。” 董锵锵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喃喃道:“不能吧?” “想什么呢?跟咱们报告八竿子打不着。”端木猜到董锵锵的心思,一语道破,“默多克的新闻集团宣布要用15亿欧元收购威望迪在意大利的付费电视公司telepiu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54. 前辈 “跌的多吗?”董锵锵心下好奇,转身就往外走,结果迎面撞上正好走到教室门口的曲珊。 曲珊问了声“你不进教室干嘛去”,他充耳不闻,曲珊嘟哝了句“怪人”,自顾自走了进去。 “嗯,1块多了,我看30是守不住了。这次交易很可能会影响它的二季报。” “一般来说,不是会收购方股价跌,被收购方股价涨么?”董锵锵没读新闻不了解细节,“为什么威望迪的公司被收了,它的股价却跟收购方一样都跌了?什么原因你知道吗?我最近一直在关注威望迪,但之前市场里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新闻里说是因为那个付费电视公司欠了新闻集团不少钱,所以这次收购是现金7.5亿加上冲销债务7.5亿,也就是把电视公司欠老默的钱都抹了,总计15亿,而不是全现金收购。至于你说的被收购方股价不涨反跌,我理解是威望迪这次只卖了自己破筐里的一个烫手烂山芋,而不是筐里所有的山芋。资本市场并不看好这次交易十有八九是认为双方都没从交易中得利:威望迪没拿到更多钱,7.5亿现金对它300多亿的债务来说杯水车薪,却用出售不良资产的方式昭告天下它现在非常缺流动资金,必须断臂求生,弄不好接下来会出现更多的债主上门讨债,如果真是这样,今年说不定它还会有更多的出售行为。而新闻集团娶的也不是什么富家千金,只是欠债佃户的丑女儿。如果只是丑但人很善良倒也罢了,就怕丑人多作怪。我查过那个电视公司,已经亏了n年了,是个无底洞。” “那新闻集团为毛还要买?”董锵锵被端木的分析勾起了好奇心。 “估计是惦记人家手里的用户吧,它在欧洲有十几个电视频道和千万级用户。” “就欧洲这点儿人口,能有这个量级的用户已经不能算是‘丑女儿’了。德国这些电视台好像还不如它呢。” “不管它的用户多还是少,跌了对咱们就是利好。你今天尽快把这条新闻更新到咱们官网,记得图文都要,还有,对威望迪前景的预判越悲观越好,我一会儿发些新闻稿给你参考。” “好。放学就弄。”董锵锵调侃道,“可有人会看吗?” “写不写在你,看不看在别人,咱们管不了。但不写肯定是咱们吃亏。”端木也笑了,“我天天梦见它跌到1欧,那咱们的期权可就值老鼻子钱了。” “简直是穷凶极恶、丧心病狂。”董锵锵看到老师拿着书本闪进教室,赶忙快步往回走,“我得上课了,回去再跟你聊。” “等一下,”端木在电话里嚷道,“我给你发个美国人的做空网站,他的思路跟咱们不谋而合,或许咱们可以借鉴。” “好。” “还有,给你写软件的那个黑客你还能联系上吗?” “我不行,但汉斯应该可以。干嘛问这个?” “那个选股软件有很多地方要改,另外公司官网以后会增加付费用户,这些都需要维护,我想要不把这些干脆都交给他,咱们给钱就完了。你觉得呢?” “他可不便宜。”董锵锵提醒道,“当时你也在场,你知道的。” “不怕贵……”端木刚起了个头,董锵锵便知他要说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只要技术好。” 端木发给董锵锵的是一家叫“股票柠檬”的网站,跟捕蝉类似,网站主人以自己发布博客的形式在网站上开诚布公地提供自己的做空报告,供浏览者免费下载。页面风格极其简单,看起来应该没花太大心思。 通过网站主人的自我介绍,董锵锵得知,这个叫安德鲁·莱福特的人比端木和董锵锵年长几岁,出生在底特律郊区的一个犹太家庭,第一份工作是当投资品的电话销售。20岁出头时误打误撞入了股票市场,也是从那时开始接触做空,近年常以“股票柠檬”的名义发布他认为股价被高估或涉嫌欺诈的上市公司的做空报告,频繁出现在美国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等各种媒体上,以向投资者提供做空建议而闻名,可以算是激进的空头卖家,有“华尔街赏金猎人”之称。 让董锵锵感到震撼的是,莱福特于2001年8月和12月做空的两只股票均已退市,而他在2002年1月和3月做空的两只股票一个出现52%的跌幅,另一个的跌幅则达到了68%。 这是什么样的成绩?简直让人感到恐怖!董锵锵觉得嘴里有种又苦又涩的味道,说不出来是羡慕多还是震惊大,或者两者皆有。 更让他无语的是,完成所有做空报告的人是这家公司唯一的员工,也就是莱福特本人。 一个人,一杆笔,美国证券机构做不成的事他来做,一人单枪匹马干翻造假的上市公司,简直就是正义的化身。 带着强烈的好奇和敬畏,董锵锵打开了莱福特撰写的做空报告,试图从字里行间了解和学习对方的思路和方案设计。 他花了一晚上时间反复阅读,由于读的太过投入,直到端木再次来电他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你推我的那个网站太牛逼了。”董锵锵惊为天人,“我完全想不到那家伙都是从哪儿搞来那些消息,又把它们完整的拼凑到一起,然后逻辑自洽地呈现出来。” “嘿嘿,他去年的成绩特别好,当然今年也不赖,所以这两年很受华尔街的待见,算是不错的前辈。你读过他的报告了,说说什么感觉。” “文笔似刀,出手就奔要害,绝不拖泥带水,一个字:干净利落。”董锵锵长叹一声,“绝对的一击必杀型,我肯定写不出来。” “你不用学他,报告风格也不用和他保持一致,因为也有很多人批评他哗众取宠虚张声势。咱们才开始做,摸索出自己的特色最重要。写不出来一击必杀也没关系,能写出来钝刀拉肉也行。我找人打听过,他一开始也跟咱们的境遇也差不多,熬了很久,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也没人搭理,直到去年碰上安然出事才算熬出头。另外,他之前主要做空的是场外交易市场或美国粉单市场里的股票,而不是纽约证券交易所或纳斯达克里的,otksheets里几乎没有上市公司的独立信息,因此更容易操纵股票,跟咱们的难度天壤之别。” “那咱们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你说的这两个场外市场啊?”董锵锵问道。 “现在估计来不及了,你还是盯着美股主板吧。我的直觉告诉我,今年应该还会有不少上市公司会出事,要不然美国人也不会火急火燎地赶着推出那个法案。咱俩争取6月把后面几份报告都写好,胜利早晚是咱俩的。你就记着一点,安德鲁入行时的年龄跟咱俩差不多,说不定更年轻,他可以做到的,咱俩一定也可以。” 中国男足的第三场比赛在当时的汉城、现在的首尔举行,中国队毫无悬念地输了土耳其三个球,以小组垫底的成绩结束了世界杯的征途。 老白等人是听着一路的骂回到国内的,老白对输球没感觉,因为他觉得中国足球一直都这个水平,他不能接受的是回国没挣到钱。 好在旅行社比较通情达理,再派给他的就都是去日本的购物团了,看球、旅游和购物一样都没耽误,三人甚至还带队去了趟东京迪士尼,一众人玩的乐不思蜀。 等到6月底世界杯结束时众人才发现,前三名分别是巴西、德国和土耳其,中国队输给冠军和季军委实不算丢人。 与冠军失之交臂的德国队悻悻地回了国,德国国内足坛骂声一片,只是骂的不是德国球员,而是韩国裁判。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55. 盛夏的果实 预科最后两个月的课董锵锵一节都没落下。 他不知道其他同学的感受,但对他来说,上课和不上课有云泥之别,很多内容上课听完后下课立刻复习,效果跟只看笔记截然不同。 即使是知识点又密又难的德国政治,董锵锵也咬着牙一点点地坚持啃了下来。每当他看的头晕眼花、烦躁不堪想要撕书时,眼前就会立刻浮现出科隆狂欢节上那个双标的德国记者,想到学好不仅能争取高分,关键时刻还能痛快淋漓地怼小人,董锵锵就觉得热血沸腾、浑身有劲。 随着考试时间的日益临近,董锵锵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每科旧考卷的成果也很喜人,当然,钞能力发挥了很大作用。听说董锵锵广收试卷后,曲珊主动拿出自己找来的试卷跟董锵锵交换。 距捕蝉第一份做空报告的正式发表已有月余,这段时间,端木和董锵锵一个负责美国,一个负责德国,分别往大大小小、有一面之缘或压根儿就不认识的各种投资机构扔了近百份报告。 两人一开始还担心会收到威望迪的反驳甚至指控,着实紧张了一把,哪知报告发出后好似泥牛入海,杳无音讯,这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其实也难怪,捕蝉这种体量的基金甚至连蚂蚁都算不上,只能算细菌,谁会注意细菌的存在呢?再者彼时德国二级市场的做空风气并不如美国强盛,所以无人理会也不足为奇。 这中间端木和董锵锵试图联系安德森,想了解下他那边有无收到报告方面的反馈,但安德森那边跟第一次如出一辙,既不接两人电话,也不回邮件,打电话给秘书也约不上见面或通话时间,颇有些任由两人自生自灭的意思。 没得到任何反馈的两人毫不气馁,互相鼓励,按部就班的调研,讨论和撰写被动仓的投资组合,等到6月末被动仓的第二份报告如期完工,两人再次群发邮件。 有了第一次投递报告的失败教训,董锵锵及时调整了投递公司的优先级,德国基金公司被挪到第二梯队,而第一梯队的目标国家分别是法国、瑞士、卢森堡和英国。这些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金融业根深叶茂,远非德国金融业所能比拟,本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原则,董锵锵即使在课间休息时也会收发邮件。 因为最初拍板决定拿黑堡钱的人是端木,所以安德森的态度让他尤其憋气,他暗地里开始加大托关系找人的力度,不管对方是名满天下的大基金还是不起眼的小基金,只要对方有做空或做多业务,他就顺手发一份儿,颇有一股“爷还不信了”的架势。 整个6月,南方保健的股票浮浮沉沉,经常是连跌几天后接着一根大阳线,让人摸不着头绪。 但让两人尤其是董锵锵颇感欣慰的是,由于市场对威望迪二季报数字的预期普遍持悲观态度,导致它的股价在六月的倒数第二个交易日从30欧/股直跌到20欧/股,然后在最后一个交易日又从20反弹到24。 虽然依旧无人联系二人,但端木告诉董锵锵,威望迪的看跌期权已从2欧/张涨到了2.63欧/张,账面上已经有小几万欧的浮盈了。 虽然距50万欧利润的目标仍很遥远,但终归是个好消息。 6月最后一周预科放假在家复习,从7月第一周开始一天考一门儿,一周考完五门,第二周公布考试成绩和颁发毕业证书,同时7月15日也是很多德国公立大学冬季学期的最后申请日。 第一门考的是德语,这是董锵锵准备最充分、信心也最多的科目。他昨晚睡得早,早饭吃的也丰盛,睡饱吃足后人的精神状态达到巅峰,考听力时耳朵发挥的一如既往的稳定,答题时手感也极佳。作文题目是二选一,两道题都是就某个社会热点事件阐述自己的观点,董锵锵最终挑了其中一个更擅长的作为自己预科最后一次写作的收官题目。 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挥洒之间,一蹴而就。 考完已是中午,考生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不出十分钟,大厅已空空荡荡没什么人了。 董锵锵在食堂随便点了份三文鱼,吃饱喝足后去了机房,打算查收邮件后再去图书馆准备次日的数学考试。 刚登进邮箱,就见一连串带着叹号和问号标题的邮件一股脑地映入眼帘。 “你怎么关机了?” “开机接电话!” “你今天毕业考试吧?” “你什么时候考完?” “考完马上开机!” “赶快回电话!” “还没开机?干嘛那?” “马上开机啊你!” “啊!!!你到底在干什么?” 董锵锵这才想起考前关机后没再打开,赶忙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按下“开机”。 几秒后,十几条短信通知接踵而至,他顾不得细看,径直给端木回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却无人接听,董锵锵只好作罢。 他打开浏览器,正准备瞅瞅威望迪有没有公布二季报,手机就“嗡嗡”振了起来。 “端木,我上午考试关机,刚看见你的……”董锵锵忙不迭地解释道。 “端木?老董你看错人了吧?我是白宙宇。”对面的人乐呵呵地纠正道。 “老白?”董锵锵一愣,低头看了眼手机屏上的人名,果不其然正是老白,“你回来了?什么时候?” “刚到法兰克福机场,这不马上给你打电话了吗?想问问你下午方便不方便,有没有空来汉诺威机场接我们一趟?不方便就算了。” “哦,方便。你们几点到汉诺威?”董锵锵瞅了眼表。 “等上了火车告诉你时间。你也知道现在德国火车经常晚点。” “好。哦对了,我给徐铜鹰打电话了,她跟我说了一些想法。” “我这次回去又见了她一次,乐乐也去了,详细情况咱们见面聊。” “成。” “下午见。” “下午见。” 放下电话,董锵锵这才在一堆昨晚收到的邮件中发现老白给自己发的email,通知他今天他们会到汉诺威,董锵锵由于昨晚睡得早所以没第一时间看到信的内容。 他正要查看其他邮件,手机再次振动,他马上瞄了眼手机屏,这次是端木没错了。 “什么事儿?”“跌停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一瞬间,董锵锵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跌停?谁跌停了?” “威望迪。”端木激动的颤音里甚至能听到小舌音,“你能上网吗?” “能。”董锵锵一边在电脑上快速打开巴黎证券交易所的页面一边问道,“法股也有跌停?我以为它跟德股一样没有涨跌停限制。” “法股的涨停点是21.25%,跌停点是18.75%,如果涨跌幅到达10%,一律熔断,暂停交易十分钟。我第一次给你打电话就是它熔断的时候,结果恢复交易后它继续下跌,直到跌停。” 机房的网速很不给力,页面迟迟刷不出来,董锵锵干脆直接问道:“现在股价多少?” “差不多18.5了。” “这么低了?”董锵锵很吃惊,“因为什么啊?” “法国说它涉嫌虚报收入。” 不能吧?董锵锵在心里大喊道。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56. 不招自来 “什么感觉?是不是像中了乐透大奖?特激动。” “没买过更没中过,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而且,你该不会真以为是我写的那个原因吧?”董锵锵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而且我一个新丁,就蹲了几天大门,守了两天夜,出手就中标了,这准确率也太高了吧?” “那哥们儿你是真想多了。我其实想说的是,狗屎运也好,瞎猫碰上死耗子也罢,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拨儿咸带鱼终于让咱们赶上了。”端木说完叹气道,“至少比美国施乐和世界通讯赚的多些。” 6月末,市场内一直风传有财务舞弊嫌疑的两家上市公司世界通信和美国施乐前后脚地正式承认了财务造假,尤其是后者,据说五年内虚报利润近60亿美元,官宣后市场一片哗然。虽然端木也买了这两支股票的看跌期权,但由于购入时间太晚,利润所剩无多。 “我这儿页面还是打不开。”见页面依然一片空白,董锵锵沮丧地又点了几下浏览器的“刷新”按钮,“新闻怎么写的?” “《世界报》的记者说收到线人举报,威望迪集团涉嫌虚报收入,但具体细节没披露太多,不知是不是警方要求不让披露细节,所以大家都不清楚有问题的到底是它的垃圾处理业务还是其他业务还是所有业务都有问题,也许你分析的原因确实是其中一项。” “线人举报?”董锵锵心里不自觉地“咯噔”一下。 “你是不是也觉得挺蹊跷或者说太巧了?实话说我一次读这条新闻时也怀疑,它说的线人该不会就是咱们之前见过的那些离职员工里的某个或全部吧?咱们当时给过他们线人费,保不齐哪个哥们儿头脑一热又去了报社,把信息原封不动又卖了一次或者爆了更多料也未可知,这种可能也是有的。报纸直接把这次造假嫌疑跟美国安然事件挂了钩,虽然没直说威望迪就是‘欧洲版安然’,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已经明显的不能更明显了,法国人就算再傻也能读出来其中影射的含义。而且这个发文时间也特巧。报社前脚发完,后脚威望迪就被穆迪,就是那个国际评级公司降了信用等级,说它卖子公司是因为债台高筑,需要断臂求生,信用等级堪忧,提醒投资者注意它的公司信用比之前降了一级,它发过的债券也离垃圾债近在咫尺。降级和涉嫌造假是导致威望迪股票今天在市场上遭到抛售的主因,但你知道我这人从不相信金融领域会有什么巧合,我认为都是安排好的……” 端木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浏览器的页面终于刷了出来。董锵锵一眼便看到一根陡峭如悬崖的k线以近乎80度的角度竖在屏幕上,让人感觉触目惊心。 “你这是阴谋论了。”董锵锵一边点开更多新闻一边问道,“那威望迪怎么回它的?它应该会否认这个报道吧?” “必须否认啊,而且还是第一时间否认。但你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股票其实是一种预期,当《世界报》在所有持怀疑论的投资者心中埋下‘威望迪造假’和‘欧洲安然’这些种子时,恐慌情绪会像水一样疯狂地浇灌它们,然后种子就会自然而然地破土而出和茁壮成长了,当然,这还只是多米诺骨牌的第一波。” “第一波?怎么讲?” “威望迪是法股蓝筹股,它这么一跌,巴黎cac40指数也被拉下去了,很多跟它家有业务往来的银行股也都跟着同时下挫,所以我说……我靠……” “怎么了?”董锵锵被端木突然冒出的粗口吓了一跳。 “新闻里说……威望迪集团的总裁刚刚宣布辞职了。” “这么快?” “确实不像法国人的效率,但威望迪的股价从年初的60欧跌到现在的18.5,跌了差不多70%,我怀疑公司早有换人的念头,只不过在等合适的时机把替罪羊扔出来平息投资者的怒气,继任者应该也是早就定好的。哎,买的晚还买的少,我还是魄力不够啊。”端木无限惆怅地长叹一声,“如果年初就买它咱们现在就发财了,我还是后知后觉,应该早点关注安达信的客户线就好了,可惜,可惜……”端木连说了两个“可惜”表达心中的惋惜之情。 “你这是后视镜思维,事后诸葛亮,毫无意义,之前谁能猜到会是这个结果?现在的重点不是悔不当初,是接下来怎么办。如果这周它还有暴跌,跌到多少你打算出呢?”董锵锵关切地问道,“后面如果其他期权也碰到类似情形,你还会碰到同样问题,毕竟止盈和止损都很重要。” “这个你提醒的好,”端木表示赞同,“那说说你有什么建议?” “威望迪后面无非就两种可能,要么公司造假证据确凿,退市申请破产,要么触底反弹。”董锵锵想了想,“咱们看跌期权的成本对应的股价差不多是30欧,现在差不多18,市场里的恐慌情绪估计一时半会消化不完,所以我觉得到15附近应该没什么问题,那时咱们手里的期权差不多能有十几万甚至小几十万欧的利。如果运气好碰到它正好发二季报,说不定跌到10欧以下都有可能。当然咱们不能指望正好在它股价最低、看跌期权价格最高时卖出,那不现实,所以10-15欧之间我认为都可以考虑出货。当然如果你担心卖了后期权还会继续涨,咱们也可以分批卖,以观后市。如果期权卖完了短期又没有更好的做空标的,威望迪又没退市,那咱们可以考虑少投一些买威望迪的股票,拿到年底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董锵锵分析得头头是道,端木听得很认真,等董锵锵说完又过了半分钟才幽幽道:“你容我好好想想。” 端木没有很痛快的答应并没出董锵锵的意料,他知道端木肯定会纠结,这种决定换了谁都不好做。 下午四点,老白三人风尘仆仆,面有疲色地拉着行李箱走出汉诺威火车站。 一路上,老白和乐乐有说有笑,只雷兰亭看起来郁郁寡欢,一副无精打采样。 晚上六点,大牛骨头餐馆。 由于第二天还有考试,王蜀楠婉拒了聚餐的邀请,冬一晴得外出打工,最后只有贺鸯锦如约而至。 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日本之行的见闻趣事,董锵锵不知不觉就走了神,脑子里飘来飘去的都是威望迪。 见董锵锵沉默,老白善解人意地劝道:“你明天还有考试,先回吧,我们再待一会儿。” 董锵锵把车钥匙放到桌上推给他:“那你一会儿开车送他们,我先走了。晚上你回来再给我钥匙。” 老白把董锵锵送到餐馆外:“老董,世界杯的团油水很足。06年咱们主场作战,肯定能大赚。当然,得提前规划好路线。” 老白一晚上都没提徐铜鹰的事,董锵锵猜他送自己出来可能会谈这个,果不其然,老白直奔主题。 “我跟徐聊了,希望能尽快合作一次。她答应7月中会给我一个团。那时你也毕业了,走一趟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 “如果合作,国内要成立一个新公司,她跟你说了么?” 董锵锵点点头。 “你怎么想?” “我没意见,听甲方要求呗。” “我是问你对新公司的股东结构有什么想法。”老白也不拐弯抹角。 “没想过。”董锵锵实话实说,“最近忙考试的事多。” “我有个想法,你和乐乐各33.3%,我33.4%,正好一百。” 这话一出,董锵锵马上意识到,新公司的股东结构跟老白德国公司的确不同,德国公司里老白是绝对的大股东。而新公司佟乐乐能有三分之一的股份,董锵锵着实没料到,看来老白很重视她。 察觉董锵锵可能有想法,老白微微一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你考虑考虑尽快回我,早注册早踏实,徐铜鹰很看重效率的。” 有轨电车载着董锵锵不疾不徐地前行,他把脑袋歪靠在车窗上,想到老白的建议,又想起雷兰亭值得玩味的表情,脑中隐约冒出一个念头,但没等他把这个虚无缥缈的念头勾勒清晰,坐在他对面的银发老奶奶指着他的衣兜提醒道:“年轻人,你手机在响。” 手机屏上是个他从没见过的德国手机号,董锵锵想了两秒还是接了,他用德语问道:“您好?” “我啊。”对面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 “你是……李雷?”董锵锵有些没反应过来。 “嘿嘿,行啊,还没忘了我的声音。既然没忘,那就过来接一下吧……” “接什么?”董锵锵听的一头雾水。 “接我啊。” 董锵锵更糊涂了:“接你?你在哪儿啊?” “还能在哪儿啊?当然是火车站啊,我到你们汉诺威火车站了……我在……你等我看一下哈……c7,对,是c7站台,你赶紧过来。” “你到汉诺威了?”董锵锵“腾”地从座位上蹿起来,飘逸的头发猛地一甩,好像一头健壮的雄狮。 对面的老太太被他出其不意的举动吓了一跳,疑心他不正常,赶忙拎起包,站起身,颤颤巍巍地朝车厢里德国人多的地方走去,边走还边回头望向董锵锵。 恰逢有轨电车从地下驶上地面,他下意识地望向窗外,窗外的景色瞬间从隧道里灰色单调的水泥墙变成了一副绝美的夕阳油画呈现在他的面前。 灿烂的落日已变成一团光彩夺目的金光,仿佛随时都能点燃大地。夕阳的余晖把道路两旁的建筑、树木、植被和车辆全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晚鸟在空中低翔,发出规律又尖利的呼唤声,却在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路上既没行人也没有行驶的汽车,四周一片宁静祥和。而他的耳畔除了车轮和车轨发出的“隆隆”声,便再没其他声音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57. 难以拒绝 董锵锵依稀记得,上次跟李雷通电话好像还是3个月前的事,当时他还在国内,怎么眨眼就蹦跶回德国了呢?虽然之前他确实说过“想回德国”之类的话,但董锵锵以为那只不过是他一时不甘心和异想天开的玩笑话,没想到对方不仅说到做到,还窜到了汉诺威来找他。 “嘿,人呢?”李雷瓮声瓮气地在电话那头嚷道,“在不在啊?” “在……”董锵锵答得多少有些心虚。 “同学一场,能不能拨冗来接一下?”李雷故意把“同学一场”四个字咬得很重,他笃定董锵锵听到这四个字不敢拒绝自己,除非以后他不打算参加同学聚会,否则多少得注意名声,“要是实在太忙就算了,不用勉强。”李雷拿话将道。 董锵锵知道接站意味着什么,平心而论,董锵锵对这个大学时的副班长没一点儿好感,对方又是突然提出要求,他发自内心的反感跟对方见面以及跟对方扯上任何关系。他也不知自己这样算不算是自私。 “我明天毕业考试,还有书要看,抱歉。祝你旅途愉快。” 李雷显然对董锵锵的拒绝没任何思想准备,愣了几秒才不相信似的问道:“你明天毕业考试?” “一天一门儿考一周,今天考了第一门儿德语,还有四门儿。” 有轨电车浩浩荡荡地驶进站台,董锵锵起身准备下车。 见对方不吭声也不挂电话,董锵锵主动结束对话:“晚安。” “等一下,”李雷吞吞吐吐地问道,“你……能不能把你家地址告诉我,我……我可以过去找你。” “……” “实不相瞒,我这次身上带的钱不多,青年旅社可能都住不起,能不能麻烦你看在老同学的份儿上让我借住几晚?办完事儿我就走。”李雷忽然变得卑微和客气起来。 青年旅社是德国经济型临时住所,非常适合短途旅游的学生和游客,董锵锵也是带团后才知道。如果早知青旅的存在,他到德国的头几晚就不会那么狼狈了。 车门左右分开,董锵锵顺着站台台阶拾级而下。“你来汉诺威办什么事儿?办完回哪儿?” “哦,我来……问汉诺威大学和预科的事。现在不是……哪里都要aps了吗?问完我就回马格德堡。” 董锵锵很不解,刚要问“那你直接打电话问不就好了,干嘛还专程跑过来?既然知道要跑过来,干嘛不先联系好住宿”,但转念又一想,这是李雷的私事,就把话头又咽了回去。 见董锵锵不接话茬儿,李雷以为他再次拒绝了自己,语气变得有些急躁:“哥们儿你是因为我追过陈雨所以不搭理我吗?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这么在意吗?” 这话让董锵锵脸上有些烫,他当然不是因为陈雨的事而拒绝对方,但这种事他又能如何证明呢?他已经说了自己要备考,对方却低三下四地恳求借住几晚,如果他一味拒绝,对方当然会认为复习事假,记恨事真,而董锵锵的形象也会变成一个没有人情味、不念同学情的恶人。 算了!董锵锵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最终还是拉不下这个脸。 对他人的善意有时会成为一个人烦恼的根源,尤其是这份善意不是他发自内心的决定。 “你坐7号线到河马大街站下车,到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三十分钟后,董锵锵站在马路一侧的人行横道旁朝车站方向张望。 站台的灯早已全坏,黢黑一片看不清细节,他只能大概辨别出一个背着包的黑影正在站台里东张西望。 “李雷。”董锵锵朝那个黑影嚷道,“这儿!过马路。” 听到董锵锵的喊声,黑影朝他挥了挥手,然后灵活地跳下站台,几步就站到了马路另一侧的人行道旁, 随着他从暗处走到明处,借着路灯的光亮,他整个人的轮廓也渐渐明朗清晰起来。 他的脑袋圆圆的,娃娃脸上泛着一层隐约可见的油光,眼睛小而闪烁,望向董锵锵的眼神既狡猾又警惕,仿佛在打量某种猎物。不知是不是几天没洗过澡的缘故,头发一绺绺地粘在额前,就像画在额头上的一样,穿了一件非常显眼的格子西服,更衬得他的身材矮胖,看起来跟大学时并没太大区别。 人行道指示灯依旧还是红灯,就见李雷手搭凉棚张望了一下来车的方向,然后在董锵锵惊异的目光中一溜儿小跑地横穿过整条马路。 就在他跑过马路后不到两秒,一辆跑车风驰电掣地从他身后疾驰而过。车过去的时候,两人都听到了一句怒骂:“傻*不要命了!” 李雷就算听不懂德语也知道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当即朝车的尾灯竖起中指,同时用纯正的京腔回骂了一句,然后才悻悻地转过头,把身上的背包扔到了地上。 “刚才那是红灯!如果车撞了你是白撞啊!”董锵锵一脸懵逼地质问道,“你不要命了?”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我看车还远,谁知它那么快就到了,真是晦气。”听到董锵锵的责备,李雷一边为自己开脱一边露出不自然的僵笑,同时歪着脑袋上下打量董锵锵,“你头发都这么长了?刚才在马路对面我差点儿没认出你来,比大学时帅多了哈。” 董锵锵没理会他的奉承,抬手指了指家的方向:“走吧。” “你家……就在这儿?”见董锵锵没有帮自己拎行李的想法,李雷只好再次把行李背到肩上,他边走边狐疑地朝四周张望,目光似乎被街道暗处那些忽隐忽现的红粉霓虹光亮所吸引,“远吗?” “三分钟就到了。” 李雷本想找些话题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但搜肠刮肚后才发现两人大学时走的并不近,所以根本没共同话题。唯一的交集可能就是董锵锵的前女友陈雨,但看董锵锵的情形似乎并不想聊这个话题,最终他还是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 两人一路无话地来到董锵锵家的楼前,沉默地上了楼,进了屋。董锵锵既没跟他客套,也不关心他吃没吃饭,只是给他倒了杯热水,又把电脑打开,然后便拿着数学笔记径直进了厨房,多一句寒暄都没有。 李雷的脸色很难看,写满了尴尬。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58. 蒋干 他本以为董锵锵至少会问自己他跟陈雨分手时女方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哪知从两人在车站见面到走出房间董锵锵只字未提那个名字,似乎根本就没想起来有这回事儿。不仅如此,他还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也不知道关心曾经的副班长吃没吃饭,就把自己一个人晾在这儿。成,跟我装大尾巴狼是吧?想等我主动开口是吧?嘿嘿,门儿都没有,我还就不信你不好奇了。 打定主意的李雷坐到电脑前,也不请示董锵锵,主动给自己燃了一根烟,然后边哆嗦腿边浏览起国内的娱乐网站来。 时钟的短针很快指到了10,李雷没吃晚饭,饿的前心贴后背很是难受,刚要起身给自己找点儿吃的,就听门外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人声,他赶忙正襟危坐,刚把网页从泳装图集切换到时政新闻上,就听身后房门“嘎吱”一响,似乎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李雷面朝电脑屏幕,也不回头,心中一阵得意,暗想:这小子果然还是绷不住过来问了,现在该轮到我端着让你求我了。别的不说,我先让他给我点个外卖。 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身后的人粗声粗气地问道:“你是谁?” 这声明显不是董锵锵,李雷的烟差点儿脱了手,急忙转头,只见一名留着寸头的男子和一名身材高挑的妙龄女子正堵在门口注视着他。 “你是谁?”男子又问了一次,“怎么在这里?” “哦,我是……董锵锵的大学班长。”李雷飞快地偷瞄了眼妙龄女子,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不自觉地结巴起来,“是他……他让我在这里等他的。你们是谁?” “大学班长?”男子打量了他一眼,继续问道,“他人呢?” “出去了。”李雷用手指了指门外,一脸无辜,“但没跟我说去哪儿。” “出去了?”男子皱了皱眉,退了一步,站在走廊里喊道,“董锵锵?” “这儿呢。”董锵锵的声音从另一个房间里飘了出来。 男子扭头便走,女子紧随其后跟了出去,李雷本想继续看新闻,但念及女子的姿色,也追了出去。 厨房里,董锵锵正跟男子说话,看到李雷进屋,两人同时闭上了嘴。 “哦,董锵锵,这两位是?”李雷左手夹烟,同时示好地朝女子伸出右手,“我叫李雷,是董锵锵的大学班长,很高兴认识你们哈,我在马格德堡大学。” 不到两分钟,他已经跟对方申明了两次,他希望给对方留下一个足够深刻的印象。 女子还没开口,就见董锵锵皱着眉命令道:“掐了!房东不让在厨房抽烟。” “哦,好好……”李雷忙不迭地应着,低头想找地方灭烟,但厨房里井井有条唯独没有烟灰缸,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才想起来打开水龙头浇灭烟头,等他再抬起头,厨房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董……”李雷刚喊出一个字,就听楼下传来董锵锵说话的声音,他赶忙贴到窗边朝楼下张望,只见董锵锵和刚才的男子和女子正站在一辆白色皮卡旁说着什么,男子没说两句便开车带着女子走了。 看见厨房一角敦实的西门子双开门冰箱,李雷一个滑步凑了过去,一把拉开冰箱门。 冷藏室里的食物还真不少,而且从上往下连着三层的隔板上都贴着“董锵锵”的名字,想来这些都是董锵锵的食物。 他一眼看到一个贴着保鲜膜的大海碗里盛满了拳头大的肉丸子,肚里的蛔虫被勾了起来,忍不住心头窃喜,直接把海碗从隔板上端了出来。 厚重冰箱门关上的一瞬,李雷一眼看到一个人正站在餐桌旁盯着他,吓得他直接把碗扔了出去,幸亏那人眼疾手快,海碗才没掉到地上,但肉丸子挤破了保鲜膜,骨碌碌地砸到了桌上和地上又弹起老高,像极了大号的乒乓球。 他这才看清那个人正是董锵锵。 董锵锵单手托着海碗,缓缓放到桌上,又把桌上和掉到地上的丸子一个个捡起来扔到水池里。 “你这儿……有什么吃的么?方便面也行。”李雷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火车上不提供晚饭。” 其实火车上是有简易餐车的,只是李雷心疼钱,所以愣是忍了一路,他以为董锵锵会请他下馆子,结果迎接他的只有一杯水。 君子之交淡如水?董锵锵,算你狠。 董锵锵从一个抽屉里变戏法一样摸出一包康师傅的红烧牛肉面扔到桌上:“你自己弄吧,wmf的锅都可以用,我还得再看一会儿书。” “那个……”李雷一脸难为情,“你能帮我下么?” 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你不会?”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加一份儿培根一个鸡蛋够么?”董锵锵一边手脚麻利地架锅烧水一边打开冰箱。 李雷没吭声。 董锵锵转过身,发现李雷正盯着肉丸子使劲咽口水。 他本想解释肉丸子不是给人吃的,但估计解释了对方也不会理解,便拿起丸子手起刀落一分为二。 厨房里立刻飘起一股酒香。 “这里面是……酒?”李雷双眼放光地搓着手,“那能不能再来几个不切开的尝尝?” 董锵锵苦笑着又扔了几个丸子进锅。 望着狼吞虎咽吧唧嘴的李雷,董锵锵陷入了沉思。 等董锵锵终于复习完,时间已过零点。 他推开房门,却见李雷正坐在电脑前睡眼惺忪、强打精神地玩《暗黑破坏神2》。 “明天我还要考试。”董锵锵命令道,“你睡床,我睡睡袋。” 临睡前,李雷东拉西扯地问了一堆申请预科和大学的事,就在董锵锵准备关灯时,李雷忽然央求道:“给我看下aps证书什么样呗?我也开开眼。” 董锵锵从抽屉里的9份aps证书中取出一份儿递给他,李雷双眼迷离,用手摩挲着aps的硬塑料封皮,宛如抚摸锦襕袈裟的金池长老。“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aps证书啊。真好。” 关了灯,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便互道晚安。 董锵锵又是考试又是复习又是接人着实累了,很快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确认董锵锵熟睡后,床上的人悄无声息地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桌旁,单手轻轻抬起抽屉再小心拉出,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当一份aps证书从抽屉中被抽出后,抽屉又被原样送了回去。 黑影心满意足地把那份aps证书放入自己的背包,然后幽灵般地爬回到床上。 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却没注意到旁边衣柜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聚精会神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59. 外举不避仇 第二天董锵锵起床时,李雷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浅笑,一丝口水若即若离地挂在嘴边,而他嘴角下的床单已经有一大片被洇湿的痕迹,比旁边床单的颜色深了许多。 早餐前,董锵锵继续雷打不动地读金融报纸,只要不出去工作,晨读就是他努力坚持的习惯之一,现在的他已能毫不费力地读完几乎六版的金融专栏,而一年前的他还需要翻字典才能解决字里行间的生词。 插播一个app:完美复刻追书神器旧版本可换源的app--。 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威望迪的长篇累牍,看的出来德国人对这件事也很上心。通过不同的报道董锵锵得知:威望迪前任总裁上任后就一直在缩减公益类业务的份额,同时集中在电信、音乐及互联网业务发力,希望未来几年能通过电信和互联网的力量把威望迪影视、音乐及其他文化类出版物大卖全球。 这个初衷其实并没什么太大的问题,甚至说相比德国人对互联网这个工具的后知后觉,法国人对互联网的发展和未来判断还是颇有先见之明的。 也许是因为法国人骨子里的浪漫主义情怀,前总裁上任不久便开始用雷霆手段大刀阔斧杀伐果断地推进自己的业务改革。众所周知,想在短期内快速提高一家上市公司资产规模的方法就是走并购式发展之路,通过不断兼并上下游的中小企业不断壮大和丰富自身的业务线,横纵双向拓展自有业务的广度和深度,换句时髦点儿的话说,就是深挖护城河,提高公司核心竞争力。 可并购式发展的精髓是小步慢跑加稳步提升,急于求成通常会南辕北辙。话糙理不糙的说法就是: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 在管理层急于求成带来的过度扩张下,威望迪的现金流如临大敌。当它的自有现金无法满足扩张的步伐时,外部融资就不可避免了。 世间所有的融资都有资金成本,如果融资成本低于收益,那融资是有利可图的,反之亦然。 虽然公司的战略方向是好的,但这个决定却是在第一波互联网泡沫前做出的。 当美国互联网公司相继破灭的泡沫随着温暖的洋流不远万里辗转漂到法国的金融市场时,威望迪已在互联网业务上投入了天量资金,但这些沉没成本并没转化为相应的收入和利润,反而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威望迪在2000年伊始曾经达到的150欧/股的高光时刻在两年后看正是第一波互联网科技公司发展的巅峰,此后盛极而衰,股价也一日千里的跌落。4月份的股价最高时还到过40多欧,此刻已不足19欧。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时也,命也,运也。 债台高筑的威望迪不得不考虑断臂求生,这才有了出售电视公司给默多克集团的动作。 考虑到威望迪的江湖地位,法国金融界也感到忧心忡忡,尤其是跟它业务关联密切的几家大银行,不是一句殚精竭虑就能概括的。而为了防止投资者出于对银行的恐惧而做出挤兑的行为,法国银行监管机构也在一旁虎视眈眈地关注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为了平息市场的不满和悲观情绪,威望迪第一时间做出了换帅的动作。 一般来说,这种临阵换帅的潜台词是为了告诉投资者们:上一任水平不行,这次我用一个水平更高的。大家不要慌,要有信心。 但投资者还没来得及建立信心,就有法国小报披露说前总裁离职时拿走了一笔天价遣散费。 虽是未经证实的传闻,但此时的公司已禁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投资者们纷纷选择用脚投票,剧情依旧是先熔断,再跌停。 临出门前,见李雷仍在酣睡,董锵锵给他留了张条儿,这才出门考试。 等他晚上再进门时,屋内已空无一人,李雷不知所踪。 董锵锵早上留的便签儿上多了歪歪扭扭的四行字:多谢款待,我去办事,办完返马,有空联系。 他还拿着便签儿,屋门一响,老白径直走了进来:“考虑好了吗?国内公司那事。” “就按你上次说的来吧,我没意见。”董锵锵下午在图书馆复习了几个小时,脑力消耗大变得又累又乏,有些懒言。 “累了?”老白关心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不容易,不过我听说经济学有那种四或五小时的大考,你要真读了,恐怕会更累。” 董锵锵苦笑着点点头:“我现在才发现,准备考试比考试累多了,而且还联考一周,哎……” “等你考完徐铜鹰的团差不多就到了,到时你可以带团放松一下。” “带团能算放松吗?”董锵锵哭笑不得。 “那你先休息会儿,一会儿乐乐、鸯锦她们也来,我现在去做饭,好了叫你,就是你得多等会儿。” 董锵锵知道老白厨艺不错,难得他下厨,笑道:“只要能白吃,多久我都能等。” 老白跨出房间的脚又收了回来,转身问道:“你那个大学班长呢?需要我给他留一份儿吗?” “他好像回马格德堡了。”董锵锵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便签。 老白摆摆手,门就关上了。 董锵锵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隔了好半天才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响。 “喂?”他懒洋洋地把手机举到耳边。 电话那头是每天通话的端木:“看新闻了么?威望迪前总裁据说拿了2000万欧的遣散费,今天又是跌停的一天,公司宣布可能会重组部分部门和子公司。” “嗯,有报道说它的债务可能比预期的还多,很多投资者都担心它也会像安然一样破产,然后被卖给其他上市公司,但也有分析师认为法国政府可能会干预,不让它破产,毕竟它对大盘的影响力不可小觑,法国政府肯定也希望大事化小,免得波及整个金融市场,总之现在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今天虽然跌但震荡也还是有的,不是一根竖线跌到底吓死人的那种跌法,现在看新总裁上任还是有些效果的。另外今天不光法国大盘跌,德国大盘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些欧洲国家的股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已经不存在什么独立行情之说了。” “德国经济学家认为……这就是全球经济一体化最明显的特征,还说未来两者会越来越趋同。”董锵锵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音调却轻了起来。 “你上次提的我找资料看了,德国大盘最近半年的走势确实跟纳斯达克很像,而且慕尼黑再保险和瑞士再保险这对儿难兄难弟果然走的都是背字。除了911带来的伤者医疗费用的不断追加,德国和瑞士均在进行不同程度的医疗改革,瑞再相对好些,慕再的麻烦不小。根据它的年度预算报告来看,它今年的财务缺口很大,目前它还没确定追加所有被保险人的额外缴费,但如果它想填补财务上的缺口,恐怕还是会走到提高保费这一步,这样做虽然能提高收入,但也势必会导致很多被保险人转到那些收费低廉的私立保险公司,一来二去,虽然客单价高了,但缴费用户却少了,恐怕还是会有问题。华尔街担心这波下跌比之前预计的还要长,911和德瑞两国医疗改革的后遗症说不定要几年时间才能完全消化完。” “现在回头看,去年秋天绝对是多事之秋,前有大批互联网公司的泡沫破灭,后有911恐怖袭击。前后夹击之下,不管是新兴行业还是传统行业全都受到重创,一时半会看不到什么复苏的迹象。” “虽然这么说好像很不道德,但这种时候对咱们这样的投资者来说却是个千载难逢的赚钱机会。你知道赚钱的机会永远是那些从高处跳水的股票,只要它们最终没退市,那下跌幅度越惊人的股票未来反弹的力度就会越大,就像被手指压下去的弹簧,一旦你松开手指,弹簧便会一飞冲天。” “我打算听你的入一些德国dax30指数和法国cac40指数的看跌期权,你觉得它们能跌到多低?有预期吗?” “还有啊,南方保健跌的力度有些弱,你觉得它后面会如何发展?” “喂喂?董锵锵,人呢?说话!”察觉到董锵锵长久没动静,端木忍不住大声吼了一嗓子。 董锵锵被喊声吵醒,语无伦次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你没听我说?” “不小心睡着了……”董锵锵揉了揉眼,窗外天还亮着,屋里能闻到厨房做饭的香气,还能听到厨房断断续续传出的人声。 “算了,还是等你清醒点儿再说吧。”端木嘟哝道,“我让你联系汉斯你后来联系了么?” “嗯,联系了,但有点儿棘手。” “怎么说?”端木的语气有些不悦,“我说过钱不是问题。” “不是钱的事,汉斯说那个黑客他也找不到了。” “失踪了?” “嗯,汉斯怀疑他要么是为了躲警方才消失的,要么就是已经被抓了。” “我去……”端木小声咒骂道,“真是点儿背。那汉斯呢?他会不会写程序?” “他可能写不了。” “那怎么办?”端木也犯难了,“现在要做的事挺多的,有好工具才能提高效率。” “我建议两条腿走路,让汉斯继续联系黑客,同时咱们也开始招程序员。既然你早晚需要一个全职程序员,不如现在就开始找。” “怎么找?” “报纸、论坛打广告也可以,熟人推荐也行,总之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60. 天问 作为从小到大都在跟各种考试打交道的人,董锵锵很快就适应了考试节奏。 虽然接下来的几天他过的并不轻松,但已没有考试伊始时给人的艰涩感。 最终他顺利完成了经济系预科的毕业考试,除了老大难德国政治没太大把握(如果平时不看书,这门课想瞎写都没得写),其余几科他自忖都可以力争高分。 对毕业成绩心里有数后,他开始着手准备申请德国大学的相关文件,主要是国内带来的各种证书的公证件,比如高中毕业证、高考成绩证、高考毕业证和工作证明等。 跟考试的按部就班比,威望迪这一周的行情当的起四个字:跌宕起伏。 在被各路媒体广泛报道后,威望迪迅速成为上至官方下至坊间最炙手可热的话题。只是它的临时换帅并没取得预期效果,股价狂泄一周,同时在周五收盘时创下了13.62欧股的年度新低。 董锵锵一语成谶,端木乐得合不拢嘴,转手就买进了法国和德国大盘指数各10万欧的2年期看跌期权。 转眼便是7月第二周。 那边威望迪的股价继续下跌,这边预科考试正式放榜。 出乎董锵锵的预期,他最担心的德国政治拿到了个人有史以来的最高成绩1.7分,其余几门分别是德语1.3分,英语1.7分,经济学1.3分,数学1分,平均分1.4分。他之前一直担心自己上学期成绩不佳会影响他的最终毕业成绩,现在看来这个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只是德国成绩只有1分,1.3分和1.7分三档,董锵锵1.4的平均分虽然属于“优”的范畴,但最终成绩只能归到1.7档。 尽管毕业成绩还算说得过去,但董锵锵对手拿把攥的收到德国大学经济专业的录取通知书并无十足把握,况且德国公立大学不管是综合大学还是应用技术大学都是在7月15日截止本年冬季学期的招生,所以他最多也只有五天时间申请大学了。 五天时间虽然少点儿,但跟他当时申请预科考试的紧张程度相比已宽松很多。 班里其他同学董锵锵都不熟,他也懒得去打听别人的成绩,但五门平均分只有2.3的曲珊酸溜溜地告诉他,班里成绩最好的就是年纪最大、同时还经常逃课并跟她借笔记的董锵锵,话里话外似乎对董锵锵拿高分颇为不忿儿。但她也承认她佩服董锵锵会学习,毕竟德国政治这门课她自己也才考了3.3分,董锵锵这门课的毕业成绩不仅是班里第一名,同时也是预科有史以来这门课成绩最好的中国人(当然也是这门课成绩最好的外国人)。 曲珊旁敲侧击地打听董锵锵想去哪所大学读经济,她也想照猫画虎试试运气,还半开玩笑说这样她就可以继续借笔记给董锵锵了。董锵锵坦言自己还没有具体计划,只是打算先从东德的大学开始投起。 预科毕业证只有一份,学生可以复印后加盖预科公章作为有效影印件提供给拟申请的大学,而且由于有了预科毕业证,再申请德国大学时就不需要再提供aps证书了,所以董锵锵并没第一时间发现抽屉里的aps少了一份。 盖公章的办公室门前排起了长队,已经快排到的董锵锵看到久未谋面的王蜀楠郁郁寡欢地站在队尾,脸色有些泛白。 董锵锵察言观色的本领早被老白等人练出来了,一看王蜀楠的表情便猜到了缘由。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走出队伍,朝她走去。 王蜀楠若有所思地低头望着干净的水泥地面,并未注意到董锵锵站到了自己身后。 “想什么呢?”董锵锵冷不丁地在她脑后冒出一句。 董锵锵这一声出其不意,王蜀楠吓得本能地往前伏低身体,等转过头才发现“偷袭”她的是董锵锵,脸上顿时露出不好意思又不太自然的笑。 “你吓我一跳。”她笑道。 董锵锵很清楚这时打听别人的分数是一种无礼且愚蠢的行为,他当然不会明知故犯,所以他只是用恭喜的口吻淡淡道:“终于结束了”。 “是啊,时间过得好快,”王蜀楠望着复印队伍中或窃窃私语或兴高采烈的各国同学轻声感慨,“入学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想申请哪儿的大学?有目标了么?”董锵锵狡猾地换了个打听分数的问法,如果王蜀楠成绩理想,她肯定会申请好学校,反之亦然。这比他直眉瞪眼问对方“多少分”礼貌的多,就像有些人打听女生年龄时会拐弯抹角地问对方什么属相一样。 “没想好。”王蜀楠的眼神流露出一丝迷茫。 对方回避了他的问题,这让董锵锵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管成绩如何,我建议你该申请还是要申请,最好把有医学专业的综合大学和应用技术大学全都申请一遍。另外我听说医学类预科毕业的也能申请心理专业,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是不是这样,如果是,你就不止医科一条路。当然,你申请了对方可能要也可能不要,但如果你不申请,那人家就肯定不会要你了。” 虽然他是在劝王蜀楠,但却觉得这话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毕竟他也没信心能拿到经济或金融类的录取通知书。 “谢谢你的建议,我肯定会申请的。只是考试结束了,我有些……迷茫。” “迷茫什么?去哪所大学深造么?” 有人拿着复印件从办公室走出,长蛇般的队伍朝着办公室门口缓慢移动。 “你知道,这一年的学习时光里我基本都是一个人在图书馆或家里度过的,读书读累了或读不进去想放弃时我经常会不自觉地想:我这么苦读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我想证明我并不比那些科班出身的学生们差,特别是不比男生差?还是因为我是世家,所以就必须要从事这行?或者是我喜欢被病人崇拜的感觉和以后能多挣钱?还是因为我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和向往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王蜀楠的眼中有光在跳动,“我确实有擅长的技术,也有不错的成绩,但我想知道的是,仅凭高分和一门儿技术,我就要做一个影响我未来人生的决定,那这个决定真的对么?” “那你有答案了吗?”听到王蜀楠说自己成绩还不错,董锵锵忍不住暗吁了一口气,知道这个就好聊多了。 王蜀楠摇摇头:“这些问题可能一时半会都不会有答案。”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61. 下半年大盘会变得更差吗 “既然你自己都认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答案,不妨一边申请一边思考。古人不是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么?如果实在想不明白,至少先选一个当下感兴趣的专业读着。如果当下都不感兴趣,未来十有八九也不会有兴趣.如果没兴趣,恐怕是很难坚持读完德国大学的。” “那你呢?去哪儿定了吗?”王蜀楠的脸色似乎比刚才红润了些,“还是经济专业?” “虽然比不上医学和法律,但这几年经济专业在德国也是越来越热门,受限不说,等的时间还没谱,我也没把握最后能去哪儿,现在看来,能申请到哪个就去哪个,身如柳絮随风摆吧。”董锵锵做出一个随遇而安的表情。 “你太谦虚了,我一直觉得你挺有想法的,就是不读经济读别的应该也没什么问题。”王蜀楠误以为董锵锵考的不理想,反过来安慰道,“你也得多申请。” “海投是必须的,至少我得把背过来的那些公证材料全都投出去,至于结果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董锵锵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如果真没人要,我就留下来打黑工,怎么也得多攒点儿钱再走。” “那祝你……哦不,祝我们都好运!”王蜀楠凝视着董锵锵的脸,“山高水长,如果换了城市可能就不容易再见面了。有空打电话。” “你也是!” “拥抱一下吧?”王蜀楠的脸烫的像烧得正旺的炭,却因为皮肤黑并不显眼。 “嗯?” 董锵锵还没反应过来,王蜀楠已经像初学飞翔的小鸟张开了双臂,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腰。 董锵锵只好弯腰抱住了她的肩膀。 “很高兴认识你。”她的声音很轻,“保重!” “哦好。你也是。”董锵锵面红耳赤地瞅着王蜀楠身后的同学,露出腼腆又尴尬的笑容。 预科停车场。 董锵锵不知王蜀楠为什么会突然做出那种举动,他犹豫该不该跟杜蓝提这件事,又担心万一没解释好…… 他给父母去了报喜电话。董父一如既往地进行了一通批评式教育,要求董锵锵风物长宜放眼量,目光不能局限在一个小小的硕士上,应该志存高远,以博士甚至博士后为目标。 相对董父的不切实际,董母就显得务实很多,她嘘寒问暖地关心儿子接下来会去哪儿读书,身上的钱还够不够花,学习和工作上有没有什么困难或阻力,现在找没找女朋友等短期话题,而诸如多久能硕士毕业,毕业后是不是回国等长期问题则一概没问。 董锵锵担心董母又把话头扯到秦有伯身上,推说自己下午还要申请大学,董母这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他刚发动汽车,就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从预科正门里大步走出,前面一人正是曲珊,而后面的人看身高应该是她的那个叫付柏宁的男友。 两人似乎发生了口角,言辞激烈地边说边比划,突然,曲珊气哼哼地把什么东西狠狠地摔到了地上,付柏宁见状上前猛推了她一把,曲珊被推倒在地,付柏宁指着她骂了几句后扬长而去。 董锵锵不知两人因何吵架,有心下车去扶曲珊,但转念一想,碰到这种事再遇到熟人,当事人不用想都知道会有多尴尬,自己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到这儿,他已经搭到车门把手上的手又缩了回来。 第二天,董锵锵把已整理好的12份公证材料、加盖了预科公章的预科毕业证复印件以及12所大学的求学申请表依次放入12个牛皮纸袋中,再贴上足额邮票,然后驱车前往邮局。 为了防止万一,董锵锵选了3所东部地区的大学作为保底,分别是柏林大学、莱比锡大学和德累斯顿工业大学,剩下的9所则分别位于德国北部、中部和南部,其中既有佟乐乐推荐的两所学校,也有其他经济专业相对较强的大学,比如波恩大学、弗莱堡大学、法兰克福大学、曼海姆大学等。 车子开到邮局外时,天空飘来一块雨云,不偏不倚地停在邮局的上方落雨。 以董锵锵的经验,汉诺威夏天的雨通常来的急去的也急,一般不会超过10分钟就会偃旗息鼓。是以他虽然没带任何雨具却并不着急,反正邮局关门时间尚早,耐心等几分钟雨也许就停了。 云层间忽明忽暗,偶尔会突现一团白光又转瞬即逝,光影变幻莫测,片刻之后才能听到雷声。 董锵锵把椅背儿微微放倒,尝试让自己放松,任由思绪如被雨刷器拨开的雨水一样肆意地发散。 德国dax30指数已从年初的4100点跌到了7月的3200点附近,跌幅惊人,如果dax指数未来进一步走低,也许他和端木应该考虑追加更多资金购入指数的看跌期权。当然,作为欧洲top3的重要指数,法国大盘指数的看跌期权肯定也得再买点儿。唯一的问题是,这两国的大盘未来还会有更多下跌空间吗?或者应该问,德国下半年的经济会变得更差吗? 这个问题其实就等于是在问,美国经济会不会变得更差? 他在脑中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两年美国金融市场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2001年初互联网行业泡沫破灭,拥有众多新生互联网公司的纳斯达克直接崩盘,给了美国经济当头一棒,是为第一击。当一众投资者还未从棒击中清醒过来,迎面又撞上了911,第二击。911余波未熄,安然造假东窗事发,从此拉开美股公司接连爆雷的大幕。2002年至今,造假败露的狂潮席卷了整个美股市场,从此美股三大指数再无宁日,是为终极一击。 正应了那句歌词: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在这种形势下,所谓的经济衰退其实已无异于经济危机。 华尔街给出的经济恢复的预判是2-3年,当然,这是基于现有数据给出的,未来还会动态调整。 言外之意,下半年可能会更差。 与美国隔洋相望的欧洲全神贯注地警惕和防范着美国经济危机的负面影响,但全球经济一体化已让每个国家都不再是一块孤岛,所以传到欧洲大陆也只是时间问题。 作为欧洲最大的经济体,德国常年出口汽车、机械、化工、医药、金属等商品给全世界,而美国则是它最大的出口伙伴。 当最大的出口伙伴疲软时,德国的各项经济数据也开始变得差强人意。 由于战后德国一直坚定的走工业化道路,并没像美国一样在90年代大张旗鼓的全力培养和扶持互联网公司,所以倔强的德国人坚信,德国经济中既没有美国那么多的泡沫,也没有财务造假的公司,工业治国的德国只是遇到了经济下行,远没到经济衰退甚至经济危机的惨境,跟某些地中海旁的小国不可同日而语。 话虽如此,德国人也心知肚明,他们没马上陷入经济衰退完全是因为家底儿厚,假以时日,谁也不能保证德国不被美国拖入泥潭。 美国表现的越来越像一匹深陷泥潭的老马,虽然不断奋力出蹄,但奈何把它拖向坑底的泥巴拉力太大,而泥坑边缘又湿滑无法借力,想离开并非易事。 有了前车之鉴,德国各部门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刺激经济,但最重要的金融部门却在短期内难有大作为。 由于欧元的正式使用,德国中央银行即德意志联邦银行已无铸币权,铸币权已被牢牢控制在欧洲央行手中,尽管欧洲央行的总部在法兰克福,但通过增发货币即“直升机撒钱”的方式刺激经济并不符合欧洲央行和德国人的一贯作风。欧洲央行的管理者认为,经济衰退和经济复苏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有因必有果,在找到真正的原因前,不该盲目从货币量下手。 如果欧洲央行不出手干预,那就意味着经济衰退可能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广泛存在,欧洲每个国家势必都会严防死守,防止本国的经济衰退演变为彻底的经济危机。 董锵锵学过西方经济学,知道衡量经济衰退有很多指标,比如经济活力的高低,失业人数的增减,通货紧缩程度等等。 之前他为了研究污废处理,交钱成为下萨克森州环保行业协会的会员。从协会定期了解到的信息看,下萨克森州本年倒闭破产的环保企业数为零,同时还有很多新成立的环保公司加入了协会。虽然新公司普遍规模不大,活跃程度却不低,同时董锵锵也很少听说它们申请不到银行贷款或政府补贴。如果管中窥豹可见一斑,那德国中小企业的经济活力似乎并没受到美国太多影响。 再说到失业人数的变化,董锵锵的感触就更多了。每当他从劳动局或不同打工中介的门口经过时,总能看到排到门外的找工队伍,其中除了肤色各异的外国人,也不乏衣着光鲜、拎着公文包的德国人,而出国前他曾以为德国人是不会失业的。 至于物价方面,从一月到七月,德国超市里的各种商品一直供应充沛,物价水平长期保持稳定,董锵锵长期喝的某品牌的鲜奶永远是1.99欧/桶,汽油或柴油价的变化幅度更小。欧洲央行也未有增发货币的通告,市场里全无通胀或通缩的蛛丝马迹。 尽管他的个人观察和德国经济数据相悖,猛一看似乎难以判断大盘后市究竟是反弹还是狂泄,但他的直觉告诉他,dax指数会继续走低。 他隐约有种感觉,他从这场经济危机中获得的最大收获并不是金钱上的回报,而是一种投资的基本常识:一旦再发生类似的经济危机,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购入指数的看跌期权。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62.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无法被预测的除了大盘下半年的走势,还有雨势。 跟董锵锵所料相反,阵雨不仅没有收的意思,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一开始还是竖下,到后来雨借风势,便彻底斜下起来。很多人见雨越下越大,便从公交站的候车亭跑到旁边大楼的底商处避雨。 风雨中,一名身着德国邮政员工服的人骑着一辆改装过的邮政专属自行车进入了董锵锵的视线。 邮政自行车的车架经过改装,前后都配有能放邮包的大车筐,车筐还有盖子,盖上后看不出筐里装了多少东西,但从骑车人歪歪扭扭的动作来看,前车筐的物资比后车筐的多,车子给人前重后轻的感觉。 滂沱大雨的街上除了骑车人便空无一人,他看起来骑得很吃力。 风劲,雨急,鹅卵石铺就的地面泥泞且凹凸不平,部分地方还残留着些许黑色黏糊糊似的东西。 终于,在离邮局还有不到十米的地方,自行车的前车轮在摇摇晃晃驶过一个水坑边时打了滑,董锵锵眼睁睁地看着骑车人斜着摔进路边的另一个水坑。 自行车侧翻在地,前车轱辘兀自转个不停,轱辘上的水四溅,车筐盖也跟车筐分了家,各类邮件和大小包裹从前后车筐掉落在地上和水坑里。 他挣扎着从水坑里爬起,扑到自行车旁,奋力想把自行车推出水坑。 董锵锵目测水坑并不深,但可能是自行车的自重太大,又或者是他体力不济,还没推出坑就再次连人带车摔进水坑。 他放弃扶自行车,转而把散落在地的邮件和包裹一件一件地收进随身携带的背包里。 雨密,风狂,那人不时被风吹得站立不稳。 就在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时,他的雨帽忽地被风掀掉,一头黑发顿时招呼到了脸上。 董锵锵感觉怪怪的,这人的动作给他一种似曾相识感,好像在哪儿见过。 只见那人一面弯腰加速收集包裹一面把挡住视线的头发从脸上抹开。地上的泥水和着雨水溅湿了他的工作服,他却浑不在意。 就在他把头发全都拢到脑后露出大半张脸时,董锵锵怔住了,他没想到这个骑车人竟是熟人。 他顾不得雨大,急忙推门下车,张开手掌搭在头顶,朝那人疾跑过去。 那人正闷头捡包裹,冷不丁有人跑到他旁边也弯腰捡,还以为董锵锵是偷包裹的,刚要喝止,却在看清董锵锵的脸后愣在雨中,好似一尊青铜雕像。 两人不仅认识,还是熟识。 “董锵锵,你……怎么在这儿?”那人说话时上下牙情不自禁地打颤,不知是被雨天的冷气激的还是对骤然遇到董锵锵感到意外。 “别愣着了,赶紧捡吧。”董锵锵催促道。 那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赶忙低头重新捡拾起来。 等所有包裹都进了背包,董锵锵指着邮局大门外的回廊命令道:“你去那!我来推车。” 那人点点头,不发一言地跑向回廊。 自行车比想象的还要沉,别说骑车人扶不起来,就是董锵锵都有些吃力,但终归他还是把车顺利推到了邮局门口。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基本湿透,站在回廊下滴滴哒哒地往下淌水,不一会儿的功夫脚下便积了一滩水。 但他根本没计较这些,反手抹掉脸上的雨水:“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好去接你。” “这点小事我还可以,”那人羞愧地低下头,仿佛做错事的孩子,“所以……不想麻烦你们大家,对不起哈,我没别的意思。” 董锵锵依稀记得陆苇说过她可能会提前释放,但他的印象是9月,不是7月。望着她湿漉漉的头发和沾满了泥点的工作服,董锵锵一时也不知该从何问起,只能用手指天:“这么差的天儿你还这么拼,德国人都这么‘剥削’员工吗?” “是我自己要求的,”陆苇尴尬地笑了笑,头发又从耳后滑落到额前,“抱歉害你也被淋湿了。” 董锵锵脑中冒出一堆问题,但他知道现在并不是叙旧的场合,他低头瞅了瞅她背上鼓鼓囊囊的背包,又抬头望了望不停滴水的屋檐,幽幽道:“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还送吗?” 陆苇重重地点了点头:“(邮局)更衣室有备用工作服,我赶回来就是想换身儿干的,换完估计这雨也差不多停了。对了,你应该已经预科毕业了吧?” “是,这周五就截止申请了,我就是赶过来寄大学申请材料的,没想到碰到你……” 两人一时无话,耳旁只有减弱的雨声和渐渐远去的雷声。 “那你先忙正事吧,回头找个时间咱们再细说。”陆苇抿着嘴小声道。 “好,有事电联。”董锵锵掸了掸车座上的水,“小心骑车。” “你等下,我去帮你借把伞。”陆苇心中愧疚,作势要进邮局。 “不用麻烦了。”不等她进邮局,董锵锵已再次冲进雨中。 望着董锵锵高大的背影,陆苇心中百感交集。 董锵锵悉数寄出了所有申请信,一般来说,7月15日截止申请后,德国各大学就会开始发放录取通知书或拒信,8月底之前通常就有去哪儿读书的答案。 老白在德国认真筹备地接,徐铜鹰那边却没有任何反馈。老白也不急,每天跟雷兰亭雷打不动去驾校按点上课,以便尽早升级到能开9座(及以上)车的驾照。 陆苇连着几天都没联系董锵锵,董锵锵猜她刚出来可能不适应,也就识趣地没去打扰。 转眼又是一周。 7月21日,美股上市公司世界通讯正式向纽约地方法院提交了破产保护申请,破产涉及的资金规模是2001年出事的安然公司的两倍,是2002年初环球电讯破产案的四倍还多,成为2002年度美股规模最大的破产企业。 尽管此前世界通讯的财务舞弊案早被媒体扒了个干净,(破产)这个结果早就是板上钉钉迟早的事,但美国投资者还是感到震惊,就像有人往粪坑里扔了块大石头。 端木每天都跟董锵锵通电话,他兴奋地告诉董锵锵:由于他们的做空报告里提到了世界通讯、威望迪和慕尼黑再保险,所以有美国投资机构对捕蝉的观点表示了兴趣,双方进行了初步交流。他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至少说明市场里已经有人开始注意捕蝉了。为了扩大影响,他希望董锵锵能在等录取通知书的时间里加大做空报告的发送量,最好能再投出300份或更多,同时最好能再找几支有问题的股票。 相比第一次的广撒网,这次端木想的很明白:他们要复制自己在第一期项目上的成功,优先寻找安达信破产前的历史客户,比如威望迪和世界通讯。他相信选择安达信的上市公司都会有不能为外人道的内部账本,只要深挖这条线,就算找不到那些公司的任何疑点,挑些有嫌疑的地方做做文章也能有所斩获,毕竟安达信已被打翻在地,这时不踩上一脚更待何时? 至于他俩的天使投资人安德森,鉴于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动静和表达善意的行为,端木对他已从失望变成彻底失望,最后升级为出离愤怒。端木已重新开始接触不同的投资机构,以期能在完成对赌后尽快跟安德森分手。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63.什么叫做特么的惊喜 陆苇迟迟没联系董锵锵,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不仅是董锵锵,其他人也没在城里碰到过她,汉诺威虽然说起来不小,但留学生们经常活动的范围也就那一亩三分地,遇见熟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董锵锵侧面跟冬一晴打听过陆苇的近况,但冬一晴压根儿就不知道她已经出狱了,以为她仍在服刑。 又是周末,碧空如洗,阳光明媚,董锵锵不想一直宅在家里读报告写报告,便约了老白和雷兰亭去练射击。 阳光透过树顶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平坦宽阔的道路上,车子开得又快又稳,三人有说有笑。老白告诉董锵锵,徐铜鹰那边仍没下文,但有其他旅行社给他介绍了一个德国一周游的短程团,问董锵锵有没有兴趣独自带。 董锵锵心知老白是在给他送钱,他当然想带,但又担心因为带团错过大学通知书,只能婉言谢绝,但雷兰亭和老白都表示大学通知书没那么快下发,让他稍安勿躁。董锵锵推辞不过,也就不再坚持。 三人在靶场还没打完一轮,董锵锵接到国内陆杉来电,信步走出靶场。 郊外的空气弥漫着泥土和植被的清新,让人心情大好。他沿着旁边的铁丝网慢慢走着。 “好久不见。已经放暑假了吧?”董锵锵问道,“最近怎么样?” “锵哥好!”陆杉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董锵锵怔了两秒马上反应过来,陆家应该也收到陆苇提前释放的消息了,看来她和父母和解了。 “9月我就要去汉诺威读预科了。”陆杉带着掩盖不住的骄傲和自豪说道。 董锵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9月要去汉诺威求学了。”陆杉故意字正腔圆的又重复了一遍,戏谑反问道,“这次我普通话说的够标准了吧?” “可你不是刚大一上学期吗?难道不毕业了再考虑吗?” “是啊,所以我才说我要先读预科嘛。”陆杉快言快语地解释道,“我之前一直没告诉你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去年进了大学后我就报了成都外国语大学的德语函授班,断断续续用了差不多8个月积累了800德语学时,因为我姐之前弄这些时的事我都还有印象,所以很快。然后我就给北京的aps审核部提了审核材料的申请,再然后5月去北京参加了笔试和面试,6月就幸运地拿到了aps证书。拿到证书的第一时间我就给汉诺威预科发了申请,他们就给我发了录取通知书。” “你小子可以呀!”董锵锵夸道,“蔫不出溜不声不响就一个人办好了这么大的事,而且一点儿口风都没露,比我强多了!我当时找中介花了不少冤枉钱,后生可畏啊,牛!牛!” “锵哥你别这么夸我,我会不好意思。”陆杉乐得合不拢嘴。 “出来是你自己的主意吗?” “是我的,也是我父母的。” 董锵锵想起去年自己闹的乌龙,赶忙提醒道:“不过你最好再看看通知书上是怎么写的,我觉得预科给你发的应该是让你参加预科入学考试的通知书,也就是你过来后要先参加入学考试,通过考试的人才有资格念书,而不是让你直接读预科。” “对对,还是锵哥你有经验。”陆杉不好意思地承认道,“通知书上写的确实是让我参加teik-kurs的考试,还说了要考的科目。” “那我建议你最好利用假期时间好好复习以前学过的知识,像初高中的数理化英这些最好都认真看看,另外德语考试也很重要,其他成绩高但德语成绩低人家也不一定让你念。” “谢谢锵哥提醒,我已经复习好了。”陆杉忽然吞吞吐吐起来,“不过有个事……可能得麻烦你。” 董锵锵早就猜到他想说什么,淡然一笑:“是接站吗?” “嘿嘿,锵哥你简直就是我肚里的蛔虫,我还没说就被你猜到了……”陆杉在电话那头难为情地笑了。 “如果我没猜错,你的机票应该也是从国内先飞到法兰克福,再从法兰克福转飞机或火车到汉诺威。这样,不管是哪种方式到汉诺威,你都提前告诉我你到汉诺威的时间、地点和交通工具,我到时应该还在汉诺威,如果不在,我安排其他人接你。” “那我先谢谢锵哥,我的考试时间是8月15日,也就是国内的七夕,我可能提前几天就到了,但你刚才说你不在汉诺威是什么意思?” “那时我可能会外出打工,在别的城市。” “哦,是这样啊……没事儿,要是你不方便接,你给我地址我自己也能找过去。” “你过来了可以先住我这儿,如果觉得我的房子不好可以再慢慢找其他房。万一我离开汉诺威,你也可以考虑接我的房,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见面后再说。” “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不知为什么,董锵锵对陆杉反而比对李雷更热情,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他分析可能是因为他的潜意识觉得陆苇很不容易,陆杉又很上进,碰到上进的年轻人人们总会有能帮就帮的冲动。 “其实还有件事儿也得麻烦锵哥你,到了汉诺威我想……去看看我姐。” 董锵锵被他说得一愣:“看你姐?” “对啊,她进去那么久了,我想去看看她过的怎么样。我爸妈从来不告诉我她的情况,她也从没联系过家里,所以……” 董锵锵这才意识到,陆苇家里并不知道她已经出狱的事,看来陆苇跟她父母之间有比较深的芥蒂,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很疏离,更关心和心疼姐姐的反而是这个弟弟。 “锵哥,你还在听么?”听到对面长时间没声,陆杉提高了音量。 “哦,陆杉,看你姐这事等你考完试以后再说不迟,拿下考试是第一位的,你姐肯定也会这么想。”陆杉的想法虽合理却让董锵锵感觉很棘手,他不知陆苇是怎么计划的,也不敢贸然告诉陆杉“你姐其实已经出来了”,只好先转移对方注意力。 董锵锵的建议打动了陆杉:“锵哥,其实我的想法跟你一模一样,你想啊,我去看我姐,一说考试没过,这得多丢人啊。” “所以先专心复习,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既然你人都来了,机会和时间总会有的。” “好!锵哥我听你的,回头定了机票我第一时间告诉你。”陆杉兴高采烈地又叮嘱了一句,“你要是看到我姐一定得替我保密哈,我要给她个惊喜。” 董锵锵听完忍不住苦笑:到时还指不定谁给谁惊喜呢。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64. 收之桑榆 老白言而有信,隔了两天便把德国一周游的短程旅游团对接给董锵锵,旅游路线跟之前几次的行程也大同小异。 相比一年前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的董锵锵已颇为老练。租车,挑选路线适合的景点及备选景点,确定性价比高的酒店和打折村、购物商店都不在话下。 临出发前,老白给董锵锵交了底儿:为了注册国内新公司他找了国内的工商代办,但代办出了纰漏,注册流程没有一次成功,还需要补办一些手续,所以他必须留在汉诺威配合国内解决问题,所以这次他不跟车,由佟乐乐担任全程导游。 董锵锵把家门和信箱钥匙都留给老白,叮嘱他帮自己照看鹦鹉和每天查收邮件,同时再三申明,不管收到拒信还是录取信务必要第一时间通知他,老白自然满口答应。 夏季是德国旅游的旺季,冬天的灰暗彻底消失,大部分时间都是明媚的晴天,偶尔会有阵雨或雷暴雨,但温度并不低。 由于夏季日照时间的延长,几乎每个城市都会组织丰富多彩的户外活动,像啤酒节、夏季狂欢节、烟火节、音乐节、歌剧节都是最基本最普通的节日,而像巧克力节、帆船节、民间服饰节、渔民节、牧民节、厨师节、香肠节、葡萄节等千奇百怪、富有浓郁地方特色的户外节日也会在众人旅游到某地时不经意地出现。 众人去的都是德国最漂亮的城市,加上佟乐乐人美话甜,既懂艺术又懂购物,一众男团员的反馈颇为积极热烈。 只是董锵锵满脑子想的都是大学通知书,对景观和购物都提不起什么兴趣,恨不得一天给老白去三次电话,生怕错过通知书,烦得老白最后不再接他电话,这才作罢。 当然这趟短途游他也并非全无收获,自驾游的好处就是可以自行安排路线,他也就公事私办地给众人安排去相应城市的大学参观,当然,都是董锵锵申请过的大学。虽然不能细致地逛上大半天,但走马观花毕竟还是聊胜于无,总算是让他一睹了那些他申请过的大学的真容。 除了大学通知书让董锵锵牵肠挂肚外,让他同样挂念的还有捕蝉。 美股市场依旧是烈火烹油。 继美国通讯行业的重要公司如世界通信、环球电讯、爱迪菲尔电信等公司接连爆出财务丑闻后,美国通讯业再爆造假恶案。行业排名第四的上市公司奎斯特国际通讯公司发布声明,承认在1999-2001年间借助不正当财务手段非法虚报近12亿美元利润。虽然涉案金额只有前辈美国施乐财务丑闻的五分之一,但此时的市场早已禁不起任何重锤,出离愤怒的投资者们跑到华尔街拉横幅游行,引得一众媒体追随。 奎斯特财务造假事件加速了《2002年公众公司会计改革和投资者保护法案》的落地。而在此之前,由于法案涉及到的相关利益方太多,虽自提出已过去5个多月、历经几十次参议两院的讨论,修订和扯皮,但始终无法让相关方彻底达成一致。在一波接一波造假狂潮的教育下,参议两院终于“认识”到美股市场已经走到悬崖边缘,距离彻底大崩盘只有一步之遥。在各方势力的博弈下,《萨班斯-奥克斯利法案》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于7月30日完成定稿并由美国总统布什签字,正式生效成为美国法律。 端木愤愤不平,他之前曾在美国接触甚至还初步尽调过奎斯特这家公司,但在最后关头因为没把握而把它从自己的投资筐中择了出去。与绝佳的捞钱机会失之交臂,端木不免长吁短叹,哀怨自己没发大财的命。 端木和董锵锵自7月初便翘首以盼威望迪的二季报,但威望迪对此时市场内的情绪洞若观火,非但没按往年惯例在7月底发布二季报,反而出了一份延期发季报的声明,好像在故意挑战投资者的耐心极限。 更让两人感到意外的是,本以为该有动作的没有动作,而不该那么早有动作的反而先有了动作。 慕尼黑再保险和瑞士再保险前后脚地发布了二季报。 跟华尔街的预期一样,两家保险公司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财务亏损,慕尼黑再保险的亏损甚至超过了华尔街的预期。 德国是一个全民强制必须上保险的国度,而随着德国国内医疗保健改革的大力推进,特别是在医疗预约、医后护理及护理法律等方面的政策调整,使得保险公司必须每个月留存出比以前更多的资金作为医疗预备金。在背负911带来的持续增长的支出压力下,更高的预备金对慕再无疑是雪上加霜。在这种情况下,部分保险套餐的额度不出意外的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试探性上升。德国媒体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个小动作,马上掀起针对保费增加及医疗改革的激烈讨论。作为保险公司的监管机构,德国联邦社会保障局并没就慕再等一批保险公司的财务状况和保费调整发表任何评论。 但德国二级市场的评论就直接和干脆多了:你涨你的,我跌我的。 就这样,7月初还在240欧/股徘徊的股价随着二季报的发布瞬间被砸了下来,闻到血腥味的金融巨鲨们闻风而动,集中做空了一波,等到7月的最后一个交易日,股价已不足180欧/股,而且趋势依旧向下。 慕再股价暴跌的同时,看跌期权的价格却在节节攀升。虽然当初慕再的投入金额不如威望迪和南方保健多,但暂时的收益却远超威望迪,这让端木倍感欣慰。 有了威望迪和慕再这两颗定心丸,捕蝉今年的投资收益超50万欧顿时变得没什么挑战,眼看跟安德森的对赌如此轻易就达成,端木错过奎斯特的心情才逐渐好转起来。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直到董锵锵把旅游团送上回国的飞机,他都没等到老白的电话,反而得到了端木要再去美国的消息。 “你怎么又去美国?”董锵锵问道。 “回来就是调查美国上市公司欧洲子公司的问题的,现在调查的差不多了,就得去那边汇报情况。” “这次大概去多久?” “如果公司不派新活儿,估计一周就能回来。”端木一句话解释了两种情况,“我是这么想的,尽量抽时间约华尔街的投资基金聊聊,如果以后真要把安德森踢出去,还是得多储备美元基金。如果安德森因为被踢出去而恼羞成怒,说不定会破坏咱们拿德国这边其他投资基金的钱,我不得不防。” 董锵锵对融资不如端木了解多,说不出什么建议,只能应允。 “《萨班斯-奥克斯利法案》颁布后美股是继续下跌还是触底反弹咱们说不准,所以你尽量还是每天能看盘,有情况随时电话沟通,不用管时差。”端木叮嘱道。 “我有个想法,如果可能,你最好能见见那个‘股票柠檬’网站的创始人,跟他聊聊,我读了他写的所有做空报告,我觉得这家伙还是有些东西的。”董锵锵郑重建议道,“如果能见到也可以侧面打听一下他有没有程序员,有几个等等,咱们可以借鉴。” “这个应该不难。汉斯那个朋友还没下文吗?” “一直联系不上。” “招人方面有进展吗?” “我在很多网站和论坛里发了贴,目前没人发简历。其实我早想跟你说了,你知道美股有几千家上市公司,就靠我一人一家家翻它们是不是安达信的历史客户,进度实在太慢,我想找几个实习生,每人每月开400欧那种的,这样效率能高一些,你觉得呢?” “你也是公司创始人,”端木在慕再上赚了钱,心情大好,同意得异常爽快,“以后像这种事就你自己定吧。” 董锵锵忐忑不安地回到家,老白在还他钥匙的同时,还把一大摞邮件交到他手里。 他仔细筛了一遍,里面有保险账单、银行账单、话费网费账单以及各种垃圾小广告,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德国大学的信,甚至连一封拒信都没有。 有时,没任何反馈比直接拒绝还让人煎熬和烦躁。 望着董锵锵咸菜一样的脸色,老白幽幽问道:“周末有时间吗?” “你又有团了?”董锵锵惊道。 老白摇摇头,苦笑着反问道:“都给你一个了,再有我还不自己留着我傻么?” “那你问我有没有时间……” “陪我去散散心。” “散心?你怎么了?”董锵锵莫名其妙。 老白沉默了几分钟,脸上显出一副落寞的神情,半真半假道:“如果你走了,以后我想找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董锵锵刚想调侃他“你找个女朋友不得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改口道:“不是有电话吗?再说乐乐和雷兰亭他们也都在,而且万一没大学要我,我还得跟着你好好弄乐白呢。” “也是哈,想读经济说不定你得等几个学期呢……”老白故意挤兑他。 “大爷的,你丫不会说点吉祥话儿么?”董锵锵假装怒道,“赶紧的,想去哪儿散心?” “你把时间留出来就行,”老白故意卖了个关子,“到时你就知道了。” “开车么?要是跑的远我得先做保养。” “不开,火车往返。” “就咱俩?还是大家都叫上?” “能叫都叫。”老白大手一挥,“趁你还在……” “这话听着真别扭……”董锵锵埋怨道,“你这张破嘴现在越来越不会说话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65. 捉蟹记(上) “老白,这还不到六点,也太早了吧?”雷兰亭背靠在出租车后座的椅背上一边抱怨一边揉着眼睛警惕地朝车窗外张望。 夏日的空气中盘旋着一股新鲜的水果味,蒲公英簇拥着草地,番红花在他的眼前闪耀,缬草从各种裂缝之间顽强地钻了出来。不知名动物的鸣叫声不时会打破四周的静谧。太阳尚未升起,草地上的花雾似散未散,透过雾气的空隙,他隐约能看到不远处模糊的堤岸以及更远处镜子一样的海面。 “赶紧下车。”说这话时,老白人已转到出租车的后面,伸手拉开了后备箱,从里往外拎大塑料袋,“不早怎么赶海?” 董锵锵走到他身边,顺手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转身拎到旁边的马路牙子上。 另一辆出租车稳稳地停到了他们身后。 听到刹车声,雷兰亭叹了口气,摇晃着脑袋片腿儿下了出租车,睡眼惺忪地环视了一圈四周的环境,疑道:“你刚才说这是哪儿?” “合着我刚才说了半天你一句都没听到?”老白付完打车费,出租车消失在雾气中,他回头瞥了眼雷兰亭,挖苦道,“也难怪,就你睡得香。” “那能怪我吗?不到三点就让你给薅上车了。”雷兰亭幽怨地用手指了指从后面一辆出租车上下来的佟乐乐、贺鸯锦和王蜀楠,“刚才火车上她们哪个没睡?又不是就我困,大家都困。” “想看日出吃海鲜就不能怕麻烦。”老白伸手指着不远处宣传栏似的东西命令道,“行了,别发牢骚了,拿上你的袋子,赶紧去那边的宣传栏看看几点退潮。” “我就想吃海鲜,不想看什么日出。”雷兰亭没睡痛快,心里有气,不依不饶地抓老白的口误,“而且白天才叫涨潮退潮,现在太阳还没升起来,应该算夜里,所以应该叫‘汐’。”。 “呵呵,你可别忘了,‘汐’左边是水,右边是夕,只有黄昏的涌水才能叫‘汐’,现在朝阳在即,跟黄昏八竿子打不着,怎么能算‘汐’呢?”老白损道,“我知道你书读的少,没文化不是你的错,但没文化还爱显摆就不好了。” “你……”雷兰亭的脑子其实仍在睡眠模式,冷不丁被老白一顿抢白,想反驳却又不知该从何驳起,一时语塞。 不等他再说,老白已经甩开大步朝宣传栏的方向走去。 雷兰亭不情不愿地弯腰抄起袋子,呵气连天地跟在了队伍的最后。 一条泥土路从众人下车处蜿蜒而下,直通堤岸。 随着众人越走越近,堤岸的轮廓也变得清晰起来。它由各种粗糙、方形的块状花岗岩建造而成,沿着漫长的海岸线绵延数公里。 “威廉港隶属下萨克森州,位于北海天然港口翡翠湾的西侧,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市镇。早在1383年,猖獗的海盗曾在该地建造了一座名为斯伯斯堡的城堡作为打劫海上商船的据点,后于1433年被汉萨同盟拆掉。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于1853年从其他财阀手中买下这片土地并耗费重资打造了一个给普鲁士海军使用的强大军港,于1869年以现名命名并沿用至今。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成为彼时德国的第一个军事港口,同时也是当时最重要的军港之一,也因此成为盟军空袭的第一目标,其海军设施在1945年后被完全拆除并开发为海军博物馆。现代的威廉港以德国唯一的朝南海滩而闻名,既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遗产的瓦登海国家公园的主要起点,也是德国人夏季最喜爱的疗养胜地。” 佟乐乐还在读着宣传栏上的文字介绍,董锵锵等人的注意力已经落到宣传栏不远处的一座石雕建筑上。 整座石雕占地约有九到十平米,做成了一本书打开后的样子,石书的左右两页各加固了一片巨大的青铜片,青铜片上凸刻着8-10月的涨退潮时间区间供人参考。 “这上面说现在这个季节多在6点到6点半之间退潮,”董锵锵看了眼表,“时候差不多了。” “大家先休息会儿,退潮后动手。”老白把袋里的手套、钳子、胶鞋依次发给众人,董锵锵则把面包、香肠和牛奶交到各人手中。 离退潮还有些时间,董锵锵信步朝一艘停靠在海滩上的渔船走去。 暗金色的海滩蜿蜒数公里,两边都看不到头,沙子颗粒细密,赤脚踩软绵绵的,一点儿都不扎脚。一波波的海水规律地冲上来又褪去,董锵锵只觉冰凉刺骨。 远处,三三两两的小船离开港口,争先恐后地向大海的深处驶去。 宝石蓝色的海面波澜不惊,让人昏昏欲睡,又像是在无声地召唤他。海洋瞭望塔如同巨型金甲武士,卫士般沉默地矗立在远处的悬崖高处,百年一日地凝视着海面。海鸥从他的头上悄无声息地掠过,落到平坦的沙滩上,低头啄食沙中的食物。 银月高悬于顶,空旷的夜空一片寂静,只有几颗星还在不折不挠地散发着黎明前最后的光亮。 望着似曾相识的场景,听着耳畔一波波的海浪,董锵锵触景生情,情不自禁又想起斯德哥尔摩海岛上的事,一时有些恍惚。 他将信将疑地低下头,望着脚下的海水出了会儿神,然后再次抬起头,把目光投向苍穹。 学业,工作,未来,似乎都没有答案。 “金星又被称为晨星或傍晚星,在日出之前或日落之后可见。”一个声音飘了过来。 董锵锵听出是老白的声音,转过身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看的那颗是金星,”老白迎着海风把一颗石子用力掷了出去,石子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后落进海中,“那是黎明前最亮的星。” “……” “我有事想问你。”老白望着海面一脸严肃地说道。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66. 捉蟹记(下) “这么严肃?不会是要跟我借钱吧?”董锵锵边开玩笑边拾起一颗石子,用力投了出去,石子的落点比老白的那颗更远,“先说好,我的钱贵,日息3%哈。” “如果我追乐乐,”老白没理会董锵锵的贫嘴,“你怎么看?” 自从意大利时佟乐乐表示想替老白还债,去日本前雷兰亭担心两人关系亲密以及从日本回来后老白要分佟乐乐三分之一的公司股份后,董锵锵就已经意识到,两人感情的进展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所以这个问题并没让他感到吃惊,相反,他由衷地替老白高兴。 他觉得,老白这回是终于想明白了。 而且,从根儿上说,老白愿意跟谁好是他的事,董锵锵无权也没兴趣指手画脚。 “我怎么看不重要,选择谁是你的自由。”董锵锵善意地提醒道,“就是如果有一天华菱突然回来,说想重新开始,你会怎么办?你真能放下么?毕竟你们曾经……” “错付的爱有一次就够了。”老白的语气斩钉截铁,“我不会再回头了。她也不会。” 海浪滚动的节奏渐渐加快,不声不响地按下了朝大海深处撤退的按钮。 “所以你是认真的?不是想找个替代品打发时间?” “肯定认真,只是……”老白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乐乐的条件很好,”老白面容平静,“但我离过婚,虽然毕业了却没稳定工作,生意也是看天吃饭,我怕……耽误人家。” “我不明白。”董锵锵下意识地回头向佟乐乐等人的方向望去,似乎怕对方听到似的,却只能看到几人坐在堤岸上的灰色朦胧剪影,“你什么时候这么前怕狼后怕虎了?我印象里的老白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老白自嘲一笑:“英雄迟暮呗。” “扯淡!依我看你就是怕被拒绝,给自己找退路和借口罢了。”董锵锵激将道,“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你还记得吗?你说追女生最重要的是心诚。如果你愿意付出真心,那就大胆追,管别人怎么想干嘛?” “所以你……认为我们俩好没问题?” “哪里会有问题?”董锵锵反问道,“我唯一能想到的问题就是感情的事不是你付出了就会有好结果,如果佟乐乐拒绝你,你……” 董锵锵还在自顾自说着,蓦然瞅到老白嘴角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不禁一怔。 几乎就在瞬间,他突然醒悟,猛地给了老白肩膀一拳:“我靠,你骗我?” 老白揉着肩膀,笑而不语。 “这……什么时候的事?”董锵锵一脸讶异,“可以啊,一点儿口风都没漏。” “我想……应该是在日本吧。”老白抿着嘴回忆道,“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该怎么说怎么说呗,”董锵锵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会感觉比自己找到女朋友还高兴,“那什么,大家都知道了吗?” “嗯,还没,乐乐想过些时候再跟大家宣布。”老白看起来颇为踌躇,“我这边也想等徐铜鹰这边做出些成绩后再说,这样对乐乐也好,万一她后悔,大家彼此都能有个余地。” 董锵锵暗想:既然老白这么说,大家应该都还不知道,但以雷兰亭的精明,怕是早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难怪从日本回来那天雷兰亭一直拉长着脸。 迎着烈烈的海风,老白问道:“话说回来,你知道今天为什么把你们都召集到这儿吗? “肯定不是为了让我们改善伙食开洋荤。”董锵锵心知赶海只是名目,以老白的性格,肯定又在动生意的脑子,“你是想让我们平时多留意这种景点,为以后做准备吧?” 老白赞许地点点头:“国内公司已经拿到营业执照号和税号了,我昨天发给徐铜鹰了,她说会尽快。” “真快啊。”董锵锵感慨的同时想起自己还没收到任何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脸上的光顿时黯淡下来。 老白仿佛看透了他的担心,安慰道:“别太在意。” “什么?”董锵锵没听清他的话。 “你以后就算是大学毕业了,也还是会走到找工作这一步的,与其给别人打工,不如给自己打。如果这次你真没收到通知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乐白随时欢迎你的全职加入,它是你的保底。” “谢谢。”董锵锵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中,天空已被自然这个画匠从上至下调和成浅红,淡粉,青莲和宝石蓝四种颜色,董锵锵从背包里取出相机,刚拍了两张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贺鸯锦的喊声:“退潮了!” 此时的海风格外猛烈,董锵锵的头发被吹得凌乱飞舞,冲锋衣好像喂饱的大气球,而之前温柔的海浪此时正急速向后退去,同时发出如拖拉机般的咆哮声,泥泞不堪、坑洼不平的泥巴海滩随着海水的褪去渐渐显露出来。 董锵锵在海岛早已见识过退潮,当下和老白一同走回堤岸。 待众人围成一圈,老白不紧不慢地交待了一遍赶海的要领。 “翻石头的时候手指很容易就被刮的一道一道的,所以一定要戴手套。” “石头下、岩石缝、泥巴坑都有可能是螃蟹的藏身之所。” “要注意抓蟹壳的两边,当然如果谁觉得抓螃蟹钳子更有挑战我也不反对。抓的时候要稳准狠,该出手时就出手,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螃蟹在海泥和石头上走的都很快,而且看见一个缝儿就钻进去趴着,再搬石头找它还是很辛苦的。” “不管是螃蟹还是鱼,太小的一律放生,只留大的。” 最后他总结道:“在中国传统文化里,食蟹是一件很有风情的事,尤其中秋佳节,是吃蟹的最佳时期。三五好友相约,香蟹美酒佳肴,可谓人生一大乐事。每年这个时候到九月底,都是螃蟹肉质最鲜美多汁的季节。而德国人又没有食蟹文化,所以这个便宜就留给我们了。更难得的是,在德国捉蟹不像钓鱼需要捕鱼证,打猎需要捕猎证,这个董锵锵感触最深,只要抓到的都归个人所有。用句时髦的话说,把这个物种吃成濒危还是珍稀动物就看咱们的胃了。” 众人发出一阵理解的哄笑。 “老白,各自抓各自的有什么意思?敢不敢比试比试?”贺鸯锦眉眼一转,计上心来,挑衅道,“男生一组,女生一组,比谁抓的多,输了的请客。” “没问题,输家请什么?”老白欣然应战。 “别老是大牛骨头了,我都吃腻了,我听说汉堡有家中餐馆不错……”贺鸯锦狡黠地坏笑道。 “呦,挺自信啊。”老白跟贺鸯锦击了掌,“那从现在开始,涨潮时按重量定胜负。” “这不公平。”一直没吭声的雷兰亭似乎终于睡醒了,“三个男生对三个女生赢了有什么光彩?我要求跟女生一组。” “正合我意。”老白“嘿嘿”一笑,“这样你们再输了就没有任何借口了。” 眼瞅己方人数占优,贺鸯锦乐不可支,第一个冲上海滩。 不过十分钟光景,海水已从最初的位置退下去七八米,大量石头、海草、贝壳都被留在了泥巴地一样的深棕色海滩上。海滩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颜色,宛如穿了一夏天跨栏背心后皮肤上被晒出的印迹一样泾渭分明。 太阳已变成一团明亮的金球,燃烧着深红色的火焰,一点点地从地平线之外升起。黎明的金色覆盖了万物。 董锵锵穿着软底胶鞋走在海泥上极其不稳,经常是摸着小螃蟹的时候突然看见大螃蟹从旁边一闪而过,有心追赶,却无奈脚底黏黏的一坨让他根本无法辗转腾挪,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伊人远去,心里那个急啊。 转头再看众人,彼此差不多模样,都是太空漫步般小心翼翼地走在坑洼不平的泥巴路上,不时被凸起的岩石硌一下脚,然后因为地形和螃蟹失之交臂。 泥巴里有叫不出名字的鱼,有的露出一截尾鳍,有的露出鱼头,拼命地找水呼吸。 他甚至还看到一只通体透明的水母果冻一样卡在砾石的缝隙里。 “我也抓到了一只!”佟乐乐在远处挥着螃蟹大喊,脸上闪着新奇而灿烂的光芒。 日近正午,海滩上的人也多了起来。随处可见身着比基尼的美女,玩耍的孩子,戏水的少年,以及和年轻情侣一样不时爆出热情激吻的老夫老妻。 望着阳光、沙滩、美女、还有即将果腹的螃蟹,董锵锵忍不住感慨:这特么才是真正的度假啊。 涨潮时佟乐乐宣布了比赛结果:女生队以200克的微弱优势获得了比赛的胜利,恰好就是一只螃蟹的重量。 贺鸯锦欢呼雀跃,老白愿赌服输,爽快地把众人拉到了汉堡,才发现贺鸯锦所说的中餐馆正是万福。 见是董锵锵和他的朋友们,老板爽快地打了折,又送了一荤一素,最后让后厨把螃蟹收拾好。 香喷喷的葱爆海蟹和清蒸海蟹各上了一大盘,望着金灿灿的蟹黄,众人的口水肆无忌惮地流淌下来。 酒酣耳热之际,董锵锵偷偷把老白拉到一旁,低声道:“撑重量的时候你把什么装到了他们的袋子里?是螃蟹吧?” 老白喝了不少葡萄酒,红光满面地盯了董锵锵老半天,笑眯眯地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葱爆就是比清蒸好吃。”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67. 打击 徐铜鹰不仅如约发了团,人数还远超老白等人的预期,全团近30人。 老白问董锵锵带不带,但他挂念大学通知书便婉言谢绝,老白也不勉强,让他帮问杜蓝有无档期,哪知杜蓝由于复习不充分,本学期挂了两科,其中一门还是第二次挂科,鉴于慕尼黑工大的考试一直是地狱模式,且同一门课如果三次补考没过就要面临换专业的尴尬局面,杜蓝不敢对最后一次机会掉以轻心,只能婉拒了老白的邀请,留在慕尼黑备考和打短工。最后还是董锵锵联系上了哥廷根的丁海峰,老白才算凑齐“龙珠”,带着雷兰亭和佟乐乐踏上征途,跟老丁在意大利汇合。 佟乐乐每天会在固定时间段把旅游照片发过来,董锵锵就根据照片内容撰写一篇游记blog,有时兴之所至,他还会脑补一些莫须有的情节,把整个旅程描绘得既惊险又搞笑,两三天写一篇,也算是换换脑子。 乐白的注册用户增长仍然缓慢,不时会有访客在论坛里留下只言片语,董锵锵每次都认真回答网友的提问。老白偶尔也会用“小狮子”的id跟他调侃,他再装模作样回几句。 在董锵锵的印象里,老人们很爱说一句话:当人年纪渐长时,时间会过的越来越快。 他对此本来并无感觉,但到了德国却发现,这话简直是无须自证的真理。除了心理作用,他觉得时间过得快的根本原因是他老了,对很多事都没新鲜感了。 等待通知书的日子是枯燥无味的,他每天按部就班的完成手头的工作,试图用工作来打发时间。 早上起床后是雷打不动的读报时间。因为不再去预科上课,担心听力退步的他在网上找了播报欧洲金融新闻的网站,坚持每天磨30分钟到1小时的耳朵,再然后是搜索所有用过安达信审计或咨询服务的美股上市公司。 下午他通常会读“股票柠檬”网站上的做空报告,然后比对报告中看不懂的地方再去查美国会计准则,记录对方的“挑刺”思路和要点,通常读3-4篇报告后,他会放下报告,或去乐白的网站灌水回帖,或跟杜蓝煲几分钟电话粥,或按端木要求给更多的投资机构发送捕蝉的做空报告。 由于之前他定制的软件无法自动搜索上市公司的审计公司,所以他只能先手动寻找美股上市公司的财报,再一个个查这些公司的审计报告是不是安达信做的。全部流程不包含任何技术含量,就是水磨工夫需要花时间。 考虑到纳斯达克市场的重要性及近两年它的惊人跌幅,董锵锵优先锁定了纳斯达克的上市公司。 此前端木已同意他找实习生辅助他完成部分工作,他本打算找陆苇和雷兰亭来做,但雷兰亭跟老白走了,陆苇又音讯全无,不得已,董锵锵只好找到冬一晴和王蜀楠,又托冬一晴帮忙联系了3个汉大的中国留学生,凑够5人,工作进度才算没落下太多。 尽管实习生已足够多,实习内容也已被董锵锵归纳为最简单的傻瓜步骤:1、找到纳斯达克的上市公司。2、从其官网下载财务年报。3、确定该公司最近3年审计机构的名称。4、如对方已爆出财务舞弊丑闻,记录给该公司做过审计的公司名称。美股过往每年平均有上百起财务舞弊,被爆出问题的并不只有安达信一家审计公司,如今安达信破产,上市公司只能在剩下的几家大审计公司里挑选新的合作伙伴,但另外四家也不是冰魂素魄,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所以董锵锵想尽早做一份出过财务问题的审计公司的清单。 但清单还没做出,董锵锵就发现了几个问题。 首先,并不是所有人都具备足够丰富的金融知识,刨去最开始的手忙脚乱不说,经过简单培训后的实习生的工作状态和结果均不理想。其次,每人每月400欧的酬劳意味着实习生并不是每天全职工作8小时,满打满算每人每天的工作时间也就3小时。当更短的工作时间和业务不熟练的实习生叠加在一起时,工作成绩的差强人意就是自然而然的结果。同时,5名实习生每个月的总费用需要2000欧,对捕禅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要说是端木,就连董锵锵也会不自觉地期待这样的付出背后能有更多的回报。然而一周过去了,所有人只找到了2家用过安达信的上市公司,其中1家还在7月底刚刚宣布破产。 另外,雇熟人给自己打工还有个很尴尬的问题,就是有时需要拉下脸讨论一些问题或指出一些错误,但董锵锵之前没有任何管理经验,脸皮又薄,到最后经常因为不好意思当面指出别人的错误,而只能加班把实习生没做好的事重新做一遍,累得半死不说,还没产出。 他第一次认识到,做生意不应随便找朋友帮忙,哪怕只是做执行层,都需要找专业人士做专业事。 但问题其实也不全在他,如果他们的软件上有一个好用的搜索功能,这个问题也许就不会再造成任何困扰了。 程序员的招聘广告他其实早就贴了,不仅在网上,还在线下贴了好几个地方,但一周过去了,应者全无,一份简历一个咨询电话都没收到。 他疑心有人撕了自己的招聘广告,每天都去几个张贴广告的地方检查,但每次广告都安然无恙,并无任何破损或消失。 汉斯那边虽积极帮他联系,但电脑怪才格特贝希特依旧没下文。招程序员的事就这么空落落的悬在那儿,无法推进。 董锵锵最后甚至动了走劳动中介找程序员的念头,但端木以成本太高为由拒绝了他的建议。 曲珊专程给董锵锵打电话,告诉他已经有预科同学拿到东德和南德大学经济专业的通知书,这让董锵锵更加焦躁,每天望穿秋水、翘首以待,甚至还给大学去邮去电询问,但大学要么是回复他稍安勿躁耐心等候,要么是告诉他通知书已发。 董锵锵一封都没收到,王蜀楠就没他那么幸运了。 八月第二周还没过完,她已收到四封拒信。内容也千篇一律:她的成绩不够优秀。 换句话说,在德国学医只要尖子生中的尖子生。 王蜀楠看起来还好,但董锵锵疑心她是强忍难过。 颁布后,美股上市公司的高管们被要求向宣誓,承诺自己服务的公司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交的财务资料真实可靠,不存在任何造假行为。 跟威望迪的二季报千呼万唤就是不出来相比,捕蝉主动仓中的南方保健公司如期发布了二季报,报告称公司当年利润可能会受美国老年医疗保险费金额调整政策的影响而大幅降低。但据端木研究,美国老年医疗保险费调整政策颁布时间已有大半年,此时拿出来说事儿给人一种小题大做的矫情感,更像是找借口掩饰其经营的颓势。而且不管再怎么分析,本家主动看空未来行情对投资者来说肯定不能算利好,所以南方保健的股价应声而跌也就不足为奇了。 端木此前在南方保健的看跌期权上押了10万欧,仅次于威望迪,却一直没等到它的下跌,而今终于盼到,话里话外颇有些苦尽甘来扬眉吐气的自豪和欣慰。 至此,捕蝉第一期投资中所有曾是安达信历史客户的上市公司无一幸免,全部爆雷。除了美国废品管理公司和联合资本投资公司的看跌期权没什么动静外,其他看跌期权的账面浮盈总额已近45万欧。随着美股市场持续走低,两人都感到肩上的担子没那么沉了。 但董锵锵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同时收到了曼海姆大学、法兰克福大学和波恩大学的通知书。 他兴冲冲地拆开了信,却愕然地读到了熟悉的拒绝词。 拒信像榔头一样敲懵了董锵锵,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1.7的成绩竟会申请不到一个专业。 他不甘心地给上述学校又去了电话,但德国人还是礼貌地再次拒绝了他。 董锵锵这才体会到王蜀楠的心境和自己当时劝王蜀楠的可笑,他忽然变得对一切事物意兴索然,既不想碰做空报告,也不愿看股价,更没心情去野猪林捉猪或威廉港散心。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那个然糠自照的董锵锵,就这样消失了。 杜蓝知他心气高,担心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打击,只能好言相劝,最后为了开导他,不知怎么把港剧推荐给了他。 一连三天,董锵锵窝在床上扒着电脑没日没夜地追完了剧,望着电视里英姿勃发的古天乐,他觉得自己像潭死水,像块儿烂泥,就快彻底臭了。 他在网上找到的,如痴如醉废寝忘食地读了起来。 就在他终于读完时,陆杉到了德国。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68. 但惜夏日长 屋外轰隆作响的机械钻地声,孩子们打闹的嬉笑声,以及屋内耳旁手机的悦耳铃音,同时将董锵锵从睡梦中唤醒。 等他摘下眼罩才发现窗户已被风吹开,不时地轻晃。房间里光线明亮,早晨的第一缕曙光无遮无挡地直晒床头。 德国人这么早就工作了?他满心疑惑地抬头瞅了眼墙上钟表里的指针,才看清已是中午,难怪阳光会这么温暖明媚。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桌旁,抄起手机的同时按下了“接听”键,揉着额头问道:“hello?” “锵哥,我是陆杉。”电话中传来熟悉的男声,声音里还带着兴奋和激动,隐约还能听到隆隆的铁轨声和断断续续的广播音。 “火车刚过了……那是……哦,希尔德斯海姆站,应该不到30分钟就能到汉诺威火车站了。” “这么快?”董锵锵感到诧异。 “对啊,我坐的这是德国高铁ice,刚才时速最高能到300公里/小时,现在慢了,才154。” “不是说火车,我是说你这么快就到德国了。今天几号?”董锵锵边问边翻台历,上面写了很多注意事项,唯独没写陆杉的到达时间。 “我跟你汇报过啊,13号中午到德国。飞机没晚点,所以我就准时到了。”陆杉听出董锵锵的疑惑,试探着问道,“锵哥,那什么,这是别人手机,我长话短说,我行李有些多,你……你能来接我一下吗?”陆杉说完又客气地补了一句,“如果不方便也没事,我自己也能过去,你告诉我坐什么车方便吧。” 董锵锵迷迷瞪瞪地想起自己之前确实拍着胸脯让人家找他,他就是再困也不能装傻不认账,但他不是项少龙,没有跟班儿或部下,所以他只能自己去。 “没问题,你到的是几号站台?” “7站台。” “好,下了车别动地方,我去找你。” “那麻烦锵哥了,我……”没等陆杉说完,电话突然断了,想来是火车又进了隧道。 挂了电话他才注意到手机上还有北京的未接来电,想来是父母关心自己未来去哪里上学的事,但这时他也没心情说太多,只能抓紧时间冲了个澡,再换上干净的衣服,把屋子里的大小垃圾全都一股脑地扔进垃圾袋,大开窗户,喷了空气清洗剂,锁好门出发。 临出门前他看到自己的信箱里堆满了东西,超市的广告报纸甚至有的还掉到了信箱下的地上。这几天他都没下楼,看来邮差每天都来,他心念一动,也许里面有大学的通知书,但时间不等人,只好回来再看了。 虽然已近8月中,头顶又挂着明晃晃的大太阳,但空气中却并无北京那种桑拿天的憋闷,只有风是热的。 董锵锵摇下车窗,一边感受拂面风的热度,一面怀念北京的夏天。 火车徐徐驶进站,车门一开,各种肤色的人们鱼贯而出。 等人都快出完了,他才看到一名年轻人在列车员的配合下,伸着晒黑的手臂从火车上卸下来三个大小不一、扎着背包带的行李箱。 陆杉看起来差不多一米七二七三的样子,留着二八分的发型,有张英俊黝黑的脸,眼睛像宝石一样明亮,坚硬,眉眼给人的感觉和陆苇很像,脸的轮廓棱角分明,少年感十足。只是整个人单薄的像张纸片,似乎风大一些就会被吹跑,给人一种长期缺乏营养的感觉。 就这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去年刚到汉诺威的自己拖着箱子在街上走的情景。 此时站台上只有董锵锵一个中国人,陆杉很轻易就认出了他,朝他使劲挥了下手,边挥手边招呼:“锵哥!” 董锵锵的思绪被他的声音打断,见他朝自己走来,赶忙迎了上去:“陆杉你怎么这么多行李?你是把家都搬过来了吗?” “嘿嘿,”陆杉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不光我的,还有我姐的,还有给你们带的吃的。” 陆杉的口音比电话里重些,但不影响理解,只是他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到陆苇身上让董锵锵感到一阵不自在,因为他并不知道陆苇在哪儿,没法回答陆杉的问题。 他伸手接过两件行李,边往外走边建议:“走吧,车在外面,咱们先回家放东西,然后吃饭,我再带你四处转转。” “哇,锵哥,你都有车了?日壳子的。”陆杉飞快地嘟哝了一句。 “什么?”董锵锵听不懂方言,“你家乡话?” “用你们北京人的话说就是特别牛。”陆杉笑嘻嘻地解释道。 “我的儿化音那么明显么?”董锵锵自嘲道,“我还以为学德语能掩饰一些。” “嗯,明显,不过比我在北京听到的其他北京人好很多,而且我姐也跟我说过你是北京人的事儿。” 董锵锵在心里叹了口气,陆苇这家伙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锵哥,你……和我想的反差好大。” “是么?”董锵锵一面注视后视镜一面示意陆杉系安全带,等时机合适时,他掰了把方向盘,皮卡顺势驶入车流。 “感觉你这一头秀发比我姐的头发都好,都可以做洗发水广告了。”陆杉把手肘抵在车窗下的边框上,用拳头撑着脑袋打趣道,“刚才我还心说怎么这个女的这么高,难道是打排球的?哈哈……” 见董锵锵只是笑没吭声,陆杉大着胆子求道:“锵哥,能不能先不回家,你先带我去预科转转?” “干嘛这么着急?” “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好奇呗。” “我这皮卡的后车厢没全包,你的行李露天放着不安全。先把东西放家,然后出来带你去吃好吃的,不耽误你去预科。”董锵锵这几天都吃的方便面,因为意志消沉他已经一周没去超市买吃的了,冰箱里空空如也,所以他只能带陆杉出去吃。 “不耽误你学习吧?”陆杉好奇地注视着街道两侧的破旧建筑,小心翼翼道,“我知道你挺忙的。” 董锵锵就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他这几天确实挺忙,忙着颓废忙着忙着睡觉,唯独没忙正事。陆杉的到来让他不自觉地想起自己去年刚来时的心情,让他既内疚又自责。 “出来了想家么?”董锵锵换了个话题。 “实话说,不想,再说我姐也在这儿,嘿嘿……”陆杉伸了个懒腰,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放到两人座椅的中间,“哦,对了,差点儿忘了正事。” 董锵锵扫了眼信封,大概猜到了里面装的是什么:“你这是干嘛?” “哦,这是这个月的房钱和饭钱,等我找到房子,马上就搬出去,不给你添麻烦。” 董锵锵愣住了,他没想到陆杉这孩子这么懂事:“你这是什么话?” “锵哥,我知道这边东西都不便宜,1欧能换11或10块多人民币。我姐之前跟我说过,说她每天睁眼就要算一天要花多少钱,所以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破费。如果我不认识你,过来了也是要花这钱的,我又不懂什么好什么不好,保不齐会花冤枉钱,就不如把钱给你,你帮我管总好过我大手大脚,只要别嫌钱少就好。” 陆杉几句话博得了董锵锵的好感,虽然他不确定陆杉是真这么想还是假意客套,但不管如何,这个瘦削的年轻人说话得体、表现大方。他心里暗想,以后也许可以培养他当导游,说不定是把好手。 “你小子快把钱收好,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董锵锵故意板起脸教训道,“好意心领了,不过我的人情向来很贵,还是等你以后挣了大钱再说吧。” 见董锵锵轻描淡写地挡了回来,陆杉既没收回信封也没再坚持,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后现代主义和解构主义的建筑群落出神,神色黯然。 “我姐她……还好吗?”隔了半晌,陆杉再次开口,“自从她出国,我已经差不多5年没见过她了。她出国后一直都是给家里打电话,但从没回去过。” 董锵锵的余光注意到陆杉把脸转向窗外,似乎在用手背擦拭眼角。 他有些尴尬地收回余光,心底涌起说实话的冲动,却在脱口而出的瞬间怕陆杉考前分心又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只是含糊不清心虚地解释了一句:“你放心,她挺好的。” “考完试能麻烦你带我去看看她吗?”陆杉语调轻柔地央道,“我很想她。” “嗯,没问题。不过监狱今年改了规定,每个月只让探视一次,这个月我已经探过了,最快你也只能9月1日再去了。” “9月也没问题,只要能见到就好。”陆杉喃喃道。 “所以当务之急是你先通过考试,毕竟你姐肯定也希望听到你的好消息。你说对么?” “我肯定会考上!” 听着陆杉斩钉截铁的发誓,董锵锵心里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激动。车子划过一道白色弧线,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69. 寻人有术 下车前,董锵锵命令陆杉把牛皮信封收好,陆杉死活不从,声明董锵锵如不收钱他就不住了,董锵锵见他颇有诚意,而且一个月饭费房费也没多少钱,也就不再啰嗦,当下合力把所有行李扛到了三楼。 行李箱的分量不轻,董锵锵累的靠在椅背上直喘粗气,心里莫名感到悲哀:自从不再从事抓野猪这种剧烈的“体育运动”而改为研究上市公司财报这种文案工作后,他的体力呈直线下降趋势。当然,也可能跟这几天他一直窝在床上刷剧没活动有关。 “锵哥,你这屋井井有条,完全不像男生房间,比我们宿舍干净十倍都不止……”陆杉满面红光地站在屋中间打量,一点儿都不忌讳的抖搂自己的“丑事”。 董锵锵心里苦笑,这屋收拾出来还不到一小时,如果让他看到前几天自己的颓样,估计能惊着他。 陆杉信步走到窗前,探头向窗外张望:“你这推开窗就是风景,关上窗又是鸟又是网的,其乐融融,这才是真正的‘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啊,啧啧,真不赖,难怪你和我姐都出国,要知道条件这么好,我连半学期都不读,直接出来多好……” “国内公立大学的本科教育是全世界最好的,德国大学都承认,你应该读完再出来的。”董锵锵惋惜道。 “可惜我已经没退路了……”陆杉摊了摊手,做出一幅无奈的表情。 董锵锵用脚碰了碰行李箱:“不说这些了,你洗把脸,然后带上护照、预科考试通知书和零钱。我先带你去吃土耳其烤肉,吃完就去市政厅登记,改签证,然后去市中心找一家私立保险先交一个月的保险费,等考上预科后再换成公立保险。这些都弄完了咱们就去预科踩点儿。如果还有时间,可以逛逛市中心和市里近的景点,像市政厅这种就算,这样一下午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明天你在家好好复习,后天去考试,考完我再带你好好转转。” “成,锵哥,我听你的。”陆杉发自肺腑地感谢道,“你安排的肯定合理,要是我自己肯定手忙脚乱、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董锵锵摆摆手:“这些都是琐事,经历一次的都知道。这样,你先收拾一下,10分钟后咱们出发。” “锵哥,那晚上我试试这个。”陆杉指着挂在衣柜侧板上的睡袋说道。 “不用,这个月你就睡这屋。” “那你呢?” “有哥们儿住楼下,这段时间他出去,我住他屋就可以。” “这不是鸩占鹊巢么?”陆杉很不好意思,“我睡睡袋真没问题的,锵哥……” “带好东西,一会儿我叫你。”董锵锵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出了门。 想到陆杉可能会在自己这里住很久,董锵锵一开始就盘算好,还是早点儿给房东萨沙交房租比较好,免得对方找上门掰持。虽然平素大家关系处的还不错,但外国人一般都会把钱和交情分得清,就像陆杉说的,这钱他逃不过去,早晚得交。 他三言两语和房东说明了情况,鉴于董锵锵平日使用、维护和打扫公共空间的频率比较高,也从不拖欠房租,还隔三差五地送自己外国化妆品的小样及中国美食,萨沙不仅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还附送了点优惠:只让董锵锵补缴了半人份的房租。 交完房租他本想喊陆杉下楼,却不经意看到从自己信箱投信口里支棱出来的报纸和广告,他犹豫了两秒,还是打开了信箱。 虽然他的动作很小心,但信箱门打开的刹那还是有东西从信箱掉落在地。 董锵锵干脆把信箱里的所有东西都扒拉到地上,蹲在地上一样样分类。 报纸和垃圾广告很快就分拣清楚,剩下的就都是信了。 德国每所大学的校徽都与众不同,董锵锵仔细分辨片刻,便认出来信分别是自柏林大学、莱比锡大学和德累斯顿工业大学发出的。 他已收过三封拒信,知道拒信因为只有一页,所以信封会单薄。 三封信此刻安静地叠摞在黑灰色的地板上,从信封的厚度来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心突突地跳得厉害,就像第一次拿到签证一样既激动又害怕。 终于,他随手撕开最上面一封,内容一如他所料的一样:尊敬的董先生,非常感谢您申请本校的企业管理学专业……虽然您很优秀,但很遗憾…… 董锵锵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之前自己还瞧不起东德的大学,谁知却连一封东德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都拿不到,就这还好意思给陆杉支招,简直贻笑大方。 “锵哥,这么多信啊?”陆杉不知不觉中已站到他的身后,“我帮你拿回去吧?” “嗯,不用。”董锵锵不愿在陆杉面前挂相,匆忙把信一股脑地扔进背包,把报纸扔回信箱,把垃圾广告放在手中团成一团儿,“出发。” 顶着八月的太阳,董锵锵领着陆杉吃完了土耳其烤肉,然后熟门熟路地走了一遍留学生的标准落地流程。等一切办妥后,两人又去了预科。 暑假里预科并没开门,陆杉只能在外面走马观花地瞧个大概。 见时间尚早,董锵锵本想拉他走一圈儿马狮湖,又觉得马狮湖姿色欠佳,难入法眼,干脆带他杀去了大众汽车城。 亲眼得见充满浓郁未来科技气息兼机械感爆棚的立体停车场,陆杉震撼得大呼“酷毙了”,连声感慨“不虚此行”。 回来的路上,他带着陆杉把附近的景点囫囵吞枣地过了一遍,但陆杉是理工男,对传统的德国建筑和人文景观没太大兴趣,反而更喜欢科技感强的,他央求董锵锵在考试后能多带他见识见识类似大众汽车城这样的场所。 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天依然没有黑的意思,董锵锵又领着陆杉去了“大牛骨头”。酒足饭饱之后,他载着陆杉去了不同的超市,指导陆杉添置必要的生活用品,也为自己的冰箱囤货。 两人满载而归,离家还有一个红绿灯的地方,车子停在了斑马线前。 云层以优美,柔和的节奏在空中翻滚,仿佛在与夕阳共舞。 陆杉似乎很亢奋,全无坐了十多个小时飞机的疲态,反而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谈论下午的见闻。 毕竟是年轻人啊,董锵锵边感慨边有一搭无一搭地附和着对方,同时把目光投向远处的教堂。 就在他的视线越过教堂塔尖的一瞬,他的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将视线又移了回去,不自觉地盯着塔尖发呆。 没等他细琢磨,眼前的绿灯已亮起,停在他旁边的车风驰电掣地冲了出去,董锵锵不敢怠慢,赶忙发动汽车朝家驶去。 教堂塔尖在其他建筑的顶层缝隙间忽隐忽现,最后完全被挡住。 意识到自己刚才瞬间想到的事,董锵锵一阵心悸。 这个方法能行吗?他轻声问自己,如果行的话,是不是就能找到人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70. 规矩 转过天早上七点,巨型清洁车从街面上徐徐驶过,不时发出重金属乐一般的低吼,窗玻璃非常配合地发出“嗡嗡”的震音,画面好像一只重型摇滚乐队的现场live。 董锵锵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好似钟乳石一般干涸的水泥尖儿发呆,对窗外的声音听若无闻,他并不是被车辆噪音吵醒的,他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一直躺在床上发呆。 按说昨天他又收到三封拒信,晚上还熬夜看财报,今天就算不悲伤不颓废也不该这么早就醒,生物钟似乎一夜就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在固定时间醒来俨然已成为他肌肉记忆的一部分。 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也好,说想明白了也罢,事实就是现在的他只收了一半的拒信,还有六所大学没给反馈,做人不能太悲观,老想着“只剩半杯水”,还是应该更乐观一些,应该想“至少还有半杯水”。 退一万步说,如果真没大学收他,那就想办法多挣钱,学习老白和雷兰亭,自怨自艾和怨天尤人毫无意义。 或者这些都不是真正原因,他不想被陆杉看到面对失败时的丑态才是真的。不管怎么说,陆杉的到来确实终结了他的消极和颓废,这无论如何是件好事。 等他夹着报纸走进厨房时,诧异地看到全麦面包、水煮鸡蛋、鲜烤培根和热腾腾的牛奶摆满了一桌,盘碗之间还放了几个装着各式榨菜的小碟子。 “锵哥早。”陆杉系着围裙,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煎锅里的培根,“我其实是想给你炸鲜油条的,但昨晚面没发好,就只能让你继续吃西餐了。” “这都你做的?”厨房的油烟有些大,董锵锵走到窗边打开窗,明知故问道,“学过?” “对啊,小时候我爸妈经常不在家,就我和我姐俩人,所以每次就我做饭,就这么练出来了,现在红案、白案、配菜、切墩、打荷、颠勺都没问题。” “可以呀,比我强。”董锵锵冲他比了一个大拇指,突然注意到全麦面包的正中心是一个桃心形状的镂空,镂空处填的是金黄色的煎鸡蛋,“你还背模子过来了?” “不是我的,是微波炉下面的抽屉里的,我就拿出来用了。”陆杉笑答。 “小杉你手艺真不错,这看着就有胃口。”董锵锵用手在饭菜上方虚空抓了一把,然后坐了下来。 陆杉乐得合不拢嘴:“那你快尝尝!” 董锵锵没着急上吃,语重心长道:“你刚来,有些事我得提醒你,公共厨房有很多规矩,不能乱动别人东西是其一,除非别人同意。像这个桃心模子就是房东的,以后别随便用了,一会儿记得洗干净放回去。当然,公共卫生间里的东西也是。” “哦,好好,我这就洗。”陆杉听话的拧开了水龙头,麻利地洗了起来。 “另外冰箱也是所有租户共用,房东暂时还不能给你留层,但你可以把你的食物放到有我名字的那三层中的任意一层,别人的吃的一概不能动,这方面你要牢记,很重要。当然,别人如果偷吃了咱们的也不行。” “锵哥我记住了,下不为例。”陆杉扮了个鬼脸,把洗干净的模子放到水池旁的控水架上晾着。 “一起吃吧,凉了就不好了。”董锵锵招呼的同时展开了报纸。 “好嘞。”陆杉把围裙三下五除二地解下扔到一旁,一屁股坐到董锵锵对面,刚咬了两口面包,忽然抬头道,“锵哥……” 报纸上有篇威望迪的商业报道,董锵锵读得很专注,他看到文章里有这么一段话:威望迪将于本周公布二季报,巴黎银行的分析师认为二季报的数据将会低于预期…… 董锵锵本来正往嘴里送牛奶,读到这句时,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也压根儿没听到陆杉在叫他。 陆杉见状,不忍心打断他的思绪,乖巧地闭了嘴,直到看见董锵锵把杯子放到嘴边,才再次说道:“我想今天去买个手机和手机卡,昨天太高兴,我忘了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了,我怕父母会担心……” “唔,还真是,你看我这脑子,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董锵锵连声自责,“吃完饭你就用我的手机和国际漫游卡给家里去个电话。不过手机你不用着急买,等你考上预科就算汉诺威大学的学生了,那时可以去市中心的o2或沃达丰手机店签手机。” “签手机是什么意思呀?”陆杉从未听过这个词。 “所谓签手机就是签一份使用指定手机卡且每月有最低消费额度、有规定期限的手机合同。比如你看上一款三星手机,单买手机需要300欧,你可以直接买,也可以选一个包含同款手机的话费套餐,比如2年期、每月最低消费50欧的合同,等到两年后,合同结束,手机归你,这比你单纯买一个手机划算,留学生一般都会签这种合同,你可以根据每个月的通话情况选一个最适合的套餐。如果你坚持单买手机,我建议你先买一个最便宜的老式手机凑合用一个月,等9月有了学生身份再签一个,大学生还有各种优惠补贴,我当时就是这样。” “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而且这边打电话是单向收费,打的人花钱,接听的免费。” “那我也签一个好了。是什么手机都能选吗?” “太贵的不行,听说上半年开始手机店审的严了,因为有的留学生会在离开德国前故意签好几个手机,然后再离开德国,因为他的银行卡会在离境前作废,所以手机店根本无法扣满24个月的话费,由此就出现了大量无效合同,手机店对此很生气,所以中国学生签太贵的手机可能有难度。” “这些害群之马。”陆杉义愤填膺道,“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 “是的,这边有很多害群之马,你确实要特别小心。”董锵锵的眼前又浮现出 “我明白。”陆杉像个孩子似的笑了,“手机的事不急,我其实还有问题……” “说来听听。”董锵锵放下报纸拿起面包,夹起片儿培根放到面包上,正要再往上抹草莓酱,忽然看到一瓶香辣腐乳安静地摆在桌上,赶忙如获至宝地抄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抹到了面包上。 “我姐之前在这边也像你一样有车吗?” “据我所知没有。” “那个,”陆杉咽了咽口水,“在这里学车贵吗?” “如果用心学,笔试和交规都算上差不多在1500-2000欧之间吧,当然也可能更低,看个人。怎么?你想学车?” “来之前我听说这里车很便宜,我想,会开车的话也许打工机会能多一些,而且到哪儿去都方便。” “你要想学我可以把我当初考驾照的学校推荐给你,那的老师人很好。” “但是吧……”陆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细声道,“不瞒锵哥,我的钱出国时都按要求存到了巴伐利亚银行里,现在每月都是定时定额地转到汉诺威的德意志银行。我身上带的钱可能没你说的那么多了……” 董锵锵听出他的潜台词,笑着放下报纸:“想借钱学车?” 陆杉郑重地点点头,目光坚定地保证道:“我可以给你写借据,每月还你一些,就是……就是周期可能会长,但我保证不会赖账。” 董锵锵暗暗自忖:陆杉考完差不多要15天后预科才会开学,如果他认真学,交规笔试肯定可以考完,拿证可能来不及,但如果一直学下去,9月底无论如何都能拿到本儿,这样旅游公司又能多一个主力。 想到这儿,他点头同意:“可以,等你考上预科我就带你去。记得是考上,落榜就不用想了。” 见董锵锵不假思索就答应了自己借几千欧的的请求,陆杉又惊又喜,激动地用手猛拍了下桌沿,不相信地确认道:“你同意了?!”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董锵锵幽幽道,“钱虽然是我出,但你不能拖几个月才还我。” “啊?什么?”陆杉被他说愣了,“你的意思是……我得马上还?” “你胆子大吗?”董锵锵一脸诡秘地答非所问。 “我……锵哥你……什么意思啊?”陆杉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董锵锵在说什么,他疑惑地注视着董锵锵似笑非笑的脸,努力想从他的表情中寻得某种启示,但却无功而返,又不好意思穷追不舍、刨根问底打听董锵锵到底想让他做什么,只好带着怀疑机械地点头:“我胆子……还行吧……” “赶紧吃饭,考完再说。”董锵锵收起报纸,起身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补了一句,“放心,不会让你做违法的事。” “哦,好。”陆杉也不知自己到底该怎么说,赶紧低头猛塞面包。 “吃完记得收拾碗筷,然后你去楼下复习,上午我要在楼上办公。”董锵锵的声音从走廊里飘进厨房。 “难怪姐之前说他神神秘秘的,确实挺怪的。”陆杉抬头望着窗外,喃喃道,“不知姐现在怎么样了,真想赶紧见到她。” 几十公里外的汉诺威郊外,陆苇吃力地抱着大小几十个邮包来回走了几趟,才把所有邮包全部放入自己的邮政自行车车筐。当她摇摇晃晃地骑出去还不到五米,一连串喷嚏让她停了下来。 “难道是花粉过敏?”陆苇嘟哝着环视四周,却没发现一颗开花的植物。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71. 见好就收还是宜将剩勇追穷寇 董锵锵和陆杉前脚刚踏进家门,后脚就接到端木的越洋电话。 “出了!威望迪出了!”端木的颤音在走廊里回荡,董锵锵似乎听到旁边屋子传出房东男友的咒骂,赶忙一溜烟跑上楼。 “快去看!”端木在董锵锵耳边激动地高声催促道,“跌停了!” 董锵锵知道端木指的是什么,他也很兴奋,心“砰砰”跳得厉害,钥匙始终对不准锁眼。 门总算开了。 “多少了?”闪进屋的同时他扑向电脑,万幸离开前他没关机。 除了亚洲股市,欧美股市向来没有中午休市的习惯,董锵锵临出门前还专门扫了眼威望迪的官网,但页面上没任何预告,怎么突然就悄无声息地披露了呢?他本以为今天不会出结果的。 威望迪的官网此时根本刷不出来,董锵锵不敢耽搁,赶忙切进股票的交易系统,到底还是交易系统的线路优化的更好,不到半分钟页面已经刷了出来。 一条悬崖似的竖线明晃晃的立在那里,分外刺眼。 “跟之前一样,先熔断后跌停,刚才是9.5封的。”端木咬牙切齿地爆了句粗口,“妈的怎么现在又回10了?” 二季报的pdf文件很容易就找到了,董锵锵用鼠标在文件上轻轻一点,屏幕右下角立刻蹦出“下载完成”的提示。 他很快便读完威望迪的二季报,通篇内容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尽管威望迪第二季度的财务收入由去年同期的139亿欧上升到153亿欧,但因为经营不善、窟窿太多,公司上半年的净亏损高达123亿欧元,同时整个威望迪集团的债务总额也攀升到350亿欧元的历史最高纪录,其中部分债务甚至超过了规定的偿还期限。 虽然7月公司为了重振投资者的信心换了新ceo,同时开始着手变卖不良资产筹措资金还债,但从已取得的效果来看,并不理想,几名江湖地位显赫的债权人由此给威望迪定下了最后的还款期限。 破产的威胁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威望迪的头顶,它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有多悲惨。为了缓解财政困境,它同意在年内出售总值百亿欧元的资产来换取现金偿还债务,并在二季报中提出了路径清晰的自救路线:除了扔掉几个烫手山芋外,它还会出售旗下所有出版业的资产,特别是于2001年耗费22亿美元巨资买回来的美国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同时跟法国最大的几家商业银行组成的财团积极谈判,争取一笔30亿欧元的低息过桥贷款,并尽快落实新ceo上任后承诺到位的10亿美元的融资。如果采取上述行动后依然无法有效削减公司本年的债务危机,未来会考虑出售环球电影公司的所有业务。 二季报发出来还不到半小时,市场里就出现了解读。大多数机构的看法比较接近:所谓远水难解近渴,威望迪摊子铺得太大、经营不善、缺乏流动资金的悲剧只靠几笔贷款不会有质的改变,换句话说就是还有的跌,这才哪儿到哪儿?而威望迪画的大饼也并不吸引人,再联想到前ceo离职时还卷走一笔遣散费,投资者没理由相信它的经营能在年内转好。 “你还在听么?”端木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没听到董锵锵只言片语的反馈,不满地嚷了一声。 “我想……”董锵锵轻声应道,“我找到它没封死跌停的原因了。” “什么?” “新闻说,鉴于近一年美股市场造假事件层出不穷,以及考虑到威望迪对法国金融市场的重要性,法国金融界极其关注威望迪公司的动向,并对其股价的剧烈波动和业务数据表达了担忧。而法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则表示,虽然证交委并不会对上市公司的季报进行审计,但从稳定金融市场的角度考虑,它们希望威望迪能公布更多细节,以此打消投资者的疑虑。最重要的来了,听好:法国政府的某个金融部门表示,未来不排除对威望迪进行一定程度的监管及提供必要的支持。” “必要的支持?”端木咂摸了几秒,反问道,“你怎么看?” “市场已经对政府的表态作出了反应,所以股价才没封死跌停。”董锵锵进一步解释道,“投资机构应该是认为政府不会对威望迪坐视不管。” “靠,不能吧?”端木傻了眼,“他们不是自由市场经济吗?怎么也玩儿行政干预这一套啊?” “我猜可能是威望迪的体量太大,背后有很多商业银行的贷款,一旦威望迪破产,这些贷款肯定血本无归,政府肯定是担心银行破产带来的巨大不良社会影响才决定出手救助的。”董锵锵分析道。 “那他们就这么砸钱支持私企,法国纳税人能同意吗?”端木愤愤不平道,“要没这个表态我看明天还得跌停,靠,真特么恶心,到手的鸭子飞了,哎……” “你现在说这个也没用,当下要决定的应该是咱们要不要卖了威望迪的看跌期权?”董锵锵扫了眼交易系统里威望迪的仓位收益,“咱们是股价30欧时2欧/股买的期权,现在不到10欧,单是它一个的期权收益就快40万了,这已经不少了。如果再算上慕尼黑再保险的,咱们其实已经完成了跟黑堡……不,跟安德森的对赌。” “你的意思是今天一锤子买卖都出了?”端木咬着后槽牙问道,“现在市场里可都是一边倒看空它的,你不觉得后面它还会继续跌吗?就像慕再那样,让人感觉它已坠下无底深渊,遥遥无期。” “之前是短期的恐慌情绪在推动抛盘,但现在法国政府表了态,后市就难说了,你不能期待它明天会继续这么跌。”董锵锵好言劝道,“止盈和止损同样重要,毕竟咱们是凡人,不可能卖在最高点,那不现实。或者咱们卖一半留一半,如果明天再跌,就还能再赚些。如果明天反弹,至少咱们已经卖了一半,也不算少赚。” 端木默不作声,明显对董锵锵的建议犹豫不决。 董锵锵察觉到端木的不甘心,本想再补一句“见好就收”,就听电话里传出一阵啸叫,他忍不住把手机远离耳朵,隔了片刻就听端木断断续续说道:“我有电话进来,一会儿给你拨回去。”说完不等董锵锵回答便匆匆挂了电话。 但过了一小时端木都没再给董锵锵拨回来。 董锵锵几次给他打过去,对方的手机都是占线。 没等到端木电话的董锵锵正要去厨房找点吃的,却意外的接到了安德森的电话。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公告 《董锵锵留德记》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72. 金环酒店 他和端木之前遍寻不着安德森的踪影,万没想到今天对方竟会主动来电。 “董锵锵么?”安德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抑扬顿挫,听不出任何情绪,完全无法判断他接下来要跟你说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好!安德森先生。”吃不准对方的意图,董锵锵的寒暄既不热情也不冷淡,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绝口不提基金目前的良好局面,“有事吗?” “恭喜你们旗开得胜,”安德森的口吻似乎颇有几分遗憾,“很可惜我给你们的钱少了。” 看来对方已经知道威望迪发布二季报的事了,董锵锵暗自琢磨,嘴里不清不楚地含糊应了一声。 “你下午来一趟汉堡,越快越好,见面地址一会儿发你。”安德森开门见山地亮出自己打电话的目的,言语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汉堡?”董锵锵以为自己听错了,音量不自觉的高了几分贝,“现在?” 没等他询问安德森让他去汉堡干嘛,安德森已经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董锵锵原以为对方是来打探口风的,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好不容易来个电话却是支使他跑腿儿的,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而且连个询问的时间都不给他,是觉得他很闲吗? 虽然对方是投资人,但也未免太没礼数了,董锵锵的心头涌出些许的不满,出神地望着地板发呆,半晌才意识到手里的手机又响了。 “你肯定想不到刚才谁给我打电话了。”电话那头的端木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你使劲猜。”他故意逗董锵锵。 “不会是巴菲特吧?”董锵锵恶作剧般地配合道,“要不就是索罗斯?罗杰斯?” “别贫!认真猜!”端木假装不满。 董锵锵又说了几个名字,却相继猜错,最后懒懒道:“揭牌吧。” 他的无精打采像一阵狂风,瞬间吹散了端木所有的兴奋,他的情绪明显落了下来:“刚才‘股票柠檬’的莱福特给我打电话了,约我明天中午吃饭。” “那个做空网站的老大?可以呀。”董锵锵羡慕道,“你好好吃,多取经。” “什么老大?不过就是个光杆司令罢了。”端木嗤之以鼻,“他刚才啰里吧嗦地说了半天,只承认咱们运气好,到最后我都想在电话里用中文问候他家人。”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董锵锵能听出来端木口气中的傲娇,毕竟他们这次挣到钱了。 当然,还是浮盈。 “这个机会难得,至少见一面聊聊,毕竟他经验丰富。”董锵锵好言劝道。 “这其实不算什么,后面还有另外两通电话,都是不同的基金,都对咱们感兴趣,问咱们下篇报告什么时候发。” “下篇?”董锵锵吐了口气,“哪儿那么快啊?这一波还没走完,慕再、瑞再都在跌,威望迪也不好说。” “嗯,反正我已经答应跟他们见面了,报告的事回头再说,总之这次收获不小。对了,你程序员找的怎么样了?” 端木还是绕了回来。 “没进展。”董锵锵沮丧道,“广告贴出去有阵子了,但没人打电话和发简历,估计都对每月400欧的兼职没兴趣……” “汉斯那边?”沮丧的情绪很容易就通过电话传给了大洋彼岸的端木。 “也没有。” “还是得找,不然咱们会错过很多赚钱机会的,你找的那些安达信的历史客户我都筛了一遍,要么已经被n多家空过,要么就是濒临破产,场内看不到任何的看跌期权,所以你还是得想想办法。” “好。”董锵锵轻描淡写地应允下来,同时跟了一句,“你肯定想不到刚才谁给我打电话了。” 端木被董锵锵的话问得一愣,这话几分钟前他刚说过,他不自觉地顺着董锵锵的话头反问道:“谁给你打了?” “安德森。”董锵锵不像端木一样故意吊人胃口,而是直接掀了底牌,同时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出门。 电话那头果然静了下来,端木的音调一下降了好几度:“他给你打电话干嘛?” “他让我马上去汉堡。” “去汉堡?做什么?”端木警惕道,“不会是要去咱们办公室吧?” “他什么都没说。”董锵锵想了想,确定道,“对,什么都没说。就说了一句让我过去就挂了。” 董锵锵话音刚落,手机立刻传来“哔哔”两声,安德森果然发来了短信:飞行员大街143号,金环酒店。 “我知道那儿,”听完董锵锵的转述,端木不假思索地说道,“很有名的一家酒店,而且还是……” “是什么?”董锵锵追问道。 “汉堡唯一一家俄国人开的酒店。” “你说安德森约我在俄国酒店见面?”董锵锵不解,“那为什么?” “那我哪儿知道。” “你觉得我要去吗?”董锵锵不自觉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一直觉得基金的外事社交端木做的更好,他不喜欢社交,相对更喜欢跟数字打交道。 “我不知道。”端木又重复了一遍,“要是他给我打我肯定不去,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他给你打的原因。” “我打算去看看。” “随便你。”端木无所谓道,“记住,别签任何文件,也不要轻易答应什么,最好录音,见完了告诉我你们都聊了什么。记住了吗?” “好。”董锵锵翻出录音笔,抬手扔进了背包。 和陆杉简单交待了几句,董锵锵出了家门。 下了火车上了出租,董锵锵跟司机说了声“去金环酒店”,司机就熟练地发动了汽车。 辉煌的五星级酒店座落在汉堡的外沿地带,车开了约有二十分钟,在一排传统的德式建筑群中,金环酒店方正的身影映入董锵锵的眼帘。 远远望去,它有着典型的苏式建筑风格:雄伟壮观,富丽堂皇,同时四四方方,俨然一个超大号的火柴盒。而由米色大理石和深蓝色玻璃组成的外立面,以及酒店顶层的旋转餐厅,又让它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巨型香水瓶。 酒店正门两旁的迎宾都是身材魁梧、须发浓密的俄国大汉,动作娴熟地把董锵锵让进了大厅。 安德森在短信里并没告诉董锵锵应该去哪里找他,董锵锵只能拨通安德森的电话询问。 不过安德森并没接他的电话。 董锵锵有心转身就走,手机却再次收到短信:顶层旋转餐厅,23号桌。 高速电梯不到20秒便把董锵锵带到了酒店顶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都不用走到窗边,整个汉堡市的风景便尽收于他的眼底。 但董锵锵此时无心风景,他环视了近处几张桌的桌号,估摸了一下23号的可能位置,大步走了过去。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73. 达瓦里氏 旋转餐厅约莫有五百平米往上,正中位置是一个环形栗色木质吧台,此时已近傍晚五点,正值饭点儿,按说应该有服务员开始备料,但吧台处却空无一人。 而且不仅服务生不见踪影,厅内除了董锵锵似乎空无一人。 餐厅一圈都是通体玻璃墙,阳光从四面八方涌进餐厅,厅内一片夕晒。虽然玻璃墙上贴了反光膜之类的东西,但光线并没减弱多少,地面也被映得明晃晃的,刺得人睁不开眼。 绕过大半个吧台后,亮度转弱,董锵锵的眼睛适应了几秒,立时注意到全餐厅唯一的一桌客人此时正猫在餐厅一处角落里安静地用餐。 但唯一的这桌却并没安德森的踪影,只有一站一坐的两人。 站着的人约莫比董锵锵矮了一头,但整个人却比董锵锵宽了半个肩膀。一袭黑衣,戴着墨镜,不苟言笑,一看便知是保镖。而坐着的人弯成了大写字母c,头向前倾斜得厉害,正专心致志地用着面前盘子里的美食,似乎并没注意到董锵锵的出现。 董锵锵之前训练时曾听搏击教练偶然讲起过,他的很多前同事在给隐居在德国中部和南部的俄罗斯富豪当私人护卫。看这样子,用餐者的身份应该非富即贵,但现在的他并不关心对方是不是富豪,那不是他要操心的事,他只想知道安德森叫他来干嘛,是不是捕禅有什么问题需要他亲自处理?他狐疑地又瞥了眼短信,确信自己并没老花眼,而且从旁边的桌号来看,那张桌应该就是短信里给的数字。 他不明白安德森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所以没有贸然走过去,而是给安德森去了个电话。 但安德森依旧没接,反倒是听到他这边的动静,吃饭的人抬起了头。 黑衣保镖目不转睛、凶神恶煞地盯着董锵锵,董锵锵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灼人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把视线投到保镖身旁吃饭人的身上。 吃饭人银白又稀疏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种不亚于地板反光的亮,一张沟壑纵横满是皱纹的脸好像在讲述他曾经受过的苦难,眉毛淡的跟没有差不多,两颊的红晕一直从脸上延伸到脖子上,再看到他手边已经半空的酒瓶,董锵锵就都明白了。他的表情看不出是微醺还是迷醉,董锵锵看他的时候他也在朝董锵锵的方向张望。 四目相对,董锵锵正犹豫要不要走过去问个清楚,白发人突然笑了,抬手朝他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董锵锵犹豫了一秒,脚就不自觉地朝对方走了过去,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当他走到离白发人还有半张桌的距离时,满头红鬈发、体格健壮的黑衣保镖伸手拦住了他。 董锵锵之前听老师讲过,俄罗斯红发很多是德国人的后裔。 保镖的胸膛很厚实,近距离看就像个大号沙袋,不,应该说更像一堵墙,他的小眼睛机警地转动着,同时阴沉着脸示意董锵锵抬起手臂。 董锵锵把包扔到旁边的椅子上,顺从地接受对方近乎粗鲁的检查,这才注意到桌号果然是23。 等他站到白发人面前,才注意到对方的咬肌异常发达。 他记得有人说过,从面相学讲,除了个例外,对大部分人来说,咬肌发达是嗜吃的表现,而嗜吃除了说明自律差,还意味着这个人有较大概率比较贪。 白发人猜不到董锵锵此时的心思,还在饶有兴致地眯着眼睛打量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既没做自我介绍,也不招呼董锵锵坐下。 董锵锵疑他已经醉了,便不想浪费时间,朗声用英语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好,请问安德森先生在这里吗?他约我过来见面……” 董锵锵这句还没说完,白发人忽然孩子似的笑了,抬头跟保镖嘟哝了句俄语。保镖没有赔笑,依然防贼似的盯着董锵锵的一举一动。 白发人面朝董锵锵展开手臂,操着口音极重的生硬英语笑着反问道:“这里就这么大,你觉得他会在这儿么?” 对方这么说等于承认他确实认识安德森,董锵锵这时已隐约猜到安德森约他过来十有八九就是想让眼前的人会会他,他不明白安德森这么安排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以安德森无利不起早的行事风格来看,他肯定不会是因为快乐或想对董锵锵和端木好而做这件事。 白发人笑而不语,低头开始往面前的一个空杯里倒酒。董锵锵注意到酒一滴都没洒出来,这说明他的手很稳,甚至他的手可能已经具备了某种程度的肌肉记忆,即使人已喝醉,倒酒也不会洒出来分毫。 酒的浓郁香气瞬间不请自入地钻进董锵锵的鼻腔,他快速扫了眼酒瓶,除了看懂酒标上写着的“伏特加”和“50度”外,其他便一概不知了。 “打扰了,祝你有个好胃口!晚安。”见不到安德森,眼前又只有一个醉鬼似的人物,董锵锵不想跟对方闲扯,转身欲走,哪知他刚转过身,保镖已经如影随形地像堵墙一样挡在他面前,表情决绝又漠然地瞪着他,眼神充满敌意和威胁的味道。 “听安德森说,你是中国人。”白发人在董锵锵身后幽幽道,“是么?” 见无法顺利脱身,又不可能跟对方动手,董锵锵只好半转过身,用唯一会的一句俄语问候道:“达瓦里氏。” 就这么会儿工夫,白发人面前的两个酒杯都已被甄满,他把酒杯朝董锵锵的方向轻推了一下,同时做了个请酒的手势。“我知道中国也有酒,但跟我们俄罗斯的伏特加比,你们的酒就跟白水一样寡淡无味。” 董锵锵折腾了一下午,人没见到不说,饭也没吃上一口,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想要离开又被强行留下,主动示好又碰到对方言语挑衅,压抑许久的火气终于突破最后的理智,腾地蹿了出来,当即皮笑肉不笑地回怼道:“不同国家的酒酿造工艺差异很大,国际上也从不以浓烈程度作为评价酒好坏的标准,就像德国有很多不同酿造工艺的啤酒,但没人会因为自家啤酒的麦芽浓度高就说别家的不好。我在德国喝过不少伏特加,但说实话,没我想的烈,比中国白酒的度数低多了。” 之前因为捉野生猪,董锵锵着实研究和买过德国很多伏特加酒的品牌,他知道伏特加酒多以谷物或马铃薯为原料,经过蒸馏制成70度的酒精,再用蒸馏水勾兑至40-50度。为了追求醉翻野生猪的效果,他曾追求买入更高度数,比如70度以上的伏特加,但着实找了好一阵却依然无果。 “那不可能!”白发人眼里隐隐泛起红丝,“我喝过你们的酒,根本不会醉。” “我也是。”董锵锵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白发人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句,几乎就在董锵锵话音落的同时,他飞快地抄起桌上的一个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缓缓向董锵锵亮出自己空空的杯底。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74. 事与愿违 对方的态度就像黑板上的白粉笔字一样清晰。 董锵锵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这应该就是说嘴打嘴了吧?但话赶话说到了他又不愿服软,于是灵机一动,冲对方一挑大拇指,赞道:“好酒量!”说罢转身就想离开。 哪知他刚转过身,就看到保镖依旧挡在他面前,瞪着死鱼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虽然对方一句话没说,但眼神的意思不言自明。 “我是来找安德森的。”董锵锵转过身,盯着白发人的脸又重复了一遍。 “喝了,我就告诉你安德森的意思。”白发人用手指着桌上的酒杯,“你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董锵锵低头盯着面前清亮的二两酒发呆,他并不是不能喝,只是此时的肚里空空如也,喝酒肯定会吐。一般喝伏特加或威士忌多少会加一些冰块儿稀释一下酒精,全世界估计只有俄国人是不加任何东西直接对瓶吹了。 他很后悔进来前没先吃点东西,但这确实也不能怪他,正常人谁会想到进餐厅之前需要先吃点儿东西垫垫呢? 见董锵锵沉默不语,白发人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敢,只要说一句‘俄罗斯酒比中国酒好’就可以走了,我是个大度的人,不会刁难朋友。” 对方的循循善诱清楚的表明了他不仅跟安德森是一伙的,还对董锵锵此行的目的了如指掌,而且还很阴险的故意把他“不想喝”说成“不敢喝”,摆明了就是故意激他。董锵锵当然不想跟老毛子拼酒,但他也不愿因此被对方扣上“中国男人不敢喝酒”这种大帽子,更不愿在不知道安德森到底找他来干嘛的情况下贸然离开白跑一趟,尽管来汉堡凭学生证可以免费坐火车,但他搭的时间可不是免费的。 他再次拨打安德森的手机,但对方这次依然没接,也没回任何短信。 “你们中国男人就是嘴把式,光说不练,跟河沟里的软脚虾一样……”白发人自顾自地端起自己那杯,一仰脖,又是一杯。 “闭上你丫的臭嘴!”董锵锵像说祝酒词一样用中文骂道。 “什么?”白发人一脸困惑。 董锵锵把心一横,抄起酒杯,一饮而尽。 跟除了辣没其他味的德国伏特加比,俄国人的伏特加似乎是柚子味的,有股浓郁的苦味,像白发人和他的保镖一样散发着某种咄咄逼人的侵略性。当酒从口腔顺着食管倾泻而下时,董锵锵先是感到一阵凉意,紧接着便体验到酒精以排山倒海之势冲进胃里带来的震荡。 他把空酒杯刚放回桌上,嘴巴还没抹净,白发人已经喝完了第二杯,然后朝他的空酒杯努了努下巴,保镖立刻给董锵锵满上了第二杯。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董锵锵下意识地瞥了眼保镖手中的酒瓶,里面还有小半瓶的量,照这么一杯杯的喝法,估计两人至少还能拼十多个来回,而旁边的餐车里还有十几瓶没开封的伏特加。如果都喝完,怕是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看来今天自己想清醒的走出去是不太可能了。 不到五分钟,两人已经你来我往得灌了七八杯,双方都是一口闷,白发人越喝越快,却好似没事人似的若无其事,董锵锵暗暗心惊,他本来以为对方已经喝了不少,自己多少有些后发优势,人又年轻,哪知先撑不住的反而是他。 他的胃和喉咙里好似有两团火,烧的此起彼伏,不分伯仲,仿佛随时都能轻而易举地撕碎他的肚子和喉咙。 当小半瓶酒的最后一滴终于被他痛苦地咽下后,他用手撑在桌边,不住地喘着粗气,呼出来的酒气甚至熏到了他自己。 现在能告诉我了么?他很想这么开口问对方,但嗓子眼却像塞了块儿布,发不出丁点声音,只有口水混着酒精从他的嘴角无声地淌了下来。 白发人笑着吩咐了句什么,保镖不知从哪儿又翻出半瓶立在董锵锵面前,幸灾乐祸地瞧着他的丑态。 董锵锵的眼睛布满了通红的血丝,他睨视了眼酒标:60度。 伏特加向来以后劲醇厚而著称,董锵锵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和胆汁哪个会先出。妈的,要死人了!或者我应该认输走人了?那我刚才喝的这些又算什么? 阳光的强度已在不知不觉中弱了许多,金色的余晖温暖的映在他英俊的脸庞上,光芒和酒精的效力让他的思绪纷乱,不知怎么他想到了去美国的端木,是不是见美国人时他也是这么喝的?随着餐厅内光线的变化,端木的脸渐渐和一片模糊的灰色重叠在一起,当灰影逐渐清晰,他看到的却是一架冒着黑烟撞向大楼的飞机。当飞机撞上大楼的瞬间,大楼的玻璃被撞得支离破碎,无数的玻璃碎片四溅,就像从炼钢炉中迸出的火花。当火花的光影终于黯淡下去,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杜蓝的脸,而她的脸又在转瞬间变成了佟乐乐的脸,然后是老白的脸,华菱的脸,王蜀楠的脸,最后竟然还有老陈的脸…… 他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醉了,他以为自己还能坚持的更久一些。 让安德森这个sb见鬼去吧!他在心里咒骂道。下次这孙子再敢给自己打电话,自己一定先骂够了再摔电话。 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玻璃响,浑浑噩噩地四下张望,却发现白发人已经把空酒杯再次炫耀地摆在了他面前。 这么喝下去没头,必须一击必杀!一个念头从董锵锵的脑中闪过,他的神志已经无法让他判断这究竟是个好主意还是个蠢想法,他醉眼朦胧地注视着酒瓶里的剩酒,忽地伸手拎起了酒瓶。 一直在旁看热闹的保镖不知他要干嘛,脸刷地耷沉了下来,一步凑到董锵锵近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右手握拳,蓄势待发。 董锵锵觉得自己的眼皮已开始不受控制地下垂,他打着酒嗝举起酒瓶,努力想分辨白发人的脸却根本看不清,最后只能苦笑着用中文不利索地骂了句“去你大爷的”。 酒瓶倒着顶在他嘴上,漏出来的酒顺着他的下巴滴到了地上,绽开了一朵朵酒花。 差不多喝了有十秒,董锵锵终于坚持不住,酒瓶脱了手“咣”的摔在地上,耳朵里充斥着“嗡嗡”的蜂鸣。 他看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白发人正咧着嘴冲自己笑,旁边的保镖也变成了双胞胎,“四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董锵锵努力想听清对方在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听不清。 他看到两个白发人同时在朝他招手,一个像是有话跟他说,而另一个则像是让他走。 “服吗?”他想大声质问对方,却一个字都没说便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他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得意的笑声,没等他抬头,只觉一股恶心以无法阻挡的速度从胃底涌到喉咙处,一股腥气直冲鼻腔,他只觉得鼻子一酸便“哇”地吐了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混合着酒精和胆汁的刺鼻气味,董锵锵像条离开水的鱼趴在地上吐着,把午饭甚至早饭都吐出来了,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能闻到他嘴里散发出的恶臭味,他嫌弃地把头歪到一边,不愿直视地面上的呕吐物。 吐得昏天黑地时,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很荒诞可笑,天底下哪有他这种自己把自己喝趴下的人呢?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极了放养林里的野猪,而安德森便是他的酒心肉丸。 胃的灼烧感依旧,嗓子火烧火燎。他很想问对方安德森到底什么意思,却哼哈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只能留下一地的呕吐物。 除了胃和嗓子,眼睛,鼻子,嘴也都没好到哪儿去,脑袋里仿佛有几十个小人奋力敲打他的脑仁。 就在他头疼欲裂之际,他感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背,紧接着一个黑影出现在他身边,有东西被塞到了他手里,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听着却仿若来自遥远的天际。 董锵锵的脑袋“嗡嗡”的,视线依旧迷离,他努力想分辩手里是什么却只看到白色模糊的影,手感好像是纸。 话音戛然而止,那人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却被拍得剧烈咳嗽起来。 沉沉的睡意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了他,他脑袋一歪,摔到地上,万幸没有扎进自己的呕吐物里。 两个身影灵巧地从他的身旁闪了过去。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75. 今宵酒醒何处 *** 一个戴墨镜的瘦削身影走进金环酒店21层的咖啡厅后站定身形,简单巡视了一圈儿就注意到自己的目标-白发人正悠然自得地坐在窗边边喝咖啡边朝窗外眺望。 白发人的保镖注意到走近的墨镜男却并未阻拦,明显双方认识。 墨镜男刚走到白发人旁边,立刻有服务生凑到跟前。 “马上走。”他说道。 待服务生含笑离去,墨镜男已经坐到了白发人的对面:“今天这三组有让你满意的么?” 白发人朝面前的咖啡努了努嘴,墨镜男也不推辞,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豪饮之态仿佛喝的是酒。 “目前账面收益里成绩最好的那组叫什么?”白发人放下咖啡杯,从兜里掏出一个银质酒壶,眯着眼睛端详了几秒壶身上的花纹,然后拧开盖子,贪婪地灌下一大口。 “捕禅。”墨镜男沉声道,“最后那组中国人的。” 白发人咧着嘴无声地笑了,把酒壶递给墨镜男,趁墨镜男大口喝的功夫,吩咐道:“下次追500。” 墨镜男潇洒喝酒的动作戛然而止,抹着嘴不相信地问道:“500?不是300吗?” 白发人把脸转向窗外,望着如血的残阳幽幽道:“咖啡再好喝终究还是咖啡,我需要的是酒。烈酒!” 墨镜男还想再问,保镖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察觉到保镖动作的墨镜男不甘心地站起身,扭头想说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说,悻悻地离开了咖啡厅。 *** 董锵锵是在部队大院儿里长大的,就像姜文在里拍的那种大院儿一样。每天下午放学后,好学生们会去自习室自觉学习,而一帮学习不太好的男孩儿则会跑去操场踢球,疯跑一身汗后再去院儿里的公共澡堂冲澡。 在他的印象里,澡堂永远是热气腾腾云雾缭绕,进去了就很难再看到伙伴,也不方便伸手乱抓,经常是只隔着半米,两个面对面的人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董锵锵觉得现在的自己正置身在一个澡堂,周遭的温度蒸得他汗流浃背,透不过气。 我这是在哪儿?他茫然四顾,隐约能听到从一团团白雾中传出来的忽高忽低的人声,却始终不见一个人影。 “有人吗?”他努着劲儿扯了一嗓子,感觉嗓子眼里塞了个没剥皮的荔枝。 氤氲中有团模糊的光左右闪动,似乎有人应了一声,却不是他能懂的语言。 蒸腾的雾气中有黑影出现又消失,董锵锵心生疑虑,刚要往前探身瞧个究竟,就觉得那团雾气挟着一个黑影倏地迎面扑了上来。 董锵锵一惊,人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就听“咣”的一声,他的后脑勺撞到了某种金属上,一阵生疼,人顿时就醒了。 他半坐着倚在一个墙角,若有似无的白烟弥漫在他的头顶和周围,尽管头昏昏沉沉的,身子酸软,眼皮睁开都要花很大的力气,但他还是能看到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白雾缭绕,有身着白制服、头戴白帽的人不时从他面前快速经过。但让他感到费解的是,不仅没人过来盘问他这样一个陌生人,甚至都没人正眼瞧他,仿佛他的存在天经地义一样,又像是他们当他并不存在。 从员工的服饰、周遭的设备,各种金属磕碰发出的脆声,以及耳边萦绕着的听不懂的外语,董锵锵猜到这里很可能是厨房的后厨。 所以我还在……旋转餐厅? 这倒可以解释为什么对方看到董锵锵会见怪不怪,想来是俄国人对酒精和醉鬼的态度比中国人更宽容,所以并不觉得董锵锵醉酒有什么奇怪和可耻的地方,但这只能解释对方不看自己,并不能解释为什么董锵锵还在旋转餐厅。 他低头瞄了眼,衬衣已经完全湿透黏在了身上,但他分不出衣服上究竟是汗还是酒,亦或其实是水汽。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厨房里的热气蒸醒的,整个人就像做了一次桑拿,体内的酒精加速挥发,再加上睡眠,酒劲似乎已经完全过去,只是觉得身上乏,但却没有继续呕吐的欲望了。 这是他来德后第二次烂醉,上次喝醉好像还是911。他扶着旁边的柜子缓缓站了起来,试着挪动脚步,还好,走路还算稳当。 一张纸片从他的身上悄然飘落。 董锵锵好奇地弯腰把纸片拾起,是一张名片。 名片只有一面印着东西,但却只印了一个人名,至于公司名,公司地址,公司电话,公司邮箱之类的名片上常见的文字一概没有。 董锵锵不懂俄语,但那个名字却似曾相识,好像曾在报上读到过。他努力在记忆中检索,却没丝毫印象,看来酒精对记忆力的影响依旧残存。 他看到旁边有个大号的不锈钢洗手池,便径直走过去俯下身子,一边用冷水大力地搓着脸,一边回想自己到底是怎么来的这里。 没等他把脸洗净,就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嗓子,他起初并没意识到对方在喊自己,直到有人拍他。 董锵锵脸上挂着水抬起头,只见一个头戴高顶厨师帽的俄国人站在自己面前,他的帽子明显高于他人,董锵锵猜测他可能是厨师长一类的中层。 “喔,你好。”董锵锵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友好地伸出后才想到自己的衣服是湿的,擦了等于白擦。 那人盯着董锵锵的脸嘟囔了几句,董锵锵听不懂只好傻笑。对方见他不懂俄语便没再说什么,从旁边架子上随意扯下一条毛巾扔给他,然后脑袋朝架子后方轻轻一歪,转身就走。董锵锵会意,急忙快步跟上。 等对方把董锵锵领到一扇门前,又伸手拉开门,董锵锵这才恍然大悟,对方是让他走。 虽然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厨房里,但毕竟他是在这里醒的酒,无论如何还是该感谢一下对方。 董锵锵鞠躬说了声“谢谢”,正要出门,厨师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76. 臭名昭著的投资人 “还有事吗?”董锵锵不明所以,虽然他的酒已经完全醒了,但他根本想不到对方拽住自己的目的会是什么。不会是跟自己要醒酒钱吧? 厨师长把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他原地等待,董锵锵本来也不急,扭脸看见旁边有矿泉水,便不客气地抄起一瓶大口饮了起来。 过不多时,一个少年模样的年轻人吭哧吭哧抱着一个大纸箱从拐弯处闪出,看他走路的摇摆样,箱子的分量似乎还不轻。 等走到两人近前,少年“哐”的一声把箱子粗暴地摞在两人旁边的案台上,脸上挂着极不耐烦又如释重负的表情。 厨师长对少年的举动似乎大为不满,大声斥责了一句。少年嬉笑着回了一句,厨师长脸一板,扬手作势要打,少年身子一拧,笑着跑开。 少年放下纸箱的同时,董锵锵第一时间就看到横七竖八叠放着的酒难以置信地塞了满满一箱。 “这是?”董锵锵问道。 厨师长皮笑肉不笑地冲董锵锵一摆手,示意他拿走箱子。 董锵锵在纸箱里随意扒拉了几下,目之所及处不是伏特加便是威士忌,他着实想不通对方灌完自己酒还送酒给自己的意图,难道是让他锻炼酒量,下次再喝? 酒瓶中似乎还藏着个牛皮纸袋,董锵锵以为里面有留言,但打开后却发现里面只有柠檬和鲜橙,想来是配酒喝的。 “这些……都是给我的?”董锵锵难以置信地确认道,“为什么?” 厨师长耸了耸肩,鸡同鸭讲了几句俄语,董锵锵更糊涂了。 没等他再问,后厨传来一声呼喝,厨师长立刻转头回吼了一声,似乎在回答之前那嗓子的提问。 董锵锵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急忙从兜里摸出那张名片,指着名片上唯一的名字问道:“是这人让你给我酒的吗?” 厨师长扫了眼名片上的名字,点点头,不耐烦地又做了次让董锵锵拿走纸箱的动作,然后不等董锵锵回复便转身消失在后厨。 董锵锵猜不透俄国人唱的到底是哪一出,转身就走,但走了两步又觉得不拿对不起自己喝吐的遭遇,心道这酒就算不喝也可以拿去抓野猪,总好过被人不明不白地摆了一道还没有任何收获。 今晚唯一的疑点就是不知道安德森到底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在门童艳羡的目光中,董锵锵雄赳赳气昂昂地抱着整整一箱酒走出了金环酒店。 酒店外夜幕低垂,街灯把周遭的环境照的格外亮堂,晚风带着夏夜的凉意轻柔地拂过他的面庞,让他觉得清醒了许多。只是脑袋里还嗡嗡作响,走路也有种腾云驾雾的轻飘感,周遭的一切让他觉得既虚幻又真实。 好不容易等来了回汉诺威的火车,董锵锵专门挑了个没人的角落迷瞪了半小时,这才觉得元神归窍。 那边端木还等着他告知见面结果,他直接拨通端木的手机,开门见山地抱怨道:“刚被灌了,吐了一地。” “喝了多少?对方几个人?” “其实没多少,对方也就一个。”董锵锵当下把他跟白发人拼酒,对方毫发无损,他却直接喝吐了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地叙述了一遍,最后自嘲道,“输的很丢人,但我今天状态确实不好。” “他叫什么说了么?”端木似乎对董锵锵的遭遇并不意外。 “你等一下,我给你念下他名字,”董锵锵按英语发音拼了遍对方名字,“就是这一大长串儿俄语我也不知道怎么发音……” “谢尔盖拉·伊万诺夫。”端木脱口而出。 “你知道这人?”董锵锵微微有些诧异,“不过名片上虽然是这个名,但保不齐这酒鬼是用别人的名片也未可知,所以也不能……” “男的,头发稀疏,50多岁?”端木打断他的话。 “嗯,头发确实不多,看起来也不年轻。”董锵锵回忆道,“但我看不出他年龄。” “那没错,就是他。”端木故弄玄虚,“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就是个老毛子酒鬼么?”一想到下午的遭遇董锵锵就觉得头又开始疼了,“你别告诉我他其实是个家道中落的没落贵族……” “你真不知道?” “骗你干嘛?” “那哥们是玩天然气起家的,据说身家有几十亿美元。虽然在俄罗斯土豪里排不上号,但比咱们有钱多了。”端木如数家珍地介绍道,“前几年据说因为健康问题离开了俄罗斯,一直在欧美各地游荡,这两年一直定居在伦敦。” 端木这话一出,董锵锵脑中忽地闪过自己读过的新闻,他半信半疑道:“你说的这人我好像有点儿印象,是不是那个之前被伦敦警方怀疑洗钱还接受调查的人?新闻里还说他持有很多伦敦高级住宅区的不动产,最近还因为一桩商业纠纷遭到不明身份者的刺杀……” “你这可不像是刚醉过的……”端木用赞赏的口吻夸道,“没错,他就是那个臭名昭著、好像过街老鼠一样的投资人。” “可……安德森干嘛介绍老……他给咱们?”董锵锵把到了嘴边的“鼠”字扔了,“咱们跟他也八竿子打不着。” “我猜,”端木分析道,“以安德森的作风,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把有钱人介绍给咱们,除非……” “除非什么?”董锵锵追问道。 “除非他想把这人塞给咱们。” “塞给……咱们?”董锵锵的目光无意中落到纸箱中酒瓶的下方,这才注意到下面还有个小信封,因为信封的颜色和纸箱内壁的颜色几乎一致,所以刚才的他并没注意到这个信封。他心念一动,伸手把那个信封就一堆酒瓶中抻了出来。 一沓崭新的黄色票子从信封口露出,董锵锵立刻认出那是面值200的欧元钞票。“我靠!不能吧?” “你很意外?”端木会错了意。 “不不,我不是说你,我的意思是,除了白酒,他还给钱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77. 白手套 “啥?”端木被他说糊涂了,“他给你钱?什么时候?多少?” “酒箱里有个信封我刚才没看见,里面有钱,具体多少不知道。” “那你等什么呢?” “1万。”董锵锵数完钱自嘲道,“我也挺佩服自己的,漂洋过海辛苦学习,到最后成了一名国际三陪。我也算混到头儿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我的意思是这钱。” “肯定还回去啊。”董锵锵不假思索地答道,“本来平白无故拿人钱我就心虚,更别提对方还是老毛子,谁知这钱是不是赃款,就是我没对方联系方式,这事儿还得落安德森身上。烦!” “你都快喝吐血了,不算白拿。”端木调侃道。 “你刚才说安德森想把他塞给咱们。”董锵锵把钱收回信封扔到一旁,“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还记得你去汉堡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么?” 董锵锵揉着太阳穴回忆道:“你说如果是你,你就不去汉堡,还让我别签文件,也别承诺什么,最好还能录音。” “没错,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么?” “提醒我小心?” “不,是因为安德森之前专门找过我。” “他找你干嘛?”董锵锵发现端木现在很喜欢话说一半。 “跟你一样。” “跟老毛子拼酒?” “如果见了,估计是。” “你没去?” “我拒绝了。” “原因?” “我不想跟他这种人扯上任何关系,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端木坦白道,“而且当时我已经马上就要来美国出差了,确实走不开,而安德森又不肯说见面干嘛,我就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当然,这事儿我没告诉你,因为我也不想让你去。” “那我下午给你打电话说这事时你怎么不反对或直说?”董锵锵有些不悦,“我告诉你我要去金环时你就应该猜到了吧?” “是,我当时就猜到了。但我想如果咱俩同时把他得罪了,恐怕对以后不利,不如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而你一直生性谨慎,所以我并不太担心你去赴约。” “成吧,你没见他,我见到了,最后结果还是一样。”董锵锵人也见了,酒也吐了,端木的解释又并非全无道理,他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改口道,“这事放在一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觉得安德森要把对方扔给咱们?” “安德森一而再再而三的约咱们跟谢尔盖拉见面,十有八九跟咱们现在做的事有关。否则他总不会单纯因为好心而想找两个从社会主义国家出来的穷留学生赞助吧?我指的是谢尔盖拉。” “所以你的意思是,”董锵锵终于听明白了端木的担心,“姓谢的看上了咱们做空的生意?” “是的。”端木在电话那头点了点头,但董锵锵看不到。 “可人家家大业大的凭什么会看上咱们这种虾米都算不上的小破公司?”董锵锵很不理解,“比咱们体量大的投机公司多如牛毛,他自己做也完全没问题啊。” “是投资公司……”端木轻声纠正道。 “而且就算安德森想撮合咱们,这孙子今天根本没露头,而且那个姓谢的从头到尾都没问过我一句捕蝉的事儿,既不关心咱们的业绩、基金规模和做空了哪些股票,也不关心咱俩的背景,上来就灌酒,完事儿还塞钱,怎么也看不出来对咱们的生意有兴趣。如果真有兴趣,这些事儿总该问一嘴吧?” 端木听完只是不急不恼地回了一句就把董锵锵噎得一愣,半晌找不到反驳的话。 “你想想,如果他没兴趣,为什么要跟你拼酒?完事还又送酒又送钱。这正常吗?” “……” “为了给捕禅融资我见过各种各样的投资人,但俄国、阿拉伯和非洲的投资者跟美国和欧洲的投资者截然不同。说实话,我根本不敢要那些人的钱。” “你担心这些人的钱来路不正?”董锵锵问道。 “那是肯定的啊,万一他们的钱是赃款,那咱们的基金就等于是在帮他们洗钱,咱俩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端木担忧道,“伦敦警方一直在查他,国际刑警也在查他,这些人虽然抓不到谢尔盖拉的把柄,但不一定抓不到咱们的啊。” 火车隆隆地驶进了过路小站,董锵锵若有所思地望着上上下下、兴高采烈的乘客,听着端木在电话里继续说道:“你知道我现在最担心什么么?就是安德森是谢尔盖拉的白手套,他上次投咱们的钱其实都是谢尔盖拉的。” 董锵锵觉得自己的酒瞬间就醒了,虽然有一丝慌乱,但他马上想到,端木既然这么说,一定是已经考虑到可能的解决方案了。 “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知道。”端木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就算真是赃款,咱们现在也没任何办法,钱都已经花了,只能祈祷这钱是安德森的不是谢尔盖拉的。如果警察真因为这个找上门来,咱们也只能实话实说,至少明面上的证据咱们拿的出来,比如之前接触过的投资机构和投资人什么的,都可以证明咱们当时确实在融资,也不知道对方给的是脏钱。” 董锵锵心知端木说的是实话,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喃喃道:“上次咱们去法兰克福堵安德森那次你就想到这些了吗?” “不,我是因为安德森最近的反常行为才想到这些。” “所以你才着急找其他机构的钱进来置换安德森的股份吗?” “部分原因是的,但咱们要做大确实也需要融资。” “那我尽快联系安德森,把钱和酒都还给对方。”董锵锵保证道,“免得夜长梦多。” 等董锵锵头重脚轻的从出租车上下来站到自己家的楼下时,夜已经深了,昏黄的路灯早已熄灭。他抬头张望,橘黄的灯光正从楼上他的屋内射出,陆杉应该还在复习。 陆杉是个好孩子,董锵锵心里想着,走进老白的屋子,鞋子都没脱便进入了梦乡。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78. 饭后吐真言 第二天一早,董锵锵睡得正香,就听耳畔隐隐约约传来砸门声,间或还伴着人的呼喝。他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刚要应门,就听头顶闹钟大作,又是一阵聒噪。 虽然没起床气,但宿醉带来的心烦意乱多少还有残存,他烦闷地伸手想去按停闹钟,手刚抬起,就听门外那人又喊道:“锵哥,还去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董锵锵听出说话的正是陆杉,他挣扎着撑起身子按停闹钟,才发现时间已过七点半。他之前答应陪陆杉去参加预科考试,想来是陆杉在门口等了许久,实在等不及了才来喊他。 一脸焦急的陆杉看到走出门的董锵锵衣衫不整、睡眼迷离,不禁一愣,董锵锵晃了晃脑袋:“马上好。” “要不你再睡会儿?”陆杉有些后悔吵醒董锵锵,带着歉意道,“我自己去没问题。” 董锵锵摆摆手,趿拉着鞋进了一楼卫生间,连捧了两把冷水浇到脸上,整个人才清醒,只觉腹中饥肠辘辘,头依然沉甸甸的。 他知道伏特加这种高度酒即使睡了一觉血液里的残存的酒精浓度依然在酒精检测时会超标,索性把车扔在家,跟陆杉一路轻轨去了预科,但他实在太困,在轻轨上又补了一觉。 等两人到站下车来到预科,考试时间已近,预科门口人头攒动,应试的学生们早已自发地排成两队等候入校。 说起来这已经是董锵锵第二次见识预科考试,他跟陆杉又交代了一遍考试流程和注意事项,最后祝他考试顺利,便溜溜达达走到一旁的阴凉地,静等陆杉考试结束。 跟去年一样,学校门口还是双人检“票”制,队伍前进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陆杉就从队尾挪到了队伍的中段儿,他兴高采烈地冲董锵锵招手示意,董锵锵回比了他一个大拇指以示鼓励,陆杉的脸上立刻绽放出幸福又骄傲的神情,像极了一名凯旋在即的将军。 董锵锵顺着队伍前后张望,浮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张青春自信的脸,他忍不住想起去年自己参加考试时的青涩模样,一边感慨时光飞逝,一边盘算该怎么把钱和酒物归原主,但他又没有对方的任何联系方式,思来想去东西还是得先交到安德森手上,再让安德森转交对方。 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从不同肤色的脸上掠过,排在队伍第二排的一个戴鸭舌帽的身影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不知怎么,这人给董锵锵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举手投足间好像在哪儿见过,董锵锵犹疑地把目光转向队尾,却又忍不住把视线重新投向那个鸭舌帽。 那个背影越看越熟,他忍不住片腿儿朝对方走去,边走边打量,当他距对方还有三四米时,对方的侧脸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他难以置信地失声喊道:“李雷?” 这声喊声若洪钟,引得排队的一众学生纷纷侧目,唯独那个戴鸭舌帽的人没有转头,一边给老师递证件一边把头转到董锵锵看不到的另一侧。 这下董锵锵的疑心更大了,他疾步想赶到对方身旁,哪知鸭舌帽飞快地从老师手里取回证件,飞也似地蹿进预科大门,等董锵锵再想往里追时已被学校老师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背影渐渐消失在门里。 “锵哥你干嘛呢?”陆杉的声音从董锵锵的身后传出,“碰到熟人了吗?” 董锵锵摸出手机拨李雷的号,但对方却关了机。 他清楚记得李雷刚从国内回来没多久,而且上次见面也没听他说已经拿了aps证书,倒是跟董锵锵要了证书原件看,他为什么能参加预科考试呢?难道他在国内已经拿到aps证书了?那他为什么还要看自己的证书?难道刚才是自己看花眼了?如果自己没认错人,为什么李雷不回应自己呢?他躲什么呢? “锵哥,我进去了哈。等我胜利的喜讯。”见董锵锵愣在原地也不答话,陆杉一手攥着自己的证件一手朝董锵锵比了一个“v”,然后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也进了校门。 董锵锵的脑袋里同时冒出一堆问题:李雷不是要在东德的马格德堡大学预科读书吗,为什么他不考那里的预科?为什么山水迢迢舍近求远地来汉诺威预科考试呢?但他转念又想到:李雷参加预科考试为什么要跟他说?人家做什么关他屁事?他又不是他老子,管得着人家干嘛吗?说不定对方是想等考上后再告诉他结果。 陆杉走出校门比董锵锵预想的还要早,望着董锵锵一脸的问号,陆杉猜到了他的问题,笑着解释道:“就听力没把握,其他都还行。但听力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检查也没用。” “没问题,你这么聪明肯定能过。”董锵锵大手一挥,“走,咱们吃大餐去。” 望着面前满满一大盘子烤牛肉,陆杉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锵哥,这么一盘又是牛肉又是生菜沙拉的,得多少钱啊?” “咱俩都是7.99欧的套餐。”董锵锵边布餐具边答道。 “乖乖,那这一盘合人民币差不多就得快90了。”陆杉诚惶诚恐地低头又扫了眼盘子里的蔬菜和肉,“锵哥,这……太破费了吧?不怕你笑话,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奢侈的饭呢,要不……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饭菜都上了,你想换哪儿?”董锵锵笑着把陆杉的可乐盖儿掀开,黑色泡沫喷涌而出,顺着罐身流到了桌上,“这几天复习辛苦,算是犒劳你的。” “马路对面的火车站里就有麦当劳,下火车时我看到过的。”陆杉规矩地坐在董锵锵对面,依旧没动盘里的餐具。董锵锵能感觉到,陆杉是真觉得贵。 “那儿一个牛肉汉堡套餐差不多也这个数,但汉堡里的牛肉没这个多不说,生菜分量也少,性价比太低,最关键是吃不饱。”董锵锵边把蔬菜、牛肉和饭拌到一起边劝道,“还有,节俭是美德毋庸置疑,但也别因噎废食,你要是什么都乘以11就别活了。喏,这牛肉不错,趁热赶紧吃,吃完有事跟你说。”董锵锵先带头咽了一大口牛肉菜饭。 “我……”陆杉欲言又止。 董锵锵见自己虽然动了刀叉,但陆杉依然没拿起自己的餐具,马上猜到他的心思:“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接下来第一是看你姐,第二是学车,这两件事没错吧?” 陆杉两眼放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董锵锵指着盘子笑着命令道:“吃完再说。” 陆杉年轻,新陈代谢本就旺盛,考试早就消耗了他有限的能量,一阵风卷残云,盘子便空的米粒都不剩一粒。 见陆杉吃干喝尽,董锵锵缓缓道:“接下来我跟你说的事可能会超过你的理解,你听完别激动,先深呼吸,然后再提问。” 陆杉被董锵锵的神神秘秘弄得莫名其妙:“锵哥,我知道9月才能见到我姐,我不急,你还是先告诉我怎么挣钱吧,我想尽快学车……” “我会告诉你的,但我必须先告诉你你姐的事。”董锵锵顿了顿,望着陆杉的眼睛严肃道,“你姐……这个月已经出狱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79. 几家欢喜几家愁 陆杉那张一分钟前还有说有笑的年轻的脸顿时僵住,花栗鼠般鼓囊囊的两腮同时停止了咀嚼,就像被双无形的手掐住一样。 虽然店里没有任何空调或电扇设备,但他却莫名感到四周的气温似乎骤然降了几度。 他把嘴里的食物缓缓吐回盘中,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尽管董锵锵已经提前给他打过预防针,但这个消息还是惊到了他。他一直以为陆苇尚在服刑,本打算打两周短工买些好东西去牢里探视,却不料陆苇提前出狱,一时又惊又喜,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结巴道:“锵哥,你……你没开玩笑吧?我姐她……真的已经出来了?” 董锵锵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到董锵锵的肯定答复,陆杉只觉脑中一团乱麻,他手足无措地双手撑桌站起身大声问道:“那我姐……她人现在在哪儿?” 旁边有吃饭的人同时朝董锵锵这桌望过来,眼神很不友好。 陆杉的问题是董锵锵意料之中的事,他把手在虚空中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示意陆杉坐下来说话。 陆杉脸色通红,不甘心地坐了下来。 “抱歉,我也不知你姐现在在哪儿。”董锵锵本想绕个圈子,但搜肠刮肚后发现无圈可绕,只能开门见山。 陆杉本以为会得到一个肯定答复,哪知答复确实是肯定的,但却没用,不觉傻了眼:“你……不知道?” 董锵锵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说她……”陆杉一脸官司。 “因为我碰到她还跟她说话了。” “我不……不明白,你看到她了,却不知道她后来去哪儿了?” 董锵锵猜测陆苇入狱的来龙去脉陆杉可能并不完全知晓,心里便起了索性趁这个机会全部告诉他的念头。“你先别急,听我说完。” 董锵锵于是从陆苇当枪手被抓入狱开始讲起,从她入狱之初的心如死灰讲到她为了摆脱心魔而信教,又通过打工慢慢找回对生活的期望,再过渡到积极减刑和减刑成功,最后说到董锵锵曾以为9月甚至年底她才能出狱,却没想到会在雨天邂逅她,然后对方又跟他彻底失联。 他的叙述平缓柔和,既没夸大也没闪躲,碰到不清楚的地方直接略过,只讲他亲眼看到的事实,而那些曾传的满城风雨的关于陆苇的谣言并不在他的陈述范围。 陆杉听得很专注,虽表情凝重却并没打断他,直到他全部讲完,才接话道:“你接站时没告诉我这事是怕我分心吧?谢谢你,锵哥。但如果我当时知道,我肯定会想办法找到她。” 虽然陆杉并没直接抱怨,但董锵锵还是能嗅到对方话里带出的一丝不快,但他并不介意,毕竟陆苇是陆杉亲姐,血浓于水的感情摆在那儿,现在人凭空消失,陆杉情绪激动脸上挂相都情有可原。 “我确实不是故意瞒你的……”虽然董锵锵自觉并没做错什么,但还是又补了一句。 “那我姐她不会……”陆杉眉头紧锁。 虽然陆杉话留了一半,但董锵锵还是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当即否定道:“我认为你姐现在人应该是安全的。” “可你……凭什么这么肯定?”陆杉的眉头牢牢地焊在一起没舒展开,“你既没报警也没找大使馆帮忙……” “这次跟上次情况不同。”董锵锵解释道,“你姐是成年人,她出来没告诉任何人,我想是她还没准备好,所以不想见人,尤其是那些昔日的同学,你姐的自尊心很强,她走出来需要时间。” 董锵锵的话有一种不容被质疑的权威感,陆杉似乎被他说动,缓了几秒后喃喃道:“锵哥,我想一会儿去警局,让警察帮着找一下……” “当然可以。”董锵锵心知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忍不住提醒道,“但德国警察的效率不高,你最好做好两手准备。” 董锵锵的话让陆杉瞬间想起去年父母在德国找陆苇的经历,最后还是由于中国领事馆的介入才最终找到人,而之前他们跨国报警的努力宛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可现在我是德国纳税人啊,德国警察不是号称是纳税人的公仆么?”陆杉睁圆了眼睛反问道,“就算他们效率再低,我报了警他们总不能假装不知道吧?锵哥,这样,咱俩现在就去警察局好不好?” 看到陆杉一分都等不了的着急模样,董锵锵忍不住感慨:到底是血浓于水,这对儿姐弟的感情真好。 “好,我现在就陪你去……” 董锵锵匆匆扒了两口饭,把桌上的东西随意地收进书包,正要起身,目光无意落到餐盘中交叠在一起的刀叉上,整个人像被施了某种魔法一样定住不动,捏呆呆地注视着餐盘发呆。 “锵哥.....”陆杉疑惑地伸手在董锵锵面前晃了晃,“你还好吧?” 董锵锵双眼放光地一拍桌子,这个举动把陆杉吓了一跳。 “也许有个地方……”董锵锵突然把目光再次投向陆杉。 “你知道我姐在哪儿了?”陆杉的音量瞬间高了几分贝,立刻引来旁边用餐者厌恶的呵斥,他赶忙放低音量,“我姐她在哪儿?”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答话,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却是王蜀楠。 “晚上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饭……哦,还有大家。” 董锵锵心下奇怪,今天不年不节的,对方为什么会突然请自己吃饭呢?难道说…… “你拿到录取通知书了?” “是的,刚收到的。” “哪儿的大学?” “北德,基尔综合大学。” “我知道那儿,那是名校啊。”董锵锵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出过好几个诺贝尔奖和莱布尼茨奖的获奖者,医学院也很有名。你真是太强了!”董锵锵表扬道。 “是啊,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我之前收到一堆拒信,本来我以为这封也是拒信,哪知道……这都过去几个小时了,我才缓过神儿来给你打电话,嘿嘿……哈哈……”王蜀楠语无伦次地笑道,“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要在绿堡里当一辈子护工然后灰溜溜的回国,没想到……不管怎么说,我……拿到了……这里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你了……” 王蜀楠还在电话那头自顾自地说着,董锵锵的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他既为对方拿到通知书,即将进入大学而激动,又为自己付出一年的时光却颗粒无收而充满失败感。 “恭喜!这是你应得的!”董锵锵一边收拾破败的心情一边给朋友送出真诚的祝福,同时藏起自己的伤感和失落,“晚上应该我请你才对。” “今天你就别跟我抢了,”王蜀楠爽朗地拒绝道,“你要是想叫上大家一起我也没问题,时间、地点,叫谁都你定,这方面我不太灵光,你决定好了告诉我就成,我早点儿过去给大家占个好座……” 董锵锵接电话时的脸色并不太好看,陆杉坐在他对面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直到听到他说他要请人吃饭,才意识到电话里说的是好事,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董锵锵收了电话,转头问道:“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说你知道我姐在哪儿。”陆杉从董锵锵对面坐到他旁边。 “不,我不知道她在哪儿。”董锵锵纠正道,“我只是想到在哪儿可能能找到她。” 陆杉被他说的一头雾水,茫然地望着他的眼睛:“哪儿?” 餐馆临街的一面有很多扇大窗,董锵锵从一扇窗前走到另一扇窗前,把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找什么。 陆杉看着他奇怪的举动只觉得匪夷所思:“锵哥,你在找什么?” 董锵锵终于停止走动,用手指着其中一扇窗户的外面说道:“就在那儿。”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80. 寻土豪不遇 陆杉将信将疑地走到董锵锵身边,把脸转向窗外,顺着他指的方向,蓝天白云下,陆杉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栋带着尖顶的高大欧式建筑。 “教堂?”陆杉愣住的同时,耳畔再次响起董锵锵笃定的声音。 “还记得我刚跟你说的话么?那儿,肯定能找到你姐。”董锵锵也没料到自己竟会从交叉叠放的餐具上得到启发。 但他的话不仅没让陆杉释疑,反而让后者更加困惑:“可这儿是德国呀!这里遍地是教堂,咱们应该去哪家找啊?而且,你知道我姐信的是天主教还是基督教吗?它们可都是用十字架的。” 董锵锵被他问的一愣:是啊,汉诺威毕竟是下萨克森州的首府,地广人多,大小教堂多如牛毛,再者他确实完全不知两者的区别,他当时只看到了十字架,却从未细究过其中的含义。究竟哪个才是陆苇最后信的呢? “虽然这里教堂多不好找,我也不知道你姐具体信的是哪个,”董锵锵生怕刺激到陆杉敏感的神经,小心翼翼地安抚道,“但总比完全没线索强,至少咱们可以在求助警方的同时也能自己找,花时间的都不算难事,一个个排除呗。” 等两人从警局大门前后脚走出时,时间已是下午三点半,日头依旧高悬于顶,但温度却并不燥热,偶尔还有轻柔的微风吹过,给人带来阵阵凉意。 望着愁眉不展的陆杉,董锵锵忍不住暗想:如果不是一件接一件的糟心事儿,德国夏天比北京夏天来的舒服和惬意的多,北京的八月就是蒸笼一样闷热的桑拿天,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都会感觉自己已经化成了泥。 “锵哥!”陆杉打断董锵锵的思绪,“我想现在就去附近的教堂,看他们的牧师有没有见过我姐。” “现在?”董锵锵很诧异,他没料到陆杉会这么急。 “嗯,我钱包里有张我姐出国前的照片,或者能有帮助。”陆杉一边翻背包一边解释道,“刚才我给警察也看过。” “如果你想,我肯定支持。”董锵锵带着歉意拍了拍陆杉单薄的肩膀,“只是下午我还有事要处理,不能陪你。抱歉!” “没事儿,有事忙你的。”陆杉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脸上的失望一目了然。 “如果今天没收获也别着急,问问牧师每周的礼拜时间都是什么时间,不行到时去现场看说不定也能找到你姐。” 想到董锵锵的方法确实能增加找到姐姐的概率,陆杉顿觉希望大增,整个人瞬间激动起来,忙不迭地点头附和:“对对,我一定好好问问。” “那好,有事电联,我先走了。”董锵锵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也累一天了,晚上早点儿休息。找人是个体力活儿,别人没找到,先把自己累趴下。” 等董锵锵人过了马路,陆杉才突然想起自己光顾着打听陆苇,忘了跟董锵锵咨询打工的事,赶忙使劲挥手,同时扯着脖子喊道:“锵哥!锵哥!” 就在这时,城市轻轨由远及近驶来,鸣笛声盖过了陆杉的喊声,董锵锵顾着上车,全没留意到陆杉的动作。 陆杉心急,穿越车流奔向马路对面。 一辆小轿车为了躲他硬生生地刹住,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大半个身子大声咒骂,陆杉顾不得道歉,紧躲慢闪地跑过了马路。 董锵锵刚坐好,就听有人在旁边“砰砰砰”地敲车窗,却是陆杉。 德国轻轨的车窗分上下两部分,下部分是固定的,无法打开,上部分为了空气流通以及紧急逃生而设置成活动的,可向外打开。 “还有事?”董锵锵打开车窗问道。 “锵哥,打工的事你还没告诉我呢。”陆杉注意到轻轨开始朝前移动,赶忙跟着轻轨快步移动。 “那个一句两句说不清,这样,下午如果你有时间,可以先去市中心的劳动中介登记,中介的地址和名称我一会儿发你手机上,其他事等我回来再说。” “那学车的事……”陆杉急不可待地切入正题。 “你没时间同时找你姐和学车,你先找人,其他事以后再说。”董锵锵的语音淹没在轻轨前进的“铛铛”声中,陆杉没听清,还想再问时,轻轨和董锵锵都已远去。 等董锵锵回家取了酒和钱赶到汉堡的金环酒店时,又到了跟昨天差不多的时间。 他本想直接联系安德森,让对方帮自己交还,但安德森依旧不接他电话,董锵锵心想这些东西就算交给安德森恐怕也说不清,索性直接还给昨天给他东西的厨师长,也算是物归原主。 他这次学了乖,先垫饱了肚子才进了酒店。 厨师长很快就找到了,董锵锵三言两语说清自己的意图,还拉着对方清点物资,但厨师长说什么也不肯替他转交东西。董锵锵疑心对方根本没听懂自己的诉求,只好问他如何找到谢尔盖拉,他亲自归还,厨师长这次倒是听懂了,连说带比划让董锵锵耐心等待,他去问问再来回复董锵锵。 哪知对方这一问就耗了近三个小时,直到天彻底黑下来,旋转餐厅外已是一片万家灯火的汪洋,厨师长都没出现。 王蜀楠中间给他来了个电话,问他聚餐的时间和地点,董锵锵只能致歉,跟她重新约了时间。 他饿的前心贴后背,有心寻厨师长问个明白,却遍寻不着对方的踪影,他不知对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已能猜到谢尔盖拉十有八九是避而不见。 董锵锵没耐心继续留下来跟对方干耗,直截了当地给安德森发了短信,说明自己和端木的态度,让安德森帮忙转告对方,又给厨师长留了封说明信,最后找了个颇有些分量的餐盘把信和谢尔盖拉的名片一同压在酒箱最上面,心想如果有人看到名片和信的内容,应该没人敢乱伸手。 自觉把一个烫手山芋扔了出去,董锵锵只觉周身轻松,迈着轻盈的步伐出了酒店。 酒店外暮色低垂,马路上车流如织,流动的车灯光、附近店铺的霓虹灯以及街道两侧的各种路灯此刻汇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董锵锵瞬间多了一种置身于电影场景的强烈不真实感。 就在他犹豫应该去两条街外的汉堡王还是选十米外的土耳其肉夹馍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普通话:“年轻人,请问你是中国人吗?” 董锵锵闻声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名矮个、体型瘦削、头发花白的老者。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 781. 卦 老者六十岁上下,一头浓密的灰白发,虽慈眉善目,眉宇间却隐隐又带着种说不出的不怒自威,想来年轻时也是个狠角色。一身洗得发白的蓝灰色布衣长衫干净得体,身背后搭着个布包,手里正捧着个破旧的记事本,本子的边缘已经卷起毛边,一看就是没少翻的样子。 董锵锵当导游的时间不短,知道国内出去的游客一般都什么样,他一看对方的衣着就知道他不是普通游客,十有八九是探亲访友的那种,当即猜到对方是要问路,马上回了个笑脸:“大爷您想去哪儿?” 一听董锵锵这么问,老者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把本子递给董锵锵,一点儿都不见外:“我要去这个地方看我闺女,但不懂怎么坐车,想麻烦你帮忙看看。” “不麻烦。”董锵锵接过本子,边扫本子上的内容边问,“您有地图吗?” 老者讪笑着用两手拍了拍自己的裤兜,董锵锵意会,心道:不认路还不带地图,牛。但他手边也没带着汉堡地图,忽见老者身后的一片灯火通明,顿时有了主意:“您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速速就回。” 不到半分钟,董锵锵捧着一份儿汉堡地图从金环酒店里跑了出来。 “大爷,您要去这个画红圈的地方,得从那边上车。”董锵锵指着20米外的候车亭,“您先坐83路坐10站到一个叫‘火炮厂’的站下车,记住是10站,然后原地等202路,上车后坐到终点站就离您本子上的地址不远了,估摸也就100米不到。您记住了么?” 老人又是无声地笑笑,董锵锵秒懂:“那我给您写本子上,您按本儿走,肯定错不了。” 在老者的密切注视下,董锵锵一笔一划地把坐车顺序写到了本子上,检查无误后交回老者。 “您有您女儿电话么?我可以先给她打个电话,让她去车站接您。”董锵锵建议道。 “我女儿今天有事不能接我,你说的很清楚,我想我应该没问题。谢谢你,年轻人。”老者扶着自己的包淡淡道,“萍水相逢即是缘,既然你我有缘,我可以免费送你一卦。” “您送我什么?”董锵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人表情严肃,看来并不像是开玩笑:“八字算命或测字都可以,告诉我你想选哪个。” 董锵锵恍然大悟:我靠,现在算命的套路都这么深了吗?刚才还说要去看孩子,转过头就要给我看相了,这也太扯了吧? 想到这儿,董锵锵学着老人刚才的动作也拍了拍自己的裤兜:“抱歉!我没钱。您找错人了。” “我不要钱。”老人举起自己的记事本,“咱爷俩有缘。” “您帮我算,算的不准折您的面子,算的准了五弊三缺,所以谢谢您,我不算。”董锵锵并不是不信算命,恰恰相反,他非常相信先天八卦后天八卦这些神秘文化,但他不喜欢在眼前这种场景里让一个陌生人给自己算。 老人没料到董锵锵会婉拒自己,像在他脸上读什么信息一样久久地凝视着他的脸,突然没头没尾地甩出一句:“金榜题名不是现在。有富贵相。当好自为之。” 董锵锵被对方第一句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即瞠目结舌,脑子里只回响着一个声音:不能吧? 老人说罢,不等董锵锵追问,转身就朝车站走,压根儿没提卦金的茬儿,把董锵锵一个人扔在原地发呆。 董锵锵正犹豫要不要追上去问个究竟,端木的越洋电话拽了过来。 “怎么样?”段木问。 “我把那箱酒和钱都还给对方了,结果出酒店后碰到一个怪人……”董锵锵望着老者清瘦的背影喃喃道。 “怪人?” 端木话音刚落,一辆黑色奔驰商务车急停在董锵锵身边,同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和刹车片的些许糊味。 他担心自己挡了别人的道,不自觉地往旁边让了两步,一边继续跟端木讲电话,一边转头望向汽车。 就在他转头的同时,他看到车门从里面拉开,同时有急促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两名跟他身高相仿、膀大腰圆的壮汉一左一右堵在他身后,车里还坐着一个黑衣墨镜男子。 董锵锵第一眼看到对方只觉得眼熟,等再看第二眼便想起来,对方似乎就是昨天站在谢尔盖拉旁边的那个保镖。 “是你?”董锵锵迟疑地望着对方,不知对方到底想干什么,“有事么?” “我?我没事。”电话那头的端木被董锵锵的话弄糊涂了,“你刚才说什么怪人?” 车里的保镖朝身后的后排座一歪脑袋,示意董锵锵坐进去。 董锵锵不想上车,他脑子飞快地想着对策,同时留意周遭有没有能闪躲的地方。 但他四周并无任何可藏身的建筑,更何况他还被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堵个正着。 看出董锵锵的不情愿,保镖取下了墨镜,董锵锵立刻察觉到有东西顶到了自己的腰眼上。 触碰的刹那,董锵锵感觉到那东西应该是枪,他没想到竟会在酒店外还算公共的场合遇到有恃无恐的打劫者,虽然对方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劫匪。他想起老白的教诲,于是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同时镇定地问道:“是谢尔盖拉先生要见我么?” “上车。”保镖面无表情地命令道,显得很不耐烦。 董锵锵身后的人用枪杵了董锵锵一下,示意他别磨蹭。他下意识地转头,刚要说什么,就见一团黑扑面而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脑袋已被一个黑口袋罩住,两名壮汉同时上手,董锵锵直接被推进了车。 黑色奔驰车很快便融入马路上的茫茫车流,几个超车后便不见影踪。 金环酒店两名上了年纪的门童冷漠地注视着董锵锵身上发生的一切,但却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无动于衷,既没报警也没有惊慌失措的喊叫,眼中只剩一片浑浊世故的灰。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82. 胡萝卜和大棒 被推上车的瞬间董锵锵着实有些慌,他觉得自己就像冬天农市里的土豆,被凶悍的俄国农妇粗暴地丢进了麻袋。 但来德后多次的身历险境让董锵锵很快就冷静下来。其实不冷静也没辙,毕竟对方人数占优,他根本没有任何跟对方掰腕子比划较量的可能,更别提顶在他肋骨上、无时无刻不在无声地提醒他别做傻事的枪。 所以他很清楚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只有动脑子才是最安全的,其他都毫无意义。 一旦冷静下来,董锵锵的眼耳鼻就开始不自觉地收集信息。 对方虽给他蒙了黑头套,但头套并不是密不透风,反而呼吸顺畅,想来头套的材质应该是纯棉或棉麻一类的,如果是塑料或人造革或皮的董锵锵估计就该感到憋气了,看来对方并不打算干掉他,只是不想让他看见车子去了哪儿,否则戴头套纯属多此一举,聊完直接一枪崩了根本就不怕他看到了谁以及跟谁说了话。 一念至此,董锵锵暗暗松了口气,一直紧张的神经有了些许的松弛。 车子行驶的很平稳,车内并不闷热,他闻到一股真皮座椅的气味,看来是辆新车。 车内很安静,几个保镖虽然人多却一个出声的都没有,董锵锵甚至连他们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也不清楚车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车内没有收获,他竖起耳朵又努力想听清车外有没有醒目的声音能帮自己确定位置,透过头套他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微光,金环酒店附近是汉堡繁华的商业街区,马路上应该有各种嘈杂喧闹的声音,但几秒后董锵锵就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因为奔驰的隔音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出色。 他不得不继续假设和推断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他的处境。 他在脑中完整地过了一遍昨天跟谢尔盖拉拼酒喝吐然后不省人事的经过,自问言谈举止中并无得罪对方的行为,双方也谈不上有什么冲突,而今天下午谢尔盖拉对自己避而不见,双方连照面都没打,矛盾更无从说起,对方现在找人绑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端木一语成谶?对方真想找他们洗钱?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就更没有被干掉的可能了。可对方这么大费周章就为这个?毫无道理呀。 董锵锵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司机突然猛打了把方向盘,车子突然拐了个急弯。董锵锵毫无准备,直接被甩了出去,摔在旁边的保镖身上,而他右手边的保镖也径直撞到了他的身上。 司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猛地把方向盘又打了回来,车内众人再次重温了一遍反向的过程,董锵锵刚要问发生了什么,就觉得一块软绵绵的东西隔着头罩怼到了自己的鼻子上。 一股刺鼻的味道顺着鼻腔一下蹿上了头顶,董锵锵刚想喊,枪口就戳疼了他的肋骨。 没过十秒,他就觉得眼皮沉甸甸地耷拉下来,抑制不住的困倦悄无声息地上了头。 几乎就在同时,顶在他肋骨上的枪口无声地撤下,董锵锵困倦地抬起手臂,试图用手去扶自己面前的座椅靠背,让自己不要倒下,但他的手却被另外一只有力的手推开。 没等他做出更多尝试,他就彻底晕了过去。 *** 夏夜,山坡上的风大的像是秋天,吹走了一切遮挡视线的杂物,空气透亮,视野极好,整个汉堡城就像泡在水里的西瓜,一览无余。两个身影并排站在一处围栏旁,他们的衬衣被风吹的牢牢贴在了身上,就像刚从水里上来的一样。 “我还是不明白,”其中一个黑影率先开了口,却是安德森,“你为什么会看中他们?是因为他们是中国人?还是因为他们的收益率比其他人都高?” “你知道咱们的短板是什么么?”谢尔盖拉望着面前一片由红绿蓝粉亮点交织成的光的海洋反问道,“是咱们的身份。”他叹了口气,“不管你移民到哪个国家,都不能改变你曾经是俄国人的事实。移民是一回事,人们相信是另外一回事。” 安德森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打断。 谢尔盖拉侧过脸吐了口痰,然后转过脸继续道:“年轻时我以为发挥长处到极致就能成功,后来匈牙利和伦敦的两次经历让我明白,光有长处是不够的,人还不能在自己的短板上犯错误,尤其是致命错误,才能走的长远。如果我改变不了我的短板,那我就要找一个能完美补上我短板的团队。至于为什么会选他们,其实我并不肯定,但我做决策从来不追求绝对正确,而是模糊的正确。” “模糊的正确?”安德森若有所悟地咂摸着谢尔盖拉的话。 “那个年轻人名下有投资公司,贸易公司和旅游公司,虽然规模都不大,却足以扰乱那些盯着我的人的视线。如果我想摆脱美国人的打扰,还有比他们效果更好的吗?” “就算你想找掩护,你需要这么对他么?”安德森转头望向身后的密林,不解地追问道。 “你听起来像在抱怨。”谢尔盖拉半转过身,刀子一样的眼神在黑暗中牢牢地钉在安德森的脸上。 “不,我只是不理解你这么做的目的。在我看来,你只要把钱给他们就可以了,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谢尔盖拉近乎粗鲁地打断了安德森继续往下说,“不需要恐吓和威胁他们?” 安德森似乎颇为畏惧对方的威严,没再吭声,也算是默认了对方的说法。 谢尔盖拉冷笑着把目光再次投向山脚下的不夜城:“你不了解中国人,我跟他们打交道太久了,我知道他们很容易屈服于强大的力量,如果你不向他们明确展示这点,他们就会动你的脑筋,然后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拿走。我是说,都拿走!” 安德森眯起眼睛,对对方的观点不予置评,不知是因为畏惧还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死,我只是告诉他一个年轻人应该知道的道理。”谢尔盖拉重重地拍了拍安德森的肩膀,脸上挂着得意又冷漠的笑容,“我像他这么大时早就懂了十多年的道理。” 安德森心里叹了口气,换了话题问道:“那酒怎么处理?” “跟钱一起放过去。”谢尔盖拉的笑容瞬间被风吹走,面无表情地命令道,“胡萝卜和大棒都是必要的。” 安德森忧郁地凝望着远方,夜空里不知何时翻滚过来一片浓厚的云层,云层中隐隐有微弱的亮光一闪而过,风变得更急了,两人身后的小树和矮植被风吹得东摇西晃,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似乎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德国夏季的雨总是这样,忽然就来了,转眼又走了。 两人无言地又站了片刻,有人走到谢尔盖拉的身后低声耳语了几句,言毕把一个手机毕恭毕敬地递给谢尔盖拉,然后低头退下,遁入黑暗。 谢尔盖拉掂量了两下手机,似乎颇为伤感:“美国人的时代跟那栋楼一起倒了,以后是俄国人的天下,我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把手机顺手揣进了兜。 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安德森匆匆告辞后离开了山坡。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83. 恫疑虚喝 当董锵锵再次醒来时,耳畔是呼啸的山风,面前是黝黑的土地。黑土一直向下方延伸,直到跟远方的灯火连成一片。 没等他分辨出远处的风景是不是圣保利红灯区,却骇然发现除了左臂还在地面上,他身体的其余部分已全被埋入土中。 董锵锵被自己的遭遇震撼了,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晕后的遭遇,更不知自己是怎么被埋起来的。 风卷起粗糙的泥土颗粒不时打在他脸上,这让他深刻地意识到,一切都不是梦境。 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在他面前砸出一个个小泥坑。 脑子里全是问号,嗓子眼也火烧火燎的疼,他想嗽嗓子,就觉得雨水顺着头发留到额头上,又从额头滑下鼻子,奇痒无比。 他本能地想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去挖自己身边的土,就在这时,一个男声从高处飘落:“好久不见,董先生。” 董锵锵立刻分辨出说话的人正是谢尔盖拉,他忍不住抬头张望,最后看到一个身影从黑暗中缓步走出,然后在他面前几米处巍然站定。 虽然此时形势骇人,但董锵锵在被迷晕前已经推断出对方并不会干掉自己:两人无冤无仇,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在他这种无名小卒上浪费时间,如果对方真要干掉他,不用费尽周折把他埋土里,直接扔进口袋再投到海里比什么都省事,想来对方有话想说,是以他心中的怪异感远胜于恐惧,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他的内心竟然还有一点儿兴奋和期待。 “谢尔盖拉先生,我不明白。”董锵锵试图活动自己的身体,但身子卡在土里,土被填得很瓷实,想活动并不容易,“这是为什么?” 虽然脱离深坑的努力失败,但董锵锵注意到自己身后五六米外站着的三名保镖正是把他弄上车的三人组,其中一人的手边还立着一柄铁锹,想来他们就是用这个东西给董锵锵上的土。 豆大的雨滴渐渐连成了细密的线,似乎要把天与地重新缝合在一起。地上的泥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小水坑。 有保镖打着伞走到谢尔盖拉的身后,谢尔盖拉把伞要了过去,保镖识趣地淋着雨退回原位。 谢尔盖拉邻家长者一般随和地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么?” “如果你指的是我昨天拿走你的酒和钱,那我可能是喝醉了脑子不清醒犯的错,我向你郑重道歉。另外今天下午我已经第一时间把你的东西如数奉还了。”董锵锵冷静地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知道自己不能主动提做空美股的事,“酒和钱我都放在金环酒店顶层的旋转餐厅里了,我还留了纸条,厨房里应该有摄像头,可以证明我没撒谎。” 谢尔盖拉久久地凝视着董锵锵的脸,他之前曾认为,这时的董锵锵应该是恐惧、绝望、惊慌失措和找不到北的,同时被他展现出的力量所震慑和臣服。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看起来跟昨天拼酒时的样子差不多,甚至比昨天好像还更放松,说话也不结巴,呼吸也不急促,眉宇之间流露出的是不属于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冷静与果敢,总之和谢尔盖拉脑中设想的场景完全不同,这让他既意外又惊喜。 “董先生,你是聪明人,不应该做出这么草率的事。”谢尔盖拉踱步到董锵锵面前,用上帝视角俯视董锵锵的脸,同时用上帝的口吻说道,“拒绝别人,尤其是拒绝一个俄罗斯人,是非常不礼貌和不明智的行为。” “谢尔盖拉先生,我……我确实不喜欢酒,也不知箱子里放了钱……我想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你能先把我从土里拉出来吗?”董锵锵求饶道,“我的身体好像没知觉了,请帮我一下……” “这是第一次,你不了解我,所以我的方式在你看来可能有些激进,但我其实是个平易近人的人。”谢尔盖拉笑着蹲下身,皮笑肉不笑地掸了掸董锵锵肩膀上的土渣,“我从小就具备能跟他人平心静气谈论分歧的技能,我一直认为这是一项超越他人的天赋,所以我相信,我们可以达成合作的共识。” 董锵锵知道他说的合作指的是什么,但他和端木早已达成一致:坚决不要对方的钱。但问题是,他们能做到么? 他并不认为自己和端木能做到这点,但他不打算屈服,他希望通过展示自己的“平庸”来让对方改变投资他们的初衷。 “谢尔盖拉先生,你是做跨国生意的,而我只是个穷学生,也许当导游或抓野猪我还可以,但其他事恐怕超过了我的能力。我希望说清楚这点,如果这跟你的预期相差很远,那我向你说声抱歉。” “嘘嘘……”谢尔盖拉把右手食指放到嘴唇中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同时站起身,从兜里摸出手机开始拨号。 借着暗夜的微光,董锵锵认出那是自己的手机,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一个被拨通的是老白的号:“老董,我在米兰这儿,有事快说,刚有团员被偷了……” 谢尔盖拉摇着头挂断,手指继续不停按键。 第二个拨通的是雷兰亭的,电话里传出雷兰亭的骂骂咧咧:“老董,你来的正好,我正要问你上次修车找的那家店还记得么?车又被一帮丫挺的黑小子给砸了……” 谢尔盖拉又拨通了第三个,这次传来的是杜蓝小心翼翼的低声:“我在图书馆呢,这里不让打电话,一分钟后我给你拨回去。” 让董锵锵吃惊的是,谢尔盖拉竟用生硬蹩脚的中文问候道:“你好!” 一听不是董锵锵的声,杜蓝明显懵了:“是你么董锵锵?” 谢尔盖拉把手机扔回给保镖,用食指在空气中转了个圈儿,保镖会意地点点头。 “我们俄国有句老话,臭味相投的人会互相吸引。”谢尔盖拉再次蹲下身子,把一个东西塞入董锵锵手中,“我希望这次你能收好它,也希望你和你的伙伴不要再有伤害咱们彼此合作关系的举动,这也是为了你和你旁边的人好。” 即使谢尔盖拉的英语很差,他的神态和语气都清晰无误地传达出一种不容被拒绝的威胁。 董锵锵看清自己手里攥着的是一张名片。 保镖从后面疾步走上,把董锵锵的手机交给谢尔盖拉。 谢尔盖拉用三根手指捏着手机,翻来覆去端详了几秒便随手丢在董锵锵手臂够不到的地方。 “以后安德森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谢尔盖拉站起身,把雨伞交给身旁保镖的同时接过保镖递过来的铁锹,“如果再有一次……” 一句还未说完,只见他手一挥,铁锹头带着凌厉的风声没入土中,泥地里一根细树枝已被铁锹锋利的边缘截成两端。 董锵锵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浮起,他这时才真正理解为什么做这件事前,端木会告诫自己要小心风险,他一直以为只有尽职调查过程中会有风险,却从未想过还会因为某种成功成为别人眼中的肥羊。 无边无际的风雨衬得山下的灯火愈发的明亮。 董锵锵真切地意识到,他命运中最大的危机正在前方某个拐角摩拳擦掌地候着他,他即将与它狭路相逢。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84. 龙投大海 由于暴雨,一趟原本两小时前就应该抵达汉堡的高铁姗姗来迟,而它之后的高铁因为雨水对铁路的威胁取消,董锵锵幸运地搭上当天返回汉诺威的最后一次机会。 整节车厢空荡荡的只有董锵锵一人,检票员自从董锵锵上车时露了一面便销声匿迹,再无踪影。 他呆坐在车窗边,面色凝重地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失神。车窗的隔音效果极佳,既听不到雷声也不闻雨声,只能看到车窗上一道道蜿蜒的水痕,耳边除了车厢因为颠簸发出的声响外就再无其他动静。 他全身湿漉漉的,正不住地往下滴水。身上的t恤早已破烂,散发着一股臭味。腿边斜放着一把簇崭新的短柄亚光黑铁锹,旅游鞋上沾满了各种污渍。 面前的小隔板上摆着两部手机,一部崭新的诺基亚,另一部则布满了水珠。 规律的声音和异常安静的封闭环境让他不自觉地陷入沉思,脑子里过电影般闪回着谢尔盖拉不狰狞却让人不寒而栗的表情,以及他看似轻描淡写的威胁。 谢尔盖拉和保镖们很快就消失在树林后。 当雾霭般的狂风吹的更猛烈时,雨势也陡然提了一级,从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董锵锵甚至看到不远处有被强风吹倒的小树在风雨中无助地翻滚。 尽管是夏天,但气温却并不高,董锵锵估计只有十五六度,这时的雨水并不温暖舒适,而是尖锐刺骨。 他的上半身很快就湿透,他想喊人求救,但手机在他的活动范围半径外,铁锹斜插在他的右侧后方,但身子卡在泥和土的混合物里根本转不动,想拿到铁锹完全是痴人说梦,而其他趁手的工具如树枝或大点的石头也遍寻不着。 董锵锵顾不得纠结,第一时间开始用左手奋力去挖被埋住的右臂。 不得不说,这场雨来的实在太不是时候了,如果只是干土,那董锵锵挖的还能快些,但泥巴让一切变得更糟,本来被拍的结实的土因为雨的关系变得松软稀烂,触手非常柔软,一手下去只能带出很少的泥,更多的泥巴则从他的指缝间走。 尽管他有过多次成功脱逃的经历,能够急而不慌,忙而不乱,但此时此刻,他既担心谢尔盖拉会突然改变主意,杀他个回马枪,又担心倾盆大雨落在山坡高处引发泥石流。因为就在上个月,他在电视上看到汉堡刚经历过一场特大暴雨,暴雨导致易北河直接决堤,几乎是一夜之间,街道变成了运河,道路两旁停泊的汽车在土褐色的洪水中只能勉强露出一小块车盖,人们划着皮筏子欢快地在街道上游弋,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委实难以相信这会是德国的第二大城市。 天空是一片阴沉的紫色,威胁性的黑色乌云正肉眼可见地在远处的空中积聚,雷声几乎不断地在厚重的云层后翻滚。 周围的树木植物也都在滴水,每一个水坑都积满了水,他能感觉到有水已经渗到了旅游鞋里! 董锵锵之前根据过去的经验判断,这种急雨通常都会来的快去的更快,但大雨有节奏地敲打着他,仿佛在告诉他,它是那种稳定、持久、压倒性的、无休止的雨,这让他产生某种阴郁不祥的预感:这场雨说不定会持续一整夜。 他只能边挖边祈祷,最好自己能在泥石流到来前离开。 在暴雨模式的背景音伴奏下,董锵锵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的手指很疼,他猜测是被石头之类东西划破了,但他顾不得查看,一边加快挖的频率,一边使劲晃动右臂,同时往外抽拽。 随着右臂旁的包围物越来越少,一个小水坑很快便出现在右臂四周。当董锵锵的右手能感到一片冰凉时,他使劲晃了几晃,再咬牙一抽,整只右臂带着泥巴从地里一跃而出。 尽管还未完全脱困,但董锵锵却突然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劫后余生既视感,就像他从穆勒别墅的安全井重返地面,像他刚从野猪的嘴下救出自己和端木,像他在意大利用雨伞救下中刀的丁海峰,像他独自一人面对三只猎豹般的猞猁。 右臂留在泥地上的坑很快被雨水灌满,为免夜长梦多,董锵锵不敢耽搁,迅速从胸前朝下挖去。 一绺绺的长发遮蔽了他的视线,他用脏手随意地抹开粘在脸上的头发,脸立刻就花了,他顾不得擦脸,继续深挖。 他的头顶不时闪过瞬间的高亮光,轰鸣的雷声在阴霾的空中奏着黑暗音乐,好像在唏嘘他的遭遇。 当雷声雨声交织成一张网时,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但他依然够不着手机,只能继续闷头狂挖。 铃声响了十几秒,断了,然后又响了十几秒,又断,再响……周而复始。 狂风呼啸,暴雨如刀,董锵锵的视线甚至都看不清脸前几十厘米有什么,更别提看清浑浊的水坑里有什么东西,但他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双臂翻飞,毕竟时间就是生命。 但赤手空拳挖被雨水浸泡过的土并不轻松,有时下手快了些,就能感到手心手背都火辣辣的,指甲也钻心的疼,而从泥里带出来的也多是各种树杈和碎石,所以刚挖到小腹,他的双手就都见了红。 每次挖的更深总会第一时间被雨水填满,雨水增加了向下挖的阻力,而长时间的淋雨和浸泡让他冻得上下牙直打冷战,晚上吃的那点儿东西早就消耗殆尽。 挖了十多分钟,勉强挖到大腿的位置,手已经疼的不能碰任何东西,碰到水更是一阵杀疼,他随手抄起一块有锋利边缘的石块儿,咬牙把t恤的下摆划开,然后奋力扯下,缠绕在两只手上,然后强撑着把手虚搭在旁边湿滑的泥上,一边缓慢又吃力地弯下腰,继续向下挖,一边感慨刚才如果跟谢尔盖拉要瓶伏特加就好了。 风终于弱了下去,头顶的云层似乎也没刚才那么吓人了。瓢泼大雨又转回绵绵细雨。手机铃声也在不知不觉中偃旗息鼓,不知是拨电话的人放弃了,还是手机被水淋坏了。 又过了三十多分钟,董锵锵终于挖到了自己的膝盖处。 他手上的t恤下摆早已破成一绺绺的碎布头,人累的几近虚脱,只能虚弱地歪靠在泥坑的边沿,像条上了年纪的老狗不住地喘着粗气。 腿周围的土远没上面的土拍的那么结实,董锵锵一面抹掉脸上的雨水和泥,一面用力晃动自己的小腿和脚,试图一次就把小腿从泥坑里抽出,却在努力后悲哀地发现,绵软的泥土反而具备更大的粘合力,想抽出腿并不是件容易事。 他心里憋了整晚的无名火此时终于压抑不住,腾地烧了起来。他用尽全力喊了句京骂,同时用力抽腿,小腿竟抽出一半,他不禁大喜,又借着大喝重复了一次,这次小腿和脚带着泥巴全都从泥里抽了出来,只旅游鞋留在了泥里。 他如法炮制,把另一只脚也拉了出来,然后弯腰把两只鞋从泥里掏了出来。 就这么会儿工夫,雨再次大了起来。 但万幸的是,谢尔盖拉和他的保镖都没再出现,泥石流也没出现,奇怪的动物也没出现。 董锵锵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啊!”他在雨中高声呐喊,声音浩浩荡荡地传向四面八方。 我又一次死里逃生了!他张开双臂迎接从天而降的雨水,任由那些雨水冲刷掉他脸上的污渍,享受着重新获得的自由。 当董锵锵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打开灯时,惊讶地发现那箱被他还回去的酒赫然又出现在他的书桌上,等走过去才发现,信封也在箱子里。 信封里的钱也在。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chaptere 785. 关灯吃面 董锵锵本想第二天就跟端木沟通见谢尔盖拉的结果,但第二天醒来后他就觉得头重脚轻,浑身绵软,既没力气也没胃口。他知道自己是淋雨后着了凉,浑浑噩噩的在床上赖了一天,睡过去又饿醒,勉强灌了几大口水后又再度昏睡过去,等人彻底清醒过来,已是第三天的凌晨三点。 一整天没吃东西,董锵锵着实饿的难受。 他飘进厨房给自己下了碗方便面还卧了俩鸡蛋,又捎上几片培根和生菜。 热气腾腾的一大碗面摆在桌上,一时难以下咽。德国商场里从不卖空调,所以他只有普通电扇。德国的3c电子产品大多是madeinchina的,但病愈的他这时并不想开电扇,而是选择开窗物理降温。 清爽的夜风倏地窜进了屋,凉飕飕的裹着一股雨后的清新气味,甚至有几分初秋的味道。 他探头向窗外张望,天还是黑的,窗外的马路很安静,借着几盏微弱的琥珀色路灯,他注意到路面有积水,想来是白天下过雨。 触景生情,抽烟的念头不知怎么就冒了出来,压都压不住,但他平时抽烟极少,家里也没存货,离家最近的小卖铺估计此时还没开门。他手忙脚乱一通翻找,才从衣柜里寻出不知何时开了封,烟丝已经受了潮的半包烟,点了几次才点着。 四下寂静无声,他的思绪也跟着盈盈袅袅的淡蓝色青烟漫无边际的发散。 毫无疑问,他肯定得跟端木碰这事儿,但在碰之前,他首先得自己先想明白。 从对方霸蛮的态度看,他跟端木应该是跑不了要接这笔钱的,但这钱并不是白送他俩的,烫手不说,还要命。安德森的对赌协议他们侥幸完成,天知道谢尔盖拉这次会开出什么条件。 他忍不住想起《黑金》里梁家辉一脸阴沉质问李立群的话:你开出的条件能比天高吗?谢尔盖拉给钱的条件是不是比天高他不知道,但他清楚一件事:人不可能每次都走狗屎运。要了对方的钱就等于上了贼船,但他们恐怕从拿到安德森那50万欧开始就已经上了贼船。 但如果不接,结果就难说了,或者,结果早就展示给董锵锵了。 如果自己报警呢?伦敦警方一直在盯着谢尔盖拉,如果在德国报警,两国刑警能不能跨国合作?但自己报警的理由是什么?因为对方坚持要投资自己的公司?这似乎并不违法,而且自己既没人证也没物证,对方可以非常从容的矢口否认。如果自己报案用这个理由,德国警方能不能受理,受理后能不能立案都难说。就算警方立案,他们又能做什么?德国警察的效率恐怕也不会比伦敦警方好多少。但如果警方不能直接控制谢尔盖拉,那报警就无异于打草惊蛇。这次运气好只是被半埋,下次会怎样董锵锵简直不敢往下想。 所谓报警到最后十有八九就是走个形式,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惹麻烦,董锵锵惆怅地吐了口烟气。 那找大使馆求助呢?找孙涛。可自己能怎么说呢?大使馆又不是执法机构,恐怕兜兜转转一圈儿后还要落在德国警方,一如当初找陆苇一样。 如果注销公司,让谢尔盖拉的钱进不去公司账户呢?结果显而易见,还是找麻烦。 思前想后,他和端木都没选择,唯一的出路就是一走了之,彻底回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谢尔盖拉再牛逼,他还能去国内堵他俩吗? 这个方法似乎对他和端木是可行的,但两人留在德国的同学和朋友呢?老白,佟乐乐,雷兰亭,王蜀楠,还有端木那边的同学朋友……如果两人拍拍屁股走了,谢尔盖拉会不会找他们麻烦呢?他也许不会报复所有人,但不管他找谁的麻烦,对那个人来说都是一个灾难,而他的朋友们又不可能全都离开德国。 如果他回国,他跟杜蓝如何继续?她在这边还有学业,她肯定不能走。自己又凭什么要求人家走? 想到不知该怎么跟杜蓝解释整件事,董锵锵头疼欲裂,郁闷地把烟头按灭在旁边的空易拉罐里。 如果他回国,学历没提升也就罢了,钱也没赚到,又该怎么跟自己和父母交代? 他只是起了个念头,就觉得挫败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瞬间将渺小的他淹没在无尽的烦恼中。 他只能低头在黑暗里吃已经坨了的面。 荷包蛋的外皮已经温凉,咬开能感受到溏心的余温依旧微烫。一大碗面和汤好似一股暖流进了肚,胃里有了食儿董锵锵就觉得心不那么慌了,头顶也发了一圈儿汗,汗的蒸发带走了热量,整个人凉快了许多。 他的脑海里隐约闪过一个模糊又奇怪的想法:一定要离开吗? 吃饱喝足的董锵锵困意全无,考虑到美国那边已快下午四点,他决定先给端木打电话,但拨了半小时,端木的手机始终无人接听,最后一次端木终于有了回应,却是给他发了条短信:晚上联系。 董锵锵也不知端木指的是美国的晚上还是德国的晚上,但他说要晚上聊也只能晚上聊。 夏天天亮的早,董锵锵收拾完屋子又看了会儿股票太阳就升起来了。 他刚收拾好屋子,就听有人敲门:“锵哥,起了么?” 是陆杉。 门打开,陆杉一脸阳光地出现在他面前:“早饭做好了,一起吃?” 董锵锵有心了解陆杉这两天的进展,便跟着他去了厨房。 “锵哥,我想学车……之前你说能借钱给我,我想知道现在还有这个可能吗?”陆杉问的很直接,但好像很怕被董锵锵拒绝似的,问的时候不敢抬头直视董锵锵的眼睛,而是低头把一块三明治囫囵吞枣地猛塞进嘴,然后用食指把沾到嘴边的番茄酱都胡噜进嘴里。 董锵锵被他问的一愣,他还以为陆杉会先说陆苇的事。 他没拾陆杉的话茬儿,主动问道:“教堂那边儿你开始问了么?” “嗯,这两天跑了几家(教堂),但都说没见过我姐。”陆杉的眼神有些闪躲。 “警察那边儿呢?” 陆杉苦笑着先点头又摇头,董锵锵就明白肯定是警方也没收获。 “你这才问了两家,这周再多跑几家,别着急,继续找。”董锵锵鼓励道,“你可以打(印)一些寻人启事,问问教堂是否允许你把寻人启事贴到教堂的布告栏里,也许教堂会同意,但就算被拒至少你也得先去问问。” “好。”陆杉答应的同时把碗里的牛奶一饮而尽,留下条牛奶胡,注意到董锵锵没吃,便把餐盘往他面前推了推,客气道:“哎,锵哥你尝尝我做的这个好吃不好吃。” 董锵锵隐约能感觉到,陆杉似乎并不如前天那般着急,这让他有些意外。 “劳动中介跑了么?”董锵锵几小时前那一大碗面还没消化殆尽,所以没什么胃口。 “那天跟你分开后我就听你的建议跑了几家劳动中介找工……”陆杉欲言又止。 “然后?” “不理想。”陆杉一脸沮丧,“几家说法大同小异,都说最近没工,只有一家让我登记,其余的连登都不让我登……” 陆杉的说法并没让董锵锵感到突兀,他安慰道:“我刚来时找工也不顺,你还是得继续……” “所以我才求你帮忙,锵哥!”没等董锵锵说完,陆杉就迫不及待地截话道,“我本来想的是(预科)开学前一边打工一边找我姐,但现在我担心,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两头我都没落着。我已经想好了,我胆子大,也不怕吃苦,肯定……肯定不会拖你后腿,只要……只要你能介绍工给我……”说完他还故意展示瘦骨嶙峋的手臂给董锵锵看,似乎想要增加他对他的信心。 董锵锵原本的计划就是带陆杉抓野生猪挣钱,然后学车,再带他入行做导游,但考完那天的陆杉火急火燎一门心思就要找陆苇,别的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这才过去两天,陆杉就判若两人,这让他不禁心生疑问:“借钱让你学车没问题,给你介绍工也没问题,但为什么你又不着急找你姐了?是觉得难么?那天你不是说要……”董锵锵故意话留一半。 陆杉的脸上一阵变色,过了好半天才嗫嚅道:“我……还是得先养活自己,再找我姐。我父母说,我姐她……不用我操心。” 董锵锵这下都明白了。 “我现在手头有些棘手的事需要先处理,等处理完就可以带你打工。”董锵锵扫了眼突然响起来的手机,是杜蓝打过来的,他站起身,“你上午先去打寻人启事,然后去教堂试着张贴,下午去驾校报名,报名费和驾校地址我一会儿给你,先考交规再准备路考。但亲兄弟明算账,你要写一张借据,明白吗?” 听到董锵锵应允帮忙,陆杉的脸上再次绽放笑容:“明白明白,我马上就写。谢谢你锵哥!”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86. 果篮 “你那天晚上怎么回事?”杜蓝的口气听起来不像埋怨,更像是撒娇。 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董锵锵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想直说又担心影响杜蓝的补考,想装糊涂又觉得憋屈,思来想去,只能编瞎话:“哦,你说前天?我那是怕你看书闷的慌,跟你开玩笑呢。对了,复习的咋样?应该手拿把攥了吧?” “其实上次就差1道简答就过了,但教授手紧,我写了大半篇儿愣是不给我分儿,气死我了……” 尽管杜蓝的语调充满了松快,还学董锵锵说起了儿化音,但董锵锵从她避实就虚的回答中立刻嗅到一种对补考不自信的焦虑。他之前听杜蓝说过,补考卷并不是正式考试后才出的卷子,而是教授在设计正式考卷时就出好的ab卷,至于考试当天用a卷还是用b卷,完全看教授那天的心情,而没被选中的考卷则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补考卷,存在大学的考试中心备案。这样即使补考前教授想要再调整试卷内容都不是件容易事,大学考试中心会审核教授更改补考试卷的必要性,避免教授因道德风险而放水,从而维护大学的教学质量。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考生正式考试没过,补考也很可能会挂,因为留给补考的复习时间通常不会很多。 杜蓝的话再次坚定了董锵锵之前的决定:等杜蓝考完再提谢尔盖拉的事儿。同时他自然而然的想到,杜蓝如能学业有成,他不该也不能是那个破坏她前途的人。 这边儿董锵锵若有所思地想着心事,就听那边儿杜蓝阴阳怪气地调侃道:“人呢?怎么不吭声了?是不是知道自己犯错误心虚了,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好了?” “我犯什么错了?”董锵锵反驳道,“开玩笑不能算错吧?” “少装糊涂!”杜蓝嗔怪道,“前天什么日子你忘了么?” “什么日子?”董锵锵被问懵的同时迅速在心里过了一遍重要的日子,“你生日?咱俩好的纪念日?都不是呀。” “直男就是没情调,”杜蓝不满道,“前天是七夕,我还跟我闺蜜打赌你会送花,结果您老人家打了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就给挂了,一句好话都没说,等我再给你打回去你那边死活没人接,我还以为你被哪个大姑娘看上给带走了呢……” 董锵锵忍不住苦笑,自己确实被带走了,不过不是被大姑娘,而是被战斗民族的酒腻子。 见董锵锵不吱声,杜蓝继续说道:“虽然哀家很生气,不过看在你昨天将功补过的份儿上,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啊,下不为例,免礼平身吧,小董子。” 跟董锵锵认识久了,杜蓝偶尔说话也有些不着四六,董锵锵知道,一般杜蓝这么说的时候就说明她的压力特别大,她需要用语言来宣泄压力。 “我昨天将功补过?”董锵锵有些恍惚。 “对呀,你昨天不是送我花篮和果篮了吗?”杜蓝大大咧咧道,“所以我这次就原谅你了。” “花果篮?”董锵锵更糊涂了,“这都什么和什么?” 杜蓝被董锵锵问的一愣:“那些不是……你送的?” “我什么时候送的?”董锵锵追问。 “就昨天中午dhl的人送来的,寄件人的姓是拼音的‘dong’,手机号和发件人地址也都是你的。”杜蓝顿了顿,奇道,“不是你还能是谁?你该不会又在跟老娘逗闷子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董锵锵清楚,他那天并不知道是七夕,而且就算知道也不会给杜蓝寄任何东西。他和杜蓝唯一的交集就是老白,但老白现在跟佟乐乐好,人又在外面带团,应该不会有心情和时间替自己给杜蓝送东西。 其他人就更没有可能了。 她的话让董锵锵刚有些好转的心情又慢慢沉了下去。 回忆将他再次拉回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斜风骤雨中,谢尔盖拉把董锵锵的手机扔给保镖,会不会对方当时就把他通讯录里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拿走了? 虽然此时已是盛夏,虽然太阳已经升起,但董锵锵却觉得如置身冰窖。 他用脚趾都能想到,谢尔盖拉送果篮给杜蓝不仅是暗示董锵锵他们已经找到了杜蓝的住址,更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他们已经盯上杜蓝,如果董锵锵有什么不合时宜的莽撞举动,杜蓝很可能会成为警告或惩罚董锵锵的工具。当然,除了杜蓝,他手机通讯录里的每个人都存在当工具人的可能。 一念至此,董锵锵只觉得细思极恐,不寒而栗,看来谢尔盖拉并不是信口胡说。 或者自己猜错了?一切都是巧合?其实是其他人,比如周志海送的? 这个猜测似乎更牵强。 也许问问端木,看他女朋友是不是也收到了同样的礼物就真相大白了。 见董锵锵沉默不语,杜蓝意识到果篮可能真不是董锵锵寄的,喃喃道:“如果不是你(送的)可就奇怪了,谁会送我这个呢?” “也许是……”董锵锵怕引起杜蓝不必要的关注,赶忙从思绪中抽离,故作轻松道,“你某个不知名的爱慕者送的,又怕你不收,所以干脆就用了我的名字。” “你少来!我可没什么爱慕者。”杜蓝矢口否认的同时似乎意识到什么,提声嚷道,“哎,不对!说不定是贼喊捉贼。趁着本宫忙于复习、疏忽了某人的思想教育工作,某人说不定就开始蠢蠢欲动,对其他良家妇女动歪脑筋什么的。说吧,是不是你有新的相好了?借着送果篮向我示威,让我说对了吧?”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可是冰清玉洁,守身如玉,绝对是现代男性的楷模。”董锵锵给自己脸上贴金道。 两人互相臭贫了几句,杜蓝的紧张情绪似乎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忽然柔声道:“锵锵,我怕。” 杜蓝留给董锵锵的印象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不管是那次遭到老陈的暗算,还是跟董锵锵去抓野猪,从来没蹦过一个“怕”字,但今天的她却罕见的表达了自己的担心。董锵锵知她畏惧补考,马上收起戏谑的口气,正色安慰道:“你肯定没问题的。你要相信自己!” “不是,你不知道……”杜蓝欲言又止,“算了,等9月初考完你能来一趟慕尼黑么?我想你了。” 董锵锵的心头登时涌上一阵甜蜜,但嘴上却故意气她:“呦,那我得问问我的新相好,她要是不同意我还去不了呢……” “一对儿臭不要脸!”杜蓝故意骂道,“赶紧从老娘眼前消失……” 两人又互诉了一阵衷肠,杜蓝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等董锵锵再回到厨房,餐桌已经收拾干净,陆杉已不在厨房,想来是听了董锵锵的话,直接出去打印和报名了。 就在董锵锵准备先给老白打个电话讲讲糟心事时,端木久违的电话终于打了回来。 “这两天我都忙翻了。”端木快言快语道,“你后来把东西还了么?” 等董锵锵三言两语说完当天的遭遇,电话那头的端木许久没言声,过了半晌才寡淡地扔下一句“我去问问”便匆匆挂了电话。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87. 人蛇 董锵锵不用想都知道端木肯定是去跟女友求证,安静地候在电话旁耐心等着。 他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他想多了,还是事实果真如此。 他本以为端木很快就会回电,哪知就像之前发生过的一样,端木这通电话直到8月最后一周老白等人带团归来董锵锵都没等到。 不回电在某种意义上印证了董锵锵的担心,他知道自己不得不考虑下一步了。 接风宴依旧如常,约在几人都喜欢的“大牛骨头”。 跟老白一同回来的除了佟乐乐和雷兰亭,还有这次顶替董锵锵临时“应召”出征的丁海峰。董锵锵又叫上了贺鸯锦,陆杉和同样要参加补考的冬一晴。碰巧王蜀楠从基尔港返回汉诺威出诊女伯爵,她又早有请大家吃饭的意思,董锵锵一并招呼了过来。 见面后董锵锵被吓了一跳,老白等人全都黑了不止一个加号,饶是几人中肤色最白的佟乐乐也肉眼可见的黑了。雷兰亭最夸张,从白净大汉直接变成一个南方小生,整个人不仅黑还瘦了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本来就这么瘦,只是晒黑的。 除了晒黑外,三个男生的身上还都或多或少的缠着纱布,贴着创可贴。 趁着等餐的功夫,董锵锵把陆杉介绍给大家,然后仔细打量了一圈儿带团的众人:“我记得你们去的是欧洲,难道我记错了?你们其实是去中东了?” 众人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气氛一如往日的温馨融洽,昏黄的灯光均匀地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每个人都像油画里的人物一样恬静安详。 服务生把众人的饮料一一摆上,然后悄然退下。 “别提了,还不如去非洲呢。”雷兰亭迫不及待地抄起其中一瓶更凉些的金贝克啤酒,仰头猛灌了一大口,然后抹着嘴角淌下的啤酒苦笑,“老董,说出来你肯定不信,这次就跟去西天取经一样,打了一路的妖魔鬼怪,简直了……” “不能吧?”董锵锵疑道,“乐乐每天给我发你们的行程,我记得每天都挺正常的,没听她说你们碰到什么幺蛾子呀。” “嘿嘿,那是她怕你写到官网上影响咱们声誉,所以才没告诉你。哎,乐乐,老董不信,你来说我说的对不对……”雷兰亭咋咋呼呼地挥手指挥道。 佟乐乐可能是累了,一边向后撩拨头发一边侧头笑而不语地望向老白,眼里都是甜蜜。 董锵锵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底暗自为老白和佟乐乐高兴,直觉告诉他,两人的感情肯定又进了一步。 “雷兰亭说的没错,是我让乐乐别跟你说的。”老白拿起酒瓶,跟隔着一个座位的丁海峰轻轻一碰酒瓶,酒瓶登时发出一声脆响,“我当时没想好,现在回来了,正好跟大家唠唠,再决定要不要放到网站上。” 没带团的人一听这里有故事,全都屏住呼吸,支起耳朵。 老白幽幽道:“到意大利的当天我们又碰到了砸车的和小偷,还有假警察,当然这些都和你上次去意大利差不多,就是这次碰到的次数稍微多了点儿,但好在我们防范意识足,老丁和老雷也都很给力,所以有惊无险,团员们也都没什么损失。呃,对了,出事儿那天我记得好像你还给我打电话来着……” 董锵锵像被抽了一鞭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很讶异自己竟会如此反应。 但老白和其他人显然都没注意到这点,只听他又道:“等晚上我们住酒店后,雷兰亭半夜回来,看见……” “半夜回来?”冬一晴插嘴问道。 董锵锵不自觉就想起那晚雷兰亭的不辞而别,难道说他又……他忍不住瞥了雷兰亭一眼,雷兰亭正好也在看他,四目相对,雷兰亭突然脸红脖子粗地剧烈咳嗽起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一时议论纷纷。 雷兰亭心知董锵锵想的是什么,难为情地指着啤酒埋怨道:“咳咳,不是你想的那样哈。我是……不小心……呛了。哎,老白你能一次把话说清楚行么?” “是有人……偷车吗?”贺鸯锦侧头靠在佟乐乐的肩膀上,战战兢兢地问道。 老白呷了口酒,慢慢放下酒瓶:“停车场在酒店后面,我让老雷半夜去查车有没有问题,结果车没事,人出事了。” 有女生发出小声惊呼。 “人怎么出事了?”董锵锵追问道,“砸车的或者小偷还跟着你们么?” “都不是。”老白摇摇头,“有人半夜逃跑。” “逃跑?”贺鸯锦不懂其中的缘由,茫然地望着老白,一脸天真,“他们不是来这里旅游的吗?为什么要逃跑?往哪里跑?” 董锵锵秒懂,转向雷兰亭问道:“所以你去拦人了?” 雷兰亭点点头,比划了一个手势:“三十岁的一对儿情侣想跑。” “老雷去拦人的工夫,酒店前台就给我打电话,让我下去处理情况。当然,我提前跟酒店叮嘱过这事儿,也给过前台的人小费,他们还算靠谱。”老白解释道,“我就和老丁披上衣服下楼,想着先把人劝回去,其他事等天亮再说。” 老白刚说到这里,就听雷兰亭迫不及待地接话道:“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俩还没到酒店门口,我就碰到麻烦了。” 贺鸯锦之前从未想过带团会有这么惊险的事,心早已揪住,两手紧张地抓着佟乐乐的衣襟,追问道:“什么麻烦你快点儿说啊。” “对方有人接应。”雷兰亭边说边把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臂放到餐桌上,借着昏暗的灯光,董锵锵这才注意到纱布上隐隐有个红色的圆点,想来是血渍殷透了纱布。 “蛇头来了?”董锵锵问道。 雷兰亭叹了口气:“不仅来了,还来了五个。” 董锵锵暗想:老白他们三个对五个蛇头,确实胜算少点儿。 “然后呢?”贺鸯锦很关心事态的发展。 “蛇头要挣钱,我们又不可能放人,说不通就动手呗。”雷兰亭撇撇嘴,不屑道,“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我的观点一直都是,能好好动手就别乱嚷嚷。”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88. 束手无策 董锵锵之前带团时还从未碰到过蛇头抢人,所以并不了解其中的凶险,此刻见到雷兰亭等人全都挂了彩,心里清楚,双方肯定交了手。 雷兰亭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双方的冲突过程,特别是其中惊险曲折的关键点,虽然其中肯定有夸张的地方,但所有人都听的津津有味,没人质疑他的故事。 尽管老白等人虽寡不敌众,终落下风,但最后的结果还是喜人的:那对儿情侣直到最后也没跑成。 当然,情侣没跑成的原因并非全因为三人的骁勇善战,也因为佟乐乐及时报了警。碰巧离酒店不远的地方就有警察的巡逻车,所以意大利警察并没如往日般姗姗来迟,反而来的很快。一片混乱中,蛇头全身而退,三人负伤,情侣被抓住。 “那后来呢?”贺鸯锦追问道,“那俩人后来还继续跟团旅游吗?” “还游?我们有几条命陪他们这么折腾?”雷兰亭边喝酒边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人第二天就遣返了。” 故事讲的很精彩,众人不免一阵唏嘘,感叹干嘛不好非要偷渡。 董锵锵能看出雷兰亭有炫耀负伤的想法,想来卖弄口才是虚,邀功才是实,想想也不难理解,老白因为徐铜鹰的关系手里隔三差五的有团,对雷兰亭来说,他已经不是情敌,而是一个实打实的金主了。 “哎,那晚我跟老白还念叨,如果这次老董也去了,肯定让对方有去无回。”雷兰亭不甘心地摸了摸纱布,酒精让他的脸过于红润,“人多打人少已经吃了亏,对方还有家伙,真不要脸。要我说,咱们就吃了没装备的亏,以后咱们出去也得备着家伙,有备无患。别的不说,如果这次咱们有枪,绝对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我就不信他们还敢冲过来。”最后一句他是冲老白喊的。 “意大利也是允许平民持有枪支的国家之一,所以这次咱们很幸运,对方也没枪,否则咱们只能干瞪眼,什么都做不了,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老白感慨道,“还是尽快拿到拥枪证和持枪证吧,那才是真的有备无患。别的东西也可以带,但碰到枪就没用了。” 说话间,冒着热气的牛排端了上来。众人边吃边聊,丁海峰又讲了一个走高速时遭遇飞车党抢劫的花絮,虽然同样惊险,但大家听完还是觉得跟蛇头的冲突更刺激。 大家边吃边喝边聊,冬一晴郁闷的谈起自己挂科的事,引来大家一阵安慰,雷兰亭借着酒劲劝冬一晴不如跟他们一起带团挣钱快活,好过拿一个无关痛痒的文凭。董锵锵想起杜蓝也被补考折磨,心里不是滋味。 王蜀楠则通报了自己要去基尔港读书的事,众人齐齐道喜,又是一阵密集的碰杯声。 董锵锵此时心思已不在读书上,反而没有之前无大学可读的失落感,对王蜀楠的恭喜反而比之前来的更真诚。 陆杉是这个小团体中的新人,自从上桌后就听多说少,等众人关注的话题讲的七七八八差不多了,他才小心翼翼地谈起除了上预科,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姐姐陆苇。 在上桌时的自我介绍里,陆杉并没透露自己和陆苇的血缘关系,这时说出,引来一片好奇,尤其是冬一晴,她之前跟陆苇走的近,却从未听陆苇说起还有个弟弟,更没想到对方也到了汉诺威。 “这次辛苦了哈!”董锵锵举起饮料杯碰了碰丁海峰的啤酒,“没想到这么危险,上次好像没这么多麻烦。” “董哥客气了。”丁海峰并不在意董锵锵用饮料跟自己喝,反而老道地用自己酒瓶的上部碰了碰对方饮料杯的下沿表示尊敬,“意大利蛇头确实多,我之前也碰到过,但像这次这样动手的还是第一次,其实这次主要是靠雷兰亭,要不是他,我和白哥还指不定……” “哎,你俩说什么呢?”本在一旁抓着陆杉问东问西的雷兰亭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警惕地抬起头,红着脸瞪着两人大声质问道,“好话不背人听过没?” “嗯,丁海峰说这次幸亏有你……”董锵锵恭维道,“夸你能打,是战神。” “要夸就大点儿声嘛,让大家都听见……”雷兰亭一听丁海峰是在夸自己,立刻合不拢嘴地笑起来,一脸得意道,“老丁也不错,但打架经验一看就少,不是我吹,如果对方不动家伙,那我还真不一定会受伤……” 说罢,他把众人零散的话题再次强行引回到跟蛇头的冲突上。 趁着众人把焦点再次转移到雷兰亭的身上,董锵锵给老白使了个眼色,然后率先离桌。 老白会意,跟佟乐乐又说了两句闲话便也下了桌。他本以为要去两人会去餐馆外,哪知董锵锵径直朝男厕走去。 老白心里纳闷,但也没多问,跟在后面也进了男厕。 男厕里飘着淡香,墙壁和地面都擦得干净,三个坑位也都没人。 “干嘛来这儿?”老白不解,“出去(说)多凉快。” 董锵锵当下便把自己和端木如何在融资中拿了安德森的钱,又是如何通过做空美股赚到超额收益,然后莫名其妙被谢尔盖拉选中,两人想要拒绝对方可能的投资但董锵锵差点儿因此被活埋的事从头到位讲了一遍。 “我希望你帮我出点儿主意,但也怕有人在餐馆外。”董锵锵解释道,“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和谁走得近,所以我刚才是一个人进的餐馆。” 饶是老白见多识广,此刻也讶得说不出话来。他离开汉诺威的时间并不长,却发生了如此多的曲折,听起来宛如天方夜谭。如果不是很了解董锵锵的为人,他绝对会认为对方是在编故事。 老白伸手关上了男厕的门,转身问道:“报警了吗?” “还没有。”董锵锵正色道,“因为不知道报了有没有用,还怕激怒对方。” “你觉得他是认真的?” “那天土都埋到这儿了。”董锵锵用手在胸前比了一个高度,“埋我那把铁锹我都带回来了,回去你就能看到。”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选中你们吗?”老白继续问道。 “我和端木都认为他是想用捕禅(公司)洗钱。”董锵锵郁闷道,“其他方面我俩也没什么对方能看的上的,人家是真正的土豪。” “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老白似乎对董锵锵不报警毫不意外,从兜里摸出盒烟,从里面倒出一根儿递给董锵锵,根本没注意墙上贴着的“禁止吸烟”标识,“端木那边儿呢?” 董锵锵接过烟却没抽,顺手放进衬衣口袋:“在想清楚和弄明白对方要做什么之前,我俩都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对方哪根筋搭错了……我给端木打过电话,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那……如果你俩直接回国呢?我觉得他不可能去国内找你们。”老白分析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们)在国内呆半年再出来也许就没事了。” “我也认为人回去了他肯定找不着,毕竟我们比蚂蚁还微不足道,为了找我们犯不上。但我不确定的是,一旦我俩跑了,你们中的某个人会不会成为他的出气筒。他是条疯狗,我俩都不确定他会不会报复,我也不敢赌,一万个不敢赌,你明白吗?因为如果我赌错了,吃亏的不是我们,不管你们留在德国的谁有个三长两短,我俩都逃不了干系。”董锵锵这两天考虑了很多细节,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想的太深,“那天他把我手机拿走了,然后隔了一天杜蓝那边就收到了花篮,寄件人是我的手机和地址。” 老白骇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你认为他把所有联系人都存档了?” 董锵锵点点头:“所以我才走不了。” “既然你不能离开,也不能注销公司,”老白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那你其实没什么选择,只能留在德国。” 董锵锵轻叹了口气。 昏黄的灯光下,男厕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老白只觉全身发冷,他相信董锵锵跟自己谈话前已经想过了所有的可能。束手无策和抑制不住的沮丧在不知不觉中赶走了之前重逢的喜悦。他一直以为,自己比董锵锵懂的多,但现在却突然发现,在这件事上,他也不知该如何帮董锵锵脱困。 “抱歉,我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办法。”这话停在老白的嘴边,他却始终没勇气把它说出来。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89. 散是满天星 董锵锵对老白的沉默并不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会出现无话可说的尴尬局面,马上自然地切换话题。 “也许是我多虑,也许是我谨小慎微,但我觉得咱们现在有必要分开,不能再绑一起了。” 老白困惑了一秒就明白董锵锵所指:“你想退股?” “不管我今后是留是走,都应该先从你的德国旅行社里退出来,越快越好,免得给你找不必要的麻烦,也许现在都已经晚了。” 老白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而董锵锵的谨慎也不见得是空穴来风,只能点头同意。 “我把股份退给旅行社,你最好用公司名义给我转笔钱,备注里声明是退股的钱,做戏要做足,回头我把钱取出来,还你现金。”董锵锵解释道。 “这应该没问题,带完这个团(公司)账上就有钱了。”老白问道,“转多少合适?” “1万(欧)有么?”董锵锵反问。 “寒碜我?”老白一脸不悦,“当初你投了3万马克,就算你不要利息我现在至少也该还你1万5千欧,更何况你还出力这么多次。你也别推辞了,一口价,两万。” 董锵锵明白,老白指的是当初他从老陈赔杜蓝的钱里支出3万马克给董锵锵当作酬劳,被董锵锵拒绝后改用3万马克和他自己的2万马克共同注册德国旅行社的事,因为如何处理老陈,两人当时还闹了不愉快,老白后来因此还差点被老陈搞死在岛上。 虽然这事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但当董锵锵想到其中一点,其他的事便像潮水一样纷涌而来。 但他很快就从回忆的思绪中抽离,他不想跟老白继续纠缠钱的事,当即快刀斩乱麻:“那你看吧,不用太多。”同时心里打定主意,不管老白给多少,最后他都找机会还回去。如果老白不接受,他就直接还给佟乐乐。 “还有,他们已经知道我住哪儿了,我想尽快搬出去,只不过现在正好开学季,房子不好找,总之我尽快。”董锵锵的手指在烟上落了一秒,却还是没拿出来抽,“我想过,如果回国躲跟搬家是一样的。不过屋子不会空着,陆杉应该会住,他马上就开学了。” “其实你不用搬……”老白心知董锵锵不想拖累住在楼里的他和陆杉,“要搬也是我搬。” 董锵锵刚要打断他,就听老白继续道:“你别误会,我不是为了跟你讲义气,乐乐那边房子十月就到期了,我俩想租个大点儿的,本来我没想现在就搬,但如果你搬,那还不如我搬。” 最后还是老白把话题转开的。 “你要跟乐乐(住)一起了?”董锵锵又惊又喜,“真的假的?你不是故意蒙我吧?” 老白郑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竟带着一丝羞涩和难为情。 “我记得年初乐乐不是跟家里说在德国先试半年再决定留不留么?”董锵锵问道,“你什么时候说服她的?” “其实是她自己想留下来做旅游的,她也跟家里谈好了,她父母也同意了,老人们就一个要求,希望她别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乐乐想让我今年十一回国见她父母,我想见面前先多攒点儿钱,这样看望老人的时候顺便就提亲了。” “都要见家长了?可以啊。恭喜!”董锵锵兴奋地忍不住捶了老白肩膀一拳,“啥时候办事?” 老白的肩膀被董锵锵捶的生疼,边躲边笑:“我俩年纪都不小了,没意外应该是明年五一,但还没最终定。结了婚在德国上保险什么的以家庭为单位每月能省不少钱,当然还有其他福利,两人比一人就是多双筷子的事。” 望着老白脸上幸福的神情,董锵锵不知怎么就联想到杜蓝,心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猛地一抽,脸倏地就僵住了。 他的表情变化清楚地告诉了老白他所想的一切,老白低声问道:“那你跟杜蓝……” “不管是留是走,我恐怕都得跟她……先分开一阵。”虽然嘴里说“分开一阵”,但董锵锵心里很清楚,在无法确定自己能摆脱谢尔盖拉前,他不可能再跟杜蓝好下去,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分手肯定比还是男女朋友安全,我就算不能保护她也不能害她。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如果有缘……” 他不知怎么忽然有些哽咽,就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两人的感情好像并没多深,好的时间里也是离多聚少,怎么说起分手他会变得难过呢?说分手时的那种感觉,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要离开自己似的。 老白在心底认同董锵锵的态度,将心比心,这事换作是他恐怕也会这么选择,但他还是语重心长地劝道:“现在八字两撇都没有,你是不是再想想?着急的时候别做决定,免得以后后悔。” “就怕等两撇都有了再断就来不及了。”董锵锵心意已决,岔开话题,“如果我不方便出面,你能帮陆杉找他姐么?” “你说陆苇?”见董锵锵改口,老白立刻就知他不愿多谈,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知道两人的结果已是板上钉钉。 “对。” “恐怕没时间。” 老白的直拒让董锵锵始料不及:“没时间?” “不瞒你说,我接下来的事非常多。首先这个团两个人出事,因为这个就得和这边的领事馆还有国内徐铜鹰那边协调,看怎么善后,这事不知要折腾多久。另外徐铜鹰之前已经安排了一个二十人的团接在现在这个团后面,我自己的国内伙伴也给我推活儿,我七月已经推掉了一个团,不能再推了,否则以后就很难再跟别人处了,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几个都会很忙。”老白说完又解释了一句,“连丁海峰都算上。” 董锵锵相信老白不会故意找借口推脱:“最近团这么多?” “跟我之前预计的一样,来欧洲旅游的人正在稳定上升。如果再这样下去,就会出现徐铜鹰之前担心的问题:咱们这边人手不够。丁海峰做导游是个好手,人本分,会开车,综合素质也不错,这次碰到蛇头多亏了他和雷兰亭都在,要不然还真不好说,我打算把他吸收进旅行社,但就我们几个肯定不够,还需要更多新鲜血液。” 董锵锵暗想:万一杜蓝补考没过,倒是可以做专职导游,就怕她不乐意。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陆杉想学车,但是没钱。我之前想带他抓野生猪挣个学车钱,但最近因为谢尔盖拉这事儿,我也没工夫带他,另外我也没想好要不要这么做。” “你不带他是对的,听说最近有中国人捕猎野猪出事了。”男厕外传来人声,老白立刻把声音压了下去。 说话间,男厕的门被人推开,几个年轻的德国后生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两人同时闭上嘴,等对方走了董锵锵一边关门一边问道:“谁出事了知道么?”他一直在汉诺威反倒没听说这事儿。 “听说是那对儿尚家兄弟里的一个。”老白叹了口气,“有人说他们被德国人告非法捕猎抓了,还有人说弟弟被野猪伤了,具体不清楚,但我劝你最近别再弄这种事,有时间还不如来帮我。” “真是个流年。”董锵锵对尚家兄弟向来无好感,平时也没什么交集,听到对方可能是因为非法捕猎被抓,马上联想起自己年初也和雷兰亭因为这个原因被请到警局喝咖啡的事,“这么看确实得想其他办法挣钱了。” “我虽然没空帮他找姐,但可以出钱帮他学车。”老白幽幽道,“只要他学完了给我当司机和导游就成,期限再议。” “你出钱?什么情况?”董锵锵确实没料到老白会有这个提议,“看来白总这次没少捞啊……” “其实这事儿是这次出去跟丁海峰聊出来的。他说他当初学车就是东拼西凑找很多人借的钱,上次在意大利就是因为不想丢钱才舍命不舍财的。他考交规跟你我一样是一次过,但路考折腾了几次,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弄个学车培训班。” “你要开学车培训班?” “回来的路上我想的是,佟乐乐,你,我和雷兰亭可以指导其他语言不好的中国留学生通过笔试和路考,咱们也有车,就是一开始做的时候招生麻烦。但咱们也不急,可以有一搭无一搭的慢慢做。如果学员里有资质不错也有意愿的,可以签了当司机,好苗子的再培养成导游,这样既有收入,也能解决乐白导游短缺的麻烦。” “主意是不错,可问题是有那么多人愿意学车吗?”董锵锵质疑道,“就算想学车的人多,可学车费对大多数留学生来说都是笔不小的开支,不是说拿就能拿出来的。” “这个不好说,丁海峰说东德有很多有钱的学生,也不读书,每天就拿着父母的钱花天酒地的造,里面有不少人想学车但德语不过关。我想的是咱们可以面向全德的中国留学生,慢慢来,一开始可能人不多也无所谓,培训价格定个中档价位。现在学车一般小几千欧,掏个小几百欧的培训班应该不是事儿吧?德国驾校的培训班可没中文服务,他们也不懂自己租车,还没老师手把手的中文教学,我觉得有机会。”老白一脸笃定。 “悲观者往往正确,乐观者往往成功。”董锵锵把手搭在老白肩上,鼓励道,“别想那么多,干吧!” “反正现在也不指着这个吃饭,走一步算一步吧。只不过旅行社好像不允许做这种培训,下周我让乐乐去工商局问问,看能不能做公司经营范围的增项,如果不行那就注册一个新公司专门做这个。” “白总的生意越铺越大,可喜可贺啊……”眼见老白手里的正事一件接着一件,董锵锵既羡慕又欢喜,心里打定主意,回头一定把退股的钱都还给老白,让他做好培训这事,垫资需要本金厚。 “什么白总,别扯淡,这事儿我本来是想拉着你一起做的。”老白一脸黯然地描了一句。 董锵锵咧嘴苦笑,他心里又何尝不想跟这些朋友一起做事?尤其是他马上就面临失学,多份工作就多个收入。 说话间,男厕里的轻音乐戛然而止,再响起时,已应景地变成忧伤的蓝调爵士乐。 就在这时,男厕门上方的铃铛“叮铃”一响,雷兰亭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脑袋却望向后方:“老丁,你这打架不要命的做派跟老董简直一模一样……” 话刚说到这,他已察觉到男厕里有人,下意识地转过脑袋,就看到两双正盯着自己的眼睛,却是董锵锵和老白,不由愣在原地。 跟在他后面的人对他的突然停下始料不及,一下撞到他的背上:“哎……” “你俩……干嘛呢?”雷兰亭用手指了指两人,一脸不解,“背着我们说悄悄话?” “哎,是白哥和董哥啊,我们还等着你们喝呢……”丁海峰不像雷兰亭那么敏感,说完便走进最近的一个格间里放水。 “那对儿情侣就别写了,其他的尽量生动曲折,让读者有代入感。”老白交代完,转身离开男厕。 雷兰亭疑惑地盯着他的背影,一脸不相信地问身后的董锵锵:“这么半天你俩就一直猫这儿说这个?” 董锵锵笑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兜里的手机解围似的响了。他朝雷兰亭摆了摆手,也走了出去,把一脑门子官司的雷兰亭留在了男厕。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90. 信使 “哪儿呢?”端木的开场白千年不换,“15分钟后我过汉诺威,(火车)就停5分钟,有话跟你说。” 董锵锵之前并不知道端木回德的具体日期,但骤然接到电话也没太吃惊。从“大牛骨头”走到火车站最多也就十分钟,时间绰绰有余。“行。你几车厢?” “7车厢车尾见。别迟到。”端木也没过多寒暄,利索地挂了电话, 回到饭桌的董锵锵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跟众人道别,在场的人除了老白,谁都不知他此时正面临怎样的处境。 望着脸上挂着勉强笑容的董锵锵一步步消失在餐厅门口,老白的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他是真心想拉董锵锵成就一番事业,回报对方的救命之恩。但另一方面,谢尔盖拉就像高悬于董锵锵头顶的达摩克斯之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如果他执意拉董锵锵入伙,难保不会引火烧身。事实上,培训司机这事儿已不只是个想法,丁海峰甚至已经帮他找到了准客户,这次回来他要落实的几件事中这件事占了极大的比重。但刚才在男厕里,为了新业务的顺利开展以及他和佟乐乐未来的幸福,老白并没把话说全,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邀请董锵锵时的犹豫和退缩,那种面对有恩于自己的朋友时还藏着的不真诚和自私让老白感受到强烈的内疚。 他突然很鄙视自己,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佟乐乐第一时间捕捉到老白情绪上的波动,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她若无其事地凑近老白,压低声音:“你跟他说了?” 老白眨了眨眼,算是答了这个问题。 “他怎么说?”佟乐乐浅笑盈盈。 “他说恭喜咱们,还说要送份大礼。”虽然说的是好事,但老白的脸色并没因好事而好转。 佟乐乐脸颊红润地莞尔一笑:“培训呢?” “他一百个支持。” “怎么个支持法?”佟乐乐追问道,“出钱还是出人?” 老白不想当着众人跟佟乐乐解释董锵锵的变故,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话茬儿:“他最近忙着申请大学,心思不在这儿,回头我找个时间单独跟他细说。” “哦,他还没拿到大学通知书?”佟乐乐感到奇怪,“不能吧?他成绩不是优么?不会一份儿都没拿到吧?没申请东德大学当保底么?” “还就真是一份儿都没拿到。”见佟乐乐成功被自己带偏,老白满意地晃了晃脑袋,“他如果读个偏门儿,像什么汉语言文学之类的,那肯定老早就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可他偏偏要读经济。谁都知道金融、经济、心理学这些在德国都是受限专业,德国知名大学的受限专业在全球范围内也只招小几十人,他的预科成绩虽高,但也不一定能在所有申请者里占优势,更别提现在从国内来的中国学生里十个有九个都想读金融读经济。总而言之一句话,申请德国大学就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难怪我看他脸色不好……”佟乐乐轻叹一声,没再往下说。 “他自己也知道,如果真没申请到大学又不想灰溜溜的回国,那就得在这边赶紧打工挣钱,说到底就是毕业了也要找工作,殊途同归。” “你毕业了可以这么说,他刚来一年,没拿到文凭肯定不甘心。”佟乐乐自以为对董锵锵此时的心思拿捏的分毫不差。 老白无声地笑笑,没有反驳,心里想的却是,恐怕这次连董锵锵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要走的路是什么样的。 *** 来德国一年多,董锵锵早已习惯德国高铁时而准时、时而晚点的风格,但他今天的运气很好,等了还不到五分钟,ice高铁便像头出闸的巨兽带着凌厉的风声呼啸着冲进了火车站。 火车停稳后,所有车厢的车门几乎是同时打开,站台上虽然熙熙攘攘,但上车的下车的全都井然有序,宛如钟表上的指针。 端木走出车厢的瞬间两人同时注意到了对方。 他整个人比离开德国时臃肿了不少,脑袋和脸似乎都大了一圈儿,腮帮子鼓着,肉耷拉在脸颊上,看起来十分颓废,跟上次见董锵锵时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董锵锵很吃惊。 端木冲他歪了下脑袋,示意他去不远处的吸烟区。 站台顶棚悬挂的白炽灯射出的惨白灯光落在端木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显得颇为诡异。只见他一句话没说,而是熟练的从兜里掏出烟火给自己点上,然后老烟枪一般熟练地呼出一口烟气,然后双眼瞪着缓缓上升的白烟渐渐消散。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董锵锵记得端木去美国前只爱吃零食,并没有抽烟的习惯,想来是这次出差时习得的。 端木怔怔地望着烟雾出神,好像根本没听到董锵锵在说什么。董锵锵只得又问了一次,他却依然浑然不觉。 他手里的烟很快便下去了大半,只见他毫不心疼地把剩下的直接撵灭在烟灰缸里,然后迅速又给自己点了一根。 德国香烟一般都是6-8欧一盒,换成人民币大概60-80人民币左右。如果在国内,差不多是软中华的档次,并不便宜。 董锵锵也抽烟,端木的浪费让他意识到,对方的压力很大。 “悠着点儿。”董锵锵劝道,“吸烟有害健康。” “他转账了。”端木终于开了口。 董锵锵听到脑中一声雷响,同时心往下一沉。 没等他问,端木继续说道:“公司账户多了600万(欧),我问安德森了,500是谢尔盖拉的,另外100是他的。” 董锵锵第一没想到对方的动作会这么快,第二没料到金额会这么大。 两人头顶的喇叭倏地传来一阵抑扬顿挫的女播音声,其他烟客纷纷掐灭手中烟往车厢走去,端木望着人群:“安德森说,之前他跟咱俩签的对赌协议取消,然后会签一份新的。” “取消对赌?签新协议?” “我还没看到新协议的内容,但安德森说他已经把他手里那份旧对赌协议寄到我公司了,只要咱们也销毁文件,跟他的对赌就相当于从不存在过,至少这不是坏事。” 端木传达的信息量太大太密集,董锵锵一时不知自己该先消化哪个。 “那他告诉你谢尔盖拉让咱俩做什么了么?”董锵锵终于从一堆藤中找到自己想吃的瓜。 “他说先保持现状。” “保持现状?”董锵锵本能地怀疑道,“这么简单?没附加条件?” 就在两人说话的工夫,列车乘务员走到火车车厢门旁边站定,一边看腕上的手表一边吹哨,而站台上此时仅有的几名乘客也都开始迅速向车厢门靠拢。 端木把第二颗烟用力摔到地上,再用力踩灭,然后朝车厢走去。 谈话还未结束,董锵锵只能快步跟了上去。“端木,下一步你什么打算?” 在董锵锵的注视中,端木一言不发地上了车,紧接着乘务员也回到了车门里,自动车门徐徐关闭,透过车门上的玻璃,董锵锵看到一张失望和不甘的脸。 一声长鸣,火车再次启动。 “咱俩都不能离开德国!”端木隔着车门冲董锵锵大喊道。 但董锵锵隔着车门只能看到对方大张着的嘴,却听不到对方说的一个字。 “你说什么?”董锵锵急忙掏出手机,边跟着火车快步走边在车玻璃处晃手机,“你用这个说。” 端木苦笑着冲他摆了摆手,并未去掏自己的手机。 火车速度加快,董锵锵跑了起来。 直到火车成为视野中的一个黑点,董锵锵都没接到端木的电话。 未来该何去何从是董锵锵此时脑中唯一的问题。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91. 彩云易散 转过周就是九月,一连几天汉诺威都是艳阳高照,天蓝的像张假画,云低的似乎伸手就能碰到。云淡风轻的日子里,拂面的秋风既不冷也不热,温度凉爽宜人,简直不能更舒服了。 但就在这个德国一年中最好的光景里,努力一年的董锵锵闷在家里,像大棚里霜打的茄子,半点儿骄傲和喜悦都没有。 除了德国西南部的特里尔大学没给他任何答复,其他所有他这次申请的德国高校无论东德还是西德,全都无一例外地给了他拒信,概莫能外。 没收到通知书的他怎么也想不通毕业成绩为优的自己最后竟会没学上,他不甘心地给特里尔大学负责招生的办公室去了电话,却被接电话的人告知,负责发送通知书的人已经度假去了,而经济专业的录取信和拒信已经在8月底之前全部发送完毕。9月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学生们就要开始注册学籍,报道入学了。如果董锵锵这时还没收到信,那可能会有很多原因。她建议董锵锵再查一遍自己的信箱,如果确定没有任何信,那他还可以去德国邮政咨询一下自己的信箱最近有没有收到特里尔大学的信,或有收获。 虽然心知上学这事十有八九要黄,但没接到拒信理论上就还有入学的可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董锵锵专程跑了趟邮局,但邮局的答复却是冰冷和无情的,霜打的茄子秒变挂冰的茄子,彻底凉透。 学业失意的另一边是投资得意。在“破鼓万人捶”这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理念下,美股被全球金融机构做空,股指持续走低,被捕蝉基金做空的美股也都向着更深的渊坠去,只有得到法国金融部门干预的威望迪走出了触底反弹的曲线,而整个基金的账面浮盈也早已超过了当时和安德森的对赌协议。 只是今时今日,对赌协议已然烟消云散,董锵锵和端木得到的只有不知条件的巨额投资款。 站在汉诺威市内环城河的桥上,望着桥下淡绿色的河水,董锵锵忍不住惆怅:如果我仅仅是一缕流水声,该多好啊。 端木告诉董锵锵,他已拿到安德森归还的对赌协议,这意味着两人今年没有任何业绩压力,也就是说,两人现在就可以抛掉所有持有的股票,就是今年剩下的几个月什么都不做收益也很客观。由于董锵锵在威望迪项目上的判断更接近真实行情,所以他想听听董锵锵买或卖的想法,但董锵锵的心思并不在股票上,他只关心谢尔盖拉到底想让两人干嘛,悬而未决的感觉像钝刀拉肉,让他很难静心,更别提做决定了。 王蜀楠动身前专程跟董锵锵道了别,望着昔日的小伙伴走上了一条更好的人生大道,董锵锵既高兴又失落。 老白就像他说的一样,饭局过后便开始马不停蹄的忙碌起来。佟乐乐咨询的结果是老白还是要成立一家新公司做培训业务。 “乐白”官网的注册用户从一周个位数的新用户逐渐增加到一周大几十的注册数,个别时候甚至三位数,考虑到董锵锵的精神状态,老白最终决定把注册新公司及“乐白”的运营全都交给佟乐乐统一负责。董锵锵乐得顺坡下驴,痛快的把账号给了乐乐。 丁海峰去东德找想学车的中国学生,老白一边配合国内做调查,一边指挥雷兰亭外出带团。 忙这些事的同时,老白很快便如约从一层搬走,代替他住下来的正是果不其然地考上工程预科并如期入学的陆杉同学。 由于老白可以垫付学车全部费用,陆杉得以边上课边找陆苇,他听取了董锵锵的建议,打了陆苇照片后去附近教堂一家家的找人,同时开始看老白给他的交规材料,准备熟悉材料后报驾校。 所有人紧锣密鼓的各忙一摊,只有董锵锵一个人显得孤家寡人。 到了第三周,“孤家寡人”得到了久违的来自慕尼黑的召唤。 杜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终于他妈的过了,烦死我了。” 董锵锵知道这句吐槽意味着什么,自从被谢尔盖拉埋进土里,他每天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现在的慕尼黑特漂亮,马上又啤酒节了,你过来吧……”杜蓝知道董锵锵没拿到录取通知书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央求道,“就当是陪陪我,好吗?” 德国高铁把董锵锵带到了慕尼黑。 董锵锵一晃已经快一年没到慕尼黑了,再次踏上慕尼黑的土地,看到的依然是熟悉的风土和各式啤酒,董锵锵有些莫名的伤感。 杜蓝并不知晓将要发生的一切,还沉浸在通过补考的劫后余生之中,毕竟这次如果补考没过就要终止学业,换了谁都不会轻松。 两人边走边逛,大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等到夜幕降临,两人正好走到最著名的慕尼黑hb啤酒馆。 啤酒馆里永远满坑满谷,两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偏僻角落,虽然看不到舞台和中央的表演,但说话不用喊就能听到对方在说什么,也算有得有失。 还是熟悉的烤猪肘配黑啤,还是万年不变的味道。 杜蓝兴致勃勃地诉说着自己补考间隙的见闻,董锵锵闷头吃着,不时地捧一句哏,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有些尴尬。 “对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继续读书还是工作?”杜蓝把董锵锵盘子里切好的一小片烤猪肘放入口中,一边小口慢嚼一边问道,“如果你就是想读书,可以考虑读好一些的德国私立商学院,我知道法兰克福有几家不错的,如果毕业了德国大公司也都是承认的,如果你以后想留在德国,移民也没问题。学费我打听过,每年从小几万到大几万欧都有,你如果想读,钱的事不用担心,我有……” “杜蓝……”董锵锵只觉自己正奋力扛起一块巨石,然后把它抛向空中,“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董锵锵的表情分外严肃,杜蓝立刻意识到他可能要说什么重要决定,赶忙正襟危坐:“商量什么?” “咱俩……可能……要分开一阵。” 大石头被抛了出去。 杜蓝手里的叉子“哐”地掉到了地上,淹没在一片歌舞声中,就连两人旁边桌的客人都没听到。 “你听我说,分开不是因为我变心,是因为……我碰到些事,如果(咱俩)在一起,我担心会对你不好……”董锵锵慌忙解释。 她眼中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烁,但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怔怔地望着董锵锵,就像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92. 因为我叫杜蓝 董锵锵本以为杜蓝会哭,或者大声质问他为什么,或者起身把餐布愤怒地丢到他脸上再怒骂一句拂袖而去,但杜蓝只是似哭非哭地盯着他的脸。 他说这番话时本就忐忑,杜蓝长时间的凝视更让他坐立不安。他赶忙逃避地弯腰拾起地上的叉子,轻轻放回桌上,眼睛老实地盯着红白格桌布上的蜡烛,一五一十地把遇见谢尔盖拉的前因后果细致地复述了一遍。 他的音量没馆子里嘈杂的背景音强,但却有一种能盖住周遭一切喧嚣的魔力,使得每个字都能清晰地传进杜蓝的耳朵。 当她听到那个雨夜他被对方从酒店外强行掳走又差点被对方活埋在半山腰时,骇得张大了嘴。 真相大白后是长时间的静默,两人各怀心事。但让董锵锵诧异的是,杜蓝之前急促的呼吸竟逐渐平复下来。 看来杜蓝也认为自己的想法是理性和正常的,他松了口气,只要杜蓝不闹,接下来就是场面话。 就在他准备给两人近一年的情侣身份做一个“男女朋友一场,大家好聚好散,再见还是朋友”的定性时,杜蓝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诡异中带着鄙夷的笑。 董锵锵被她笑的心里发毛,暗想杜蓝该不会是傻了吧。但他不是美男,杜蓝也不是花痴,按说应该不会,他安慰自己。 “我说的有什么很可笑的地方么?”董锵锵不解。 “第一,我以前真没看出来你有大男子主义,也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董大少居然会害怕区区一个糟老头子,尤其是这老头还没怎么着他呢他就火急火燎、着急忙慌地要跟女朋友分手,还美其名曰为女友好所以才分手。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更荒唐的事么?”杜蓝边说边举起手臂,不远处的服务员注意到她的动作,急忙快步走向二人。 区区?糟老头子?董锵锵有些懵,让杜蓝这么一分析自己俨然就是一个胆小怕事的怂包。不对,等等,她刚才说的是……第一? “还有……第二?” 服务员这时已走到桌前,面带笑容地掏出纸和笔:“两位需要加点什么?” “六扎黑啤。”杜蓝边点酒边比划了个“六”的手势,服务员满意地含笑退下。 “你白天不是说晚上不喝酒吗?”董锵锵质疑道,“而且德国人也不懂你手势的意思呀。” “我气愤。”杜蓝翻了个白眼儿,正色道,“第二,咱俩是男女朋友不假,但分手这事你一个人说了不算,得我也同意分手咱俩才能分手。不然凭什么你说分手我就得听你的?我之前委托你替我做任何决定了么?如果没有,那你现在为什么能替我做主?(分手)这事儿必须男女平等,全票通过才算数。” “全票?”董锵锵被她连珠炮似的反诘问住,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再次重申,“杜蓝!我没开玩笑。虽然不知谢尔盖拉会做什么,但我不能让你冒这个……” “nein!nein!nein!(德语:不!不!不!)”杜蓝晃着食指打断董锵锵继续往下说,“这事不用讨论了,我不同意!” 杜蓝拒绝分手的强势态度着实超出董锵锵的预料,他自以为可轻松说服对方,结果碰了个硬钉子,平素的能言善辩好像都留在了汉诺威,赶到慕尼黑的只是一具没有思想的皮囊,而且被拒绝不说,还被贴上“怂包”、“大男子主义”等董锵锵最不齿的标签。 空气中弥漫着董锵锵大写的尴尬。 他只好沉默。 望着跟舞台上的歌手一起放声纵歌的一众德国食客,杜蓝忽然柔声道:“不过呢,虽然你胆小怕事,但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你的理由里有为我考虑的地方,尽管我并不需要你这种考虑,但鉴于你年幼无知,所以我还是原谅你了。如果下次你再提分手,我就大嘴巴削你。” 杜蓝虽是东北姑娘,但在德国呆的久了,平素跟董锵锵并不怎么说东北话,这次突然蹦出乡音,连她自己也觉得搞笑,“扑哧”一声又笑了。 气氛似乎又缓和了些。 一个金发碧眼,身高不输董锵锵的德国女服务员双臂挂着10扎黑啤毫不费力地穿过众多食客走到两人桌前,轻巧地从自己手臂上卸下六扎黑啤放到桌上,留下一句“胃口好”的祝词后,带着手臂上剩下的四扎黑啤走向另一桌。 hb啤酒馆里的一扎黑啤都是一升装,酒量接近1公斤,望着桌上实实在在六大杯泡沫细密丰富的黑啤,董锵锵只觉得头皮发麻,嗓子眼儿冒火。 “你点这么多酒咱俩都喝不完,”董锵锵颇感力不从心,“喝不完也不能打包,不都浪费了么?” “喝不完?”杜蓝一脸鄙夷地命令道,“今天你必须喝完。” “为什么?” “因为你刚才说错话了。” 董锵锵哭笑不得:“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杜蓝抄起其中一扎,示意董锵锵也喝,然后轻轻跟董锵锵的黑啤杯子碰了碰,厚重的玻璃杯顿时发出沉闷的一声。 她仰脖先喝了一大口,然后放下杯子,似乎在等啤酒慢慢沉入胃中。 认识杜蓝这么久了,董锵锵似乎从没见过杜蓝喝这么猛过,刚想劝阻,猛然想起杜蓝刚刚质问他的“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只得把话又生生咽了回去,闷头跟了一大口。 “我不明白……”董锵锵擦干净喝完啤酒后留在嘴边的啤酒沫,“我不想给任何人带来任何危险,更何况还是你。” 杜蓝又灌了一大口,“砰”的一声把酒杯砸到桌上,似乎很生气地瞪着董锵锵,吐着酒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蹦道:“因为不是每个女生都是华菱,你记住,我叫杜蓝!” 她把杯子里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望着杜蓝空杯杯壁上的啤酒沫,董锵锵忽然生出一种无法用言语描绘的幸福感。 “你……”没等董锵锵说完,不远处舞台上的演出不知为何停了下来,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喝彩、哨声和掌声,没等董锵锵转头瞧个究竟,就听一个阴阳怪气的男声从身后方忽忽悠悠地飘入耳中。 “哎呀妈呀!这不是董大少吗?什么风把你这么稀的给吹来了呀?” 在董锵锵带着老白刚从瑞典返回德国的第一个月里,隔三差五这个声音就会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的梦中,虽然这人并不会让他做噩梦,却会让他分外恶心。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阵刺鼻的古龙香水抢先淤了过来。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93. 醍醐灌顶 对方故意把“稀客”说成“稀”,骂人的意味昭然若揭。 董锵锵忍不住皱了皱眉,骂了声“晦气”,不自觉地望向身旁的杜蓝。 但杜蓝只是低头淡淡地切着烤猪肘,脸上的表情不咸不淡,一点相都没挂,跟没听到这句似的,更没离开的意思。 董锵锵只得按下性子。这个夜晚,比他想象中更烦更漫长。 脚步声在他身后消失的同时,两只肥乎乎的大手“砰”地砸到他的双肩上,像是恨不得要把他砸进脚下的水泥地一样。 杜蓝只觉眼前有光一闪,一瞥之下,对方肥手腕上小拇指粗细的金手链正傲娇地向她刷着存在感。 双肩被对方拍得生疼,董锵锵瞬间就想破口大骂,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最终还是选择克制住自己的怒气,毕竟当众跟对方吵架或动手只会让德国人认为中国人都是粗鲁无教养的。 所以他只是起身沉着脸呵斥了对方一句:“姓周的,嘴巴干净点儿!别烦我们!” 周志海整个人像是充满气的安全气囊,比去年底在瑞典和董锵锵见面时明显胖了几圈儿,皮肤被多余的脂肪撑得白里透红,光滑如洗,吹弹可破,俨然变了个人。 “啧啧,这话说的真是飚啊。”董锵锵站起的同时,周志海顺势把双手从他肩上挪开,还故作关心地掸了掸他肩膀上并不存在的浮尘,然后缓缓踱步到杜蓝的侧方,站定的同时歪着脑袋皮笑肉不笑地低头注视杜蓝的脸,好半天后突然关切地问道,“呦,哭了?我明白了,人家知道你的底细所以不要你了……”他边说边睨视董锵锵,眼中满是嘲讽。 杜蓝二话不说,放下刀叉的同时抬手抄起面前的水杯,看都不看就朝对方脸上扬去。 这一下不仅周志海始料不及,就连董锵锵也是大出所料。 周志海闪躲不及,瞬间被泼中。就在他闪躲时,脖颈上挂着的一条拇指粗细的金链子也从t恤里顺势跳了出来。 杜蓝泼完水,根本就没抬眼看周志海什么表情,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又倒了杯柠檬水,然后慢条斯理地重新拿起刀叉,吃起盘里已经分好的烤猪肘。 也许是因为杜蓝手里刀叉的关系,周志海压着怒气,慢吞吞地擦着脸上、金项链上和身上的水渍,一脸冷笑:“看来是让我说中了……” 不等杜蓝答话,董锵锵的手已经落到周志海的肩头:“如果你听不懂好赖话我可以再说一次:滚!” 周志海似乎被董锵锵的气势吓到,赶忙往后退了两步,见董锵锵并没追过来,松了口气的同时用夸张的表情和语调说道:“乖乖,董大少你真是吓死我了,你这是要打我么?” 他的话音未落,呼啦啦的不知从哪儿冒出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年轻后生,一个个花臂纹身,面目狰狞,手里还攥着导游经常举着的指挥杆,将董锵锵团团围住的同时也隔开了他和杜蓝。他们个个对董锵锵怒目而视,就像一群看见肉的恶狼,只等头狼一声令下就扑将上去将猎物撕成粉碎。 董锵锵顺着这群后生青涩稚嫩的脸一张张望过去,心里慢慢有了印象:眼前这帮半大不大的孩子依稀就是去年他刚到慕尼黑时砸他车的那帮混混儿,看起来已经摇身一变全都成了导游。 乱七八糟的事遇的多了,董锵锵已不是可以被轻易激怒的人,但架不住一个月里各种糟心事全都赶到了一起,他的情绪就像积攒已久的火山,随时会爆发。 他打定主意,如果周志海真要找茬儿,他就旧恨新仇一起算。他虽然打不过谢尔盖拉,但收拾个把混混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人多动静就大,周围的食客已注意到这桌人不太对劲,不吃饭还不时爆出高声,一时间探头探脑和窃窃私语全都冒了出来。 “周志海你闹够了没有?”杜蓝把手里的水杯砸在桌上,厉声骂道,“你能不能要点儿脸?赶紧滚!” “姓董的,”周志海没理会杜蓝的斥责,把脸凑到董锵锵面前,一挑眉毛,阴阳怪气地挑衅道,“咱俩之间的账还没完呢,是爷们儿就别让女人护着,乖乖自己出来……”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对方想以多打少。他的目光从后生们的脸上扫过,对方虽然对他拧眉立目,但当眼神碰到董锵锵凌厉的目光就纷纷将视线移向他处,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董锵锵毕竟见多识广,心知这几个只是色厉内荏的烂脚虾,根本上不了台面。 “你就指望这几个货?”他不屑一顾地笑了。 “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周志海似乎在为董锵锵考虑,“不然你很快就会后悔。” 董锵锵没想到会天上掉下个出气筒,顺口反将道:“走啊……” “这里人多,动手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后面巷子没人……”周志海歪着脑袋伸着大拇指朝身后比划了一下,然后给后生们使了个眼色,拔腿就走。后生们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走在最后一个的红发男生还朝董锵锵比了个中指。 “我出去一下。”董锵锵心里憋着火,像请示又像通知的说了一句,顺势把自己杯里的福根儿一饮而尽。 “你到德国就是为了这种人和这种破事么?”杜蓝劈头盖脸地问道,“你父母千辛万苦送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跟混混儿打架?” “什么?”董锵锵顿时语塞,“当然不是……” “那你出去干嘛?你有病么?”杜蓝一句比一句犀利。 “可……他都那么说了我要是不出去,你不更得骂我怂吗?”董锵锵讪笑着辩解道,“刚才不是你嫌我胆小么?” “董锵锵,我知道没拿到录取通知书你很郁闷,也知道被人威胁的滋味很不好受,但你真的没必要跟个怨妇似的自怨自艾怨天尤人,更何况你还是个接受过祖国和德国高等教育的成年独立男性,你应该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你现在最该做的,不是冲到后面巷子教训那些小屁孩儿发泄怒气和不满,而是明天就去特里尔大学的招生办问你的录取通知书到底发没发。不要写邮件,不要打电话,人过去直接当面问,必须得到对方的明确答复才能离开。”杜蓝连珠炮似的教育道,“如果你连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分不清,或者只是个被人一吓就怂、一激就怒的匹夫,那咱俩确实不合适,你要分手我没意见。但如果你不是,就请你做点儿男人应该做的事,别老把自己跟这些烂泥搅在一起。” 杜蓝的话好像一盆冰凉刺骨的寒水,兜头浇到了董锵锵的脑袋上。他愕然地站在原地,想分辩却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该解释些什么。 他这才发现,杜蓝早已看穿了他。 杜蓝从钱包里取出几张钞票压到餐盘下,不再看他,拎起包起身离开。 董锵锵脑中回荡着杜蓝的话,一时不知到底该不该追上去,追上去又该说些什么。 快走到门口的杜蓝忽然站住,背对着董锵锵扔下一句:“21号是中秋。” 在董锵锵诧异的目光中,杜蓝消失在门口。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94. 小城故事 被杜蓝一顿棒喝骂醒的董锵锵老实地坐上北上的火车,直奔德国西南部的边陲小城特里尔。 摇晃的火车上,董锵锵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谈话并未达到他此行的目的,而且恰恰相反,杜蓝对这段感情的坚持和她在被分手时表现出的坚决,以及对董锵锵一针见血的剖析都给他留下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印象和感受。他感到汗颜、惭愧,甚至还有一丝震撼。 和陈雨分手一度让他相信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写的: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乱且坚韧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现实。 杜蓝的表现使得董锵锵对她生出一种跟之前两人作为情侣时截然不同的情愫。杜蓝于他已不仅是女朋友,更像是女版老白,亦师亦友,还有一种患难时的不离不弃(虽然这帽子扣得有些大,但她确实让董锵锵有一种强烈的被珍惜感)。尽管最后没分成手仍让他不免为两人的未来担心,但强分似乎也无可能。最后只能按杜蓝说的:两人先往前走,其他见招拆招,一切随缘。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杜蓝这么多年一人孤身在外,要同时面对学业、打工和生活的多重考验,恐怕早练就了不自怨自艾、奋力打拼的不服输性格。更别提作为女性,杜蓝要面对比男生多的多的麻烦和困扰。 这也许就是她很快能走出老陈阴影,以及辅助董锵锵找回老白的原因之一。 到了特里尔已是下午,董锵锵从火车站的信息台取了份免费的城市地图,轻松找到去大学的车。虽然对这座小城充满身为旅游从业者的好奇,但他记挂着杜蓝的叮咛,无心其他,当下跳上公交直奔大学。 大学坐落在整座城市的西南一隅,虽是九月,但路上和公共汽车里的人都不多,刚从北京落地汉诺威时董锵锵曾诧异汉诺威人少,等到了特里尔才发现,汉诺威已算是人多的了。 他想起佟乐乐之前告诉过他的,特里尔城很小,整座城市也才5万多人口。 别看只有5万人,城市却拥有一所综合大学和一所应用技术大学,跟美国注重学校排名不同,德国人更在意的是大学的人文和技术。特里尔两所大学的历史都不短,长的500多年,短的100多年(当然一二战中都被不同程度的摧毁,战后又都重建)。 北德的汉诺威属平原和山地交界处,地势多平坦,而特里尔属山地,爬上爬下的路面随处可见。碰到陡坡处的会车,公交开得很慢,既要躲过对面来车,又不能碰到道路两侧停泊的其他车辆,偶尔公交和其他车辆之间的距离只有巴掌宽,就连坐在车上的董锵锵都不禁为司机捏了把汗,但司机却从容淡定、不急不缓地驾驶着长长的奔驰大巴在蜿蜒曲折的窄巷中缓慢前行,很多看似不易通过的地方也在司机丰富的经验指挥下轻松过关。 望着司机娴熟的操控着方向盘,董锵锵忽然发觉,他现在的生活像极了大车在窄巷中爬坡,当他觉得困难重重、望不到头时,可能是因为正在上坡。 忽高忽低的道路两旁坐落着古色古香、鳞次栉比的德国传统人字形斜屋顶建筑,大部分为两层小楼,个别楼顶铺满了大大小小的太阳能板,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同时却又带上了一抹科技感。临街一面的窗台上大多摆着五颜六色的植物。偶尔能看到覆盖了大部分墙体的绿色爬山虎,或为了修缮房屋而高搭的脚手架和各种暗黑涂鸦的外墙。 好不容易开出了半山腰的住宅区,董锵锵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道路的另一侧是漫山遍野大片的葡萄园,虽然他也见过女伯爵的葡萄园,但明显这里的景致更加壮观。下午的阳光很盛,毫无保留地洒到葡萄园茂盛的植被上,当蓝天白云之下,红的像火,绿的清亮的枝叶轻轻随风摇曳时,整幅画面的色彩饱和度极高,董锵锵看着看着,猛然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晕眩。 德国公立大学一般十月开学,九月的校园里基本见不到什么人,显得冷冷清清的,偶尔能看到一些学生或从车站,或从大学旁的学生宿舍匆匆走进大学图书馆,想来是提前返校或参加补考的学生。 顺着蓝白色教学楼间的灰色花岗岩甬道,董锵锵走马观花地依次经过了教学楼、图书馆、餐饮区、多功能阶梯教室等建筑物,最后走进大学招生办所在的楼。 楼内很安静,一点儿杂音都没有,跟他第一次到汉诺威大学招生办的感觉全然不同。董锵锵闭气凝神也听不到紧闭的办公室门后有任何声响。虽是第一次到访,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直到他看清招生办公室外墙上挂的办公时间和预约提醒,他才赫然发现今天并不是招生办的办公日,这大出他的预料,他还以为暑假里招生办每天都是工作日,而且就算是他也忘了和招生办提前预约。 简单纠结了几秒,董锵锵把心一横,他人都已经到了这里,这些规矩也管不了太多。 他鼓着勇气尝试着重重敲了两下门。 屋内无人应门。 就在董锵锵抬起手腕准备再敲得更响些时,就听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声在他身后朗声道:“今天办公室不对外开放。” 董锵锵闻声转过身,一个面容慈祥,身宽体胖的棕发女人已站定到办公室门前,看都不看他一眼地掏出钥匙开门。 虽然知道德国人注意规则、不会变通,董锵锵还是陪着笑解释道:“您好,女士,我知道今天这里不对外,但我的事确实很特殊。” 棕发女人走进门却没马上关,这让董锵锵觉得这事有商量,赶忙补充道:“我7月刚从下萨克森州大学预科经济系毕业,成绩1.7,优,当时申请了特里尔大学的国民经济学专业,但到今天我既没收到录取通知书,也没收到拒绝通知书,我很奇怪,想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我之前给您这里打过电话,您的同事让我检查信箱和去汉诺威邮局打听情况,这两件事我都做了,但还是一无所获。现在马上就要开学,我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来您这里看看能不能查到我的申请结果,我现在带着护照和预科毕业证,如果可以的话……” “我刚才已经说了,”也许是同样觉得匪夷所思,棕发女人听完董锵锵的描述后语气明显和缓下来,“今天不对外办公,您周五上午再来吧。” 虽然对方是在轰人,但给董锵锵的感觉却比他之前在汉诺威招生办打交道时得到的反馈友好多了。 他估计今天十有八九问不出所以然,但还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又说了一句:“如您所见,我是外国学生,平时也不在这个城市居住,还要打工,来一次特里尔确实不容易。现在已是九月,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希望能尽快得到一个答复,哪怕是拒绝信,所以想请您破例帮我查一下,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 “负责发放通知书的人休年假去了,”棕发女人见董锵锵赖着不走并未气恼,口气依旧和蔼,“周五才回来上班。只有她可以帮您查。” “是这样啊……”董锵锵一脸失望,虽然不甘也只能作罢,“那我现在预约,我叫董锵锵,周五我会再来拜访。谢谢您。” 女人点了点头,开始低头整理手中的文件。 没得到有价值的答复,董锵锵失望地步出大楼,他打算在特里尔小住几天,周五再来,不拿到答复坚决不走。 等待的日子里,董锵锵也没闲着,用脚丈量了特里尔。 作为德国最古老的城市,地处德、法、卢森堡和比利时四国交界地带、位于摩泽尔河畔的特里尔在1984年庆祝了它的2000岁生日! 特里尔城曾被称为“北方罗马”,是古罗马北方领土的重要城市。特里尔最初的拉丁名字augustatreverorum由罗马皇帝奥古斯都所创,但在罗马人到达之前,该地区已被凯尔特人占领了几百年。特里尔是凯尔特-日耳曼特雷维里部落的大本营,该部落至今在特里尔的某个地方还建有一座神殿,而横跨摩泽尔河的罗马桥至今仍保留着大部分原始的罗马石雕(部分石雕被盗石者破坏)。历经几百年的战争后,特里尔变为德意志民族的一部分。就像许多德国城市一样,特里尔也在战争中毁于一旦。 大学最早就是跟城市一起发展起来的,它的法律和心理学两个专业时至今日在全德高校里仍数一数二,只是国人只知道几所德国大学,对很多德国人认可的高校反而孤陋寡闻。 今天的特里尔是一个非常适合步行的小镇,其大部分主要景点都位于老城区中心的步行范围内。还有一列旅游小火车,可以带游客游览特里尔的老城区。 特里尔以其罗马历史及其众多考古和建筑景点而闻名,首当其冲的就是特里尔的标志性建筑--黑门。黑门是老城区四座城门中仅存的一座,类似老北京城的九门,砂岩结构使得它在经历了一战和二战的炮火后依然幸存下来,但德国人少见的没像修缮其他古建一样恢复它的旧貌,保持着它残垣断壁的造型至今。董锵锵爬上黑门顶楼简单眺望了一下内城的景致,着实没什么景色。不说跟北京比,就是跟汉诺威比都相距甚远。 与黑门命运截然不同的是同样历史悠久的圣彼得大教堂。与这座城市本身一样,它是德国最古老的大教堂。这座建在罗马建筑基础上的大教堂历经战火多次摧毁和重建,一度比现在大得多。因为目标明显,大教堂在二战的轰炸中屡遭命中,并于1960年至1974年进行了大规模修复,后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遗产。 其他诸如圣母教堂、三贤士之家,以及大名鼎鼎的马克思故居,董锵锵一个不落地考察、拍照了一遍,最后甚至跑到10公里外的卢森堡搞了个一日游。 坐在返程火车上,董锵锵不禁感慨,单程从特里尔去卢森堡比他从海淀坐公交到丰台都要快。 美好时光转瞬即逝,周五很快就到了。 站在招生办公室的门前,董锵锵理了理头绪,又振作了一下精神,这才敲门。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95. 永远不回头 “请进。”屋里女声不高,但门外的董锵锵听的很清楚。 他顺势推开门,一张宽大的铝合金办公桌后是一张严肃的面孔。 “早上好!”桌后的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您有事吗?” 董锵锵于是再次陈述了自己的问题,话还没说完,对方本来严肃的脸忽然多了些许生动的色彩:“哦,我记得(您的)那通电话。” 见对方正是之前接电话的人,董锵锵喜出望外:“您上次说的方法我已经试过了,但还是没结果,现在马上就10月了,我想知道最后我到底是被特里尔大学拒绝了还是录取了。您能帮我查下吗?谢谢您。” “请出示您的证件。” 董锵锵赶忙把护照递了过去。 女人翻开护照,麻利儿地单手在键盘上敲着董锵锵的护照号,敲完后按下回车,键盘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董锵锵微微侧身,能看到女人桌上的电脑屏幕里一个蓝色的进度条在缓慢地从左向右移动。 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比他抓野猪都紧张万分。 蓝色进度条倏地卡住不动,时间仿佛静止。 真正的度秒如年。 就在董锵锵觉得凶多吉少时,蓝色进度条忽的从“67%”直接蹦到了“100%”,没等他反应过来,女人已经利索地用鼠标双击点开了什么。 董锵锵看到一张大学申请表的电子版缓缓显示在屏幕上,表格右上方正是微笑着灿若夏花的他,那是他刚拿到签证时拍的照片,彼时的他还是短发。 “您申请的是国民经济学专业,已经被录取了。”女人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神情,不咸不淡地说道,“通知书8月初就发了。” 骤然听到喜讯,董锵锵却没有一丝预料中的喜悦,有的只是恍惚和迷惑:“可我什么都没收到啊。” “我们肯定发了,”女人耸了耸肩,“可能您写错地址了。” 董锵锵瞄了眼自己电子申请表上的地址,并无差错,边说边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对方:“我地址肯定没错,您表上的地址和我在汉诺威市政厅登记的地址一模一样……” “也可能是邮政系统出了问题,都有可能。”女人说完顺手关了页面,一看就是不想跟董锵锵再讨论这个问题。 见对方爱答不理,董锵锵马上改口道:“既然您说我已经被录取了,而我现在又没收到(通知书),那我还能在特里尔大学读书吗?如果可以,我现在该怎么做?” “只要您能出示您的有效证件,以及您申请大学时在申请表上填写的电话、邮箱和个人住址,证明您就是申请者本人,我们就能给您补办一份通知书。” 这难不倒董锵锵,他填申请表时留了备份,当即把备份递给对方。 对方又是一顿连续敲击键盘,一阵打印机工作的声音后,一份崭新的通知书交到了董锵锵的手中。 望着“失而复得”的通知书,董锵锵只觉得火往上冒:明明自己上次打电话咨询时对方帮忙查一下就能解决的事对方却偏偏不说,官僚做派简直令人作呕,害的他白白担心了许久。而自己的地址也明明没写错,粗心的德国邮政却不知把属于他的通知书寄到了何处。究竟他该抱怨造化弄人?还是骂德国人不靠谱?他也分不清。 他想起自己之前那份通知书闹的乌龙,仔细读完后又不放心地跟了一句:“请问凭这份通知书我是可以直接读书还是需要再参加一次外国申请者入学德语水平考试?” “您已提交了预科毕业证,所以无需再参加语言考试了,您可以直接入学。” 董锵锵的脑中不知怎么突然闪过那晚在汉堡被劫持前碰到的老人,刹那间老人的脸又浮现在眼前,若有似无的声音也从脑海的某个角落里冒了出来:金榜题名不是现在。 他彻底愣住了。 见董锵锵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女人似乎很不理解:“您还有问题么?” 但董锵锵对她的问题浑然不觉,女人疑心董锵锵有什么毛病,伸手在他眼前虚晃一下,这才把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啊?您说什么?” 女人没好气地又重复了一遍,董锵锵从包里掏出笔记本,按图索骥检查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问题。 “那我今天可以注册吗?” “走廊里有自助式学籍注册机器,按屏幕上的提示操作就可以。” “我可以现在申请学生宿舍么?” “出这间办公室后走到走廊尽头,右拐第二扇门是大学宿舍管理办公室。” “哦,好。另外我在国内大学已经学过六个学期的经济课,我在哪里可以申请课程认证?也是在您这办理吗?”董锵锵想起之前老白和佟乐乐的提醒。 “课程认证由每个系独立负责,具体事宜您需要找经济系的主管教授咨询。我无法解答。” 又是无法解答,董锵锵现在对她的答复充满怀疑,但最重要的事已经搞定,他也懒得再跟对方计较。他打定主意,如果自己去经济系问到的免课流程跟她说的不一样,他铁定会第一时间翻回来跟对方当面锣对面鼓的对质。 走廊里果然摆着三台两米多高的米白色机器,显示器屏幕,鼠标和键盘露在外面,最下方是一个卡槽,想来是出卡的地方。 机身旁贴着纸质注册指引,机器里的步骤提示也很清晰,董锵锵按着流程要求输入了个人信息,又按部就班的完成了注册费的转账。 德国所有公立大学都是免学费的,不管是公立的综合大学还是公立的应用技术大学(彼时德国没有单独的本科,都是本硕一体,但2010年前后,部分公立大学开始提供单独的本科学位)。虽然零学费,但每所大学都会收一定额度的注册费,注册费跟学生所在地区的一些福利是直接挂钩的,大部分大学的学生证都具备本地交通卡的作用,有些还可申请其他福利,注册费也从每学期50欧到300欧不等,视学校从州财政得到的补贴而定。 特里尔大学的注册费是每学期112.65欧,有零有整。董锵锵转账时觉得很搞笑,不明白5欧分是什么意思,猜测可能跟税有关。 不多时,一个淡蓝色的学生证从卡槽里缓缓滑了出来。董锵锵伸手把学生证攥在手里,只觉得手心里一阵灼热。 大学宿舍管理办公室今天不对外办公,董锵锵只能先把电话抄下来。 走出招生办大楼,董锵锵只觉得头顶的白云似乎比进楼前飘的更低了,似乎触手可及。 再低头看看手中新鲜出炉的学生证和证上照片里年轻时的自己,他忍不住百感交集:虽然比预定入学时间晚了一年多,但出国时的愿望终究还是实现了。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公立德国大学里读硕士了!虽然这可能对很多从国内出来的学生来说是很容易做到的事,但对他来说一路走来却并不易。来德后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在此时纷至沓来,涌上心头。 他觉得自己已做好痛哭流涕的准备,却始终不见眼泪的踪影,他忍不住感到好笑,想来自己真是老了,不仅摆不出顿足捶胸、老泪纵横的激动态,就连朝天大吼三声这种简单事都喊不出来。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他已在不知不觉中蜕变。 闻听儿子入学的讯息,董母激动的语带泣音,连声称赞,董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只表扬了一句便又把“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离毕业还有十万八千里”、“胜不骄败不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以及“阶段胜利后更要保持警惕和冷静”之类的人生鸡汤隔着电话倒给董锵锵。董锵锵大口喝完鸡汤抹了抹嘴,当即表态会继续努力,一定排除万难,早日毕业。 杜蓝似乎对董锵锵被录取毫不意外:“我说对了吧?” “谢谢!谢谢你之前的……那番话。”董锵锵心知这次多亏了杜蓝的当头棒喝自己才没继续沉沦,“虽然过去没多久,但那时我……好像特别迷茫,特别不自信,甚至都不如你相信我。” “当这个世界上没人相信你的时候,你必须自己相信自己,并用努力奋斗报答自己对自己的信任,而不是哭哭啼啼、破罐破摔。”杜蓝半开玩笑半严肃道。 “受教了。”董锵锵虚心应道。 “行啦,以后别跟祥林嫂似的婆婆妈妈就好了。”杜蓝大笔一挥既往不咎,“我最见不得男的叽叽歪歪的,尤其是你。” “杜老师教训的是,学生一定努力改正。”董锵锵赶紧顺坡下驴。 两人默契地都没再提分手的事,一片乌云散。 “现在离开学没几天了,你赶紧着手找房子吧。”杜蓝提醒道。 “嗯,我准备马上申请学生宿舍,如果也跟汉诺威一样要等很久,大不了我就继续租私房呗。” “学生宿舍可以,两手准备也是对的。另外,如果你租私房,别跟中国学生租一起,你要想融入德国,了解德国,必须住到德国人多的地方提高语言和接触不同人的社交能力,记住了么?” “好。还有么?” “免课的事呢?” “问了,对方说归(经济)系里管,我打算一会儿去看看教授的办公时间,约最近的。” “我没免过但同学里有免的,免课最好在正式开学前跟系里负责免课的老师谈,你有国内学过课程的公证书吗?” “我都做了(公证),也带过来了。” “免课你别着急约太近的时间,你得准备充分了。据我同学说,教授除了看大学成绩公证书外,还会跟你沟通你学过课程的内容。我不知道你们经济专业都有哪些经典书籍,但你最好把你学过的重要科目认真准备一下,每门课你要能流利不打磕巴地说个20分钟我觉得应该就差不多了。重要的经济学原理和公式你也要能用德语流利表达,实在不行用英语说也可以,记得千万别说‘我不会’或‘我忘了’,这都是大忌,另外面谈时要大方别猥琐,你那头长发记着先好好洗洗再去……”杜蓝碎碎念道。 董锵锵赶紧掏出纸笔记了下来。 “你要换城市,签证、保险、车牌、车辆保险、互联网供应商等等都要变,还有你的公司是不是以后每年也要改到特里尔的工商局去报税?你最好拉个清单尽快处理,免得这些事拖你后腿再产生什么额外支出,德国这个地方就这样,经常会在一些你想不到的地方搞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费用,让你莫名其妙。” 经杜蓝这么一提醒董锵锵瞬间发觉要做的事越来越多,头直接大了三圈,忙不迭地应道:“你提醒的对,我一会儿就办。” “想到什么再随时电话吧,哎,不跟你说了,变灯了……”杜蓝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董锵锵抬头望了望左右蓝白相间的雄伟教学楼群,使劲呼出一大口气,心中默念:特里尔大学你好,未来请多关照!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96. 我要预约 因为还在假期中,教学楼里静悄悄的,宽敞的大厅里半天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几台自动贩售机孤零零的蜷缩在大厅的不同角落。 董锵锵信步走进电梯,按下四楼的按钮,那是经济系教授们的楼层。他不经意的扫了眼电梯内壁上的铭牌,赫然发觉电梯投入使用的时间竟是1973年,正诧异时,脚下发出一声闷响,整个人随即缓缓上升。 经济系教师办公区位于整栋教学楼的阴面,走廊狭长幽静,走廊的尽头有扇不大不小的落地窗,加上又是白天,所以走廊里并没开灯(董锵锵猜测这可能和德国人的环保意识有关)。两侧墙壁刷着看不出是深绿还是深蓝的漆。走出电梯的董锵锵还在打量,身后的电梯门已悄无声息地关上。寂静的环境,幽深的走廊,颇具年头的电梯,使得眼前更像某座废弃工厂里的办公区,却并没给人半分大学的感觉,只有干净的地面提醒着他,这里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无人区。 他按图索骥找到经济系主任的办公室,却是房门紧锁。读过门旁张贴的告示才知,学生谈免课要先和主任的助教预约。 又是预约,董锵锵苦笑着四处张望,这才注意到窗户旁还有条隐蔽的过道,整条走廊像个倒着的“l”,走过去发现有间敞着门的办公室。 走到办公室前,他下意识地望了眼门边铭牌上对方的名字,却意外看到对方的名字是汉语拼音。他下意识地拼了出来:“郑春华?” 系主任的助教是个中国人?带着疑问,董锵锵礼貌地敲了两下开着的门,同时好奇地向内观瞧对方到底是不是中国人。 办公室不大,不到10平的样子,贴着两侧墙壁摆放着两个高大的落地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厚薄不等的书。办公桌后坐着个人,左手撑在桌上,正弯腰在办公桌下面翻找着什么,口中还念念有词,因为角度问题,董锵锵看不到对方的脸。 “您好。我是即将入学的国民经济学新生董锵锵,我想和经济系主任托马斯教授预约时间谈免课。”董锵锵考虑了一下,还是选择用德语陈述。因为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二代移民,也就是那些不能自如运用中文的华裔德国人。 找东西的人闻声从桌子底下抬起头来,一张面无血色的苍白面孔出现在董锵锵的面前。只见他的顶心已经谢顶,眉头紧锁,目光阴沉,鼻子和嘴之间几乎没有人中,显得嘴尤其的高,整张脸说不出的别扭。如果真是上帝创造了人,这人肯定属于失败的作品。饶是董锵锵这样胆儿大的骤然看到这张脸都被晃了一下,他忍不住暗想:如果是夜里穿过这里的走廊再看到这样一张脸,还不得吓出个好歹? 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我怎么能取笑别人的样貌呢?赶忙收敛思绪,表情比进门时更严肃了几分。 对方睨视了董锵锵半晌,董锵锵即时反应过来,赶忙用中文放慢语速又说了一遍,还特地在开头加了个称谓:“郑先生”。 那人对董锵锵的示好浑然不觉,只把撑着桌子的左手朝他一伸,出乎董锵锵的预料,对方回他的也是德语:“把你的材料给我看看。” 听对方也说德语,董锵锵不由一愣,倒不是因为对方用的是平语的“你”而没用敬语的“您”(德国人第一次见面时通常称呼对方“您”而不考虑对方的年龄大小),而是对方看起来跟他一样是中国人,怎么不说中文?难道真是华裔? 董锵锵向来不喜欢在都是中国人的场合里说德语(除非有外国人在场),可他反应很快:对方在工作时间可能必须说德语,当即把准备好的材料递了过去,同时继续用德语补充道:“我的材料都在这儿了。” 那人接过材料,“哗哗”的翻看起来,董锵锵暗自盘算:之前杜蓝让他别着急约教授最近的时间,争取一击必杀,而下周五就是中秋,杜蓝还希望他去慕尼黑团聚,他回汉诺威还需要处理一堆事。这样来看,如果能约到9月最后一周就最好不过了,这样自己也能准备的更充分。 考虑清楚后,董锵锵说道:“如果可以,我想约教授9月最后一周的时间,您方便告诉我教授那周哪天有空吗?周一到周五上午或下午我都没问题……” 对方低着头,一言不发,董锵锵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正要继续往下说,对方忽然把他的材料被扔到桌上。 董锵锵这才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有些难以捉摸的笑。 “请问……材料有什么问题吗?”董锵锵问道,“还是教授的时间不合适?” “你这个情况不能免课。”对方的口气很决绝,“约不了。” 说罢,他再次弯下腰找起东西来,把董锵锵直接晾在了那儿。 听到“不能免课”的答复,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因为杜蓝,老白等人都说自己有机会免课,至少有资格去和教授谈这个问题。再者,能不能免不是教授说了算吗?难道教授的助教就能决定这个问题? 他想起教授门上的告示里写的也是和助教约时间,没说是助教决定是否免课。想到这儿,他坚持道:“无论能否免课,我都需要和托马斯教授预约面谈。请您告诉我教授哪天有空。谢谢。我要预约。” 对方在桌下一通扒拉,抽屉被打开又关上,抽屉的金属滑轨发出一阵刺耳的挠心声,那人却没接董锵锵的话茬,看样子是不打算跟董锵锵再沟通了。 董锵锵耐着性子用德语又问了一次,对方依旧不闻不问。他没想到自己会碰个软钉子,有些搓火,但一想到杜蓝之前的劝告,又忍了下来,正打算再用中文拉拉关系,就听走廊里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听声音是朝自己的方向来的。 等他用中文又说了一遍,那人还是自顾自地翻着东西,根本没抬头,那脚步声却进了屋。 董锵锵不自觉地转过头,只见一个火红的身影已经矗立在他的面前。 来人约莫一米七多,亮黄和亮白相间的摩托头盔里是一对儿晶莹闪亮的眸子。头盔下是一套连身的红色摩托车服。 董锵锵以为对方也是来跟助教谈免课的,赶忙用德语解释道:“您好,我还没办完。请您在外面等我办完再进来。谢谢。”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来人瞥了眼董锵锵,也不说话,径直走到桌旁,用脚踢了下椅子,同时抬手把自己的头盔摘了下来。 一头乌黑的秀发宛如瀑布倾泻而下。 没等董锵锵再说话,来人把头盔往桌上重重一摔,质问道:“王云!谁让你坐这儿和乱翻东西的?” 对方的普通话不仅标准,还格外的铿锵有力,董锵锵甚至还听到了熟悉的儿化音,但他脑中却冒出了几个问号:椅子上坐着的人不是系主任的助教郑春华?来的这个女生才是? 这都什么情况?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97. 人和人的差距 王云对女生的质问无动于衷,脸上见不到一丝慌张的神色,只是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好似没事儿人一样从桌子的另一头踱了出去。 在跟女生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后,他用一种戏谑的口气嬉皮笑脸地回道:“不是你让我帮你盯着的么?” 听到对方如此诡辩,董锵锵鼻子都被气歪了。王云的普通话虽然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方言味儿,但很明显他的母语是中文。更让董锵锵气愤和不解的是:既然你不是助教,那你刚才跟我装什么孙子啊?还说我不能约教授时间?不能免课?这我要是听了你的话不约了或这个女生现在没来,我还不被你的胡说八道给耽误了? 他和王云素不相识,他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坑他。 王云损人不利己,整件事莫名其妙! 女生不耐烦地把手一挥,示意王云离开。王云瞟了眼董锵锵,见董锵锵没有走的意思,便吸溜几下鼻子,站到了他的侧后方,似乎很不放心董锵锵一样。 董锵锵不动声色地盯着王云的脸,心里是说不出的厌恶。 “出去!”女生的命令式口吻里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霸气。 见讨了个没趣,王云不再多言,双手插兜、吹着口哨儿晃出了办公室,一副街头小痞子的做派,看的董锵锵直反胃。 有些同胞真的是一种奇葩的生物。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不住又想起了靳远和阿泰,还有不知为什么去世的余江海。 “真讨厌。”女生一边低头在抽屉里东翻西翻,一边小声骂道。 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普通话,让董锵锵忍不住又鄙夷了一遍王云。 女生猛然想起董锵锵还在,赶忙抬头带着歉意解释:“我不是说你。” 董锵锵回了个理解的微笑,这才看清她的样子。 她的脸型隐隐有些国字脸的影子,圆中带方,显得正气十足。人明显是化过妆的,但只眼影有些过火,其他地方都很克制。再配上火红、修身、干练的摩托车服,给人一种英姿飒爽感。 唯一让董锵锵意外的是她脸颊上的一片鲜红,像是新伤。顺着鲜红,他又注意到对方手臂和裤子上的严重擦痕。 董锵锵没吭声,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示意对方脸上有伤应该处理。 女生打开桌上电脑的同时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带着可爱小熊图案的创可贴,对着电脑显示器里的自己大概比了比,几秒后创可贴就粘在了伤口上。 “so.”女生贴完创可贴又整理好几根调皮的头发,换上比之前更和气的笑容望向董锵锵,“新来的?” “对。”董锵锵点头承认。 “想免课?”女生似乎听到了他之前和王云的对话。 “是,想约教授时间。” “(你读的是)企业管理学还是国民经济学?是从第一学期开始么?”女生拿起鼠标在显示器上一顿狂点,“德国硕士还是其他硕士?国内已经毕业了还是读了一半?” “国民经济学。第一学期。德国硕士。”经过王云这么一闹,董锵锵有些拿不准了,“我国内是金融专科毕业,德国是汉诺威大学预科经济专业毕业,成绩优。这种(背景)能免课吗?” “那就是托马斯教授了,我看看他的时间。”女生眯起眼睛,咬着嘴唇,飞快地敲打着键盘。 “如果可以,我想约托马斯教授9月最后一周的时间,我想准备的充分一些再谈。” 女生没吭声,似乎在思考什么,隔了半晌才说:“最后一周的周一到周四教授都有时间,但我建议你第一次跟教授谈免课最好不要选在周四。” “第一次?抱歉我没听懂。” “因为托马斯教授跟很多中国学生谈免课都是谈两次。”女生解释道,“比如你想免掉国民经济学初级课程的10门课,并能出具你国内大学的gpa成绩。但跟托马斯教授进行专业内容的沟通后,他只同意给你免掉其中8门,因为他认为你无法证明自己在剩余的两门课程里学到了足够知识,但你还是坚持想把那2门课也免掉,这时他会给你第二次机会证明你自己确实学过并掌握了必须掌握的知识。如果你能回答出来他所有的问题,那他会同意给你免掉。同时,为了防止自己在免课时出现误判,教授也会要求大学考试委员会的人介入第二次的免课谈话。换句话说,第二次免课面谈的审核官会有3人,而不是第一次只有教授1人。” “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多门道。”董锵锵恍然大悟,“我第一次听说,之前不太了解。那你有什么建议?” “教授周一一般都要处理各种事务,所以面谈的效果并不是最好。我建议你约24号周二上午和他谈,如果免课的结果没有达到你的预期,你再约26号周四跟所有人谈第二次。但最重要的其实还是第一次。” 女生的解释很打动人,董锵锵答应的也很痛快,“听人劝,吃饱饭”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谢谢你的建议。就按你说的办。”他感激地给她鞠了一躬,“你帮了我大忙。真的谢谢你。” 见董锵锵突行大礼,女生脸上的鲜红仿佛更红了,她赶忙摆手:“你不用这么客气!出来了大家就该互帮互助。我前面的人当初也是这么帮我的。所以你真的不用这样。对了,你的名字是?” 董锵锵报了名字,礼貌地反问道:“你呢?” “郑春花。” “很高兴认识你,等我安顿好了,请你吃饭。”董锵锵发自肺腑的邀请道,“希望到时你务必赏光。” “真的要请饭么?”郑春花笑盈盈地问道。 “对,时间和地点你来定。”董锵锵大气地回道。 “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女生似乎被董锵锵说动了心。 “今天?”董锵锵一愣。 “你不方便就算了。”女生对董锵锵的反应好像早就料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董锵锵脸一红,他本来准备下午就赶回汉诺威,但既然自己主动提的人家又答应了,断没有再把话收回去的道理,“今天……没问题。” 见董锵锵一脸窘像,郑春花笑道:“放心,不是让你请饭。是傍晚有个讲座很适合你,我希望你来参加,对你接下来在特里尔的学习和生活都会很有帮助。” “什么讲座?”董锵锵被勾起了好奇心。 “学生会组织的新生入学导引,非常适合你这种初来乍到的同学。正好你还能认识一些这里的前辈,跟他们多取取经,你会少走很多弯路的。” 董锵锵听的眼前一亮:“那我求之不得啊,这个讲座几点开始?在哪儿开?” “你留个电话,我提前一小时通知你。” 交换完电话号,董锵锵忍不住喟然长叹:都是国内出来的,怎么人和人的差距就那么大呢?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98. 邀请 离18点还差几分,董锵锵拎着一兜子水果站在教学楼大厅宽大的落地窗前,脑海中闪过刚刚结束的迎新会的画面。 讲台上摆着三张桌拼成的一条长桌,可上下活动的大黑板上用粉笔写着既不是宋体也不是楷体的“欢迎新同学”五个大字,连条简单的条幅没有,相比汉诺威的迎新会,这排场委实简陋。 “大家好!我是今天迎新会的主持人,特里尔大学学生会的主席郑春花,今天代表学生会热烈欢迎新来的同学。” 台下的掌声稀稀拉拉,独董锵锵鼓得热烈,但刚鼓了几下就听身后不远处有人小声嘀咕:“马屁精。” 他闻声回头,正撞见王云挑衅地瞪着自己,目光中满满的不忿儿和敌意,在翻了个硕大的白眼后,他改朝台上的郑春花热情地挥手。 董锵锵懒得搭理他,把目光重新投向讲台。 “今天讲座一共3个主题,总时长不会超过半小时。所有主题结束后会有自由交流时间。每个人都有机会提问,所以大家中途如果没记下来或没听懂也不用着急。”她顿了顿,“鉴于大家都要在这儿度过自己人生中重要的一段时光。作为一个在这儿学习和生活了几年的‘老学生’,我们想跟大家分享一些经验,希望这些经验能帮在座的各位解决实际困难,或者让大家尽可能的少走弯路。当然我们每个人的能力都有限,所以我们也由衷的希望在座的各位同学都能加入学生会,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分享成功经验给其他人,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 “下面由我为大家分享第一个主题:安全。”在众人略感意外的眼神中,郑春花不疾不徐地展开话题,“大家不远万里到德国求学,毋庸置疑,每个人都想早点儿毕业,但(上学)这个过程少则两年,多则五六年甚至更久。在这个不短的时间里,大家会面对学习以外各种各样的问题。虽然拿到毕业证对每个人都很重要,但更重要的其实并不是你们在学业上的成绩,而是你们最后是否能安全毕业。”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听得都很专注。 “有的同学是大学读了一半出来的,还有的可能是大学毕业以后出来的,会觉得‘我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我知道如何趋利避害’。有的甚至是国内高中没读完就出来了,一直是在学校和家长的呵护下学习和生活,但国外不同国内,这里环境复杂。当你在这里呆的足够久,就会知道德国也不是百分百安全。这里会出现各种你想不到的意外。有人在毕业前夕不幸溺水,有的开车出过可怕的事故,有的误入歧途、染上毒瘾,有的因为贪婪被骗财骗物骗人。如果这些还是个例,那另外一个隐形群体就有些庞大了,也就是那些因为屡考不过而陷入自我怀疑和背负巨大压力的同学,他们中的很多都患有不同程度的抑郁症。同学们,抑郁是病,虽然它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却是很多留德学子都会碰到的拦路虎。我们真诚盼望每个同学都能远离各种疾病的困扰,由衷希望同学们能一直安全,这其中既有人身安全,也包括心理安全,同时做到自珍自爱自律,远离一切违法乱纪行为。当你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他人威胁有生命危险时,请第一时间报警。报警电话跟国内一样是110,急救和火警是112。如果碰到无须警方处理但你个人又无法独立解决的问题,可以第一时间跟学生会联系,我们的电话和邮箱现在可以告诉大家。” 她站起来,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台上坐着的另外两人也如法炮制。台下传出一阵细密的窃窃私语。 …… 董锵锵还在回想刚才的情景,就听身后有人招呼他的名字。 本来听完讲座他就打算告辞,但郑春花让他等等自己。董锵锵猜测对方十有八九有事想说,以为跟免课有关,就留了下来。 他闻声转头,只见郑春花朝他挥了下手里的头盔,迈着轻盈的步伐朝他快步走来。她脸颊上的创可贴已经去了,脸颊处依旧是一片惨淡的鲜红。讲座上她穿的那套淡绿色的阿迪达斯运动服又变回了上午的红摩托车服,头发也从刚才的马尾辫恢复成瀑布散。 走近后的郑春花还未开口,董锵锵已经把手里的水果递了上去:“秋天应该多吃水果,(伤)好的快。” 他没问对方有什么事想说,他等着对方主动开口。 “谢了。”郑春花笑着接过水果,用手指了指门外,示意董锵锵往外走,“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想到你是学生会主席。”董锵锵实话实说。 “你在这边没认识的人吧?”郑春花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董锵锵有些惊讶,自己并没跟对方说过几句话。 “如果你有朋友在这边,他们就会让你去办公室之前先来找我了。”郑春花笑道,“这样你也就不会跟王云闹误会了。” 董锵锵不想再谈论这个人,哪怕只言片语。他选择了沉默。 “今天他的行为确实欠妥,但他不是坏人。”郑春花替王云解释道,“以后你们多接触接触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董锵锵感到奇怪:她为什么要替他开解呢?她让他留下就是要说这事?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楼门口,董锵锵抢先一步,绅士地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带着植物清新气味的秋风扑面而来。门外是一道石阶,两人拾级而下,顺着甬路朝停车场的方向缓步而行。 与bj几乎没有秋天不同,德国的秋天惬意绵长。虽然已近九月中,但傍晚的凉意并没很夸张,体感的舒适度并未随着季节的更替而骤降。 此刻的天空里布满了大片粉紫色的晚霞,夕阳把最后的余晖投向人间,白天都没什么人气的校区此时显得更加空旷和落寞。 “今天来的人好像不多,加我才15个。”董锵锵找了个话题。 “(国内)来德读书的总体还是工科和理科多,文科少。特里尔大学是文科大学,所以每年来特里尔读大学的人并不多。”郑春花望着远处淡紫和金黄混为一色的地平线悠悠问道,“我刚才说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的是,跟你在汉诺威听到的比,你听完会重视么?” “一般欢迎新人都是欢乐的基调,毕竟大家都是带着美好憧憬过来的。”董锵锵不是和他人初次见面就喜欢高谈阔论自己真实想法的人,但郑春花的待人接物让他不自觉地愿意表达,“很少有(你们这种)第一次见面就语重心长讲安全的。用的例子还都是特震撼的那种,还有你自己的例子。我个人觉得,今天的讲座严肃有余,活泼不足。”他字斟句酌道。 “你是不是想说我老气横秋的?”郑春花笑着反问。 “我不是那个意思。”董锵锵慌忙分辩,“我不太会说话,你别介意哈。” 郑春花姣好的面容在夕阳的高光下渐渐凝重:“去年我们的迎新会也是那种传统的张灯结彩、歌舞升平、讲座后聚餐,餐后甚至还有卡拉ok,但那种欢迎很肤浅,除了浪费同学们捐给学生会的活动经费没任何意义。而这两年出事的中国学生又多,所以我们今年才会把安全作为第一主题,也是希望引起所有人的重视,特别是对你们这些刚从国内出来没多久的(人)。毕竟对留学生来说,学历不是最重要的,平安才是。” “你刚才在讲座里谈到的那些出事的……同学都是在特里尔上学的么?我是说……” “那倒不全是。”郑春花摇摇头,“也有旁边大学的。” “确实太可惜了。”董锵锵不知怎么想起了余江海。他忽然发现,自己并没那么讨厌余江海。 “谁说不是呢?”郑春花叹了口气,口气不胜唏嘘,“尤其是当你看到这些学生白发苍苍的父母在德国时的样子。” 她的眼里泛起一阵迷雾。 董锵锵想起自己落地(德国)后的种种遭遇,忍不住百感交集,心头莫名涌起一股给父母打电话的冲动。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前后走着,沉闷控制着气氛。 夕阳不知何时没了踪影,粉紫色的天空被看不见的手换了桌布。 秋日的夜空波光粼粼,清澈而寂静。侧耳倾听,依稀能听到远处零星的人声和车声。 停车场很快就走到了,两人在一辆火红的摩托车前站定。 郑春花边戴头盔边问:“其他(主题)记住了么?” “第二个(主题)是考试,第三个(主题)是生活,我都记下来了。”董锵锵拍了拍车座,“不过你们讲的信息量太大,我得好好消化消化,如果有不明白的我再请教你。” 董锵锵话音未落,有喇叭声在远处响起,郑春花朝声音处望了望,发动了摩托。 他下意识地望了眼声音来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让他很诧异,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对方要留下自己谈话。 “你先准备和教授的免课谈话,其他事以后再说。”她不放心地叮嘱道。 “好。今天非常感谢。下次我请你吃饭。”董锵锵转过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对了,学生会宣传部长的职位空了很久,老人们都很忙,你刚来,可以试试,正好可以认识认识这边的同学,对你以后的学习和生活说不定也有帮助。当然我也不强迫你,你先想想,下次见面我们再细谈。” 说罢,没等董锵锵婉拒,郑春花已经放下头盔的面罩,钢铁怪兽发出一阵嘶鸣,把董锵锵留在一阵青烟里。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799. 胜券在握 等董锵锵马不停蹄地赶回汉诺威已是周末,这一顿舟车劳顿虽然辛苦却是千金难换的值得。不管怎么说最终他依靠自己的努力和自律拿到了心心念念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虽然这个结果对很多国内211、985的学生来说稀疏平常,但却给他带来极大的触动。他人生第一次切实的体会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他有能力为自己未来的人生去主动选择、去全力以赴的争取、去全心全意的奋斗。而在家时,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当然这并不能归咎于父母对他的呵护和良苦用心,只是在父母丰满羽翼的庇护下,他很难有机会尝试更多滋味。 在离开家一年多的时间里,在朋友们的陪伴下,他主动和被动地经历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他觉得自己跟刚来时已不一样。回想起来,那时的他出国更像是跟前女友赌气、完成一个别人硬塞给他的任务。而现在的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想要努力的方向(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特里尔大学就像一片未知大陆,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本想借着难得的周末跟老白等一众老友见个面吃顿散伙饭,然后就着手处理换城市。 但一圈儿电话打过去,一个都没打通,董锵锵正纳闷儿,老白的回信到了,内容铿锵有力:老董,恭喜你被录取!记着,摆在面前的,永远是机会和挑战。祝你早日学成!加油! 他忍不住又给老白去了电话,这才知道,老白、佟乐乐和雷兰亭全都不在德国。911虽已过去一年,赴美旅游的大门关的愈发紧了。与此同时,伴随着国内跨境旅游商业模式的日渐成熟、赴欧旅游签证的快速便捷以及日益高涨的旅游需求,越来越多先富起来的国人就像老白之前预测的一样,迫切地想要走出国门、睁眼看世界。国人又向来不是死脑筋,既然美国不欢迎,那咱们就去欧洲转转。在这种形势下,又加上国内徐铜鹰和她背后平台的支持,老白和他的“乐白”莫名就忙起来了。佟乐乐、雷兰亭都被他派了团发了出去,丁海峰人在东德,据说驾校中文培训的招生也很顺利,老白已经找了工商代办去注册培训公司了,打算尽快把培训业务也支起来。他现在急缺人手,已经开始招兵买马了。 董锵锵忍不住提醒他不要太冒进,老白咧着嘴笑答:“现在是生意等我,有导游公司就立刻有进账。放心吧,我有分寸。哎,真希望你已经毕业了……” “上次那个调查后来什么结果?”董锵锵还挂念着老白等人碰到的偷渡客。 “因为(想偷渡的)人没跑掉,所以不算(我们的)过失。前两天把押金退给我了,也没罚钱,做这行免不了碰到这种事,算是虚惊一场吧。” “陆杉那边最近怎样了?周末一大早就不在家,我本来还想找他聊聊。”董锵锵猜测他可能又去找陆苇了。 “应该是又去教堂找他姐了,他们姐弟感情真的很好。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学东西确实快。我已经给他(在驾校)报名了,按驾校的教学进度他应该很快就能通过(交规)考试。等我忙过这阵,就让乐乐或老雷带他摸摸真车,路考应该问题也不大。如果一切顺利,年底他就能帮上我忙了,我这钱也不算白花。”最后一句还没说完,老白已经笑出了声,那是一种志得意满、踌躇满志的笑。 董锵锵也被对方的情绪感染,笑着揶揄道:“白总可别忘了大家都是苦出身,可不要做剥削自己同胞的事啊。” “拉倒吧,我离能剥削你们还十万八千里呢。而且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肯定也得卯足全力使劲剥削你们,我还没尝过当万恶的资本家是什么滋味呢。”老白叹了口气,“我就担心一件事,就是他预科毕业了也跟你一样远走高飞了。除非陆苇还在汉诺威,否则真不好说。” 一听老白这么说,董锵锵赶忙说道:“这件事我正想请你帮忙,就是不知怎么开口。” “说吧,”老白霸气道,“(需要)多少钱?” “你现在怎么一副商人嘴脸?”董锵锵无奈道,“我前阵子不在状态,很多事都浑浑噩噩的记不住。这次回来路上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探监时陆苇说过,汉诺威大学允许她出来后旁听大学的课,所以我想也许你可以从这块入手试试。上次我在邮局意外邂逅她,我认为她应该还在汉诺威,就是不愿见我们。另外你也可以跟冬一晴问问,陆苇进去前她俩走的比较近。” “这没问题。如果真能找到,那对我也有益。我帮陆杉找姐,还让他当导游挣钱,他怎么也不能当白眼狼吧?另外陆苇如果愿意,我也可以培养她当导游,我现在缺人,只要她本分、不怕吃苦,我可以接受她。” “如果你真能找到她,别太着急说这事。她在里面待过,精神状态跟咱们不一样。” “知道。这事儿不急,而且要说也是乐乐去,我不出面,她们女孩子交流毕竟容易些。”老白保证道。 董锵锵只觉得一件心事总算可以放下了,不觉长吁一口气。老白又叮嘱了几句换城市的注意事项,这才挂了电话。 整个周末陆杉都不在家,也不知去哪儿了。不仅汉诺威的人忙的不知所踪,就连端木他也联系不上。 新的一周很快就来了,21号星期六是中秋,董锵锵之前和杜蓝约好去慕尼黑和她一起过。他把要做的所有事列了清单,然后逐一清项。 白天他忙着处理各种事:在德国如果从一个城市换到另一个城市展开新的学习和生活,首先需要去新城市的移民局更换签证页。如果是从预科学生升级为正式大学生,又涉及到公立保险公司保险费的调整。 皮卡一直很结实,除了保养外,一次小修都没出现过,董锵锵打算把车开到特里尔去,他已经问好了,除了把汉诺威的车牌换成特里尔的,再变更一下车险合同里的个人联系地址就可以了。 而像网络服务供应商、驾校课程、射击俱乐部等都可以由其合同公司负责特里尔地区的服务商接手,手续反而比前面的几项更便捷。唯一让董锵锵头疼的就是他交易野猪时用的公司,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还是注销。如果以后真需要,大不了在特里尔注册一个新公司。 汉诺威要退房,特里尔就要租房。董锵锵虽然申请了学生宿舍,但听郑春花的意思学生宿舍僧多粥少,等2-3个学期再正常不过,他也就不抱念想,拜托郑春花帮自己留意合适的房源,价格不是问题。郑春花直接告诉他,她手里短租和长租的房源都有,但需要董锵锵自己决定。免课后她就可以带他去看房。董锵锵感激涕零、满口称谢。 收拾房间时,除了必要的衣物和文件,董锵锵决定把其他物品都留给了陆杉和老白等人。但让他感到诡异的是,抽屉里的aps证书莫名其妙少了一张。董锵锵盘算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还有张aps去了哪儿,只能当咄咄怪事说给杜蓝听。 晚上的重点毫无疑问是准备免课谈话的内容。如果让董锵锵一年前准备这件事,董锵锵肯定会手忙脚乱,胡子眉毛一把抓,但一年的预科学习已经让他熟稔该如何准备和老师的沟通。更省力的是,部分经济专业的内容,比如高数,经济学等在预科里刚温故知新重新巩固了一把。而对有些偏门课程,他实在想不起来当初都学过什么,便让家里给他拍了数码照片发过来,他按图索骥在网上找课程的要点,再翻译成德语。在这个过程中他又和郑春花、杜蓝等人咨询了多次,最后终于做到把大学的每门课程流利不打磕巴地说20分钟,重要的原理和公式也都烂熟于心,这才觉得不慌不忙、胜券在握。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2021除夕说 随着年华老去,贪念就像后院无人打扫的野草,充满生机的肆意生长着。每每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心底总会生出不切实际的期许,盼望能写出所爱美剧那样的长寿剧(更大概率是裹脚布),希望打造的是一副人生的清明上河图。细腻的画卷里有无数角色的人生,伴随着每个角色的欢乐、痛苦、高潮、低谷、愤怒、喜悦、忧伤和彷徨,作家也得到属于自己的圆满。 从2018年12月动笔到现在,断断续续写了3年多,刨去不时的偷懒外,可能也就2年多。今年断更达到了史无前例的4个多月,具体多少天没数过。读者应该流失了不少,也没算过。 有时会觉得作品就像列车,途中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我买了起程的票,至于会不会中途下车,连自己都不确定。 好在同行的乘客够多,窗外的风景也够美,纵然车厢里偶尔有些小小的不快和烦扰,也会随着不停的出发而让人对下一站再次充满期待。 车票还攥在手里,终点依旧在某个地方等我。 断更的日子里一边忙工作一边读书:温故知新的读了《雪崩》、《与罗摩相会》、《沙丘》、《呼兰河传》、《令人战栗的格林童话》、《乌合之众》、《绿山墙的安妮》、《勇敢新世界》和《我们》,后两本书据说与乔治·奥维尔的《1984》并称为乌托邦三部曲,2021年读这样的书,其实对身心是一种煎熬。囫囵吞枣地读了屠格列夫的《猎人笔记》,算是一种怀旧吧。畅销书读了奥八马的《应许之地》。为了圆科幻梦搜集各种能找到的火星资料,还读了罗宾逊的火星三部曲。提纲删删改改,就差动笔,人却有些恍惚。其他看的少儿类图书不计,主要是凡尔纳的所有。 2021年给自己的阅读打80分吧,希望来年继续加油。 挂在豆瓣上的距离版权到期还有一年多时间,等到期了就把所有短篇都收回来,统一放到起点上供大家阅读。 未来任重道远,希望自己能更努力。 最后祝每位读者都能在2022年读到喜欢的文字。 800. 千里共婵娟 每到秋天,父母总会变着花样备好时令水果,什么昌平的京白梨,怀柔的板栗,门头沟的樱桃,房山的柿子,总会让他吃的流连忘返。 不逢故乡之秋已一年有余,董锵锵曾以为自己会分外想念这些故乡的美食,虽然承认这点显得他是个吃货,但让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更让他念念不忘的却是和家人、朋友们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那些去植物园踏青、颐和园十七孔桥看金光穿洞、香山赏红叶、地坛逛庙会吃冰糖葫芦、北海玉渊潭滑冰车的无忧无虑、一呼百应的幸福,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的他虽见不到昔日的伙伴,却幸运地结识了一帮新朋友。 面谈准备的胸有成竹后,董锵锵定好了中秋节当天早上去慕尼黑的火车票。 晚上他正准备洗漱时,杜蓝突然来了通电话:临时要带团,无法跟他团聚,让董锵锵中秋节先别过来了。 董锵锵不禁奇怪,带团无非就是下班晚点儿,这对他不算什么事儿,等就好了。 但杜蓝似乎心情不好,既不愿多解释,也不想让董锵锵等她下团。 董锵锵不知她因为什么,担心她碰到什么麻烦,便佯装应允,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他便按原计划乘高铁ice动身南下。 慕尼黑位于伊萨尔河畔,巴伐利亚阿尔卑斯山以北,是上巴伐利亚行政区的所在地,也是巴伐利亚方言区的第二大城市,仅次于奥地利首都维也纳。 经过战后近60年的耕耘,慕尼黑已发展为全球最重要的艺术、科学、技术、金融、出版、文化、旅游、商业和教育中心之一,几乎在各个方面都熠熠生辉,被monocle评为世界上最宜居的城市之一,还赢得了“阿尔法级世界城市”的称号。虽然离巴黎还有差距,但也属于德国最繁荣、发展最快的城市之一。 这座大都市拥有两所世界一流的研究型大学(杜蓝就读于慕尼黑工业大学)和一系列科学机构。城市还以其享誉全球的博物馆而闻名,包括德意志博物馆和宝马博物馆。 德国人重建了在二战中被毁坏的历史建筑,又建造了新的地标,从主宰玛丽亚广场的新市政厅雄伟的新哥特式建筑到众多迷人的新古典主义教堂和当代建筑,充满力量和视觉冲击的大理石作品和雕像随处可见,整座城市的历史建筑与现代建筑相得益彰。 往来次数多了,董锵锵对慕尼黑这座城市的了解和感情(因为杜蓝在这里)也与日俱增。一方面是当导游需要,另一方面是慕尼黑有不少本国上市巨擘的总部,宝马(汽车)、man(商用车制造商)、林德(工业气体、工程)、安联(保险)、西门子(电子),当然还有被他和端木看跌的慕尼黑再保险。 董锵锵心里一直觉得慕尼黑和bj颇多相似(bj是“阿尔法+”级的世界城市),比如两者都有丰富多样的地貌、悠久的历史和多元文化,尤其是巴伐利亚人说的巴伐利亚德语有明显区分于标准德语的独特性,甚至有几分bj话和普通话之间那种似像不像的区别,至于并排三车道的宽马路,更把汉诺威和特里尔小家碧玉般的小马路碾的一无是处。 董锵锵下了火车,没再给杜蓝打电话,直接跳上轻轨,直奔杜蓝家。 轻轨从城市中间穿过,将城市一分为二。隐藏在楼宇间的商业街肉眼可见的熙攘繁华。 董锵锵对此毫不奇怪,慕尼黑众多的建筑和文化景点、体育赛事、展览和一年一度的慕尼黑啤酒节在911后吸引了更多的全球游客。事实上,慕尼黑已是接待外国游客比例最高的德国城市。它的吸引力在于它四通八达的交通、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复)胜(刻)古(景)迹(点)、数量可观的博物馆、重要的体育赛事、众多的购物设施、餐馆、酒吧和咖啡馆的数量。 一想起911,董锵锵才猛地忆起陈雨已经不知不觉离开了一年多。 虽然思绪不自觉地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郁郁葱葱的校园,但董锵锵发现,他不再有去年的那种难过和忧伤,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伤感和惋惜。 他知道他已经把她放下了,或者说,埋到心里某一个角落。 之前的地方有了其他人,那个人是现在的他最在意的。 他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杜蓝家楼下,在街拐角的超市买了束花,又挑了些新鲜水果,趁机观察了一下周遭环境,确定并无人跟踪自己,心里愈发相信端木之前的判断:老毛子大概率是在唬人。 他站在楼门前,摸出手机,按下几个数字后便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想给对方一个惊喜。 就在他按键的功夫,碰巧楼门里有人走出,董锵锵等对方出来后道了声谢,假装自己是楼里住户一样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楼门关上后的走廊很暗,德国人又没有白天开灯的习惯,董锵锵的眼睛适应了几秒才看清楼梯的位置。 走廊里很安静,人可能都出去了。 他在杜蓝门前站定,整了整头发和衣服,脑子里浮现的竟不是杜蓝开门后他应该和对方说的甜言蜜语,而是那晚的搏斗,仿佛历历在目。 他晃了晃脑袋,苦笑着叹了口气,提手刚要敲门,就听门里传出杜蓝连珠炮似的德语,听起来似乎情绪不太好。 他的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悬在半空。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董锵锵听的不是很清楚。 难道屋里有人?董锵锵不解。 又听了五六分钟,屋内并无第二个人的声音,杜蓝也不说话了,四周一片沉寂。 楼下这时传来开门声,想来是有人进来了。董锵锵担心万一有人上来看他这么直愣愣的站在房间门口误会他是坏人,于是赶紧敲门。 过了十几秒,只听杜蓝在屋里用德语问:“谁?” “邮局的。”董锵锵捂着嘴瓮声瓮气的用德语答道。说完忽然意识到:德国邮递员向来是把东西往大门口或一层报箱处一扔就走了,几乎不会有人把东西送到房间门口。 果然,就听杜蓝在屋里用德语回道:“东西放门口就可以。谢谢。” 见对方不开门,董锵锵只能继续冒充邮递员:“需要您本人签收。” 这话说完不久,他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赶忙把花举到开门后杜蓝脸大概的位置。 门的暗锁被卸下,门把手转了几圈儿。 门开了一道缝。 屋内没拉开窗帘也没开灯,董锵锵站的走廊反而是亮处,他一时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先把花送了上去,同时大声道:“中秋快乐!” “妈呀!” 董锵锵隔着花就听杜蓝吼了一嗓子,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门“砰”的又被关上了。 四周再次归于静寂。 举着花的董锵锵一脸懵逼:到底我俩谁见鬼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01. 情“痘”初开 董锵锵在门外戳了一分钟,门没开,杜蓝也不吱声,好像压根儿没发生过刚才的一幕,他只得再次敲门。 “杜蓝。你怎么不开门啊?” “不是让你先别过来么?”杜蓝在屋里埋怨道,“怎么还是来了?” “不是上次你说要一起过(中秋)吗?”董锵锵不急不恼,“我知道你要带团,我等你下团就好,跟上次一样嘛,我懂。” 屋内半晌无声,杜蓝没接他的话茬儿。 董锵锵只觉得杜蓝有些古怪,正要再敲,门“嘎吱”开了条缝,一个人影隐在门后。 “花给我。” 他定睛观瞧,不禁哑然失笑:“大白天在屋里你干嘛还戴口罩?” 门后的杜蓝不仅戴了口罩,头发也四散着挡在额前,被门边的穿堂风吹的轻飘飘的荡来荡去,看起来很不利索,跟往日杜蓝的飒爽风格截然不同。 杜蓝眼中闪过一丝幽怨,哑着嗓子道:“今天的团麻烦,我不想你久等,花我收了,你赶紧回去复习吧。嗯,中秋快乐!” 见董锵锵不主动献花,一只玉手从门后悄无声息地伸了出来,眨眼间董锵锵手里的花就易了主。 董锵锵笑眯眯地往前探了探身子:“杜老师中秋快乐!” 杜蓝在门里摆了摆手,示意董锵锵离开,正要关门,去发现刚才还严丝合缝的门此时却关不上了。 她的目光下落,登时看到了原因。 董锵锵的左脚不知何时挡在了门框和门的中间。 没等她说话,董锵锵右手一推,整个人就挤了进来。 杜蓝抬头,看到的是一张笑盈盈的脸:“我大老远过来,你都不给我口水喝就让我走吗?” “哎,你……怎么还进来了?”杜蓝心知不妙,只能往后闪开。 他环视四周,只见屋内窗帘高垂,窗户紧闭,家具摆设的位置跟之前差不多,还隐约瞄到杜蓝卧室床上的被子团成一团儿散在床上,他赶忙把目光收了回来。 可以肯定的是,屋内并无第三人。 他不自觉地吸溜了一下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似乎很久没通风了。 杜兰家的窗户是三层夹胶的隔音玻璃,关上后街面上的任何声响都不会传到屋里,隔音极好。换句话说,如果不开窗,屋里的空气是不会流动和保持新鲜的。 “我吵你休息了?”虽然明知自己来时杜蓝已经醒了,董锵锵还是明知故问。 杜蓝摇摇头:“没。” 声音依旧是中气十足,董锵锵暗自松了口气,听声音初步判断杜蓝应该不是发烧和拉肚子。 他几步走到窗旁,笑着拉开窗帘:“那你怎么大白天拉着帘儿啊?也不开窗通通风?” 帘子拉开的同时,光线跟董锵锵一样霸气地进了屋。屋里顿时亮堂了许多。 杜蓝没出声阻止他的动作,人却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想要遁入房间的暗处。 她将身体靠在墙上,头垂的更低,头发和口罩遮住了她的脸,一副怕光的姿态。 在董锵锵的印象里,杜蓝并不是邋遢的女生,忍不住疑道:“你没事儿吧?” “谢谢你的花。我没事儿。但我现在想休息,你能先出去逛逛么?”杜蓝也没再提带团的事。 “你生病了?”见对方只想撵自己离开,董锵锵确定杜蓝肯定有事,但她又不肯说,只能边朝她走去边抬手准备去摸对方的额头,“着凉了还是吃坏肚子了?” “别过来!”杜蓝突然提声嚷道。 董锵锵被她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手也缓缓放了下来。 “你还好吧?”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就是关心你到底怎么了。” “我……很好。现在你可以暂时离开一下么?”杜蓝央求道。 “如果你生病了应该去看医生。”董锵锵好言劝道,“要是你不方便告诉我,咱们可以去看急诊。你跟医生说。” 杜蓝没再说话。 窗帘被涌进屋里的风吹的扬起又落下,尴尬的气氛让董锵锵很别扭。 他想不明白杜蓝昨晚为什么不让他来慕尼黑,今天见面了又赶他走。没琢磨明白的他把目光从窗帘挪到了杜蓝脸上,正撞见口罩上那双疲惫的眼睛。 他觉得他得弄个明白。 眼见董锵锵离自己越来越近,杜蓝目光中的意外多于惊恐,声儿都有些劈了:“你别过来。危险!” 他在她面前站定身形:“那你告诉我,靠近你我有什么危险?” “我……”杜蓝的呼吸变得急促,口罩一鼓一瘪,好像在犹豫是否要将秘密告诉董锵锵。 四周没有一点儿声音,风也识趣地停了。 董锵锵忽然抄起她的手,只觉触手冰凉,好似无骨。 没等他攥住,她已经把手又抽了回去。 “别猜了。”杜蓝一脸沮丧,“水痘。昨晚我得了水痘。” “水痘?”董锵锵愣了半秒,这才注意到杜蓝脸上口罩遮不住的地方,隐约可见几个小拇指指甲盖一半大小的红包。 “你赶紧走吧。医生说(水痘)是急性传染病。听懂了吗?是传染病。”杜蓝边催促边威胁,“所以你现在离我越远越好,再待这儿说不定你也得了,回头你不能参加免课谈话可别怪我……” 她正说着,就见董锵锵狡黠地眨了眨眼:“我还以为怎么了,原来只是水痘。” “‘只是水痘’?”杜蓝的脸色更难看了,还好有口罩挡着,“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人家都在幼儿园得,哪有你这么大的人出水痘的?” “讨厌!这能怪我吗?”杜蓝恨恨道,“狗嘴吐不出象牙。还有,你说谁老呢?” “好吧好吧,我说错了。”趁杜蓝没注意,董锵锵再次抄起她的手,这次他很认真地用自己的手把杜蓝的手捂在掌心。 杜蓝使劲抽了抽,终是没再抽出来。 “你不怕传染么?”杜蓝瞪大了眼睛,额头青筋若隐若现,“医生说需要自我隔离……” 董锵锵笑着把食指放到她的口罩上:“上次我想赶你走,却被你骂回去。这次一定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祈祷,才给了我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扳平机会。这次不管你怎么骂我,我都不会走,除非你病好。” “可你下周就要去面谈了,如果……”董锵锵的表白虽让杜蓝颇为感动,但她的理性并未因此就消失,她不想董锵锵因小失大,甚至以后因此而怨恨她。 “放心吧,我不会得的。” “为什么?”杜蓝对董锵锵的笃定感到费解,德国医生都没给过她这种感觉。 “哎,你看着懂的挺多的,连这个都不知道。得过水痘的人通常都不会再得第二次,而且我还打过疫苗。有这双保险,再得水痘的几率就跟我中一亿欧元彩票的几率一样低。”董锵锵说完还展示了一下自己右臂接种疫苗后留下的疤痕。 “那万一……”杜蓝将信将疑。 “没有万一!”董锵锵柔声安抚道,“就算有,看在你为我情‘痘’初开的份儿上,老夫也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一次。” “谁为你情窦初开?德性。”得知董锵锵不会被自己传染,杜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涌上一阵久违的甜蜜。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02. 优秀品质 让董锵锵意外的是,电梯门刚一打开,映入他眼帘的至少有三种肤色。与上次来时不同,曾经荒凉如无人区一样的经济系走廊此刻人来人往。 他能看出其中一些人跟他一样是来和教授谈免课的,另一些人则看不出意图。 他甚至还惊鸿一瞥地看到王云在走廊的某个拐角处闪了一下,这让他感到震惊。 排他前面的6号国际友人身材矮胖,一双三白眼像极了扫描仪,总在董锵锵身上扫来扫去。褪了色的老旧毛衣上粘着已经干了的牙膏渍,毛衣还散发着一股独特的霉味儿,似乎既有常年不洗澡的那种酸臭味儿,又有一种浓郁的咖喱孜然清香。 董锵锵被他熏得找不着北,憋着气忍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儿,边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边回想自己和杜蓝在慕尼黑火车站告别时的场景。 一般来说,出水痘后短则一周,长则两到三周人就会恢复。董锵锵本想用行动表明心意,但杜蓝并不希望他一直陪在身边等她痊愈。一来水痘不好看,还要涂外敷药膏,严重破坏了她在董锵锵心中一贯的女神形象。二来免课兹事体大,她还是拎得清孰轻孰重的,所以根本没废话,直接把董锵锵送上了开往特里尔的火车。 “这次谢谢你来看我……”站台上的杜蓝露出少见的少女羞涩,犹如一颗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虽然你说你得过水痘,不怕传染,但我相信,即使你没得过,你也是不怕(被我传染)的,对么?” “当然。”董锵锵笑着反问道,“你一个女生都不怕老毛子,难道我会怕那几颗痘吗?” 一列疾驰的火车从董锵锵身后呼啸而过,她只觉一阵劲风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风带来的压力让她瞬间有些睁不开眼,头顶的帽子似乎也随时都会飞走。 她只得一手按着帽子,转过身,背对着董锵锵,等风过去。 杜蓝略显单薄的背影在站台的人群中显得是那么孤单,董锵锵忽地产生一股怜惜的冲动。他不自觉地走上前,像保护鸡仔的母鸡一样自然而然的双臂将杜蓝环抱在内,然后把下巴轻轻地放到她的头顶。 杜蓝既没出声阻止,也没对他的动作有任何反抗,反而顺势依偎在他的怀里。 董锵锵做这个动作时并不紧张,依靠荷尔蒙就完成了,但杜蓝的反应着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他本以为杜蓝会笑着跑开,哪知杜蓝好像并不介意他的尝试。 两人虽有男女朋友之名,但其实并没有太过亲密的行为之实。尽管杜蓝之前曾在野猪林里亲过董锵锵,但董锵锵做过最主动的事可能也就是拉过几次杜蓝的手,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现。就像这次他虽然路途迢迢来慕尼黑看望杜蓝,但晚上并不夜宿在杜蓝家,杜蓝也不留宿。两人虽是情侣,但杜蓝并不希望在谈朋友期间同居,尽管在德国有很多男女留学生会出于生活成本、精神安慰、学习互助等多方面原因选择同居,但杜蓝对此并不接受。董锵锵对此倒无所谓,他早已习惯一个人。如果说旁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他也会觉得很不自在。 此时虽然秋风萧瑟,但两人却同时体验到一种久违的温暖。 她被风戏弄的头发让他的鼻子一阵发痒,他赶忙侧过脸,不想把喷嚏打在她头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么?” “可能是因为我实在太好看了吧……”董锵锵故意逗闷子,“所以你爱的无法自拔。” “一说正事就油腔滑调的,”杜蓝嗔怪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温柔,“我是认真问你的。” “是因为我多次英雄救美么?”董锵锵扳着手指算道,“老陈那次一次,野猪林里一次。” 没等杜蓝回答,他的笑容已在她的头顶渐渐凝固,语调也变得严肃起来:“但你也救过我,还有老白,我俩都是你从那岛上救回来的。” “那是一方面。”杜蓝缓缓从董锵锵的怀抱里走了出来,转身望着他的眼睛,“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品质打动了我。” 董锵锵从小就极少被父母和老师表扬,长大后也很少被外人当面夸奖,更别提还是被美女表扬,是以虽然伶牙俐齿,但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用憨笑来掩饰自己的腼腆和不好意思。 “有的女生喜欢高大帅气的,有的喜欢有钱的,还有的喜欢聪明上进的,我不否认男生具备这些品质确实很重要,但这些都不是我最看中的。”杜蓝幽幽道。 董锵锵心说:那你的意思是你喜欢丑挫穷?你喜欢我,难道是因为我丑挫穷?但嘴里肯定不能(也不敢)这么问,只能追问:“那你最看中什么?” “如果你的‘帅哥’、‘有钱’、‘聪明’这些标签能吸引我,那它们肯定也能吸引其他女生,那些比我更漂亮、更年轻、身材更好、学习更好的女生。”杜蓝笑道,“所以它们对我不重要。” “那你觉得什么重要?”董锵锵好奇道,“没有这些标签的我?其实我一直认为,谈朋友时,不管男女,大家一开始肯定都会以貌取人的,这是我们的基因决定的。” “也许很多男生都是你这么想的,我能理解。但对我来说,你这个人很帅并不是因为你现在的样子和身高什么的,而是因为你待人真诚、尊重朋友、保护朋友、有责任心和担当、不小肚鸡肠、还有很多你信任也信任你的朋友,这些对我才是更重要的,因为它们能决定我和你可以走多远,以及当我们以后有矛盾时,你是否还愿意跟我一起走下去。” 董锵锵没料到温馨的场面瞬间会变得如此严肃,只好以笑遮面:“我都被你说的不好意思了。我如果像你说的这么好,为什么之前还一直找不到女朋友呢?” “或者是你太挑了,”杜蓝正色道,“或者是陈雨不识货。” 董锵锵没料到杜蓝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表情顿时呆住,半晌才道:“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她,我一直都知道。”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03. 你不是谁的影子 在董锵锵的印象里,他从没跟杜蓝提过陈雨的只言片语,杜蓝又怎么会知道陈雨的存在呢?他很快就意识到,知道前女友陈雨同时又认识杜蓝的人只有老白,一定是老白跟杜蓝说的,但老白并不是一个爱在他人背后嚼舌头的人,所以这事的答案只有一个:杜蓝主动问的老白,而老白又不能不说。毕竟董锵锵的现女友打听他前女友并不是很过分的事,只能说明杜蓝确实在乎他。 “别这么说(陈雨)。”一想到陈雨已经不在了,董锵锵依然能感到心的某处在隐隐作痛,“我们只是不适合,不能说她不识货。” “你是在替她说话么?” “这不是替她说话……”董锵锵不知该怎么解释,正感头疼,就见杜蓝突然紧走两步扎进他怀里,一边抱住他的腰一边喃喃自语:“我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从没跟你提过。” 飞机撞向大楼的惨烈一幕如鬼魅般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浓烟中似乎传来各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董锵锵骇得说不出来话来。 “我说她不识货并没贬低她的意思,其实我心里是感激她的。如果她不放手,也许你我根本不会遇到,就算遇到你也不会考虑。”杜蓝依偎在他的怀中,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我虽然很喜欢你,但也不想成为她的影子。你明白么?” 尽管隔着衣物和胸腔,董锵锵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脏正在剧烈的跳动,仿佛在证明着什么。 扑簌簌的冷风刀子似的割得脸又烫又疼,董锵锵在心里长叹一声,将怀里的杜蓝搂得更紧,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在跟对方保证:“你不是谁的影子。你是杜蓝。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 杜蓝在他怀里无声的抖着,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嘿,想什么呢那么专心?”有人在董锵锵背后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会儿就该你了。” 董锵锵的魂儿从慕尼黑的站台直接被拍了回来,赶忙解释:“哦,在想一个知识点该怎么说。” “你今天不走运啊。”郑春花一边对他使眼色示意他往办公室的方向看一边不无遗憾道,“以前一个人平均15到20分钟就搞定了,但今天不知出了什么事,考试委员会来了俩人,全程参与今天所有学生的免课谈话。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刚才4号进去谈了半小时,因为材料不齐所以结果很不理想。等5号聊完就该你了。趁现在还有时间你赶紧再检查一遍带的所有材料,免得到时紧张慌乱。特里尔大学跟其他大学不同,只有一次免课机会,你不用把希望寄托在下次,因为下次只会比这次更难。一旦免课认证结束,你就只有接受的份儿了。” “明白,最差结果就是一门儿都不能免。如果那样,就说明我的修行还不够,那我就从头开始一门一门读。” 董锵锵来德后遇到的不顺心的事儿着实不少,不知不觉中,他的精神世界变得比以前更稳固和强大。他现在的处世哲学既有“尽人事以听天命”的通透,也有“既来之,则安之”的豁达。都到了这会儿,着急有用吗? 郑春花点点头,赞同道:“降低预期是对的,太乐观有时会变得患得患失。”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王云。”董锵锵环视四周,却并没发现王云的身影,“他上次为什么会坐在你办公室里?当时我以为他才是助教。” 郑春花一脸歉意:“哎,他比你早来半年,也是从第一学期开始读,但这半年他既没免课也没上课,更没打工,每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暑假里他跟我咨询免课,我就约他那天来办公室谈。哪知那天早上我遇到车祸,警察处理事故的时间长,我就让他先进办公室等我,这样如果有人来预约教授的时间就麻烦他帮我先登记一下,等我来了再处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冒充我。” “他那天还说我这种情况根本不能免课,”董锵锵恨恨道,“这人是个豁子么?对了,他那天好像还一直在翻你抽屉,你回头查查看丢没丢东西吧。” “算了,不说了,我得进去了,你一会儿加油哈!”郑春花冲董锵锵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再次闪进教授的办公室。 5号国际友人待在办公室里的时间比4号要短的多,不到15分钟就出来了。整个人像是霜打的冬瓜,也不用“扫描仪”扫董锵锵了,摇着头叹着气离开了走廊。 “董锵锵!”郑春花拿着一个本子站在办公室门口喊道,“进来。” 董锵锵再次整了整头发和衣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办公室。 教授办公室的面积差不多是郑春花办公室的两倍,古朴的木质办公桌近两米长,桌子侧面的漆已经掉了不少,斑驳陆离的像是年久失修的墙壁。 桌子后面坐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只见他正单手撑桌侧身跟墙角两个绿皮沙发上坐着的一男一女语速极快地交流,同时辅以丰富的手势,像在讨论着什么。 董锵锵之前在经济系官网的介绍里看过经济系主任的照片和简历,一眼就认出老者正是托马斯教授。 教授学霸出身,博士毕业没多久就成为特里尔大学最年轻的经济系教授,著作等身不说,28岁还被聘为德国智库的专家,为德国经济出谋划策。 教授的头发银白又稀疏,脸上写满了岁月,鼻梁上架着花镜,浓郁的书卷气升华出一派老学究的范儿。 他边讨论边低头在面前的纸上记着什么,董锵锵飞快地瞟了眼那张纸,映入眼帘的是一列触目惊心的红叉。 他正自顾自地盯着纸,冷不防教授突然把目光投向他,镜片后的那双眼又直又辣,虽然整个人还是慈祥的,书卷气中却多了种不怒自威。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04. 没问题 办公桌的对面摆着一把黑色皮面儿折椅,应该就是董锵锵的座位了。 教授朝董锵锵友好地点了下头:“上午好,请坐。” 董锵锵落座的同时,就听教授介绍道,“我是经济系的托马斯·开姆尼茨教授,这位女士是特里尔大学考试委员会的玛拉·韦默博士,这位男士是特里尔大学考试委员会的安德烈亚斯·伯恩斯坦教授。今天跟您的谈话由我负责,我的这两位同事也会全程参与,他们也会向您提问。请您认真并且诚实作答。” 董锵锵谈话前唯一的担心就是听不懂教授的德语,毕竟特里尔属于西南德地区,又是几个欧洲国家的交界处,口音和方言众多,跟汉诺威普遍讲标准德语截然不同,万一因为没听懂答错题,肯定影响免课结果。幸运的是,托马斯教授的德语不仅标准,语速也远低于预科的德语老师,看来是有意照顾他这个外国学生。 托马斯教授给董锵锵留下了极好的第一印象。 “两位老师好。”董锵锵笑着问候道。 女人留着利落的棕色齐肩短发,一张棱角分明,骨相中透着硬朗的脸在第一时间告诉董锵锵,这是一个德国人。 她的脸即使在教授介绍她时也没有什么表情,甚至到介绍完都没跟董锵锵问好,仿佛董锵锵并不存在一样。 而安德烈亚斯·伯恩斯坦教授的年纪明显长于另外两人,还留着一个和教师身份极不协调的大背头,由于发蜡抹的太多,让人产生一种油光水滑的既视感。下垂的三角眼在马一样的长脸上闪闪发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董锵锵,好像随时会发难。 像是跟女人提前确认过一样,他也没主动跟董锵锵打招呼。 董锵锵把自己带的材料原件放到教授桌上,这时郑春花也把之前复印好的董锵锵的材料分别交给另外两人,走出办公室前还给董锵锵暗暗比了个大拇指,董锵锵点点头,示意自己收到对方的心意。 托马斯教授一边翻看董锵锵的成绩单一边直入主题:“请先简要说明您在中国的大学里都学过哪些课程?” 董锵锵心想:公证书里不都写着学过的科目和考试成绩么?为什么这还要问?但转念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如果是成绩单造假的人,这第一问很可能就会露馅儿,就算不露馅儿也会慌,慌就会挂相,挂相就会让语言和动作变形。 他用余光飞快地扫了眼考试委员会的两人,只见两人如临大敌,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董锵锵在国内虽然读的是专科,但国内成绩是实打实的,没有半点水分,再加上一年的预科学习,所以根本不慌,当即不卑不亢地答道:“我在国内大学学过的科目主要有三大模块,分别是数学模块,经济学模块和金融学模块。数学学过微积分,高等代数,概率和数理统计。经济学模块主要学过曼昆的经济学原理,宏观经济学,微观经济学,西方经济学,国际经济学等。金融学模块里学过证券投资学,公司金融学,投资银行学……” 他的这些好朋友们早就提醒过他:面试时必须把对方的注意力往自己精心准备过的课程上引。一方面他列举的这些课的成绩都比较好,本来就容易引起对方的关注(或者怀疑),另一方面有些课其实并不是他在国内学的,而是在德国预科里学的,这些最近学的知识更清晰牢固,只要对方感兴趣,随便一个科目让董锵锵自由发挥,他轻轻松松就可以把20分钟全用了。尤其是经济学相关的知识点,只要讲完概念再说几个例子,时间就没了。 教授枯树枝般的手指随着董锵锵的介绍在他成绩单上不同的科目间游走,董锵锵话音刚落,教授立刻抛过来几道微积分题。 对做了一年微积分题的董锵锵来说,这几道题全都是套上公式就迎刃而解的小角色。 看到董锵锵写在纸上的解题过程和答案,教授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到教授在“高数”后面的空格里画了个“√”,董锵锵心里暗暗高兴。 对董锵锵来说,哦,不对,准确的说应该是对所有凭实力出国的中国学生来说,数学从来都不是问题。 旗开得胜让董锵锵忍不住内心一阵窃喜,教授果然顺着他的介绍从头问起,面谈的过程跟他设想的大同小异:老师提问,同学回答,老师根据学生的回答追问,最后根据回答的好坏决定是否给学生免掉相应科目。考试委员会的人只是旁听,确定老师没有徇私舞弊。 自己的想法得到了印证,剩下的就是默写和背诵的事儿了,对那些烂熟于心的概念,甚至连背诵都不用,直接讲他的理解就好。看来免课并没郑春花和杜蓝她们说的那么夸张,今天他应该能拿下。 他感到振奋,甚至连他的肌肉都觉得在瞬间得到了舒缓和放松。 教授又问:“您能讲解一下囚徒困境和纳什均衡的含义吗?以及人们如何能走出囚徒困境?” 囚徒困境是经济学博弈论中完全信息静态博弈的典型例子,董锵锵在大学和预科学过两遍,完全不陌生。 “囚徒困境最早是由美国兰德公司的梅里尔·弗勒德和梅尔文·德雷希尔联合提出,1950年由艾伯特·塔克以两名被捕的囚徒之间存在着一种特殊博弈关系为例进行了更全面、详细的阐述并形成囚徒理论,后被正式命名为囚徒困境……” 他正准备侃侃而谈,考试委员会的女人忽然朝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董锵锵不知何故,只好停下。 “请用英语回答问题。”女人面无表情地要求道。 英语?董锵锵就觉得刚舒缓开的肌肉再次紧绷。 “您的意思是,”董锵锵故意慢吞吞地用德语反问道,“这个问题用英语回答还是所有问题都用英语回答?”他想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思考时间。 见董锵锵不解,女人用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捏着他成绩单复印件的下沿,右手食指指着上面的成绩对董锵锵说道:“公证书上显示您大学时的英语口语成绩很好,所以请用英语回答所有问题。” 女人把“英语”和“所有问题”的发音咬的很重,生怕董锵锵没听懂。 董锵锵的英语口语成绩虽然是真实的,但对大学学过的内容他并没特别准备英语,主要还是以德语为主。而托马斯教授一上来用德语和他交流,也让他认为今天的谈话一定是用德语进行沟通。 现在的他才意识到,今天的谈话跟他设想的剧本出入很大。 但对方的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如果他坚持用德语作答,肯定会引起对方对他成绩的怀疑,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前面那个国际友人灰头土脸了,说不定他就是在这种地方犯了错。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让心跳慢下来。 别慌!稳住! 他的英语虽不如德语,但比在国内时已经好了很多。如果当初直接来特里尔大学谈免课,恐怕现在的反应会更糟。 他忽然感到庆幸:庆幸自己不是在国内就拿到了特里尔大学的直接录取通知书,庆幸他在预科里又学了一年英语,庆幸每天都要接触英语文章,庆幸端木逼他读英语材料时他没有偷懒没有放弃,庆幸带旅游团时还要时不时说英语。 为了走到今天,他着实付出了很多,他不允许自己轻易放弃。 “有什么问题么?”“大背头”眯着眼睛森森然问道。 董锵锵在脑中迅速过了遍想要表达的中文内容,然后面带微笑地望着女人和“大背头”,斩钉截铁地用英语答道:“没问题。”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05. 下半场 虽然嘴里说没问题,但董锵锵知道并不是真没问题,自己的英语不如德语能打,可就在这个时刻,那些曾在无数危急关头涌现出的急智再次出现,并让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对策。 经济虽有数学但仍然属于文科专业,可不同于其他文科如政治或历史,这两者通常多通过文字来阐述观点,而大部分经济和金融方面的知识点是可以通过图文并茂来诠释的。 董锵锵给自己定下的第一条应变策略:不会说话就多画图! 他前脚用英语解释完囚徒困境的概念,后脚就顺手用划线法把纳什均衡的四个结果列了出来,连说带比划讲解完脑中的存货,他又绞尽脑汁把教授的最后一个问题对付了过去。 教授不知董锵锵的心路历程,更不知他背水一战的心态,看起来似乎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 没等董锵锵喘口气,教授便排山倒海般把更多的经济和金融知识考点一股脑地抛给他。 “请概述凯恩斯经济周期理论。” “请用基数效用论图文分析消费者均衡。” “请简要说明货币供求失衡的表现、原因及可能的影响。” “什么是流动性陷阱?” “弹性汇率是如何定义的?中国现在是弹性汇率吗?” “请解释一下ck-scholes期权定价模型。” …… 教授的问题有难有易,部分问题是董锵锵精心准备过的,但更多问题,他只能用英语说出一二三,对四五六就只能“口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了。 他只觉眼前一片刀光剑影,他不敢大意,只能聚精会神地见招拆招。 在格挡对方“进攻”的同时,他迅速给自己定下第二条应变策略:英语说不出来的就马上用德语说,坚决不说“我不会”,所有内容我都可以说出来。我的语言肯定有瑕疵,但我可以用我掌握的所有语言来证明我确实学过你问的问题。否则英语不会说德语又不能说,对方会以为自己是个骗子。如果博士再挑三拣四,那就去他妈的,对方爱说什么说什么,老子读的又不是英语授课的硕士,能用德语说出来就不错了。 这个策略一定下来,董锵锵顿时觉得自己解放了自己,虽然和教授的过招让他汗流浃背,但心一打开,头脑便灵活起来,应变也更自如流畅。 起初他还担心两人会再次纠正自己不说英语,后来发现“大背头”并未就他的解释提出任何质疑,而博士也只是不痛不痒地提了几个问题被董锵锵轻松化解后便偃旗息鼓。 对方的缄口不言这让董锵锵颇感奇怪,对方不可能不懂英语,正暗自思忖,脑中忽的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两人不懂经济专业的内容?如果是这样,那可就太搞笑了。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大背头”始终给他一种阴森感,像台老旧的计算机在时刻分析董锵锵的话,让人感觉很不友好。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董锵锵和教授又过了七八个知识点,一如他之前的猜测,考试委员会的两人都没再提董锵锵必须用英语回答问题的事,这让董锵锵更加笃定和自信。 就在他全身心准备回答教授提出的下一个问题时,教授忽然放下手中笔,和蔼地对他说道:“请您先去门外等一下,五分钟后我们会再请您进来。” 董锵锵尚处在战斗状态中,还没尽兴便碰到对方鸣金收兵,内心既高兴又失落,只能点头致谢。 就在他转身准备走出办公室时,沉默许久的“大背头”忽然说道:“我还有个问题。” “大背头”之前一句话没说已让董锵锵觉得反常,现在听到对方这么说,他马上转过身,四目相对,正好撞到“大背头”略带阴郁和挑衅的目光。 “请说。” “刚才提到汇率时,您说中国采取的并不是固定汇率。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中国一直采取的都是浮动汇率?毕竟现在世界上就这两种汇率模式。”“大背头”的目光里透着狡黠,“但我也看到中国的人民币和美国的美元这几年一直是绑定在一起的,1美元等值人民币总在8到8.5元人民币之间徘徊,而美国也总说中国是汇率操纵国。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董锵锵在预科学习时曾就中国汇率这个话题和老师、同学有过多次讨论,他很清楚汇率是很多德国人特别关注的中国事之一,同时也是很多美国政客最喜欢说三道四的内容。 一般来说,高校里的经济学通常不会上升到具体某个主权国家的高度(托马斯教授全程都没提过类似问题),但对方现在主动提到了国家,董锵锵就不由得敏感和警觉起来。 “关于您提到的这个问题,我是这样理解的。”董锵锵在心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刚才的答复,确定自己没有考虑不周后缓缓答道,“中国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它的经济发展状况决定了不管是单纯的固定汇率还是浮动汇率都不适合它的国情,尤其是97年亚洲金融危机后,亚洲国家普遍深陷经济衰退的泥沼。在充分考虑到世界经济和中国的实际国情后,聪明智慧的中国人民最终选择了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作为中国的汇率国策。” “所谓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是不是就是汇率操纵?”“大背头”不怀好意地步步紧逼追问道,“毕竟美元兑人民币就没变过,这肯定不是浮动汇率。这就是固定汇率。” 一听“大背头”这么问,女博士似乎也来了兴趣,身子“啪”的一下挺得笔直,目不转睛地瞪着董锵锵,脸上写满了好奇。 董锵锵这时已经明晰了对方的小算盘,心里不由冷笑,心道:上半场你们发威,下半场该轮到我了。 这个话题他已在预科里跟他人讨论过很多次,早已驾轻就熟。当下嗽了嗽嗓子,换成德语不卑不亢地问道。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哎…… (本章完) 806. 四个标准 “请问现在这个问题还属于免课认证么?”董锵锵自己判断现在的问题已和免课无关,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很可能不是对方想听的。 “大背头”和博士、教授意味深长地对望后,眯着眼睛望着董锵锵面无表情道:“您怎么想就怎么说。” 似乎是听出了董锵锵的担心,教授大手一挥鼓励道:“您可以大胆表达您的想法。” 董锵锵心下雪亮,两人都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暗暗提醒自己:看来现在还是免课面试的环节,自己千万不能想着跟对方辩论,更不能存着说服对方接受自己观点的念头。虽然对方左一个“汇率操纵”,右一个“固定汇率”,似乎中国的汇率制度曾经深深地伤害过他。但退一步说,就算“大背头”不认同他的观点也不能怎么着他,“大背头”只是观察员,拍板的还是教授。就算教授也不认同,只要董锵锵能把自己的逻辑讲清楚和通顺,教授就不能因为和董锵锵观点相左而在免课上刁难他,虽然他现在还无法判断教授的态度,但既然教授允许自己大胆表达,那就先从正面回击“大背头”开始吧。万一,万一教授真因为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而刁难他,那学位也是第二位的。 因为一个中国学生的态度可以代表很多。 想明白这点的董锵锵将腰杆挺得更直,同时收紧核心,旗帜鲜明地亮出了自己的答案。 “首先我想声明的是,中国是一个主权国家,汇率是中国的内政,不管使用什么汇率制度都应由中国自行决定,其他国家无权干涉,同样,中国也不会对美元汇率和欧元汇率指手画脚。其次,中国央行曾在很长时期内使用过固定汇率,所以很清楚它的利弊。如果利大于弊,不管外界怎么说,一个国家优先考虑维护自身利益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任何一个西方国家都会这么做。” 在国内时,董锵锵从不觉得自己多爱国,甚至看到很多不平事时还会变身愤青。但从他踏上德国土地那一刻起,他似乎就变成了一个爱国者。不管是在预科跟同学和老师讨论与中国有关的话题,还是在科隆狂欢节怒怼德国记者,他从来都不怵不怂。 屋内一片静谧,无人出声打断董锵锵,他甚至能听到走廊外人们说话的声音。 “在97亚洲金融危机后,国际经济和国际金融市场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固定汇率已不再适合中国国情,因为汇率是受一国资金的国内国际双重流动、国内生产制造、人们的工作、生活及各种预期等多种因素共同影响而决定的,它其实很难固定下来,所以中国央行才实行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在中国央行公布的一篮子参考货币中,除了有美元,还有欧元,英镑,俄罗斯卢布、瑞士法郎,日元、南非兰特、阿联酋迪拉姆、丹麦克朗等货币。实际上美元在摆脱金本位后也是锚定一篮子货币的,美元的篮子里有人民币篮子里的所有货币,除了美元自己。不同货币在人民币篮子里所占的权重不同,美元、欧元、英镑这种强势货币的权重肯定会高于其他货币。如果美元在篮子里的权重最高,那就会显得像是人民币钉住了美元一样。刚才您说1美元等值人民币总在8到8.5元人民币之间徘徊,可美元兑欧元、美元兑日元也是在一个区间内小幅波动的。” 董锵锵估计“大背头”的耐心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马上转入总结:“中国央行的经验表明,参考一篮子货币的风险远低于锚定单一货币的风险,人民币已经无法完全钉住美元汇率或其他任何一个主权国家的官方货币,特别是在97亚洲金融危机后,绑定其他国家的官方货币就等于绑定了那个国家的货币政策,这对任何一个主权国家来说都意味着巨大风险。一旦被绑定国放任货币贬值,那绑定国的货币就会直接被牵连,任何一个亚洲国家目前都经不起货币贬值的考验。如果中国也像某些东南亚国家的货币一样只锚定美元,那最后的结果一定是面临巨大的国内金融风险。中国是一个大国,汇率制度涉及到众多行业和以亿计的从业者,中国不可能接受人民币汇率的波动像资本市场上的公司股票一样每天震荡,这就是为什么中国会选择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 这一大串话董锵锵讲得并不流利,甚至还出现了不少单词和语法错误,他也分不清自己是紧张还是胆怯,只觉衬衣已经湿漉漉的黏在后背上,很不舒服。 “大背头”似乎有些不耐烦地伸手示意董锵锵停下来:“那您怎么解释汇率操纵国?” 董锵锵洞若观火:“大背头”刚才还问自己对汇率操纵国是什么看法,转眼就要自己来“解释”,看来对方真正的目标是在这里。 “所以您关心的其实是中国到底是不是汇率操纵国吧?”眼见教授没干预,董锵锵干脆大着胆子把问题提的更尖锐,“至于是固定汇率还是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其实没什么区别。” “大背头”狡黠地眨了眨眼,目光变得愈发深邃。他不置可否地盯着董锵锵,却没作任何回答。 对方既然不否定,董锵锵就当他是默认,继续说道:“依据美国1988年颁布的《贸易和竞争力综合法案》,美国财政部每年都会发两次《国际经济和汇率政策报告》,里面会评估美国的贸易伙伴特别是对美贸易常年有顺差的国家是否有操纵汇率的情况。按照当前布什政府的标准,当一个国家全部符合以下四条才会被认定为是汇率操纵国。首先、该国是美国的大型贸易伙伴且年贸易额超550亿美元。中国对美国的贸易总额在2000年和2001年分别达到744.7亿美元和804.8亿美元,所以这一条是符合的。其次,该国对美国的巨大贸易顺差每年超过200亿美元。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在2000年和2001年分别达到224.2亿美元和280.8亿美元,这条也符合。” 见董锵锵说的两条全都符合,“大背头”的眼睛迸出精光,表情洋洋自得,俨然对董锵锵的回答颇为满意。 “第三,该国拥有巨大的全球经常项目盈余,同时与它的gdp之比超过3%。数据显示,中国2001年经常项目盈余是1392.42亿元,而gdp则是110863.12亿元,两者之比是1.25%,连美国规定的3%的一半都没有,而2000年的这个数据连1%都不到。所以这条不符合。” 尽管这些数字董锵锵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但他依然说的很慢,他不希望因为说错任何一个数而让对方抓到漏洞。 事实也如他所料,“大背头”没料到数据会突然反转,刚刚冒头的微笑眨眼间又没了踪影,本来睁大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脸上泛起一层冷冷的灰色冰霜,衬得脸愈发难看。 “第四点,该国在外汇市场上持续且单方向地积极干预汇率。学过经济学的都知道,持续单方向干预只会有两个可能:要么本币升值,要么贬值……”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上一章被屏蔽,今天更不了 说内容违规却不说哪里违规。 《董锵锵留德记》上一章被屏蔽,今天更不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07. 邀约 “不不!”“大背头”晃了晃脑袋,一本正经地教训董锵锵,“人民币没有升值,它是一直贬值,就为了促进出口……” 对方的言论跟美国和某些德国媒体如出一辙,董锵锵着实感到诧异,但他诧异的并不是对方没学过经济学,而是对方身份和言论的不匹配。按他的理解,接受过高等教育尤其还是德国高等教育的“大背头”,难道不该有基本的理论知识和认知逻辑吗? 他疑惑地望了眼教授,哪知正好撞上教授“求知”的目光。 “理论上一国货币如果持续贬值确实是利于出口,但在97亚洲金融危机之后,事实上已经没有哪个亚洲国家敢放任货币贬值,而中国在97亚洲金融危机开始后一直坚持人民币不贬值,这也是所有国家有目共睹和承认的事实。另外,虽然货币贬值利于出口,但按照经济学理论,持续贬值很容易引起本币通货膨胀的上升甚至恶性通货膨胀,虽然97亚洲金融危机已经过去了几年时间,但亚洲各国并没完全走出危机,仍在慢慢恢复,在这种大环境下,(央行)放任货币贬值是没道理也行不通的,更不可能为了保出口而冒国内通胀上升的风险。”董锵锵匀了口气,继续说道,“另外我需要纠正您刚才说的,按照经济学理论,一国的持续贸易顺差会造成本币的升值压力,而不是相反,但央行并不会放任人民币升值,因为那样做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即使按美国自己定的标准,中国也不属于汇率操纵国。”董锵锵总结道。 “等等!您指的是什么后果?”“大背头”皱着眉头问道。 “请说明如果人民币升值可能会有什么后果。”许久不出声的教授和“大背头”异口同声地追问道。 “如果您了解美国贸易史就会知道,美国经常会威胁那些对美贸易顺差的国家,然后把那些国家列为汇率操纵国,再实施制裁,如惩罚性关税。”董锵锵尽量不在句子里用形容词,因为形容词表达的情绪太重,不利于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虽然他不是为了说服对方,但多少还是会希望对方能接受他的观点和结论。“比如60年代美国和联邦德国(西德)之间是不断增长的贸易逆差,当时美国就指责西德操纵汇率,要求西德马克升值,西德马克虽不情愿但迫于美国政府的压力最终还是做出了让西德马克大幅升值的决定。” 他故意把“迫于美国政府的压力”咬的很重,就想看看“大背头”和博士会不会尴尬,哪知二人全都一脸好奇,并没出声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到了80年代,美国又因为和日本的贸易逆差而跟日本打起了贸易战,最后利用《广场协议》迫使日元升值,而日元也毫无意外地步了西德马克的后尘。”董锵锵顿了顿,正要继续往下说,手机在裤兜里忽地振动起来。他赶忙隔着裤兜快速按了“关机”键,“由此可见,只要哪个国家跟美国做生意是贸易逆差,那个国家的汇率就会被美国认为是被控制的,就要按美国的要求行事。而现在,美国又说人民币的汇率是被控制的。这简直跟几十年前的措辞如出一辙。” 不仅屋子里鸦雀无声,就连走廊里似乎都没什么声音了。 “如果美国对这些国家的指控是正确的,那当这些国家的汇率按要求大幅升值后,美国跟这些国家的贸易差额应该是下降而不是上升。可有趣的是,不管是60年代,还是80年代,人们都可以注意到一个事实,那就是货币升值后的西德和日本对美国的贸易顺差不仅没有下降,反而持续上升。也就是说,不管汇率如何变化,美国都没有实现贸易平衡的目的。但西德和日本都因为货币升值导致本国经济的发展出现不同程度的减缓或停滞。人民币不是西德马克,也不是日元,所以中国不会在看到那么多惨烈的例子后依然走(升值)老路。根据德国联邦统计局的数据,在1990年之前,德国对中国一直保持常年的贸易顺差,但中国并没指责德国是汇率操纵国。而从1990年开始,中国对德国一直保持贸易顺差,德国也没说中国是汇率操纵国。为什么到了美国这里,德国和中国就都变成了汇率操纵国了呢?还有,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会员国除了中国外,还有一些国家的货币与美元保持固定汇率,但这些国家和美国都是常年的贸易逆差,所以很少听到美国会指责他们是汇率操纵国。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汇率操纵国只是美国指责其他国家的借口?利用这个借口来打压和制裁对美贸易顺差的国家,迫使他们做出让步?” 这段话仿佛一阵密集的机枪扫射,两人被扫的如同漏筛,“大背头”陷入了沉思,而博士的表情则莫衷一是,只有教授看起来如获至宝。 “所以你说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是通过控制汇率来实现某种平衡吗?”教授笑眯眯地用手在空气中做了个跷跷板的动作。 “我认为您说的‘控制’一词过于机械和死板,计划性太强,央行不会这么做也无法实现,因为实操中肯定会碰到很多棘手的问题,事实上,我认为央行一直致力于在一篮子货币的基础上实现让汇率根据市场的正常秩序发挥应有的作用,这样才能既避免了看不见的手矫枉过正,又防范了纯粹的浮动汇率带来的失控风险,更像是在两者中追求一个动态平衡,而不是简单粗暴的直接设置一个平衡点。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解读,最后的解释权还是归央行。”董锵锵强调道,“最后我还想再补充一点,现在已经是2002年了,世界上还有很多国家站在美国后面跟风指责人民币,这是让我不解的事,也是我到德国学习先进知识的原因之一。” 虽然教授根本没问,但董锵锵觉得,他有必要表达自己的义愤,及自己来德国学习的目的。 讲到这个份儿上,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可以打95分,他已经把他掌握的全都表达出来了。 “没丢人”和“如释重负”是他现在最直观的感受。 教授用目光征询“大背头”和博士的意见,但两人全都无言,最后教授把手掌交叉到胸前:“请您先出去等,稍后会再请您进来。” 董锵锵道谢后退出了办公室。 “嘿,你在里面讲了45分钟!”董锵锵刚走出办公室,郑春花立刻迎了上来,一脸敬佩地赞道,“你小子可以啊!我在外面都能听到你的声音,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挺敢说的,不像有些人本来就矮,见到外国人就更矮,哼哼唧唧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呆了那么久么?”董锵锵虽然恍惚,还是能听出来她说的那个人就是王云,只是他现在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我还骗你不成?”郑春花笑呵呵地指了指自己腕上的手表,忽然注意到什么,关心道,“你出了很多汗啊……” 经她这一说,董锵锵才意识到衬衣已经湿透,他感到很疲惫,这个面谈可比打野猪累多了。他感到饥肠辘辘,虽然还不到11点。 “嗯,在里面时还不觉得,现在只觉得又渴又饿。” “从我的经验看,说这么久的一般都能过,你肯定没问题。” “能说的我都说了,听天由命吧……” “你的心态很好。”郑春花安慰道,“免课这事确实不能报太大希望,这样说不定结果出来了反而是惊喜。” 董锵锵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好像还挂断一个电话,赶忙摸出手机。 “对了,大学食堂已经开了,一会儿我带你去一次。”郑春花对盯着手机的董锵锵说道。 “好。那我请你。”董锵锵想起自己还欠着对方一顿饭,赶忙说道,“这次一定算我的。” 郑春花上下打量着他,没拒绝他的提议,突然道:“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 “你说。” “你的口才很好,我想让你当学生会的宣传部长。有兴趣试试吗?” 董锵锵感到意外:“我?” 郑春花郑重地点了点头:“对,你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很适合这个岗位。” “可我连房子都没找到呢,”董锵锵低头瞄了眼开机中的手机,“短期内我确实不太有空闲时间,请你理解。” “你先考虑考虑,别着急拒绝。”郑春花似乎早料到董锵锵的态度,“房子的事我已经帮你留意了,一会午饭时跟你详细说。” 这句话大出董锵锵的预料,他有心拒绝,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语塞。 “这里狼多肉少,帮大家找房本来也是学生会的工作之一,不只是为了你一个人。”郑春花打了个手势,“所以学生会对每个同学都很重要,也希望每个人都能为学生会贡献一份力量。” 她的眼神真诚坦荡,董锵锵感到一丝惭愧,赶忙低头翻看未接电话。 当他看到未接来电的名字是端木时,他认真地想了两秒,又把手机收了起来。自从有了各种在线通讯工具,朋友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多的使用oicq或msn,如果直接打电话,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那就这么说定了?”郑春花问道。 “好。” 这时办公室里响起一个男声:“请董锵锵进来。” 郑春花朝他挑了个大拇指:“结果出来了,祝你好运!” 董锵锵点点头,深吸口气,昂首走进办公室。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08. 最好结果 “董先生,我很高兴您选择了特里尔大学国民经济学专业。”看到董锵锵走进来,教授笑眯眯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一脸慈祥地伸出手,“我代表经济系欢迎您的到来。” 董锵锵走进屋时的心情其实比他回答问题时还紧张,一看教授这番表态,心头悬着的石头顿时落了地,整个人如释重负:看来自己不用再读初级阶段的课而可以直接参加高级阶段的学习和考试了。 “谢谢您。我也很高兴。”董锵锵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给朋友们打电话的事了。 教授转身从办公桌上抄起一张纸,连同董锵锵的原件一起交还给他。 董锵锵信心满满地接过所有材料,刚要再次致谢,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两个醒目的红叉。 他的心顿时往下一沉:完了! 教授似乎早料到他会有困惑,第一时间说道:“在刚才的交流中,您已经充分证明您确实学过经济学的部分课程,对您学过的这些课,大学予以承认,也就是打钩的这些(课)。但是,如果您要在特里尔大学读国民经济学的硕士,您就必须完成初级课程阶段要求的所有必修课,对这些在您成绩单中没出现的科目,您必须跟所有读这个专业的学生一样完成相应的考试或拿到对应的学分,才能开始您后续的高级阶段课程。如果您对这些未被认证的课程还有其他证明文件可以补充,您可以和我的助教郑女士预约,我们一周后可以再次沟通。如果您还有其他问题,可以现在提。我很乐意解答您的疑问。” 董锵锵这时已把课程认证表上打红叉的两个科目都看清楚了,一门是“德国公法基础理论”,另一门是“经济学研讨课”。 “教授,我对‘经济学研讨课’没免没意见,但另一科是‘德国公法学基础理论’我确实有些糊涂。我是读经济的,我需要学德国公法吗?而且您看,我在国内学过两学期的经济法,成绩在这里……”董锵锵的潜台词其实是在强调:我是读经济不是读法律。而且生怕教授眼花,他还用指甲在国内成绩单“经济法”一科的成绩下重重划了一道。 “董先生,我看到您的成绩了。”教授摆了摆手,笑呵呵道,“您学过经济法是好事,但仅仅学过经济法是不够的。在德国,经济法属于社会法的一个分支,也就是公法和私法交叉重叠的法域。学好公法可以帮助您在未来再学经济法时加深理解,因为经济法会同时涉及公法和私法。另外,如果您想在德国读大学,不管是国民经济学,还是企业管理学,社会学,心理学,这些专业都会要求学生具备相当的公法和私法知识。所以我们认为您需要认真学。”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董锵锵就算再傻也能听出来,人家嫌他学的不够专业。看来多说无益,免课结果应该是板上钉钉改不了了。想到这儿,他微微颔首,主动伸出手,郑重道:“谢谢您,教授。我没问题了,不需要再预约了。” 教授的手温暖有力:“我预祝您有一个美好的开始。” 博士和“大背头”跟开场时一样,在董锵锵走出办公室时依旧没和他有任何寒暄,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趁着教授等人去卫生间的空挡,郑春花把董锵锵叫到一旁问了个明白。 “其实我觉得你这个免课结果已经很好了。”郑春花分析道,“毕竟你在国内只有一个研讨课的学分,但这边国民经济学至少要修两个研讨课,让你补一个很正常。” 董锵锵点头称是:“我主要是不想读德国公法,感觉跟我读经济没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但这地方就这要求,你还能怎么办?”郑春花反问道,“你肯定得读吧?” “不仅读,还要争取一学期拿下(这两科)。”董锵锵下定决心,“这样下学期就能开始读高级阶段的课程了。我可不想读四五年,太漫长了。” “其实这学期你就可以一边准备那两门一边听高级阶段的课,你只是不能在这学期参加高级阶段的考试而已。”郑春花纠正道,“早点开始听专业课好处多多,可以更早接触要学习的内容、熟悉教授口音、了解助教风格、多做练习、多看指定教材等等,这样等你下学期真的开始读高级阶段就不会因为听不懂课而手足无措、自我怀疑和自暴自弃了。” 郑春花分析的头头是道,董锵锵听的频频点头,然后问道:“听课我应该没问题,但我去旁听没人管吗?我还是初级阶段的学生,去听高级阶段的大课。教授难道不管底下坐着的学生到底是不是有资格听?或者是不是读这个专业的?点名和记考勤这些都没有吗?” “谁管你?我从来没听说过有德国教授会这么无聊。”郑春花耸了耸肩,“我参加过的所有课都是不点名、不记考勤的,教授才不关心下面的学生是什么专业,读的是初级还是高级,他只负责授课,哦对了,还有擦黑板。” 董锵锵心想:看来自己在预科里了解到的高校上课情况全都属实,德国大学和德国教授可真够心大的。 见董锵锵不语,郑春花语重心长道:“跟国内不同,这里没人盯着你每天去不去教室,读不读书,写不写作业,参不参加考试。虽然你读过预科,但我还是要跟你再强调一次:在这里读书主要靠自觉和自律。” “谢谢你的提醒,我记住了。这次多亏了你的帮忙。非常感谢!”董锵锵微微屈身。 “你不用那么客气,我也是无利不起早。”郑春花望了望董锵锵的身后,“他们回来了,我又得开始忙了。咱们12点食堂门口见?” 董锵锵知她的意思,心里已有了打算,点头应道:“好,不见不散。”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09. 当断则断 特里尔大学的学生食堂是一栋独立的墨绿顶暗橘色外立面建筑,在一众蓝白相间的教学楼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董锵锵猜测食堂在设计之初可能还有强调绿色环保的用意,故而用其他颜色和教学楼加以区分。 食堂正门的玻璃旋转门坏了,有工人正在修,离12点还有几分,郑春花还没现身,董锵锵给父母、杜蓝及老白等人分别打了电话,所有人的反应都与郑春花的观点出奇一致:这个结果非常理想,董锵锵应抓紧时间,一边完成这两门一边自学高级阶段的课程,争取尽快毕业。 刚打完电话,他收到郑春花的短信:你先吃,我一会儿去食堂找你。 董锵锵从食堂侧门走了进去,发现里面有两个入口,一个是阶梯教室的入口,另一个则是楼梯口。 他把着楼梯扶手向下张望,发现地下一层才是食堂。 扶手旁边的告示栏展示了本周食谱,由于是假期,所以每天只提供两种午餐:两三种盖饭和两三种酱汁的面条。等开学后学生多了,每天能有更多的荤素搭配,但即使这样,董锵锵也觉得这里远不如国内大学食堂里菜品繁多和种类丰富,看来资本主义也不过尔尔。 他要了份儿土豆鸡腿餐,又拿了个酸奶,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来等郑春花。 假期里的学生和教职工都不多,除此之外就是些在图书馆看书的学生,零星地散在食堂的各个角落,偌大的食堂空空荡荡,分外冷清萧条。 董锵锵吃了没两口,端木的电话再次杀到。 “刚才你有事?”端木的语气听起来不太痛快,像是隐忍着质问。 “做免课认证,回答教授提问。”董锵锵没计较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地反问道,“老毛子找你了?有新情况?” “呦,怎么样?”一听董锵锵在忙正事,端木的音调立刻降了下来,也没回答董锵锵的问题,“什么时候知道结果?” “已经拿到了。初级阶段还剩两门,下学期才能读高级阶段。” “哪两门?” “公法和研讨课,研讨课应该可以自选题目。” “嗯,公法应该不难,背书刷题就可以。研讨课可能会花你不少精力。总之这个结果不算太差。恭喜。” 董锵锵猜他有事说,所以只是安静听着,并未着急说话。 就在这时,郑春花突然出现在楼梯口,张望了几秒就看到了董锵锵。她边下楼梯边朝他招手,董锵锵挥了下手机,示意自己也看到她了。 “老毛子打钱后找过你吗?安德森呢?”端木的语气有些急促,“直到今天,他都没联系过我,既没电话也没邮件。安德森我也联系不上了。” “他们俩也都没找过我。”这个问题明明是自己刚才先问的端木,却好像乒乓球一样又弹了回来。而且两人之前已经讨论过几次,董锵锵不明白端木今天为什么心血来潮又说一次,就在他准备安慰端木时,忽然心念一动,“你是不是想用他的钱了?” “我是这么想的,”端木犹豫了两秒,“他的钱已经进来有段时间了,他肯定有自己的目的。但这么长时间他既不找咱们,也不说让咱们怎么用,如果一直这么耗着,我担心年底他会突然找茬,你懂我的意思吧?资金都是有成本的,他给咱们钱肯定不是让咱俩存钱玩的,而且国外存定期根本没什么利息。” 端木的意思很直白,董锵锵听的很清楚,但他不想冒险,所以他没马上表态。 对董锵锵的不置可否端木心知肚明,继续游说道:“上次安德森让咱们‘保持现状’,所以我想用咱们的钱买期权,用老毛子的钱买股票,虽然股票收益不如期权,但风险也比期权小,还可以随时变现。当然选股很重要,虽然今年纳斯达克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个别互联网公司从7月到现在不跌反涨,我还关注着一些之前跌了40%-60%的500强企业……” “那安德森的钱呢?你上次说他跟投了100万欧。”董锵锵问道,“也买股票吗?” “安德森的钱先不动,万一老毛子的钱赔了,用安德森的钱补。” “安德森能接受赔钱?” “不能(接受),但安德森比老毛子的麻烦少。”端木分析道。 董锵锵知道端木想说服自己同意用这钱,虽然实际掌管账户和负责交易的人一直都是端木,但有一说一,端木确实没背着董锵锵私下交易过什么产品,这点儿他还是让董锵锵很放心的,尊重董锵锵也说明他很在意董锵锵这个朋友。 说话的功夫,郑春花已经坐到了董锵锵的对面。只是她的手中空空如也,盖饭、面条和酸奶一个都没有,董锵锵很是意外。 端木还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董锵锵估计他一时半会说不完,拦话道:“端木,我一会儿还有事。如果你不急,咱们晚点儿聊。” “说不急也不急。”端木含糊道,“说急也急。” 锣鼓听音。 董锵锵:“你要是想清楚了就买吧,我没意见。” “可我想用的额度有些大,”端木终于说了实话,“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我百分百支持你。但我确实对你要买什么一无所知,至少你应该让我先看看材料再作决定。” “那好,我一会儿发你邮箱。”端木保证道,“你记得查邮箱哈。” 董锵锵收手机的同时问郑春花:“你怎么没拿(饭)?不可口还是减肥?” 郑春花笑道:“我中午不吃。” 董锵锵瞪大眼睛:“不吃?可你不是说……” “我之前说的是‘午饭时跟你详细说’和‘12点食堂门口见’,没说我吃午饭。其实真不是因为减肥,而是很多大课都是12点到14点上。12点吃不上,14点食堂都关了。久而久之不吃午饭就成了习惯,正好免得吃饱了上课困。” “这边儿上课时间这么变态吗?卡着饭点儿上课,太恶心了。哎,不对!你今天不是不用上课吗?” “习惯了就不觉得饿了,应该是胃小了。” “哎,请你吃顿饭真难呀。”董锵锵感叹道。 “嗯,有的是机会。”郑春花哈哈一笑。 “我不是不想为大家服务,我确实没做过宣传,怕做不好。”郑春花没开口,董锵锵索性主动提。 “这我可得纠正你了,很多事都是事在人为,只要你想做又肯动脑子,花时间,花心思,肯定能做好,就跟在这儿读书一个道理。”郑春花很自然的切换到了说教模式。 “我的意思是,这个职位应该留给最合适的人。”董锵锵又抹了一句。 郑春花摆摆手:“这事你要是真不愿意我也不勉强,牛不喝水强按头没意思。不说这个了,先说你房子的事。你已经开始找了吗?现在什么进展?” 董锵锵收敛笑容,正色道:“我目前只在学生宿舍管理处登了记,市内的私房还没开始找。我打算剩下一周先定下来一家,实在找不到能长租的,我就先找个临时的短租房间凑合几个月再说。” “长租短租你都能接受?” 董锵锵点点头。 “那行,我手里正好有几个,说给你听听。如果可以,今天你就定了。” “今天?”董锵锵惊道,“需要这么着急吗?” “特里尔是大学城,找房子的学生比房子多。能定就定,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好。如果房子合适,房东也没意见,我今天就能定下来。” “对了,你能开摩托吗?”郑春花问道,“房源有远有近。” “开不了。没事,你给我地址,我可以坐公共汽车去。” 郑春花想了想,道:“这样吧,近的你下午自己看,远的我下班后跟你一起(看),这也是对你负责。”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10. 栖身之所(1) 郑春花手里共有五处房源,其中四处分别在市中心(一处)、摩泽尔(mosel)河畔(两处)和主校区教学楼旁边的学生宿舍(一处),另外还有一处虽然离大学主校区近但严格说已不能算特里尔,只能算特里尔的远郊,郑春花打算下班后开摩托载董锵锵过去。 在德国看房跟看医生一样,需要先和房东或出租者预约看房时间。郑春花建议董锵锵从远往近看,先看摩泽尔河畔的,再看市中心,最后看学生宿舍,这样看完最后一处房子郑春花也差不多下班,两人可以讨论一下再决定是否还有必要去看远郊的房子。 郑春花前脚离开,董锵锵后脚就给不同的出租者去了电话。由于马上开学,正是租房季,所以很容易就约上了看房。他也按着郑春花的建议,依次约了下午两点,三点,四点和五点作为看房时间。五点半郑春花下班,两人可以吃点东西讨论一下再决定。 第一个地址在摩泽尔河畔。 公共汽车还在主路时,董锵锵就看到两岸令人惊叹的铺天盖地的葡萄园。 时间尚早,所以离目的地还有两站董锵锵就下了公共汽车,一边朝目的地走去,一边欣赏沿途的风景。 因为以后可能要带团在特里尔玩,所以董锵锵每次坐火车来特里尔都会阅读这座城市的点点滴滴。而摩泽尔河作为本地网红景点top10,肯定是要做功课的。 作为德国母亲河莱茵河最有名的支流之一,摩泽尔河全长约250公里,蜿蜒穿过德国多个联邦州和城市。也正因为如此,摩泽尔河谷拥有令人惊叹的自然和人文景观:除了欧洲陡峭度第二高的葡萄园区,还有漫山遍野、郁郁葱葱的梯田、连绵起伏的丘陵、梦幻般的河流、童话般的村庄、各种带有彩色屋顶和半木结构的传统德式建筑、以及大大小小、历史悠久、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中世纪城堡。 摩泽尔既是德国现存最古老的葡萄酒产区,同时也是德国13个官方葡萄酒产区中最著名的。它的葡萄园主要集中在河谷两侧及其支流萨尔河和鲁维尔河的下游。 摩泽尔葡萄园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古罗马时代。相传公元二世纪左右,罗马人发现,河流为摩泽尔地区的葡萄酒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气候和地质条件:摩泽尔享有凉爽的北部大陆性气候。葡萄园在夏季的几个月里阳光充足,但绝不会过热。夜晚又会变得非常寒冷,但蕴含了独特且丰富矿物质的深灰色板岩层吸收了白天的热量,有助于在晚上保持葡萄藤的温度。友好的温度条件再加上漫长的生长季节及河谷小气候都有助于在葡萄中注入浓郁的风味,成为酿造世界顶级雷司令的有力基石。罗马人便在摩泽尔河畔和特里尔市种植了第一批葡萄园。 今天,摩泽尔的雷司令白葡萄酒被誉为世界上最好的白葡萄酒之一,清淡,酒精含量低,甜度和酸度达到了无与伦比的完美平衡。 董锵锵站在岸边,眺望远处的陡坡和山丘,以及长满青草的梯田和它们纤细的藤蔓。被贪婪的森林所掠夺的每片土地最后都变成了葡萄园,每一排藤蔓都坐落在属于自己的草地露台上。如果人们能听到植物生长的声音,一定会听到震耳欲聋的咆哮和呐喊。 雾气在河谷内懒洋洋地飘荡,河面上金波闪耀,好像无数跳跃的精灵在参加盛会。 眼前的一切恍若世外桃源。 一瞬间,《我的祖国》那动听优美的旋律仿佛回荡在董锵锵的耳边。 河岸沿途有很多不起眼的小酒庄,除了酒庄介绍外,有的还贴着酒庄一日游的告示,里面详细介绍了参观酒庄的路线、活动以及收费金额等。 其中一家写道:本葡萄酒庄拥有百年酿酒传统,从酒庄徒步50米可达由本家族世代修缮维护的瞭望塔,除可将整片葡萄园尽收眼底外,还可远眺摩泽尔河。再向西前进100米可至码头,乘坐渡轮2分钟后可到家族酒窖,您可与好友共享美食:德式土豆猪肘套餐,或一份北欧海鲜拼盘,再或一盘只用奶酪调味的烩饭,配上美丽的紫色侧枝型西兰花,土豆,黄油和盐。您还可以亲手挑选年份口感俱佳且市面上见不到的葡萄酒及原浆,更令人兴奋的是您还有机会品尝160种完全不同的葡萄酒。您可以闭上双眼,小酌一口,一边呼吸清新的空气一边倾听蜜蜂的声音。游览全程约为1.5-2小时。除可购买葡萄酒和纪念品外,还可免费参观古罗马时期的酿酒工艺设备及古代酒窖遗址。欢迎垂询。 董锵锵心想,说不定这些不起眼的地方未来都能做成本地的旅游项目,等他安顿下来,学业再走上轨道,一定多花些时间仔细研究。 不知不觉中,能跟旅游挂上钩的事都会让他产生联想,似乎这已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走到郑春花给的地址,董锵锵才发现这里挂的也是特里尔大学学生宿舍的牌子。但他记得之前申请学生宿舍时没见过这个地址可供选择,一问才知,这里的学生宿舍属于私立,也就是不归大学管理,而是由第三方公司来负责学生宿舍的运营和维护。 电话打过去,出租房屋的人给董锵锵开了门。 屋子在3层,董锵锵按图索骥很快就找到。 房间是规则的长方形,约莫有12平米,进门玄关处是一个洗脸池子。一张书桌,一个书架,一个小沙发,一个衣柜,再加上一张床,屋子里就没什么下脚的地方了 出租方是一个韩国人,德语不太利索,两人用英语沟通。 韩国人可以把房子短租给董锵锵3个月,每月冷租费248欧,水电费另算。押金是一个月房租。 在德国,房租分为暖租和冷租。暖租就是房费里已经包了水电费,名义上不限量,因为一般德国人都有环保的习惯,如人离开房间较长时间就会关上暖气(德国暖气可以调节热度),但如果租客的使用超过了正常用量,房东也会和租户追加超支部分的费用(公立大学的公立学生宿舍多是暖租)。而冷租就是每月房租不包水电费,按用交钱,多少不固定。董锵锵之前在汉诺威租的房子就是冷租。 由于韩国人在宿舍里是长租户,所以他的水电费基本上是全层住户按月平摊,差不多每个月100-120欧左右的水电费。宿舍的厨房和卫生间不在房间里,都在走廊的尽头。除了水电费外,如果董锵锵想在宿舍里上网,还需每月再交50欧的网费,可以不限流量。如果他还想看电视,就得每个月再交25欧元。另外宿舍虽有停车位,但韩国人没车,所以他也不能解决董锵锵的停车问题。 董锵锵盘算了一下:按韩国人的说法,他差不多每月的住宿费要400多欧。他在汉诺威虽然也是冷租,但每月房租不到270欧,地方大不说还有车位。目前董锵锵的大部分积蓄都扔到了捕蝉基金,虽然可以往外提,但目前他并不想动这笔钱。他的账户里还有储蓄,每个月还有出国前开的银行账户能稳定支取固定的生活费,可他每月还要养车,还要交保险,还有网费,还有人吃马喂,还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是以每月400多欧的房租对他来说并不能算少,尽管他已比刚来德国时手头宽裕了很多,但他并没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 反正后面还有房子可以挑,董锵锵并不着急做决定。 问清楚答复时间截止到第二天中午12点后,董锵锵和韩国人告辞。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11. 栖身之所(2) 董锵锵在地图上找了一下,发现第二处房子离私立学生宿舍很近,就在河对岸,只要过桥就能到,花不了多长时间。 过桥时,桥下岸边草坪处聚集的一大群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猜测可能是跳蚤市场。他一直对逛跳市情有独钟,倒不是为了捡漏儿,主要是看个好玩和热闹,之前汉诺威的跳市和农产品市场还放在一起开,烟火气特别足。每当压力大时,董锵锵就喜欢逛这两个地方解压。这些美好的回忆促使他三步并作两步凑了过去。 俗话说的好:货比货得扔。更流行的一句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半圈儿还没逛完,董锵锵就发现:特里尔的跳市不仅规模比汉诺威的大,旧货种类也远超汉诺威,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琳琅满目、俯拾即是。 不少华而不实、没用却好玩的东西都打动了他,比如有着跟中国青花瓷不一样美的50年代英国陶瓷,来自威尼斯的古旧彩色玻璃器皿,一战和二战之间的德国书籍,以及70-90年代的乐高玩具,甚至还有个别摊位在贩卖象牙微雕制品。 当然,跳市里最让他兴奋的莫过于不同时期发行的德国纸币、硬币和邮票。除了二战中和二战后的各种纸币和硬币(银币和镍币为主)外,卖家甚至还有一张二战前发行的面值10万的德国马克。可惜的是,他没有传说中德国在1924年发行过的面额为100万亿的马克钞票。 摊主是个谢顶老者,一脸络腮胡,看皱纹应该是七十岁往上。跟跳市里其他高冷卖家截然不同,他见董锵锵对自己的东西感兴趣,便卖力地夸起自己的宝贝,说到激动时还站起身往外掏更多压箱底的存货。只是他口音极重,再加上大胡子的物理隔音效果,董锵锵愣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能囫囵吞枣听个大概,最后干脆直接报价。 一番讨价还价后,董锵锵最终花了240欧把摊主所有的纸币、硬币和邮票都给包圆儿了。摊主乐的眉开眼笑,旁边摊位的卖家一看董锵锵是个大主顾,也过来凑热闹,一波游说后,董锵锵又花了60欧买了辆九成新的变速山地自行车。 房子还没租到,先花出去小几百。虽然一直劝自己别冲动消费,但他终究还是没忍住。不过自责很快就被消费的快乐代替。离三点还有十分钟时,董锵锵收好战利品,吹着口哨,风驰电掣的杀向目标。 一路风景如画,董锵锵不禁暗想:如果这家能有扇朝河或朝梯田的窗户,那每天的学习和生活该多惬意啊! 自行车停在一栋传统的不能再传统的德国人字形斜屋顶小楼前,联系对方前,他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住了一年多私房的董锵锵对住私房感触颇深。刨去房租因素,他会首先观察住所附近的居住环境,比如住宅附近的安全程度高低。德国不像美国有富人区,治安也不像美国和法国那么乱,但即使在一个城市,德国人多的地方和少的地方治安差别还是很大的,如果车经常被划道子或砸玻璃那他也是吃不消的。其次看一些隐形因素,比如街道中垃圾桶摆放位置的远近。如果垃圾桶离房子太近,那每天肯定会被垃圾车吵。如果碰到在家背书或写东西就会很烦。再次看交通是否便利,超市是否够多且近,通勤去学校的距离等等。 当然他也很清楚,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房子,样样都好的房子基本上租金也会很“赶人”,所以只要大差不差的房子他就可以接受,一些小小不言的地方他也是可以忍的,比如上一个房东要求他每周打扫公共卫生间他也很痛快就应了下来。 他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接受不能改变的,改变不能接受的。 小楼位于山脚下,山的海拔约莫百米,特里尔应用技术大学就在半山腰。虽然还在假期里,但上下山往来的车辆却不少。 楼共三层。 暗紫色的墙身脱落了一大片却未修补,斑驳不堪,转角处还被人用涂料喷了不雅的图案。也许是因为化学试剂的缘故,涂鸦旁边的爬山虎枯死了大半,草木萧疏得让人心生凄凉。斜屋顶的瓦片颜色有三种,能看出明显的修补痕迹,一看便知师傅补时极不走心,活做的既无美感也无层次。 再看紧邻它的小楼,斜屋顶铺满了太阳能玻璃板,亮黄色的墙身和枝叶扶苏的爬山虎相得益彰,赏心悦目。二层的窗户开着,窗框下码放着几个花盆儿,有黄、红、紫、粉不同的花朵随着清风淡淡摇曳。 董锵锵忍不住感慨: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2。 楼边有间凸出来的上着锁的杂物室,杂物室外放着褐色、黑色和绿色各一个垃圾桶。垃圾桶旁的地上画着白色方格,方格里停着一辆上了年纪的老爷车。董锵锵近距离仔细观察了一下,老爷车的保养还是很到位的。德国对旧车的规定是只要车能过年检就允许上路,这种老爷车的保养费可比现代汽车的保养贵多了,看来车主应该是个不差钱的主儿。他不禁感到困惑,不管车主是租客还是房东,感觉都跟这栋楼不搭。 他以为整栋楼就一个入口,但找了半天都没发现跟他通电话的人名,又转了半圈圈,才发现小楼的另一面还有个入口,这回找到了人名。 朝山的一、二、三层窗户全都垂下了能完整挡住整面窗的铝制卷帘窗,这种属于德国人的防盗设施。与国内不同,德国少有国内笼子式的防盗窗(封阳台也没有)。 董锵锵有些担心,如果房东出租的房间是朝山一面的,就意味着打开窗户只能看到山而不是河,那景致可就大打折扣了。 犹豫了几秒,董锵锵还是按下了门铃。 房东出来的很快,是个瘦削干瘪的德国老头,腰背挺得很直,腰间挂着一大串钥匙,走起路来锒铛作响,看配饰就像个包租公。 老头上下打量了董锵锵足足有一分多钟,却没着急让他进屋看房间,而是像审犯人一样先盘问起来。 “你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老头说话时中气十足,口音也不如卖纸币的大爷重。只是一般德国人称呼陌生人都会用敬语“您”,就算是长辈和晚辈,如果彼此是陌生人也会如此,但老头开口就是“你”,显得很无礼。董锵锵看他一把年纪也懒得和他计较。 “中国人。” 老头狐疑地盯着董锵锵的脸,又瞅了瞅他的自行车:“那你到德国做什么?” “读大学。” “什么专业?” “国民经济学。” “把你学生证给我看看。”老头蛮横地把手摊到董锵锵面前。 董锵锵耐着性子把学生证递了过去,老头对着学生证上的照片又研究了半天,边把学生证递还给他边继续问道:“冷租每月300欧,你打算租多久?” 董锵锵感到啼笑皆非:自己连房子都没看呢对方就问自己能租多久,看来对方是个老糊涂。 “我需要先看看房间,”董锵锵其实已经有点儿不太想进去看了,但郑春花把信息给了他,他也来了,没看就走确实说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答道,“然后才能决定租不租。” 他其实很希望面前的老头能继续问他跟多问题,这样他就有直接拂袖而去的勇气了。 出乎他的意料,老头咂摸了几下嘴,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楼。 董锵锵叹了口气,只能跟了过去。 刚一走进楼,董锵锵就站住不动了。 虽然是白天,但走廊里的光线极暗。这个入口本来就是朝山那面的,自然光被山挡住了大半,走廊里一没窗户二没灯,更让董锵锵吃惊的是,楼梯和墙壁竟然全都是一水儿的深色系。骤然走进来的他还以为自己进了地窖。 听到后面没了动静,走在前面的老头头也不回地催促道:“你的房间在三楼。” 董锵锵的眼睛这时才渐渐适应了楼里的光线,边往上爬边问:“为什么不开灯?” “白天为什么要开灯?”对方回答的理直气壮、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义正言辞,“白天开灯既不环保,还浪费电。”老头教训道,“难道你们那的人都不注意环保吗?” “我们当然会注意节约用电,”董锵锵抬头说道,“可这里也太暗了,我都看不清楼梯。” “习惯了就好。”老头的脚步声停在3楼,“主要是现在一层二层的人都没回来,等他们回来,他们开门时屋里的灯光就能照亮走廊了。” 董锵锵听的瞠目结舌,这都是什么歪理邪说? 他忽然产生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想看看老头想要出租的房间到底是什么样的“精装修”。 楼梯的陡峭程度并不输于摩泽尔河岸两侧的陡坡,董锵锵如果在楼梯上完全站直就会碰到头。楼梯空间狭窄逼仄,而在楼梯转角处他也是将将可以转身。他很怀疑如果他真的搬进来,他那些大行李箱要怎么才能弄上楼。同时,木质楼梯在他的脚下吱吱作响,感觉很不稳当,他很担心自己会突然从楼梯中间掉下去。 等他终于站到门前,才发现老头已经站在了屋里。 门框很低,董锵锵要弯着腰才能进屋。 刚一进屋,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董锵锵赶忙捂住口鼻。 老头对董锵锵的举动似乎颇为不满,皱着眉头解释道:“要出租的房间就是这个里外间的套屋,外间大里间小,加起来足足有18平之大。只要他住进来坚持每天开窗,几天就能习惯。” 董锵锵对此心知肚明:两间屋长期不开窗通风,只怕霉味早就渗入墙壁,根本不是开窗能解决的。 他捂着鼻子在两间屋简单晃了一圈,由于两间屋的天花板挑高还不到2米3,个别地方还是斜屋顶,不到3分钟董锵锵已经磕了三四次头。 这地方太压抑太憋屈了,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对想不到这是在21世纪的德国,还是在马克思的故乡,这还不如他在国内住的宽敞呢,最起码国内站直了不会磕脑袋。 见董锵锵一脸官司,老头丝毫没意识到他的不满和不解,反而开始滔滔不绝的帮董锵锵算每月房租里的其他部分:“如果你打算住进来,除了房租外,每月我还要在月初预收你100欧的水电费,但是预收不是你实际支出的钱,每个季度末还会算一次你实际花了多少钱,再从300欧里多退少补。另外,每月的电视费和垃圾处理费共计40欧。这里没网(络)也不能接受租客自费安网,因为会有辐射。楼下就一个停车位是我私人的,你不能用。当然你也不能把车停到路边,因为路边没画停车位……” 当董锵锵注意到里屋床垫儿正面中心处的一滩屎黄色的渍迹时,他实在坚持不住了,转身欲走。 老头误会了他的举动,赶忙从里屋追了出来,边掏钥匙边说道:“出门右拐是卫生间。” 卫生间平时还要锁着?董锵锵哭笑不得地摆摆手:“不用开了,我不去。” “如果你觉得(里面)地方小,可以看看阁楼。阁楼现在空着,如果你一起租,我可以给你个有分量的折扣。”老头说得很慷慨。 “行。看看。”董锵锵同意了。 老头指了指卫生间旁向上的楼梯,又换了把钥匙:“走这边。” 董锵锵刚把头探入阁楼入口的天井,就闻到一股比楼下更冲更呛的霉味,根本就睁不开眼,没等他抱怨,就听一股风声从黑暗中朝他冲来。他来不及分辨,急忙低头,正好撞见老头期望的脸。 老头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动作,满不在乎地安慰道:“没事,那就是几只蝙蝠,你住进去它们就走了。” 董锵锵只觉叹为观止,大开眼界,没想到看房还能这么刺激,社会果然是最好的老师。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12. 栖身之所(3) 如果从市中心过去,第三处房子离黑门(portanigra)也不过10分钟车距。 天气正好,董锵锵又刚添了自行车,兴致正高,索性直接从第二家骑车过去。 刚骑到市中心的外沿,他就被警察拦了下来。不过警察倒还客气,告诉他市中心属于老城文保区,文物古迹和古建筑多,又有步行街,所以严禁开车和骑自行车通行,但他可以推车横穿。 时间尚早,推车虽慢但正好可以借机再走马观花看看老城的景致和熟悉店铺,万一以后自己要带团逛街,就算又做了一次功课。 他沿着被磨圆而变得锃亮的鹅卵石铺就的街道向黑门方向行进,用好奇的眼光观察着大街小巷。 作为德国最古老的城市,市中心古朴的建筑鳞次栉比,高矮错落有致,以民居为多。这些建筑多为半木半石结构,能看出它们都已经过不同程度的翻新。木制结构部分仍保留了特里尔地区自罗马时代传下来的暗红色审美,但外墙和屋顶颜色则变得丰富多彩。 在一片花花绿绿中,董锵锵只能认出其中个别巴洛克式、哥特式和罗马式的建筑,对更多建筑,他完全说不出所以然,只能一边欣赏迥异的建筑风格和建筑多样性带来的混搭乐趣,一边感慨穿梭在其中犹如穿越到另一个(或几个)时代。 作为特里尔最霸气的地标和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遗产之一的黑门,已经屹立了1800多年。它曾是罗马时代特里尔的四个城市大门之一(有点类似老bj的九门)。当时,这座大致呈矩形围墙的城市分别有东门(portaalba)、南门(portiamedia)、西门(portainclyta)和黑门(portanigra)。 每个看到并且爬上黑门石楼的人都会被它的规模、建造历史和它幸存的时间震撼,也为罗马人在他们的伟大历史时期所取得的成就而惊叹不已,楼层中的黑暗和阴森感尤其令人印象深刻,丝毫不输罗马斗兽场(但没有后者浓郁的血腥气)。 岁月流逝,今日的特里尔只有黑门依然矗立,另外三个城门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以黑门为首,特里尔的罗马古迹还包括圆形剧场、君士坦丁大教堂、伊格勒柱、凯撒浴场遗址、芭芭拉浴场遗址、罗马桥以及城门口的圣母教堂。除了所有教堂,各大遗址都只剩下残垣断壁。走在其中,董锵锵总会忍不住想:如果墙壁会说话,可能也会感叹,再有历史的建筑在时间面前也只是尘埃。 虽然已近深秋,但广场上依然支满大号的遮阳伞,伞下三五成群的围坐着慵懒的本地人和外地观光客。顽皮的孩子们或追赶伞旁偷食的鸽子,或在广场中间的喷泉嬉戏。董锵锵甚至还看到一队举着彩旗的国内旅游团从大教堂外鱼贯而过,曾经的历史名城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已变成旅游名城。 15点55分,董锵锵站在第三家楼下连按了两下门铃。 这是一栋联排别墅,外墙颜色很新,在一片老旧建筑群中显得鹤立鸡群,应该是一套建成没几年的新房。 门禁通话器里无人应答。 他正准备给房东打电话,门倏地从里面打开。 一个架着金丝边眼镜、穿着西服马甲套装、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从他的面相和浅棕头发董锵锵判断对方应该也是个德国人。 中年人主动问道:“您好。是您按的门铃吗?” “是的,我中午跟您约的看房。”对方衣着整洁,谈吐正常,给董锵锵的第一印象很好,“我姓董。” “哦,请跟我来。”中年人礼貌地朝门里一摆手,“您要看的房间在3楼,我带您去,希望您不要介意没电梯。” “哦,没事,正好可以锻炼身体。”对礼貌的人,董锵锵一般也很客气。 楼道和楼梯干净整洁,中年人边走边回头问:“您是学生?” “对,特里尔大学。您需要看一下我的学生证吗?”董锵锵反问道。 “哦,不着急。”中年人微笑时露出两排整洁的牙齿,夸赞道,“您的德语很标准。” 他的笑容让董锵锵感觉温暖,这么一对比第二家那个德国老头简直是奇葩。 “我在汉诺威预科读了一年语言。”董锵锵谦虚道,“可能偶尔还有口音。” “您的口音完全听不出来。”中年人夸完话锋一转,“这套联排一共3层,1998年建成,每年维护,今年4月刚重新刷过。对了,这里用的是燃气供暖系统,冬天也不会冷。” “那确实不错。”董锵锵嘴上表扬心里却暗想:这烧气取暖得多贵啊,德国人放着便宜的水暖不用非要烧气,真是有钱的死脑筋。转念又一想:水暖多用于大规模集中供暖,意味着要大量烧煤,肯定不符合德国环保的理念。再者这楼一共就3层,也谈不上集中供暖。 中年人似乎听到了董锵锵的担心,解释道:“不过您不用担心,要出租的房间是暖租。” 说话的功夫,两人到了3层。 “厨房和卫生间是公共的,您可以先看一下。”中年人站在走廊中间朝左右摆了摆手。 公厨和公卫对董锵锵来说并不陌生,他在汉诺威就是这种情况。但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这里的公厨和公卫面积大不说,里面各自的工具也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两台洗衣机。中年人炫耀说:一台专门洗内衣,一台专门洗外衣。 好家伙,确实有钱。董锵锵暗自咂舌:真是个讲究人。 看完公共区域,中年人这才把董锵锵领到要出租的房间。一进门董锵锵就懵了,房间很小,估计最多10平米,这还是加上临街一平见方超小阳台后的数字。 干嘛不把房间弄大一些,厨房和卫生间弄小一些呢?董锵锵很不解。但这种问题注定问也白问,只能埋在心里。 “这间屋虽然小但很精致,格局也很紧凑,特别是它的视野很好,因为它有一个独立露台,每天早上和傍晚的风景都很美。”中年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董锵锵站到阳台上体验一下他所言非虚,“无论春夏秋冬,您都可以充分的感受自然,享受生活。” 董锵锵手搭凉棚远眺市中心的方向,9月的最后一周德国还是夏令时,傍晚四点多的太阳看着跟下午两点的太阳并无二致,阳光炫目刺眼,他只能看到黑门笼罩在一团光晕之中。头顶的朵朵白云仿佛触手可及,不时有鸽子从脚下振翅飞过,等他低头寻觅时看见的却是车水马龙的闹市街道。 那一瞬间,董锵锵感觉自己回到了bj的家。 见董锵锵低头不语,中年人又道:“就像我刚才说的,这间是暖租,包水电每月是280欧。另外您如果想上网可以选择楼里的wifi,但每个月需要额外缴纳5欧。这一层还有其他租客,也是大学生,也就是说,您还可以认识新的朋友。楼下aldi超市和penny超市各有一个,平时购物也很便捷。另外如果您从这里步行去火车站,走路也就15分钟。” “哦,我还有个问题,您允许房客养宠物吗?”董锵锵想起自己还有只鹦鹉。 “只要您能维护好公共环境和您房间内的卫生就没问题。” “您楼下提供车位吗?”董锵锵又问道。 “收费车位在楼后,不过很紧张。如果您不介意多走几步,朝西150米有个公共停车场,管理和收费都还不错,其他房客的车偶尔也会停到那里。哦,对了,出门顺着马路往东1公里就是加油站。” “那,如果租的话,我可以租多久呢?” “我希望找的是长租人,因为我很忙,没时间老花在这方面。”中年人说的很实在,“如果您有机会,能租多久?” “我刚大一,如果顺利也得三四年(才能毕业)。如果不顺,可能就要更久……”董锵锵摊开手做无奈状。 “德国考试确实不容易。”中年人做感同身受状。 董锵锵能看出来,他的说法确实打动了他。 “那押金呢?如果我要退房,至少要提前多久通知您呢?” 一般这么问就说明问方很满意,事实也是如此。虽然房间小,价格也不便宜,但房间的基本条件很理想,地理位置也便利,离市中心和火车站都近,到大学也不远。最关键的是这个房东看起来是个高知,如果以后打交道,少不了还是找个有文化麻烦少的好,或者文化不高但麻烦少的也行,比如汉诺威的女房东。最怕的就是第二个房子那种德国房东,如果真住进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天知道会有多少冲突。 “押金要三个月,至少也要提前三个月退房。”中年人答道。 虽然押金高,但仍在董锵锵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双方看起来对对方都很满意,就在董锵锵决定直截了当跟中年人表达要租房的意愿时,中年人忽然从不知道哪里抓过来一张纸递给董锵锵。 “请您填下这张表,明早8点我会通知您结果。” 董锵锵被他说的一愣,还要填表?在确定自己没听错后,他只能悻悻地接过纸,快速扫了眼表格的内容后,刷刷填了起来。 就在他写完国籍正要继续往下写时,一双大手忽然按在他的手上,紧接着就听中年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是中国人?” 董锵锵疑惑地抬起头,中年人脸上的笑模样已经跟着他嘴里的敬语一起消失,只剩下一脸的寒气。 这又是什么情况?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13. 栖身之所(4) “你不用填了!”房东沉着脸朝门的方向一歪头,口气严厉地命令道,“请你马上离开。”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董锵锵一头雾水,想不通对方为什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的房子不租给中国人。”中年人口气决绝地答道,听语气就知道毫无回旋余地。 “可这是为什么?”董锵锵感到不解。 中年人一把将董锵锵还没填完的纸抄在手中团成一团,随手扔到一旁的纸篓里,然后不耐烦地挥挥手,一脸嫌弃:“赶紧走!(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没有更多解释,只有劈头盖脸的荒谬。 他只能悻悻地往门外走,后脚刚跨出门槛,门就重重地在他身后摔上。 董锵锵很搓火,心想就算你不出租也不用这么无礼吧?他边往楼下走边在脑中回放自己进屋后的一言一行,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出格或不尊重对方的举止,看来并不是因为他的什么举动对方才不租房给中国人。没想到都已经2002年了,租个房还会被歧视,更没想到的是有这种态度的会是看起来像高知的人,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他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有文化不一定有素质”是什么意思。 站在十字路口,望着街面上川流不息、来自五湖四海、肤色各异的面孔,董锵锵仍觉得匪夷所思,忍不住给杜蓝去了电话诉说自己的奇特经历。 “你知道吗?那人之前的态度特和蔼,”董锵锵愤愤不平,“我根本想不到他后面会变脸成那样。” “他要么被中国租客伤过,要么就是纯粹的偏见。”杜蓝安慰道,“这种人很多,不光是租房会碰到,超市,商场,景区,甚至大学里都有,很正常。你在汉诺威难道从没碰到过?再说你不也做导游吗?带团的时候难道也没碰到过?” 董锵锵仔细回忆了片刻,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印象。我落地德国第一天就碰到了小偷,结果德国警察问完就给放了。可能这也说不上是歧视,但如果我是德国人,我不知道德国警察会不会也这么做。另外第一次路考时我被考官盘问的特别细致,但这似乎也不能算歧视,毕竟掌握交规也是我为自己的生命负责。这么看来,似乎我在汉诺威还真没碰到过什么歧视。当然,跟这儿比,我在汉诺威找房确实可以算顺的,没看几个就定下来了。这一下午看了仨,还一个不如一个。” “你这算什么?我当时刚来德国还睡过慕尼黑火车站呢。”手机那头传来杜蓝爽朗的笑声,“搬家时为了省钱拖着行李箱半夜在街上走,差点儿被几个东欧混混儿给抢了,还是流浪汉帮我报的警。在东德带团还碰到过纳(脆)抢劫,也没人管……” “要说您老也是一传奇女子。”杜蓝的遭遇让董锵锵自叹弗如,“跟您比我这确实都不是事儿。哎,我是不是又祥林嫂了?” “所以呀,这种人碰到就忘了吧,不值得一直想着念着,自己折磨自己没必要。”杜蓝好言劝道,“再说一会儿你不还有间大学宿舍要看吗?” “我主要是觉得这种人特奇葩。”杜蓝的话有种让人平静的力量,董锵锵能感觉到自己正从刚才的负面情绪中逐渐抽离,“对了,我买了辆二手自行车,打算现在就骑车去大学。” “如果大学宿舍也不行,”杜蓝提醒道,“你就先从看过的房子里找一个能尽可能长住的房子,然后再骑驴找马,总之别追求一步到位,完美房是不存在的,可遇不可求。”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晚上学生会的郑春花会带我去一个更远点的地方看房,今天就没其他要看的房了。我也问问她的意见,争取今天就定下来。” “那你赶紧去吧,也许下一家就是你一直在找的房子。祝你好运。”杜蓝祝福道。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董锵锵这才蹬车前往大学。 出国前董锵锵的交通工具主要集中在自行车、公汽以及bj地铁的一号线和二号线。而刚到德国时是以公汽为主,买了皮卡后便鲜少再有骑自行车的机会。 去特里尔大学的途中要经过大量坡道,有的陡坡好似能劈开山海的巨浪,坡道旁还会不时闪现出大片大片的葡萄园。每当这时,董锵锵就会在冲坡前把车蹬得飞快,最陡处甚至要弓起身子,一股脑的冲到陡坡的最高处。而最高处通常会在某个葡萄园的上方,他会望着漫山遍野在秋风中摇曳的青绿色发一会儿呆,回想过去的那些美好时光,再在满目绿色中俯冲而下,体验速度带来的激情。 他就这样一路风驰电掣,汗也出透了,看房带来的憋闷感也一扫而光。几个坡道过去,整个人也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看房约的是17点,还差20分钟董锵锵就踏着“风火轮”到了校区。和出租人简单通了电话,得到对方同意他提前看房的许可后,他便直奔目的地3号宿舍楼。 主校区旁的学生宿舍区共有四栋楼,老楼都是五层,新楼则是三层。墨绿色的外墙面因为时间的关系深浅不一,却都能和宿舍区里随处可见的绿色植被融为一体,显得相得益彰。但与董锵锵下午在河边见过的私立学生宿舍相比,老楼都不是标准的长方体建筑。每栋宿舍楼都是由几个正六棱柱的建筑组合而成,颇具解构主义特色,看的董锵锵啧啧称奇。 宿舍区的停车场共有两处,离宿舍区一近一远,但远的也不过百米。董锵锵放眼望去,估计能有上百车位,此刻只稀稀拉拉停了十几辆,看来以后停车会很方便。 他信步走进3号楼,登时闻到一股刺鼻的油烟味。他也是经常做饭的人,不用看就知道:有人正用辣椒炝锅。外国人做饭几乎从不会用这招,所以十有八九是某个中国学生正在开伙。 一瞥之下,一层的6扇宿舍门全都紧闭。再仔细听,似乎还有阵阵抑扬顿挫的中文从楼上飘下,看来炒菜的大师傅在楼上。 他顺着楼梯往上走,刚走到二层,便透过走廊和楼梯间的玻璃门看见阵阵白烟好似一条白龙在二层走廊的天花板下方盘旋,而走廊的几扇窗户却没一个是开着的。 难怪这么大味儿。董锵锵一边想一边探头往玻璃门后面瞧,却不期然地看到一扇宿舍门正大咧咧地敞着,而刚才他听到的中文似乎正是从这扇玻璃门后传出的。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如果关起门炒也就罢了,这么敞着门炒菜散味外加大功放恐怕不妥,毕竟楼里还有其他国家的学生,万一让外国人认为所有中国人都是这么做饭又不爱护公共环境就太不合适了。如果碰到较真的外国人,肯定会引起矛盾。就算没人较真,被宿舍管理处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儿,他有心过去提醒对方注意影响,但又一想,自己初来乍到,还是应该低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的脚踏上去往3层的楼梯,但刚走了几步,眼前竟浮现出第三家中年人那张让人厌恶的脸和那句恶狠狠的话。 就在这时,二层玻璃门后倏地传来一声清脆的“呲啦”,似乎什么东西被扔到了热油里,紧接着又传来一阵密集的笑声和碰杯声。 董锵锵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站在楼梯上缓了几秒,转身走下楼梯,一把拉开二层的玻璃门,一股窜味儿立时扑面而来,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这味儿也太辣眼睛了吧? 他边抹掉被熏出来的眼泪,边把走廊里的窗户全都大开,然后大步朝敞着门的宿舍走去。 就在他刚走到那间宿舍的门口时,他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转过身,同时把手机放到耳边。 “喂,你到哪儿了?需要下楼接你么?”手机里传出出租人的声音。 “不用了,我已经到2层了,马上到。” “哦哦,那就好。我以为你走错楼了。那一会儿见。”出租人挂了电话。 等董锵锵再转过身时,一名赤膊大汉正站在他的面前,身后还站着一个尖嘴猴腮戴眼镜的男生。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14. 栖身之所(5) “你找谁啊?” 赤膊大汉留着一头精干的毛寸,下巴目测至少有三层,说话时身上白花花的肥膘褶子一颤一颤的,董锵锵只觉得自己又要流眼泪了。 “同学,炝锅还是关上门好,”董锵锵用手指了指走廊上方的白烟,“楼里都是辣椒味儿,太呛了,影响不好。” “你认识他么?”赤膊大汉狐疑地回头望了眼戴眼镜的男生,男生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认识董锵锵。 赤膊大汉转过头,冲着董锵锵冷笑道:“关不关门是我自己的事,我愿意关就关,愿意开就开,轮不到你来说。再说你算哪根儿葱啊?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走走走,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德国人都不说话你管个屁啊管……”说罢搂着戴眼镜男生的肩膀:“走。别搭理这神经病。” “同学,你关门炒没人管你,但敞着门就是你不对了。有违公德。”董锵锵毫不动气,“这楼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中国学生呢,你这样做整栋楼都是你炒菜的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中国学生都跟你一样。” “什么叫有违公德?都跟我一样又怎样?”赤膊大汉横眉立目地走近董锵锵,董锵锵立刻闻到对方身上浓郁的酒味,“再说住房合同里也没写我不能开门做饭。既然没这规定,那我就没做错什么,你凭什么管我?傻*!” 这话把董锵锵问的一愣,他确实不了解特里尔大学学生宿舍住房合同的内容,但他估计对方说的应该是真的,德国人肯定想不到有人做饭能这么大味儿,而想不到的事谁又会写到制度里呢? 两人说话的功夫,赤膊大汉的身后又探出来几颗小心翼翼的脑袋,有男有女,都在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董锵锵不语,赤膊大汉很是得意,转身朝门里走去,边走边招呼门里的同伴:“来,大家继续!” 他刚走进门,就听身后有人用德语说道:“您好!我是特里尔大学的学生,我想了解一下,如果有人在学生宿舍里开着门做饭并弄的楼里的气味儿很大,是否违反租房合同里某条规定?谢谢。” 赤膊大汉疑惑地转过头,只见董锵锵正举着手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同时听他继续说道:“是的,我看见有人正这么做。我认为气味是从主校区3号宿舍楼2层210房间里出来的。对,我现在就在210的门前。” 听到董锵锵跟对方说德语,赤膊大汉顿时一惊,整个人都扑了上来。 “你给谁打呢?”赤膊大汉蛮横地两手抓住董锵锵冲锋衣的前襟,咬牙切齿地骂道,“你特么有毛病吗打小报告?” 董锵锵淡定一笑:“我确实不知道租房合同里写没写,但宿舍管理处的人肯定知道。如果他们说你这样没问题,那我可以当着他们的面跟你道歉。但如果你认为自己并没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怕呢?” 赤膊大汉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董锵锵的眼睛,额头上的青筋都若隐若现。 就在董锵锵做好防备对方要动手时,赤膊大汉将他猛地向后一推,正要跟上再补一脚时,不知何时凑到窗边的戴眼镜男生猛回头冲他喊道:“大飞!宿舍管理员出来了。” 董锵锵被推得往后趔趄了几步撞到了墙上,他没出声也没反击,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叫“大飞”的赤膊大汉。 “你给我等着的!”大飞用食指指着董锵锵的脸恶狠狠地威胁道,“这事儿咱俩没完。” 说罢,他和戴眼镜的男生齐齐转身飞奔进屋,重重把门摔上。 走廊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等董锵锵站在3层玻璃门前时,正好碰到两名外国女学生掩着鼻子从门里走出,两人边下楼边小声抱怨:“那个中国人又在炒菜了……” 目送着两人下楼的身影,董锵锵听到有人拉开2层的玻璃门。 他转身走进玻璃门,正好看到两个女生正站在某间宿舍门口小声交谈着什么。 左边女生的面相一看就是南方人,又黑又瘦,长长的马尾垂在左肩。右边女生留着蘑菇头似的短发,身材明显比左边女生更高更壮。 董锵锵慢步朝两人走去,就听“蘑菇头”女生低声对黑瘦的女生道:“别想那么多了,既然定了就早点走,回头我送你。” 黑瘦女生点点头,“蘑菇头”转身进了隔壁宿舍。 原来两人是邻居。 “你好,我是董锵锵,刚才那个打电话想提前看房的那个。”董锵锵走近后主动把手伸到黑瘦女生的面前,“抱歉来晚了。” 黑瘦女生瞟了眼董锵锵悬在空中的手,只轻声说了句“进来吧”便自顾自闪进了身后的屋,董锵锵识趣地跟了进去。 要出租的学生宿舍是个一居室的长方形单人间,往多说也就12平。 玄关就是个mini厨房,厨柜安在墙上,厨柜下是只有两个灶眼的电灶。灶台下藏着个小冰箱,体积只有普通冰箱的二分之一。董锵锵打开冰箱门,里面没有冷冻室,只有一条香烟那么大容积的冷冻隔间,稍微大点儿的肉可能都放不进去。 厨房左手是个不到3平方的卫生间,面积不大,但洗脸池、马桶和淋浴设备却一应俱全。 “24小时热水。”女生在董锵锵后面小声介绍道。 穿过厨房进到卧室,房间被收拾得很干净,除了房间正中摆放着的两个大行李箱,看不到电视机或台式机等大电器。 书架钉在左边墙上,书架下是一张两米长的深绿色面儿的书桌,而单人床和大衣柜则在右边靠墙位置。还有面“墙”装的是通体玻璃窗和一扇玻璃门。窗外是一个三角形阳台,阳台正对着大学食堂,能听到食堂后的溪流潺潺和鸟鸣啾啾。 “虽然有晨晒和西晒,但拉上窗帘就没问题了。”女生抚着长垂及地的墨绿色窗帘解释道,“这窗帘是我自己买的,遮光性很好。如果你住进来,可以送给你。不然我自己拆还要花钱。” 听到女生这么说,董锵锵对她的好感立时增加了几分,倒不是因为对方答应送自己东西,而是女生很实在,她出租的房间应该也不会差。 他对房间大小还算满意,看了一下午,估计特里尔单间的房子应该都差不多。 “这房多少钱一个月?”董锵锵开门见山。 “暖租一个月98欧。”女生说话慢条斯理的。 “多少?”董锵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暖租一个月98欧。”女生又重复了一次。 真便宜!难怪大家都抢。董锵锵心想。 “如果我租,最长能租多久?”董锵锵动心了。 “房子明年3月1日到期,到期要交回给宿舍管理处。从10月算起,5个月吧。” 时间也合适。 “我现在正排队申请学生宿舍,你觉得,如果咱们一起去管理处说一声,我能直接接下来你这间吗?”董锵锵试探着问到。 “你申请的是这里的学生宿舍么?”女生问,“申请多久了?” “是的。主校区。刚申请的。” “除非你在明年3月1日前能拿到学生宿舍的名额,否则肯定不行。所有人都是排队拿房,不可能让你一个刚申请的人先拿到的。” “好吧。”董锵锵估计管理处也不会同意,“没事,我就是问问。你这房子我租了,接下来咱们是签合同还是怎么样?” “你先别着急,如果你确定要租,有些事我得先告诉你。首先,学生宿舍的网是有流量限制的,你每月可支配的流量是1g。” “1g?这也太少了吧?”董锵锵第一次听说还有流量限制这种事,“那如果我用超了呢?” “宿舍管理处会封了你的网,下个月1号再给你恢复。” 董锵锵哭笑不得:“为啥会有流量限制?” “大学提供网络主要是为了让学生学习用,大学认为1g就够了。如果要下载,学生可以去图书馆,走路2分钟就到了。” “那如果我自己装网呢?”董锵锵习惯了不限流量,而且他和端木做的事经常需要查资料,图书馆也不会开到很晚,“管理处会干预吗?” “这我不知道。我没装过。” “ok。还有其他事么?” “不瞒你说,我马上要回国了。” “恭喜啊。”董锵锵反应很快,“能毕业的都是大牛。那你接下来是要去其他城市上班了吧?”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女生的笑容有些勉强,“这房子我住进来的时候交了押金。如果我现在退房,宿舍管理处是可以马上把押金退给我的。自从我到了特里尔,花姐就一直很照顾我,她说可能会有其他同学需要这房,让我等房子到期了再退给大学,可那时我就不在德国了,所以我想,谁如果租这间房,就把房屋的押金交给花姐。如果3月你退房时没问题,宿舍管理处会把我之前交的押金直接退给我,只要我拿到钱,花姐就会把你的押金还给你。但如果因为你的原因比如退房时房屋没打扫干净或损坏了什么设备而让宿舍管理处扣了我的押金,那花姐就要把你放在她那里的押金转给我。” “这问题倒不大。”董锵锵点头同意,“我可以接受。还有其他问题吗?” 女生歪着脑袋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了。你想什么时候住进来?” “当然是越快越好。十月就开学了,我的行李还都在另一个城市没搬过来呢。” “十月前我肯定可以把钥匙给你。” “行,那押金我一会儿就给郑春花了。她拿到钱就让她联系你。” “好。” “现在需要签住房协议吗?”董锵锵准备掏自己的证件,“你先看我的护照还是学生证?” “都不用了,你是花姐介绍来的,错不了。我有你的电话,屋子一收拾好就联系你。” “那先谢谢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说。” 董锵锵没想到最后这房会如此顺利,虽然只能租5个月,但这个时间已经足够他再找一间能长住的新家了。 告别女生,董锵锵迈着轻快的脚步下了楼。 路过2层时,他特意往玻璃门里瞥了一眼,只见此时的大飞已不再赤膊,而是套上了一件t恤,正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听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蓝白相间工作服、表情异常严肃的德国人说着什么,一副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 董锵锵只觉好笑,明明就是关门一个动作就可以解决的问题,非要如此兴师动众,又是何苦? 德国人说到一半接了个电话,趁这功夫,戴眼镜的男生悄悄把大飞拉到窗边,指着楼下董锵锵的背影说道:“我听说晓玲马上要回国了,正在找短租的。这人眼生,从没见过,也许是去楼上看房的。” 大飞的眼睛里冒着火星,咬着后槽牙道:“一会儿你上去问问晓玲,把这人的电话和干嘛的都问清楚。今天这笔罚单说什么也得让这小子加倍奉还,不然以后我就别混了。” 董锵锵给杜蓝打电话,杜蓝没接。他又给郑春花打过去,郑春花说她还有十分钟就可以下班,让董锵锵先去食堂前面的空地等她。 远处,红彤彤的夕阳马上就要落山了。晚霞的光芒映照在董锵锵红扑扑的脸上,迎着醉人的微风,他只觉满心都是说不出的惬意,开学前最重要的事终于解决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15. 栖身之所(6) 隔着还很远,董锵锵就看到身着一袭蓝色碎花长裙外加铆钉皮衣的郑春花在夕阳余晖的镀金下步履轻盈地朝他走来。 她既没穿摩托车服,手里也没拿头盔。 “非常感谢啊。看第四家前我还想可能要麻烦你带我去郊区了,没想到会这么顺。”见对方走近,董锵锵主动迎了上去,说话的同时也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水气。 “举手之劳,你就不用客气了,毕竟我也有所图。”郑春花笑盈盈地望着他,“房子还算满意?” “满意满意。”董锵锵忙不迭地回道,“虽然是短租,但条件真心不错,而且5个月的时间也足够我再去找其他房了。这次免课和找房都多亏有你的帮助,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她示意他一起往大学校区外的方向走,同时又问道:“那你跟对方说死了吗?” 董锵锵把自行车停到了宿舍楼旁边的车棚里,见对方似乎要离开大学,有心回去取车,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信步跟着她朝外走去,边走边答道:“说死了。这几天她收拾一下就能把房子腾出来,下周交钥匙,离十月也没几天了,我也得赶紧回去搬东西了。” “需要帮忙吗?我是说,搬家。” “家具都是现成的,我也没大件,一个人就够了,不成再麻烦你。”董锵锵心想说什么也不能再麻烦对方了。 楼宇间有扑簌簌的秋风吹过,淘气地将她的长发吹乱。她赶忙把头发捋到肩膀一侧,却不经意地露出脖颈处一片炫目的雪白,董锵锵赶忙把视线挪开,望着远处将要落下的红色夕阳和青墨色的远山诚恳道:“本来我是想晚上请你好好吃一顿表达谢意的,不知你要去约会。回头你定个方便的时间我再请你。” 他正说着,只见两个中国女生背着包兴高采烈地从前方不远处的一个缓坡下前后脚地走上来,正好撞见他和郑春花。 两个女生分别跟郑春花打了招呼,听语气应该彼此都是熟人。没等郑春花向两个女生介绍董锵锵,女生们便眉开眼笑地快步和两人擦肩而过,空气中只留下一串极富感染力的笑声。 董锵锵注视着女生们的背影,只见她们走过后还不时回头朝两人张望,似乎还在窃窃私语。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他觉得脸上微微发烫,只能没话找话:“这里的中国同学多么?” 谁料郑春花并没接他的话茬儿,而是歪着脑袋反问道:“谁说我要去约会了?” 董锵锵的手指隔着空气在她衣服上画了个圈:“你别告诉我你这样是要去打工的。” “晚上呢,我是打算让某人请顿好的,”郑春花幽幽道,“就怕人家不乐意……” 董锵锵刚想说“荣幸之至”,忽地又犹豫起来,倒不是他吝惜请客吃饭,只是他忽然想起老白之前的忠告。他不知郑春花是否有男朋友,男朋友又是否是个醋坛子。如果因为他请客吃饭被人看到而串了闲话,自己倒没什么,但可能会给郑春花带来不必要的烦恼,毕竟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多忙,自己千万不能给别人找这种麻烦。 想到这儿,他灵机一动:“你要肯去我荣幸之至。只是要去吃饭也别光咱俩去,你叫上你男朋友,我也拉上我哥们儿。大家一起,正好也互相认识认识,当然说不定你们之间早就认识了。” 董锵锵在特里尔除了郑春花一个人都不认识,他这么说只是想让郑春花把他男朋友叫出来。但说话时他完全没印象,说完才想起来:郑春花是知道他在这边没认识人的。 可郑春花却没纠正这点,只是莞尔一笑:“我没男朋友。” “那个王云……”董锵锵赶忙把话题岔的更远。 “他不是我男朋友。”郑春花边说边向他走近一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半开玩笑又字斟句酌道,“我现在是单身。如果你认识其他像你这样的男生,欢迎介绍,我肯定会认真考虑的。” 董锵锵只觉四周的香水味瞬间强烈起来,他就算再笨也能听出对方话里有话。可自从和杜蓝明确了朋友关系后,他在这方面便没更多想法。当然,就算没有杜蓝的存在他也不敢找,毕竟老毛子还在那里。 他马上开始回忆自己是否做过或说过什么让对方误会的举动或言语,但除了自己要请对方吃饭外便再无更多示好,而请饭也是出于真心实意的感谢,并无泡妞的想法,毕竟硕士初级阶段的课程几乎全免还是帮董锵锵节约了不少时间,而时间就是最大的金钱。 可如果他现在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似乎也很奇怪,好像在炫耀什么似的,会让对方和自己都陷入另一种尴尬,思来想去,董锵锵决定还是顾左右而其他。 “那你的闺蜜朋友也可以。人多热闹。我也正好多认识一些前辈。”董锵锵说的很直白,就差直接问郑春花“要不你叫上刚才那俩女生?” 郑春花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表情看不出是伤感多还是高兴更多。 就在董锵锵头大如斗时,郑春花的手机识趣地在她的包里扯着嗓子叫了起来。他如释重负,赶忙建议:“你先接电话。” 趁着郑春花接电话的空档,董锵锵赶忙走远几步,直接拨通杜蓝的电话,三言两语说明自己已找到短租,为了感谢郑春花准备请她吃饭,特向杜蓝同学汇报,却没敢提对方的暗示。 “真想不到,堂堂董大少竟会主动向我报备,哎呀呀,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电话那头的杜蓝笑得合不拢嘴,“哀家甚是欣慰啊。” “哎,这叫什么话?”董锵锵偷眼瞧了瞧郑春花,却见她的脸色阴晴不定,“要没意见我就请了哈。” “请人家姑娘吃顿好的,别去什么麦当劳哈,跌份儿。”跟董锵锵相处久了,杜蓝也能不时蹦出几个bj土话,“等下次去特里尔我得好好会会这位美女,看看我们董大少的眼福如何。” 两人几乎同时挂断电话,但跟董锵锵相比,郑春花脸上的表情已变了样。 就在董锵锵准备问对方想去哪里吃时,郑春花先开了口:“晓玲说她的房子不能租给你了,让你再找其他的,她说很抱歉。希望你能找到更好的。” 董锵锵被她说的一愣:“什么?” “她没说太多,只说抱歉。你刚才到底怎么跟她说的?” 董锵锵糊涂了:“我对她的房子很满意,直接说愿意租。她跟我讲了短租注意事项和要求,还有押金数,我都能接受,然后……约定了交房时间,就没说别的了呀。我出来就给你打了电话,然后等你下班。” “只有这些?”郑春花不禁感到奇怪,转念一想,董锵锵没必要骗她,“你再仔细想想。” 董锵锵又回忆了几秒,笃定道:“看房时就这些,肯定没其他事,但我在看房前管了点闲事儿。” “什么闲事?” 董锵锵当下一五一十把自己上楼时如何跟炒菜不关门的同学产生矛盾的事说了一遍。 郑春花听的很仔细,没等听完便直接掏出手机开始拨号。拨了约有一分钟,摇头道:“不行,他不接电话。” “谁不接?” “陈小飞。跟你说话的那个。” “陈小飞?我听另外一个人叫他‘大飞’,还以为……算了……你觉得是他不让晓玲租我房子么?可晓玲不是马上回国了吗?为什么还要听他的?” “我也不知他怎么跟晓玲说的……”郑春花没说完又开始拨号,只一秒手机就通了,“喂,晓玲,还是你那房子……” 但她只开了个头便没再往下说,只是听晓玲在电话那边说。过了差不多一分钟,只听她说道:“好,我明白了,谢谢你。等你走时给你送行。” 董锵锵静静地望着她,心里充满感激。 “她已经在学生管理处登记下周一退房了。”郑春花把头转向宿舍楼的方向,似乎有些动气,又像在思考着什么。 之前愉悦的气氛被晓玲的电话搅得无影无踪,董锵锵也不知此刻谁更难过,正当他准备安慰对方时,就见郑春花拔腿往回走去。 “算了,”董锵锵以为她要去找晓玲理论,赶忙拦道,“我再找其他房子就好了。” 自从跟王云打过交道,董锵锵已经对各种损人不利己的人见怪不怪了。 “当然,不然开学了你住哪儿。”郑春花的脚程很快,眨眼间已经走出去四五米,但却不是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而是教学楼。 董锵锵赶忙追了上去:“那你干嘛去?刚才不是说好我请你吃饭吗?车站在另一边……” 他不想因为到手的房子飞了就取消自己给出的承诺,更何况这事完全赖自己多管闲事。 “回去拿车。”郑春花头也不回地答道,“如果现在出发,应该还来得及看最后一家。”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15.栖身之所 23shu8 816. 栖身之所(7) 通往城乡结合部的柏油路虽不宽敞却干净平坦,只是路两旁既无矗立的路灯,也不见任何民宅或工厂仓库,甚至连高速路旁常见的加油站都不见踪迹。 董锵锵的两手紧握成拳状,以拳抵拳,环抱住郑春花的腰,坐在摩托的后座上。 不知是有些紧的头盔隔音效果优异还是旷野中只有寂静,后座的董锵锵既听不到摩托车的轰鸣声也听不到其他声响,只能透过头盔面罩看到被夕阳染成粉红的半边天,蜿蜒仿佛没有尽头的路,以及路旁不时飞速向后退去的各类矮植。 在一处高坡,红色摩托像头发情的猛兽嘶吼一声便狰狞地俯冲进一片密林,进入密林前天色还是擦黑,等驶出时董锵锵的头顶已是繁星一片。 随着红绿灯渐渐增多,他依稀看见远处坐落的一排排彩色屋顶。没过多久,摩托车便驶进了居民区。 整个居民区共分低中高三个地段,董锵锵抬头张望,最高处的房子并不多,房后貌似是一片林区。从下往上看影影绰绰的,无法看清细节。 两人顺着居民区里的路一路往上,最后来到居民区的最高处。郑春花这才停住车,示意董锵锵两人已经到了目的地。 董锵锵边摘头盔边环顾四周,自从进了居民区他就在观察,但见这里家家户户庭院别致,阳台花园绿意葱葱,马路干净整洁,街边几乎不见泊车。更重要的是,他发觉这里的房屋多为独栋别墅,联排都很少见。 “说起来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在德国开摩托的中国女生,”他把头盔递还给郑春花的同时发自内心的夸奖道,“你技术真不错。可你怎么会想到开这个呢?据我所知在这边儿开摩托的人很少,女生就更凤毛麟角了。” “肩上能跑马,臂上可走车。”郑春花自嘲的同时把两个头盔分挂在车把左右,“其实我是受我哥影响,他玩这个。” “你哥也开?”董锵锵奉承道,“那你哥他应该特厉害吧?” “嗯,如果他没去世,现在可能已经拿到铃鹿八小时耐力赛的冠军了。”郑春花边说边走向离她最近的一栋三层别墅的镂空铁艺大门,直接按下门铃。 董锵锵对这句话始料未及,直接愕然,饶是他脑子转的快也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先致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的影子落在她的肩上,他在她的面前慢慢变暗。 “他已经走了很多年了,我玩车也是为了纪念他。”郑春花的神情淡淡的,似乎并没有特别的伤感。 董锵锵赶忙岔开话题:“这里虽然环境好,但似乎都是别墅。你确定这地方是我住的起的吗?我就一穷学生。” “放心吧。房租特便宜。”郑春花一脸笃定。 董锵锵狐疑地望着面前的别墅,开玩笑道:“比大学宿舍还便宜吗?” “当然。”郑春花边答边又按了几下,门铃依旧无人应答,“稍等一下哈。” 见郑春花又开始打手机,董锵锵知趣地闭上了嘴。 通话很快结束,郑春花指了指房屋后面:“房东让咱们去后面院子。” 两人沿着别墅一侧由砖石混砌的围墙向屋后走去,夜里的街道一片宁静,虽然街上空无一人,却并不给人不安全感,董锵锵甚至还觉得心头一阵安宁。 他看了眼手表:“从大学到这儿差不多半小时。距离不远不近,倒是合适,就是不知附近有没有超市。” “刚才进来时我看到转角有个aldi,其他超市应该也能找到。” “对了,你刚才说这里比大学宿舍还便宜,是真的么?” “去年每月暖租是90欧,今年不知涨价没有。” “90?”董锵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马上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这么便宜,应该早就有其他人下手了,“那房子还能有吗?”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带你来了。下午我本想到了餐馆再取消和房东的看房预约,结果阴差阳错,幸亏没取消……”郑春花把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奋力踢了出去,董锵锵猜测她可能又想到晓玲被陈小飞威胁的事了。 “既然便宜,为什么还没租出去呢?”董锵锵觉得租金便宜对中国学生来说是最大的吸引力,他有点儿想不通。 “首先是距离远,去大学的公共汽车只有一辆,平时差不多半小时发车一次,碰到周末就一小时一次,首末班车也少,没车基本就无法考虑这儿了。” 这是大实话。董锵锵很理解。 “其次是房东对租客的要求高,很多同学都达不到,有些人刚住了一个月就被轰走了。” “一个月就被轰走了?”董锵锵的脑中瞬间浮现出下午看房时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是房东不愿意租给中国人吗?” “那倒没,房东是基督教徒,人很好,对中国人也没歧视,只是很多同学的个人习惯很不好,哦,我说的习惯不好并不仅指男生,有的女生也很邋遢,所以双方处的很不愉快。” “比如?”董锵锵也有些担心自己。 “比如中国人做饭油烟味大还不及时清理用过的灶台和盆盘碟;比如有的人做完饭不给垃圾做分类,厨余垃圾和纸张垃圾混着就扔了;比如有的人晚上听歌声音大;还有的上完厕所不冲。说起来除了做饭都是可以注意的,甚至做饭也可以做到油烟少,但事实就是到现在都没一个人能住超过半年,基本上几个月内就被房东赶走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被赶走?” “我不知道,可你不就是过渡一下吗?就算被赶走了也没什么损失,趁有地方住赶快找下一个落脚的地方,其余再说。” “是这个道理。”董锵锵赞同道,“那你知道这个房东是有洁癖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郑春花奇道。 “你刚才列举的大部分都是卫生问题,我觉得不太可能每个同学都有一堆卫生陋习。” “洁癖不知道,但孤僻可能是有的,因为房东是一个人……咱们到了。”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站到一处柴扉前。夜里的空气混合着周围树林、草地、泥土、水源甚至动物的气味,沁心入脾,董锵锵竟生出几分醉了的感觉。 “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房东的丈夫去世的早,两个儿子一个去了非洲,还有一个死于空难。现在就她自己。” 董锵锵骇得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也挺可怜的,也是个苦命人……”郑春花长叹一声,推开柴扉的同时高声喊道,“尤利娅女士,晚上好!我是郑春花,我现在进来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17. 栖身之所(8) 跟在郑春花身后,董锵锵也穿过柴扉进到后院。 看别墅的规格他本以为后院儿两百平也就到头了,等站在绿黄掺杂的草坪上环视了一圈儿,才发现后院的规模着实不小:前院儿砖石混砌的围墙已被东倒西歪、疏密不一的篱笆墙代替,篱笆墙的占地少说也有几百平。篱笆墙的尽头则是两扇比柴扉更大的黄褐色木门,一虚一实地掩着。墙外是一片绿林,林子疏密有致,能看到林间的微光,但看不清里面的真实,只能听到风吹过时层叠的密叶发出的阵阵扑簌簌声,以及不知名的鸟儿偶尔发出的孤叫。 跟别墅靠的最近的是几栋独立小木屋,木屋旁是整齐码放着柴垛的仓库,仓库门没关,能看到里面挂在墙上的各种农具。仓库正对着的是露天烧烤区,由光滑石头拼成的圆上放着黢黑的烧烤架,而池塘,泳池,菜地,葡萄架则散落在院子的其他位置。 董锵锵还在观察,一团黑影倏地从他脚下呲溜跑过,他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正待细究看到的是什么,就听郑春花在前面喊他跟上。 院子里并没铺设甬路,但郑春花却熟门熟路的朝一个方向走去。董锵锵猜她来过多次,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绕过两棵高大的灌木绿植后,她和他来到了别墅后门附近。 他看到后门外放着一条青灰色的“l”型带靠背的木制长椅,几个靠垫胡乱地扔在上面。 木制长椅左侧堆满了各种规格的陶陶罐罐,里面种着各种董锵锵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而长椅右侧的地上摆满了各种颜色鲜艳、诱人口水的水果和蔬菜,西瓜,草莓,黄桃,葡萄,接骨木,南瓜,胡萝卜,西红柿…… 长椅后是通往别墅二层阳台的台阶,长椅前摆着一个深棕色铁艺造型的炭火盆。炭火盆并不是常见的烤炉造型,更像个茶几,只是茶几面板被一个凹陷的不规则盆代替。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噼啪往外溅着火星。 透过火光,董锵锵看到一名银发老人正斜坐在木制长椅上低头拾掇着什么。 没等他看清老人在摆弄什么,就听到身后的灌木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 他闻声转头,正好撞见灌木里两只射灯一样的眼睛盯着他,紧接着,一只体型庞大的德国黑背夹着尾巴悄无声息地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虽然它没马上冲两人狂吠,耳朵却充满警惕性的支棱着,同时鼻子里还发出一长串不怀好意的呼噜声。 “尤利娅女士,晚上好,我们来了……” 就在郑春花跟老人打招呼时,黑背朝两人走的更近了,身子也伏得更低,董锵锵猜测,狗可能随时会扑人。 他眼疾手快地抄起旁边地上的一截树枝以备不测,就听老人用粗犷的德国口音大喝一声:“坐下!” 这一声好像定身咒,黑背立刻原地坐下,凶巴巴地盯了几秒董锵锵和郑春花,又转头眼巴巴地望向老人,似乎在央求主人允许它自由行动。 “你们先坐,”银发老人头也不抬地说道,“我还得弄一会儿。” 董锵锵这才注意到老人手里摆弄的既不是毛线团也不是针线活,而是一只活生生的猫。更准确的说,老人正小心翼翼地掀开猫后背皮的一角消毒。 那张皮的面积不小,伤口处看起来血肉模糊。董锵锵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如此血腥的画面,不忍直视,立刻把头转到一旁,正好郑春花也把头转过来。 两人眼神碰了一下,都没说话。 董锵锵知道酒精消毒的刺痛感是很强烈的,但猫咪却没发出一丝哀嚎,仿佛知道老人正在挽救它的生命。他忍不住好奇,又把头转了回来,才发现老人正全神贯注地把几种不同的医疗用品小心喷涂到猫背的不同区域,边处理还边跟猫说话,似乎在安抚对方。 又过了一阵,就听老人突然招呼道:“你过来一下。” 等老人又喊了一次,董锵锵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叫自己。 “我?哦,好好。” 见董锵锵走近,一直保持警惕的黑背立刻进入防御模式,发出一阵狂叫,声音高亢刺耳,似乎在警告董锵锵不要走近它的主人。 “安静!”老人命令道,“去门那边。” 听到老人的命令,黑背马上显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但最终还是哼哼唧唧夹着尾巴走了,边走还边回头张望,似乎很不理解主人今晚的做法。 “我已经给它上过药了,”老人的手边是几大团沾满血渍的纱布,而猫咪好像死了一样在她手中一动不动,“现在我按着它,你来给它缠上纱布。记着不要缠得太紧,那样会增加它肋骨和腹部的压力,也不要太松,那样不利于它背部伤口的愈合,听明白了吗?” 董锵锵点点头,按照老人的要求慢慢把纱布绕在猫咪身上。 猫咪在老人手中极为乖巧,肚子一起一伏,除了在董锵锵第一次上手时歪头看了他一眼,整个过程一声不吭,似乎充分信任正在帮助自己的老人和董锵锵。它的眼睛在深夜里亮晶晶的,像极了天上的繁星。 由于猫咪的配合,包扎过程极为顺利。老人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纰漏,这才把猫咪放入一旁的航空箱,又将箱子拿进屋中。 等老人再次从屋里走出来时,主动朝两人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坐到炉火旁说话。 两人依言坐下。 “尤利娅女士,这是我上午跟您提到的董锵锵。他刚上大学,正在找房。想来看看您的房子。” 老人仔细端详董锵锵的时候,董锵锵也正好打量了一下对方。 老人是典型的德国女性,身材魁梧、高大,目测能有一米七五。虽然人上了年纪,但董锵锵已经注意到,她的头发梳的井井有条,衣服干净整洁,眼神老练泼辣,有种一眼看穿你小算盘的压迫感。走路时昂首挺胸,气宇轩昂,步伐有力,一点儿都没有老年人常见的老态龙钟和日暮西山感,除了头发白,精神和活力看起来跟年轻人并无二致,甚至比他见过的很多年轻人更有生命的朝气。 反观尤利娅,似乎在看清董锵锵的脸后整个人都愣了片刻,直到郑春花又说了一句才想起来问道:“你叫什么?” 虽然老人问话用的是平语,但一来对方是长者,二来董锵锵知道她的不幸遭遇,三来又刚配合她救了只猫,所以对她的口气并无反感,反而很理解。 “您好,我叫董锵锵,在特里尔大学读国民经济学。”董锵锵看了郑春花一眼,补充道,“我是一个百分百的中国人。” 虽然对老太太和房子外部环境都有好感,但他下午碰的钉子让他不想再浪费更多时间和口舌在不必要的方面,如果对方不能接受中国租客,那还不如早点儿结束,至少他还能跟郑春花回城里吃个饭。 老人似乎对此并不在意,指着郑春花问道:“在我这里租房子是有条件的,她跟你说了吗?” 董锵锵故意摇摇头:“请您告诉我吧。” “住进来的人必须每天给我读半小时报纸,除此之外每天还要跟我说话至少半小时。” 董锵锵郑重地点点头:“这没问题。您的其他要求呢?” “那好,你随时可以住进来了。”老人一脸慈祥,“欢迎你。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董锵锵本以为对方会把他盘问个底儿掉,把诸如租房时长、租金押金、公共卫生、垃圾分类、用房注意事项等各种细微问题先讨论一遍,再检查他的证件,然后再考虑几天,才能给他答复。哪知对方什么也没问就结束了。这正常吗? 他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郑春花,却看到郑春花脸上跟他一样的表情。不用说,她比他还意外。 这又是什么情况?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18. 双赢 “尤利娅女士,在看房间之前,我想先弄清楚房租是多少钱。” 董锵锵把自己的担心说的清楚直白:如果房租太贵,他就不租了。 但老人对他的问题只是报以浅笑,并未回答,然后站起身朝屋里走去,同时低呼了一个名词。 “雷达。” 没等董锵锵弄明白老人到底在说什么,一条黑影箭一样从远处冲了过来,眨眼就到了几人的面前。 董锵锵和郑春花都没反应过来,老人的右手已落在自己右腿的裤线上,黑狗本来高昂的头立刻垂了下去,尾巴却跟小旗子似的左右晃动起来,兴高采烈地跟在老人左右,屁颠儿屁颠儿地朝屋里走去,边走还边回头打量董锵锵和郑春花。 郑春花和董锵锵面面相觑,只好也跟了进去。 别墅的内装潢很朴素,墙皮是米白色中带着极淡的黄,所有家具和饰物都是木制,刷的是原木漆。屋内窗明几净,看的出来主人是个爱干净的人。 “如果你住进来,厨房和洗衣房都是共用的,厨房在一层。”老人解释道,“洗衣房在地下一层。虽然是地下,但一点儿不潮,洗衣房里也有独立的烘干机你可以用。但天气好时最好自然风干,那样更环保。” 虽然跟前房东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一年多,但前房东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德国人,董锵锵今天是第一次见识到真正德国人的厨房。 厨房面积差不多占到一层面积的一半,没有六十也有五十平了。灯全开后室内一片明亮。洗碗池上方是一扇方形飘窗,一边洗碗一边就能将后院景色尽收眼底。厨房里只能看到烤箱、洗碗机、双开门冰箱、高档咖啡机等显而易见的电器,至于锅碗瓢盆这些厨具则一个都没看到,董锵锵猜测那些东西此刻应该都躺在厨房各种各样的收纳柜中。 董锵锵注意到,厨房虽大却一尘不染,丝毫不见油烟堆积或烟熏火燎的痕迹。他暗想:难怪老人和爱做饭的同胞不对付,这样爱惜自己厨房的人恐怕确实无法接受中国人大开大合的烹调方式,看来自己以后要格外小心,尽量少碰油烟。 老人想出租给董锵锵的单人间是二层三间客房中把角儿的一间,虽然远没有厨房大,但也差不多近30平:一张跟双人床同样大小的单人床、2米长大书桌、顶天立地的三门衣柜、超高书架,绝对的拎包入住。 二层除了客房外,走廊的另一头还有一个20多平的超大客用卫生间。董锵锵感到困惑:卫生间都快赶上房间大了,这是要在卫生间里玩杂耍吗? “上次有个人把这里尿的遍地都是,用完浴缸也不及时清理,我批评他他还不承认,让他打扫他也不认真,我就只能把他轰走了。”老人虽然语调平和,但董锵锵能想象出她当时的气愤,“我希望你是一个讲卫生的人,我会告诉你注意事项,也可以接受你犯错,但我不能接受你明知故犯。”老人强调道。 趁老人不注意,董锵锵悄悄问郑春花:“你刚才说这儿租金多少?90?” 郑春花笑而不语,示意他直接问老人。 “尤利娅女士,您的房间我很满意,现在您能告诉我房租了么?”房间越好,董锵锵看着越难受,决定开门见山,给自己来一个痛快的。 “我这是暖租,每个月……”老人明显在思考,“65欧。但我希望不会有浪费水电的情况出现,也就是当你人不在屋里时,不要开着暖气和灯。如果你离开房间超过1分钟,你应该有随手关灯的习惯。” 这个价格比郑春花说的还便宜不少,董锵锵吃惊地瞄了眼郑春花,对方也正吃惊地瞅着他。 “您是说暖租65欧吗?”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和匪夷所思,这不就是天上掉馅儿饼吗?他忍不住再次确认道,“那您这边还收什么其他费用么?” “费用倒是没有,”老人善意地笑了笑,“但如果你会干农活,比如有空时帮我修剪一下草坪和院子、劈劈柴或者喂喂动物、修理坏了的农具什么的,我还可以付你一些费用。另外我这里有很多动物,我希望你能爱护它们,不要伤害它们。” “乐意之至。”董锵锵边应承边想笑:这下好了,连小时工都有了,简直不能更完美了,说不定白住还能挣零花钱,说出来杜蓝他们肯定不信。 “那押金呢?”他又问道。 出乎董锵锵的预料,老人认真想了几秒才答道:“500欧。” 董锵锵听的一愣:“500?” “是的,上次住的人把卫生间毁了,我找了家政公司过来重新清理的。如果你不破坏房间,这钱在你离开时还会还给你。” 董锵锵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也没再辩,继续问道:“我可以在房间里养宠物吗?” “什么宠物?” “鹦鹉。如果不行我也可以把它放生,或者送给您。” “你可以养。但你要注意保持房间和楼道内的卫生。也许室外对它更合适。” “您这儿提供车位吗?如果我每天停车需要交您月租吗?” “我有两个车位,平时只有我自己的车停在上面,还有个车位是空着的。如果你用,告诉我你的车牌号,就不用再交钱了。”老人饶有兴致地追问道,“还有其他问题吗?” 董锵锵想干脆把问题都问清楚,免得住进来再扯皮就不好了。 “我看您这儿没装路由器,如果我想装宽带……” “你可以装,但如果你要在墙上打洞就必须提前和我商量,不能擅自做主。如果我发现你私自做这些事,我会让你离开。” 董锵锵点头同意:“尤利娅女士,我和您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如果我有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地方我会先请教您,不会私自做主,这点您大可放心。 “很好。另外还有两点希望你能注意。”老人对董锵锵的态度极为满意,“我年纪大了喜欢安静,我知道年轻人都喜欢搞聚会那一套,尤其是这里屋子多又大,但我这里肯定不能这样。” “明白。我没有聚会。但我女朋友可能会偶尔过来看我。” “女朋友是欢迎的。”老人笑道,“还有,我讨厌政治,所以不希望在家里听到任何跟政治有关的话题。你可以有你的信仰,但不要和我谈论。我也不会和你谈论我的。记住了吗?” “您说的很清楚。” “就这些条件,如果你决定搬进来就随时告诉我,这是电话。”老人递给董锵锵一张纸片的同时又指了指郑春花,“当然你也可以联系她,她也知道(电话号)。” 董锵锵捏着纸片,耳边又响起杜蓝的话:你要想更了解德国,融入德国,就应该住到德国人多的地方,提高自己的语言能力及和不同人打交道的社交能力。 “我已经决定好了,我想尽快搬进来。”董锵锵的态度很坚决,“我明天就可以给您转账。” “那好,明天你9点过来,我们签住房合同,然后我把钥匙给你。”老人笑盈盈地拍了下巴掌,忽然张开双臂拥抱了董锵锵。 董锵锵被对方的举动弄的措手不及,拒绝又不合适,只能粗枝大叶地回了个简陋的拥抱。 一旁的郑春花看得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老人把两人送出大门外,这才转身进了屋。 “房子搞定了,这回踏实了?”郑春花边戴头盔边露出一脸坏笑。 “嗯,明天过来先签合同再转账,然后赶紧回汉诺威拉行李了。”董锵锵也戴上了头盔,“下周就是德国国庆,国庆后就该卯足力气学习了。” “你小子这回算是走了一个大狗屎运啊。”郑春花用夸张的语气调侃道,“她刚才绝对给你打了折,依我看还是骨折。”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她的房租确实是我听过的里面最便宜的了。”他边说边坐到摩托后座,“虽然经济学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但我现在也确实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管她有什么幺蛾子,我都先住下来再说,大不了再找呗。” 郑春花发动摩托引擎:“刚才在厨房时,墙上挂着的那些照片你看了吗?” “没看。”董锵锵奇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和照片里一个人很像,我的意思是,眉眼这块很像。”郑春花用手在头盔面罩前比划了一下,“也许她也这么觉得。” “不知道,也无所谓了。”董锵锵长出了一口气,“总之终于不用再为找房烦恼了。这次真的特别感谢你,你帮了我很多,谢谢。” 郑春花笑道:“那宣传部长的差事就交给你了,董锵锵同学。” “希望我不会让你失望。” “现在去哪儿?”引擎的轰鸣声一浪高过一浪。 “去你最喜欢的馆子好好吃一顿。”董锵锵大手一挥,“我请客。” 摩托车的红色尾灯在夜色里画出一道妖艳的弧线,望着道路两旁的田野,董锵锵不禁暗想:“难道我真的像谁吗?”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19. 双城 最麻烦的事解决了,剩下的便只有按部就班。 马不停蹄赶回汉诺威的董锵锵只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收拾行李,把房子彻底退掉,然后跟房东萨沙以及汉诺威的朋友们告别。 由于知道董锵锵要走,所以陆杉这天哪儿都没去,搬上跑下忙得不亦乐乎。 而董锵锵的行李箱中除了多了几件杜蓝送的衣服和枕头被子之类的生活用品外,并没增加更多东西,他第一次从国内飞德国时带的两个箱子挤一挤就都装下了。 让他意外的是,和房东告别时,萨沙竟对他的离开显得极为不舍。 董锵锵在萨沙这儿住了一年多,除了入住前跟她前男友有些不愉快外便再无其他麻烦。而董锵锵除了每月准时付房租外,还每周坚持打扫卫生间,生活中也没什么噪音,虽然偶尔在厨房里举办小party,但多数时都遵守了她的要求。另外董锵锵还做的一手好饭,时不时就送她一盘菜,对如此优质的租客,她从心底是感到满意的。 所以她既对董锵锵赞不绝口,又对他的离开充满遗憾,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房东房客总是难逃一别。 唯一让她略感欣慰的是,董锵锵在离开前把陆杉介绍了过来,萨沙便不用费心再去找其他租客。 作为离别留念,董锵锵送给萨沙一套精美的中国景泰蓝瓷器。送东西既有感谢之意,也有帮陆杉托付的意味,毕竟跟房东处好了关系对陆杉总是有利无弊的。 萨沙显然没料到董锵锵会送东西给她,仓促之际,从衣柜中抽出一条自己用过的丝巾作为回礼。董锵锵有心拒绝,奈何东欧人的热情上来后着实压不住,最后只好笑纳。而萨沙更进一步表示,她双手欢迎董锵锵以后回汉诺威时再来她这里留宿,当然,她会给他算个友情价。 这个建议听的董锵锵哭笑不得,只能含糊岔开话题。 除了陆杉外,老白等人或带团或打工或出游,都不在汉诺威。而董锵锵也不是彻底回国,所以和大家简短通了电话就算道了别。 出门只要不赶火车,行动便自由许多。见时间尚早,董锵锵就开车带陆杉在城里城外又逛了一圈儿名胜古迹。 马上就要离开汉诺威了,望着自己曾经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董锵锵只觉得百感交集,却并没感到伤感。他认为这并不能说明他不难过。正如很多事情一样,不难过并不代表它不重要。从2001年5月到2002年9月,一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离开时的感觉很微妙,好像收获很多,却连自己都没留下,又像是灵魂暂时离开了躯壳,倒和他第一次离开家的感觉一样。 但感慨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在他的心中,对未来学习生活的期待、憧憬和兴奋是远多于当下的不舍的。马上就要开学开始忙碌了,他又想起老白的教导:以前不管是好还是不好都已经过去了,摆在面前的,永远都是机会和挑战。 在给自己一个纪念后,他在汉诺威的人生就算是落下了帷幕。 临分手前他请陆杉吃饭,陆杉的眼圈儿有些微红,客套几句后举起一听啤酒,动容道:“锵哥,自从我来德国后一直是你照顾我,又帮我找房子又帮我找姐,还介绍白哥佟姐这些前辈给我,对了,还支持我学车。可惜我没什么本事,帮不了你什么,那就一切都在酒里。我祝你早日学业有成!前途似锦!”说罢一仰头,一听啤酒一饮而尽。 “我说你小子什么时候学的这么社会了?”董锵锵把另一听啤酒刚拿到面前,就被陆杉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手:“哎,你开车就别喝酒了!不安全!” 没等董锵锵客气,陆杉低头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送给董锵锵。 “嚯!这一大兜子,不会都是钞票吧?”董锵锵接过包裹,故意掂了掂,边做吃力状边打趣道,“中彩票了?” “你路上开车时间长,我蒸了些肉包子你路上吃。” “嘿,我说你一早在厨房里忙活什么呢。”董锵锵打开包裹,一股肉香扑鼻而来,“手艺可以啊!那我就不客套了。” 见董锵锵照单全收,陆杉高兴地把嘴一咧:“那上面还有几张cd,都是我平时听的,你路上也有个解闷儿的,免得无聊。” “有心了。”董锵锵给陆杉倒满一杯果汁,保证道,“回头等我安顿好了,随时欢迎你过来找我。” “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对了,还有我姐,我们会一起去找你。”陆杉的眼里闪着亮晶晶的星光。 “好!那咱们不见不散!”董锵锵被他说得也动了容,“我在特里尔等你们!” 和陆杉告别后,董锵锵踏上南下的路。 陆杉送他的cd确实很适合开车听,从《祝你一路顺风》播到《那些花儿》,从《故乡》唱到《黄昏》。 在蜿蜒曲折的高速路上,两边是莱茵河的支流和起伏的绵山,夕阳将整个世界染成金色,仿佛给这人间的一切加上了超大怀旧滤镜。 董锵锵把音响调到最大,鹦鹉一声不吭地站在他的肩膀上,风温柔地吹乱了他的头发,听着那些动人的旋律,心中这才生出一丝久违的离别感伤。 天擦黑时,董锵锵终于到了老太太家。 没等他把东西搬下车,端木的电话追了过来。 “你没回我邮件和电话啊。”端木的语气像是质问。 董锵锵赶忙致歉:“不好意思,上午事情多,一忙就忘了。哦,对了,我到特里尔了。” “不是说你搬家,是用老毛子的钱买美股。你不会忘了吧?你到底看没看我发你的东西?” 董锵锵略一回忆才想起端木那天确实打过这么一个电话,只是后来他一直忙着找房,压根没看邮箱。 “抱歉,我确实没看。我保证明天一定看,新家还没装网,今天肯定没戏。” 端木在电话那头停了半晌,吞吞吐吐地问道,“其实那天我想说的是,你能不能约老毛子当面问问这件事?”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20. 投石问路 董锵锵没料到端木的真实想法会是这个,一时懵住。 按道理来说,端木既是公司大股东,也是公司法人,再者谢尔盖拉是安德森找来的(或者他们根本就是一家),而安德森又是端木找来的,这种对外沟通(投资者关系)的事于情于理都是端木出面更合适,为什么端木有了买股票的新想法却自己不去聊呢? 董锵锵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自从他上次被谢尔盖拉绑到半山腰差点儿埋了后,端木似乎就不愿直接面对老毛子了。但那次是因为董锵锵直接拒绝了对方,而这次是提问题,两者性质并不相同。 端木在电话那头不停地“喂喂”,想明白的董锵锵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我在听。” “我这段时间公司的事儿特别多,抽不开身,要不我就自己去问了。”端木惴惴不安地解释为什么自己不能亲自去问,“所以,你什么想法?” “虽然我有他的联系方式,但你也知道他喜怒无常,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愿意见我,见了又能不能同意你想做的事。”董锵锵说的很直接。 “或者你觉得让安德森问怎么样?”端木似乎对让董锵锵见对方也有些含糊,改口道,“我是这么想的,其实见不见人无所谓,但能见最好。如果不能见到他本人,他能有个表态也是好的,这样咱们就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了,什么都不说太恶心。”端木感慨道,“恐袭过去一年了,互联网泡沫也两年多了,再加上很多美股上市公司因为财务欺诈给市场和投资者带来的负面影响,很多美股连带德股都被低估甚至严重低估,真的值得试试。” “其实不管联系他俩谁,我都没意见,但我觉得既然要面谈,你就应该先写个正式的征求意见函给他们,一页纸那种就行,最好写上你想买的股票信息和理由,这样比我光拿嘴说更正式和严谨,也显得咱们是认真思考过的。” “这没问题。资料都是现成的。”见董锵锵没反对,端木立即对董锵锵的建议表示认同,“那我一会儿就写,今天晚点儿给你。” “你今晚给我还是明天白天发对我都一样。”董锵锵苦笑道,“因为我现在住的地方没网,得明天去市中心问装网的事。如果租的地方装不了,那就只能每天在大学上网了。” “为什么装不了?”端木不明所以,“不是拉根线就成了吗?你又不是没装过。在德国弄这些很快的,不像安电话那样大费周章。” “如果入户线要在门上或墙上打眼儿房东就不让装了。”董锵锵无奈道。 “那这确实挺麻烦的。” “明天下了课我去市中心多找几家宽带服务商问问,如果房东就是不同意(装网),我就每天在学校多待会,再想其他办法。” “短期也只能如此了,不过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跟房东好好磨磨,给她做点好吃的,隔三差五送点小礼物什么的,人情世故和嘴皮子可是你的强项。” “那我收拾行李去了,明天我收到你写的东西就马上联系对方,一有回复就告诉你。” 他正要挂电话,就听端木在电话那头急急喊道:“等一下!” “还有事?” “那个,有件事……”端木又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要借钱我可没有,我的钱都在基金里。”董锵锵知道端木不会跟自己借钱,故意揶揄道,“这你是清楚的。” “我不跟你借钱。”端木的语气忽的严肃起来,“虽然我的股份比你多,但我觉得你……值得更多。” “什么意思?”董锵锵奇道,“我刚搬了家,最近又没带团,手边虽然还有些钱但得备着万一。再说如果我的股份多,那你的股份不就少了么?” “不,这次不用你花钱,我送你(股份)。以后咱们各50%。” “各50%?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好人。”端木的声音在暮色中听起来既伤感又凄楚,“你是小股东,如果你当初第一时间跑了估计安德森也不会盯上你,但你并没有扔下我一走了之。” 董锵锵不太习惯听别人夸自己,哪怕是自己的朋友:“我没你说的那么高尚,我肯定想跑啊,不是没跑成么。” 端木没理会他的自嘲,继续说道:“现在我理解为什么你有那么多朋友了,你对朋友确实够意思。大家无亲无故,萍水相逢,所以你能有这个魄力和胆识,足以说明你是个值得交的真朋友。我也想给你更多的钱,但你知道我的钱也都在基金里,给你更多股份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现在给你股份更像是把你和我绑在一起,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董锵锵知道白给股份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端木极有可能是因为感激自己爽快答应跟老毛子谢尔盖拉沟通才会有这番表示,这个决定更像是冲动的奖励,可他不想靠这种方式获得股份,那样他会有一种趁火打劫的感觉,虽然这一切并不是由他造成的,所以他还是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不,你不用给我更多股份。” 没等电话那头的端木问“为什么”,董锵锵主动反问:“你还记得去年咱俩在酒庄抓猪,然后你差点被野猪干掉么?” “一辈子都记得。”端木的颤音清晰的表达了时至今日他对那次经历依然心有余悸,“那次太凶险了!我魂儿都没了,事后还连做了几个月的噩梦,每次做梦都被野猪追……” “将心比心。那次你小命儿都快没了,事后也没讹我。再者一起做投资也是我自己的决定,所以放心吧,我不会拍拍屁股走人的,要走也是咱俩一起走。” 端木被董锵锵说的心热,这才相信董锵锵不是跟他假客气,当下不再纠结股份,改口道:“如果你不要股份,那分红比例提高。” 董锵锵哭笑不得,心想:年底能不能挣到钱都不知道就提分红,估计就是情绪激动时的慷慨之词,当不得真,但他也懒得和端木再抠字眼,便由他去了。 等他把所有行李从车上拿下来,天已经黑了。望着青墨色的远山剪影,他在心里合计该怎么跟老毛子提。 刚拿到老毛子钱时两人着实慌乱,但时间长了,对方既没提任何要求,也没任何动作,虽然也知对方的钱烫手,但两人也没什么对策,紧绷的弦绷久了便又松弛下来,慢慢也就说急不急了。从这点说,这次主动跟对方提想法也不见得是坏事。不过老毛子喜怒无常,先联系他的手套人安德森可能更稳妥。 想清楚这点后,董锵锵这才把行李拎进了新家。 上次离开前他已经跟房东尤利娅签了住房协议付了押金,所以尤利娅在他回汉诺威的时间里已经把他的房间收拾好。 跟尤利娅沟通后,他把行李拿上二楼自己的房间。 因为没想好怎么做饭才能油烟最小化,董锵锵短期都不想开伙。来的路上他在市中心的火车站买了三个土耳其烤肉卷,吃完两个把最后一个留到第二天早上吃。 开了一天车的他在吃饱喝足后疲惫感不减反增,干脆跑进淋浴间冲了个痛快。 热水水压很强,力道也猛,水流最大时他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水融化,而所有的烦心事似乎也都随着水蒸汽消失殆尽。 洗完澡的董锵锵像极了一只刚出锅的大红虾,他按老太太的要求清理了下水道篦子的头发,又把地面拖干净,再打开窗户透气,然后才趿拉着鞋慢悠悠地回了屋。 吹完头,他从包里找出之前写好的待办事项清单,斜躺在已经铺好床单的床上,把手枕在头下,一项项合计接下来几天自己要做的事。 跟住在汉诺威时的临街房间截然不同,屋外屋内都很安静。 他看了没几行,困意便如海浪般层层叠叠的袭来,眼皮也变得愈来愈沉,不知不觉中手一松,清单纸便无声地落了下来。 头顶的灯还亮着,他人已经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敲门。本以为对方敲几下不见他应门就会主动离开,哪知敲门声却极有毅力的一下接着一下, 终于,董锵锵被敲醒了。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21. 夜读 虽然睡的五迷叁道,但他心里清楚:别墅里就房东老太太一人,敲门的也只能是她。 他瞄了眼手表,马上就晚上十点了,不是说老人都早睡早起吗?难道德国老人不受这条自然法则的约束?可这么晚了还能有什么事?自己又没做饭,肯定不是油烟的问题。难道是洗完澡没收拾干净地板?可自己明明都检查过了,不应该不干净呀。 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整了整因为睡觉被压皱的衣服,开门的同时直接问道:“这么晚还有事吗?尤利娅女士。”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房东。虽然是夜里,但老太太的头发仍盘得一丝不苟,鼻梁上还架着金丝边眼镜,完全看不出是要马上休息的样子。 他本想把对方让进屋坐下说,哪知对方打量了一下房间中还没拆开的行李箱便站定在门外,没半点要进屋说话的意思。 “你刚才是睡着了么?”老太太一脸和颜悦色。 她说话时,她的狗“雷达”蹲坐在她身后不远处,全神贯注地盯着董锵锵的一举一动。 董锵锵本想矢口否认,但看到老太太慈祥的眼神后,不知怎么就想起看房那晚老太太同意他租房时的爽快,心中立刻对要和老人说谎感到羞愧,当下老实承认道:“洗完澡很困,不知不觉就着了,但卫生间我确实收拾了,如果没收拾干净,那我……” “我敲了差不多五分钟你都没说话,所以我知道你肯定睡着了。”老太太顿了顿,话锋一转,用食指指着他头顶的天花板严肃道,“如果再碰到这种情况,你应该先关灯再睡。开灯睡非常费电,还不容易入睡,影响睡眠质量。” 虽然是在批评董锵锵,但老太太声调柔和,语音和缓,并没出现董锵锵想象中的高声呵斥。 董锵锵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紧小心慢小心,各种注意,却在住进来第一晚就被抓了现行,而且对方有理有据,自己找不到任何借口,只好乖乖低头认错:“对不起,尤利娅女士。我以后会注意节约用电,不再犯这种错。” 老太太点点头,不再揪着这个问题,又道:“另外还有个问题。” “您说。”董锵锵一边答应一边暗暗叫苦,自己刚住进来第一晚就犯这么多错,看来此地虽然便宜却住不长,骑驴找马找下家恐怕不得不提上日程,估计以后很难再找到这么低廉的房租了。 “现在已经快22点了,你今天的读书和谈话都还没做。”老太太提醒道。 “您指的是现在?”董锵锵吃惊地反问道,“可我今天刚……住进来啊。” “根据我们之前说好的,你住进来就要开始读书。”老人不疾不徐地强调道,“既然你也同意,那就应该遵守,每一天都是,没有例外。” 见对方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董锵锵这下彻底不困了:“好吧,可我读什么?报纸可以吗?还是读书?” “每周七天中有一天我会指定你读的内容,其他六天你可以选你喜欢的内容。不过我对政治或名人八卦这种都不感兴趣,,历史,人物传记都可以,德法英语也都没问题。” 一听对方给了方向,董锵锵顿时松了口气,命题作文就简单多了。 “读的内容和中国有关可以吗?” “当然,我很喜欢中国。尽管我还从没去过,但我想以后一定会去的。我想尝尝bj烤鸭。”老太太说话时双眼放光。 董锵锵记得自己的电脑里有很多介绍国内的文章,都是之前他上预科时为了给同学介绍国内情况时收集的资料,没想到今天能再派上用场。 无错 “如果可以,现在您有什么我就先读什么。我自己的资料还需要再整理一下。” “杂志和报纸都在一层客厅,你可以自己挑。”老太太说完,顺着楼梯大踏步地走了下去,“雷达”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也下了楼。 老太太定的杂志报纸种类着实不少,除了刚才提到的,还有美食、编织、园艺、健康、宠物、旅游、骑马、宗教、农场经营等一堆杂志和报纸,能看出老太太的阅读量很惊人。 董锵锵对金融外的事既没涉猎也没什么兴趣,直接挑出之前每天读的也是最熟的《法兰克福汇报》。 他的想法是:读《法兰克福汇报》既能完成老太太规定的任务,也能顺便了解一下国际金融形势,免得自己因为学业而忽略了世界上正在发生的重大金融事件。 之前他每天晨读都是自读自听,现在要给德国人朗读,还是自己房东,多少有些别扭,生怕对方笑话中国人的德语不行。 不巧的是,墨菲定律再次发挥了作用。董锵锵选的报纸文章里,除了偏僻词汇突然冒出很多,还出现了不少定语特别长的从句。因为紧张,他频频念错。 他偷眼瞄了下老太太,老太太正聚精会神地安静听着,既没纠正他的发音,也没指出他读错,就跟完全没听出来似的。 董锵锵这人一向胆大,见老人不纠正便自信起来。其实人就是这样,越自信就越有感觉,读的也就越顺,读到后面反而没再出错。 温暖的橘光下,一老一少就这么一听一读,一静一动。 等他一气呵成读完头版版面,时间正好过去半小时。 “尤利娅女士,今天的我读完了。现在十点半,您想聊聊天还是想休息?”放下报纸的董锵锵注意到老人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在灯下变得格外闪亮,眼角隐隐还有反光。 董锵锵心下诧异:怎么听个新闻还能听哭了?是自己读错太多还是发音太难听? 老人突然回过神,把脸转向没拉窗帘的窗外,望着黢黑的森林道:“你再说说你的情况吧。” 董锵锵的故事很多,随便一个就能说不止30分钟。但一切皆有源头,当下便从落地德国讲起:从自己如何申请aps到如何进入汉诺威预科,从学习说到打工,然后又如何阴差阳错地当了导游,毕业后又是如何申请不到德国大学,直到最后关头才卡着大学冬季学期的申请截止时间,柳暗花明又一村地拿到了特里尔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因为都是亲身经历,所以全程他都讲的绘声绘色,但他也留了心眼儿,没提自己打野生猪和做投资的事,毕竟这两件事都跟钱有关,出门在外不露财,嘴上还是得有个把门儿的,再者人心隔肚皮,一切小心为妙,免得节外生枝。 老太太听得很入迷,跟他读报纸时一样,一次打断都没有。等他把来德后重要的人生节点囫囵吞枣地讲完,老式挂钟正好敲响了十一下。 对董锵锵的故事,老太太既没表示兴趣,也没表示反感,只是认真地叮嘱他:“明天最好早些。另外,你这边如果还需要什么家具随时告诉我,地下室还有很多富余的,但你不要自己拿。” 董锵锵赶忙表示感谢,再次道了晚安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再次躺倒的他因为最困的时刻已被读报纸熬了过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索性起身收拾行李,一直整理到第二天早上四点才又有了困意,这才爬上床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22. 少有人走的路 9月30号是星期一,大学还有一天才开学。 拿着和尤利娅签的住房合同,董锵锵分别跑了市政厅、公立保险公司和银行。 在银行时他特意瞅了眼自己的户头,虽然现在的他比刚来德国时着实富裕了不少,但大部分钱都进了他和端木弄的基金。虽然现在房租压力小,存款也还够,但他始终有种挣钱的无形压力,毕竟日常生活,养车,升驾照、租车(如果带团)等事都是要花钱的。他已经二十二了,再跟父母伸手要钱说不过去。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开源节流,在不耽误学业的情况下多打工增加收入。 在德国,留学生如果想维持签证的有效性,需要定期向当地移民局提供有效的大学学生证、长期保险合同、固定住址和银行存款。如果银行存款过少,那移民局每次给予的签证有效期就会缩短。董锵锵知道有很多中国同学就因为存款过少,拿的是3个月或6个月签证,这就意味着每3个月或6个月就要跑一趟移民局,牵扯精力不说,每次延签还要交30-60欧不等手续费。 望着手中签证上鲜活的紫色印章和180个半天的打工许可,他心里很是高兴,至少未来一年他不用担心签证的事了。 揣着新出炉的签证,他又接连拜访了交管局、射击俱乐部、劳动中介、新驾校等地,陆续处理好各个业务从汉诺威转到特里尔的迁办事宜。 临近中午他去了本地最大的一家宽带服务商,工作人员言之凿凿地告诉他:只要布线没问题,宽带安装是非常快的。这跟他之前预计的一样,他决定晚上再和老太太商量一下,争取德国国庆前搞定。 处理完主要杂事,他给安德森去了电话,但安德森没接,他只能作罢,直奔大学。 经济系官网此时放出了2002-2003冬季学期国民经济学硕士初级阶段和高级阶段的课程表。 董锵锵初级阶段的最后两门课都在每周五,一门上午一门中午,而第一个星期五正好在10月4号,也就是德国国庆日之后,而每周二、三、四都有硕士高级阶段不同的课,也就是本学期他不能参加考试却可以旁听的课。 国民经济学硕士高级阶段必须要完成的课程有:宏观经济学1和2,微观经济学1和2,德国财政学1和2,国际经济学理论与实务,这7门的考试时间均为一小时,俗称小考。除小考外,还有3门大考,分别是高级企业管理学、高级社会学和高级国民经济学。令董锵锵感到震惊的是,3门大考的考试时间均为四小时,如果学生想参加某门大考,则要先完成其4-7门不等的相应课程。除了大小考,学生还要额外完成1门研讨课,1门选修课和1学期实习。研讨课和选修课相对好理解,而一学期实习既可以用连续一学期的时间完成,也可以累积完成四个月的实习,而不必连续完成。等所有考试都通过后就可以写毕业论文了。 他粗粗估算了一下,就算他一学期读10门,也得差不多3-4学期才能考完,这还是乐观的情况。如果考试不顺,那时间肯定会更长。他之前只是听说德国硕士要读的书多,没想到会这么多,嘴里顿时浮现出沮丧的苦味。 忍着不如意的心情,董锵锵踩好了第二天要旁听课程的教室点儿。 离开大学前他又收到学校通知,因为他已经成功免了不少课,所以他不再是读第一学期的新生,而是从第五学期开始读的老生。他按要求到自助机上打印了新学生证,伴随着新学生证一起打出来的是张通知。提醒他读硕士的学生应在8个学期内完成硕士阶段的课程,最多可以延长到10个学期。如果读了12个学期后还没完成规定课程,大学会酌情考虑是否还保留学生学籍,云云。 晚饭后没等老太太找他,他主动找了对方。 老太太正在客厅检查上次董锵锵在后院见过的那只猫。猫依旧裹着纱布,但从猫的活动情况来看,猫的精神比上次见时好了不少。 老太太一边撸猫,董锵锵一边给对方读杂志,读完又给她详细介绍了国内的风土人情。老太太边听边提问,董锵锵一一作答,他能看出来,老太太对中国的任何事都充满了强烈的好奇。 趁着老太太兴致正好,他顺势把话题引到装网上。 “尤利娅女士,就像之前和您沟通的一样,我想在房间里装宽带,这样就可以随时上网,下载大学教材和学习课件。”董锵锵顿了顿,强调道,“当然,如果我装了网,您也可以随时不限流量的使用,我不收取您任何费用。” 老太太毕竟是有阅历的老人,对天上掉馅饼并没表现出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她眯着眼睛瞅着董锵锵,慢悠悠地问道:“你说的安装会破坏我的房子么?我是说门、窗、墙这些。” “嗯,这个得宽带公司的人才能回答您。他们会在上门测量时提供安装方桉。”董锵锵知道钻孔打眼是少不了的程序,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当然,他们可能会在某些局部做一些适当的调整。”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 “董,如果安装会改变任何现状,那就不能装。”老太太的口气很决绝,没有一丝回旋余地,“我不接受改变。” 《剑来》 “如果他们在窗框上或墙角隐蔽处弄,不影响房屋的外观和美观,可以吗?”董锵锵不死心地追问道,“或者我赔偿您一些房屋损失费?” 老太太笑了,是那种看穿董锵锵心里算盘的笑容。董锵锵彻底明白了:虽然对方之前说如果想在墙上打洞可以和她商量,但其实对方根本不会考虑他的建议。 就是句客套话。 董锵锵没想到之前在汉诺威轻易就解决的问题到了这边反而成了棘手事,但他确实又得尽快解决在家上网的问题,毕竟图书馆也有关门的时候,但现在继续揪着这事说肯定徒劳无功,还容易把目前还算愉悦的氛围搞僵,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另外我还有个问题,”董锵锵想着一只羊也是赶两头羊也是放,干脆把以后可能碰到的事一股脑都问了,“如果某天我回来的特别晚,又不想去厨房做饭,可以在屋里做吗?” “董,不管你回来的多晚都可以用厨房,我不能接受的是做饭时那些对人体有害的油烟,并不是禁止你用厨房。当然,如果真的很晚我已经休息了,我希望你可以动作轻一些。你知道老人睡觉都比较轻。” “如果没油烟呢?比如说煮面条什么的。” 老太太轻轻放下猫,充满仁爱的冲猫“喵喵”叫了两声,便起身走到院子里去,不再搭理董锵锵。 董锵锵讨了个没趣,只能悻悻返回自己屋,再想对策。 德国10月1日,特里尔大学正式开学。 董锵锵早早起床赶到学校,他本以为开学第一天大学也会像国内和汉诺威预科一样准备个迎新会或开学典礼什么的仪式,哪知校园里却什么都没有。 国内校园开学日常见的父母送娃、社团招新、迎新条幅、老学生指路等在这里一概没有,所有学生的脸上都是一副已经开学很久的模样,甚至连大学食堂都没提供一份儿像样的“开学第一天特别套餐”。他忍不住苦笑,这个开学日实在是太普通了。 今天在国内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国内的哥们儿大都放了七天长假,听着就爽。如果他还在国内,此刻大概率也会和哥们儿一起呼朋引伴四处潇洒,说不定还会认识很多新朋友,还有无数的好吃好喝在等着他。就算不在国内,在汉诺威,他也有很多朋友。但现在的他只能一个人住在森林旁一间没网的房间里,虽然房子是别墅,但画面却透着一股凄凉感。 他只能安慰自己: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虽然难走,但不同的路有不同的风景,既然选择了就应该坚定地走下去,不应该再去羡慕其他路上的风景。 而且不管他怎么选择,其他的路上总会有不同于自己路的风景,难道他能一直换吗? 显然是不能的。 所以做好当下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想明白的董锵锵重新振作精神,挺胸拔背地走进阶梯教室,开始听他的第一堂大学课。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23. 40% 上午的课是《宏观经济学2》,《宏观经济学1》已在2002夏季学期结束,本学期不再开,再开是2003年夏季学期了。 肤色各异的学生们在有着几百座位的阶梯教室里坐的满坑满谷。教授的自我介绍只讲了一分钟,也不点名(跟其他人说的一样),一点儿多余的寒暄和客套都没有,直入正题,图文并茂(经济课通常会用到很多图),两块超长大黑板写的满满当当,一点儿空白都没留。 两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没有熟悉的下课铃,也没有拖堂,教授准时下课。 学生们收好书包,三三两两、有说有笑的朝教室外走去。 董锵锵坐在位子上,望着面前铺开的密密麻麻的笔记陷入思索。 他本以为以自己的听力水平和国内学过的背景,不说轻松但也绝对能听懂对方讲的是什么。哪知一堂课下来,听的是一头雾水,懂的部分往多了说也就40%,而不是他想象中的80%或更多。 40%! 他心里清楚:40%就意味着自己有一大半儿没听懂,而这40%能听个囫囵吞枣主要因为有图表的辅助理解。 他试着分析出现这种尴尬局面的原因:首先,听不懂一定是因为他的专业知识和专业德语的储备量太少。别看平时跟德国人说话没问题,那是因为没涉及到专业领域。专业课和口语的差异比他想象的要大。其次授课老师是奥地利而不是德国人。虽然奥地利的官方语言也是德语,但两者明显不同。董锵锵自己学的和说的都是标准德语,但对方的德语听着乡音颇为浓郁,很多董锵锵知道的词都是因为对方的方言发音而缓半拍才能明白对方在讲什么,平白多了一个延迟时间,那种感觉跟听陆杉说普通话有异曲同工之妙。最后就是他没做任何预习,直眉瞪眼的就来听课,这样说难听些根本就是找虐。 虽然第一堂课暴露了诸多问题,但董锵锵也没太气馁,毕竟以前在国内读书时,用中文听课尚且还有听不懂的时候,听外语听不懂也很正常。再说这学期他就是旁听,没有考试压力,暴露问题是好事,出现问题解决问题,别破罐子破摔就好。 偌大的阶梯教室眨眼变的空空荡荡,几个在讲台旁跟教授交流的学生看样子也要离开了。 头发花白的教授按下升降黑板的按钮,等待黑板落下的同时也把幻灯机上的幻灯片课件一一收进皮包,然后挽起袖子,抄起板擦,熟练地开始擦黑板上的板书。 “教授您好,”董锵锵本想跟其他学生一样站在讲台旁直接提问,但在看到老师衬衣和脸上的粉笔灰后,他忽然于心不忍,索性抄起另一块板擦,帮教授擦起超长黑板的另一端,“我想知道怎么才能更好地理解您课上讲的内容。” 教授看起来对董锵锵的举动有些吃惊,但他并没拒绝董锵锵的善意,只是手中不停地边擦边反问:“第一次听?” “是。” “(上课之前)预习过吗?” 董锵锵有些难为情地摇了摇头。 教授会心一笑,见怪不怪道:“我刚才列的书单都记下了吗?” 书单上列了近三十本,董锵锵刚抄过一遍,印象深刻。 他点点头:“都记了。” 教授这时正好擦完一片板书,做着扩胸动作走到另一片板书前,望着板书自言自语道:“课前要预习,课上要积极思考,课后要复习课上讲过的内容以及读清单上推荐的书,参加每次练习课。如果这些您都做了还有问题,可以来办公室找我。但我希望您在找我之前,先试着自己解决。” 董锵锵把对方的话记在心里,继续问道:“那如果我想看过往试卷,可以在哪儿找到?是图书馆还是您的官网?” 经济系每名教授在大学网站里都有自己的独立频道,很多教授都会把自己的最新动态,授课内容,行业交流等事放在网站披露,当然,大部分教授发布的内容都和教学有关,个别教授也会放些生活杂文在网站上,但比例极少。 “我不提供过往试卷,您可以打消这个念头。”教授微笑着否定道,“为什么您不在书里找答桉呢?” 这个答复多少有些出乎董锵锵的预料,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按对方的建议先读书。 前脚和教授告辞,后脚董锵锵就一头扎进了图书馆,拿着教授的书单按图索骥,准备把教授推荐的书都借回家。 他的想法是美好的,但现实却给他泼了盆冷水。 书单上的书在大学图书馆里只能找到三分之二,差不多20本的样子,其余的书图书馆不提供,换句话说,图书馆从没收藏过。更让他郁闷的是,20本书的一大半已经被借出去了。 图书馆通常会存同本书的不同版本,平均下来每本书存10个不同的版本,现在新版旧版统统都被借走,也就意味着董锵锵只能等别人先把书还了他才能再借出来。 而20本书中还能从图书馆往外借的书里,德语版已经都没了,剩下的只有不同版本的英语书。 董锵锵忍不住苦笑:他之前学德语有一个原因就是觉得英语难,所以另辟蹊径,从头学德语。哪知绕来绕去,终还是没躲开英语这座大山。 命也! 他给郑春花去了电话,想咨询一下如何准备考试。哪知对方关了机,他只能在对方语音邮箱里留言,三言两语说明自己碰到的问题。 打完电话的他觉得饥肠辘辘,但德国菜肴的寡澹让他没什么胃口,只是果腹的一道流程,在食堂匆匆扒了两口便一个人熘达到食堂后的草坪。 草坪面积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中间有个羽毛球场大小的池塘,水面上游荡着孤单的野鸭。池塘四周是茂盛的矮树林,枝头上随风起舞的是董锵锵从未见过健康、深绿色光泽的叶子。 天气正好,德国人又有晒太阳的习惯,所以此时的草坪上三五一堆的人群随处可见。他们或卧或坐,看书、聊天、听歌、野餐、嬉戏,悠哉悠哉的状态看得董锵锵好生羡慕。 他找了块花阴凉的地方躺倒,手枕在脑袋下,嘴里叼着草,从兜里摸出电话拨了出去。 第一个电话他打给宽带安装服务商,和对方预约了次日的上门实地勘察。如果能不钻洞,也许就可以直接装网了。 第二个电话再次拨给了安德森,但安德森依然没接,董锵锵只好也在他的语音邮箱里留了言。 第三个电话打给杜蓝,但杜蓝不知何故也没接,董锵锵实在不想留言了,只能悻悻作罢。 大大的日头晒得他脸颊有些烫,小风从远处吹来,带来泥土的清香,闻着闻着,他的眼皮便不知不觉地沉了起来。他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和安德森开口,人却渐渐入了梦乡。 等到再醒过来已是两点,他第一时间摸向裤兜,万幸手机还在。他摸出手机一骨碌坐了起来,但手机并无任何来电。他只得振作精神,进图书馆从那些英语书啃起。 董锵锵之前读的主要是德语教材,他不喜欢英语教材的两个原因一是觉得自己的英语不好,二是英语教材的书通常很厚,上百页稀松平常,上千页也不足为奇。 但此时此刻一个电话都没有,他想找的又一个都联系不上,反而让他沉下心,把注意力全都落到了书上。 他把上午听课时老师讲过的图都摆在桌面,再对着图找到相应的英语解释。刚开始读时觉得哪儿哪儿都别扭,不认识的英语单词也是铺天盖地,越查越多。到最后他实在懒得查(烦了),索性硬着头皮一路读下去。就这么读着读着,他忽然在某个瞬间,觉得眼前的英语金融书像极了某种说明书:先把概念涉及的公式做严谨和冗长的推导,再详细阐述各种参数的变化对结果的影响,最后总结一下公式中涉及到的例外。而很多生词在看多了之后,也能大概猜出意思。 这着实出乎他的预料,他不知这该算是“顿悟”还是他人说的“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总之读进去以后时间就过的飞快,除了中间出来两次简单活动了一下身体,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看书和找书。 等到天彻底黑透,时间已近晚上8点,教授白天讲的大部分概念他已经都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并做好了笔记整理。 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学习的快乐和学习后的充实感。 依然无人回电。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24. 口不择言 转过天,董锵锵约的宽带服务商如期而至。尤利亚正好买菜回来,顺势跟在来的工程师和董锵锵身后,全神贯注地支着耳朵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 别墅正门门框的四周一点儿缝隙都没有,从正门入线根本没可能。从室外通到室内的只有电话线,但电话线是放在埋在墙体里的管子里,管子出口贴着墙根儿,入户后的管子则在墙里七拐八绕,很难在其中再加入宽带线,第二个方桉也被否了。 一番检视后,工程师给出了第三个方桉:由于墙体太厚,无法直接在墙上打孔,所以他建议沿着墙根儿的水泥地把宽带线引到院子里董锵锵的二层阳台上,再在阳台门上打孔。门板是旧的,又不是实木,所以很容易操作。工程师可以把孔打的尽可能小,并在孔外做美化修饰,让孔显得不那么突兀和难看。如果董锵锵能接受,他可以在半小时内就装好网。 见别无他法,董锵锵只好把尤利亚请到一旁征求她的意见。 “尤利亚女士,现在看来……打孔可能是不可避免的。”不等对方说话,董锵锵马上赶着说道,“但我记得您之前的话,所以我愿现在付您一些钱,赔偿您的损失。如果您觉得这还不够,您可以在我退房时把所有押金都扣了,就算我重新给您装了扇新阳台门。您看可以吗?” 他对自己的提议很满意:弄坏后又修又赔,这样总行了吧?而且他打孔也不是为了做坏事,老太太自己也能在家就上网了。 西红柿 “没有什么是不可避免的。”老太太盯着他的眼睛,凌厉的目光中透着威严,“还有你记住,这是我的家。”她一字一顿道。 说罢,她把听愣了的董锵锵晾在原地,自顾自地离开了房间。 董锵锵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老人根本不想装。 送走工程师,他郁闷地在后院儿里来回熘达。 虽然装网意味着每月的开支增多,但他早已习惯有网的生活。网络可以更便捷地把更多资讯和娱乐带到他身边,比如有了网就不用买电视机,直接观看网络上最新的德语新闻就可以锻炼听力,还可以用网络电话更便宜地打给国内父母,比用手机直拨便宜了不是一星半点儿,还可以在线和国内的同学、朋友们交流,好处多如牛毛,更何况他现在的交易和学习也都需要网络的支持。 看到董锵锵在后院乱晃,“雷达”探头探脑地从远处绿意盎然的树林里跑了出来。 尽管董锵锵已经住了进来,但他还没怎么跟“雷达”互动,“雷达”对他既好奇又警惕,终于还是在离他还有三四米的地方站定,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举动。 网没装成让董锵锵的心中充满了挫败感。他之前认为装网只是件芝麻大的小事,因为他在汉诺威很轻易就搞定了,前房东半个不字都没说,更没提赔偿的事,而现在尤利亚却一口拒绝了他。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当他做出赔偿表示时尤利亚表现出的强烈抵触情绪,就像董锵锵毁了她什么珍贵的物件似的。 见董锵锵站立不动,“雷达”摇着尾巴,低头嗅着草坪又孤独地走远了。 他很想打电话给杜蓝发发牢骚,但手指刚落在手机按键上,脑中便闪过一个念头:开学还不到一周自己就抓着杜蓝吐槽这个吐槽那个会不会太矫情、一点儿都不爷们儿?杜蓝一个女生都没整天跟自己抱怨,人家读的还是毕业难度号称地狱模式的慕尼黑工大。这么一想,他顿时没了打电话诉苦的勇气。 上午天气正好,金色的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洒在房前绿油油的草地上,耳边是四声杜娟们此起彼伏的叫声,像是正在开音乐会的森林合唱团。 他呆呆地望着远处郁郁葱葱、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林出了会儿神,等情绪慢慢平复,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自己怎么能跟对方说“打孔是不可避免的”这种蠢话呢?他很懊恼,一定是因为他太想装网了才会如此口不择言,但事到如今懊恼也没用,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老太太当时肯定是生气了。以老太太这么刚的性格,不让装网都是小事,他还能不能继续住下去可能都是问题。 也许自己应该去给对方道歉,他这么想着,却没勇气去敲对方的门,犹豫了好半天,才悻悻地抄上书包赶往大学参加旁听课。 临进教室前,他接到父母的电话,这才想起自己因为忙忘了给父母汇报开学情况。 国内此时已是夜里,沟通的主力依旧是董母,问题也跟之前一样,始终围绕在“董锵锵最近身体、学习和打工都怎样?缺不缺钱?交没交女朋友?有没有碰到什么困难要父母帮忙?”等家庭政治经济学的核心问题正面或迂回展开。 董锵锵对父母的套路早已熟稔,但今天的他刚被拒绝,情绪有些低落,回答问题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敏锐的董母第一时间察觉到儿子的异样,马上追问:“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困难?如果有困难一定要和家里说。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不用什么都自己扛,父母永远支持你……” 一刹那间,董锵锵就觉得自己的眼中似乎泛起层雾。他很奇怪,自己并不是眼窝子浅的人,怎么就伤感了呢?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很多事就算告诉父母他们也鞭长莫及,只会徒增他们的烦恼,对解决自己的问题没任何帮助。这些困难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去克服。于是故作轻松地耍起了顾左右而言他的太极,三言两语岔到了其他话题上。唠了几分钟,便催着熬不了夜的董母董父休息去了。 吸取了前一日教训的董锵锵提前预习了下午旁听课的内容,但让他没料到的是,下午的国际经济学理论与实务会是块比昨天更硬的骨头。 跟昨天的老师比,今天的老师不仅没口音,发音还极其标准,挑不出任何毛病。唯一的“缺点”就是老师语速极快,对德国人来说可能只是正常或稍微有点快的语速,但在董锵锵听来,对方比预科里他最憷的政治学老师的语速还快,简直能跟电视里的新闻播报员媲美。 “这是正常语速吗?”他皱着眉头环视四周,见周围的德国学生也都一脑门子官司的奋笔疾书中。 如果对方只是语速快,他其实并不太慌。但问题在于他在国内和预科都没接触过这门课,专业背景几乎空白,而老师的讲义跟经济学的讲义恰恰相反:图少字多,主要靠听和记。董锵锵出家门时走的急,没带录音笔,他又不好意思张嘴问旁边的外国人(貌似旁边的人也没比他好更多),只能硬着头皮疯狂记录。 两小时下来,笔记记的惨不忍睹不说,内容连40%都没听懂(光顾着记了)。郁闷的他既拉不下脸问老师,也不想跟不认识的人借笔记(不管对方是不是中国人),更不想跟杜蓝诉苦,而郑春花这几天也没回他电话,估计是忙自己的事或把他打电话的事忘了。思前想后,不服输的他一勐子再次扎进图书馆。 但这门课比昨天的宏观经济学难了不是一星半点,董锵锵能感觉到书读起来的吃力感,他只能寄希望于天道酬勤和勤能补拙。 等只顾着找书和看书而没吃晚饭的他从图书馆里出来,外面已是夜凉如水,繁星点点。他饿的前心贴后背,走路时两条腿都控制不住的飘,平路愣是走出一股登梯子味,不敢贸然开车,便在停车场旁边的土耳其烤肉店点了份儿加大量的土耳其烤肉套餐大快朵颐起来。 在旁听了两门课尤其是认识到今天这门课的难度后,董锵锵越发清醒:老太太不让他在家装网未必是坏事,有了网他可能就容易沉迷到其他事上而疏忽学习。他完全可以每天在校学习、在图书馆上网,所以根本没必要因为这事跟老太太搞僵。但如果他因为网的事离开再找其他房,他一没精力二每月要花比现在多的房租,得不偿失,不如克服一下,等以后跟老太太关系融洽了再提。 想通了的董锵锵总算有了道歉的勇气,回到家却发现老太太早已关灯休息,他只好蹑手蹑脚回到自己房间继续看书。 10月3日是德国国庆,全国放假1天。 随着柏林墙的轰然倒下,德国在二战后被分裂的历史彻底结束。1990年10月3日,东西德统一为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统一日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德国的国庆日。 德国假期通常是正日子当天放假,没有调休一说,所以就放一天。董锵锵一早起来先正式给老太太道了歉,坦承自己昨天表达不得体,希望对方不要介意。 老太太接受了他的道歉,但也没说太多,只是让董锵锵读她选好的报纸。 读完聊完,董锵锵正准备去市中心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跟德国国庆有关的活动或游行,老太太主动叫住他。 “你上午有什么安排吗?” “哦,我想一会儿先去市中心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动,下午再去大学看书。您有事吗?” “后院我有阵子没收拾了,你能帮我清理一下么?柴火垛空了,需要噼柴装满。草坪需要用割草机修理整齐,草地里的落叶最好都可以清理到树下,让它们自然腐烂成为树的肥料。杂草太多也需要拔了。如果你能做,一会儿给你一份工作清单。当然,这是有偿劳动。一小时40欧。你有时间吗?” “有有!有时间。”董锵锵忙不迭地一口应承下来,就算对方不给钱他也愿意做,缓和一下关系总是好事。再说一小时40欧着实太豪了,这样工作俩小时等于每个月就白住房了,看来老太太没生自己气。但一个转念后他又有了新的疑惑:有这好事为什么她的房子还一直空着?难道就因为不让装网吗?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25. 劳动日(上) 读前提示:本章无情节进展,不喜勿订。 === 老太太把工作清单和一大串钥匙都交到董锵锵手上,同意他使用工具房里的所有工具,叮嘱他收拾好院子后再把钥匙挂回到客厅橱柜上即可,等她外出回来后会根据董锵锵的劳动时间支付酬劳。 交代完任务的老太太便去忙自己的事了,董锵锵则打开了后院的工具房。 工具房内的摆设已被划分为四个区域:一区立着两个顶天立地的高木架,木架有的层整齐码放着统一大小的工具箱,箱子上还贴着标签,有的层则堆满高矮不一、装满各种钉子、螺母和螺丝的罐盒,还有的层放着宽窄不同的木板和木条。二区最占地方的是张长方形原木桌,桌面坑洼不平,显然已用了不少年头,桌后方的墙上则挂满各种五金件,琳琅满目,个别工具他甚至都叫不出中文名。三区的墙上挂着两套深灰色橡胶连身工作裤、一件雨披、若干顶安全帽、养蜂头套、草帽,以及长短不一、材质不同的手套和靴子。四区则放着割草机、手推车、各种高度的梯子、千斤顶、锄头、铁锹等块头大一些的家伙。 他之前素闻德国人工具多,却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因为老太太是独居,所以他想当然的认为她的工具并不会太多,哪知打开门后,麻雀虽小肝胆俱全,他也被小小震撼了一把。 特别是在看到养蜂头套后,他着实吓了一跳,赶忙拿出房东写的工作清单反复又读了几遍,确定清单里没写着让他收拾蜂房,这才松了口气。 他随意搭了顶草帽,又专门挑了副厚实手套,边缓步朝院中走边认真打量整个院落。 早晨的阳光虽充足,晒在身上却带着些许凉意,但说也奇怪,明明已是深秋,后院的青翠绿草里也开始出现斑斑点点的枯黄色,但树叶还是透心的绿,被夜露和晨雾滋润的泥土散发着阵阵沁人心脾的草本气息,晶莹的露珠在草地里闪闪发光。池塘、篱笆和树林旁欢快盛开、随风摇曳的风信子、蒲公英依旧灿烂鲜艳,不时引来嗡嗡作响的蜜蜂和其他飞虫,山茱萸从一片绿色中不露声色地一闪而过,灌木开出的粉红色小花正迎风招展,诱得蝴蝶翩然起舞。暗紫色的野生黑莓调皮地越过篱笆,蜿蜒地向树林的深处跑去,而散落在地上的黑莓则成了一群五颜六色的鸡的天然甜点。阳光给所有植物镶了金边,送出秋日最后的温暖。 跟鸡同时在院中各个角落游荡的还有五只鹅和六只鸭,等董锵锵把目光从摆在后院一角的两个蜂箱处挪开时,才发现还有几只白兔和灰兔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试图穿过篱笆完成“越狱”。 妥妥的小农场。 老太太布置的任务不少,董锵锵决定从易到难。 他先把院子四周已经倒了的篱笆扶正,将风吹日晒雨淋后的坏篱笆换成新的,用铁丝加固紧,篱笆墙顿时面貌一新,又将烧烤区三下五除二打扫干净,然后清理出房子四周排水沟中堆积的新鲜和腐烂的树叶,让排水系统重新恢复通畅,以及清理禽舍的粪便,清洁水槽,给自动化喂食器添加饲料。这些事做完,清单上立刻少了六七项,而时间才过去不到半小时,劳动成就感瞬间爆棚。 也许是被阳光和绿色所吸引,大鹅们很乐意在院子里蹒跚觅食,它们虽然体型大于鸡鸭,却没什么攻击性,既不像鸡那么神经质,也不像鸭子爱大声聒噪。 董锵锵猜测,对于大鹅们来说,这可能是一年中它们最喜欢的光景。轻快愉悦地访问它们最喜欢的、同时也是院子里唯一一棵苹果树的根部,看看一夜之间有什么意外收获。 苹果树长在院子和树林的交界处,差不多两层楼高,重叠的树枝很是茂密,红绿相间的小圆苹果看起来比拳头略小,挂满一树的画面让人颇有丰收的喜悦。 大鹅们似乎都遵循着严格的苹果发现者守则,从不试图偷其他鹅的水果。 鸡的文化圈不仅没这样的传统,而且在烂苹果的归属权问题上还经常爆发内部或外部的大规模争吵及混战。即使面对的是董锵锵,它们也会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气势,毫不客气地驱赶他从烂苹果的旁边离开。 董锵锵取来长梯子靠在树干上,小心翼翼地攀到高处,努力将苹果一一采下放进背上的筐里,而对那些即使有梯子也无法轻易够到的果实,他也只能望而生叹。 登高时的风大了些,他的草帽被吹落,在与大鹅们进行了一场卓有成效的快速谈判后,他拿回了自己的帽子。 站在高处的他将上身斜靠在树凹处,从筐里挑出个红多绿少水灵的苹果在袖子上简单蹭了两下便咬了下去。苹果酸甜可口,脆生汁多,跟超市里卖的截然不同。 他一边感慨这才是真正的苹果,一边俯视在后院快乐四处游荡的家禽,忽然觉得它们才是后院真正的主人。 从梯子上下来前,董锵锵不经意地注意到不管是鸭子还是大鹅似乎都不喜欢在池塘里戏水,但那儿本该是它们的天堂。 他啃着苹果绕池塘走了两圈便瞧出了端倪:池塘的水面虽不小,但水很浅,说是水坑也不为过。 他找来一根长树枝,试着往池塘底部戳下去。树枝在他手中一点点没入水中,等他感觉戳不动了再抽出来,这才发现淤泥深度大概在50-60厘米之间,而淤泥最上层和水面的距离还不到10厘米。 董锵锵这下明白了,池塘和之前的排水沟一样,想来是老太太一个人不爱做这些事,便被落叶和杂草占了地盘。 他又扫了眼任务清单,老太太也只是让他把水面上的落叶打扫干净即可,但董锵锵觉得这样做还不够。 === 原创不易。欢迎来起。点%中¥文#网,支持正版原创《董锵锵留德记》。 825-827特别献给觉得我写的是散文的读者朋友们。 (本章完) 826. 劳动日(中) 读前提示:本章无情节进展,不喜勿订。 === 他先去工具房换上了深灰色橡胶连身工作裤,竟意外合身,不禁奇怪,转念一想,也许这是老太太的丈夫留下的,也就不觉得怪了。 他把手推车推到池塘旁,蹲下试了试水温,触手冰凉却不刺骨,起身从手推车里取出桦木柄铁锹,将铁锹缓慢戳入塘中,左右晃了晃确定锹头触底后,这才扶着锹柄慢慢入水。 连体工裤的隔温效果很好,一点儿都感觉不到水的清冷。 他把左腿靠在塘壁上,防止自己滑倒,隔着橡胶鞋底把右脚用力踩在锹头上,深吸一口气后,弯腰下压锹柄,一大块淤泥便像松软的布丁蛋糕一样被他轻巧地铲起,抬手倒入手推车里。 如此往复,直到日头渐渐升到他头顶,池塘底的大部分淤泥才被清出。 虽然现在水还浑浊,但用不了多久就会清澈,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养鱼,当然这也要征得老太太的同意,董锵锵一边盘算一边把水管龙头丢进池塘,重新给池塘上水,同时利用这个空档把铲出的淤泥分别堆到苹果树的根部以及篱笆外的树林里。 淤泥被堆得恰到好处,董锵锵满意且得意地拍了拍手,正要离开,忽然注意到离树几米远的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走近观瞧,赫然发现地上竟躺着几个硕大的板栗。 硕大的意思就是比他以前吃过的板栗个头都要大,而且表面光滑,看起来圆滚滚的,非常饱满。 董锵锵没想到倒个泥巴还能捡到美食,两眼硕硕放光,尤其是铲了大半天的泥巴,他早晨吃的那点儿东西早已消耗殆尽,正盘算着去哪儿弄点吃的,“简直是想什么来什么……”他自言自语道。 他把铁锹往地上一扔,开始专心捡栗子,每到双手捧不住时便扔回手推车里,不多时已经捡了半公斤的样子。 他估摸着差不多够自己打一顿牙祭的量了,便推车往回走。 当他经过一大片半人高的山茱萸时,不知为什么,直觉突然告诉他:这里有些不一样。他当即停下脚步,四下观瞧。 这一瞧果然发现问题:周围一大片都是身姿挺拔的灌木丛,只有他身边这丛是东倒西歪的,跟其他绿植形成强烈对比。 他缓缓地蹲下身,好奇地左右观察,突然,泥地上一串奇怪的印迹映入他的眼帘。 借着树叶间隙的阳光,他仔细观察了片刻,登时认出那是曾经经常见到的野猪蹄印。 他疑心自己看错,干脆彻底趴到地上观察,虽然他并不是身经百战的捕手,但一年多的捕猎经历让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这个发现让他陡然一惊,肩膀瞬间绷紧,汗毛竖起。 他急忙起身环视四周,但见层叠的树荫遮蔽了头顶的阳光,林间轻风将繁茂的枝叶吹得簌簌作响,深浅不一的绿叶时静时动,仿佛野猪正藏匿其中。偶尔的啾啾鸟鸣也变得不再动听,反而像某种劝他远离树林的严词警告。 他没预料到会在这个时刻遇到野猪。 就在他屏气凝神之际,院子方向忽地传来家禽们的嘶鸣和隐约的厮打声,他的心一沉,抄起铁锹就往回跑。 池塘上方的空气里飞舞着各种颜色的羽毛,水面上也漂着不少。鸭子们在围着池塘四周游走的同时,冲端庄浮在水面上的大鹅发出充满威胁的嘶吼,却不敢踏入水中。 几只身形魁梧的乌鸦警惕地落在鸭子的身后,趁鸭子不注意时窜上来偷喝几口池塘里的水。 “雷达”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战局的变化,它的身上沾满了草屑,看样子刚在草地上打过滚。 大鹅们则波澜不惊地在水面上休憩,享受着不宁静的胜利。 董锵锵不知道的是,最先意识到池塘改头换面的是鸭子,它们争先恐后地跳进池塘,而比以往更多的水让这些精灵们体验到更多的快乐,一个个乐此不疲地嘎嘎叫着,像在感谢董锵锵。 鸭子们刚拉开戏水的序幕,之前还算友好的大鹅们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地杀了过来,炸开翅膀霸道地把鸭子们全都赶上了岸,宣布它们才是池塘的新主人。 不甘心的鸭子们第一时间发起反击,然而虽然它们数量占优,奈何身体大小差距过大,大鹅们凭借身体优势进一步巩固了优势。 见院子里并没出现想象中的野猪,董锵锵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和很多年轻人一样,他从小在城市长大,对乡村生活没有任何概念。他之前居住的汉诺威属于工业城市,除了语言不同外,跟他在国内的生活并没太大不同。但老太太的房子在特里尔郊区,蓝天、白云、森林、绿地,还有清新的空气,色彩饱和度高,极富视觉冲击力,令人心旷神怡。虽然深秋的上午已经泛起不友好的凉意,但劳动让他出了不少汗,更意想不到的是,今天的劳动并没让他感到心烦意乱和疲倦,反而有种长期紧绷后的松弛和轻快。 焦虑好像是从他拿到预科毕业证时开始的,紧接着的申请大学,免课,找房,搬家,延签,旁听,找参考书,预习……一桩一桩,一件一件,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但细细想来,焦虑似乎是从更早,也许是从他一来德国就开始了,不,也许还要早,从他在国内开始上班甚至上大学前就开始了。 望着生机勃勃的庭院,郁郁葱葱的绿植,五彩缤纷的花朵,欢快可爱的动物,镜面一样的池水以及里面倒映的蓝天白云和一掠而过的飞鸟,董锵锵感觉自己就像在听大自然的奏鸣曲一样,一种田园诗般的感觉油然而生。 也许这就是陶渊明写的“久困牢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意思吧,他边感慨边晃着脚步把板栗和手推车从林子里推了回来。 另一个让他觉得放松的原因是:在他劳动的这段时间里,房东一直没出现。他曾担心老人家会站在一旁变身指手画脚的监工,絮絮叨叨的在他旁边指导他该如何做事,但事实是他连个人影都没看见,耳根子实现了最大化的清静。 其实他没看到,老太太一直在自己房间的窗户后默默注视着他,见他做事规矩,有条不紊,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等董锵锵换上工作服后,老太太的神色更是激动起来。几分钟后,她擦了擦眼角,转身离开了家。 董锵锵本想趁着上午全都收拾完,中午去大学旁边的土耳其烤肉店来个大号肉夹馍狼吞虎咽一顿,下午好去图书馆看书,哪知活儿越做越多,他又不是随便应付差事的人,这一认真,时间便飕飕地过去,尽管已经垫了一个苹果下去,但肚子还是“咕咕”地叫唤起来。 因为不想就做饭问题跟老太太产生不愉快,所以他根本没准备在家吃午饭,但现在活儿没做完,先去大学吃饭再回来继续收拾未免太过折腾,不如考虑就地解决。 我可以去厨房给自己下碗面再卧个鸡蛋,甩两片培根,但这样又少不得和老太太沟通(董锵锵不知道老太太不在家了),他自顾自想着,视线不自觉地落到了烧烤架上。 既然有烧烤架,那就说明老太太平时会烧烤。 可工具有了,董锵锵还是发愁,因为之前他从没想过会在家烧烤,所以根本没储备什么适合烧烤的蔬菜。菜地里虽然硕果累累,但那都是老太太的劳动果实,自己直接吃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一番考虑后,他想到厨房里有袋俄罗斯土豆,土豆又大又圆,正好可以烤了吃。 之所以考虑土豆,首先是土豆可以烤着吃,其次土豆可以在超市里可以买到,这样他也好花钱从老太太手里买,他并不打算偷老太太的土豆,即使老太太可能根本不知道袋子里有几个土豆。 土豆再加上刚捡的栗子,应该就差不多了。 他回到屋中却发现老太太并不在家,只好给对方打电话,大大方方地表达了想买对方土豆和用烧烤架烤土豆的意愿。 老太太欣然同意,表示董锵锵可以免费拿土豆而不必付钱,同时他还可以直接用厨房里的所有调味品。 董锵锵表示感谢后挂了电话,找来纸笔给老太太写了收据,然后连收据带钱一起放到厨房桌上,这才放心的拿了几个土豆回到后院。 827. 劳动日(下) 有火有柴,生火对董锵锵就不是什么难事。他至今都记得,小时候的冬天,几个小伙伴没什么事便会跑到大院儿里的工地玩沙子,玩累了就一起烤土豆烤红薯。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这个技能还能在异乡派上用场。 他用叉子在所有土豆的上下左右各刺了几下,开了若干个洞。这些洞有助于创造一个均匀的烘烤环境,帮助土豆在烘烤时释放内部的蒸汽。他小时经历过土豆在火堆中爆炸的恐怖场景,至今心有余悸。做完这些又顺手在土豆皮上涂了层薄薄的黄油,再用十几根粗细不同的树枝搭出一个锥型火堆,在锥型中间用树枝垒出一个支架,把土豆顺序放在支架上,这样树枝烧断后土豆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下方的火炭里。 接着他又找来打火机和作为引火物的几摞皱巴巴的报纸、小树枝、干树叶和干草,将报纸以外的引火物均匀铺到火堆底部,点着报纸后再将一众引火物也相继引燃。等引火物的火烧得旺了,他又迅速将中等粗细的树枝混着干草盖到火苗烧得最旺的地方,同时轻吹火焰底部,保证有源源不断的氧气供给。就这么反复鼓捣了差不多十分钟,火焰渐渐趋于稳定。这时的他并没急于把栗子一股脑地都扔进火堆,而是把更多干树叶和树枝铺到现有火堆的四周,确保火焰的范围会继续扩大,等他劈完柴火势再猛些时再把栗子投入火中。 任务清单上虽然有“劈柴”一项,但老太太并没让董锵锵去树林里捡木头劈,而是将从山下超市里买来的现成圆柱形木块劈成两半即可。 看到圆柱形木块董锵锵感到费解:为什么德国人不直接给木块处理成两半呢?还要人工劈。这不是脱裤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但不理解归不理解,活儿还要继续做。 哪知这个看起来简单,好似卖力气就可以轻松完成的事做起来却偏偏不易。有时他明明瞄得很准,但等斧子落下时,木块直接就飞了,甚至有几次弹飞时还差点击中他。有时虽然可以劈中,却并不是正好一劈两半,而是给木块削掉一角,还得重新摆正,再次来过。等所有木块都变成匀称的木条,他才发觉双手火辣辣的,摘下手套才看到双手都磨起了水泡。 董锵锵出现在院子里的时间越来越长,“雷达”表现出的敌意则越来越少。它饶有兴致地跟着董锵锵忙前跑后,看着他收拾篱笆、打扫排水渠和清理池塘,途中它一会儿去追追大鹅,一会儿又去草坪上撒欢打滚。等董锵锵开始劈柴时,它便喜笑颜开地凑了过来。董锵锵会意,从地上捡起根短树枝使劲扔到篱笆外,它就箭似的冲出去把树枝叼回放到他脚边,再摇头摆尾地示意他再扔。有了狗狗的陪伴,董锵锵更不觉得劳动很枯燥。 老太太要求他把劈好的木条都码放到一间木屋里,以利于木条挥发出内含的大部分水分,以后就能更充分的燃烧。 望着几乎摆满一屋子的木条,董锵锵这才体会到德国人为什么不直接把木头处理成最终的柴火,就像嗑瓜子一样,直接买来的瓜子仁总没有自己磕出来的香。 尽管这是一项艰苦的活儿,占用了他相当多的时间,但他发现为了完成任务而在户外度过白天也给他带来很多简单的乐趣和满足。这种满足感似乎可追溯到人类最原始的本能,即在天气温暖宜人时,先做好收集和储存资源的工作,这样在冬天的寒意来临时,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实际上,他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期待寒冷的冬夜能尽快到来,这样他就可以坐在火炉旁,一边感受火焰的温暖,一边享受美食,而真正的火一定能让他感到更加放松和满足。 在他劈柴时,不时能听到树枝烧得噼啪作响,看到飞向空中呈烟花状炸裂的火花。空气中也弥漫着既像烤面包,又像浓咖啡的混合气味。 劈完柴的他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的烧烤作品,所有土豆都如他所料地掉入火堆。他用铁钳依次给土豆们翻了个儿,确保它们尽量烤得更匀更透,又添了新柴,然后把候场许久的栗子一个个夹破壳后也扔进火堆。 靠近屋檐的位置还有片面积不小的菜地,不过跟池塘一样,老太太并没把收拾菜地的任务也交给董锵锵。 西红柿、西葫芦、胡萝卜,大葱,豆角,以及露出地面大半个身子、甜菜似的块茎作物济济一堂,红绿配色赏心悦目,虽然不用他采摘,但也给他带来沉甸甸的丰收喜悦。 不知是不是老太太有意为之,荆棘在菜地旁张牙舞爪地蔓延开来,扰人地晃来晃去。当他经过时,一不留神就会被钩住衣服。但它们也创造了一道屏障,将没有分寸感的鸡和鸭控制在菜地外,不让它们破坏果实。 就在董锵锵挥汗如雨时,太阳一点点爬到了他的头顶。他也终于迎来任务单上的最后一个任务:收拾草坪。 停在工具房里的是一台造型古朴的手推式割草机,等董锵锵开始摆弄后才发现,这是一台喜怒无常的“老爷车”。 说喜怒无常是因为割草机经常在割草过程中左右摇摆,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散架,或者由于引擎过热罢工,并在没休息够时会拒绝重新启动,很像上了年纪老人在发脾气。 由于烧的是柴油,所以马达运转时震感强烈,饶是董锵锵人高马大也得扶着割草机缓慢前行,即便如此他的手臂仍被机器震得酸痛发麻。 另外,割草机后部的集草袋容量也很“感人”,走不过5分钟积攒的废草就会从半开放的袋子上面掉落。通常这时他的手臂会像帕金森患者一样不住颤抖,他只能停下,一边等手臂缓过来,一边把集草袋里的草倒入手推车,再按老太太的要求把草堆到苹果树和篱笆外小树林的树下做肥料。 割草机虽然比手拔便捷的多,但院里还是会有割草机割不到的地方(比如凸起的树根处),这时就需要人手上了。 不过刚才劈柴时手就已经起了泡,现在赤手空拳肯定是不行的,他只好再次戴上手套,弯下腰,老黄牛般把院里的杂草清理干净。 等杂草终于也清理干净,老太太任务单上的所有项目才全部做完。 看着经过自己努力而变得更有活力的庭院,他忽然顿悟:提供乐趣、成就感和满足感的并不仅仅是劳动的结果,还有为了取得结果所必须经历的过程。 手掌比劈柴时更火烧火燎的,他小心翼翼地除下手套,才发现之前红里透白的水泡已经像泄了气的皮球破裂,被脓水浸过的白皮干瘪无力地贴在手掌上,似乎在嘲笑他的细皮嫩肉和不善劳作。 劳动以痛吻我,我应报之以歌。 他想高声放歌,想大碗喝酒,想给每个他认识的人打电话。 烤土豆和烤栗子的混合香气在院中弥漫,为了保证土豆和栗子烤得更烂,他决定让两者在炭火中再多闷一阵儿。趁这个时间,他把自己扔进苹果树的怀抱,双臂交叉放在脑后,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发呆,任思绪自由发散。 中午阳光正好,气温不凉也不热,蓬松的云移动得很快,眨眼便从树林上方飘到苹果树的上方,他的脸上顿感清凉。 劳动之前他本以为用不了仨小时就能全部搞定,谁料都弄完已快中午一点,来德之后……哦,不对,应该说有生以来他还从没在短时间内做过如此密集的劳动,跟之前抓野猪的累全然不同。 他心里清楚,即使老太太允许他炒菜,在这样的劳动量后其实他也没体力再做饭了。他感到一丝庆幸,自己一早就把烧烤区先收拾出来,更幸运的是老太太还有土豆,他还捡到了栗子,他提醒自己下次先备好香肠和肉排,然后再像那个房顶上的前银行家感谢狱友一样给自己来杯冰镇啤酒。 他提醒自己,现有的割草机很不给力,下周应该找个时间把割草机扔进皮卡,直接拉到修车厂去问能不能修,再去超市配个同样卡槽的容量大些的集草袋,免得影响他之后的干活效率。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割草机不好使,但院子里也没长满杂草和杂乱无章,可以想象老太太在管理草地时付出了多大的辛苦和努力(他没想到老太太可能把割草外包了)。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这份工虽然挣钱但周末学习的时间就少了,他的经验是读书还是需要整块时间,也许他应该试着和老太太沟通:如果每次收拾院子的内容不变,能不能改成每天做一部分?这样他既能有效利用每天的时间而不占用周末(以后恐怕有考试和带团等其他事),也能避免一次太过劳累,就是不知道老太太同不同意。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头顶挡着太阳的云被风吹走,他的脸再次沐浴在阳光下。他只觉脸上暖暖的,浑身懒洋洋的,不到十秒的功夫,人竟然睡着了。 等他再睁开眼,就见“雷达”正低头舔他的手,见他醒来,赶忙把一根短树枝扔到他手边,然后充满期待地盯着他的脸,又抬头看了看远方。 董锵锵扶着树干站起身,手一扬,树枝挟着风声被扔了出去,“雷达”低吠一声,纵身蹿出篱笆。 前心贴后背的饿催促着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烧烤架前,从尚有余温的炭火堆中扒拉出来已经烤得黢黑无比的土豆和栗子,烤了这么久也该熟了。 他从厨房取来托盘,刀叉和各种调料,把土豆和栗子悉数盛到盘中,美滋滋地靠在苹果树上,小心地操作刀叉将最大的一颗土豆的焦黑外皮剥除,将金黄色的土豆分成若干块,再撒上少许的盐、黑胡椒和青葱,淋上番茄沙司和沙拉酱,扑鼻的香气比之前更盛,入口绵软,就像那句经典广告词说的:只融在口。 在快要吃完第二个土豆时,他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如果能在户外烧烤,那能不能在院子里炒菜呢?这样厨房、走廊和卧室都没油烟味,自己在外面吃完再回到屋里洗碗筷就好,如果老太太同意他这样做,至少春夏秋冬肯定没问题,就是冬天冷点,但他也不用生火做饭,电器超市里有卖电磁炉的,拉一个接线板就可以用电做饭了。而且还可以考虑从烧烤架过渡到自己的阳台。 他越想越高兴,恨不能身外化身,拍着自己的肩膀说:老董,这都让你想到了,真有你的! 土豆的饱腹感很强,他决定把没吃完的留到晚上吃,先尝几个板栗。 金灿灿的栗子肉从开了口的栗子壳里露了出来,董锵锵手快,麻利儿地剥出一盘。在顺手丢给又跑到他身边的“雷达”一个栗肉后,他迫不及待地挑了个个头最大的栗子塞入口中大口咀嚼起来,没等嚼完便迫不及待地跟着最后一口土豆一起囫囵咽了下去。 他有点儿太着急了。 他以为“雷达”会毫不犹豫地吞了栗子,谁知它只是低头闻了一秒便踢到一边,显得很不屑。 董锵锵正感奇怪,就觉口中忽地泛起一阵苦涩。他使劲吐了两口,疑心重重地又拿起一个栗子仔细端详,心中一阵疑惑:刚才的栗子好像是苦的?难道是坏的? 在阳光下泛着赤褐色的栗子肉看起来饱满结实健康,一丁点腐烂或发霉的迹象都没有。 他把栗子放入口中,这次没着急嚼,而是用舌头小心地碰了一下,并无苦味,又咬了一口,不到一秒立刻吐了出来:“我去!这么苦?!” 他不解地又挑了几个品相极好的栗子放进嘴里嚼,却又都吐了出来。 为什么都是苦的?没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觉得阳光瞬间变得刺眼,头顶的树冠开始忽忽悠悠地旋转起来,四周的环境扭曲得宛如哈哈镜里的影像,耳畔的风听着像是谁沉重的叹息。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嘴也没了知觉,在他倒下的瞬间,他看到“雷达”正歪着脑袋冲自己叫。 wtf!这是他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828. 屯毛不辨 董锵锵睁开眼时,他正躺在一张软硬适中的单人床上。 不仅“雷达”不在眼前,晕之前看到的蓝天、庭院、家禽和绿植也全都无影无踪。 房间里四白落地,三面墙各挂着一幅画,右手边的墙上有窗和电子钟,他一看便知,这里不是老太太家,而墙上挂着的电子钟告诉他现在是下午18点10分。 我睡了这么久吗?我这又是在哪儿?他喃喃自语着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董锵锵两手揉着太阳穴,尽管脑袋已经不晕了,可嘴里还是有股难以名状的味道,却不是苦味。见手边的床头柜上摆着杯清水,他拿起来直接灌了下去。 喝水时他注意到床头柜的一角印有“瓦瑟比利希急诊所”的字样,床头还有个呼叫按钮。 瓦瑟比利希?急诊所?我被急救了? 作为司机和当过导游的人,董锵锵知道瓦瑟比利希是离老太太家开车10分钟车程的一座历史悠久、古朴的卢森堡小镇。 “瓦瑟比利希”由两个德语词构成,“瓦瑟(音译)”是“水”,“比利希(音译)”是“便宜的,廉价的”,所以“瓦瑟比利希”的字面意思是“便宜的水”。有趣的是,小镇里便宜的并不是水,而是汽油和柴油,常年比特里尔的油价便宜五分之一甚至更多。很多德国人都会从特里尔开车到此一“油”,德国人虽富有却并不大手大脚,精打细算的人比比皆是。 董锵锵按了两下呼叫按钮,但并没听到任何声音或回应。他又仔细听了听门外,外面也没什么动静。 尽管是诊所,但房间里并无诊所常有的刺鼻消毒水味,反而还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气。 他站起身,端着杯子走到窗边,轻轻把窗户左右分开,带着浓郁草本气息的轻风立刻扑鼻而来。 他想透透气,欣赏一下窗外的景致,顺便等等看谁会在房间里出现,医生还是老太太。 很少有消遣会像看日落一样悠闲,窗外的日光虽比正午时弱了不少,却依旧明亮刺眼。夕阳的天空和云朵都很美,金色光芒洒在起伏的山峦上,在一片橙红色的天空中勾勒出蜿蜒曲折的暗色剪影。近处则是一栋栋五颜六色、精致如模型的德国小屋,耳畔回响着的是欢快的鸟叫和隐约传来的河水流淌的欢快节奏。 他的目光落到窗台上的盆栽花上,花朵和叶子上的绒毛都闪着金丝绒线般的微光,杯子里的白水也变成了晶莹的琥珀色,仿佛他喝的是葡萄酒。 就在他东张西望时,听到身后传来“嘎吱”一声。不用看也知道,有人进来了。 他闻声转头,一如他所料,老太太推门走了进来。 没等他先开口,老太太主动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恶心吗?” “谢谢您的关心。我现在不恶心了。”董锵锵本来想说“还有点儿恶心”,又怕给人家添堵,只能边撒谎边岔开话题,“请问您一下,我是怎么过来的?” 老太太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又有人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董锵锵比来人更惊讶:“你怎么也来了?” 来人没搭理他,直接对老太太说道:“尤利娅女士,出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一会儿我送他回去就行。您先回吧。不好意思今天给您添麻烦了。”说完她冲老太太浅浅鞠了一躬。 “没关系。人没事就好。”老太太拍了拍来人的肩膀,“那麻烦你了,郑女士。” 来人正是郑春花。 老太太笑着跟她交代了两句,又慈祥地关心了董锵锵几句便转身离开房间。 等老太太走远,郑春花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转过身的同时脸就耷拉了下来,董锵锵再傻也能看出来她的不高兴。 “你还好吧?”董锵锵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你以为我想来啊?”郑春花顺手抄起床尾一个垫子朝董锵锵砸了过来。 垫子没什么速度,所以董锵锵很容易就抓住了,他把垫子扔回到床上:“哎,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嘛?” “我好心好意给你介绍房子,你不能这么害我吧?”郑春花埋怨道,“人家不让你装网你就寻死觅活的……” “我怎么害你了?谁寻死觅活了?”董锵锵听得一头雾水,“我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郑春花坐到床沿上,没好气道:“你食物中毒,‘雷达’一直叫,房东邻居以为老太太出了事,跑过来才发现你小子躺在树底下吐白沫,吓死个人,马上给你送到了这儿。哎,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食物中毒?”董锵锵揉了揉太阳穴,脑中灵光一闪,“是栗子有毒?” “房东刚跟你说的?” “我就吃了一个树上结的苹果、几个烤土豆和几颗栗子。苹果肯定不是白雪公主她继母给她的那种,土豆肯定没长芽,烤得又金又面,所以问题肯定出在那几颗栗子上。可栗子我也都仔细检查过,个头饱满,无烂无腐,除了苦以外没什么问题呀。” “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没脑子的,怎么一点儿常识都没有?”郑春花不依不饶地数落道,“那玩意儿根本就不是板栗,是马栗子。” “马栗子?可它们看起来几乎一样啊?”董锵锵边说边回忆。 “只有饿疯了才能觉得它俩一样。”郑春花掏出一个东西扔给董锵锵,“你仔细瞅瞅。” 董锵锵一把接住,细一观瞧,正是自己中午吃过的那种栗子,外壳油光锃亮,光泽饱满:“对,就是这个,这不是板栗吗?马栗子是什么?” “这才是板栗。”郑春花说着又扔给他一个东西。 董锵锵接住的还是一个栗子,他把两个栗子放在一起,第一个栗子几乎比第二个大了一倍。 “这俩差了不少啊。”董锵锵边端详边问道,“你说这叫马栗子,难道是给马吃的?但如果有毒的话,马吃了没事吗?” “这是七叶树的果实,七叶树是一种落叶乔木,叶子宽大厚实,所以欧洲人喜欢把七叶树种在路边,德国人也不例外。虽然它的外形跟板栗差不多,但人吃不了,有毒,因为含有大量的皂角苷。松鼠和鹿可以分解这种毒素,后来人们发现也可以作为饲料喂给马和牛,因此得名马栗子。医生不知道你吃了多少,所以直接给你洗了胃。幸亏你吃得少,要吃得多当时就走了,你以为是开玩笑吗?再说了,马吃没事,你能和马比吗?” “我肯定比不了马啊。”董锵锵苦笑着把两个栗子摆到床头柜上,“不过我确实也没吃太多,这玩意儿特苦,我当时就是太着急了,以为就是板栗,直接吃了几个,但后面我记得我好像吐了,所以没吃多少,但不知道怎么就晕倒了,以前我确实不这样。” “就这开学前你还说认真听我的安全讲座了,你听什么了?老太太跟我说的时候我都傻了。老太太还说她允许你吃厨房的东西了,问我你是不是因为她不同意装网才故意这么做的,因为就连德国孩子都知道这东西有毒不能吃,你还剥了那么一大盘搁在身边,跟示威似的。” “肯定不是啊。”董锵锵心一紧,赶忙追问,“你怎么回她的?” “我当然说肯定不是啊。我说他就是一个白痴。” “对对,这个解释好。”董锵锵顺坡下驴,“说得对。” “对个屁!”郑春花更生气了,“我介绍一个白痴过去住,人家觉得我也是白痴。你就没想过你这么冒失得把人老太太吓成啥样?” “哎,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董锵锵知道自己做错事,肯定连累郑春花也被人鄙视,指不定给德国人道了多少歉,“郑女士,郑老师,是我错了,我保证以后绝不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郑春花发完脾气,沉默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董锵锵等了片刻,小声问道:“那你说我还能继续住那儿吗?” 郑春花把手一挥:“这你就别想了,出了这种事,人家不追究你就是好事,赶你走也正常。她每个月就收你几十欧房租,万一哪天你在人家里挂了,人家还得给你担着出人命的责,换了是你,你乐意吗?” 董锵锵将心比心,自问碰到这种事确实也做不到,只能长叹一声。 829. 第二种方法 郑春花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董锵锵根本没带任何随身行李,所以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就跟着郑春花出了门。 他在急诊所门口打了辆出租,本想先送郑春花回家,但郑春花担心他自己回去见到老太太尴尬,便执意跟他先一起回家,待跟老太太解释清楚了再走。 董锵锵感激她的好意,当下不再坚持,车子朝老太太家的方向驶去。 劈头盖脸地教训了董锵锵后,郑春花的气儿这才消了,她脸望向车窗外,细声细气道:“不过你犯这个错也不全是坏事,倒是提醒了我,下次的安全讲座我要把你这事跟大家都好好宣传一下,食品安全问题必须特别重视,这就算你这个宣传部长以身犯险为其他同学做的一件好事,当个反面教材,让大家闻者足戒。” 董锵锵心想自己这下儿算是在大学出名了,但又不好阻拦,只能顺着她说:“这也算是把坏事变成好事。” “别得寸进尺。”郑春花撇了撇嘴,“虽然是好事,但下次别做了。” 过了一会她又叮嘱道:“一会儿到家什么都别说,先道歉,明白吗?你要还想住下去,人家怎么骂你都得接着。别人家批评你几句就恼羞成怒,这事终归是你做的不对。” “一定一定,回去就道歉,坚决不回嘴。”董锵锵言辞恳切地保证道,“这次你花的所有钱都我出,回头你给我个数儿,我转给你。” 见董锵锵认错态度好,自身又是受害人,郑春花不再埋怨,提醒道:“一会儿先去市中心找个还开门的咖啡馆买两块小蛋糕给老太太和她邻居各送一个表示感谢。” 根据德国法律,周日和法定假期里,德国商店一律不开门,想买蛋糕就得去咖啡店。 董锵锵心想这个主意好,赶忙指挥司机改道。 几个弯道后,郑春花的手机收到短信提示:他们已经离开卢森堡,正式进入德国地界。董锵锵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在身边,想来是邻居救自己时并没带着他的手机。 路两边是大块的金色田野,高大的风车仿佛巨型的麦田卫士,傲然矗立在田野的尽头。靠近路边的地方零星停着几辆大型的联合收割机,车辆附近则散落着统一大小的圆柱状草捆。 除了开头说了几句话,郑春花就一直望着窗外发呆。董锵锵见她若有所思,只能没话找话:“你这几天挺忙吧?我给你打过电话想问些事,但你都没接。” 过了良久,郑春花才叹了口气:“哎……” “工作不顺吗?” 董锵锵这句话打开了郑春花的话匣子:“别提了,前几天给我烦够呛,一流氓在图书馆遛。” 董锵锵第一次没听懂:“遛?德国人么?” 见他没明白,郑春花又解释了一句:“就是露*癖。” 董锵锵恍然大悟,有些难以置信:“就在大学图书馆里?外国人都这么变态了吗?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不会他吓唬的人是你吧?” “不是我,是另一个中国女生。那女生在两列书架中间找书,没留神站在旁边的人。那人等她走近,突然就把他的风衣左右一亮,里面什么都没有……”郑春花比划了一个摊开手的动作,“就把那个女生给吓到了。” “那后来呢?他还做了什么?女生报警没?”董锵锵好奇道。 “不幸中的万幸,那人展示完就跑了,没做其他事。不过那个女生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人完全傻了,等那人离开很久才反应过来。我也是当天晚上从那个女生的朋友那知道的,然后第一时间帮她报了警,又跟学校保卫处沟通,协助警方调取录像取证什么的。” “嗯,你做得对。学生会这时确实该站出来为同学做后盾。”董锵锵赞完又道,“可我记得图书馆里的摄像头挺少的,那你们后来找到那孙子了么?能找到监控视频截个图什么的吗?” “你怎么知道图书馆里的摄像头少?”郑春花反问道。 董锵锵就把自己这几天去图书馆找高级阶段课程的参考书但是又找不到的事和盘托出,最后总结道:“不过找书时我确实没专心数过摄像头的个数,所以只是有个模糊印象。” “你观察得没错。”郑春花赞同道,“德国人很反感在公共场合装摄像头,所以图书馆里只有有限的几个,书架中间肯定是没有的,不然那人也不会埋伏在那儿了。” 董锵锵想起自己之前帮胡优和贺鸯锦找骗钱的阿泰靠的就是金色耳钉这种醒目的特征,脱口而出:“那你没问问那女生那孙子有没有什么特点?高矮胖瘦戴不戴眼睛?谢不谢顶?染没染发?打没打耳钉?穿没穿鼻环唇钉?这些都能帮警察迅速找到这人。” “你说的这点当时警察和我都问了,但她说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记住。”郑春花解释道,“还是年轻,没经验,光顾着害怕了,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这种事以前只出现在报纸和电视上,冷不丁出现在身边,谁都不会特别冷静地记住对方的特征。” “我猜你们问她时她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儿,大脑的保护机制会让她本能地忘记那些伤害过她的细节,所以想不起来是正常的。但现在事情过去了几天,她应该已经接受了,说不定你现在问她她反而能想起来一些那人的特征。这孙子十有八九是个惯犯,一般这种心理变态都会有明显特征,比如容貌猥琐、走路溜边儿、目光闪烁游离、身上戴着引以为傲的饰物等。只要那女生能想起来一两个,他就应该能被找出来。另外我觉得那个变态肯定等风声过去后还会再去图书馆的,这种便宜占过第一次就会想第二次,他肯定会上瘾。你要真想找到这人,其实还有个法子,就看你是不是愿意冒险了。” 董锵锵分析得头头是道,说的过程中他不经意地望了眼旁边的郑春花,只见她正一脸诧异地盯着他,脸上挂着难以捉摸的神情。 “怎么了?”他问道,“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恰恰相反,我觉得你说得有些道理。”郑春花顿了顿,“不过你这脑子转得可够快的,根本不像刚中过毒的。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也做过这种事?” 董锵锵听得哭笑不得,急忙否认:“你别瞎说,我可没做过这么恶心的事,我只是之前碰到过类似的事。” 当下他把胡优和贺鸯锦的遭遇隐去姓名后跟郑春花详细讲了一遍,听得郑春花瞠目结舌,愣了片刻后苦笑道:“没经历过这些的人会以为出国就是读书和考试,谁能想到在大学里还会碰到这么龌龊的人和事呢?” 她的话让董锵锵瞬间想起科隆狂欢节上那个双标的记者,忍不住暗想:岂止是德国大学里会有烂事儿,德国社会里的烂事儿更多,但这些经历不方便和郑春花细说,当下收声把目光投向窗外,盘算回家后该怎么和老太太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 途经市中心时,他专门挑了三块不同口味的精致蛋糕。车子载着他们和蛋糕很快回了家。 老太太在家中已等候多时,见郑春花把董锵锵全须全尾地送回来,很是高兴。那种高兴一看便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是面子上的客套。 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了董锵锵和郑春花的预料,两人都觉得这次董锵锵肯定要卷铺盖滚蛋了,哪知却是这个结果。 不过意外归意外,董锵锵还是按郑春花的建议先向老太太郑重道了歉,接着给对方展示了马栗子和板栗,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愚蠢的行为,同时澄清整件事与他不能在自己屋子装网无关,最后他把一块蛋糕交到老太太手上,表达他对老太太及时把他送医的谢意。 董锵锵的话音刚落,郑春花又站出来“批评”了他几句。董锵锵心里清楚,郑春花此举是明贬暗褒,换个方式替自己说好话罢了。 老太太接受了董锵锵的道歉和解释,她并没责备他,只是善良地叨唠了一句“上帝会保佑你的,我的孩子”,然后开始和蔼地给董锵锵进行植物科学的扫盲,提醒他德国有很多植物的果实虽然看起来没问题,甚至动物也能吃(那种果实),但对人却可能是有危险的,下次如果董锵锵想吃什么野果,最好能先向她请教。末了还特别强调了一句,如果未来一周董锵锵有什么不舒服的头晕恶心一定要马上跟她说,她会第一时间带他去看医生。 老太太的善解人意让董锵锵的眼角湿润,心里也热乎乎的,但因为郑春花之前的话,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所以,您不会赶我走?” “当然不,为什么要轰你走呢?”老太太爽朗地笑着反问道,“你虽然犯了错,伤害的却是自己。更何况你是在帮我清理院子时碰到了这种事,我应该事先提醒你的,所以现在真正要做的,是我们双方都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不再犯第二次。” 见老太太并无轰自己走的想法,董锵锵这才松了口气。 眼见双方解除误会,郑春花也庆幸不已,是老太太的信仰给了他又一次机会。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既然对方都不追究,董锵锵又没留下什么后遗症,此事终归是落了个大团圆的结局。 董锵锵独自带着蛋糕去邻居家道谢前,老太太把他打扫庭院的酬劳交到他手中。 等他从邻居家出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郑春花正坐在摩托上等着跟他道别。 董锵锵心里过意不去,双手合十,发自肺腑地再次向她致歉:“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以后不会了。” 郑春花戴好头盔,放下护镜,踩下脚蹬的同时朝他摆了摆手:“行了,你也折腾一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就在暗夜精灵般的尾灯射出幽暗红光的同时,她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把护镜又推了上去,转头问道:“刚才路上你说真要想找到那个变态还有其他方法,是什么?”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改天再说吧。”董锵锵有些犹豫是否应该告诉她自己想到的方法。 “成!那你改天过来找我,正好我也告诉你怎么准备图书馆没有的参考书。” 摩托在一片青烟中绝尘而去。 董锵锵晃了晃脑袋,只觉百感交集,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他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发现手机正安静地躺在桌上,手机顶端一闪一闪地亮着绿光。 可能有新短信吧,他边想边抄起手机,按了几下按键后才发现,第一条短信竟是端木给他转了1000欧元的银行到账提示。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董锵锵嘀咕着给端木拨了过去,“这个端木他又想干嘛?” 830. 不道德的方法 端木的电话那端只有不停循环播放的彩铃,却无人接,董锵锵还没来得及挂断,手机屏幕上跳出杜蓝正在给他打电话的提示。 “你下午干嘛去了?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一切都好吧?”电话刚一接通,董锵锵还没来得及说话,杜蓝关切的声音已经飘了过来。 “嗯,挺好的……”董锵锵用左脚尖踩住右脚鞋跟脱了右脚鞋,又如法炮制脱了左脚的,然后懒洋洋地往床上一倒,把手枕在脑后,故意轻描淡写道,“上午帮房东打扫院子没拿手机,中午简单地食物中毒一下去了急诊所,还没带手机,所以两次都没接着你电话。” “你说什么?”杜蓝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你食物中毒?你吃什么了?” “我把马栗子当成板栗吃了几颗,然后就晕过去了,是房东的邻居把我送医的。”想着白天发生的事儿,董锵锵只觉得恍如一梦。 杜蓝听起来颇有些紧张:“后来呢?医生怎么说?那你现在在哪儿呢?” “现在在家。下午出院时听郑春花说好像洗过胃就算没事了,医生我都没见着就出院了。”董锵锵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离开时确实没见到医生,也挺神奇的。 “没事就好。”杜蓝明显松了口气,然后话锋一转,奇道,“她怎么也去了?你叫她去的?还是她也住在房东家里?” “我都没手机拿什么叫她?”董锵锵的求生欲爆棚,“是房东把她叫过去的,她不是我的租房介绍人么?出了这种事,房东也紧张,顺便让她问我是不是因为房东不同意我装网我才会想不开。刚才回来后我和房东解释清楚了,就是单纯的误食。哎,你知道马栗子吗?那玩意看起来确实跟板栗一模一样,就是大了很多。” “马栗子我当然知道,很多刚出国的人都会误食,可那东西很苦,一般人吃一口也就吐了,能吃到晕厥,洗胃和住院,你是我知道的第一个做到这点的人。”杜蓝故意挖苦道,“敢问董少您吃了多少啊?”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董锵锵多少会觉得尴尬和难堪,但杜蓝是自己的女朋友,所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真没吃几颗,也不知怎么就倒了,不过这还不是今天最大的新闻。” “还有更大的新闻?”杜蓝也来了兴致,“是你中毒这事上了你们当地报纸的头版头条吗?” “我发现诬蔑这事儿你挺在行啊……”董锵锵反击了一句后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是我在房东院外的树林里发现了野猪的蹄印,我不会看错,应该是成年野猪。” 这话一出,杜蓝那边倏地安静下来,半晌她才口气严肃地问道:“那你是打算重操旧业吗?” “我刚住进来,因为网的事和老太太闹得有些不愉快,今天又出了这档子事儿,短期内还是收敛和低调一些好,不能太张扬。我会告诉房东屋外有野猪出没,提醒她注意安全,毕竟她还有很多家禽和宠物,野猪可不是善男信女,就算不伤人伤了动物也不好。捕猎暂时不考虑,一方面我之前的贸易公司已经注销了,另一方面学习还没走上正轨,我不想分心,再者万一房东是个动物保护主义者,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德国人也是什么人都有,我还是小心为上。” “你真这么想的?”杜蓝不放心地问道。 “当然,我干嘛骗你?” 杜蓝这才放下心来,换了个话题问道:“对了,你已经开课了吧?怎么样?听课什么感觉?能听懂吗?”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董锵锵就感觉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咳,别提了,初级阶段的课明天才开始,前两天我旁听了两门儿高级阶段的,结果课上听不懂不说,课下参考书也找不起,正发愁怎么办呢。” “不应该呀,你的德语虽然比我差些,但也不能说是特差,真一点儿都听不懂吗?”杜蓝有些不太相信。 “一点儿都听不懂倒不至于,不过确实吃力,感觉跟去年刚上预科听德国政治那门儿课似的。” “嗯,牢骚说完了,你有什么计划和安排吗?”杜蓝启发道,“你当初怎么学政治的就照猫画虎一样学呗。” “当时在预科就是泛读老师指定的材料,可这边老师要求的教材我都找不齐,想读都没得读啊。” “图书馆里找不到吗?” “有些书是借不到,有些则是图书馆里压根儿就没有那本书。” “那你没问问高年级同学是怎么学的?” “除了郑春花我还不认识什么高年级的人,下午我问过她,她让我明天再找她。” “她是助教,又是你这个专业的,你先听听她怎么说。第二,去问问高年级同学,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看人家是怎么找到的。另外我再教你几个法子。” 一听有方法,董锵锵顿时来了精神,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说来听听。” “首先,一般刚开学时大学里都会举办跳蚤市场,你可以去里面找找卖二手教材的。其次,上书店或网上买。” 董锵锵还以为杜蓝会说什么他没想到的,哪知却是这些,瞬间有些失望,幸亏隔着电话杜蓝看不到他的表情,否则少不了又得挨顿说。 “你说的这两个(方法)我都想过,我可以回头问问郑春花这边什么时候有跳市,但第二个方法我觉得行不通。你应该知道,教科书在德国都巨贵。一本书动辄几十欧。如果就买一两本也就算了,可一个老师就推荐了几十本,如果每个老师推荐的书我都买下来,小几百(欧元)估计都打不住,说不定得大几百(欧元),这还只是一个学期的,我都无法想象到我毕业时买书就得花多少钱。” “我还没说完呢,如果你觉得买书贵,那其实还有一个方法。”杜蓝顿了顿,“从书店或网上买到书后第一时间找个复印店,把两页缩印到一张a4上只要10欧分,如果复印的多还可以看看能不能办复印卡,像慕尼黑工大这边在大学里复印材料一张a4只要8欧分就可以搞定,印完再马上无理由退书,这样只要支付一些复印成本就可以拿到一本复印书,缩印也不影响阅读,考完试还可以把这种复印教材再卖了,总成本肯定到不了大几十欧,只要复印时小心些别把原书弄脏弄皱了就行,否则品相坏了不好退。” “买完印,印完退。这,这……合适吗?”董锵锵没想过还能这样,一时有些含糊,“人家也不傻,能让你退?他们肯定知道我是复印后再退的。这跟退衣服退鞋不一样,那个还能说出个理由来,书能有什么退的理由啊?” “只要书没损伤,大部分店都允许无理由退。只是这样次数多了,你以后就很难在同一家店再买到真正需要的书了,必须不停换新书店或网店才行。如果你的名字真的不能买了,还可以考虑用其他人的名字,比如老白这些已经毕业的人的。” “唔,你让我再想想……”董锵锵有些犹豫。 “你是不是觉得这么做不道德?”一听董锵锵的反应杜蓝就知道他一时接受不了这种行为,跟董锵锵认识久了,杜蓝对他的心理掌握得一清二楚。 “也不能说不道德,就是……”董锵锵实话实说,“反正感觉别扭,事儿做得不地道。” “我刚才也说了,你如果能借到书或在跳市里买到就不用这样,否则你要考试又没书看,你怎么准备考试?而且每个学期都会这样,你打算如何解决这个长期问题?要不你就每学期花几百欧元买书,那就不用复印了。”杜蓝说完又问了一句,“是不是你们bj人都这样婆妈?” 董锵锵叹了口气,他知道杜蓝说的是对的:想做体面事,必须多挣钱,否则就得把自己无谓的想法抛诸脑后。 831. 下次我会早到 跟杜蓝的话还没说完,端木的手机号便在董锵锵的手机屏上闪烁起来。 董锵锵只好先挂了杜蓝的电话,把端木接了进来,开门见山直接问他:“那1000欧元怎么回事?你干嘛转钱给我?” 虽然董锵锵也是捕蝉公司小股东,也能通过电脑端查询公司账户情况,但他并没有任何资金交易或转账的权限,这两种情况都需要手机确认,但公司开户时绑定的手机号留的是端木的,而董锵锵为了避嫌也从没想过拿到这方面的权限。 端木在电话那头马上解释道:“那钱不全是我给你的。” 董锵锵被他说得一愣,当即调出短信,转账人确实是端木:“可我这显示的确实是……” “其中500是安德森让我转你的。” 董锵锵又一愣:“安德森?”他之前给对方打过电话,但对方并没接,为什么他会突然让端木转账给自己呢? 端木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说道:“他说老毛子和他都祝贺你进入特里尔大学读书,还问我公司对你有没有什么表示,然后建议可以给你500,我就明白了。” 董锵锵心一沉,忍不住道:“可我没告诉过他和老毛子我换大学啊。” “嗯,我估计你也没说,他应该是告诉咱们他知道咱们的一举一动,肯定也有人盯着我。” 董锵锵完全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时哑然,端木又道:“不用管他们,你上大学确实值得庆贺一下,但我也不知道你需要什么,就也随你500算作贺礼了,你自己看着置办,另外我这儿还有条好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 “我跟安德森提了一嘴想交易美股或德股,他说咱们可以做一切咱们想做的事,投资或投机老毛子都不会干涉,而且他特别强调,老毛子对公司没盈利要求,只要不违法就行。” “没盈利要求……那这钱白给咱们用?天底下能有这种好事?”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不违法就行……真让人想不到这会是老毛子说的话,听着跟天方夜谭似的,他不会骗咱们吧?” “骗不骗我不知道,但我已经把对话录了音,你最好也养成随身带录音笔的习惯,保不齐他和老毛子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时就用到了。就算对话不用录音,你上课也总是要用到的吧?” 一说到上课,董锵锵赶忙把自己在图书馆找不到老师指定的参考书一事和盘托出,问端木之前有没有也碰到过类似情况,他又是如何解决的。 端木的答复和杜蓝如出一辙,但端木的经验和建议是:与其花大量时间找二手材料,不如直接复印,并且他当时就是这么做的。 “你必须通过考试才能毕业,至于如何准备考试,那就要不择手段,这无关道德。”端木总结道,“而且我也不觉得这跟道德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损坏书,买了不喜欢就退了,符合他们的退货要求就可以。” 董锵锵连问两人,心里有了数,估摸明天郑春花说的也八九不离十,看来自己也少不得要如法炮制。 “以后说不定还会用你的名字订(书)呢。”董锵锵开玩笑道。 “那无所谓。我争取周末前把整理好的股票资料发你,你认真看看,没问题我就准备建仓了。” “好。不过我家没网,只能去大学下载了然后咱们电话说。” “行吧,你这个不能在家上网确实太不方便,还是找个能装网的地方好……”端木嘟哝着挂了电话。 星期五是正式上课的日子,董锵锵的闹钟定的早,所以他很早就醒了。 他在床上躺着,眯着眼看着从窗帘的缝隙中流进来的光在墙壁上扭动。 屋外传来鸟鸣和狗吠,他穿好衣服,走上阳台,在一片金色的阳光里狠狠伸了个懒腰。 明亮、清冷泛着凉意的阳光从遥远的天边穿过狭长、慵懒的云层和繁密枝叶的间隙落在他的脸上、肩膀和手臂上,一股令人愉快、带着新鲜青草味的泥土香气扑面而来。 远处树影婆娑,他把目光投向后院:满目绿色的中央处是一汪清澈的池水,昨天还厮打的鹅和鸭经过一夜谈判达成了停火协议,正相安无事地浮在水面上,公鸡母鸡们则在苹果树下的草丛里寻找来自大自然新一天的馈赠来抚养孩子。老太太穿着工作服,弯着腰在后院的菜地里劳作着,乌鸦在草坪上耀武扬威地踱来踱去,不时被撒花儿奔跑、毫不吝惜体力的“雷达”惊起又落下。 望着通过辛勤劳动而焕然一新的庭院,一股成就感在董锵锵心中油然而生,这美好的生活画面让他一早就充满了奋斗的能量。 “尤利娅女士,早上好!”他大声朝楼下打着招呼。 老太太也冲他扬了扬手:“早上好!董锵锵。” 临出门前,老太太把董锵锵昨天的酬劳一共160欧交到他手里。 虽然工作时间不止4小时,但董锵锵并不想收对方钱,一来他和老太太关系并不算特别融洽,二来昨天他又出了丑,但几个谦让回合下来,他最终还是拗不过更固执的德国人,只能道谢拿钱。 “尤利娅女士,昨天我在外面林子里发现疑似野猪的蹄印,我觉得当您独自在院子里时需要小心,或者您加高加固篱笆,或者您联系本地的猎人看是否可以组织捕猎,或者您直接报警,总之请千万小心。”董锵锵充满期待地望着老太太,他相信她的答复可以直接表明她对捕猎野猪的态度。 “哦,真抱歉,昨天我光顾着出门,忘记提醒你这件事。是的,我们这里确实经常有野猪出现。你昨天没碰到野猪吧?不过一般野猪都是夜间游荡,在黑暗中觅食,很少有白天出来的。” 老太太的答复出乎董锵锵的意料:“啊?您知道?” “当然,从我还是这么点儿小孩儿的时候就经常在院子内外看到野猪了。”老太太说着比划了一个高度,看起来也就一米四或五的样子,“前几年我还种过一大片葡萄,也被林子里的野猪给毁了,我想它们应该是喜欢这边的生态环境。你还记得那天你和郑春花过来看房时帮我给一只猫包扎么?” 董锵锵点点头。 “那只猫肚子被挑开了,兽医说十有八九就是野猪干的。” “既然您早就知道有野猪,那您为什么不联系警方或猎人把它们抓走或赶跑呢?您是动物保护主义者吗?” “我是动物保护主义者,但我并不反对合理捕猎,只要保持生态平衡就好。另外警察不管这种事,都归猎人们管。我每年都会联系本地的猎人协会,请求他们来抓野猪。老猎人们来过几次,但野猪行踪不定,每次都无功而返,后来老猎人们来的就少了,协会解释说特里尔现在年轻的猎人很少,而且自从切尔诺贝利之后,野猪肉就不再那么吸引人了,许多被狩猎的野猪甚至因为放射性污染而无法出售,愿意狩猎的猎人也就越来越少,就这么一直拖到了今天。” 老太太不反对捕猎对董锵锵倒是个好消息:“可如果不抓野猪,任由它们在这里乱晃,对您、对家禽、对宠物都是一种危险。报纸上说,野猪除了有攻击性外,还会携带猪瘟并传染给家禽。” “确实如此。说起来这边林子里不仅有野猪,我还碰到过狼、狐狸、野兔、獾,前两年不知是什么把我最能下蛋的母鸡叼走了几只,如果能有人把野猪抓走就好了,它毕竟还是比其他野生动物攻击性更强。当然,狼也是。” 话说到这儿就已经很清楚了,董锵锵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并没着急向对方表示“我可以帮你消灭野猪”,也没再问老太太自己是否可以在户外烧烤做饭,只是开心地和老太太道了别,便开车前往学校。 上午的课是proseminar,这种研讨课通常是为大学新生提供的,难度较低,主要是为了引导大学生熟悉研讨课的教学形式,为以后高级课程阶段的专业研讨课做准备。董锵锵在预科时已经接触过proseminar,所以对形式并不陌生:研讨课最后通常从书面报告和演讲两方面对学生进行考核,报告可以开卷准备,演讲也是通过类考试,而不是选拔类考试,所以只要能按时高质量完成报告和演讲,这门儿课拿学分应该不难。 前两天旁听其他课时他就踩好了点儿,所以熟门熟路地提前进了教室。想起今天就要正式上课,董锵锵竟有些小激动。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教室里空无一人, 时间一晃就到了上课时间9:30,教室里依然只有他一人。 同学不来也就算了,老师怎么也不来?难道是这门课临时取消了?不应该呀,前天在大学网站上看通知还说今天上课要给学生按参与的主题分组,怎么可能突然取消呢? 那是我走错了?他赶忙跑到教室外,门上贴着的标志显示无误,这里就是c13教室。 董锵锵疑惑地又等了几分钟,过往的同学里却并无走进教室上课的,他担心去图书馆查信息耽误时间,只好给郑春花打电话求助。 郑春花刚到办公室不久,听完他的问题马上反问道:“你教室是哪间?” “c13啊。” “你现在在哪儿?” “就在c楼1层c13啊。” “你现在往楼外面看,是不是能看到一个正好对着考试中心的下潜式建筑。” “是啊。怎么了?” “c13在那个建筑里,不在你现在待的地方。你现在赶紧过去上课吧。” “不在这里?”董锵锵疑惑地又抬头看了眼教室门上贴着的字母和数字,“可这里明明写着……” “你待的地方不是c13,是c1-3,中间的‘-’让人抠掉了。”郑春花催促道,“快点儿过去吧,第一堂课千万别迟到,祝你好运!” 董锵锵谢过郑春花,拔腿就往楼外跑,边跑边疑惑:那其他学生是怎么知道这个教室不是真正的c13呢? 郑春花说的果然没错,进去后他很容易就找到了真正的c13。 当他推开教室门,发现一个容貌俏丽的女老师正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各种肤色的学生在台下坐的满坑满谷、济济一堂。 教室里这时已经没有空余的位子,他的身高让他即使站在教室两侧也显得很扎眼,他只好蹑手蹑脚往教室后面走。 等他走到角落放下书包,就听女老师说道:“请迟到的同学以后早到,我这门课是统计考勤的。” 董锵锵之前从没想过自己上课竟会迟到,更没想到这门课还会统计考勤,这种万中无一的事不仅让他碰到了,还直接是两次。 他很想坐下来在桌角刻个“早”字,但很遗憾,他没有自己的位子。他只能讪讪地点头认错:“老师,对不起!下次我会早到。” 832. 叛逆青年 老师点到为止,继续向所有学生讲解本学期的学习内容。 董锵锵从书包里偷偷取出录音笔,准备把老师的话都录下来回去慢慢听。 之前预科学习的经验告诉他,德国老师对能不能给授课内容录音标准不同,他接触过的年长些的老师通常比较宽容,睁只眼闭只眼不计较录音这种事,而年轻老师会认为授课内容属于个人版权,不征求老师意见私下偷录音或录像都属侵权,所以他很是小心,生怕被抓了现行。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无法录音,倒不是因为录音笔突然坏了或电池没电,而是因为之前他多是坐在椅子上,把录音笔放到桌面的隐蔽处就可以完成录音,但今天的他是站在角落里的,又被老师点了名,一举手一投足都很醒目。他暗中尝试了几次都不得便利,反而引起旁边位子同学的注意,他只得作罢。 让他感到幸运的是,研讨课的老师不仅发音标准,语速也适中,不知是不是为了照顾不同水平的外国学生而有意为之,但董锵锵确实不用费劲就可以听明白,跟他前两天听的高级阶段专业课简直有云泥之别。 经过老师的一番讲解,董锵锵很快就弄清楚本学期研讨课的主要学习内容。 他总共需要独立完成一篇自拟题目的小报告,以及一篇需要和其他同学共同完成的大报告。 大小报告在版式方面的要求完全一致,但在字数、内容和完成方式等方面则有不同之处。 小报告课题选择的范围很宽泛,只需写任何与国民经济有关的内容即可,最后上交时也不需要就小报告的内容向全班同学做独立演讲。 报告对董锵锵来说并非难事,但他并不打算另起炉灶,他已经第一时间想到他可以把之前在预科中写过的几篇与人民币汇率有关的习作整理成一篇,再按报告的要求进行修改和润色即可完成。 董锵锵没想到上大学后竟然还能享受预科带来的红利,忍不住庆幸自己没有浑浑噩噩地蹉跎了预科的时光。 但大报告就麻烦的多。除了字数更多外,老师还对报告的课题做了限制,学生只能从有限的20个课题中任选其一,同时和选择同一主题的其他同学共同成立一个课题小组,分头撰写整篇报告中的不同章节,并在最后上交大报告时,团队指派一人完成演讲,小组所有人才可拿到相应的学分。 老师在黑板上列出大报告的所有课题,董锵锵经过认真思考,挑了个自己有兴趣也有过涉猎的课题,按规定,四人才能成组,一组最多五人,如果不能成组,他们就得重新选题然后加入别的组,所以他需要再找三个跟他选了同样题目的同学组成学习小组才能进行下一步。 但让他意外的是,跟他选同样题目的学生极少,等了半天,问了半天,最后才找到一个又高又壮的意大利女生和一个前凸后翘的波兰女生,但他们仨始终凑不齐四个人,直到其他学生都完成成组,他们还是不够人数。 波兰女生脑子很活,马上想到换课题参加其他人的学习小组,但她问了一圈,或者对方小组已够人数,不能再加她,或者直接被其他小组婉拒,这下董锵锵和意大利女生也不用问了,只能问老师这种情况怎么办。 最后老师经过一轮协调,才从某个小组中说动一个矮胖的德国男生跟他们做同一课题,他们的学习小组这才成立。 课题定了,小组也定了,老师随即要求各小组进行自由讨论,在下课时提交书面的论文思路和大纲,同时告知提交后也可再修改,大家不用担心影响成绩。 由于是第一次见面,彼此都不熟识,所以上来几人先互相做自我介绍。 小组第一个女生叫索菲亚,有着一头浓密有型的大波浪和健康的古铜色皮肤,来自世界设计之都的米兰。她说话慢条斯理的,还经常带些可爱的卷舌音。今年是她在特里尔大学读书的第二年。 小组第二个女生叫乔安娜,有着不输明星面孔的乔安娜身材修长,体型匀称,再加上打扮得花枝招展,尤其是美轮美奂的事业线,很是吸引异性的目光。她来自波罗的海沿岸的波兰城市格但斯克,这学期是她的第二个学期。 轮到德国小胖时,他看都不看董锵锵和索菲亚一眼,只全神贯注地盯着乔安娜的事业线说了句“叫我埃伦就好”就不发一言了。 乔安娜让他瞅得很不自然,又不想搭理对方,只好跟索菲亚和董锵锵说话。 董锵锵介绍自己时,埃伦根本没听,只顾着和乔安娜说笑,董锵锵看在眼里,内心一阵鄙夷:这德国小屁孩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掩饰,就这么粗鲁地盯着女生,也不理会他和索菲亚,显得极其自我和没教养。 互通姓名后,大家开始按要求梳理论文章节可能涉及的内容。 索菲亚环视众人后把目光落到埃伦脸上:“埃伦,你好!老师刚才说今天下课时要交一份小组的讨论纪要,你是小组里唯一的德国人,你的德语母庸置疑肯定是我们中间最好的,能不能请你作为今天的执笔者,给我们开个好头,下次开始我们仨依次来。如何?” 这个建议合情合理,乔安娜和董锵锵立刻表示赞同:小组分工就该努力让每个人都发挥自己的长处,互相取长补短,协同作战,共同取得更好成绩。 哪知一直含情脉脉注视着乔安娜的埃伦听完后直接翻了个大白眼儿,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眼睛望着天花板慢悠悠道:“我拒绝。” 其余三人都愣了一下。 “你拒绝?”索菲亚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我们并不是不写,只是希望第一次给老师留下个好印象。” 埃伦眉毛一挑:“不不不,我认为应该女士优先,这次就是你来写。如果你觉得你的德语不够好,那你就不该来德国读书,你应该回米兰,那里读书不需要语言好,只要会用剪刀就好了。” 董锵锵听得瞠目结舌,他没想到埃伦会这么不友好,一句话就让火药味弥漫起来。 索菲亚本来笑盈盈的脸登时沉了下来,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埃伦的脸,半天没出声,董锵锵能看出来她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气,而埃伦则根本不再搭理她,又恢复到之前的坐姿,开始跟乔安娜套近乎要电话。 见索菲亚黑着脸,埃伦专心泡妞,乔安娜尴尬周旋,时间又一分一秒地减少,董锵锵虽感烦躁也得站出来:“既然埃伦不愿意,那今天就有我来写。现在是10:12,我建议每人思考十分钟,然后大家依次发言,发言顺序是乔安娜、我、索菲亚和埃伦。希望各位重视每次发言和讨论,毕竟最后大报告的成绩是咱们小组每个人的。” 董锵锵想的是:两人再说下去说不定会吵起来,那还不如先各自冷静,把情绪降下来。乔安娜看起来是个好说话的,就安排她先发言,自己再发言,索菲亚的情绪应该就差不多了。至于埃伦,看样子是个还在青春期的叛逆青年,不能指望他对大报告有什么贡献,自己只能提醒他大报告对他也很关键,而自己必须更加努力,想办法解决可能碰到的问题。 望着窗外青翠的绿色,董锵锵亦喜亦忧,自己酸甜苦辣咸的大学生活就算正式拉开了大幕。 833. 梦乡 直到下课,索菲亚除了发了两次言便没有更多表示,而且下课后直接脸色难看地拎包走人。 反观德国小胖埃伦,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对其余三人要求他再看一遍当天会议纪要并进行适当修改的要求显得心不在焉,只粗糙地扫了两眼便扔回给董锵锵,一边说着“可以交了”一边开始热情地邀请乔安娜周末和他一起去卢森堡玩。 董锵锵很不理解:大报告的成绩对每个人都一样重要,为什么埃伦看起来毫不在意?难道他不在乎报告最后的成绩么? 他专注地想着埃伦,冷不丁听到有人在旁边问道:“你是你们小组的组长吗?” “啊?您问什么?”他这才发现提问的人是老师。 “其他小组今天都选出了组长,你除了交给我今天的讨论纪要,还应该告诉我你们组的组长是谁。” “我们组,唔……”董锵锵大着胆子试探着问道,“老师,请问我还能换组吗?” “为什么换组?”老师反问道。 董锵锵支支吾吾:“讨论后我觉得我的兴趣可能在其他课题……” “如果你在课上选课题时就提出这个要求,或许还有机会,但现在其他小组已经确定了分工,我想(他们)再收你会有难度。另外你还要考虑,如果你离开现在的小组,那剩下的三人或者再找一个人替你,或者解散也去其他组。你们已经商量好了所有人解散吗?” “唔,没有商量好。”听老师这么一说,董锵锵就知道自己得放弃这个念头了。 “那我建议你还是把注意力放到课题上面,去哪个组都是一样的,关键看你自己。”老师笑眯眯地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坚持换组,我也不反对,只要你们小组的其他组员都没问题并且下周上课时能确定下来就可以。” “谢谢老师,那我再考虑考虑。祝您周末愉快。”董锵锵赶忙熘之大吉。 出了教室董锵锵才如释重负,他没想到第一堂课会以这样的结尾收场,看来这门课想拿高分并不简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看了眼手表,已经快11点了,而郑春花11:30才下班,想到初级阶段的另一门课德国公法学基础理论是中午13点在食堂的阶梯教室上,他吸取了上午的教训,直奔食堂,先确定了公法的上课教室无误,再去食堂随便点了个套餐,这才直奔郑春花的办公室。 经济系的走廊里永远人山人海,助教办公室门口的学生走马灯似的人来人往,虽然时间已过11:30,但门口还排着两个学生。见郑春花始终不出来,董锵锵也不好意思进她的办公室,耐心在门口等的同时考虑自己如何整合小报告的内容。等他把小报告的大纲线捋出来时,郑春花才一脸疲态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而时间已经快11:45了。 “你去食堂吃吗?”董锵锵问道。 “我中午吃这个就成。”郑春花扬了扬手里拿着的全麦三明治,“你呢?” “我刚吃完。” “那咱们去食堂后面的草坪说?” “好。” 正午的阳光正好,不冷也不热,微风拂面,让董锵锵紧绷的情绪得到了些许的放松。草坪上的学生不少,两人挑了个花阴凉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 “你每天都这么忙吗?”董锵锵从包里拿出两瓶水,递了一瓶给郑春花。 郑春花也不客气,顺手接过放到腿旁,边拆三明治的保鲜膜边说道:“一阵一阵的。对了,上午的课怎么样?” “差点就迟到了,多亏了你,谢谢。” “我问得是你课听得怎么样?”郑春花很淑女地咬了口面包,面包屑掉落到她的裤子上,她抬手掸了掸。 “一个大报告和一个小报告,大报告要组团写,小报告自己写。小报告我差不多有思路和方法了,难的是大报告。” “怎么说?”郑春花眨了眨眼。 董锵锵三言两语说明了组内的情况,郑春花边听边捂着嘴笑。 “我还以为德国人都很严谨,哪知遇到个上课泡妞的小屁孩,真行……” “你也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德国人说不定也觉得中国人严谨克制,结果碰到一个吃马栗子吐沫的家伙……”郑春花笑成了一朵花。 “哎,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董锵锵假装生气,“我警告你这事儿可别到处传哈,回头我没法儿混了。” “因为想起来就好笑,多让人开心啊。”郑春花似乎笑出了泪,又过了片刻才收敛笑容正色提醒道,“不过大报告的事你确实得多上心,关键是报告的内容。德国老师通常关注的不是你的观点,而是你为了支持观点提供的充分证明。至于语法标点什么的修改润色工作你可以花钱让德国人帮你改,很多高年级学生都喜欢接这种活儿,一个周末一两百欧元就给你改出来,物美价廉。” “好,我记下了。还有你跟我说说怎么找那些图书馆没有但是老师又要求阅读的辅助教材吧。” “首先你可以在大学和学生宿舍的招贴栏以及一个特里尔的本地网站上发帖说你要买哪些书,如果有人想卖书,自然会联系你。你还可以关注大学这边每月月底在食堂外的空地上举办的跳蚤市场。第三就是你去网上或线下书店买,不过那样成本比较高,没办法,在德国买书就是贵。最后一个办法就是你让家人在国内买好中文或英文版给你寄过来,当然这个方法也不便宜。一般这几个方法就差不多了。哦,还有,每学期期末都会有毕业生,他们会淘汰很多东西,但那种情况不好说能不能正好找到你想买的书,只能碰运气。” 董锵锵一一记下,又问道:“你刚说的特里尔本地网站是中文的吗?” “德语的。” “那咱们现在有独立的特里尔中国学生论坛吗?我是说,不是某个留学生论坛里的特里尔版块,而是有独立域名的那种。” “那没有,现在大家都是在常用的那几个留学生论坛里聊。干嘛突然问这个?” “既然答应你做宣传部长,那我就先支一个咱们大学自己的学生论坛吧,这样以后大家就不用去人家的地盘发言了。” “你行吗?”郑春花喜出望外,“其实我很早就想弄了,之前也找过这边学计算机的同学帮忙,但他们都说学习太忙没时间,结果这事就拖到了现在,哎……” “嗯,先弄一个能用的应该没问题,就是版式普通点儿,不过功能一样不少。”董锵锵显得很有信心。 “那你弄这个估计要多少钱?多少人?多少天?”郑春花有些担心地问道,“之前计算机系的学生告诉我,找人写代码,租服务器什么的都要花钱,可学生会就是个清水衙门,没什么收入,估计支持不了你。不过我个人可以出一些,你告诉我一个数儿就成……” 董锵锵摆摆手:“这事儿花不了什么钱,你就别操心了,等回头我弄好了我告诉你。你之前考虑过特里尔学生论坛的独立域名叫什么吗?” 郑春花摇摇头。 “那我找几个还没被注册的独立域名发你,你挑一个。” 虽然董锵锵看起来胸有成竹,但郑春花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可她转念又一想,这事就算董锵锵没做好,也没人有损失,也就无所谓了。 “那好,你看着来吧。还有你昨天说有方法能找到那个变态,是什么?”郑春花问完直接把手里的面包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跟之前小口吃的淑女范大相径庭。 “昨天没想好,后来仔细想想,估计没戏。”经过一晚上的思考,董锵锵决定不向郑春花说自己的想法,免得害了她,“你想抓他啊?” “没,就是好奇想知道。”郑春花望着远处池塘上几只野鸭幽幽答道,“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人是个老手,说不定哪天他又会出来,我就想给女生们提个醒,让大家都小心。” “嗯,那我尽快把论坛弄起来,到时候你发个置顶帖,让所有同学都能看到和小心。” “好,那就麻烦你了,这事儿确实越快越好。哦,差点忘了问你,去过巴黎吗?” “去过。干嘛问这个?” “10月下旬学生会打算找个周末组织大家去巴黎玩一天,早上去晚上回,高铁往返,一人收50欧元,去不去?” “嗯,现在说不好,到时看情况吧。” “那成,回头我提前两天再问你。我肯定去,我还没去过巴黎呢。” 两人又聊了会儿便分了手,郑春花回办公室,董锵锵则直奔阶梯教室。 这次董锵锵没再走错教室,公法课按时开始。 公法老师是个上了年纪、身高体胖的老教授,锃亮的光头下是满满一下巴的白络腮胡,说话虽然慢吞吞的却并不易听懂,或者更准确地说:当老师举跟生活有关的例子时,董锵锵几乎可以全听懂,而当老师开始讲跟法条有关的内容时,他就跟之前听专业课一样一点儿都听不懂了。 万幸的是,董锵锵今天带了录音笔,而且教授还公布了两个好消息,其一是教授会在大学官网自己的主页上提供全套讲义的下载,大家不需要记笔记,上课只要专心听讲就好。其二是官网上还会提供过往试卷和模拟试卷供大家参考学习。 听明白后的董锵锵瞬间就不紧张了,自己这学期的重点应该就是写研讨课的大报告以及准备专业课的辅导书、为下学期的考试做准备。 阶梯教室里约莫坐了三四百人,两侧没有空调,天花板上也没有吊扇,改善空气就靠把教室两侧的所有窗户打开,一旦室外无风,室内便会觉得憋闷。 董锵锵昨晚睡得晚,中午又吃了不少,大约一个小时后,就觉得困意排山倒海般地袭来。 他把手肘支在桌上,用拳头撑着越来越沉的脑袋,闭上眼睛听老师讲课。 教授和缓的声调、不疾不徐的语速、窗外的鸟鸣、教室内偶尔才有的咳嗽、听不真切的窃窃私语及四周不时响起的翻书声,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白噪音世界。 董锵锵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834. 入学礼物 进入11月后,天总是灰蒙蒙的,日光变得极为罕见,深浅不一的乌云每天都会在天空的各个角落游来游去。许是因为摩泽尔河的缘故,空气中总是氤氲着一股说不出是什么味的湿气,挥之不去。 董锵锵安静地站在站台一角,耐心地等待火车的到来。 特里尔火车站并不大,从站外便能看出其从规模到基础设施都远逊于每天三十多万人次的法兰克福火车站,跟其他德国火车站一样,最早的特里尔火车站早已在二战中灰飞烟灭,但有趣的是,新车站的建筑风格既不是新文艺复兴范儿,也没有新古典主义的特色,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月台也不多的中等火车站,如果说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便只有能将天空遮得分外严实、古朴宽大的灰色顶棚。 虽是正午,站台上却没什么人,只有几只肥头大耳的鸽子在董锵锵一米外的地方来回走动,不时低头哆食旅客遗落到站台上的面包屑。 火车站和广场的鸽子据说会被游手好闲的人投喂避孕药,所以个个长得膘肥体壮,而且见人也不躲,也不知是艺高鸟胆大,还是自重大不好飞。 董锵锵今天收拾得很精神:一头蓬松茂密还隐隐带着几分自来卷儿味道的黑长发,修得利索的鬓角,充满阳刚气的棕色皮夹克,整洁的澹蓝色衬衫,卡其色的修身长裤和蓝白相间的旅游鞋,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 今天是星期日,他很早就起了床,熟门熟路地收拾了院子后,本打算直接去图书馆,先写完研讨课的小报告,再一鼓作气把大报告中自己负责的那部分整理出来。 哪知他的车开到离大学还有一个红绿灯的地方时,突然接到杜蓝电话,说她10分钟后到特里尔火车站,让他速速接驾。 不等董锵锵细问,杜蓝已经匆匆挂了电话。 从大学到火车站差不多20分钟车程,董锵锵不敢怠慢,一脚油门,车子直奔火车站。 到了和杜蓝约定的时间,一列德国高铁果然疾驰入站,董锵锵正准备打电话问杜蓝在哪节车厢,就听远处有人喊他的名字。 董锵锵抬起头,只见杜蓝正站在最远的一列车厢门旁朝他用力挥手,另一只手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 见她整个人比上次分别时清瘦了不少,额头青筋若隐若现,脸颊内凹,显得颇为憔悴,董锵锵赶忙快步迎了上去,离着还有五六米便大声问道:“吃了吗?没吃的话咱们去市中心吃点儿?或者中餐馆?开车15分钟,很快的。” 杜蓝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额头仔细端详了几秒,突然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出来个美人尖?头发也自来卷了?”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已经把手里的袋子塞到了他手里:“上车前吃过了。打开看看。” “这是什么?”董锵锵晃了晃袋子,盯着她隐约的黑眼圈问道,“你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 “情侣款。”杜蓝指了指自己的风衣,“就当庆祝你入学的礼物吧。” “都老夫老妻了还买这些干嘛?”董锵锵贫道,“所以你是专门过来送衣服的?” “自恋狂。我可没那么稀罕你。”杜蓝假装生气地拍了下他的胳膊,“我来检查你有没有认真学习,顺便考察考察你的生活,看你有没有什么还没交代的作风问题。” “随时欢迎杜老师位临指导。”董锵锵一边插科打诨,一边哈哈笑着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顺势亲了下她的额头,故意油腻道,“杜老师要不要先检查下我的心?最近它跳得好像不快了。” 听到他的话,杜蓝缓缓抬起手臂,彷佛面对母亲的动物幼崽,无限依赖地环抱住董锵锵的腰,然后把脸紧贴在他的胸膛上,似乎想听到他的心跳。 两人同时闻到对方的气味,只是杜蓝四周萦绕着的是若有似无的澹雅香水味,而董锵锵身上则散发着草本植物、香烟及荷尔蒙的混合味。 虽然和杜蓝不常见面,但董锵锵从一见面便察觉到她情绪中隐隐的低落,他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你比上次见面时瘦了。怎么今天突然想起跑过来了?” “临时起意。今天在卢森堡带个团,午饭后团里安排的活动是购物,还有另外一个女生跟我一起(当导游),(我)就都让她盯了,这样我就能过来看看你,算是给你个惊喜。” 董锵锵也做导游,知道杜蓝这么做等于是把带旅游团最大的利润拱手让给了别人,这说明杜蓝在意自己大于钱,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那我带你在市里逛逛,或者咱们去葡萄酒庄?可以边坐船边喝酒边欣赏两岸的风景。” 杜蓝摇摇头:“我最多待俩小时,去不了什么地儿。” “那……”董锵锵着实有些为难,“市中心除了大黑门和马克思故居其实也没什么能看的,商店也都关了。” “名胜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机会(逛),我想去你住的地方看看。”杜蓝脸颊一红,“去哪儿不重要,跟谁一起去才重要。” 蜿蜒曲折的国道上几乎看不见什么车辆,董锵锵一边开车,一边不时偷瞄副驾位置上的杜蓝。 她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车窗外大块的绿色麦田发呆,像是有什么心事。 “严格地说,我住的地方其实是特里尔的远郊,平时就人烟稀少,到了周末就更没什么人了。跟慕尼黑比,特里尔就像个大农村。”董锵锵主动挑起话题。 杜蓝对董锵锵的话充耳不闻,就像根本没听见他说话似的。 董锵锵猜她不想说话,便闭了嘴,专心往家的方向开去。 “尤利亚女士,您在吗?我女朋友过来看我。”刚推开门,董锵锵便主动跟房东打招呼,他迫不及待地主动汇报主要也是怕房东误会自己领陌生人回家。 别墅里鸦雀无声,并无人回应,董锵锵楼上楼下找了一圈儿,都不见房东踪影,只有那只被房东救治过的猫闻声跑了过来,把脑袋靠在他的脚上示好,但他进门前明明看到房东的车还在停车位上。 “房东可能在院子里,我去看看。你下午还要带团,要不先去我房间休息会儿?我去厨房给你拿点儿水果。你想吃葡萄,苹果还是梨?” “回去火车上还可以休息,你还是带我去院子里看看吧。”杜蓝的兴致似乎比路上好了些,“这房子还挺漂亮的,我想多看看你生活的地方。” 董锵锵牵着她的手来到了后院。 “10月刚住进来时,院子里还是满目绿色。这才过去一个月,后院就是现在这种萧瑟景象了。”董锵锵解释道。 家禽们在院子的不同角落嬉戏,董锵锵却没看见上午陪着自己劳作的“雷达”的踪影。 一个月的时间让他和“雷达”混得很熟,它对董锵锵的敌意已经变成了信任。 “‘雷达’!”董锵锵吼了一嗓子,但他只能听到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声,听不见“雷达”的回应。 “‘雷达’是房东的狗,每次我打扫院子时它要么趴在苹果树下看着我,要么让我扔木棍陪它玩,今天上午我不小心把木棍扔进池塘,它也跳进去叼出来。”董锵锵指着平静的池塘水面解释道,“可能它又跑哪儿玩去了。” “这里也没栗子树,你在哪儿捡的马栗子?”杜蓝沿着篱笆内侧边走边四处张望,“林子里吗?” “就在那边。”董锵锵指着院子外的树林自嘲道,“说实话,那天捡到栗子时是真开心,吃的时候也开心,然后不知怎么就中毒了,哈哈哈……” “那么大人了一点儿常识都没有,还跟个小孩儿似的馋嘴,一点儿都不让人放心。”杜蓝嗔怪道,“下回长点儿记性。别给中国人丢脸。” 董锵锵这才醒悟,杜蓝今天是专程过来探望自己有没有事儿的,再联想到她为自己放弃挣钱的机会,一股暖流顿时淌过他的心田。他很想说些感谢的话,却又觉得生分,不知该如何表达,最后只好报以咧嘴傻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现在越来越像地主家的傻儿子了,尤其是笑的时候……”杜蓝见他也不辩解,心里生的那点儿气便也消了,不动声色地换了新话题:“野猪在哪儿发现的?” “跟栗子的位置差不多。”董锵锵又指了一次,“不捡栗子还真不知道。” “你告诉老太太林子里有野猪后她跟你提过抓野猪的事么?” 董锵锵仔细回想了几秒,用肯定的语气答道,“她找过本地的猎人,但后来结果并不理想,她也就没再找过。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所以也没主动提帮她抓野猪的事,以后看情况再说吧,至少等我安稳下来。”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苹果树下,杜蓝轻轻拍了两下褐中带绿的树干,又扶着树干抬头仰望树梢:“你现在还每天给她读报纸杂志么?” “对,读完还要陪她聊天,这是她对租客的要求,看房时就说好的。” “读了一个月了吧?什么感觉?” “先开始特烦,尤其是搬进来第一晚就被老太太按着朗读和说话,那时觉得这些破事儿就是折磨。”董锵锵苦笑道。 “后来呢?” “后来就出了马栗子的事儿么,但老太太并没把我赶出去,我就挺感谢她的,真的。本来她要求的是朗读和沟通各半小时,我就把整体时间偷偷增加到70分钟,有时是80分钟,一方面是感谢她的不计较,另一方面也想锻炼下口语,学期末研讨课要做演讲,另外我现在每天都是家-教室-图书馆三点一线的生活,只有输入没有输出,如果再不跟老太太多说说德语,就更没时间跟其他人说德语了,你也知道外语学习都是不进则退,所以现在这样每天跟老太太说说话其实也挺好,既是输出也是练习。老太太好像挺孤单的,也没什么家人和朋友,平日都是窝在家里,今天是例外,不知跑哪儿去了。” “唔,那这个房东对你真的很不错。”杜蓝感慨道,“我觉得这比你汉诺威住的地方好多了,房租又便宜,等于每个月白住。” “厨房里有张她和家人的照片,郑春花觉得有一张照片里的人和我很像。” 这话瞬间吊起了杜蓝的好奇心:“快带我去看看。” 站在照片前仔细观察了几分钟,杜蓝赞同道:“你的眉眼和照片里的人感觉确实很像,勐一看你俩就是头发颜色不同。这人是老太太的儿子吗?” “应该是。” “那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没问过。” “可能这就是她对你比较包容的原因,她儿子不在身边,觉得你就是她的儿子。”杜蓝分析道。 “也许吧。” “对了,上次你提到的参考书后来怎么样了?问题解决了吗?” “嗯,算是基本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说来听听。” 董锵锵刚要回答,就听院外忽然传来一阵狗吠,紧接着就见一条黑影从树林里蹿了出来,然后转身又冲着树林的方向狂吠。 董锵锵和杜蓝同时转头望向声源,他立刻认出从树林里跑出来的正是“雷达”。 “‘雷达’!”董锵锵走到窗边大声喊道,“过来。” 听到董锵锵的呼唤,“雷达”转头往厨房这边看了几秒,立刻狂奔而来。 董锵锵推门而出,单膝跪地,朝“雷达”张开双臂,示意它过来。 哪知“雷达”跑到离他三四米的地方忽然一个转身,朝着树林方向再次冲了过去。 “它怎么不过来?”站在董锵锵身后的杜蓝奇道,“是因为我吗?” 董锵锵想了想,摇头道:“如果是因为你,它应该过来冲你叫,但现在它却进了树林,也许那里面有什么古怪。” “古怪?”杜蓝品了几秒马上反应过来董锵锵的意思,“你是说……林子里有野猪?” “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说不定房东也吃了马栗子晕倒在林子里。” 杜蓝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有见地的话,哪知他却在胡诌,气得踢了他一脚:“别贫了,说正经的。” “正经的就是,”董锵锵起身叮嘱道,“我去林子里看看,你回厨房锁好门,没看到我回来就别出来。” “咱们报警吧……”杜蓝抓起董锵锵的手,“如果真是野猪你就危险了。” “怎么报警?跟警察说房东的狗对着树林狂叫,咱们怀疑林子里有野猪?那德国警察肯定不管。你放心,我去看看,不离太近,如果真看到有野猪,我马上出来,肯定不会有事的。” 杜蓝拗不过他,只好独自返回厨房,目送着董锵锵闪进一间木屋,约莫过了半分钟,就见他戴着帽子和手套又晃了出来,手里还多了柄铁锹。 他朝杜蓝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便轻盈地越过篱笆墙,消失在树林中。 835. 情 “‘雷达’!‘雷达’!”董锵锵小声呼唤着狗的名字,却没听到任何回应。 眼前的枝叶比10月时稀疏了很多,视野变得更好,但他并没看到什么反常的画面。四周除了被风吹动、簌簌作响的树叶外便再没其他声音,“雷达”像是消失了一般鸦雀无声,一片宁静的绿色中弥漫着一丝异样的气氛。 “幸亏是光线充足的下午,这要是晚上……”董锵锵自言自语的同时只觉得自己握着锹柄的手有些滑,他忍不住暗暗祈祷,“最好是我疑神疑鬼,千万别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紧张过了。 但让他感到庆幸的是,他面前的地上既没看到猪蹄印记,也没看到其他动物的足迹,这让他略微松了口气,边用铁锹头拨开身前的树叶向前走边继续呼喊“雷达”。 就在他经过一棵比他略高有限的小树后,就听右侧后方突然传出一声狗叫,他心里一凛,瞬间进入防御模式,举着铁锹朝声源迂回前进。 走了几步后,隔着两棵低矮灌木,他一眼看到雷达正冲着另一片绿植丛中伸出的一只脚狂叫,而那只脚上的鞋已经没了。 他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同时提声喊道:“这里有人吗??” 没人回答,就在董锵锵准备往前再走近一些时,绿植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他立马停下脚步,把铁锹横在身前,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动静。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雷达”在绿植晃动的第一时间冲了进去,然后他就听到了房东熟悉的声音。 “嘿,‘雷达’……” 见附近并无异样,董锵锵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他的视线刚越过绿植,便看到房东歪着躺在地上,头发上、脸上和身上粘满了碎草屑,额头处一片红肿,脸颊和手上也都有擦破的地方,虽然没流血却有殷殷血丝,裤腿处破了一条口子。 “尤利娅女士,您……”董锵锵走到老太太身旁缓缓蹲下,“刚才是碰到野猪了么?” 虽然看起来比平时狼狈许多,但房东似乎精神尚可,她朝董锵锵点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测。 “野猪好像不在这里了。” “我刚才撞到树上晕过去了,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也许它是被‘雷达’赶跑了吧……”老太太怜爱地抚摸着蹲在身旁的“雷达”,“雷达”发出一阵婴儿般的“嘤嘤”声,似乎在心疼老人的遭遇。 “您能站起来么?” “站起来没问题,不过我的脚好像崴了,所以你得扶我回去。” 董锵锵小心翼翼地把老太太从地上搀了起来,然后一手抓着她的胳膊,一手扶着她的肩膀,朝房子走去。 两人的身影刚出现在柴门附近,已经在厨房里等候多时的杜蓝立刻冲了出来,帮董锵锵一起把老太太接回了家。 这边老太太刚落座,那边杜蓝已经按董锵锵的指示取来了家里的医疗箱放到餐桌上,然后走到洗碗池边洗手。 “这位女士是?”老太太抬头问董锵锵。 没等董锵锵开口,杜蓝转过脸抢着答道:“尤利娅女士您好,我叫杜蓝,我是他女朋友。” “哦,你就是他女朋友呀?”老太太上下打量着她的侧影,“欢迎你过来。” 董锵锵掏出手机:“您等会儿,我这就帮您叫救护车。” 一听他这话,老太太直接乐了,手一挥:“就是点皮外伤,不用去医院。” “不去医院?”董锵锵一时没反应过来,哪知手机已经接通,“喂喂”声从听筒里飘了出来。 老太太示意董锵锵把手机给她,接过电话跟对方简单解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可您的脚不是崴了吗?”董锵锵担心道,“还是去医院让医生检查检查好,看看有没有骨折什么的。” 老人没理会他的问题,转头问已经戴上手套准备消毒工具的杜蓝:“你也是在特里尔大学读书吗?我认识这里的很多中国学生,但我从没听过你的名字。” “我不在这边读书,我在慕尼黑。请您忍着点,酒精可能会(让您)很疼。” 箱子里的药品很全,杜蓝按老太太的要求在消毒后依次给她抹上不同的药膏,老太太似乎对她格外好奇,趁她收拾医疗箱时忍不住又问道:“你的动作很到位,看起来很有经验,你是学医的么?” 杜蓝瞄了眼旁边的董锵锵,笑着对老太太解释道:“我不是学医的,我读材料学的。之前我和他去瑞典时他不小心受了伤,我在那时学的(这些),慢慢就熟了。”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老太太听完夸道,“你的德语说得比他好。” “谢谢。”杜蓝礼貌回道,“那您好好休息,我跟他说两句话。” “去吧。今天谢谢你,以后希望你能经常过来。”老太太感激地握了握杜蓝的手,杜蓝立刻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一片暖意。 回到董锵锵的房间,杜蓝一眼相中窗外的大阳台。 “哇塞,你这阳台可真爽!”杜蓝信步走上阳台,手搭凉棚眺望远处的天际线,“这视野真开阔,晚上能看到银河吧?” “那看不到,特里尔虽然不是工业城市,但城市的光污染还挺严重的,再说离卢森堡也近,多少有些影响,不过晚上的星星确实比在汉诺威的多。”董锵锵顿了顿,“我也没想到今天会这样,不然还能带你去山丘那边看看田野和大风车,可惜现在时间有点赶了,你一会儿就得去火车站了。” “我觉得老人挺喜欢你的,这样我就放心了。”杜蓝目视前方,似乎根本没听到董锵锵的遗憾,“你就踏踏实实住下来,把语言练好比能不能在家上网更重要,毕竟你也不是来德国上网的。” “我现在就是这么打算的,”董锵锵突然从后面环抱住杜蓝的腰,把她抱在怀中,轻声道,“有时我想,你要也在这边(读书)就好了,那样我就能天天看到你了。” 他的眼睛也注视着远方,没留意杜蓝被他说的脸颊绯红。 “你希望我过来吗?”杜蓝幽幽道,“我可以转学,特里尔大学应该也有材料学。” “啊?”董锵锵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你要转学?” “哈哈,我就试探一句你就露出狐狸尾巴了吧?”杜蓝挽着他的手臂嘲笑道,“你是不是特怕我过来?” “没有没有,我怕什么?”董锵锵低头吻了吻她带着清新薄荷味的秀发,“我巴不得你过来呢。” “虚情假意。言不由衷。”杜蓝撇了撇嘴,“你们男的都一样,就怕女朋友在身边时刻盯着你们。我说的对不对,骗子先生?” “对对,你说的都对。”董锵锵把杜蓝抱得更紧了,“可有人偏偏就喜欢虚情假意言不由衷的骗子,你说奇怪不奇怪?” “讨厌。越来越不正经。”杜蓝小声嘀咕了一句,“哎,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鬼迷心窍了呗。” 两人依偎在一起,享受着久违的甜蜜时光。 直到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屋里狂响,董锵锵才说道:“开车去火车站得差不多半个小时。走之前你再去次卫生间吧?出门右拐走到头就是。” “干嘛?怕我听你打电话?”杜蓝一脸坏笑,“放心,真有人抢,老娘直接放手,成全你们。”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董锵锵把手机拿到阳台,“你自己看,老白打来的,这能有啥鬼?” “那说不定你俩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呢。”杜蓝眉开眼笑地调侃道。 “谁怕你听谁是小狗。”董锵锵小声嘀咕地同时按下了“接通”和“免提”。 “喂,老白。”杜蓝抢着说道,“好久没联系,听说你小子艳福不浅交了新女朋友,什么时候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呀?” 老白沉默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杜蓝?你去老董那了?” “她带团去卢森堡抽空过来看我。旅游团那边还顺利吗?我看最近‘乐白’的注册用户和发言的翻了一倍,有一批还特别活跃,看来乐乐的运营做得真不错。你得好好奖励她,别抠门哈。” 见两人开始聊天,杜蓝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卫生间。 “哦,有几个好消息跟你说。” 听到“好消息”三个字,杜蓝刚迈出门的脚又收了回来,竖起耳朵凑到手机旁迫不及待地问道:“老白你有什么好消息?” “陆苇找到了。” (本章完) 836. 散落天涯各自努力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董锵锵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离开汉诺威前他曾专门托付老白,一定要找到陆苇,而10月底他和老白通电话时老白和他的朋友们还都没任何收获,他还以为这事还要拖很久,没想到这么快人就找到了。 他情不自禁又想起七月里的那个雨天,一个单薄的身影狠狠地摔在水坑里,然后强撑着从泥水中爬起,却因为体力不济而连人带自行车再次摔进水坑。 一切历历在目,一切恍如昨日。 杜蓝听董锵锵大概讲过陆苇的遭遇,见他出神不语,知他多半心情激动,轻轻碰了碰他手背,用眼色示意他跟老白问问情况。 “找到就好啊。陆杉知道了么?”董锵锵问道。 “让他跟你说。” 听筒那边传来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董锵锵隐约能听到有人小声说话,好像在让着什么,又隔了几秒,就听有人在手机那头激动地大喊:“锵哥!我找着我姐了!” “恭喜你们姐弟重逢!恭喜恭喜!” “你离开前叫我在附近的教堂找,你走后白哥又叫了几个朋友在大学帮我一起找,后来我都气馁了,但白哥还一直鼓励我别放弃,结果那天,那天……”陆杉说着说着人已泣不成声,抽泣着哽咽道,“锵哥,你……你和白哥都是……我的恩人……” 董锵锵不由感慨万千,他知道找人是难事,尤其是对方不想见你时。 “这事我没做什么,功劳都在你白哥身上,你应该好好谢他。”董锵锵不愿贪功,“不过都过去了,人找到就好,你可得好好对你姐。” 陆杉哭得不能自已时又没了话,董锵锵正要再安慰他几句,就听老白不满意地反驳道:“哎,这事你怎么能说你没做什么呢?去大学找人是你建议的吧?找冬一晴也是你提出来的吧?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过分谦虚就是虚伪。” 听老白教育董锵锵,杜蓝捂着嘴笑着走开了。 “是是,白哥教育得是,小弟铭记在心……” “还有啊,找到人的当天陆家就知道了,所以这事happyending。你之前交代我的事大功告成,下次见面你要请我吃顿横的。”老白假意敲诈道。 “哈哈,没问题啊,随时恭候白总莅临特里尔指导。另外,人你是在哪儿找到的?”董锵锵很好奇,“教堂还是大学?” “大学。说起来这次多亏了冬一晴,她不仅帮我把陆苇可能去听的课全都猜了出来,人手不够时还帮我蹲点,有几次还弄到很晚,虽然最后人不是她找到的,但她也功不可没,你也应该知道一下。这姑娘人很不错。” “她跟陆苇是很好的朋友。”董锵锵感慨完又想起件事,“陆苇状态怎么样?邮局外看见她时我感觉她并不想见熟人。” “我估计如果陆杉不在这儿,她还会消失的,但陆杉是她的亲弟弟,她也不能就这么躲一辈子,终归是要出来见老朋友们的。” “既然现在人找到了,那你之前答应我的事……” “什么事?” “你说过,如果陆苇愿意,你可以让她也学着当导游……” “哦你说这事呀,我已经跟她提了,她说她会考虑。我也没催她。我还是那句话:我现在缺人,只要她本分、不怕吃苦,我可以接受她。而且如果她也过来,陆杉应该就能更踏实留在汉诺威,我在这小子身上花的钱就算没白花。” “你现在就是赤裸裸的商人嘴脸……”董锵锵假装鄙夷,“满嘴资本主义那套吃人不吐骨头的理论。” “嘿嘿……”老白这次倒没反驳他。 “你刚才不是说有几个好消息么?还有什么?一起说了让我也开心开心。我现在在这边都快憋坏了,跟汉诺威比这边安逸得就像个大农村,哦,不对,应该说就是个农村。我现在住的地方鸡鸭鹅什么都有,再过几年我也许就变成养殖专业户了。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我讨厌农村,我只是觉得很不适应。” “可我一直觉得你小子的适应力很强啊。”老白笑道,“特里尔怎么就让你感觉像农村了?”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目前的感觉就是,这里既有希望,又很残忍。”董锵锵字斟句酌道。 “希望是什么我能明白,残忍是什么意思?” “哎,不对呀,不是你说好消息吗?怎么改你盘问我了?”董锵锵愤愤不平道,“痛快点儿,赶紧的。” “哈哈,你这家伙就是一分钟都不能等……你知道从暑假开始我就在忙,现在总算跑出来些眉目。徐铜鹰在国内又帮我签了几单,除了让我带几个海外旅游团,还介绍了两家互联网旅游公司给我,他们对‘乐白’有兴趣。虽然徐铜鹰还没跟我交底她到底想做什么,但我猜她是想让他们给‘乐白’入股。月中他们会到汉堡考察,到时我会去汉堡跟他们交流。不瞒你说,我跟他们介绍‘乐白’时是吹了牛的,当然这也是徐铜鹰的意思。有了资金‘乐白’肯定会发展得更快,如果到时有了具体进展我再跟你说。另外一个就是你刚才提到的,‘乐白’最近的注册用户和活跃用户突然增加很多,有些用户是国内旅行社的人。我们也不清楚因为什么他们会突然开始关注,乐乐认为用户增多是你之前做的那个什么seo起了作用,导致国内看咱们论坛的旅行社越来越多,所以我就让她在国内找了一个专门做seo和网站优化的公司来做网站和论坛的升级,看看能不能让业务更上一层楼。除了她俩外,老雷和老丁也都进展神速,尤其是老丁,直接在东德帮我招了一个12人的小班,是不是听着跟天方夜谭似的?我第一次听到这个人数都傻了。但据老丁说,咱们的优势是还没其他留学生做这块儿,所以奇货可居,缺点就是咱们的价格定高了,他觉得如果再便宜200欧,至少还能再攒出来一个班。我已经考虑好了,第一期就这样了,第二期开始降价,驾校培训班就让老丁负责,乐乐给他做副手。还有,他上次不是跟你借了钱吗?都算在我身上,年底给你一个大红包。”老白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完全没给董锵锵说话的机会。 董锵锵听得摩拳擦掌热血沸腾,本来还想参谋几句,可一想起自己还要在这边老实读书,根本没空参与老白接下来要做的事,人瞬间就蔫了下去。 听到董锵锵没了动静,老白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你看我这个记性,你刚换了城市,肯定需要钱,这样,我让乐乐一会儿就先把老丁欠的钱给你,你把你的银行账号给乐乐……” “不是钱的事,”董锵锵一听就知道老白误会了自己,“你们每个人好像都在为明天努力奋斗,打拼,不断进步,只有我窝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有点失落和失衡。” “你刚才说的残忍就是指的这个么?还是失落没挣到钱?”老白问得很直接。 “说不出来,但我觉得应该不是钱的事,如果是为了钱,我就不会辞职出国了。” “老董,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挣钱的机会,但如果你想读书,那我劝你还是要趁年轻,不然等你老了再想读,精力和时间都不允许,而且有了学历你的选择和机会会更多,你是聪明人,应该能想通这个道理。” “可能这就是老祖宗说的知易行难吧。”董锵锵自嘲道,“道理都明白,却依然有矫情拧巴的时候。” “大家都一样。那成,今天我就不跟你多说了,一会儿我送陆杉回家。哦对了,他打算让陆苇也住到他那儿去,彼此有个照应,我过两天找人帮她搬,你就放心吧。” “那辛苦你了。” 董锵锵正要挂电话,冷不丁听老白问道:“先别挂,还有个事儿跟你说一声,你之前有个哥们儿叫靳远,对吧?” “他是我国内德语班同学,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他想学车带团,已经找了我好几次了,说是你的好朋友。” 董锵锵心里一紧:“你怎么回他的?” “我说我考虑考虑。这人人品你了解吗?如果带团出去,我必须得信得过他才行,你信得过他么?你信得过我就信得过。” 老白一句话把董锵锵的思绪送回到以前,他仿佛看到靳远站在汉诺威大学主楼门前的青铜马雕塑下还自己钱的样子。时空陡然变幻,他俩的背景突然从青铜马变成董锵锵汉诺威家楼下的大街上,而他眼前的背影正穿着杜蓝送给自己的大衣,手上还拿着原本属于他的钱。当空间再次扭曲,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正皱着眉头问他:“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那帮人可就过来了。”。 “我……不知道。”董锵锵喃喃地蹦出几个字。 “好,我知道了,那咱们回头联系。陆杉让我告诉你,圣诞和元旦你哪儿都别去,他和陆苇要去特里尔当面谢你。到时我和乐乐看看时间,如果来得及,我们大家一起去看你,你小子可别到时不接我们电话。” “热烈欢迎。到时我也来。”不知什么时候走进屋的杜蓝突然在董锵锵背后嚷道。 “那咱们散落天涯各自努力。多保重,有事电联。” 837. 当时只道是寻常 车平稳地行驶在笔直的柏油路上,两旁的树飞快地向后退去。天空披上了澹紫色的长袍,斜阳给世间万物镀上金箔般的美好,道路旁绵延的稻田和翻涌的稻浪看得人心旷神怡。 杜蓝慵懒地歪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的稻田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董锵锵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的同时腾出手握了握杜蓝的小手,触手冰凉,“再15分钟应该就差不多(到火车站)了。” “哎,真是人比人得死。我本来还担心你摊上个奇葩房东,但今天看老太太对你这态度,真让人嫉妒。”杜蓝酸道。 “呵呵,我还以为你想怎么带卢森堡那团呢。”董锵锵被她逗乐了。 “你没看到吗?刚才离开时她主动跟我拥抱道别,叫了我的名字不说,竟然还叫对了。”杜蓝换了个姿势靠在车窗上。 “老太太念拼音确实挺准的。”董锵锵承认道,“但这有什么可嫉妒的?” “我来德国年头不短了,还从没见过这么好客热情的德国人。你知道我在现在那地方住了四年多,可我房东连我名字都叫不出来。我必须承认,你的房东惊到我了。你还白住,所有好事都让你小子赶上了,我现在心理很不平衡。” “不平衡?那你怎么不提你的房东让你装网,还让你用厨房做中餐呢?”董锵锵反驳道,“你不能光看见贼吃肉,也得瞧见贼挨打啊。”董锵锵打了把方向盘,车子划了一道美妙的弧线后驶入了另一条公路。 “你要这么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杜蓝笑着撕开一袋薯片,从里面抽出一片狠狠蘸了蘸番茄酱送进董锵锵嘴里。 “哎,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下,你刚才也看到了,门外就是树林,环境幽雅,我想把鹦鹉放了,好过我圈着它,它应该属于自然。” “我没意见。”杜蓝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我之前也放过。” “后来呢?” “开了窗它也不走,别看是只鸟,但一顿饱还是顿顿饱也能分清。”杜蓝笑道,“你可以试试,如果它不走你就得继续好好养着,顺便培养一下责任心,以后你还得养我呢。” “那还不得把我吃穷了。”董锵锵指桑骂槐。 “你说的是鹦鹉还是我?”杜蓝把脸凑到董锵锵脸旁,虎视眈眈地问道。 董锵锵笑而不语。 “哎,刚才你跟老白说觉得失落是真的么?”杜蓝又缩回到窗边。 “当然是真的。”董锵锵轻叹了一口气,“只是听老白口述我都能感受到他们每个人身上那股努力奔生活的劲头。跟他们比,我就会产生一种虚度光阴的焦虑感。虽然我每天也在上课,看书,刷题,但我好像并没做什么,有时我感觉现在的我还没以前在预科时有成就感。” “是不是之前用力过勐,把‘去德国上大学’当成了最重要的事?结果上大学实现后,人没了新目标,毕业又遥遥无期看不到头,顿时懵了,不知该干嘛了?” “有点儿这意思。”董锵锵有时很佩服杜蓝的一针见血。 “我理解你这种感受,刚进德国大学的中国学生大部分都有类似的感觉,但这感觉因人而异,有人会很久,有人很快就过去了。” “怎么过去的?”董锵锵好奇道。 “说白了很简单,就是你每天光上课没成果,而老白他们每个人都在输出结果,所以你自然会焦虑。”杜蓝分析起来头头是道,显然早就见怪不怪了,“另外你之前在预科学习还跟国内一样有个班,有集体归属感,但现在的你就是单打独斗,我问你,所有跟你一起听课的人你都认识么?” “那不可能,有的课几百人呢。”董锵锵的话有强词夺理的成分,研讨课的学生数并没那么多。 “那不算外国人,上同一堂课的中国学生你都认全了么?”杜蓝追问道,“中国人总没几百人吧?” 董锵锵不好意思地笑了,杜蓝确实不好湖弄。 “所以呀……”杜蓝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满意地把袋里剩下的薯片放进自己嘴里。 “说完了?”董锵锵等了半天没听到下文,忍不住问道,“‘所以’什么啊?” “所以你需要找到让自己不焦虑的方法啊。” “杜老师,你说得很对,但你不能光说概念呀,有什么好的建议或措施没有?” “说可以,一条建议50欧,董少是现金还是刷卡?”杜蓝一脸坏笑。 “真黑!先说一条听听,真有用就付款。”董锵锵说完又补了一句,“现金不够,我要求打白条。” “打白条没问题,反正你也跑不了。”杜蓝嗽了嗽嗓子,大度道,“首先你应该给自己制订一些阶段性目标,但不要定那种‘通过期末考试’之类的远期目标,那种你坚持不了几天就会因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荒废,你需要的是通过自己的坚持可以达成的小目标,还得是那种有可量化结果的小目标,就像你每天给老太太读报刊和晨读一样。你想想,从你搬进来开始算,到今天你都读了一个多月了,你觉得自己的口语和听力比之前如何?” 董锵锵仔细想了想:“口语表达的进步我自己觉得还不明显,因为主要还是读,但天天跟德国人沟通,熟悉德国人的正常语速和发音,跟看电视和听广播都不同,肯定对听力是有帮助的,也锻炼胆量,当然我说的不是抓野猪那种胆量。” “我的意思就是这个,你的小目标要跟你的学业紧密挂钩,比如你这学期计划通过所有初级课程的考试,那研讨课你需要完成几份报告?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开始动笔?如果动笔,按你的写作速度,你预计什么时候能完成所有报告?能不能提前完成?再说公法,虽然你打印了讲义和旧试卷,但德国教授不会像国内教授一样在最后一节课给你划考试重点,那你打算如何备考?你必须对期末要参加的每一门考试都有具体规划,然后再把规划拆解成一个个可量化的小目标。每完成一个小目标你就要告诉自己你已经取得了一个非常大的成绩,你很了不起。” “你的意思是自吹自擂给自己听?往自己脸上贴金?”董锵锵忍不住打断道,“这不是自我洗脑么?” “自我鼓励和自我表扬并不是为了跟别人炫耀和吹牛逼,而是自我肯定的一种心理暗示。”杜蓝纠正道,“每天有个人不断鼓励你和每天有个人不断打击你,你更喜欢哪个?” “这有什么好选的?是人就会喜欢不断鼓励自己的人啊。” “学习是一种付出,只要是付出,人都会希望有收获,收获就是考试成绩。德国考试通常在开学5个月后才会举行,在这中间,你就得不断给自己各种肯定和鼓励,让自己坚持下去,这样你才不会因为貌似勤奋却没任何结果而苦闷彷徨了。” “坚持自我肯定和自我鼓励……”董锵锵喃喃道,“你这算是学习心理学么?” “当然。这是我总结的‘杜蓝学习心法’。” 车子从幽静的乡间路驶入市区,路两旁的民居和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研讨课交一大一小两份报告,小报告已有了雏形,估计年底前就可以写完和定稿。大报告比较烦,我们小组的德国人就第一次上课见过他,后来就没影儿了,发邮件不回,打电话不接,也不参加课后小组讨论,我们另外三人要写的内容都已经开始写了,只有他那部分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种情况挺少见的,你们最好还是提前跟老师沟通,免得后面被找麻烦。”杜蓝建议道。 “公法据说背旧题、刷卷子就能过,但想拿高分不容易。我看过公法的旧试卷,整整十页a4,全是论述题,给四个小时的答题时间。幸亏提前看到,如果考试时才第一次见肯定当场就挂了。哎,说起来还是以前国内的考试简单,填空,选择,判断,最后才是论述题,还都是中文题。”董锵锵说完竟有几分伤感,他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无比怀念国内的考试。 “这就是接下来我要说的,根据我的经验,硕士初级阶段的学科成绩对高级阶段和最后毕业时的总成绩没任何影响,所以你的重点不应该聚焦在研讨课和公法这两门课拿高分,因为它们都是通过性考试,只要过了就好,就跟国内的英语四六级考试一样,没人在乎你英语四级是不是100分,你应该把更多时间花在高级阶段的课程准备上。这么说很功利,但德国学制长世人皆知,你的时间非常宝贵,有的学科你一次考不过甚至还要再准备一学期。我就这么问:明年春季学期你打算报考几门小考和大考?为了通过这些考试,你计划设置什么样的小目标?” 董锵锵挠挠头:“目前感觉下学期进入高级阶段应该没问题,但我还没想好下学期报几门考试。大考目前还不敢想,有也考不了,课都没听过。小考的话得等下学期开了学才能知道都有哪些科期末可以考试。” 杜蓝摆了摆手:“每学期大学会提供哪些课一般可以去大学考试中心查历史记录,通过历史记录来推断,八九不离十,比如2003年春季学期的课程安排很有可能与2001和2002年的春季学期课程安排接近甚至一样,不用等下学期开学才知道。” “原来是这样。”董锵锵恍然大悟,“你提醒得太及时了!那一会儿我就去考试中心的官网看看,如果没有,我明天直接去考试中心的楼里问问。哎,不对,你为什么没开学前就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呢?”董锵锵有些不解。 “你都没自己感受过,我就算早跟你说了你也不会当回事的,还不如现在说效果好。” 杜蓝的话让董锵锵觉得醍醐灌顶,受益匪浅,他刚要继续往下问,忽地想起了什么,沉默了几秒后,问道:“我觉得你说的内容对新生太重要了,可为什么这边的学生会不给新生普及这些对学业有用的知识呢?” “要不就是学生会水平不行,人手不够,忙不过来,要不就是他们不想讲。”杜蓝使劲往椅背里缩了缩。 “应该不会人手不够,开学前他们还开过安全讲座呢。”董锵锵回忆道。 “那就是第二种情况。” “那为什么?”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学生会不希望大家都早点毕业?” “你有时把人性想得过于美好。”杜蓝忽地甩出来一句。 “我不理解。”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太多人毕业对学生会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一下把董锵锵问住了,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车子拐过了几道弯,已经可以远远望到火车站的顶棚。 两人都没说话,车内的气氛有些微妙,就在这时,董锵锵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帮我接一下。”董锵锵对杜蓝说道。 “这(手机)号你没存过。”杜蓝瞄了眼手机屏,接通的同时开了免提,礼貌地用德语说道,“您好。哪位?” “哦,你好,请问你是董锵锵么?”手机里传来一个略显稚嫩青涩的男声,但讲的是标准的普通话,“我叫冯冲,是特里尔大学中文系的,想请教你几个问题。” “你等一下。”杜蓝抬头看了眼董锵锵,董锵锵边摇头边小声道:“我不认识他,你问他有什么事。” “你好,我不是董锵锵,他现在在忙,你有事吗?”杜蓝转述道,“你可以告诉我,我帮你转告他。” “哦哦,你不是他啊?那我一会儿再给他打。”冯冲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中文系冯冲?我不认识这人。”董锵锵风风火火地把车开进火车站外的停车场,停好后和杜蓝并肩往站台走去。 站台的风有些大,杜蓝的风衣被吹得鼓鼓的,她紧了紧腰带,风衣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迅速瘪了下去。 “对那些已经读过的教材,别太自信,认为自己看过就是真会了。”杜蓝善意地提醒道。 “知道,得多刷题。” “有时你眼睛看会了,甚至做题也能做对,但过一阵儿肯定就忘了,这是非常正常的。要理解概念,最好的方法并不是一直反复刷题,而是适当刷题再加上给其他人讲题。” “讲题?” “是的,除了看书总结要点和参加每堂练习课是必须的外,你最好能参加个学习小组,小组里的每个人都要在期末参加同一门课的考试。不过中国学生一般不会弄这种学习小组,都是各学各的,觉得参加小组是浪费时间,但德国学生比较认可(学习小组)这种形式,大家把看书时没看懂的地方拿出来互相讨论,一方面你给别人讲对你也是一个再学习的过程,因为你如果读得不仔细很容易就被人问住,这就迫使你读得更认真,另一方面这也锻炼你的社交能力,毕竟跟陌生人建立联系也是一种本事。” “我听端木也讲过,之前我还专门问过郑春花,但据她说这边好像没有听说过有这种小组,我还考虑过要不要自己建一个,但论坛里发了贴一直没人理我。” “慕尼黑工大就有很多学习小组,基本都是外国学生。不过这事你着急确实也没用,等你进入高级阶段再多认识些同学可能就好了。”杜蓝安慰道。 远处传来火车疾驰的隆隆声,随着火车的临近,站在站台上也能感受到脚下强烈的震感。 望着火车来的方向,杜蓝面露伤感:“车来了。” 董锵锵知道再见面恐怕就要圣诞节了,赶忙上前一步紧紧抱住杜蓝,同时轻轻亲吻她的额头:“谢谢。” 对杜蓝牺牲个人利益专门过来看自己和不厌其烦地出谋划策,董锵锵既感动又感激,但他并没注意到杜蓝今天的异样,还以为只是寻常的一天。 杜蓝搂着他的腰,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838. 小心驶得万年船 直到火车成为铁轨上的一个黑点,董锵锵才重新回到车里。 “你好,我是董锵锵。”董锵锵边系安全带边对着手机说道,“刚才这个号给我打电话。” “哦,你好你好,我是冯冲,郑春花的朋友,是她把你的手机号给我的。”冯冲似乎猜到董锵锵要问什么,没等董锵锵发问便直言相告。 一听是郑春花介绍的,董锵锵的心里顿时有了底:“哦,有事吗?” “是这样,我目前在汉学系读博,业余时间在大学、孔子学院和社会上教外国人中文。我听她说,现在运行的特里尔中国学生论坛是你帮她弄的,是吗?” 自从答应郑春花做学生会的宣传部长,董锵锵便决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首当其冲就是给特里尔大学搭建了有独立域名的论坛。 域名很好解决,花十几欧元就可以租一年后缀是的国际域名,再加上他手里还有之前“乐白”的论坛代码,又在网上找了个免费服务器,三下五除二就将论坛搭好交给了郑春花。 郑春花没想到董锵锵效率如此之高,乐得合不拢嘴,马上广而告之,很快就有学生慕名而来,人气也开始慢慢积累。 “是我弄的。不好意思,刚才你说的孔子学院是?”董锵锵之前从没听过这个机构的名字。 “哦,是这样,德国只有很少几所公立大学设有汉学系,特里尔大学就是其中一所。德国的孔子学院目前并不多,主要的几所都是依托汉学系设立的,你可以把它当作推广汉语、促进中德文化交流和教育交流的平台。像特里尔的孔子学院除了面向特里尔和它所在的莱茵兰-普法尔茨州外,还会惠及邻州甚至邻国卢森堡。” 董锵锵恍然大悟:“明白了,是一个文化交流窗口。” “没错。”冯冲顺势把话头又扯回到之前的主题,“郑春花跟我提过,说这个论坛的架设和维护没花学生会一分钱,所以我想和你求证一下。” 对方自称是郑春花的朋友,一个论坛又不太可能有什么冲突,董锵锵便没隐瞒:“论坛代码是开源的,论坛服务器的容量有限,同时要在论坛所有页面上挂服务器所属公司的广告才能免费用(服务器)。有什么问题么?” “不不,没问题,我就是想说……”冯冲迟疑了几秒才讪讪说道,“我现在在教中文,如果有一个论坛,对教学会……很有帮助。” 董锵锵虽不是老江湖,但来德后没少碰到被人求着办事,一听就明白对方的意图,笑道:“所以你希望我帮你也给孔子学院弄一个跟特里尔学生论坛一样的免费论坛是么?可你们应该有自己专门的it人士吧?还需要外人么?” “不,不是给学院弄,这是我个人的,当然我也会在论坛里面放一些和中文教学有关的内容。”虽然看不见对方的样貌,但就听声音董锵锵也能感觉到冯冲的小心翼翼,“如果麻烦你弄这个(论坛)……大概要多少钱?”冯冲嗫嚅着问道。 “我可以把论坛源代码和服务器网址都给你,你按你自己需要的来弄。论坛的功能很多,但需要花时间调试,我也没把所有功能都弄明白。”董锵锵这么说既暗示了对方他不打算收钱,又否定了帮对方弄的可能性。 “其实……是这样,我不太懂网络和代码,所以……还是想请你帮忙。”冯冲犹豫了几秒还是直接说了出来,“我和春花是多年的朋友,她说你一定可以帮上忙,所以我才冒昧打扰。” 董锵锵并不想应承这事,一方面是他的课业很花时间,另一方面他跟对方没有任何交情,他也不了解对方背景,整件事只是一件很纯粹的私事,但对方搬出了郑春花,那他确实不太适合直接回绝,就算拒绝至少也应该跟郑春花先沟通一下再说,想到这儿,他问道:“我这学期学业确实比较重,你这个论坛着急吗?” “不着急不着急。”冯冲生怕董锵锵不相信似的连说了两遍,“明年年初有一个就行,功能不用太复杂,跟学生论坛一样就很好,但这个费用你看……” “这样,等我忙完这段我再一起答复你。但这段时间你也别闲着,有些内容必须你自己准备,比如论坛名称、论坛logo、要开几个子频道,每个子频道名是什么等等。回头我给你一份清单,你按清单准备。” 听到董锵锵不再直接拒绝,冯冲喜出望外,顿时觉得八字有了两撇,赶忙回道:“那你先忙,我等你的清单和回复。多谢多谢。” 挂了电话,董锵锵直接给郑春花去了电话,跟她了解冯冲的背景。 郑春花正好也想跟他说冯冲的事,两人直接约在了图书馆。 “男,籍贯不详,年龄不详,国内专业不详,何时在特里尔读书不详。我只知他读汉学专业,但我甚至不知他在读博。” 董锵锵听得直嘬牙花子:“什么都不详,您这介绍也太脆生了。” 郑春花哈哈一笑,继续说道:“他性格孤僻,不合群,喜欢独来独往。你还记得10月份我组织大家去巴黎么?我电话通知他一次,当面邀请他一次,他最后都没去。我也从没见过他和什么人走得近,这次他主动给我打电话问你的手机号其实我也很诧异。我问他找你干嘛,但他并没告诉我。”郑春花一脸歉意,“抱歉哈,我应该先征求你的同意再告诉他你的手机号的。” 董锵锵摆摆手:“你是学生会主席,大家有事找你帮忙很正常,你别想多。” 当下他三言两语把冯冲想搭建个人论坛的事跟她复述了一遍,末了问道:“据你所知,这人在特里尔有过什么负面消息或不好的个人记录么?虽然搭个论坛并不费事,但我也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郑春花使劲想了想,摇头道:“你要说他的负面,我倒确实没听说过。” “好,谢谢你,我知道了。”听完介绍,董锵锵心里有了决定。 “你要帮他弄么?”郑春花好奇道,“收钱吗?虽然他读博,但可能他没什么钱。” “免费。” 虽然准备帮冯冲,但董锵锵还是打定主意:论坛管理方面他得留个后门,万一冯冲传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他可以直接给论坛删了,一了百了,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本章完) 839. 遥遥无期 几拨刺骨的秋风伴着秋雨解气似的将院中树上仅存的几片树叶打包送走,没等董锵锵翻出冬衣,一场不大不小的冬雪又悄然而至,气温也在一夜之间骤然低了近10度,2002年最后一个月就在一片萧杀肃穆的白色和德国媒体“这是德国最冷的一个冬天”的广而告之中粉墨登场。 在汉诺威时董锵锵便已领教过德国冬天的漫长寒冷,但可能是因为没有bj那么多的大风天,所以相比bj的干冷,汉诺威表现出来的更多是一种秀气的湿冷。特里尔的纬度比汉诺威更低,又守着温润绵长的摩泽尔河,气温也就比汉诺威暖了不少,只有下过雪后,特里尔早晚的凉意才会更盛一些。 董锵锵本以为德国进入冬令时(通常是10月的最后一个周日)后老太太便会供暖,哪知从10月底直等到12月的第一周过完,皮卡的冬季轮胎换完整两个月,他屋里窗下的那排老式暖气片依然触手冰凉。他告诉老太太暖气坏了需要修理,没想到老太太却气定神闲地告诉他:全屋的集中供暖还没开始。 看着董锵锵一脸错愕,老太太笑着解释说,她自小便这样过冬,这种生活方式首先会减少燃油、天然气或树木类资源的浪费,也就更环保,第二会让人无法贪图室内的温暖,更多地选择户外,直接增加了人和自然的接触时间,加强了人体的抵抗力和免疫力,还特别安慰他,他的房间虽大,但窗户用的都是三层玻璃,密封性好,热损失低,又住在二层,比一层暖和多了。 老太太的理论弄得董锵锵哭笑不得:就算德国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特里尔比汉诺威暖和,毕竟还是北半球的冬天,眼瞅着没几天就是圣诞,天气越来越冷,正常供暖能造成多大浪费?有必要这么夸张么?以前的房东萨沙好像从没说过这种话。再说房间大的坏处之一便是冬天很容易冷,尤其是早上,起床成了考验意志力的唯一标准。除了早上,晚上从图书馆回来后,他也经常要继续读书到深夜,而太冷的房间是不利于学习的。 见董锵锵欲言又止,老太太带着歉意继续解释:差不多20年前,冬天的她都是用地下室的天然气取暖设施给整座别墅集中供暖,但后来因为别墅里常年就她一个人生活,最多再加上几只动物,不知不觉中就养成了大部分时间待在有壁炉的厨房里这个习惯,而集中供暖也就越来越晚,有时甚至到次年的1月中才开始天天烧暖气。 老太太话里话外的伤感和孤独一下触到董锵锵心里最柔软的那部分:当曾经的阖家欢变成了孤家寡人,那种心冷恐怕不输身体所能感受到的冷。 他忽然想起年初时在医院里看见的老白。 董锵锵不知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对老太太生出同理心,但他也大概明白了老太太不愿过早烧暖气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怕触景生情。 既然老太太不可能因他而改变习惯,那他也就识时务地放下坚持,选择用几句场面话结束尴尬的对话:“那什么,我还年轻,烧不烧还是按您的习惯来吧。” 便宜话好说,但冷和冻是要自己扛的,想到还有两个月就要参加考试,董锵锵不敢托大,在大学吃过晚饭后破天荒地没去图书馆看书,而是杀到德国电器超市satur,准备给自己置办个“小太阳”、电暖气、电油汀之类的电器。 但让他诧异的是,电器超市里除了不卖空调外,也不卖这些国内喜闻乐见的取暖设备。 董锵锵郁闷了。 最后他听从杜蓝的建议,花了400欧,买了一个号称可以抗住零下20度低温的“狼爪”睡袋,睡了几次发现效果远超预期,而晚上在家看书时手冷的解决方桉也找到了:暖水袋和笔记本电脑的下方,暖气这事才算翻了篇儿。 不过屋里冷并不是他碰到的唯一问题,晚上熬夜看书还经常会过了22点就饿得前心贴后背甚至饿得睡不着觉,换作之前他会熘达到厨房给自己下碗面再卧个荷包蛋,但现在的他只能吃零食。时间长了,董锵锵也觉得索然无味,索性把生物钟改成22点睡觉。这样早起先顺手简单收拾一下院子,再绕着森林外沿的小路跑上一圈,顺便帮房东遛狗,等跑步回来吃过早餐,老太太通常也在菜地劳动完,他就给老太太读报纸或杂志,然后再去大学。 令他意外和开心的是,每天遛狗加深了他和“雷达”的熟稔,“雷达”开始在夜里偷跑进他的房间,有时睡在他脚下,有时干脆卧在他脸旁,他甚至可以数清“雷达”有几根胡须。 见“雷达”得到董锵锵的默许,被救的那只猫也主动寻了过来。它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毛色日渐油光水滑。它有样学样地卧在董锵锵睡袋的不远处,偶尔半夜还会从董锵锵脸上肆无忌惮地踩过去,而通常这时的董锵锵整个人都缩在睡袋里像个木乃尹似的动弹不得,而睡袋又不能像被子一样蒙在头上,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猫而无计可施。 有时看了一天书的他会格外疲惫,晚上什么都不想做,便早早窝在睡袋里,关上灯,拉开窗帘,望着窗外的繁星点点和杜蓝煲电话粥,一边想象毕业后的自己可能会做什么一边拿着电话进入梦乡,有时他会直接放公法课的录音,催眠效果百试不爽。 当然这些点滴都是插曲和花絮,他真正的重心还是学业。 董锵锵的公法课虽然节节不落,但即使在认真预习和反复听课堂录音后,他依然还是听不懂。他想起杜蓝的忠告,决定听从她的建议,不再死磕听课,又咨询了郑春花的意见,然后把刷练习题和旧试卷的优先级排到了最高,把每周刷3-5套旧试卷和旧试卷中出现率高的经典法条题作为必须完成的阶段性小目标,而对需要背诵的大段论述题,他也开始进入每天反复朗读的程序,促进短期肌肉记忆的形成。 公法虽然听不懂和枯燥,但平心而论,其实并不费脑子,只要按部就班地坚持刷题就好,不懂的地方先查讲义再看书,反而是proseminar研讨课,比他预想的要麻烦很多。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因为他的研讨课小报告主要基于预科老师批改过的内容而撰写,所以准备得很快,他又花钱找了德国人帮忙润色修改,所以12月底之前按要求完成并无问题。 有麻烦的是研讨课的大报告。 研讨课并不是每周都有,而有限的几次课上,三人也都没见过埃伦的影子。 按老师要求,大报告是团队合作完成,三人先后确定了论文大纲和各自负责撰写的内容,但直到三人均已动笔,德国人依然没联系过三人。 三人中只乔安娜有埃伦的电话,但打过去也无人回应,三人都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只好去找助教。 助教是个人高马大的德国姑娘,痛快地向三人承诺会在了解情况后再和他们沟通,结果还没到中午就给了三人反馈:德国人早在第二次课前就加入了另外一个学习小组,早就不是他们组的成员了。 三人大吃一惊,反问助教:之前说不能随便换组,换组必须得到其他组员的认可,怎么埃伦就能在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换组呢?不是每个组必须四个人么?埃伦离组也没再找一个代替他的人进组,又怎么说? 助教表示:埃伦在第一次分组时是被老师从其他小组中调剂出来的,他在下课后就直接和老师表示他要回原来的小组,因为他无法适应董锵锵这个学习小组的学习气氛,以及怀疑董锵锵三人的学习能力。老师同意了他的换组要求,但要求他再找一人代替他加入小组。从三人的反馈来看,埃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既没找到自己的代替者,也没通知另外三人,招呼也没打一个就径直离开了董锵锵三人的小组。 助教的解释让三人感觉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董锵锵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愈发相信:埃伦十有八九是故意不说,而老师也不知何故忘了提醒。现在学期过半,指责老师和埃伦于事无补,再找人加入肯定也来不及,那就只能他们三个人写埃伦那部分,他其实并不担心写作,只是对德国人的做法感到恶心和不解,而最后的演讲弄不好就得他来说。 离开助教办公室后,三人碰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走向和董锵锵的猜测如出一辙:尽管董锵锵认为两个女生的德语口语都好于自己,但索菲亚和乔安娜认为他的口语也没问题,再者两人均有硕士初级阶段的其他课程要准备考试,所以根本无暇顾及最后的演讲,演讲的重任就这样落到了董锵锵的身上。 本来自己只要写一小部分就可以,现在不仅要写更多的内容,还要准备演讲,这就意味着他要拿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如果是以前碰到这种情况,董锵锵估计自己多少会有怨言,但现在的他已经不愿把时间和情绪浪费在抱怨这种事上,作为组里唯一的男性,又是中国学生,他觉得自己不仅有责任有义务做好最后的演讲,演讲还要拿高分,这样才能打脸瞧不起他的埃伦。 还有半个月就是圣诞节,太阳依旧是每天玩消失,天气阴冷潮湿,校园和教室里的人少了很多,就连食堂里吃饭的人也变得门可罗雀,唯一没什么变化的恐怕就只有图书馆里那些雷打不动看书的学生了。 除了定期和两个女生碰头讨论大报告的内容,董锵锵边闷头刷题边复印教授们指定的参考书,准备下学期的考试,日子过得既单调又规律。经过一番探究,他发现大学电教中心可以比大学其他地方更便宜的复印,可以省下数百欧,虽然有端木、老白等人的赞助,但他依然保持着勤俭。同时他还向董父求助,让他在国内买一些中文参考书寄到德国,先看中文再读德文,加快理解。 很多时候,他和父亲刚通完电话,还没来得及挂,董母就会抢过电话和他寒暄,而对话内容也是千篇一律。 “锵锵啊,你这学期什么时候考完?假期能不能回国啊?”自从董锵锵进了大学,董母每次关注的都是他何时回国,“我朋友家的那个小秦,你见过的,巴黎那个女孩,人家春节就能回。” 董母和天下很多父母一样,儿子没出去前天天盼着他出国,等他真的出去了又天天盼着他回国。 “哎,你这人真是,儿子刚走上轨道,你让他回来干嘛?”董父板着脸教训道,“都不是我说你,净给儿子拖后腿。那法国和德国的大学能一样吗?简直乱弹琴。”董父最怕/烦董母召唤儿子回国,每到这时两人便会唇枪舌剑的你来我往。 董母才不管那个:“我都一年半没见过儿子了,你不想我还想呢。锵锵啊,(2003年)除夕是1月的最后一天,你回得来吗?” “妈,那会儿我还没开始考试呢。” “那你什么时候考试啊?”董母既心疼又不悦。 “现在时间还没定,我想可能是二月份或三月份吧。”董锵锵不知怎么一阵心虚。 “那么晚啊……”董母失望地叹了口气,“元宵节都过了。那四月份呢?” 虽然董锵锵也很想自己父母,也知道母亲的心意是希望他回国看看,但他其实并不想回国,一来他要利用寒假突击读书,二来他准备利用寒假多打打工。从暑假到现在,他只有花钱没有入账,虽然账户里的钱不少,但他并不想坐吃山空。开源节流开源节流,首先还是要开源才行。 “四月份……就开学了。”董锵锵颇为无奈。 董母在电话那头唠叨起家常,董锵锵却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诵念: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如果寒假不回去,自己会不会太自私了?他轻声问自己,却心酸地发现,这事和很多事一样,没有正确答桉。 840. 奇怪的一通电话 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周,气温倒没降得更低,有几天甚至还出了久违的太阳,只是阳光晒在脸上并没让人感觉暖洋洋的,反而有种面膜糊脸的感觉,还不是刚拆封未用的新面膜,而是晾了一宿、已经脱水变干因为不想扔了浪费又被拿回来强行使用的面膜。 董父秉持着“更快、更高、更强”的奥林匹克精神雷厉风行地完成了儿子交待的买书和邮寄任务,恰逢董锵锵在学校食堂吃坏了肚子,他按董母的指示又专门给董锵锵装了几瓶黄连素,把书和其他生活物资一并寄了过来。 随着圣诞节的临近,学校里的学生肉眼可见的少了下去。就像国人在春节前一周自动进入假期模式一样,欧洲学生都会把圣诞节假期(12月24日和12月25日)和元旦假期(1月1日)连起来用,如果恰逢周末,假期和假期就能连成一个小长假。非特里尔本地的学生多会选择在平安夜前返乡,索菲娅和乔安娜也不例外。 在两人临行前的上午,董锵锵终于独立写完了大报告的绝大多数内容,三人在图书馆里讨论报告的不足。 读完报告,索菲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乔安娜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这是你写的?”乔安娜用手指指着屏幕,态度很不友好地质问道,“除了语法错误外,你(那部分)还有大量不标准的引用,难道你不知道引用的用法吗?还是你在跟我们开玩笑?” 这个问题其实董锵锵之前跟两人专门解释过,他不知为什么乔安娜好像失忆一样忘记此事,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又说明了一次:“乔安娜,我写过很多报告,对引用的要求早已烂熟于心。我那章和埃伦应该写的那章里面之所以存在暂时没标出处的文字,并不是因为我的疏忽或无知,而是时间紧、任务重,我除了要写自己那部分还要写埃伦的,我希望等全部内容确定后再按要求弄好全部引用。现在就我一个人整合咱们三个人写的内容,如果又要写文章又要同时弄好所有引用,而这些引用还很有可能以后会被删掉,那我会浪费很多时间做无用功,你明白吗?” 董锵锵的意思很明确:虽然我愿意为这个团队做事,但我的时间也很宝贵。 听完董锵锵的话,乔安娜不服气地反唇相讥:“按照论文写作标准,你应该一上来就写清楚(引用),这样我们才好修改。你现在弄个半成品凑合我们,我们肯定改不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哪句是你写的,哪句是你抄的。” “虽然我暂时没注明引用的出处,但论文里所有引用其他文献的地方我都已经标(为)黄(色)了,根本不存在你说的‘不知道哪句是你写的,哪句是你抄的’的情况。”董锵锵反驳道,“而且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纠结这个问题,我并没说我永远不做,我只是希望咱们可以先确定正文的主要内容,提高我的工作效率。” 董锵锵说话有理有据,乔安娜撇了撇嘴,不满意地小声嘟哝道:“如果我们改不了,你就永远拿不到正文。我想知道你怎么提高效率?” 这话董锵锵就不爱听了,他皱了皱眉,义正言辞道:“如果你实在没空,我可以自己改,毕竟你的母语也不是德语。” 听到“你的母语也不是德语”,乔安娜本来白净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刚要爆发,一直旁听没吭声的索菲娅赶忙拦住她:“好了好了,你俩都先听我说。” 索菲娅的面相较同龄人有些面老,加上她身材高大,自然而然地给人一种不怒自威感,这也让她的声音带了某种让人不容置疑的服从感,董锵锵和乔安娜几乎同时闭上了嘴。 “我理解董锵锵的意思,我可以利用假期补充和修改一下他写过的,润色之后再发给他,这样他就可以直接在修订稿上把所有引用写清楚,同时尽快准备最后的演讲。当然,他还需要提炼报告内容做一份ppt配合演讲。这个你可以做好吗?”她转头问董锵锵。 “当然,我完全没问题。”董锵锵一脸笃定,“只要我弄好所有引用就会第一时间发给你们,当然还有演讲ppt也可以一起发。” “非常好,你觉得这样可以吗?”索菲娅又把脸转向乔安娜。 见索菲娅主动大包大揽,乔安娜耸了耸肩,顺坡下驴:“如果是你改,那肯定没问题。” 最后乔安娜迫不及待地先走了,也没跟董锵锵打招呼。倒是索菲娅鼓励了一番董锵锵,为了表示对他努力写论文的谢意,还送了他一份圣诞小礼物。 和索菲娅告辞后,董锵锵独坐在图书馆硕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一片萧瑟陷入某种沮丧:就在一年前,他还每日东奔西顾,或挥斥方遒,或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快活,哪知时过境迁,现在的他有的只是眼前巴掌大的一张小书桌,还要被东欧女嘲笑德语不行。 尽管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他也没有刚入学时那般慌张和彷徨,而近乎清教徒般的规律生活也使他没时间感觉孤独,但当大量刷题、看书和写报告成为每天生活的全部,他时常产生一种被无形的压抑感完全包裹住的感觉,有时甚至会在午夜梦回时有喘不上来气的惊悚体验。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时刻萦绕在他的左右,即使和朋友或家人聊天、外出购物或开车去远点的地方短途旅游也无法抒怀。 在和郑春花沟通后,郑春花扔给他一张抑郁症测试表让他填。结果显示,董锵锵有轻度抑郁症的临床症状。 “这太可笑了,”董锵锵把表拿在手里反复翻瞧,委屈道,“我身强体健,积极阳光,认真学习,怎么就抑郁了?再说我还天天给老太太读书读报,打扫庭院,也没时间抑郁啊。” “是,你确实积极阳光,认真学习,也没有情绪不稳定、容易哭泣这些症状,但是……”郑春花话锋一转,“轻度抑郁症也不仅仅是那些,很多学生的表现其实就一个:巨大反差造成的长期心境低落。” 董锵锵听得一怔,嘴巴嗫嚅着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 郑春花严肃道:“其实这没什么奇怪的,很多人在国内都是天之骄子,在学校是学霸,在家是父母掌心的宝,到了异国他乡肯定不习惯,即使德国是发达国家也一样。不过你还是让我挺诧异的,我之前还觉得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你的适应能力是我见过的人里比较强的那种。你之前在预科也有过现在这种感觉么?” 董锵锵摇摇头:“汉诺威可比这儿热闹的多,这里就像……说得难听些,一个鸟不拉屎的大农村。” “那你可惨了,”郑春花笑着揶揄道,“你还要在这个大农村待上好几年呢,老这样你可不好毕业。” “那怎么办?”董锵锵愁眉苦脸地问道,“你那表对我这种病人有什么建议吗?” “当然有,专家建议,对轻度抑郁症患者,每天至少应保持三十分钟的体育锻炼,出汗排毒,通过运动释放更多的多巴胺,让自己感到更多的快乐。同时多参加集体活动,尽量少独处。” “不独处不可能。我一直想建个学习小组,也在论坛里发了贴,但根本没人理我。” “可能大家觉得一起学习效率低吧,而且时间也很难同步,很多人平时还要打工呢。”郑春花分析道。 “确实如你所说。不过你说应该多运动倒真的提醒了我。” “下学期一开学,你就可以报名参加大学的各种体育社团,都是免费的,可以多认识人。这学期估计报社团来不及了,不过山下有个游泳馆,你会游的话可以先去游游看,如果能坚持,就办张月卡。另外你也有自行车,骑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或者跑步,再不然你考个摩托车驾照,我可以介绍你加入我在的摩托车俱乐部。” 董锵锵若有所思地低头想了会儿:“游泳馆回头我去看看泳道如何,这个月先试着每天早晚跑跑步看看效果。” 离平安夜还有一天时,大学里已经彻底没了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着讲台上白发苍苍的公法教授面对屈指可数的学生依然尽心尽力地授课,董锵锵忽然生出一种魔幻和荒诞感。 教授少见地拖了堂,跟有限的几名学生寒暄起家常,董锵锵正准备问问老师刷题中碰到的问题,他的手机忽地振了起来,是个没见过的本地座机号。他顺手按掉来电,结果不到十秒,手机再次发出嗡嗡的振动声,坐在他位子下方的外国女生抬头拿笔敲了敲自己的椅背,示意董锵锵“你的手机响了。” 他只好再次掏出手机,接通后压低嗓子用德语问道:“您好,哪位?” “请问您是董锵锵先生吗?”对方的德语讲得很标准,“我是特里尔海关的警察局,您有一个包裹在我们这儿。” 董锵锵算了算日子,应该是父亲寄来的,他有些奇怪,为什么不是德国邮政而是海关的警察局给自己打电话?他在汉诺威时也让家里寄过东西,但汉诺威海关就没给他打过电话,这个海关的警察局又是怎么回事? “嗯,您能直接送到包裹上的地址吗?还是需要我去取?”他问道。 “请您戴上个人有效证件尽快来一趟海关,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您。”对方的官腔很重。 “您可以在电话里问吗?”董锵锵试探着问道,对方却直接挂了电话。 他的疑问就像五颜六色的肥皂泡,越想越多。 (本章完) 841. 不能寄的东西 董锵锵来德后跟很多警察打过交道:机场警察,普通警察,刑事警察,瑞典警察,意大利警察,所以接到海关警察的电话后并没感到害怕,只有莫名其妙,自己就一个包裹,能有什么问题? 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他给父母去了电话,小心说了刚才海关警察的来电内容。董父听完赶忙跟他详细过了遍邮寄清单,但两人都没找到任何奇怪的东西,董父坚信:如果有不妥的东西,邮局肯定当场就直接扣下了,根本不可能让他把东西寄出去给董锵锵找麻烦。 董锵锵好言安抚了父母,然后又分别给老白和杜蓝去了电话。 杜蓝没接,老白也没接,但5分钟后老白主动给他拨了过来。 “刚才跟乐乐她们在大采购呢,没腾出手,啥事?”老白的背景音一片嘈杂,一听就是在大超市里,“我们在买好吃的。” “我爸给我寄了个包裹,本来应该直接寄到特里尔家里,但德国邮政没联系我,反而是特里尔海关警察局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过去一趟,说他们要问我几个问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哎,好好,谢谢。”老白问完又说了句德语,似乎还在超市里。 “差不多30分钟前,你要现在忙过会儿再说。” “没事,你继续说,后来呢。你去了吗?他们问了你什么?” “我现在就在海关大门外,还没见到他们,想听听你的看法后再进去。” “你家都给你寄什么了?” “就是参考书和一些生活用品,没什么特别的。” “哪种生活用品?” “一些做饭用的调料,还有一些钱,不过不多,1000欧左右吧,嗯,还有些常用药。” “你不用猜了,”老白笃定道,“不管是中药,中成药还是西药,肯定是药有问题。” “药能有什么问题?”董锵锵不解道,“我出国的时候也带了,在汉诺威的时候家里也给我寄过,都没事,怎么这次就不行了?而且这次我家就给我寄了黄连素和克感敏,其他没了。” “只能说之前你带药没出事是幸运,不能说是正常。很多国内药到了德国都不符合这边的法律,轻则没收和罚款,重则判刑。” 董锵锵知道老白不会危言耸听,事情很有可能就是他猜的那样。 “你碰到过这种情况吗?” “没碰到过,你肯定得去跟他们聊到底是怎么回事。哦,好端端的你爸为什么给你寄药呢?”老白问。 “之前吃错了东西,又是拉肚子又是发烧,折腾了一星期,德国医生开的药吃了不管用,我就跟家里抱怨了几句。父母嘛,肯定担心我在这边生病,就跟着包裹一起寄了,他们也没想那么多。” “你刚才说德国医生开的药不管用?” “对啊,吃了还是拉肚子,医生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还留着德国医生开的诊断证明和处方药证明之类的东西吗?” “当然,这些我一般都会留半年,以防万一。”董锵锵自嘲道,“当然这可能也是松鼠症,但这次我没带过来。” “如果海关说你的药有问题,要给你定罪,你就一口咬定你之前生病了,病得很严重,不仅影响你的健康,还会影响你重要的学业,你的父母很担心,所以才做出给你寄药的举动。而那些药在国内也都是合法取得的,所以才会被允许寄到德国。如果还有其他问题,你先听他们怎么说,想好了再回应,我估计他们不会怎么着,最多就是罚款,应该不会判刑,你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学生。” 经过老白这么一分析,董锵锵至少知道了一种应对的话术,心里有数多了。他整了整衣服,从副驾驶座位上抄起背包下了车。 “谢了。”董锵锵吸了口气,“我这就进去听听他们怎么说。” “等一下,你说完了该我说了。”老白在电话那头嚷道,“我们这次过去的人比较多,你那边有合适的民宿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跟海关聊完再回你。这次都谁来?什么时候到特里尔?” “乐乐,我,老雷,贺鸯锦,陆苇陆杉姐弟,冬一晴和老丁。另外王蜀楠我也问了,不过她课业重,过不来,说会给你打电话。哦对了,还有一个你的大学同学也想去特里尔看看你。” “我大学同学?”董锵锵闻声一愣,不自觉地停住脚步,“李雷?”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他和陆杉说是你的同窗,陆杉就跟他说了我们圣诞去找你的事,他就想顺路过来。” 小书亭 董锵锵倒吸一口凉气,他并不喜欢自己这个同窗。 一听董锵锵没接茬,老白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你要不想见这人,我就不带了。” “别带了。”董锵锵有些惊诧自己的冷漠,他也不知李雷为什么会给他这种感觉,甚至还不如刚认识的陆杉让他感觉更好,但他确实不想在不想接触的人身上花时间,这种无效社交对他来说连鸡肋都算不上。 “不算他是8个人,就算有人临时有变数去不了,我想杜蓝应该也会过去找你吧,还有那个端木,这么多人都去找你,你得帮我们找住的地方啊哥们儿。” “嗯,我晚上告诉你。你们明天什么时候到。” “明天一早我们从汉诺威出发,晚饭前肯定到了。老丁坐火车去特里尔,他快到了给你发短信,你去车站接上他就可以。”老白顿了顿,“别忘了去大学租个公共厨房,不然这么多人你家肯定装不下。” 这话提醒了董锵锵:“下午我去租厨房和找民宿,等都落实好了告诉你。除了这些我还准备什么吗?” “准备迎接惊喜吧。”老白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说了,乐乐叫我了,有事随时电联哈。” 挂了电话,董锵锵不知怎么感到周身暖洋洋的。他抬头望了望天,刚才头顶处还像巨石一样堆积的云层已在不知不觉中散开,在云层上方太阳的照射下,云层正呈现出柔和的米色。 董锵锵迈着矫健的步伐走进了海关。 842. 圣诞魔法 24号一早天还没亮,董锵锵就醒了,蜷在睡袋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老太太虽然供了暖,但暖气烧得并不热,就算把暖气调节温度的手柄旋转到最热那一档,暖气也依然没有烫手感。如此一来,房间温度自然也高不到哪儿去,所以他依然睡在睡袋里。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睡袋里想东想西,直到他把上午要做的所有事在脑中一件件地全都排好次序,这才从睡袋中钻了出来。 他现在晚上睡觉很少拉窗帘,这时虽然天还没大亮,但他已能大致看到空中密布着的不同灰度的大团乌云,它们怕冷似的挤作一团,不分彼此地你推我搡,灰沉沉地压在远处地平线的上方。戏剧性的云层、拂晓的晨光和若有似无的薄雾使他眼前的风景变得更加迷人。 窗外的苹果树早已失去夏日的繁盛,枝干上的树叶几乎全部凋零。拂晓风起时,只剩几片最坚强的在风中瑟瑟发抖,满目萧然。池塘的水在入冬后蒸发了一大半,剩下的水则在一日胜过一日的寒冷中渐渐结成了冰。鸭和鹅出来觅食的次数远远少于鸡,彷佛冬日冻结了它们试探寒冷的勇气。 天气预报早就说平安夜会应景地下大雪,局部地区甚至可能还有暴雪。不管最终下不下,从一早的天象看,气氛已经铺垫得七七八八。董锵锵只知老丁是中午到特里尔火车站,其他人都会开车过来。他期待老白等人能尽快抵达,躲过恶劣天气的影响。 他刚穿好衣服,正准备出去跑步排毒,制造更多的多巴胺,就听楼下院子里传来一阵扑打声,隐隐还传来鸡的嘶鸣。 他心里一惊,瞬间反应过来可能是有什么动物在袭击家禽,赶忙从楼上冲了下去。 等他冲到后院,只见房东尤利亚正穿着劳动服,右手拿着修建树枝的剪刀,背对着他望着远处的门扉愣愣地出神。 他拎着扫树叶的耙子小心地从后面接近房东,同时试探着问道:“早上好,尤利亚女士。刚才的声音是?” 房东没回头,抬手指了指门扉的方向:“鸡被叼走了。” 董锵锵缓步朝门扉走去,草地上的露珠在滑翔升起的薄雾下闪闪发光,隐约可见一串暗红色的血渍和散落的鸡毛。 门扉外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北风。 董锵锵转身望向房东,遗憾地摇了摇头,正想去禽舍看看,却见房东不发一言地转身朝厨房走去,他瞄了眼鸡窝,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跟了过去。 一走进厨房,董锵锵就觉得眼前豁然一亮。 昨天还略显空荡的厨房被老太太已经被老太太放了不少装饰品:跟随厨灯一起垂下的各种星星灯,一只真鹿一半大小的藤制驯鹿正站在平时存放水果的布筐旁做低头觅食状,做饭用的宽大厨台上摆满了各种鲜花和已经扎好的几束圣诞花环,几双大红靴分别挂在不同家具的顶部,还有被礼品盒簇拥着的银纸十字架,黏在玻璃窗上的各种彩灯及天花板上的彩色贴纸拉环。 董锵锵能看出来老人花了不少心思布置这个场景,他边看边搜肠刮肚考虑用什么词安慰一早就被打击的房东。 “很遗憾,尤利亚女士,刚才……” 但没等他说完,老太太已经伸手拦道:“董,今天是平安夜,刚才的事已经过去了,今天的我们只需要记得感恩上帝。” 董锵锵还在酝酿安慰的话,一听对方这么说,虽然诧异,但也乐得顺坡下驴:“哦,好好,那……我祝您平安夜快乐!” “平安夜快乐!”老人戴上放在厨台上的眼镜,好像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笑眯眯地用手向旁边一指,“你的早餐。” “我的早餐?” 董锵锵平时和老太太各吃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老太太从没给他准备过早餐,他也从没交过餐费,今天这是闹哪一出? 他一脸困惑地转过头,这才注意到餐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牛奶、鸡蛋、麦片、羊角面包、法棍、培根、奶酪、各类火腿、果干、沙拉,还有三四个果酱瓶子。 “您这是?” “今天是平安夜,希望你平安喜乐。”老太太一脸慈祥,“尝尝我的手艺,可能跟你吃过的德餐都不一样。”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免费的。” 董锵锵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连忙致谢:“尤利亚女士,那我先谢谢您的款待,这些一会儿跑步回来我再吃。另外还有件事我要跟您汇报一下,今晚有些朋友从其他城市过来找我,所以晚上我就不回来了。您看一会儿我给您先把杂志读了可以吗?” 听到董锵锵这么说,老太太把手里的剪刀放回到厨台上,又摘下眼镜,目不转睛地望了他片刻,似乎对他的话颇为意外:“嗯,晚上不回来了?可今天是平安夜,他们不和家人在一起吗?” “是这样,尤利亚女士,我的朋友都是中国留学生,家人都在国内,之前每次放假我们都是一起过的,现在我一个人到特里尔上学,他们都很想我,所以就都过来了。下午我们会逛逛特里尔的圣诞市场,晚上还要做饭,聊天,可能会闹得比较晚,我就跟他们一起住民宿了,也免得晚上开车不安全,听说今天还有雪。” “看来你的朋友都很喜欢你。”老太太脸上的失望几乎是不易察觉的,如果不是董锵锵天天跟老太太打交道,根本无法注意到。他很意外,他还以为老太太会为终于落得清静而感到高兴,再想到老太太一早起来给自己做早饭,又丢了家禽,晚上还要守着炉火孤零零地过平安夜,董锵锵忽然感到于心不忍,他觉得自己有些冷漠甚至残忍,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你多注意安全。”老太太一脸关心,“不要再乱吃了。” 董锵锵知道老太太在调侃自己吃马栗子的事,笑着点了点头。 “另外我定了棵圣诞树,大概中午12点到,你如果那会儿有空就回来帮我搬一下,没空就算了,我自己也是可以的。” “没问题,我能赶回来。”董锵锵忙不迭地答应下来,他不想太伤老太太的心。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跑步时,老太太忽然在他身后又说道:“我觉得你其实可以考一个猎人证。” “您说什么?”董锵锵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来野猪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这里了,”老太太专注地操持着手里的剪刀。剪刀彷佛一只精怪的噬兽,一口一口将花枝上的刺全部吞掉。她再把花枝小心地弯在环状铁丝上,“我可不想把所有家禽都送给它。” “可您之前不是说您找了本地的猎人俱乐部吗?” “他们太忙了,而且很可能这里就一只,他们不想麻烦,我可以理解。”老人放下弄好的花环,转而又拿起一个环状铁丝,“你不用担心,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有猎人证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指导你,而且武器方面你也不用担心。” 老太太说完抬头望向董锵锵的身后,董锵锵跟随她的目光转过身,看到他之前早就见过的、固定在墙壁上的一杆有着深棕色枪托、冒着寒气的长杆双筒猎枪。 “这是我祖父用过的猎枪,虽然很久没用过了,但如果你能考下来猎人证,我想你也许可以用它。” 843. 壁炉的回忆 风中飘荡着壮丽的低语,清晨的积云停在树林的肩膀上。 董锵锵在树林外的小径上慢跑,据郑春花说这样或许可以帮他摆脱抑郁,他不知道这样管不管用,但试试又不要钱。 虽然没有阳光明媚的天气和其他三季都有的天高云阔的通透,但好在和着泥土和草本植物的空气还算清新。 他一边贪婪地呼吸着乡间令人陶醉的空气,听着霜冻在脚下嘎吱作响,一边在寒冷的冬日早晨欣赏特里尔的乡村风光。 泥土、石头和植物的柔和色调,以及从隐蔽处伸出的各种植被,使得慢跑变得既有趣又浪漫。 短暂的圣诞节假期在他繁忙的学业间歇提供了一个温和的停顿,就像将要没电的电池被重新放入了充电盒。 等顺着小径跑到山坡高处,他看到高大的风车矗立在漫无边际的田野上,巨型风车叶片催眠般地旋转着。 他又极目远眺,依稀可见市区上方笼罩着薄纱般的白雾,一团团光晕在白雾中游走,彷佛随时会刺破牢笼。 在他专注地眺望时,忽觉脸和脖子上有一跳一跳的丝丝凉意。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惊喜地看到的极小的雪花倏地一闪便没入掌心。 看来天气预报是准的,他边想边顺着蜿蜒曲折的小径向家的方向跑去。 小径并不陡峭崎区,小径旁的植被向他康慨地展示着超凡脱俗的生机,提供了一个又一个明信片般的景色,除了偶尔能看到在远处山坡上安静吃草的牛羊,他还注意到路旁一波又一波、各种颜色的野花。 它们或迎风招展,或躺在草丛中奄奄一息。他停下脚步,环视四周,目之所及既没发现“禁止摘花”的指示牌,也没看到半个人影,更没有房屋,想来都是野生的。 联想到房东一早在扎的圣诞花环,他忍不住弯腰捡起草丛里几朵品相还不错的,他只认得风信子、失车菊,还有些叫不出名字但看起来像月季似的粉红色花朵,莺莺燕燕的煞是热闹。他本来不懂花花草草,但架不住老得给房东读园艺杂志,多少也就认识了一些。他又摘了一些,不多时手里便集了一大把,他打定主意如果房东问起,便一口咬定都是在地里捡的,就算房东较真也可以自圆其说。 等他再次回到家,房东已经手脚麻利地布置完厨房,正拾掇客厅的圣诞布景。 他把花送给对方,主动解释是在树林外跑步时捡的,应该不是有主的。房东很高兴,见有些花的品相确实拆强人意,对他的话信以为真,还笑说自己已经二十多年没收到过花了。 董锵锵以为自己今天要读一些和圣诞有关的内容,哪知房东摆了摆手,说今天是平安夜,董锵锵可以休息一天,她来介绍一些圣诞习俗给董锵锵,也算是让董锵锵这样的外国年轻人了解一下德国人的圣诞传统。 房东先把一个由冬青、常春藤和槲寄生等绿色枝条组成的圣诞草环悬挂到天花板横梁上,在壁炉上方的石台上放了几个桃红色的苹果,又摆上几支长蜡烛,然后把董锵锵之前噼好的木条小心地喂到壁炉内:“长久以来,火一直在德国圣诞节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尤其在特里尔所在的来茵兰-普法尔茨州。古罗马人认为在平安夜应该让蜡烛或壁炉燃一整夜,否则第二年会不顺。一些南德的州还会在圣诞节焚烧花楸树枝,以消除家人、朋友或邻居之间的嫉妒或不信任。当午夜的钟声响起时,人们会在花环下载歌载舞,以迎接光明之神。” 壁炉内金褐色的火苗烧得并不旺,整个客厅似乎也没更暖和。董锵锵望着苗条的炉火不禁困惑:既然烧了,干嘛不烧旺一些?再说德国人不是讲究环保吗?把树都砍了当柴火能算环保吗?德国树长得那么慢,又很少种那种长得快的杨树,自己见过的几乎多是各种矮树。 他本想借机问问房东涨涨知识,但转念一想:大过节的,自己就别给对方添堵了,听完这段赶紧走人便是。 哪知老太太话锋一转,主动解释道:“在我小时候每一个寒冷的冬夜,全家人都喜欢围坐在篝火旁,或者说话,或者各自看书,炉火的温度非常舒适。可是时过境迁,目前大约只有10%的德国家庭还会在冬天继续使用开放式壁炉或燃木火炉。” 房东的年纪目测在60-70岁之间,董锵锵估计她小时候烤火时如果不在二战中便是二战刚结束,但不管是哪个时间段都很合理,德国那时所有的资源应该都用于战争了,根本没有富余的物资供给民用,也许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那)粹的后裔也未可知。不过老太太平时很少谈及政治,至少董锵锵从没听到过她爆出什么危言耸听的言论。 “是因为这10%的家庭更有钱么?”董锵锵故意问道。 “当然不是。”老太太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暖气的普及?” “是因为人们环保意识的提高。”老太太正色纠正道,“燃烧木材会释放有害颗粒,不仅会污染空气和自然环境,还会因为要种植木材作为燃料让木材与其他土地需求进行竞争,例如粮食生产。同时,树木植被可以保证野生动物的繁衍,增强大自然抵御害虫的能力,以及防止因气候变化而使人类遭受风暴、洪水、干旱和疾病的袭击,所以德国没有足够的土地为所有家庭提供木材燃料。虽然这幢房子里很多房间都有壁炉,但我也就是圣诞期间烧几天怀旧,万一暖气突然出故障,我也有个应急的设备。” 尽管老太太讲得很诚恳,董锵锵还是想发笑:烧得再少也是烧了,自己又没指责她,她犯得着站在道德高地给自己上课么?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他脸上并没表现出什么,依旧是虚心倾听状。 老太太见他似懂非懂,便继续讲了下去:从壁炉通风说到防氧化碳中毒的手段,从壁炉大小谈到挑选柴火的技巧,这一说起来便没完没了。 好容易撑到房东说完,董锵锵道了声“再见”刚要闪人,老太太又把他拉到厨房,指着冰箱里董锵锵可以使用的那两层空空如也的隔间提醒他应该把这几天的食物和日用品提前备好,因为有两天超市会不开门,而圣诞假期后马上又是元旦,超市卖断货后补货不会特别快,所以必须有储备的意识。 董锵锵谢过老太太,把自己要买的东西拉了份清单。看着长长的购物清单,他不知怎么就想起小时候每到冬天都要跟随父母去附近菜站抢购冬储大白菜,要买好几百斤,每到这时,父亲就会骑着借来的三轮车,东倒西歪地缓慢前行,而他就会体恤地帮父亲推车,父子俩有时要往返几趟,才能把几百斤大白菜都拉回家。除了抢大白菜,他们一家还会一次购买几十斤西红柿做西红柿酱,以及足够多的肉馅和肠衣自制腊肠。虽然家中从来没有壁炉,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的忙碌场景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模湖。十几年过去了,那些记忆中的画面就像幻灯片一样在他的脑海中一帧帧地播放起来。 844.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1) 洗漱完毕后用过房东亲手准备的丰盛早饭,董锵锵和房东道了谢,出门前往大学。 上午还有硕士高级阶段的课,董锵锵不逃课的原因除了他开始习惯和接受每次自己都会有很多听不懂的内容外,还有一点就是他隐隐觉得自己能听懂的内容似乎比刚入学时要多了些,至少下了课知道去翻哪本儿辅导书能到到对应的章节,他觉得这对他来说可以算是值得高兴和欣慰的进步。 早晨还飘着的雪花却并没变成他预期的中雪,反而从空中消失,天空显得比早上亮堂了些。 进教室前他给老白去了电话,老白等人已经过了科隆,正驶向有着“德意志之角”之称的科布伦茨,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很快就能到特里尔。想到马上能见到一众老友,董锵锵着实感到开心。昨天杜蓝很遗憾地告诉他,她得利用圣诞假期准备一门1月底的考试,她心里没底,所以无法再来特里尔和董锵锵一起过圣诞。董锵锵对她的心境和决定感同身受,故意打趣她:她刚离开特里尔没多久,自己还能记得她的样貌至少半年。这话惹得杜蓝狠狠彪了几句东北话,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不出董锵锵所料,教室里人丁冷落,平时可以坐满两百人的阶梯教室一共只来了不到10个人。 头发灰白的教授显然对这种局面见怪不怪(或许他还是学生时便有类似传统),依然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地给仅有的学生认真上课,丝毫没有因为是平安夜和人来的少就给讲课内容注水。 不知是预习发挥了效果还是听过的内容多了,董锵锵今天的听课效果格外优异,自觉听懂了80%,远胜于前俩月,就在他暗暗称奇时,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五名外国人忽然齐齐起身,扯着破锣嗓子、梗着脖子、五音不全却十分投入地唱起了圣诞颂。 讲台上口若悬河的教授倏地停了下来,一边把粉笔放回粉笔盒,一边笑眯眯地打起了拍子,但似乎是对学生们走调的曲风有所不满,教授竟然跟着学生一起唱了起来,举手投足间似乎还有股歌剧范儿,看得台下的董锵锵差点儿笑出声来。 唱完最后一句的学生们把手里的亮彩色碎纸屑往阶梯教室的空中奋力一掷,高喊着“圣诞快乐”一股脑地跑出了教室。教授无奈地苦笑了几声,重新拿起粉笔继续讲课,最后更是拖堂了十分钟才下课,下课前友好地祝教室里仅有的几名学生圣诞快乐。 走出教室,董锵锵去图书馆办理参考书的跨年续借,平时人满为患、需要抢座的图书馆看不到半个人影,偌大的大学空荡荡的,俨然一座空城。 和房东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董锵锵开车往家的方向驶去。离家还有三个高坡时,他远远看到一名五大三粗的德国蓝领工人正把一棵箍着纱网的圣诞树卸到老太太家的大门口。 等他的车停稳,对方的车已经开下了坡。 董锵锵自然不会让房东动手,他小心翼翼地把两米多高的圣诞松搬进了客厅。 “这树得离壁炉远点。”老太太在一旁指挥道,“立在中间就行。” 等箍在树上的纱网被拆掉的一瞬,蓬松的松枝立刻向四方伸展开,平时空旷的房间立刻给人一种被填满的感觉。 “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房东眉开眼笑地提醒道,“对了,别忘了今天市里有圣诞市场,旁边还有分市场,你们可以去好好了解一下德国的圣诞和新年传统,这也是你们接近上帝和聆听上帝声音的好机会。” 董锵锵心里忍不住苦笑:房东给自己的洗脑还真是见缝插针,但这是对方的信仰,又无恶意,他也就懒得解释,岔开话题道:“尤利亚女士,我和朋友约的晚上去圣诞市场,今晚就不回来了,我提前祝您平安夜快乐!圣诞快乐!顺利滑进新一年!” “顺利滑进新一年”是董锵锵白天在教室里刚从德国教授那儿学来的标准德式新年祝福语,现学现卖送给了房东。 “谢谢,也祝你和你的朋友们平安夜快乐!圣诞快乐!”房东笑呵呵地说完就把注意力投到空空如也的圣诞松上。 等房东的事忙完,时间已近一点,估摸老丁快到了,董锵锵不敢耽搁,直奔火车站。 老丁的火车比预计晚了10分钟,但最终董锵锵还是顺利接上了他。 丁海峰的眉宇间没有了之前的那股愁容,但脸瘦削了不少,腿也见细。宽大的羽绒服穿在他身上就像随便披了件别人的衣服,很不合身,想来是这几个月着实吃了不少苦。 熟人相见,少不了又是一番叙旧。 “海峰啊,上次忘了问,肋骨好利索了吗?” “谢谢董哥关心,上个月又做了一次复查,应该是彻底痊愈了。”生怕董锵锵不信,丁海峰边说还边傲娇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肋骨,以示自己所言不虚。 “以后可千万小心啊。”董锵锵叮嘱道,“咱们在外面得自己保护好自己,钱财不是第一位的。” “白哥和雷哥也经常这怎么提醒我,我后来都特别小心了。”丁海峰说话时的语气很容易让人相信他的诚恳,“那次之后我都很小心。” 董锵锵拉开后车门,看着丁海峰把沉甸甸的行李箱塞了进去,忍不住好奇道:“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是准备在我这里常驻吗?” “啊?我不常驻,明天就走。”丁海峰笑着关上了后车门,“你说那箱子?那里面是给你和大家带的吃的。” “明天就走?”董锵锵还以为这次大家能待到元旦后,“这么赶?” “嗯,1、2月份都有考试,得回去看书。白哥和乐姐好像要去北欧。雷哥可能要出团。其他人我就不清楚了。” 董锵锵叹了口气:“成,知道了。上车吧。” “现在咱们去哪儿?”丁海峰边系安全带边问道,“去迎一下白哥他们?” “他们还有一会儿才到,”董锵锵随手打开导航,开始输入地址,“你先陪我去趟海关。” “海关?”丁海峰一愣,“你要接人?那什么,你如果今天还要带团,我可以在火车站等你。” “不是机场海关,是进出口货物海关。”董锵锵解释道,“路上再和你解释。” 他刚要放下手刹,丁海峰忽然从衣服内兜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董哥,这是之前你借我的,谢谢你上次帮我那个大忙,现在物归原主,请你点一下。” “哎,你这是……”董锵锵被对方的冷不丁弄得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好意思,彷佛欠钱的是他而不是丁海峰,“你不是说哥廷根不容易找到工吗?你先留着吧,我不着急。” “董哥是好人,那我就更不能不懂事了。”丁海峰笑得很自然,“现在我们都跟着白哥吃香的喝辣的,你就放心吧。” “那我也没带欠条啊。” “没事,(欠条)回头你撕了就好。”见董锵锵还是不想收,丁海峰索性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摞旧钞票,当着董锵锵的面认真地数了起来。 董锵锵这才注意到丁海峰的手皴得不成样子,几条暗红色的血道纵横交错地横在手背上,手背和旧钞票的颜色不相上下,看得他一阵心酸。 数完钱后的丁海峰表情极为坦然和高兴,语气也透着如释重负:“董哥你再点一遍吧。” “不用点了,不会少的。”董锵锵把头转向另一侧,假装看左后视镜,“坐好!这就走了。” 昨天和海关警方沟通后,事实果然如老白分析的一样:问题出在董父给董锵锵寄的药上。 董锵锵对化学单词知之甚少,对方和他解释了半天,他才听懂对方的意思:在董父寄来的药中,某个药的糖衣里具有的某种化学成分,而该种化学成分在德国属于违禁品,所以海关警方认为他涉嫌走私禁品,但在核实了他的身份和背景后,警方又觉得奇怪,这才把他召唤过来询问。 如果不是提前给老白打了一通电话,董锵锵觉得自己肯定会当场懵住。这种匪夷所思的事都能发生是他完全无法想象的。他庆幸自己接了电话后没有直接跑路,而是主动过来和警方沟通,否则如果给他扣上畏罪潜逃的大帽子,他就不用再想着继续读书了,可以直接收拾收拾进监狱了。 他当即向警方解释:从12月初开始他就一直肠胃不舒服,出现过腹泻,他在不同的诊所都问过诊,也有不止一名德国医生给他开过治腹泻的药,但在他按时服用后却没任何效果,甚至还从腹泻升级到了脱水。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继续看医生,但随着圣诞节的临近,城里的医生基本都休假了,而城外的医生给他开的药和城里的医生开的药是一样的。他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不想因为病情耽误学习和考试,这才让家人从国内给他寄他从小便吃、治疗腹泻非常管用的药。 但他一来不知道这种药的糖衣有问题,二来国内允许董父买卖和邮寄那些药品。董锵锵认为,如果药品在德国是违禁品,那国内邮局和德国邮局之间应该有明文规定,禁止邮寄才对,但明显双方邮局之间没有这种条例,所以才会出现这次的情况。而他就是个普通留学生,确实也没有这方面的法律知识储备,所以希望海关警方可以在多方面调查后给他一个公正的改错机会,他的证据就是他看病时缴纳的费用底单和德国医生出具的病情诊断书。 听完董锵锵的陈述,海关警方表示,董锵锵必须尽快提交证据,配合警方调查,所以才有了董锵锵的二访海关。 把所有材料提交给警方后,董锵锵从警方手中拿回了除药品外的其他邮寄物。临走前他问接待他的警察预计要调查多久,对方给了他一张说明函:警方在收到他提交的证据后会对他进行深入调查,少则1个月,多则3-6个月,警方未调查清楚前他都是嫌疑人身份,不能擅自离开特里尔,必须随叫随到,半年内还需要不定期地去警方指定的机构验血验尿。 走出海关警局大门,董锵锵一眼就看到丁海峰坐在车里朝他招手,他猜测老白等人已经到了特里尔,赶忙朝自己的皮卡走去。 “他们都到了?”拉开车门的董锵锵迫不及待地问道。 “对,在38号高速路出口,我看了看,好像在摩泽尔河旁边。”丁海峰用手在地图上指道,“喏,就是这儿。” 董锵锵边看位置边给老白拨了过去,刚接通就听老白问道:“情况咋样?” 董锵锵知道老白问的是海关的事,答道:“我把材料都给警方了,等调查结果。” “放宽心,肯定没事儿。”老白信誓旦旦地安慰道,“警方一调查就知道,你这就是愚蠢,不然早把你抓起来了,还能让你出来?” “嗯,我也觉得没事。”董锵锵看了眼表,“你们怎么没进城?先把东西放到民宿再出去呗。对了,今天超市都关门早,我得现在去买晚上吃的东西,我没提前买是不知道你们想吃什么。还有差不多俩小时(超市停业),现在去买应该也来得及。你问问大家晚上想吃什么。” “大家都说先看看摩泽尔河再放东西,”老白顿了顿,“大家都想看看这边的旅游景点,以后说不定有用。” “你那边一共几个人?杜蓝今天过不来,端木我联系不上。” “我,乐乐,雷兰亭两口子,陆苇陆杉姐弟,算上老丁,一共七个。” “雷兰亭两口子?”董锵锵奇道,“是那个姓章的女生吗?他俩复合了?她也来了?” “是小贺。”老白说秃噜了嘴,干脆直说。 “他俩好了?”董锵锵啧啧称奇,“那冬一晴呢?她不是说来吗?” “她被同学拉走滑雪去了,她托我把礼物带给你。对了,你是地主,晚上吃什么你定。” “人多吃火锅和饺子都行。”解决了海关的麻烦,董锵锵的心情很好,“火锅简单、快,饺子热闹,各有优点。我都行,看大家。” “我们客随主便,都听你的。一顿饭吃什么都行。大家好长时间没见,主要目的是聚聚和说话,不管吃什么都开心,再说我们还带了不少东西,明天大家就走,你也不用买太多,免得浪费。” 老白的说法和丁海峰的一样,董锵锵知他已经做好计划,也就不再推让,拍板道:“那就饺子吧,反正立冬,冬至,大寒小寒都是吃饺子。老丁和我在一起,我们现在就去买东西,你们先在河边晃晃,然后咱们在市中心的大黑门前碰头?” “好。那一会儿见。别买太多,避免浪费。”老白又强调了一次。 845.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2) 市中心就有aldi,penny,kaund三家中档超市,因为晚上打算跟大家一起包饺子,所以面粉、肉馅和大白菜都必不可少。除了苹果和梨这种新鲜的时令水果外,董锵锵还专门买了几瓶特里尔的“镇市之宝”-冰酒。 给房东天南海北读了三个月的杂志,现在的董锵锵多少也积累了一些葡萄酒背景。 据传德国冰酒最早起源于1830年前后,但诞生地并不是在特里尔,而是一座位于来茵河畔名叫“宾根”的小城。岁月如梭,随着葡萄园区的南迁及葡萄酒酿造工艺的普及,才最终转移到特里尔。2002年全球最有名的冰酒出产地之一是德国的特里尔,另一个是加拿大的安大略省。法国、奥地利和瑞士也有各自的冰酒品牌,但世界排名均不如前两者高。 特里尔的冰酒之所以出名,主要是因为生产成本居高不下,而成本高的原因之一是原材料的珍贵。 冰酒的原材料只有一个,就是冰葡萄,不过冰葡萄并不是类似巨峰或阳光玫瑰之类的葡萄品种,而指的是在自然环境中成熟后没有被采摘,仍然挂在葡萄藤上吸收日精月华的葡萄。 葡萄通常过了10月就会成熟落地,但有些葡萄会一直留在藤上呈现出一种类似干尸的形态。当时间慢慢步入隆冬时节,自然环境中的气温会越来越低,当气温最终达到零下八度并持续12小时以上时,葡萄中的水分就会凝结成冰,葡萄汁也会极度浓缩,这时的冰葡萄就可以被采摘了。冰葡萄的采摘和酿造成冰酒的成本通常也高于同类工序,而4公斤冰葡萄只能产出400毫升左右的冰酒,所以冰酒又有“液体黄金”的美誉。 董锵锵刚到特里尔时并不懂这些,他偶尔能在超市看到售货员往货架上摆冰酒,等他有了冰酒的知识后,超市的冰酒早已售罄,想买只能去酒庄试试手气。 他平素是舍不得喝这么奢侈的东西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当他把冰酒大手笔地往自己购物车里放的时候,他听到身旁传来一阵窃窃私语,转过头才发现一张张瞠目结舌的脸和指指点点的手。董锵锵知道德国人素有少见多怪的毛病,所以他不以为意,对这些惊讶也只是报以礼貌的微笑。 付款队伍排得很长,他百无聊赖地盘算着一会儿买什么礼物合适,却不经意地在收款台的促销位发现了各式烟花,虽然没看见他小时常见的、威力惊人的二踢脚,但烟花品种着实也令他大开眼界。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已经禁放烟花爆竹多年的故乡和小时那些过年的场景,唏嘘过后,索性把相中的烟花悉数放入购物车,他打算在德国人的地盘上好好过过放花的瘾。不过结账时他才发现,烟花价格远超吃的,但放烟火的念头已起,再想断了并不是那么容易。 火车站旁还有不会说中文的泰国人开的中国超市,董锵锵又添了镇江米醋和一众吃饺子需要的调味品。他在汉诺威其实早就买过同样的东西,只不过搬家时都留给了陆杉。等他到了特里尔后又几乎每天在外面吃,回家后很少开火,所以趁这次干脆置办齐,皮卡的后货箱很轻易地被填满了一半。 解决了吃、喝、玩所需,他让丁海峰看着车,自己则闪进了当地知名也是唯一一家综合性百货商场kaufhof。 虽然是知名商场,但对董锵锵来说,它的规模远没有王府井百货大楼、赛特、当代、双安这些国内商场繁华,商品也少得可怜,如果愣要说一个优点,那就是每逢圣诞打折季,各类商品都是真打折,有些商品甚至打到骨折。 等他拎着大包小包走出商场,丁海峰一边朝他迎过来一边大声说道:“白哥他们马上过来。” “这么快?”董锵锵本以为大家还要多在河边玩一会儿。 “乖乖,董哥你这是买了多少东西啊?”丁海峰也做导游,拿眼一扫董锵锵手里的袋子便知他没少破费,望着他手中沉甸甸的大小纸袋,心疼道,“你刚买了那么多吃的喝的,再买这些,你……”说到最后丁海峰才想起自己应该留半句。 如果在国内,大家通常都会在春节聚会时互相送礼,但在德国,春节时大家要么忙考试(之前董锵锵参加预科期末考试是在国内春节期间),要么回国,要么打工,不一定有时间见面,所以留学生通常都会把圣诞当春节过,毕竟圣诞节对欧美人来说就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也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意思跟春节差不多。 “难得你们过来,高兴。这些也都是打折的,一年就这么一次,没事儿。”董锵锵朝后排座努了努嘴,“再说你也没空手来,又是还钱又是带吃的,我这个当地主的总不能不懂事吧?” 自从搬到特里尔,董锵锵已经很久没这么痛快花钱了,一没时间,二没心情,但在圣诞气氛的烘托下,他也难免会有冲动消费的情绪。他来德国已有一年半,已经过了买东西乘11算花了多少人民币的阶段,他对钱的态度也跟初到德国时不尽相同,对现在的他来说,钱当然非常重要,但拿钱换开心也很重要。孰轻孰重他无法比较,但今天远道来看他的都是他到德国后遇到的真心朋友,他很感恩命运让自己遇到这些人。 “这些是给你的。”董锵锵从一堆袋子中翻出几个做了记号的袋子,塞到丁海峰手里,叮嘱道,“晚上再拆。” 丁海峰谢过董锵锵,顺手接过几个纸袋,两人并肩走到皮卡车尾,董锵锵刚把东西扔到皮卡的后排座上,就听身后传来两声刺耳的刹车声。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就见一辆银白色的奔驰商务车和一辆墨绿色的帕萨特一前一后停在他身后不远处,紧接着车门大开,男男女女从车里跳了出来。 “哎呀我去,这不董少吗?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飘入他的耳中。 这个声音董锵锵闭着眼睛都能听出是雷兰亭,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朝说话的人大步走了过去,同时张开双臂,给了对方一个狠狠的拥抱。 雷兰亭对他的反应似乎颇感意外,支棱着两只胳膊被董锵锵搂在怀中,弱小无助的样子像极了被母鸡揽在怀中的小鸡,他故作惊恐地嚷道:“董少使不得,哥们儿现在也是有女卷的人,不能再跟你龙阳了……” “龙你大爷!”董锵锵一边骂着一边把他推开,雷兰亭笑嘻嘻地把带着彩色毛线帽的贺鸯锦从边上拽到董锵锵的面前:“没想到吧?” “嗯,确实没想到。”董锵锵笑着祝福道,“恭喜。” 贺鸯锦还没来得及说话,有人在贺鸯锦背后嚷道:“锵哥!我们来看你了。” 一个笑起来就像初秋挂在树枝上的鲜苹果的白面书生从贺鸯锦的身后闪了出来,正是接了董锵锵汉诺威房子的陆杉。只见他面色红润,脸颊也比刚到德国时圆润了不少。 “你小子没少吃德国面包吧?”董锵锵一脸坏笑地和他也拥抱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的?”陆杉被他说得一愣,一边把脸转向身后一边问董锵锵,“我姐告诉你的?” “这还用你姐告诉我吗?”董锵锵越过他的肩膀向后望去,一张熟悉的脸进入他的视线。 “好久不见,陆苇。”和女生拥抱不太合适,董锵锵主动把手伸到她面前,“欢迎来特里尔。很高兴又见到你。” “你好。”一双白珠般的眸子和董锵锵的视线对视了一秒便心虚似的弹开,把目光转向一旁的临街商铺,她的手指刚触到董锵锵的手指便闪电般地缩了回去。 就在这一瞬间,董锵锵忍不住想起第一次和陆苇见面时的场景。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陆苇,和陆杉有一搭无一搭说话的她比上次见时有些驼背,笑得也不太自然,那双曾经顾盼生辉、千斛明珠的双眼似乎还没暑假他在邮局外邂后她时看到的有神。 董锵锵上次看到类似的表情还是年初,龟缩在医院里失魂落魄的老白也是一模一样的神情,没想到陆苇竟然也会如此,看来她还没从坐牢的阴影里完全走出来。 “嘿,看到美女眼睛就直啦?”有人从旁边轻推了下董锵锵的手臂,他这才回过神,扭头看到一张俏脸正笑盈盈地盯着自己。 董锵锵仔细辨了几秒,才认出顶着一头大波浪卷、勾着夸张的红嘴唇、身穿一袭卡其色风衣、又美又飒、充满知性味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佟乐乐。 “你说谁看见女生就走不动道了?”董锵锵似乎很不满意佟乐乐给自己扣的大帽子。 “不是你吗?”佟乐乐笑着反问道。 “那是雷兰亭。不要张冠李戴。” “哎哎,谁叫我呢?”正跟贺鸯锦说悄悄话的雷兰亭敏锐地听到自己的名字,一脸警惕地扬着脖子问旁边的人,“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说我坏话呢?” 没人接他的茬。 “你什么时候捯饬得跟个女明星似的了?”董锵锵问道,“口红真妖艳。” “感觉怎么样?”佟乐乐原地转了个圈,“好看么?” “好看。”董锵锵伸出大拇指夸道,“简直就是丑小鸭变天鹅,美得我都不敢认了。” “夸得不错,以后别夸了。”佟乐乐抱怨道,“有你这么夸人的么?” “是是,本来就是天鹅,现在是长开了的天鹅。” “真的吗?”佟乐乐似乎有些不自信,“第一次烫染,没经验,一紧张手就抖了,结果底下这几个卷儿烫坏了。” “嗯,挺时尚的,”董锵锵调侃道,“看着比以前年轻了十多岁,不对,说年轻二十岁都有人信。” “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佟乐乐浅笑着问道,“你平时和杜蓝也敢这么说话吗?” 董锵锵嗅到话里不合时宜的问题,他环视四周,岔开话题:“老白呢?” “车里打电话呢,”佟乐乐朝奔驰努了努嘴,“他现在电话特别多。” “他是老板嘛,旅行社的事?”董锵锵忽然觉得有些说不清的伤感。 佟乐乐点了点头。 “你们都走上正轨了啊,真好。”董锵锵叹了口气,“以前还不觉得,今天是真羡慕。” 佟乐乐笑了笑:“别羡慕了,一会儿他有好事和你说。” 846.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3) “什么好事?”董锵锵着实好奇:自己最近给老白刚打了电话,对方只字未提,两人之前经历了这么多,按说有什么好事老白不会瞒着自己,但转念又一想,说不说是老白的自由,自己这么想真是自作多情得可笑。 “白总电话这么多,肯定是发了大财。”他调侃道,“看来我有必要跟白总强调一下‘苟富贵,勿相忘’的典故。” 佟乐乐笑而不语,眉梢间那种掩饰不住的喜悦就算不是和她熟识的人都可以轻易看出,董锵锵知道她不是那种得了便宜就喜形于色的人,看来这个好事来头还不小。 “是不是你……有了?”董锵锵着实为佟乐乐感到高兴,“要说搞音乐的人就是效率高,男孩女孩?” “哎幼喂,你想什么那?”佟乐乐羊装生气地嗔怪道,“你读书读傻了吧?” “嘿嘿,”董锵锵一脸歉意地摸着后脑勺傻笑,“看来我猜错了……” “是其他事,一会儿他自己跟你说。” “对了,之前你们说十月份回国见父母,后来见了么?” “没。”佟乐乐耸了耸肩,脸上的光顿时暗澹了下来,幽幽道,“本来机票都买好了,但飞之前又给退了。” “退了?”董锵锵不解,“为什么?” “老白一个朋友临时转给他一个大团,他舍不得,就没回。” 虽然佟乐乐说得轻描澹写,但董锵锵听在耳中却不知怎么产生一种感觉,似乎佟乐乐并不认同老白的这个做法,但他不便替老白辩解,只能打圆场:“救团如救火,如果朋友有困难,可能确实没办法。不然这次推了,下次人家就不给你了。” “看来还是男的了解男的,”佟乐乐轻叹了口气,“所以后来我就想,干脆让我父母来德国。” “啊,二老来德国?什么时候的事?十月?十一月?”董锵锵听完隐隐觉得不妥,老辈看晚辈,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佟乐乐似乎听到了他的念头,解释道:“也不是专门让他们过来看老白的,顺便旅旅游,正好十月份也是德国最好的旅游季节。” “那真不错。” “但人算不如天算,我爸的签证没办下来。” “旅游签证也拒签?”董锵锵勐一听有些奇怪,但一秒后就想到了答桉,“因为你爸上了年纪?” 佟乐乐一脸委屈:“老白也这么觉得,但我爸才72啊,面相也年轻。” “这就看签证官当天的心情了,他也许是怕你爸打着旅游的名义过来,然后玩失踪……” “我爸玩失踪,那我妈怎么办?真不知道这些德国人是怎么想的。”佟乐乐愤愤不平,“就跟脑子进水了似的。” “签证就是撞大运,没有道理和逻辑可讲。那后来呢?就你妈一个人过来了?” “没,我妈一生气也不来了,所以我俩就准备春节回国一趟,连过年带见父母就都搞定了,最好把婚纱照和酒席也都能一次解决,不过估计婚纱照还有机会,办酒席都订不到酒店,听说现在bj结婚办酒席定酒店都要提前3-5个月,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你们要在国内办酒席吗?很多新人都觉得办酒席太麻烦,都用蜜月旅游代替了。”董锵锵暗想:佟乐乐毕竟是头婚,她父母有这个要求也正常。 佟乐乐郑重地点点头:“我爸说他就一个要求:酒席必须要有,至于蜜月旅游什么的他不干涉,但如果在德国办,我父母之前随出去的份子就打水漂了,所以只能回国办。” “是这么个理儿。”董锵锵附和道。 “等你以后和杜蓝结婚肯定也一样……”佟乐乐正要继续往下说,奔驰商务车的窗户徐徐降下,一个脑袋探了出来,鼻梁上还架着副时髦的墨镜,冲董锵锵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见董锵锵眼神往旁边飘,佟乐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努了努嘴:“皇帝召见了,你还不快点儿过去接旨?” 董锵锵也笑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奔驰车边,一边拍着车门一边打量车里的人。 驾驶位上的老白留着整齐的寸头,下巴上隐隐泛着层青茬儿,像极了初春的草芽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从土地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棕色的翻毛领飞行员皮夹克配上蓝白相间的格子衬衫显得整个人干练利落,比上次见时更精神了。 “乖乖,车也换了,人也潮了……”董锵锵回头望了眼跟贺鸯锦有说有笑的佟乐乐,调侃道,“白老板最近哪儿发财啊?可别忘了还穷着的弟兄们啊……” 不知怎么,一跟雷兰亭、老白、佟乐乐等人见了面,董锵锵就想贫几句,他太久没这么痛快说话了。 “昨天刚下了个团,为了带团租的。”老白摘下墨镜随手放进外衣兜,“待会儿你什么安排?” “先在城里晃晃,逛逛圣诞市场,然后去大学学生宿舍的公共厨房吃饭,厨房已经租好了,里面有电视,还有卡拉ok机,可以包饺子、吃饭、看电影、聊天、放烟花,随你们高兴,东西都买完了。零点前再赶回市中心看圣诞市场的烟火秀,等烟火放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开车回民宿,今晚我跟你们一起住。” “杜蓝没来?”老白有些意外。 “她前阵子刚来过,现在走不开,马上要考试,复习任务重,就不过来了,晚点儿我给她打个电话。” “那逛完市场咱们先不去吃饭,刚才路上大家都说,想去你现在住的地方看看,顺便把你的礼物给你,看完再去厨房,剩下的按你说的来没问题。” “去没问题,那我一会儿跟房东打声招呼,虽然老太太人挺好,但我也怕不提前打招呼她都不让你们进门。” “没之前汉诺威那个(房东)好说话?” “是。” 老白叼上根烟,顺手递给董锵锵一根,董锵锵笑着摆了摆手,老白也没勉强,把烟又收了起来,低头边收拾东西边问道:“这边有德银(注:德意志银行的缩略语)吗?” “离咱们差不多500米,穿圣诞市场过去差不多10分钟。” “走。”老白说着也下了车。 除了陆杉,其他人都是留德多年的老人,对圣诞市场早已失去新鲜感。老白建议大家各逛各的,一小时后在停车位置集合即可,但陆杉坚持大家一起逛,陆苇少见地表达了和弟弟一样的想法,老白纳谏如流,众人踩着圆形鹅卵石铺就的甬路朝市中心的圣诞市场主场方向前进。 灰蓝中带着些许澹紫的厚重浓云沉甸甸地压在众人的头顶,让人觉得触手可及,空气中飘荡着阴寒,四面八方吹来的寒风将街巷两侧的彩旗吹得猎猎作响,中午还飘着的雪花不知不觉中又被老天爷收回了云朵的锦囊,还不到下午五点,没灯的地方已经淹没在一片半黑暗中,和悬挂圣诞彩灯的地方宛如两个世界。 言情 847.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4) 每年从11月下旬到圣诞节前后,历史悠久的特里尔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圣诞城市。每年的圣诞市场都会设置不同主题,通常会在市中心设置一个主市场,在主市场周边再设置分市场。而在圣诞节后,所有的圣诞市场也不会马上拆除,又摇身一变成为新年市场。 据估算,每年有数以亿计的全球游客蜂拥到德国80多个城市的圣诞市场,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画面,是因为许多城市的圣诞市场都有着数百年的辉煌历史,像德国南部的纽伦堡,早在1635年前后便有名为“圣婴市场”的圣诞市场的文字记载,而董锵锵之前逛过的慕尼黑圣诞市场的历史更为古老,据说其前身可追朔到1310年左右。而从古罗马时期就存在、德国最古老的城市特里尔,当然也有属于自己的圣诞市场,历史更久远到不可考。正因为如此,特里尔的圣诞市场在德国乃至欧美的圣诞市场圈都赫赫有名,每年接待大几百万名游客,对一个人口还不到十万的小城来说,这个接待水平已经是城市的天花板了。 和平时空旷的街道大相径庭的是,如今的道路两边每隔几米就有一个摊位,鲜艳的彩虹伞和条纹红白相间的檐篷在阴沉的天气背景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不知是不是没在主圣诞市场中占据一席之地,这些摊贩们显得沉默寡言,本来摊位地点就偏僻,但他们既没像国内同行一样卖力吆喝,也没走出摊子热情招呼路过的游人,就直愣愣地戳在自己的摊位里,眼巴巴地望着马路发呆。红白乡间的奔驰巴士在路上咳嗽着,喘息着,把一拨拨的游客卸在路边又招摇而去。 有趣的是,这边游客的造型也跟董锵锵见过的圣诞市场里的人们截然不同,有上了年纪、身着德国传统服饰的耄耋老人,还有一袭寒铁铠甲、手持重剑凹造型的圣骑士,牵着驯鹿穿梭在人群中的圣诞老人,甚至还能见到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游客们顺着人流缓慢地朝市中心的方向前进,风中传来悠扬的笛声,轻柔舒缓的轻音乐和狗吠声,和科隆的嘉年华大游行有异曲同工之妙。 虽然来德一年半多,也见识过不少地方的圣诞市场,但像特里尔的这种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但他诧异的并不是德国人的奇装异服,而是不管是在汉诺威,还是慕尼黑亦或是他待过的其他城市,他还从没在一天内见到过这么多人,哪儿哪儿都乌央乌央的,摩肩接踵,跟在国内逛庙会全无二致。 董锵锵担心老白的腿脚,故意放慢脚步,陪他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走在了队尾。 “你的脚看起来比上次去意大利时好了很多,现在走路也不明显。”董锵锵故意把“跛”字扔到了九霄云外。 就在他说话时,他身旁的一群人突然高声唱起歌来。 “你说什么?”突如其来的歌声盖住了董锵锵的声音,老白没听见。 “我说,你的脚看起来好多了。”董锵锵凑到老白耳边大声重复了一遍。 “慢点儿走没问题,快了还是不成。”老白边走边拍了拍大腿,彷佛坏的是腿而不是脚,“一边鞋垫厚一边鞋垫薄,这样就不显,走路也方便,乐乐想出来的。对了,你射击学的咋样了?” “来特里尔后没学。” “没钱还是没时间?” “没时间,一个人爱犯懒。” “早点拿下持枪证和拥枪证比什么都强,身上有枪就有底气。上次我和雷兰亭去意大利,碰到抢劫的就亮了一下,对方就鸟兽散了,好使得很。” “看来我已经落下你们很多了。”董锵锵叹了口气,“不过房东早上刚说我以后可以用她的猎枪,也许我是该活动活动了。” 思路客 “好家伙,(猎枪)不会是祖传的吧?那脆的?”老白问。 两人正说着,雷兰亭从人群中闪了出来:“真牛逼,一会儿能让哥们儿也开开眼吗?” “我没问题,不过这事得问房东。” “我现在特别喜欢枪,枪就是牛逼。”雷兰亭说完再次没入了人群。 “老丁说你们明天就走,需要这么急吗?”董锵锵问道。 “现在国内正在兴起欧洲旅游热,再加上这边现在又是圣诞又是新年的,打折也多,所以国内团多的接到手软。明天雷兰亭和丁海峰分头从法兰克福和慕尼黑接团,我让陆杉和陆苇跟着雷兰亭,算度假也算学习,走一趟就熟一点儿,以后上手就快。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跟他们要钱。”歌声渐渐远去,老白终于不用扯着脖子说话了。 “那你俩呢?”虽然没指名道姓,但董锵锵知道老白明白指的是谁。 “十月没回成,所以我俩打算春节回国,领证和酒席就一起办了。等再回来估计也没时间度蜜月,乐乐还没去过挪威,所以明天我带她看看极光和峡湾,算是提前度蜜月吧,免得后面亏欠。”老白边说边抬头望了眼走在前面的佟乐乐,眼中满是温柔。顺着他的目光,董锵锵看到佟乐乐正跟贺鸯锦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红晕像野火一样在她酒窝的脸颊上蔓延。 不知怎么,老白上次婚礼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董锵锵的脑海,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老白一边躲闪其他游客一边观察四周不同的摊位,嘴里兀自说着:“下午我们在河边逛了逛,还坐了半小时的船。特里尔的景点很多,明年说不定就得让你带团游特里尔了。” 董锵锵还没说话,走在两人前面的佟乐乐忽然回头嫣然一笑,冲董锵锵说道:“领导出题了。” 董锵锵笑答:“还得谢谢领导照顾我。” “这边都走遍了吗?如果还没,最好尽快研究一下旅游路线。当然,折扣店必不可少。” “路线琢磨过,知名景点有大黑门,前面路口一拐你们就能看到,其他的还有圣伯多禄主教教堂,马克思故居,皇家澡堂子,这些都熟的不能再熟了。至于你们刚去过的摩泽尔河,还有它上游的萨尔河,可玩的项目就更多,从短程半小时的泛舟到长途2-3小时的乘船、参观古堡和葡萄酒庄,一应俱全。特里尔没别的,就是酒庄多。既有能让普鲁士皇室都沉迷的雷司令,也有堪称特里尔一绝的冰酒。不过折扣店我确实还没碰过,主要是不知道怎么谈。另外特里尔的购物环境实话说很一般,但这里去卢森堡很方便,卢森堡还有奥特来斯,如果以后真有需要,可以拉到那边去消费。另外景点方面如果特里尔的不够,还可以去车程一小时的萨尔布吕肯和‘德意志之角’科伦伦次。” 董锵锵还在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地说着,老白已经走到佟乐乐的身边搂着她的肩膀露出会心的笑容,在她耳边低语道:“我就说吧,这小子肯定没问题。” 848.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5) 随着人流,众人来到距离主圣诞市场入口50米的交叉路口,贺鸯锦眼尖,一眼看到入口对面100米处的一片灯火通明。灯光下人潮起伏,她定睛观瞧,却是孩子居多。 “那边是什么?很热闹的样子。”贺鸯锦问雷兰亭,雷兰亭则不假思索地直接把问题抛给了董锵锵。 “特里尔曾是罗马帝国繁荣的贸易中心和行政中心,地位仅次于罗马,甚至当时的西部皇帝也选择在这安家。为了保护皇帝,罗马人在公元170年左右用了7000多块轻质砂岩修建了保护城市的城墙,那个看起来像城堡的建筑其实是城门,就像bj的九门。随着时代的变迁,城门被用于多种用途。11世纪时它是隐士西缅修士的住所。在他去世后,城门被改建为教堂。1803年,在拿破仑统治时期,教堂被解散,城门也恢复了原貌。由于其坚固的结构,一直保存到今天。但从中世纪开始,它的外观就逐渐暗澹,因城门原名已经不可考,所以人们就根据它外墙的颜色直呼它为黑门,不过中国学生都戏称它为大黑门。大黑门是德国目前已知保存最完好的罗马城门,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它正前方那块空地平时会摆一些展板和易拉宝,介绍城市的历史人文和名胜古迹。每逢圣诞节就变成现在的冰场和旋转木马。” 他话音未落,冰场四周的灯光同时从澹蓝色渐变为橙色,扮演长发公主的女演员伴着轻音乐丝滑地踏上冰场翩翩起舞,舒展轻柔的动作让场外众多的男孩女孩眼前一亮,似乎就在她的每一个动作间,时间也慢了下来。化身成售票员的圣诞老人笑眯眯地坐在雪橇车造型的售票亭里,把作为入场券的糖果送到购票人的手中,而旋转木马则给马背民族的后代幼崽们带来马背上的人生初体验。 老白悄悄跟佟乐乐说了句什么,佟乐乐的脸立刻红得像西红柿。她假装生气地捶了他胳膊一下,他则一脸宠溺地望着她,眼中满是温柔。 “去上面瞅瞅吧。”董锵锵建议道。 等进了门拾阶而上,董锵锵以外的众人才发现黑门里从上到下没一盏灯是亮着的,不管是楼梯,走廊,还是内室,全都黑黢黢的,唯一的光源就是从城墙上的墙洞漏进来的冰场和旋转木马两处场所的照明。 “我去,这儿怎么这么黑?”雷兰亭不解地抱怨道,“德国人不会连这点儿电钱都要省吧?实在不行给个太阳能灯也行啊。老董你刚才掉书袋是蒙我们的吧?叫黑门的真正原因其实是这里没灯,谁进来都两眼一抹黑。” 没等他说完,走在队尾的老白嗤了一声,不屑道:“无知。” “哎,老白,我说的不对吗?你在这儿看见什么了?15欧一张的门票啥都看不见,你不觉得被坑了么?”雷兰亭据理力争道。 “亏你还做了几个月的导游。”老白继续挖苦道。 “德国人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抠,而是为了防止灯光对城墙墙面的腐蚀,你们看外面冰场的照明灯也都是向着非黑门的一侧照射的。”董锵锵解释道。 大家把目光投向墙外,这才发现冰场的照明灯果然如董锵锵所说,全都齐刷刷地背对着黑门,如果董锵锵不说,还真没人注意。 “乖乖,几个灯泡还能腐蚀墙面?”贺鸯锦疑惑地拍了拍身旁的墙壁,“可这些不都是石头吗?普通灯泡出来的光又不是激光,还能有腐蚀效果?” “通俗地讲就是石头会吸收光线,而光线是有热量的。如果持续照明,就变成了石头不停吸收热量,就像夏天太阳下的石墩子,白天吸热,晚上放热,不仅对它自身的寿命有影响,还会对它周围的环境产生影响,所以德国人严格限制古迹本身及旁边一定范围内的照明。而且不仅德国人这么做,法国人也一样。你们上次去卢浮宫难道没注意吗?拍名画不让开闪光灯,道理是一样的。”老白质疑道,“雷兰亭你业务水平堪忧啊。我原本还打算让你带陆杉,你这自己都半瓶子醋,让你带人不是误人子弟吗?” “哎,老白,不要上纲上线嘛,我这么说其实就是故意考考老董,我怕他几个月没带团业务生疏了。哎,楼顶到了,大家都小心脚下哈。”雷兰亭说完,一熘小跑朝顶楼跑去。 “这个家伙……”老白摇头叹了口气,“还是这么不求甚解。” 楼顶的风冷得像摩泽尔河的冰水,鞭子一样抽打着众人。大家情不自禁地裹紧身上的棉服,好奇地向市中心的方向眺望。 董锵锵看到街道两侧五颜六色的屋顶上层层叠叠尚未化尽的积雪被风卷起,和圣诞市场上方的云烟氤氲自然而然地融为一体。澹澹的白色雾气中,有着独特装饰的售货亭星罗棋布,一直延伸到市场的尽头,就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几层楼高的撒克逊云杉圣诞树矗立在市中心的中心,树身上挂满了红色圣诞球和彩灯串。在树身后的建筑外墙上,是几十扇窗户组成的超大的圣诞日历。圣诞市场里熙熙攘攘,各式各样的摊贩送往迎来,所有人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快乐的情绪传给了场内的每个人。 望着眼前童话世界般的圣诞市场和场内川流不息、有说有笑、载歌载舞的人们,董锵锵忍不住回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和杜蓝去找老白的情景,谁能想到一年后,老白和佟乐乐已经快要步入婚姻的殿堂。他的心情很舒畅,那种感觉就像便秘许久的人终于用上了开塞露。 过了许久,就听雷兰亭“咦”了一声。大家都没吭声,还在惬意地欣赏四周的夜景。 “哎,老白,你看到那边那个教堂了吗?”雷兰亭问道。 “那么亮谁看不见?”老白没好气道。 “我有个问题哈,按你和老董的说法,安了灯泡有了光线,光就有可能污染建筑。那我问你,特里尔大教堂难道不算文物古迹?它旁边那些古宅民居难道没个几百年历史?为什么大教堂内外就能看到很多灯?市中心现在灯火通明,难道对它就没有光污染?你见多识广,倒是跟我说说这是什么道理。”雷兰亭不服气地反驳道。 “……” 雷兰亭这个问题确实不能说是胡搅蛮缠,饶是老白也不禁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或者是这些照明设备用了什么新技术我们不知道,或者这些照明确实也存在光污染。”董锵锵承认道,“或者教堂是个例外。” “教堂为什么是例外?”听到董锵锵承认自己的理论有所欠缺,雷兰亭很高兴,马上乘胜追击,这是他和贺鸯锦成为男女朋友的第一个节日,他需要言语胜利带来的面子。 “因为……”董锵锵故意卖了个关子,“神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要有光,”董锵锵一字一句道,“于是便有了光。” 众人都听愣了,一秒后陆苇第一个反应过来,抚掌大笑,露出董锵锵整晚都没见到的笑容,紧接着又有几人反应过来,鼓掌附和。 “你还是这么幽默。”陆苇凑到董锵锵身边夸道,“说得好。” 董锵锵很开心,他彷佛又看到了当初图书馆前面的那个女孩。 “他们在笑什么啊?”贺鸯锦不解地问身旁的佟乐乐,“我不明白笑点在哪儿。” “董锵锵刚才说的是圣经的第一句话,一个不错的谐音梗。” “那有什么可乐的呀?”贺鸯锦吐了吐舌头,“不就一句话么?” 佟乐乐叹了口气:“小贺,不得不说,你和雷兰亭真的很配。” 849.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6) 见识完传说中古老的黑门,众人纷纷冲下楼梯,争先恐后地向圣诞市场的入口跑去。 就在离圣诞市场入口还有三四米时,冲在最前面的雷兰亭勐地刹住脚步,警犬一样梗着脖子使劲嗅了几下头顶的空气,高声嚷道:“什么这么香?我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圣诞市场本就是放松和挑逗味蕾的场所,此时的空气中更是弥漫着煎香肠、炒栗子、烤土豆、烧鱼、各类酒精和不知名食物的混合气味。 听到他的话,大家发出善意和理解的哄笑,这事没人提时都还不觉得,有人开了头,其余的人也都觉得仿佛已经饿了一个世纪之久。 那还等什么? 就在众人准备“洗劫”最近的食物摊时,陆杉伸手指向前方不远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喊道:“嘿,你们看那边,好多人。” “我以为德国人不喜欢扎堆呢。”佟乐乐的好奇心也被那群人勾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这儿也看不见它的招牌。谁知道那是什么吗?” “这种不用看也知道,”老白神秘一笑,“而且老董肯定也知道。” 不等董锵锵答话,陆杉人已经蹿了出去,声音在他蹿出去后才飘了回来:“我去看看里面卖什么的。” “这有什么难猜的啊,”雷兰亭不以为然地扳着手指数道,“陆杉刚来不懂,咱们谁不知道德国圣诞市场有三宝:土豆、烤肠和红酒。” 众人哄堂大笑。 “你以为这是在东北啊?还三宝。” “不过他说的有道理啊……” 雷兰亭口中的圣诞红酒又称gluhwein,字面意思是“发光的酒”,口感辛辣,不仅是德国圣诞市场里酒精饮品的绝对王者,在奥地利、瑞士的圣诞市场上也都能找到。关于其名字的由来,有一说是这种酒最早是古罗马人发明的,他们先找来一瓶普通的红酒当基酒,然后再按比例加入一堆调料,调制出各种新口味,但这种说法无法解释“发光”的含义,所以另外一种说法流传更广:该酒最早为滑雪后的热饮,只需一杯,就可让人由内而外再次“焕发光彩”。但不管如何包装,基本可以理解为经过加热和添加其他调料的普通红葡萄酒。 “谁都别再看了,就刚才那一眼,你觉得那家的主打产品是什么?”老白用两根手指夹着一张钞票,“就你和老董猜,谁猜对了这10欧就是谁的。” “白总这你就没意思了,上个团你都赚翻了,彩头才10欧?50欧敢不敢?”雷兰亭挑衅地拿眼睨视老白。 老白微微一笑,悄无声息地从兜里摸出一叠钞票,从里面抽出一张,“让你先说。” “肯定是烤肠啊,不对,是红酒……嗯,不对,让我再想想……”沉思片刻的雷兰亭一拍大腿,“绝对是烤土豆配烤肠带红酒,肯定没错,就是这个了。” 雷兰亭一脸得意,三件宝他都说全了。 老白侧头看了眼董锵锵,那意思好像在说“该你了”,董锵锵笑着附和道:“我觉得他说得对。” “哎哎,你跟我一样那还赌个屁啊……”雷兰亭孩子似的急了眼,一边冲董锵锵使眼色一边小声滴咕,“不行!你得说个别的,好歹让哥们儿赢一回啊。” “那……”董锵锵脑筋一转有了主意,“刚才过来我看那边有不少捧着酒杯高声谈笑还大口喝冰镇啤酒的人,那我就猜他们喝的是冰啤吧,慕尼黑圣诞市场里我也见过冰啤……” “这么冷的天气喝冰啤?”丁海峰忍不住摇头叹息,“德国人都是疯子……” “嘿嘿,老董,还是你够意思,承让了哈……”说着雷兰亭伸手就去抓老白手里的钞票。 “等会儿。”老白手往后一缩,雷兰亭抓了个空。 “哎,老白,输不起啊?”雷兰亭眉毛一挑。 老白捏着钞票的一角指着前方:“陆杉回来了,你问问他。” 雷兰亭转过脸,正好看到陆杉跑到近前。 “小杉,那里面是卖什么的啊?”雷兰亭神色得意地拿着腔调问陆杉,“大声点跟我们说说。”他边说边朝陆杉挤眉弄眼。 “雷哥,那里面是卖圣诞红酒的。” “得嘞。”雷兰亭高兴地一拍巴掌,扭头笑问道,“白总这回满意了吗?” 老白爽快地把钱递给雷兰亭,同时不动声色地问陆杉:“这儿每隔几米恨不得就有一个卖圣诞红酒的摊儿,为什么就这家这么火你刚才看到了么?” “白哥,我刚才问了,人家祖上就是卖这个的,号称生意做了快100年了,是个本地的老字号。”陆杉对答如流。 “有几种口味儿?”老白又问道。 “两种,15欧一杯的是基酒里加了丁香,蜂蜜,柠檬,葡萄,肉桂,薄荷,姜片,还有一种25欧一杯的,没说配料,只说是独家秘方。” 老白赞许地拍了拍陆杉的肩膀,他故意问陆杉这个问题,就想看看陆杉有没有做导游的潜质,想当导游首先必须有眼力,当然,有眼力也不一定能挣到钱,但没眼力肯定是挣不到钱的,而陆杉确实也没让他失望。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请大家尝尝这百年红酒到底什么味儿,顺便谢谢大家过来看我。”董锵锵高声询问众人,“大家都能喝吧?有谁不能吗?” “嘿,老董请啊?那我必须得捧场啊。”雷兰亭大嘴一咧,笑着比划了一个“v”,示意董锵锵他来两杯。 “特里尔虽然冰酒和雷司令都不错,但它的gluhwein确实不是最好的,至少不如巴伐利亚州的好喝。”老白话锋一转,“今天我就不喝了,一会儿还得开车,大家都喝了就没人开车了,也不用给老丁买了。” “你好不容易来一次,还是尝尝。”董锵锵劝道,“我来开车,今晚我不喝了。” “你这个当主人的不喝说不过去。”老白说完转头望向佟乐乐,却是不发一言。 佟乐乐猜到老白的意思:“好了,你们不用让来让去了。老丁这两天喝不了酒,我现在也不喝,等晚上到了民宿再喝,这样司机就够了。董锵锵可以把车停市中心,搭我们的车去民宿,明天他再回来取车。” “走走,大家都喝酒去,老董请客哈……”不等佟乐乐说完,雷兰亭已经开始热情地大声招呼起来,仿佛埋单的是他而不是董锵锵,而众人也互相簇拥着,嬉笑着涌向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 850.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7) 董锵锵两种口味的酒各买了几杯,依次分给佟乐乐和老丁以外的人。 “它家的独家配方酒还有abc三款,a款是24.99欧,也就是刚才陆杉看到的,b款49.99欧,c款119.99欧,我请大家喝的是b款。”董锵锵解释道。 雷兰亭迫不及待地灌下一大口,咂摸了一会儿皱着眉头撇嘴道:“我还以为能有多好喝,这个尝着很稀松啊,感觉没比aldi(德国超市)里卖的葡萄酒好喝到哪儿去,还有股怪味儿。老董,我觉得你可能被德国人坑了,不是我说哈,你得回去跟他们……哎,贺鸯锦你拽我胳膊干嘛啊?哎哎,放手,哎哎……” 雷兰亭被贺鸯锦拽进了人群。 “狗嘴吐不出象牙。”佟乐乐笑道,“董锵锵你别听他的,我觉得里面樱桃和李子的香气挺浓的,口感细腻,酸度适中,挺好喝的。” “要不要买两瓶回去送你爸妈?”老白问佟乐乐,佟乐乐报之一笑,不置可否。 剩下的人开心地碰了杯,老丁和陆苇姐弟结伴,扎进欢乐的海洋。 众人散去后,老白喝得更慢,似乎极为享受饮酒的过程。佟乐乐将他和董锵锵留在酒桌旁,自己去逛附近的其他摊位。 “这种(圣诞红酒)我喝过不少,不过这家的口味的确跟其他人的不太一样。”老白抿了一小口,歪着脑袋望着佟乐乐的背影,“除了乐乐刚才说的,里面还有橘子,茴香和肉豆蔻的味儿,应该还加了白兰地或威士忌。” “我不懂酒。”董锵锵一边把玩着杯子一边盯着里面晶莹的琥珀色液体,“这酒算好喝吗?” 老白仰脖把杯子里最后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意犹未尽地双掌拍了下桌面:“好喝!我再来几杯,你能陪多少?” “我来吧……”董锵锵还没来得及站起身,肩膀便被老白一把按住:“刚才你买的,你现在就说陪几杯就成。” “我酒量不行,一杯吧。”董锵锵心虚地闪躲道。 “酒量是可以练出来的。”老白红着脸,眯着眼,亲切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然后潇洒地转过身,一面哼着曲儿,一面扶着台面慢慢向收银台走去。 董锵锵独坐在位置上,刚才吹在脸上还觉得刺骨的冷风此刻已经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他甚至能闻到风中某种春天的气息,望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只觉浑身热乎乎的,心头洋溢的是说不出的惬意。 如果天天都能这样就好了,他心里想着,马上又为自己的不切实际笑出了声。 “董锵锵!”人群中有人喊他的名字,他闻声转头,只见郑春花在人群中向他招手,身边还有些说认识却叫不出名字、说不认识但好像又见过几次的陌生面孔。 “圣诞快乐!”等郑春花等人走近,董锵锵已经起身大方地举起酒杯,“大家新年快乐!” 郑春花的妆画得有些重,董锵锵无法分辨她是想画成职场女性还是化妆时失了手,说成熟和老成似乎都对,也衬出她身旁一众女伴的青涩。董锵锵猜这些女生可能也和他一样是刚到特里尔没多久的学生,便客气地跟每个人都打了招呼。… 女生们还没和他寒暄几句,便识趣地叽叽喳喳如麻雀般飞走,独把郑春花留了下来。 “老远就看你一个人偷乐,碰到什么好事了说来听听,让我也乐呵乐呵,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郑春花笑着揶揄道。 “哪有偷笑?就是想到这几天不用听课了高兴,天书听得我头疼。” “你就庆幸吧,你要是一上来就听高级阶段的课,现在就得发愁怎么通过考试了,还能有心情出来逛市场么?” 董锵锵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儿。 “后来又晕过吗?” “晕?” “马栗子。”对方提醒道。 董锵锵如梦方醒:“没有没有。” “过完元旦学生会要组织春节晚会,你是宣传部长,主持和组织节目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另外你还得出个节目。” “主持和组织节目没问题,出节目估计悬……”董锵锵很含湖,因为他没什么可以当众展示的才艺。 “时间还早,你不用着急,有空也好好想想,你嗓子还行,出个歌也成。”郑春花正准备继续往下劝,就听有人在旁边问道:“董锵锵,这位是?” 老白不知何时端着酒杯站在了两人旁边。 “哦,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特里尔大学学生会主席郑春花……郑春花,这是我汉大的哥们儿白宙宇。” “是汉诺威音乐、戏剧与媒体学院。”老白纠正的同时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酒杯放到桌上,又双手在羽绒服上蹭了蹭,然后鬼使神差地从兜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郑春花,“郑女士你好,很高兴认识你。这是我的名片,以后如果咱们学生会想组织旅游或购物都可以找我……哦不,找董锵锵就可以,我们是一伙的。” “什么叫‘一伙的’?听着和犯罪团伙似的。”董锵锵假装不满。 “‘乐白’国际旅行社,总经理白宙宇。”郑春花读着名片上的字,狐疑地望着董锵锵问老白,“你说董锵锵也是一伙的是什么意思?” “他是旅行社股东之一。”老白笑呵呵地拍了拍董锵锵的手臂,“公司元老。” “我认识他这么久,他可从没跟我提过他还有个旅行社。”郑春花似笑非笑地瞅了眼董锵锵,“行啊,口风够紧的。” “你别听他的,我可不是什么股东,”董锵锵分辩道,“我是给白总打工的。” “总之就是如果你有旅游方面的需求找他就可以,他能给你最大的优惠。这酒不错,董锵锵你请郑女士尝尝……”说最后一句话时老白对董锵锵使劲眨了两下眼睛,然后做了个努嘴的小动作。 董锵锵哭笑不得,刚要解释,老白已经调转方向,三下两下便没入人群。 “你这哥们儿还挺有意思的……”郑春花似乎并没急于追女伴的想法,反而在董锵锵身旁坐了下来。… 郑春花不走,董锵锵觉得自己走似乎不太合适,只好也坐了下来,但他并没听老白的直接把酒杯推到郑春花面前,而是把手挡在酒杯前,“开摩托了吗?” “你看到我手里有(摩托)头盔吗?”郑春花摊开双手反问道。 “头盔可以挂车上,不一定要拿在手里。”董锵锵没上当。 “我喝完从不开车,”郑春花把脸转向酒杯,食指放在杯口上沿轻轻摩挲,“等第二天酒醒了再说。”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酒腻子。”董锵锵把挡在酒杯前的手撤了回来,关心道,“这里兑了其他酒,慢点儿喝,小心上头。” 郑春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端起酒杯慢慢地啜了一口,又放下酒杯,望着摊主夫妇忙碌的背影幽幽道:“黑皮诺葡萄最早起源于法国,然后从勃艮第被带到德国,黑皮诺葡萄之于红葡萄酒就像雷司令之于白葡萄酒,被认为是红葡萄中的精品。事实上,黑皮诺葡萄非常挑气候和土壤,需要温暖而不是高温,这样才能在土壤里茁壮成长并生长良好,然后酿出酒体更饱满、颜色更深红,单宁含量更高、整体更优雅、如天鹅绒般丝滑的红葡萄酒。它的酒香很独特,总让人联想到苦杏仁或黑莓,就像一首有着优美旋律的轻音乐,活泼的同时又暗示着我们某种转瞬即逝的生活品质,让你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倾听它想对你说的话。” 董锵锵暗想:完了,还没喝就高了。他环视四周,想找到跟郑春花一起来的那些女生,哪知放眼望去,却是一个女生都没见到。 他的视线落到酒摊斜对面一位身着单薄绿色条纹衬衫和宽松肥大灰色裤子的黑人老者身上,对方正坐在一张折叠桌旁,桌上放着一个笼子,一只绿背黄腹的鹦鹉正在笼里的横架上来回踱步,笼子旁还散落着一叠纸牌。 当有人坐到老者面前时,老者会轻敲一下笼子边,再提起笼子上的小门,鹦鹉便会从笼中蹿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桌上散落的牌中叼出一张送到老者手中,再主动跳回笼中。 当纸牌被交到老者手中时,求卦者的命运似乎便已定下。老者会郑重地端详一会儿牌面,然后告诉对方牌面预示了什么。有时这还不够,他会让算命者向他伸出手掌,他在上面撒上一些粉末,董锵锵猜测也许这样他就可以更好地看到对方的掌纹。 不多时的功夫,董锵锵便看到有人满不在乎地扬长而去,也有年轻女孩脸红心跳地逃离牌桌,似乎年轻人比老年人更相信这些命运的游戏。 就在他看得入迷时,他的余光注意到离牌桌几米的地方有人正激烈地大声说着什么。 起初他并没在意,还以为对方是普通情侣,视线不经意地从对方脸上掠过,却吃惊地发现争吵的两人是刚刚还有说有笑的老白和佟乐乐。 96 851.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8) “上次喝这个我还没毕业,现在……”郑春花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酒杯,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的液体,沉默了几秒后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你当初为什么会来德国?” 董锵锵注视着不远处的老白和佟乐乐,对她的话浑然不觉。由于游人渐多,两人已经停止了争吵,但不高兴的情绪无法像热气一样迅速消散,尤其是佟乐乐,脸色难看的就像冬日阴霾的天空。 佟乐乐是大家公认的脾气好,认识她这么久,董锵锵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与人发生争执,而那个人还是老白。他既意外又吃惊:刚才还好好的两人究竟说到了什么会这样?难道老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两人都是他来德后结识的好朋友,又是他撮合后好上的,所以他隐隐有种莫须有的责任感,认为自己应该对两人的好负责。 他有些坐立不安,犹豫要不要过去和稀泥,虽然他很清楚这时如果他出现在那两人面前,尴尬的其实是三个人。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下意识地应了句“我没事”,却连自己都奇怪自己究竟在回答什么。 “你听到我刚才说什么了么?”注意到董锵锵有些心不在焉,郑春花怀疑地追问道。 “唔……听,听到了……”虽然董锵锵嘴里这么说,但在郑春花看来,他似乎并没听到自己刚才的问题。 就在董锵锵不错眼珠地望着不远处的两人时,一队穿着明显是德国传统服饰的人马敲敲打打、欢天喜地地闯进他的视线。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四个壮汉合力挑着一个看起来极具分量的深棕色酒桶,酒桶比汽油桶看起来还要大一圈,壮汉们显得有些吃力,似乎桶里灌满了酒。 壮汉后面是一组乐手,乐手后方差不多也是队伍的正中间是一名头戴金色皇冠、身材高挑、肩披一袭大红披风的金发女子,她一手向四周游客招手致意,一手频频举杯,口中还念念有词,而队伍两边手中有酒的游客也无一不齐齐高举酒杯,嘴里发出“女王!女王!”的喊声,然后又开始大合唱,一时间,人们的欢呼声、碰杯声、合唱声、音乐声以及呼啸的风声热烈地掺杂在一起,唱到激动时,甚至还有人把酒扬到空中,又在酒落下时发出幸灾乐祸的怪叫。 “她是特里尔圣诞市场今年的德国热葡萄酒皇后,负责推广特里尔葡萄酒类的热饮。”郑春花在董锵锵身旁介绍道,“这个代言人每年一选,她已经蝉联了3年,很厉害的一个女生,也在特里尔大学读书,她家就是做这行的。” 这些人热闹了几分钟才继续向前进发,等他们彻底走过,老白和佟乐乐已不在刚才站立的位置。 董锵锵情不自禁地起身四处张望,约莫找了一分钟,终于在一个摆满了饼干、果酱、蜂蜜、奶酪、香肠和香料的摊子前再次看到她,但之前的笑模样已从那张俏脸上消失,那张脸在四周围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惨白,看起来心事重重,而且老白并不在她的身边。… “嘿,你们俩竟然在这里!”随着一声惊呼,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两人面前,没等董锵锵说话,本来坐在椅子上的郑春花已经起身举杯回应:“尤利亚女士。祝您圣诞快乐!” 来的正是董锵锵的房东尤利亚。 “可惜我还要工作,不然我一定跟你们一起喝。”尤利亚惋惜了几秒立刻想到解决方案,“或者你明天过来陪我再喝几杯。” “没问题。”郑春花问道,“今晚是平安夜,您还需要工作吗?或者您在市场里有摊位?那我们一定去捧场。” “我在这里没有摊位,只有教会的工作。”尤利亚的脸上现出慈祥的光芒,“圣诞节是彼此关爱的节日,教会每年都会在圣诞期间举行各种隆重的活动,帮助那些不幸和需要帮助的人,向他们传达神对世人的爱和基督教的价值观。我还要配合其他教友与不同的慈善组织协调沟通慈善活动的事宜,比如布展,总之非常非常忙。” “我可以想象您的辛苦。”郑春花发自肺腑地赞叹道,“尤利亚女士,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您做到的事,您是一个善良的人。” 见尤利亚和郑春花聊得开心,董锵锵忽然意识到对方是自己的救星,说了句“抱歉我去下卫生间”便匆匆撇下二人,直奔佟乐乐而去。 如果让他从两个人中选个人问,他更倾向于问佟乐乐。 热葡萄酒皇后的队伍很长,董锵锵不便直接穿过,只好耐着性子往队尾走,好容易走过队尾,再一抬头,佟乐乐已不在刚才的摊子。 他试图拨通佟乐乐的手机,但对方却一直未接,他只得继续在人海中寻找。 圣诞市场所在的老城区在温暖的圣诞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似乎到处都泛着金色的光芒,晃得他忍不住骂街:德国人这时又不怕光污染了吗? 就在他终于再次锁定一个神似佟乐乐背影的女生时,有人从他身后拍了他肩膀一下,同时朝他大喊:“圣诞快乐!” 等董锵锵转过头才发现站在他面前的是个被帽子、口罩、围脖和羽绒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 “圣诞快乐。”董锵锵一时没认出对方,只能礼貌地问了一句,“请问你是?” 对方把口罩拉到下巴,露出整张脸,董锵锵这才认出对方是之前和自己联系过的冯冲。 “就你自己吗?”冯冲问道。 四周很吵,董锵锵只能看到冯冲的嘴巴在动却听不见他说什么,他把嘴巴凑到对方耳朵旁边,大声道:“我听不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就你自己在这儿逛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冯冲如法炮制在董锵锵的耳边嚷道。 董锵锵这才发现冯冲身后还跟着几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他们都是你朋友?”董锵锵问道。 “对,他们都是我学生,都是学汉语的,他们都夸你的论坛做得好。” 冯冲说完扭头跟后面的几人说道:“大家注意了,那个中文论坛就是这哥们儿一个人做的。” 外国人一起涌了上来,纷纷用不标准的中文表扬董锵锵。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董锵锵客气道。 “跟我们一起呗。”冯冲再次发出邀请。 “谢了,我朋友都在那边儿,我这就过去找他们,你们吃好玩好。”董锵锵婉拒道。 双方道别后,董锵锵转头望向刚才发现佟乐乐的方向,却发现那个背影再次消失。 就在他怅然若失之际,冯冲又蹿回到他面前:“寒假大学可能要开两个对外汉语班,你能用德语教中文么?” 852.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9) 董锵锵惦记着找佟乐乐,感激地拍了拍冯冲的肩膀:“你问问郑春花吧,她应该没问题,她现在就在那边那个百年老字号的酒摊,你去问问。祝你好运!”董锵锵边说边指了指酒摊的方向,转身挤入人群。 “哎,董锵锵,机会难得啊……”冯冲的喊声淹没在呼啸的北风中,见董锵锵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傻子。” 董锵锵环视周遭,却并未发现佟乐乐的身影,她的手机也没人接,也许是因为嘈杂的环境,董锵锵没办法,只好给老白打电话。老白接电话倒是很快,说自己正朝银行走,让董锵锵过去找他,董锵锵马上改朝银行的方向前进。 从圣诞市场到银行的直线距离还不到1000米,如果放在平时,用不了5分钟董锵锵就能走到,但今时不同往日,各式各样、不同内容的圣诞小屋填满了往日空旷安静的集市广场,甚至还有露天歌手唱到情难自已时把自己的舞台扩展到圣诞小屋外狭窄的摊位缝隙。一波波的游客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董锵锵被人流裹挟其中,虽然他很想奋力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路,奈何四周的人实在太多,饶是他人高马大,走在人群中也是步履维艰,只能望着银行的方向兴叹。 不过移动缓慢也不全是缺点,被动减速的直接好处就是董锵锵可以与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共同沉浸式地细细品味这座莱茵河畔大都市浪漫而美妙的感官盛宴,而不是浅尝辄止地走马观花。 几十棵高大、装饰精美的圣诞树群绵延数里,树上饰物发出的金色光芒驱散了黑暗冬日的寒气,像灯火通明的哨兵一样为八方游客指路。闪烁的圣诞灯饰增添了喜庆祥和的气氛,将圣诞市场变成一片波光粼粼的海洋(光污染的事似乎也没人在意了)。在特里尔大教堂壮丽肃穆的背景前,平日低调朴素、有着百年历史的集市广场因节日气氛正变得容光焕发。 那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花匠、铁匠、木工、厨子、香料制作者、酿酒者、卖玩具的摊贩,都在这个一年一度最重要的时刻,争先恐后地献出自己最好的镇店之宝。 开心的人们品尝着美味佳肴,惊叹于各种艺术和手工艺品,随着小型管乐家和合唱团演奏的音乐翩然起舞,那些看起来似乎是明星的歌者不断引起围观群众的阵阵掌声和欢呼。圣诞老人背着红色行囊游走在人群中,把糖果分发给孩子和那些擅长背诵经文的人。旋转木马除了吸引孩子们的目光,也把情侣们牢牢地圈了进来。而街头魔术、面部彩绘和火杂耍更是让董锵锵目不转睛、大开眼界。 当他深入圣诞市场腹地,烤香肠、烤栗子、热葡萄酒、炸薯条和种类繁多的美味特色菜的诱人香气仿佛一张巨大的无形网,将他罩住,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在馒头似的食物上浇巧克力汁,然后在巧克力馒头旁再摆上胡萝卜,西芹等蔬菜作为点缀,让人脸颊绯红的饮料就在菜肴边,饮料旁则是一张张开怀大笑、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脸。他情不自禁地想:也许中世纪的人们和现在一样,在冬季的寒夜里,一起守在熊熊的烈火旁享用丰盛的美食。 就在他感慨这座圣诞城真的是用心血和情怀搭建起来、老少皆宜、让大大小小的梦想全都成真的光辉集市时,他依稀听到由远及近传来“嘚嘚”的马蹄声。等他认真巡视一番后,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个身披战甲、拉着黑色马车的矫健背影。 他正琢磨自己该买点什么当做送杜蓝的礼物时,冷不防身旁突然有人把一个东西怼到他怀里。 他被怼得措手不及,马上注意到怀里是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他疑惑地抬起头,只见一个银色的十字架在风中泛着寒光。 “这是什么?”他的问题淹没在一片欢声笑语的背景音里,他不确定对方是否听到了他的话。 陆苇张开双臂,在人群中紧紧地拥抱了他。 他被陆苇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一时没想好自己是否应该回抱。 “谢谢你帮我做的一切。”陆苇说话的同时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转身再次进入人群,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打开牛皮纸袋,董锵锵才发现里面装满了各种圣诞食品。 董锵锵终于离开了喧嚣的人群。 由磨圆的鹅卵石铺就的甬道尽头是一座气势磅礴、镂空的巨型青铜骑士像。雕像后一片漆黑,骑士像极了黑暗世界的守门人,无声地注视着面前的光海,而老白正倚靠在雕像的基石旁朝他招手。 当他走到老白旁边时,才发现雕像后是一条幽静的暗巷,只有一两盏昏暗的路灯还在兢兢业业的工作。 “这道儿有点黑,可能不好走,你脚行么?”董锵锵关心道。 “如履平地。”老白满不在乎地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身走向巷子深处。 董锵锵快步跟了上去,借着身后的光,他看到两旁斑驳的墙壁上那些光怪陆离的涂鸦。 老白似乎有心事,走得很沉默,董锵锵很想问他刚才和佟乐乐在吵什么,犹豫了几次却始终开不了口,两人就这么沉闷地一前一后走着。 最后还是老白主动开了口:“陆苇刚才往你怀里塞了什么?” 董锵锵没想到刚才的事被老白看到,不由一愣,就听老白又道:“我是过来人,我能看出来她对你有好感,但你现在有杜蓝。还有刚才那个学生会主席,怕是对你也有想法。你是聪明人,不要在这些事上犯糊涂。” “你误会了,我跟她们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普通朋友。”如果是其他人,董锵锵才懒得解释,但老白毕竟不同,“你担心的事,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老白意味深长地莞尔一笑:“没有就好。” “那个,”董锵锵终于鼓足勇气问了出来,“刚才……我看到你和佟乐乐在那边好像不太愉快……” (本章完) 853.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10) “怎么样?”老白好像根本没听见董锵锵的话似的,“我是说,上课。” 老白没第一时间解释两人吵架的原因,这让董锵锵有种不好的感觉:老白刚经历过一场婚姻,更清楚该如何与异性打交道,再说今天还是平安夜,这么美好浪漫的晚上,为什么两人还会争吵?难道老白刚提醒自己的事并不是空穴来风? 虽然董锵锵很不想承认,但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好奇大过了担心,但他也很清楚,自己不能刨根问底再往下问,即使是哥们,该有的距离和分寸感也还是要有的,如果老白想跟他分享,老白会主动说。既然对方岔开了话题,那他只能顺坡下驴。不过董锵锵本来也打算跟老白絮叨一下自己当前的困惑,老白这么问倒省了他跟祥林嫂似的啰里啰嗦的铺垫。 “跟想的不太一样,很多听不懂。” “什么时候期末考试?时间出了吗?” “具体时间还没出,不过1月中结课,我估计2、3月份都有可能,毕竟3月底夏季学期就开始了。” “怕么?”老白调侃地问道。 “怕倒不怕,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毕业。你知道吗?现在我开始发自内心地羡慕你,乐乐,还有端木了。” “上次电话里你说特里尔给你的感觉是‘既有希望,又很残忍’,现在还是这种感觉吗?” “比之前好点儿有限,悲观情绪还是有。” “什么悲观情绪?”老白收敛笑容。 “迷茫、焦虑。”董锵锵板着指头老实承认道,“主要是这俩,郑春花认为我可能有轻度抑郁。” “你才初级阶段就轻度抑郁,那到了高级阶段还不得重度?”老白一脸难以置信,“而且你在汉诺威时每天生龙活虎的,满脑子奇思妙想,爱折腾,还总能折腾出点什么,那时我可没看出来你有抑郁。” “可能在那边我确实是你说的那样,”董锵锵摇头苦笑道,“但自从来了这边,好像一切都变了,你说的这些好像一下全都消失了。” “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有分析和改变不利局面的基本能力。”老白正色道,“你难道还指望别人帮你分析和改变吗?” “我没指望别人,只是我不确定我对自己的分析是正确的。” “你就记住一点:除了你自己,没人能确定什么是对你正确的事,甚至你的父母也不行,只有你自己,所以你必须相信自己,即使你的分析回头看是错的,在当时也要坚信和坚持。”老白笃定地又补了一句,“就像当时你认为救我是正确的事一样,这么多人只有你相信这点,不是么?难道你是因为得到他人的支持或者肯定才能救我吗?” 董锵锵咂摸着老白的话,脸上若有所思。 “其实你的迷茫和焦虑说白了就是一句话:没人告诉你该如何读书了,所以你就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老白幽幽道。 这话像鞭子一样抽在董锵锵的脸上,他没想到老白会如此不留情面地直接指出。 他试图为自己辩护,但搜肠刮肚后却只蹦出充斥着无力感的几个字:“你这话真残忍。” “但是事实。” “你之前也这样?其他人也这样?” “虽然我读的是音乐,不像你读的是文科,但并不比你轻松,艺术考试有时甚至比你们的更难,因为有很多无法量化的知识点。比如都是弹贝多芬的作品,哪怕我一个音都不错,德国同学甚至奥地利和波兰同学的成绩也都比我高,问就是对音乐作品理解的不到位,碰到这种你怎么办?只是焦虑和迷茫有用吗?” “我去……”董锵锵听的叹为观止,“那你最后是怎么过的?” “还能怎么过?用一切能想到的办法死磕呗。” “用一切能想到的办法死磕……”董锵锵回味着老白的这句话,暗自猜测也许老白的头发就是那时全都白了。 过了良久,老白忽然又开了口:“问你一句,说真话。想过放弃吗?” “你是说我不念了,回国?” 老白点点头。 “那我倒没想过,毕竟我也吃了不少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弃呢?不可能。”董锵锵斩钉截铁地否定道。 “你回头看。” 董锵锵回头张望,身后不远处便是灯火通明的圣诞市场,那片光影繁华的不像是在德国,反倒更像是国内的某条繁华街道。 “再看前面。”老白又说。 董锵锵转过头,巷子的尽头虽没有身后圣诞市场那般光亮,但依稀可以看到斑斓的灯光。 只有他现在站的地方又黑又暗。 “如果以后有一天你真的读不下去,想要放弃,你记着,你的前途和退路都是光明的,不管你是咬牙坚持,还是痛快放弃,都没问题,毕业并不是人生唯一的出炉,只要你认为对得起自己就好,其他人的看法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你放弃之前,你必须问自己是否已经用了一切方法去战胜困难,如果没有,那以后你肯定会后悔的。我希望你宁恨勿悔。” 老白说完继续朝前走去,董锵锵再次转头回望,心里好像升起了一团火苗,虽然火苗不大,却异常明亮。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巷中的一个岔路口,没等两人完全通过,岔路口另一侧的阴影里有人冷不丁地开了腔:“圣诞快乐!先生们!” 董锵锵在特里尔待的时间虽不长,但每天和房东的聊天让他瞬间听出对方标准的特里尔口音。 借着幽暗昏黄的灯光,董锵锵看到一个外表邋遢的年轻人正背靠着红砖墙慵懒地半坐半卧。灰绿色外套的衣领处傲娇地立着,不知是天冷冻的,还是长久没洗变硬的,裤子上打着补丁,一只鞋的前端是敞开的,露出里面的脚趾。他的身旁杂乱地堆着饭碗、吉他和睡袋等私人物品,无一例外都给人一种脏兮兮感。腿边蜷着一条体型硕大、毛发油光水滑的狗,董锵锵和老白靠近时不仅没发出低吼,甚至头都没抬起来,显得很乖巧。 德国有很多流浪汉,董锵锵早已见怪不怪,但面前这个流浪汉却让他感到诧异,因为对方虽然乞讨,却面色红润,苹果肌饱满,皮肤紧绷,看年龄似乎并没比董锵锵大多少,而往常他看到的流浪汉多是上了年纪的人。 “上帝保佑你们顺利地滑到明年!”流浪汉说吉祥话的同时把一个黑乎乎、里面只有零星几个钢镚的钱罐推向董锵锵和老白。钱罐在地面上滑动,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声,在深夜里听着颇为凄凉。 “他为什么在这儿乞讨?”董锵锵感到费解。如果流浪汉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或残疾人,他多少还会扔个仨瓜俩枣块儿八毛的,但见对方如此年轻又四肢健全,心中顿生鄙夷。 “德国很多流浪汉不是因为穷才流浪的。”老百没理会流浪汉,拉着董锵锵继续往前走。 “因为懒?” “因为不同的生活理念。” “懒就是懒,还能扯到‘生活理念不同’吗?”董锵锵有些无语,“他们工作机会那么多,就算不喜欢坐办公室,也还有大把的每月400欧的小时工。再说他有胳膊有腿,模样也像德国人,不可能像我们一样找不到工吧?怎么不比乞讨强。” “你以为他风餐露宿、无家可归很辛苦,说不定人家一个月的救济也有大几百(欧)甚至更多,不比你我穷。” “一个月啥也不做、坐吃等死还这么多钱?要说还是资本主义国家万恶啊,我也想一个月啥也不做白拿大几百欧。”已经走出很远,董锵锵忍不住回头又望了眼流浪汉的方向,“我还是觉得不劳动者不得食,他这么年轻想的却是不劳而获,没出息。” “他认为乞讨有意义是他的事,他的人生不需要得到你的认同。”老白纠正道,“就像你觉得学历有用,我整日为钱奔波,就是因为这些是我们认为有意义的事,与别人怎么想无关。如何有意义地度过自己的人生才是最重要的,他人的事还是少管。” 《仙木奇缘》 董锵锵这才听出老白在拐弯抹角地敲打自己,他收了声,跟在老白身后,默默地朝着前方银行的方向走去。 巷子里的风吹得一阵比一阵紧,董锵锵觉得,雪可能真的要下了。 854.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11) 透过巨大的银行落地窗,董锵锵看到老白在atm机旁朝自己招手。 他摆摆手,示意老白自己就不进去了。 但老白还是继续招手,董锵锵以为机器出了故障,推门走了进去。 「机器坏了?」董锵锵问。 「你账号给我。」见他走进门,老白再次低头操作atm键盘。 「什么意思?」 「赶紧。」老白催促道,「不然这破机器一会儿又出问题了。」 他报了账号,不到一分钟,只见老白拍了夏巴掌:「你查一下。」 但还没等他掏出手机,就已经听到了自己的短信铃声。 手机屏幕上的一串数字零惊到了他。 整整三万欧。 董锵锵勐然想起佟乐乐的话,这才明白她说的好事是什么。 「干嘛给我这么多钱?」董锵锵一脸吃惊地盯着老白的眼睛,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别告诉我这都是你今年带团挣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还要什么为什么?」老白看透了董锵锵的担心,宽慰道,「放心,第一,这些钱都是你应得的,第二,它们都是我干干净净挣来的。其他人的钱也都还了,每个人都有额外奖励,但只有你的最多。」 「可这也确实太多了,我真没出那么多钱,有本金就可以了。」不知为什么,对这些钱董锵锵没来由地有种担心和不安。 「我知道这比你当初借我的多,但这钱不仅是感谢去年你救我,还有你为「乐白」的付出。我之前说过,虽然你不是公司的显名股东,但在我这儿,你一直都是(股东),所以你可以把这钱理解为公司今年给你的分红。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对帮过我的人,我肯定不会让他吃亏,我这人最讨厌欠人情又欠钱,所以你也别磨叽,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了。」 「这么多钱你真都是带团赚的?」董锵锵将信将疑,「你今年到底带了多少团?」 老白抬头看了眼头顶天花板上的银行监视器,指了指门外:「出去说。」 两人前脚刚出门,后脚佟乐乐就给董锵锵来了电话,让他跟老白马上回停车处,大家已经逛完市场,采购完心仪之物,准备出发去董锵锵家参观,然后再去他租好的厨房做饭、聚餐和聊天。 老白点着烟,两人沿着另一条光线好但人多嘈杂的街往回走。 「寒假有时间吗?给你几个小团。」 「这次就算了,得准备考试。」 老白往空气中吐了个烟圈:「你还记得上次打电话我跟你提过的、徐铜鹰帮我找了两家国内的互联网旅游公司么?」 「嗯,有印象。你后来见了对方么?」 老白边闪躲巷子里奔来跑去的小孩边答道:「对,在汉堡见了,聊的还算融洽。对方考察后决定入股,所以我拿了笔天使投资。」 听到这儿,董锵锵情不自禁停下脚步,惊讶道:「你融资了?」 「对,不过钱不是投给「乐白」的,是投到国内那个公司,」老白掸了掸烟灰,「后面那个公司的架构还要做调整,不过这都是后话。」 董锵锵心一沉,思绪瞬间回到汉堡的那个雨夜。他仿佛看到被埋进泥坑的自己立在雨中奋力地用手挖着腰下面的泥土,而他的指甲上、手上、胳膊上、脸上以及衣服上早已血迹斑斑。 他还在回忆,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后背,他的身体本能地一震,思绪顿时从回忆中抽离。 望着一脸惊异的董锵锵,老白笑道:「我融到钱了你怎么这幅表情?你难道不该为我高兴……不,我说错了,是为咱们高兴吗?我拿到钱就等于你也拿到钱,「乐白」会越来越好的。你难道不希望「乐白」发展得更好吗?」 「你和对方谈的是股权融资么?」 「当然,股权融资只出让公司股份就好了,不用像债权融资一样还本付息。」老白表情轻松地回道,「我懂。」 「你知道很多股权投资都是带附加条件的,」董锵锵警告道,「如果你没完成附加条件里约定的目标,那钱你是要连本带利还回去的。到了那时候,你之前拿到的钱就不再是白拿的了,都变成了债,你明白吗?」 「你说的是对赌么?」 董锵锵点点头:「对方这次投你多少钱?你出让多少股份?」 「两家公司各投140万,徐铜鹰投20万,一共300万,我出让30%的股份。」 「新股东里还有徐铜鹰?」董锵锵略感意外。 「对,我把她拉进来也是希望大家的利益能绑得更紧一些,不过她不方便直接成为显名股东,后面她会找人代持股份。」 「那他们跟你谈对赌了吗?」 「他们希望2003年我可以把公司的收入做到500万,利润250万。」 董锵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高?」 「我尝试还了一次价,但没成功。」 「然后你就同意了?」说话时董锵锵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急赤白脸。 「我跟徐铜鹰对了一下,如果按照目前她发团的速度来算,每个季度只能将将完成目标。为了保险起见,她会再对几家大旅行社给咱们,不过这几家可能前期需要投入一些公关费用。另外她认为驾校培训班这事可以放大做,这样等于有了双保险。那两家互联网旅游公司也答应给我发些团,不过我和徐铜鹰都认为不能对它们抱任何希望。」 「……」 见董锵锵沉默,老白像是为自己开脱似的继续轻声解释道:「还价的时候他们说,如果我不要他们的钱,他们就把这钱投给我的竞争对手。你也知道「乐白」这样的小旅行社德国这边还有很多,谁能拿到更多钱,谁就有机会成事,公司有钱可以发展得更快,这个道理你肯定懂。」 「收入和利润的要求太高了,这钱是带着刀来的,也许你不该要。」董锵锵露出惋惜的神情。 「你这么紧张只是因为这个对赌条件么?还是这钱让你想起那个老毛子?他后来又找过你和端木的麻烦吗?」 「后来没有。」董锵锵叹了口气,「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没联系过我,至于他有没有联系端木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乐乐和你的担心一样。」老白长吐了口烟气,把烟头在旁边的垃圾桶上使劲撵了几下,「我明白你们的担心,我其实也仔细想过,像我这种普通人想要成功,要么耍手段、贪便宜,走原罪那条路,要么任劳任怨卖苦力,但第一条路我已经走过了,走不通,所以我只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没有原罪的成功是令人羡慕的童话,而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我没理由拒绝。」 为您提供大神heiko的《董锵锵留德记》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854.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11)免费阅读. 855.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12) 两辆车在尤利亚的别墅前稳稳停住,众人前后脚下了车,一字排开站在房前,45°仰望屋内射出的暖色橘光,脸上无一例外地露出意外和羡慕的神色,似乎没人提前想到董锵锵竟住在一幢别墅里。 “你们快看市中心。”有人喊道。 众人齐齐转头向市中心的方向眺望,只见那里灯火通明,彷若一张巨型光网,场面宏大而诡异。 山坡上的气温明显比城里要低,董锵锵推开院门走上台阶,还没来得及打开门将众人让进屋,凛冽的山风已经从屋后张牙舞爪地呼啸着扑了过来,像愤怒的野兽发出骇人的咆孝,把枯叶、树枝和干草任性地摔在众人脸上和身上。 董锵锵赶忙开了门,众人纷纷拎着大小袋子抱头疾走,等到风爷发完脾气,其他人都进了屋,唯独雷兰亭一脸难以置信地站在屋外。 “就你自己……住这么大房子?真的假的?”雷兰亭大声问走向汽车后备箱的董锵锵。 “你小点声儿,邻居对声音很敏感,我可不希望他把警察招来。”董锵锵从车内搬出自己给众人准备的礼物,把车锁好,“房东住一层,我住二层中的一个小间。” “行啊,老董,哎,用你们bj话说,这是不是就是‘盖了帽儿了’?”雷兰亭用肘碰了下董锵锵的胳膊,声音不自觉地又高了几分贝。 “让你小点声儿!”董锵锵抡起袋子把对方往院里赶,“我们没这么缺心眼。进屋去!” “别啊!好不容易来一次,你让我好好瞅瞅!”雷兰亭兴奋地绕着院墙跑到前后院的交界处,探头探脑地张望了片刻,然后转头一脸激动地刚要说话,看见董锵锵皱着眉,赶忙压低声音问道,“你这大别野带院子少说也得500平吧?” “一万平!”董锵锵没好气道,“你到底进不进?” 雷兰亭又东张西望地晃了一大圈,最后才不甘心地走到门边,照着等待多时的董锵锵的肩膀捶了一把,用带着醋意的语气感慨道:“你小子就是命好。” 董锵锵暗想:自己还是别告诉雷兰亭这儿的房租只有几十欧了,免得他更受刺激。 走廊里摆满的鲜花、门楣上挂着的圣诞草环、壁炉上方石台上摆放的桃红色苹果、金黄色的长蜡烛、噼啪作响的炉火和挂满金色星星、铃铛、红绸丝带、led彩灯及金银球的圣诞树让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格外温馨。 虽然和董锵锵很熟,但在见到大批生人后,猫便没了踪影。“雷达”胆子大些,似乎知道来的都是董锵锵的朋友,所以它并没发出吼声,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董锵锵腿边,不时回头警惕地盯着众人。 因为提前征得了房东的同意,所以董锵锵放心地领着大家逐个房间参观。 众人走马灯似的看着,就听雷兰亭长叹一声:“哎!别看我来的比老董早,但在德国人家里过圣诞节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要说老董这学留得值了,啥好事都让他赶上了,真是人比人得……”… 他话没说完,他身后的贺鸯锦使劲掐了他胳膊一把,雷兰亭把那个字吞了回去,转头问道:“你掐我干嘛?” 贺鸯锦没搭理他,走到佟乐乐身边一阵滴咕,佟乐乐冲着雷兰亭笑而不语,看得雷兰亭莫名其妙。 董锵锵刚才就注意到,佟乐乐和老白刚才过来时并没坐在一辆车里,而进屋后似乎老白主动跟佟乐乐说了几句,但佟乐乐就跟没听见似的,压根儿没和他有任何互动,似乎还在生老白的气。董锵锵依稀记得老白刚才在银行外说“乐乐和你的担心一样”,难道她也反对老白拿天使投资吗? 他还在自顾自地琢磨,冷不防有人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你房东是基督徒吧?” 董锵锵回过神,这才看清说话的人是陆苇。他点点头,答非所问:“谢谢你的姜饼。” 陆苇微微一笑:“她人怎么样?对你还不错吧?” 没等董锵锵解释,他就听到雷兰亭在隔壁房间喊道:“喂,老董,这就你之前说那枪吧?我能拿下来么?” “可以,不过你动作轻点,房东很在意那枪。”董锵锵回了一嗓子,对着陆苇歉意道,“我先去看着他,一会儿聊。” 陆苇善解人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快去。 “放心吧。哎,老白,来搭把手。”雷兰亭乐不可支地从旁边搬来椅子,让老白扶着椅子,他也不脱鞋,大喇喇地抬脚便踩了上去,伸手去摘固定在墙上的枪。 椅子的坐面是皮的,立时留下一双硕大的鞋印。 刚走进屋的董锵锵看到这一幕鼻子都要气歪了,正要发火,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却是房东打来的。 “喂,董,我是尤利亚,你知道郑春花的住址吗?” “抱歉,尤利亚女士,我不知道她住在哪儿。您这么问是有什么问题吗?”董锵锵皱着眉头捅了雷兰亭胳膊一下,表情严肃地指着鞋印。雷兰亭知错,点头哈腰地蹦了下来,把枪交给老白,自己找了块抹布开始擦椅子的皮面。 就听尤利亚继续说道:“她喝了不少圣诞红酒,看起来状态不太好。我打算找个朋友送她回去,但我不知道她住什么地方。” “哦,这样啊,那真抱歉,我确实不知道。” “你现在在哪儿?” “在您家里,不过过一会儿我和朋友们就出发去大学的公共厨房了,晚点再去民宿。” “哦,那这样吧,我让人把她送到我家,你把她安顿好,等明天她酒醒了再说。” “没问题,您把我的手机号告诉您朋友就可以,您也告诉我您朋友的手机号,一会儿她到了我会安顿好她以后再走,您可以放心。” “董,是这样,我这边很晚才能结束,但郑春花已经醉了,你能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吗?万一她有什么不适需要人帮忙呢?”尤利亚的语气渐重,“我很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 自从到了特里尔,郑春花帮了董锵锵很多忙,董锵锵当然不会对喝醉的郑春花置之不理,但他的朋友们开了一天车来找他,他也不可能把大家扔到公共厨房和民宿、自己留在家里守着喝醉酒的郑春花。 他略一思索,马上想到:既然尤利亚要的是郑春花的住址,自己又不知道,那他去问和郑春花熟的人不就能得到她的住址了吗? 可这个方法在他脑中存在了还不到五秒,他就发现另外一个问题:他并不认识和郑春花熟的人,除了王云。但他既没有王云的手机号,也和王云关系不好,就算他有对方的手机号,他也不觉得王云会告诉自己郑春花的住址。 上轿子现扎耳朵眼肯定是来不及的,这或许就是董锵锵不积极社交的恶果。 董锵锵只有苦笑,但他还是想到了另一个方案:“或者您让您的朋友把郑春花送到我们要去的民宿,我给她专门订一个单人间。我们有很多人,肯定可以照顾好她。您看这样可以吗?” “董,今晚是平安夜,按我们的习俗,不管是你,郑春花还是你们的朋友,要么在家,要么在教堂,而不该去什么民宿。” 安顿好了再走不行,送到民宿也不行,董锵锵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他其实也不愿让大家去公共厨房聚餐,但房东这里既不能做饭也不能大声说话,万一因为动静大被邻居报警扰民,大家都会吃不了兜着走,那这个美好夜晚的气氛也就被破坏了,他可不愿冒这个险,可老人却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儿,这让他觉得很为难。 “尤利亚女士,您的意思是我今晚必须留在家里吗?” “今晚你们都不要去什么民宿了,都留在家里。你们!所有人!”尤利亚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这个回答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要求,着实出乎董锵锵的预料。 “尤利亚女士,我们本来是计划去公共厨房做饭聊天的,如果留在您这,恐怕……”董锵锵知道大声说话其实好解决,关键还是做饭。 “没关系,今晚特殊,可以例外。”听到董锵锵的担心,尤利亚的语调缓和了一些,“你们可以用厨房,冰箱和储物间的东西,只要用完打扫干净就可以,还有一点,别都吃光了。” “尤利亚女士,谢谢!”董锵锵这时有点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说道,“我向您保证,等您回来时,不会发现任何变化。” 856.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13) 董锵锵把房东的意思传达给众人,众人一致认为可以接受,只有老白表达了不同意见。 “老董,明天除了你,其他人都有事在身,当然你肯定也有自己的安排。我觉得吃饭可以放这儿,但热闹完了大家还是回民宿才能休息好,毕竟我们这次来的人多,别墅虽大但床被之物不够。你跟老人解释一下,我相信她也不会真跟你翻脸的。” 董锵锵觉得有道理,点头应允。 “你打算炒几个菜?”佟乐乐问。 “咱们这么多人,光饺子肯定太单调了,”董锵锵张开手掌比划道,“所以我本来的计划是五凉五热。” “既然老人不喜欢油烟,你炒菜时就少放点油,少一两个菜也没关系,不是还有酒吗?”老白劝了一句。 “你们好不容易来一次,我这个当地主的肯定不能凑合啊。油可以少,但菜不能少,大不了炒菜时我把厨房窗户大开就是了。” “锵哥,我虽然不会做饭,但打下手没问题。”陆杉自告奋勇道,“刷锅、洗碗、洗菜全都小菜一碟。” “好,一会儿这些都归你了。”董锵锵也不跟他客气。 “和面我不行,擀饺子皮我可以包了。”佟乐乐边说边挽袖子。 “和面交给我吧。”老白说完看了佟乐乐一眼,“包也没问题。” “我也能包饺子。”老丁附和道,“摆桌也没问题。我还可以把大家带的水果都收拾出来。” “我帮你把床收拾出来吧。”陆苇淡淡道,“这样你同学来了就能休息。” “你们说的那些我都不会,不过我带着笔记本,可以帮你们在电脑上放电影,这样你们就能边包边看了。”贺鸯锦拍着自己的背包洋洋得意道。 雷兰亭正眯着眼仔细端详老枪,口中喃喃自语:“这膛线真特么绝了,德国人当初是怎么做出这么神的东西呢?” 话说完,他忽觉四周一片安静,抬头才发现众人都在盯着他。 “雷兰亭,把枪放下,”老白笑呵呵地用手虚空一点,“一会儿包饺子大伙都出力,你说说你能干点什么?” “那你们都干什么了?”雷兰亭翻了个白眼反问道。 陆杉快速复述了一遍。 雷兰亭半张着嘴,半晌无语,沉默了几秒后憋出一个字:“吃?” 贺鸯锦嫌他丢人,在他背后隔着毛衣掐了一下,小声埋怨道:“别丢人。” 雷兰亭吃痛后身体本能地向旁闪躲,好在还有急智,马上举手投降:“剥蒜。我给大家剥蒜。这行了吧?” 看到雷兰亭一副气管炎的样子,众人忍俊不禁。 老白摆了摆手:“行了,剥蒜和收拾垃圾都你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雷兰亭满不在乎地一口应承下来,怀抱着老枪缩到一旁的角落细细品味起来。 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到一个小时,厨房里宽大的木制餐桌已经摆不下更多的碗盘了。 酸辣土豆丝、清炒西蓝花、糖醋排骨、白斩鸡和红烧草鱼众星捧月般地把今晚的主角:猪大白和韭菜鸡蛋簇拥在桌子的中央。 董锵锵其实不太会做饭,尤其是鱼,但为了迎接朋友们的到来,他专门上网找了教学视频,谁知照猫画虎居然也做的有模有样,尤其是糖醋排骨的炒糖色极其唬人,只鱼的品相差点,但仍然获得众人的交口称赞。 出乎他的预料,饭桌上的凉菜并不只有他的凉拌海蜇丝、水煮花生、皮蛋拌豆腐、拍黄瓜和辣白菜,其他人也纷纷拿出自己带来的菜。 老白捧出一大盆晶莹剔透、红里透白的红油猪耳。这个菜是下酒佳品,老白的用意不言自明。董锵锵看到菜忍不住暗叹一声,看来今晚少不得要喝一顿大酒了。老丁带的是卤猪蹄和辣椒凤爪,也都是下酒菜,估计是和老白碰过,看来陪酒的主力也有了。佟乐乐拿的是西芹花生,贺鸯锦贡献了六大包五香牛肉干,陆苇陆杉姐弟合作调了一大碗蔬菜鸡肉水果沙拉。 雷兰亭什么都没带,自知理亏,跑前跑后给大家当服务员,又是摆桌,又是倒酒倒饮料,最后更是要自罚三杯以平“众怒”。 “哎,雷兰亭,你这是自罚吗?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看着雷兰亭乐不可支地给杯子里斟满自己带来的泸州老窖,老白忍不住开了腔。 “当然是自罚啊,罚我空手而来,罚我没眼力见儿,罚我……总之就是先罚一杯呗。”雷兰亭说完,生怕老白过来抢他手里杯子似的马上仰头喝下第一杯,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给自己倒满第二杯。 “你能不能先等等?主人还没致辞呢,你那么猴儿急干嘛?”老白教训完雷兰亭转头冲董锵锵努了努嘴,“你的地盘,你来开场吧。” “对对,我提一杯,让董锵锵先给大家致辞。”雷兰亭说完,第二杯也进了肚。 董锵锵忙活一晚上给大家做出一桌饭,心中已经极大满足,当下摆了摆手:“我没什么太多要说的,谢谢大家那么远还来看我,我很感动。希望大家圣诞快乐!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上学的早日毕业。工作的生意兴隆。万事如意!” 董锵锵说时没太细想,等目光从陆苇脸上扫过时才猛地想起自己这句“上学的早日毕业”很不合适。他当即偷偷观察了一下陆苇,她倒是没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这才松了口气。 “说得好!”雷兰亭装模作样地拍了两下巴掌,顺势把第三杯灌进了肚,喝完抹了抹嘴,“一切都在酒里,一切都在饭里。开动!” “圣诞快乐!”佟乐乐举起酒杯,红酒在杯中荡漾,“新年快乐!” 众人纷纷举起饮料,碰杯声不绝于耳。 望着眼前有说有笑的朋友,董锵锵只觉得胸口涌动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激动,就在这时,陆杉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提醒道:“锵哥,你手机响了。” 董锵锵这才发现bj的母亲给自己打电话,一般家里给自己打电话多是在德国的下午,还从没在德国的晚上给自己打过电话呢。想到这儿,他连忙站起身,闪到旁边的房间接通了电话。 “妈!圣诞快乐啊。您和爸身体还好吧?” “锵锵啊,你在那边还好吗?”董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和疲惫。 “我和朋友们在一起吃饭呢,”董锵锵看了眼墙上的表,“bj现在还不到6点,您这起得也太早点了,干嘛不多睡一会儿啊?” “我在医院陪你爸呢。” 刹那间,董锵锵就觉得耳边炸了一个响雷。 “您说什么?爸他怎么了?” 857.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14) “你爸他有几个老同学这段时间正好过bj,他说很多年没见过这些老朋友,就请人家下馆子,因为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可能是回来的路上着了凉,一直咳嗽,咳了几天也不见好,昨晚还烧起来了,我就寻思带他来医院查查,顺便也看看我的老胳膊老腿。” “那医生怎么说?”董锵锵迫不及待地问道。 “医生说他可能是着了风寒,安排在医院输几天液,也给开了药,回家休息几天再看,我正排队拿药呢,你也不用太担心。” 董锵锵本来大好的心情顿时打了折扣:“那您这段时间可千万注意身体,bj冬天冷,家里暖气热吗?您添衣服了么?” “暖气早就来了,衣服也添了。说起来你爸才是不听话的那个,几天前我就提醒他穿上秋裤,可他就是不听,快六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现在可好……”董母的话匣子一旦打开,通常很快就会进入吐槽模式。 如果换作之前,董锵锵多少会有些不耐烦,但今晚的他突然变了心境,不忍挂断电话,就想听董母唠叨。 董母自顾自地说了十分钟,眼瞅着就要到拿药窗口了才勐然想起董锵锵打的是越洋电话,回过神的她略带歉意道:“你看我又老湖涂了,你那边还是夜里吧?累了一天你也赶快睡吧,等你爸出院了我再给你打,就这样了,你在那边自己多注意身体,有什么事儿随时跟家里说,挂了吧。” 董锵锵举着电话,目光望向黑黢黢的窗外,他仿佛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身材清瘦的中年人正从人群中笑着朝他大步走来,边走边递给他一个信封。等那个信封递到他面前时,从里面掉出的却不是aps证书,而是骨碌碌地滚出几个橘子。董锵锵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自由落体的橘子却在落入他手中之前凭空消失,等他抬起头,眼前的一幕却是中年人正虚弱地躺在医院里挂着吊瓶,他的旁边依偎着一名慈祥的女性。 刹那间,董锵锵就觉得胸口一阵说不出的疼,惆怅和烦躁如洪水般涌向他,再想到自己离开父母已经一年半有余,突然之间,回家的冲动在他的脑中浮现。 不知不觉中,隔壁变得悄无声息,四周万籁俱寂。 就在董锵锵犹豫要不要打开电脑买一张回城卷轴时,手机再次响起,却是端木。 “老董,我送你两个圣诞大礼你要不要?”董锵锵知道端木打电话素来都是直奔主题,这么卖关子肯定是他们的投资又赚钱了,没等他回答,就听端木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快言快语道,“除了威望迪赔了,其他的(期权)咱们都赚了,慕再最多,差不多翻了一倍,不过这俩月它有反弹的趋势,你觉得咱们是再等等还是现在就行权,落袋为安?” 董锵锵有日子没慕尼黑再保险的新闻,再加上父亲住院的消息让他心烦意乱,所以对端木的问题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用问题当回答:“第二个好消息是什么?”… “我们公司下半年换了家知名的律所,我跟律所的意大利人处得还行,就花了些钱让他帮我查查老毛子的底,看看他投咱们的钱有没有危险。” “查到什么了吗?”董锵锵听到这也来了兴趣。 “给咱们打钱的公司除了投了咱们,还投了至少20家公司,都是做投资的,规模有大有小,当然捕蝉算小的。对了,这20家里还有其他中国人开的公司。据他说,目前从法律程序上是看不到洗钱嫌疑的,当然从其他方面他就不好说了。” “其他方面?” “你知道的,他是俄国人。”端木提醒道,“俄国人在欧洲不吃香。” “没有洗钱嫌疑确实是个好消息,”董锵锵表扬道,“你花了多少?值了。” “三万。” 即使看不到端木的脸,就是听他的语调董锵锵也能想象他的得意。 “人民币?”董锵锵咂舌,“这么贵?” “欧元。”端木轻声纠正道。 “3万欧啊?”董锵锵失声喊道。 “老董你别激动,你听我说,我知道这钱不是个小数儿,但你刚才也说了,这钱花得值。之前咱俩前怕狼后怕虎,这不敢买那不敢动,不就是怕花了他的钱让咱俩进监狱吗?现在好了,律师说了,这钱非常干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咱们可以大展拳脚了啊。只要咱们继续坚定地买各国股市中的做空期权,很快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百万,哦不对,是千万富翁。”端木仿佛看到自己的眼前正飞舞着花花绿绿的各国钞票,“以后你就不是董锵锵了,你就是金融大鳄了。” 董锵锵刚才确实有些生气端木不跟他商量就擅自做主花钱找律师,但转念又一想,这公司本来也是端木的,他的压力肯定最大,现在钱也花了,结果也让人满意,自己生气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当下口气一软,揶揄道:“我还头回听说花钱多变金融大鳄的,难道不是挣钱多的才是大鳄吗?” “先苦后甜嘛,对了,慕再卖不卖?” “我回头研究一下再答复你。” “成,那你记得早点回我,我担心它再弹回去。” 两人又交换了一些端木中意的股票的想法,这才挂了电话。 “跟谁聊这么久?”老白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大家都等着你呢。” “跟家里聊几句,跟端木说几句公司的事。” “一切都好吗?”老白关切地问道,“俄国人又找你们的麻烦了?” “没有,都好。” “走吧,”老白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收礼物的时间到了。” 858.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15) 趁董锵锵打电话的功夫,众人已把各自的圣诞礼物准备好,静等他回来。 看着各人手中的礼物,董锵锵既感慨又感动,毕竟除了老白其他人都是穷学生,而老白虽然貌似有钱,但刚还了自己一笔大的,而融资拿到的钱意味着什么董锵锵心知肚明。 他发自肺腑地谢道:“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汉诺威和特里尔隔着那么远你们还能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大家的心意我领了,礼物大家还是收回去吧。” “锵哥,我们这可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啊。”陆杉搂着陆苇的肩膀,脸上洋溢着青春的萌笑,“还是你看不上我们的东西啊?” “陆杉……”陆苇皱了下眉头,冲弟弟使了个制止的眼色,嘴唇一抿一抿的,似怒非怒。 没等董锵锵否认,那边佟乐乐笑道:“主要是我们怕你忘了汉诺威还有帮穷朋友。” “不管国内还是国外,学艺术的有穷人吗?”董锵锵发现佟乐乐的眼睛笑起来就像夜空中的月牙,他以前似乎从未注意到。 “老董,你先别着急拒绝,我问你一个问题,刚才包饺子的时候我见你偷偷摸摸去了好几次走廊,你能告诉我们你在走廊角落的箱子里放了什么东西么?”老白从董锵锵的身后走到他的前面,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董锵锵没想到自己刚才那么小心还是没逃过老白的慧眼,只能用讪笑代替回答。 老白拍了下巴掌,双手一摊:“你觉得不好意思收我们的礼物,那我们就好意思收你的礼物吗?” “那不一样。”董锵锵辩解道,“我租厨房不要钱,包饺子也没几个钱,民宿你们是自费,我几乎没花钱,跟你们租车、加油的成本比不值一提,所以才准备一些小礼物……” “不是你那么算的。”老白朝他一摆手,纠正道,“这屋里有一个算一个,除了小贺,哪个你没帮过?冬一晴虽然没来,你不也借过她钱帮她延签吗?交朋友得将心比心,耍嘴皮子和空手吃白食的事儿我们可做不出来。” “就是就是。”陆杉积极附和道,“白哥说得太对了!” 董锵锵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澜,他也不知道今晚的自己为什么那么多愁善感。 “谁第一个?”老白转头问道。 “必须是我和我姐啊。”陆杉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陆杉送了董锵锵一个橘色狼爪登山包,董锵锵从包里又掏出一件橘色狼爪冲锋衣。他刚把冲锋衣抖落开,一本书从衣服里掉到地上,捡起书他才发现是本崭新的圣经。 “好家伙!俄罗斯套娃啊!”董锵锵赞道,“多谢。” 佟乐乐送给董锵锵的圣诞礼物是一台做工精良的咖啡机,它硕大的包装箱向众人宣告了它的身价不菲。 “乖乖,这一台得不少钱吧?”雷兰亭拍了拍箱子,酸熘熘地问道,“500欧不止吧?800?”… 但佟乐乐并不想说价格:“aletti是意大利的牌子,货真价实的国民品牌,你这款是全自动的,是老白专程从克鲁西纳洛拉回来的,直接把咖啡豆放进去就什么都不用管了,比我们那台半自动的方便多了。不过你记着,虽然咖啡是熬夜必备,但也别喝太多,小心钙流失。” 来德之前董锵锵一直觉得喝咖啡是装小资的人才有的做派,哪知到了德国后,他也养成了喝咖啡的习惯,主要是熬夜看书时,咖啡比茶的效果更好,喝了茶真有可能一晚上睡不着,而咖啡是帮人把最困的那阵顶过去,时间到了该困还困。 “还有这袋保健品也是你的。”佟乐乐把一个塑料袋放到咖啡机包装箱旁,打开袋子口,“大蒜精、护心丸、维生素,都是双心的。” “干嘛给我这个?我又不是老年人。”董锵锵奇道。 “不是给你的,是给你房东的。”佟乐乐笑道,“你记得说是我们大家送她的。” 董锵锵瞬间明白了佟乐乐的心思,心里忍不住感慨:要说有心还得是佟乐乐,但他同时又很疑惑,佟乐乐为什么会提前想到给房东准备礼物呢? “喏,给你个防抑郁的宝贝。”老白将一把原木色的吉他和一张光盘交到董锵锵手中,“教学都在里面,记着先把和弦练熟,有空多爬格子。” 老丁送了董锵锵一支zippo防风打火机。 最后是雷兰亭贤亢俪。 贺鸯锦跟董锵锵并不是很熟,主要是因为佟乐乐和雷兰亭的关系才认识,所以并没准备礼物,雷兰亭就不一样了,这群人里董锵锵最早认识的男生就是雷兰亭了。 雷兰亭递给董锵锵一个大信封,挤眉弄眼对他说道:“打开看看。” 董锵锵打开信封,从里面掉出大小不一、花花绿绿的各类纸卡。他疑惑地抽出一张念道:“(斯图加特)麦琴根打折村专用折扣券。” “哈哈,这里不仅有麦琴根的,还有不来梅、汉堡、慕尼黑、法兰克福这些地方奥特来斯的折扣券,如果全用了,帮你省个1000多欧易如反掌。怎么样?哥们够意思吧?”雷兰亭得意地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 虽然素知雷兰亭抠门,但董锵锵万万没想到对方会送他折扣券。 “谢谢雷总,攒这些你花了不少时间吧?”董锵锵故意调侃道。 “雷兰亭,你还真是个会过日子的好男人。”老白歪着脑袋眨了眨眼,“对了,按这些地方用折扣券的要求,如果董锵锵要省出来你说的1000多欧,他得先花多少?”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开店的。”雷兰亭撇了撇嘴,“总之老董机会多,早晚用得上,用不上我就爱莫能助了。” “现在该我了。”董锵锵神秘一笑,转身从走廊角落里拉出一个大纸箱。 陆苇得到一台双立人的水果榨汁机,陆杉则拿到了一副森海塞尔的高档耳机。… “好好学德语,别光听音乐。”董锵锵叮嘱道。 考虑到老白和佟乐乐可能会在结婚后搬新家,董锵锵送了两人全套的wmf厨具,算是替两人温居。 老丁拿到的是花花公子的皮带和领带,以及一支护手霜。 雷兰亭的礼物也是zippo防风打火机,外加一盒奥地利雪茄。贺鸯锦收到的是意大利的fendi围巾。 除了各人的礼物外,董锵锵还给所有女生各备了一套化妆品,冬一晴的那份则让佟乐乐回汉诺威后代为转交。 “雷达”本来警惕性很高,但看到来的人和董锵锵一副很熟悉的样子,戒心也逐渐放下,甚至允许佟乐乐给它抓痒。 礼物刚交换完,有人按响别墅的门铃。门分左右,一名身材高大的慈祥长者一身寒气地站在门外跟开门的众人打招呼,然后解释郑春花已在车中睡着。 为了避嫌董锵锵没伸手,佟乐乐和陆苇两人一左一右搀着睡得五迷三道的郑春花下了车。 被屋外的冷风一激,郑春花似醒非醒地跟众人打了招呼。 董锵锵见她面色绯红,打招呼时虽然没有大舌头,但走路时却脚步踉跄,心中不免诧异:他还从没见过郑春花失态的模样,她这是喝了多少?为什么要喝成这样呢? 女生们把郑春花安顿到提前备好的客房,男生们则借机跑到屋外抽烟。 饭桌上只剩下董锵锵和佟乐乐。 859.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16) 董锵锵起身收拾碗快,把肯定没人再吃的残羹篦了菜汤后倒入厨余垃圾桶。 水池下面就是大功率的西门子洗碗机,一次放10多个碗盘也绰绰有余,但董锵锵不想用房东的东西,他挽起袖子,熟练地倒上洗涤灵开始慢悠悠地刷起碗来。 隔壁房间的电影念白,走廊里的窃窃私语,窗外呼啸的夜风和从门外飘入耳中的男生们若有似无的谈话,所有一切都让董锵锵不自觉地想起以前在家时,每晚吃完饭都是他负责刷碗。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故乡的父母,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是不是应该先把机票定了?他轻声问自己,但他还不知道哪天考试,那应该考试前回还是考试后回?如果考试前回,回去了还能复习吗?回去几天合适?到底哪天能飞?自己能一次通过所有考试,顺利进入硕士高级阶段吗? 他的思绪从一个想法跳到另一个想法,就像在没有出口的高速公路上迷了路,又像在无休止的循环中转来转去。 忽然有碗快相碰的清脆声从身后传来,他半转过头,却只看见佟乐乐一个背影。 “你放那儿吧,就这点儿东西不值当两人都沾手,一会儿我来收拾就好。”董锵锵劝道,“冰箱里有好酒。” “我收拾你刷,快。哎,我把这些凉拌菜都折箩了哈?”佟乐乐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吃得真干净,你手艺有进步哈。” “有啥进步,比以前差远了,住进来后我就没正经做过饭,年初我做饭都比现在强。”董锵锵无奈一笑,“老太太讨厌油烟,不喜欢中国人炒菜。” “有的超市里卖海鲜炒饭、豌豆鸡丁盖饭这种意大利餐的半成品,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味道虽然和炒的不能比,但胜在有菜有肉还没油烟,你回头可以找找试试,省得老吃肉夹馍,没营养。” 董锵锵喜出望外:“如果真有那倒是简单了,回头我也去寻摸寻摸,来这边还真没怎么太逛过超市。” “不知不觉一年就过去了,”佟乐乐用手背擦拭了一下脸,“这年真不经过,一晃就没了。” “是啊,一年前……”话一出口董锵锵立刻意识到不妥,自己还没怎么喝怎么就会犯傻提一年前呢?他急忙改口,“谢谢你给房东准备的礼物,我疏忽了,压根儿没想起来这事儿。” 佟乐乐显然对董锵锵说的事不以为意,边擦桌子边问他:“哎,你觉得她为什么今天让咱们留下来?” “你说房东?” “对。” “我觉得主要还是她想让我照顾郑春花吧,她们俩好像关系很好,上次我出事房东也是第一时间通知郑春花去医院的。” “医院?”佟乐乐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眸子里闪动着关心,“你出什么事了?又抓野猪(受伤)了?”… “没抓野猪,是另一件蠢事。” 董锵锵简要叙述了自己是如何在误食马栗子后中了毒,如何被送到医院,房东又是如何对待他这个错误的。 佟乐乐静静听完,半晌才叹了口气,重新恢复擦桌子的动作。 “也许你的房东一个人太久了,希望有个人能陪她经常说说话,每天给她读报纸,毕竟人上了年纪都受不了一个人待着,所以她才会宽容你的错误。” “也许你分析的是对的,不过郑春花认为还有种可能:我和房东的儿子有些像,看见我能让她觉得亲人还在身边。”董锵锵在自己面部虚空画了个圈,洗涤灵沫调皮地跳到了他的脸上。 “你像她儿子?”佟乐乐似乎来了兴趣。 “喏,冰箱上有她儿子的照片。”董锵锵朝冰箱的方向努了努嘴,“你先把冰箱里的冰葡给我,现在喝应该最好喝。” 佟乐乐从冰箱里取出酒递给董锵锵,然后端详了冰箱门上的照片良久,又转头打量了董锵锵半晌,不住点头:“除了头发颜色不同,真像。哎,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收你的房租才这么低吗?”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来其他理由,当然老太太人确实很善良,我第一次见她时她正在给流浪猫包扎,那,就壁炉上那只。” 猫在温暖的壁炉上方四仰八叉地躺着,发出均匀的呼噜声。圆滚滚的肚子一鼓一瘪,看不出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那你确实应该好好感谢郑春花,那姑娘看着很不错。哦对了,养老院今年的体检我做完了,一切正常,院长还跟我打听你什么时候去做,我说不知道。” “我应该不会再去了。” 董锵锵把洗好的锅碗瓢盆放到水池旁的沥水碗架上,把手里的毛巾拧干后搭在水管上,注视着餐具中没控干的余水滴滴答答落到架子下面的托盘里,又不放心似的回头望了眼厨房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定没人过来后,这才说道:“老白刚才把去年的钱给我了。” 他边说边注意佟乐乐的表情,如果她表现出惊愕,那就说明老白事前根本没跟她商量过,那他就要掂量剩下的话还要不要说了。 佟乐乐神色不变地点点头:“我知道。” 董锵锵一边防备有人突然走进来一边压低声音道:“他给了我3万欧。” 佟乐乐莞尔一笑,脸上的表情仿佛早就知晓董锵锵说的数字:“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你不用向我汇报。” 见佟乐乐的表情真挚不似作伪,董锵锵走到她身边,字斟句酌地说出自己的疑惑:“可刚才在圣诞市场,我看见你们俩……吵架了。” 佟乐乐没说话,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脸上的表情也不像刚才那样放松。 董锵锵拿起酒瓶,把冰葡缓缓倒进佟乐乐面前的杯子里:“尝尝我们这里的特色。” 佟乐乐沉默地注视着杯子里琥珀色液体表面的漩涡慢慢消失。 “如果……你们俩是因为钱的事,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转账,我不需要这么多钱,我可以把他多给的钱都还给你,你知道,我直接还给他是不可能的。老白在这件事上有些……固执,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们俩不是因为钱的事(吵的)。”佟乐乐端起酒杯,轻轻抿了口冰酒,“是其他事。” “你指的是他跟别人对赌吧?”董锵锵索性挑明,“你不希望他拿这种有风险的钱。” “对。这是其中一件。”佟乐乐喝了一大口,杯中酒有些见底。 “你什么时候喝酒这么快了?”董锵锵试图放松有些紧张的气氛,“慢点儿,酒管够。” 但没等他继续问另一件事是什么,佟乐乐已经把最后的福根一饮而尽。 她把空杯放到桌上,又盯着杯子看了好久,等再抬起头看董锵锵时,董锵锵这才发现她的眼中有晶莹的东西闪动。 “她回来找他了。”佟乐乐抹了抹嘴边的酒。 860.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17) 董锵锵被她说得一头雾水:“谁回来找谁?” “怎么跟蜜似的那么甜?”佟乐乐把脸转向另一侧,用手腕擦了擦眼角,答非所问,“这酒又冰又甜,应该跟高脂肪食物搭配才对,你怎么没准备点儿薯条、坚果、烤肠和牛羊肉什么的?” “谁回来找谁?”董锵锵没理会她的建议,又问了一遍。 见董锵锵还没反应过来,佟乐乐轻叹道:“华菱。” “华菱?”董锵锵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佟乐乐说的是老白的前妻,“他俩不是去年离婚了吗?她回来找老白干嘛?老白不都净身出户了么?” 佟乐乐拧开瓶盖,给自己倒第二杯。她的动作有些急,酒杯眼看就要满了,她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董锵锵急忙伸手抬起瓶口,再慢一步酒就从杯中溢出来了。 佟乐乐盯着顺着杯外壁缓缓流下来的酒珠足足有一分钟,才从牙缝中重重地吐出两个字。 “复婚。” “复婚?你开玩笑呢吧?”董锵锵拉开椅子坐到佟乐乐身边,将信将疑道,“这是老白说的还是你猜的?” “你觉得我像跟你开玩笑吗?”佟乐乐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反问道,“看来老白刚才只还给你钱,没跟你提她。” 门外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有人就要推门进屋,董锵锵赶忙压低声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门外的聊天声瞬间高了几分贝,隔着门都能听到雷兰亭在喊,然后是一片哄堂大笑。 董锵锵皱了皱眉,尽管笑声有些刺耳,但他并没出声制止雷兰亭。 “差不多一周前,有天晚上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平时他接电话从来不避我,但那晚不知怎么回事他就跑到另外一间屋去接。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肯定有事,所以等他接完电话我就直接问他谁打的。可能是因为之前我从没问过这种事,所以他虽然故作镇定,但在我看来确是一种慌张。趁他洗澡时我记下了那个手机号,第二天找了个公共电话拨了回去。” “电话那头是华菱?”董锵锵一脸的不可思议。 佟乐乐抿下一大口酒算是对他的提问表示肯定。 “慢点儿。你在电话里跟她说什么了么?” “一开始我什么都没说。”佟乐乐放下酒杯。 “然后呢?” “然后她就知道打电话的人是我了。” “女人的直觉真狠。”董锵锵感叹,“你们俩都是。” “毕竟这么多年的同学。”佟乐乐幽幽说完再次端起酒杯。 “那她上来就说她要复婚吗?”董锵锵疑道,“她怎么知道你和老白……” “她在电话里并没说,只是约我见面。” “在汉诺威?” “汉堡。” “我还是没想明白她这是闹的哪一出……”董锵锵话没说完,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他们不会没离吧?” “老白给我看过他的离婚证,”佟乐乐还想继续喝,被董锵锵强行把酒杯抢了过去,她耸了耸肩,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不知是失望不能继续喝酒,还是意外华菱的骤然现身。 “所以她是和你见面后才跟你提出她要和老白复婚的?那说明她不仅知道你俩好的事,还很清楚你们就快结婚了。” “她应该都知道。” “那这就挺奇怪的,她为什么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你们马上结婚前提呢?难道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让对方难过,董锵锵急忙闭嘴。 佟乐乐对他的话倒是没生气:“这有什么奇怪的?一定是和老白华菱都有交集的人告诉她的,比如你,当然你不可能去说,我只是说像你这种同时认识他俩的人还是有的,甚至是老白自己告诉她的也有可能。” “旅行社的事渐入正轨,老白又拿到天使投资,前妻就这么……出现啦?”董锵锵苦笑着摇头感慨,“你不觉得这一切过于巧合吗?” “生活本来就比电影还要戏剧化。”佟乐乐一脸淡然,“不管这是不是巧合,都不重要。” “那你怎么答复她的?” 董锵锵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佟乐乐待人亲和,处世温柔,不是那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他担心佟乐乐脑子一热会和华菱承诺什么。 “我说我要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退出?你应该直接拒绝她。” “我之所以会说我要考虑一下,是因为她给我看了一张照片。” “?” “来德国的第一年,我有门考试考得很不理想。拿到成绩的那天我的心情简直糟糕到家,恨不得买张机票就走。我记得很清楚,那天风很大,我和华菱躺在学校后面的草坪上,什么都没说,就那样望着天,吹着风,流着泪,不知道自己在干嘛。那个时刻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而且实话说,我当时很庆幸华菱能陪在我旁边。” “我不明白这和她给你的照片有什么关系?”董锵锵没想到佟乐乐竟然也会有走麦城的时候,“是你俩那天的合影?” “她给我的是那片草坪的照片,”佟乐乐的口气忽然变得无比伤感,“我确实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董锵锵听懂了她的意思,换了个话题:“那老白知道你们俩……见面了么?” “作为情侣,我不想有事瞒着他。”佟乐乐黯然地把视线挪向远处的炉火,眼中却没有光亮,“但他觉得我既不该偷看他的手机,也不该背着他见华菱。” 董锵锵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那他没跟你说他对复婚的想法?” “他说了,他不会和华菱复婚。他已经拒绝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为什么我觉得你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好像还在担心什么似的。我多问一句,你是怕他骗你?还是你已经后悔了?”董锵锵敏锐又诧异地发现自己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女生在某个年龄段会特别想安定下来,想和她的王子结婚,有他们爱的结晶,以前的我也是这样。可自从知道华菱回来,我突然没之前那么想结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对进入一段婚姻没把握,也许是对自己和老白都没信心。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大风天躺倒在那片草坪上。” 她的话像匕首割开董锵锵的回忆锦囊,董锵锵突然又想起了陈雨,那时的她是不是就像佟乐乐说的渴望安定,想找个人结婚过一辈子呢? 他失神地想了不知多久,等缓过神来,才发现佟乐乐正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打量他:“你没事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想清楚到底要不要结婚,就等想清楚了再作决定。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作为你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好像为了完成任务似的仓促结婚,不管是和谁,不管那个人向你许诺了什么,不管你有多爱他,如果你没有想清楚或者你就是不想结婚,那就不结。我们的人生很短,结婚不是你的唯一选择。” 在熊熊炉火的映衬下,佟乐乐的眼神渐渐迷离,她没再说话,只是慢慢地把头靠到了董锵锵的肩膀上。 “谢谢。”佟乐乐轻声道,“谢谢你的建议。” 看到佟乐乐的举动,一直趴在地上默不作声的“雷达”忽地从地上抬起脖子,歪着脑袋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没等董锵锵作出反应,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本章完) 861.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18) 董锵锵完全没想到佟乐乐会突然把脑袋靠到自己的肩膀上,更没想到鼻腔里刚窜入她发梢的香水味,身后就会突然出现人。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听到一阵细密的电流声,就像老旧的收音机在茫茫电波中找寻正确的信号波段,等他从电流声中反应过来站起身时,身后的脚步早已停住。 因为担心身后站着的人是老白,他有些心虚,没敢马上转身,虽然他和佟乐乐什么都没做,还是佟乐乐主动把脑袋歪过来的,他的手也一直规矩地放在桌上,但这种事他该怎么解释? 细微的电流声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嗡嗡声,像极了他小时从他家门外狂野驶过的拖拉机。 他当然不能怨佟乐乐,所以他只能自责,可责备自己似乎又有些冤,思来想去,只剩懊恼:这算怎么回事? 身后的人没说话,也没继续朝前走,似乎轻叹了口气。脚步声再响起,却似乎是在往外走。 董锵锵心虚地缓缓转身,一个娇小的背影消失在厨房和走廊的交界处。 尽管身后的人并不是老白,董锵锵的心依然有些沉甸甸的:陆苇刚才肯定看到了佟乐乐的动作。她会去告诉老白吗?他是不是应该叫住她跟她好好解释一下:刚才她看到的只是误会。 虽然他很想追上去,但某种力量让他挪不动腿,脑海中有个声音在敲打他:会不会越描越黑? 他低头看了眼佟乐乐,她只是若无其事地小口啜着酒,根本没回头看身后的人是谁,仿佛刚才的事并没发生,又像是根本没听到后面来过人。 “刚才……陆苇来了。” 佟乐乐左手托着脸颊,歪着脑袋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拎着酒杯轻轻晃动,望着杯中的漩涡怔怔出神,对董锵锵的解释无动于衷,甚至有几分漠然。 就在这时门铃一响,大部队从门外走了进来,几片树叶也趁人不备顺着门边儿偷偷溜进了屋。 走在最前面的雷兰亭只一眼就注意到厨房桌上的酒瓶,三步并作两步蹿了过来。一把扒拉开站在桌旁的董锵锵,扫了眼酒标后惊喜地问道:“冰葡?有这好东西刚才怎么不拿出来?” 董锵锵假装若无其事地抄起酒瓶:“刚才没冰好。来,大家都尝尝,这酒甜,女生应该会喜欢。” “我姐打电话去了吧?我去叫她过来。”见房间里没有陆苇的身影,陆杉转身出了厨房。 “你这是特里尔的特产么?”老白问道,“多钱?” “我也不懂这玩意的行情,不过我这瓶不贵。”董锵锵边倒边不时回头望向门边,对即将出现的陆苇竟然生出忐忑。 “回头你把卖冰葡的酒庄都找出来,以后肯定用得上。”老白盯着酒杯里的液体,“国内可能有好这口的。” “哎,我看国内的葡萄酒动辄都大几百甚至上千,像那个什么拉菲就特别夸张。你们有没有人想过这边买酒运回国卖?就挣差价就能赚海了。是吧老白?”雷兰亭问道。 “很难。”老白摇了摇头,“我到德国第一年就琢磨过这事。国内葡萄酒的销售渠道主要是夜总会、酒吧和超市,但人家根本不需要从你这儿进货。” “为什么?咱们直接从源头买肯定是最便宜的,没有中间商了嘛。哦不对,咱们就是中间商。” 老白笑着拍了拍雷兰亭的肩膀,诡秘一笑:“因为人家不需要真酒。” “都喝假酒?不是吧?”雷兰亭一脸震惊。 “国人本来也没有喝葡萄酒的习惯,如果你真要折腾这么小众的东西回国卖,就要做好赔钱的准备,否则不如简单些,直接把感兴趣的买家拉到酒庄让他自己挑。” “那还是算了。”雷兰亭悻悻道,“我还以为这里有个大机会。” “冰葡我之前喝过,”老丁端着酒杯附和道,“据说每颗冻葡萄只能产一滴冰酒,所以酒的果味和酸度都非常特殊,也因此价格昂贵。” “行啊老丁,没看出来,行家啊。来,走一个。”雷兰亭搂着老丁同时灌下一大口,惹得他身后的贺鸯锦皱着眉头拉他的衣角。 喝完杯中酒的雷兰亭抹了抹嘴角,一脸失望:“不成,国外这酒喝着没感觉,跟糖水似的,我还是习惯喝咱们的白酒。” 说完他弯下腰,在自己带的大双肩包里一通猛翻。 老白喝了一大口,回味了几秒后道:“这酒的口感有点像红宝石波特酒。” “也是冰葡?德国的?”董锵锵没听过这个酒名。 “是葡萄牙红宝石港产的一种葡萄酒,酒精含量20%,和你这冰葡的口感很接近,都有种甜蜜的狂野。”老白解释道。 “甜蜜的狂野”这个评语不知怎么让董锵锵想起了刚才佟乐乐的举动。 “老白你说的那酒不会是特别不卫生的那个吧?”老丁笑嘻嘻地凑到两人身边,“我怎么听说那酒的酿造方式很奇葩,好像是酿酒师赤脚在葡萄桶中踩葡萄什么的。真是那样么?你喝过?” “你说的那是他们的古法酿造方式,人家现在用的都是发酵法。”老白纠正道。 “你们尝尝这个。”雷兰亭把一个东西“啪”的一声戳到桌上,正好立在佟乐乐的手边。 “使这么大劲干嘛?”佟乐乐似笑非笑地白了雷兰亭一眼,“故意显摆么?” “嘿嘿,剑南春,这可是我辛辛苦苦从国内背过来的。哎,本来想着毕业的时候喝,现在看来毕业是没戏了,那还不如早点喝,早喝早开心。”雷兰亭一脸惋惜,不知是遗憾自己的肄业,还是没有早点喝成白酒。 夜,慢慢深了。 (本章完) 862.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19) 就在董锵锵伸手从橱柜中取出更多新酒杯时,他听到身后传来陆杉惊喜的声音。 “嘿,你们怎么都喝上啦?这是什么?冰酒?” 董锵锵拎着酒杯转过身,见陆杉正捧着酒瓶,对着酒标一字一字地念道,而他的身后,正是在圣诞市场刚给了自己一个温暖拥抱的陆苇。 除了在圣诞市场送董锵锵礼物时开了次金口,陆苇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董锵锵依稀记得,两人拥抱时她的脸上还带着微笑,而现在她的脸上仿佛结了层霜。 董锵锵的脸腾地就红了,她的眼神像刀子在他的脸颊左右虚刮着,冰冷的刀锋让他心里打鼓:陆苇会把刚才的事捅出来吗? 当他想到这点时,他就更不敢正视陆苇的眼睛,只好垂下目光,低声道:“这是特里尔的特产,刚冰过,味道正好,你们尝尝。” 就在他准备从陆杉手中拿过冰酒给对方斟时,却意外地被雷兰亭一把拦住。雷兰亭一脸不屑:“小杉,老董给你喝的就是个甜水儿,没劲。是男人就喝白的。来,尝尝我这个。” 雷兰亭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白酒,伸手去拿陆杉手中的酒杯。陆杉望着酒瓶犹豫了两秒,终是不敢拒绝,把杯子交到雷兰亭的手上。 董锵锵移转目光,发现陆苇仍在望着他。 他不禁一愣,冰酒拿在他的手中,似乎给陆苇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一时又不知到底该说什么,心里明白自己就是心虚,心烦意乱间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冯冲,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之前是不是教过中文?” 陆苇目光如炬地望着他,没吭声。 “我一个朋友说,特里尔大学可能会在寒假开对外汉语班,他想找人跟他一起教,问我会不会,可我没教过,你如果能教我帮你问问。”董锵锵说完忽觉自己近于谄媚,忍不住自己都感到恶心,两人都陷入沉默。 陆苇又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似乎在确认他真的没有给自己倒酒的意思后才转身离开。 但没等董锵锵松口气,却看到惜字如金的陆苇主动去寻老白说话。 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锁在陆苇嘴上,但碍于雷兰亭的声音实在聒噪,他愣是没听清两人在说些什么,心下感慨如果自己懂唇语就好了。 老白在听到陆苇说了什么后,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目光中似有深意。 “这酒真辣。”陆杉咧着嘴哈气道,“各位哥哥,离放花还有段时间,要不咱们打会儿麻将吧?自从到了德国我还一次都没玩过呢,之前准备高考的时候我爸妈还陪我打了几圈呢。” “你这事等会儿再说,先说正事。”雷兰亭笑嘻嘻地走到董锵锵身边,伸手强行搂住他脖子,朝楼上努了努嘴,不怀好意道,“我替慕尼黑的杜小姐问一句,刚才来那姑娘,啥情况啊?”… 他这话一出,屋内所有的交谈全都戛然而止,除了董锵锵外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众人一时只能听到炉火的燃烧声、猫咪的呼噜声和屋外的隐隐风声。 “郑春花,学生会主席,跟房东交好,我能住这房子还多亏了她,刚才在市场里老白就见过她和房东了。”董锵锵搬救兵似的朝老白的方向望了一眼,希望他能帮自己也说两句,却不期然撞上陆苇探究的眼神,“她喝多了,房东不知道她住哪儿,就把她送这儿来了,要不然这会儿咱们都在民宿了。”董锵锵盯着陆苇解释道。 雷兰亭酒虽然没喝几杯,但因为喝得太快,脸已经红得和壁炉上的苹果似的,他一脸坏笑地摆了摆手:“你老实说,你俩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董锵锵不明所以。 “装,装,没劲了哈……”雷兰亭吐着酒气用手掌轻轻拍了拍董锵锵的前襟。 “雷兰亭你喝多了吧?”董锵锵这下真有些不高兴了:雷兰亭才喝了多少就开始说胡话?还是他故意撒酒疯?当着这么多人,怎么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这种玩笑也是可以乱开的吗? “你们说什么呢?”陆杉听得一脸迷茫。 “小杉啊,”雷兰亭下意识地提了提音调,“你锵哥可不是普通人,他可是出了名的桃花仙……” “你醉了。”董锵锵皱着眉头去拉雷兰亭的胳膊,语气也生硬起来,“早点睡吧。” 许是听出董锵锵声音中的不悦,雷兰亭倏地闭上了嘴,眼珠子骨碌碌地左右转了几圈,再一开腔却是冲着陆杉:“小杉啊,不是当哥哥的批评你,你都多大了还打麻将?” “多大打麻将?”陆杉被他问得一愣,脸一红,辩解道,“可今天不是过节吗?在我老家,过节都打麻将,不信你问我姐。” “哎哎,别说你老家的习惯,这是德国。”雷兰亭粗鲁地纠正道,“你都到德国几个月了?也该入乡随俗了。” “那德国人平安夜都干嘛?聊八卦还是互相吹牛?”陆杉认真地请教道。 “聊八卦?你是小学生吗?”雷兰亭先是诧异后是鄙夷,“你都是接受德国高等教育的人了,有点儿追求行么?” “那聊啥?”陆杉被对方说湖涂了,“总不会是大家围着火堆读圣经吧?我们又不信……”陆杉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忙跟陆苇道歉:“姐,对不起……” “废话,当然是赚钱。”雷兰亭手里的杯子不知不觉中已经空了。 “每次都讨论赚钱,你们不是已经赚了不少吗?”陆杉的脸上写满了天真和不解。 “我累了,先去睡了。”一直没吭声的佟乐乐忽地把手中的酒杯放到桌上,然后挥了挥手,“你们慢聊。” “哎,师姐,你不看烟火了?”贺鸯锦嚼着薯片指着墙上的钟表,“刚才我们发现从房子门口看山下的烟火正合适。” “来德国都这么多年了,早看腻了,你们看吧。”佟乐乐头也不回地向厨房外走去,“大家晚安。” “那师姐你先上去,我看完花就去找你。”贺鸯锦没心没肺地盯着电视说道。 从董锵锵旁边经过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佟乐乐的手肘碰到了董锵锵的胳膊。董锵锵犹豫了一秒,似乎意识到佟乐乐有话想说,忙道:“那我带你去客房。” “我也上去了。”陆苇突然说道。 863.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20) 二层的三间客房以董锵锵的屋最大,剩下两间的大小差不多,郑春花占了一间,还剩一间。 董锵锵执意让所有男生都住他那间,三个女生分住在有郑春花的两间就好,但对于女生们具体如何分房,董锵锵有些为难,毕竟大家劳累一天,谁都希望能睡个好觉,而跟陌生人郑春花共居一室,多少还是会让人心生芥蒂感到不便。 佟乐乐对董锵锵的担心心知肚明:虽然她,贺鸯锦还有陆苇都是女生,也都算董锵锵的朋友,但从白天和晚上两人交流的次数看,陆苇似乎和董锵锵走的也没有多近,甚至可以说基本没交流,而贺鸯锦就和他隔得更远了,这两人不用猜都知道肯定不愿和郑春花同住。想清楚这点的她轻描澹写地表示她可以和郑春花住一间屋,让陆苇和贺鸯锦住一间。 之前看到陆苇跟上来,董锵锵心中立时冒出不好的念头。他其实很担心陆苇和佟乐乐住同一间,但又不便明说,佟乐乐的建议让他彻底松了口气。 他帮陆苇把行李拿进屋,又给她指了卫生间。趁对方进卫生间的功夫,他本想把众人需要的被子枕头之物从一楼储物间抱到二楼,但大家都带了睡袋,只需枕头就好,倒省了他不少事。 取回枕头,见陆苇还没从卫生间里出来,佟乐乐又在客房收拾衣物和准备洗漱工具,董锵锵感到戳在客房很不合适,便准备道声「晚安」后就退出客房,但他刚迈出房间一只脚,就听佟乐乐在他身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先别走,有事儿问你。」 董锵锵心里正盘算看完烟花让另外四人睡他屋,他在厨房收拾完直接打地铺即可,反正守着壁炉料也冷不到哪儿去,勐听到佟乐乐没头没尾的一声招呼,下意识地转身应道:「你说。」 佟乐乐眼帘低垂,手随意地摆了一下,示意董锵锵坐在客房入口旁的其中一张床上。 董锵锵想了想,放下身段,虚坐在离客房门最近的一张床上,门就大敞着,这样不管是从楼下上来人还是从走廊里过来人,第一眼看到的都会是他和他的双手。 他的眼睛盯着卫生间的方向,耳朵则竖起来听着楼下的动静。 「据你所知,旅行团的游客如果想在这边开个人的银行账户,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借记卡账户,开的了吗?」 「德国银行?用旅游签证?」董锵锵考虑了几秒,坦然相告,「如果是来这边上学的留学生肯定没问题,但如果就是过来短途旅游,然后就飞回国,那我估计没戏,至少德国没戏。不过我也不能完全肯定,毕竟欧洲这么多国家,德国不行的事也许在其他欧洲国家可以,比如南欧那几个。你干嘛问这个?」 「我问了几家德国银行,他们的答复跟你一样,都说不行,」佟乐乐小心地望了眼门外,低声道,「但老白好像之前在忙这事。」…. 「你确定?」董锵锵将信将疑。 「雷兰亭有次说漏了嘴。」佟乐乐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没直接问老白?」 「华菱那事后我俩有几天没说话,」佟乐乐看起来忧心忡忡的,「你碰到过或做过这种事吗?」 「我做这行没多久,不如老白经的事多。」董锵锵安慰道,「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无须担心,先不说老白心里有分寸,就算是他想,可银行就是开不了,也白搭。而如果银行允许他开,那就说明这事合法。合法的你还担心什么?」 「我确实觉得帮别人开户这事太不安全,因为这些人什么背景我们根本不知道。有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游客,我这么说你肯定能懂。」佟乐乐缓了口气,但面色却比之前更差。 「不是普通游客?你的意思是,老白给那些偷渡的……」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一时觉得难以置信,「不能吧?他疯了? 」 「那倒没,我们现在接的团里如果出现有那种嫌疑的游客,老白都会第一时间要求国内旅行社把嫌疑人从团里除名,如果旅行社不同意,他就直接推掉这单,根本不会接这种给自己惹麻烦的事,这也是徐铜鹰和投资方对他的硬性要求之一,他不会也不敢犯这种错。」 「那你说的是什么人?」董锵锵听湖涂了。 「你先别纠缠这个,还有件事你得知道,老白前段时间给你那个叫‘端木,的哥们儿打过电话。」 董锵锵越听越奇,他知道端木一直对老白没什么好感,去年他筹钱救老白时还跟端木借过钱,却被对方一口回绝,这事老白也知道。他一直没听说两人有什么联系,没想到老白竟会找他。端木晚上刚给自己打过电话,却一点儿口风都没漏,他不由对佟乐乐的话产生怀疑:「真的假的?你确定?」 「端木这个是复姓,所以我印象深刻。」佟乐乐苦笑着打趣道,「现在你是不是也开始担心了?」 董锵锵确实不知道游客是否可以设立银行账户,他需要等银行开门后去问才能知道答桉,但他现在确如佟乐乐所说,有些担心老白。 卫生间的门把手发出「吱吱」的转动声,里面的人就要出来了。 就在这时,楼下发出一阵哄笑,董锵锵听到笑声中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似乎有人上了楼梯。 「你先别胡思乱想,等我问清楚了再告诉你。」董锵锵开导道,「老白跟以前不一样,可能他就是想为了你们的未来多攒点钱,你应该相信他。」 「但愿吧。」佟乐乐轻叹一声,「我只觉得他整个人跟暑假时完全不一样,给我一种急功近利感,我……确实需要再考虑考虑。」 董锵锵当然听得出佟乐乐在犹豫什么,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一味替老白说好话的正确时刻,而且就算没有融资和开户的事,也还有华菱的不请自来。 他一时无言。 「如果一切还都停留在过去该多好,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佟乐乐小声滴咕了一句,转身走向自己的行李。 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打开,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有空的话帮我问问,谢谢。」临出门前,佟乐乐目光灼灼地盯了下董锵锵的眼睛,然后拎着洗漱用具进了卫生间。 董锵锵本以为陆苇会跟自己客气几句,哪知对方只说了句「晚安」就关上了门,多一句话都没有,还没两人在监狱里聊的多,似乎对他有什么不满。 董锵锵很郁闷,带着一脑门子官司从楼上缓步走了下来,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他虽愿相信老白不会再做去年那种出格的傻事,但他隐隐有种预感,佟乐乐和老白可能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未婚妻评价未婚夫急功近利肯定不能算是好评。. heiko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864.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21) 但他转念又一想,下午佟乐乐看到自己时还盈盈浅笑,难道是因为见到自己开心?他细一思索便有了答桉:佟乐乐十有**是认为他能劝老白才展露的笑颜,哪知老白和董锵锵见面后只说了融资和还钱,却绝口不提华菱和替人开户。那两人真会因此就不结婚吗?毕竟两人有感情基础,双方父母也应该都已知晓这门婚事,佟乐乐的父亲更是连酒席、份子这种细节都考虑妥帖,能说停就停? 思来想去,董锵锵决定还是先给端木打电话问问佟乐乐提到的老白给游客开户究竟是子虚乌有还是确有其事。 哪知这个念头刚起,兜里的手机就欢快地跳唱起来。他怕影响楼上三位,赶忙边接边往楼下客厅走,来电的正是这次没一起过来的王蜀楠。 他前脚迈进客厅,就见老白、老丁和陆杉三人各蜷在沙发的一角热络地笑谈着,每个人的脸上都焕发着光彩。见他进来,三人纷纷站起并邀请他加入「趴窝者联盟」。 董锵锵登时猜到三人把厨房留给了雷兰亭和贺鸯锦,便含笑退出客厅,信步走出别墅正门。 屋外寒风凛冽,空气清冷,异常安静。虽然路灯已经全灭,但旁边一栋栋小房子里射出的温暖橘光让人心里倍感温暖。 随着零时越来越近,市中心上空已有零星烟火在暗夜里绽放出绚丽冷艳的花朵。 王蜀楠的开场白还是一如既往的铿锵有力、中气十足。董锵锵打趣她不愧是学医的,底气如此充足一看就是上课上开心了。 可细聊之下才发现,王蜀楠也是一肚子苦水。 原来王蜀楠虽然拿录取通知书和入学比他早,却因在国内没接受过高等教育而只能从硕士初级阶段的第一学期读起。而她读的还是医科,教授布置的书单浩如烟海,除了要读德语专业书,还有很多大部头的英语书要啃。直接被书海淹了的她不敢托大,这学期只报了三门考试,却依然感觉课听不懂,书看不完,作业写不完。更雪上加霜的是,她所在城市的打工机会很少,平时就算她想打个400欧元的小时工都找不到,所以在这个阖家欢乐、朋友相聚的日子里,她只能蜗居陋室,独自一人伴着窗外呼啸的海风听着有杂音的上课录音,在寒冷的夜里燃灯苦读,自言「甚是凄惨。」 当她听到董锵锵免了硕士初级阶段几乎所有的课,谈笑间下学期就要开始读硕士高级阶段,不禁一愣。 她很清楚:课少意味着相应的考试也少,节约了大量的读书时间,毕业就有提前的可能,以后的工作时间自然也就多了。 想到董锵锵在学业上后发先至,假期还能和朋友们相聚热闹,王蜀楠不禁连说几声「羡慕」,然后「酸熘熘」地表达自己身不能至、心向往之的「悲愤和嫉妒」,只是她过完元旦就进入考试季,不敢大意,而考完试马上又要紧锣密鼓地打工。当然这都只是她的乐观估计,如果她的考试有挂科,那下学期开始前就连打工她都别想,和朋友们的见面只能遥遥无期。…. 董锵锵本就没炫耀的意思,赶忙安慰对方不能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虽然免课多,但他也有跟对方一样的困难:长书单不是医科独有,经济专业也一样,他上课也有很多听不懂的地方需要下课后自己努力,有些课的作业需要团队合作,碰到不友好的团队成员就会无端生出很多曲折。 王蜀楠比他能吃苦,也不是爱抱怨的人,马上又反过来鼓励了董锵锵一番。 最后董锵锵用老白的名言勉励双方:弯路才是人生的捷径。 放下电话的两人不约而同都在心中燃起一团火:大家都是从头开始,困难一样多,对方很努力,自己也要更勤奋才行。 和王蜀楠的通话结束后还不到10秒,冬一晴像约好了似的也打来电话。 冬一晴的学业比其他人都好,听口气似乎还有个一年半载的就可以毕业。董锵锵刚想表示恭喜,就觉得一股刺鼻的油烟味儿毫无征兆地窜入鼻子。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炝锅独有的味儿,赶忙结束通话,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厨房,厨房里的画面着实让他感到意外。 厨房里,通向后院的门和几扇窗正门户大开,冷风嗖嗖地往屋内灌,室温明显比刚才低了好几度,穿着大衣的董锵锵愣是没觉得热。他这才明白老白他们刚才为什么都跑去隔壁房间。 房间里看不到贺鸯锦的身影,雷兰亭正系着围裙喜滋滋地站在灶台边,老练又专注地端着碗绕着圈地往油锅里倒鸡蛋汁,倒完后又掂起热锅轻轻转动,鸡蛋汁立刻汇成一张金灿灿的饼。 董锵锵哭笑不得,德国家庭的厨房里没有抽风机排风扇一类的东西,虽然门窗已经大开,但这么大的油烟味并不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就能散尽的。 他心有不悦,本想说雷兰亭几句,但一想到雷兰亭是专程过来看自己,又主动通风,多说无益,徒伤感情,而自己本来也打算晚上在厨房睡,干脆整宿开窗,能散多少散多少,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红扑扑脸蛋儿挂着微醺笑容的雷兰亭放下炒锅,关了火,顺手端起灶旁的酒杯灌下一大口,喷着酒气长叹一声:「怪不得德国人说酒是圣诞节最振奋人心的解毒剂。有酒有肉有朋友,这才是完美的节日啊。」 他自说自话,也不看董锵锵,歪着脑袋志得意满地左看右看,欣赏自己的杰作,越看越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哎,老董,你说咱这个(鸡蛋)外焦里嫩一点湖的地方都没有,牛不?」 他欣喜地等着董锵锵的表扬,却半天没得到回应,忍不住转过头,却见脸上不阴不晴的董锵锵正闷头收拾桌上的残羹,疑心董锵锵对自己有所不满,他连解释带问道:「菜都吃完了,干喝太无聊。我寻思弄个下酒菜,但你在外面打电话,就自作主张用了你六个鸡蛋,你不会心疼吧?不过我可听你的把门窗都大开了,你别看现在味儿大,一会儿就没了。」…. 不等董锵锵回答,他就扒拉着桉板上的蛋壳继续说道:「不过你家鸡蛋也挺逗的,个头有大有小不说,还都是彩壳,壳上还粘着鸡粪,我还从没在超市里买到过这种蛋,要说你们这儿跟汉诺威还真是不一样。」 一听这话,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抹布往桌上一扔,紧走两步打开冰箱,往里扫了一眼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咋的还不信啊?我真就拿了六个,骗你小狗。」雷兰亭望着缓缓关上冰箱门的董锵锵不解道,「老董不是我批评你,你什么时候开始小心眼儿了?」 见雷兰亭误会了自己,董锵锵郁闷道:「你炒的蛋是房东散养的走地鸡下的,不是我的,(冷藏室)最下面那盒才是我的。」 雷兰亭听得瞪大了双眼,在眨巴了几下眼睛后,满不在乎道:「那……应该没事吧?你房东是那种爱计较的德国人么?不成把你的鸡蛋放回房东的鸡蛋盒里,你买的鸡蛋比她的鸡蛋大,她不吃亏。如果她硬要问,你就说你喝醉了拿错鸡蛋,要是还不成她这鸡蛋多少钱一个?我赔给你还不成么?」 见雷兰亭光说赔钱也不拿钱包,董锵锵心说你又不是刚到德国不了解德国人的陆杉,鸡蛋虽不起眼,但如果房东计较,那就是麻烦,可他心知和雷兰亭吵也于事无补,只好作罢:「算了,回头我再跟房东解释吧,如果你明早再吃鸡蛋还是用我的好。」 雷兰亭放下酒杯,砸吧了两下嘴,用两根手指捏起蛋壳,边观察边自言自语:「我说怎么看着跟超市的蛋不一样呢,敢情是走地鸡的。」 董锵锵把通向后院的门关上,只留窗户大开,转身招呼道:「让这边再 透透气,咱们去客厅说话。」 「哎,老董,有个事儿问你。」雷兰亭上前几步,把厨房和走廊间的门抬手关上,一脸神秘地望着董锵锵。 「你该不会又要借钱吧?」董锵锵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心想这个雷兰亭倒真会挑时候,老白前脚刚还了钱,后脚他就来借钱,时机把握得简直不要太好。 「我在你心里就这形象?」雷兰亭不满地撇撇嘴,「放心,我不跟你借钱。是乐乐。」 「乐乐?」董锵锵心中一跳:他俩的事雷兰亭也知道? 「我听说她跟老白……好像……最近有点不愉快。」雷兰亭吞吞吐吐地说着,小心地观察着董锵锵的反应。 「哎,雷兰亭,」董锵锵故意板起脸教训道,「聊八卦?你是小学生吗?你可是接受过德国高等教育的人了,有点儿追求行么?」 冷不防被董锵锵用自己刚才教训陆杉的话噎回来,雷兰亭一时无语,憋了半天才红着脸无力地反击了一句:「你别打岔成么?我是认真的。」 见他表情严肃,董锵锵也不再用调侃的口气:「那你听谁说的?」…. 「小贺。」 「她怎么说的?」董锵锵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知道贺鸯锦素来和佟乐乐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她说她这个师姐最近好像不开心的时间比以前多,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跟以前每天笑呵呵的大不相同,就像换了个人。」 「我都不在汉诺威了,你们平时接触的比我多。」董锵锵不想跟雷兰亭讨论佟乐乐的细节,认为有口舌之嫌,「只从我今天接触的情况看,我觉得她看起来还行啊。是乐乐跟小贺抱怨过什么吗?」 「我还以为你俩走得近,她会跟你说道说道。」雷兰亭不相信似的追问道,「刚才你送她上楼她没说什么吗?」 「她应该跟我说什么吗?」董锵锵反问道,「这难道不是她的私事么?还是说,你对她还有想法?雷兰亭我必须提醒你,你已经有小贺了哈。」 「咳,你想哪儿去了,我现在对她没想法。」雷兰亭红着脸压低嗓门悻悻道,「她有次跟小贺感慨,说还是单身好。那时我和小贺刚好没多久。而小贺对她这个师姐又推崇备至,所以这话给我吓够呛。我的意思是,不管她想不想和老白结婚,我都没意见,也对她没想法,但这事她不该跟小贺说,小贺本就是个容易被他人影响的人,更何况说这话的还是她师姐。万一小贺也不想结婚,那坑的不就是我吗?我又不是老白。乐乐这么做对我不公平。」 雷兰亭一脸愤然地啰里啰嗦说了一大串,董锵锵这才听明白:「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你和她说……」 雷兰亭话音未落,厨房门「吱扭」一声从外面被推开,贺鸯锦穿着大衣站在门口,狐疑又警惕地望着两人:「你俩关着门嘛呢?」 「雷兰亭刚炒好鸡蛋,我怕烟味儿窜到其他屋,就把门关上,窗户打开,透气散味儿。」董锵锵笑着解释道,「有事吗?」 「山下开始放花了。」贺鸯锦虽怀疑董锵锵的说辞,但碍于雷兰亭终还是没继续再揪着这个话题,转而拉起雷兰亭的胳膊,边摇晃边小女人似的嗲嗲撒娇道,「你陪人家去看看好不好?看完他们的再放咱们的。」 「看没问题,放也没问题,」雷兰亭皱着眉头纠正道,「但你说话能不能别一嘴港台腔,一点儿都不好听。」 贺鸯锦乖巧又顺从地一笑,幸福地把头贴到雷兰亭的肩膀上。雷兰亭苦笑着把盛着鸡蛋的盘子递给董锵锵,冲他无奈一笑,挽着贺鸯锦的手出了厨房。 众人裹得严严实实,站在门前高处向市中心的方向远眺。 高矮错落的古老 建筑济济一堂,教堂的尖顶灯塔般屹立在建筑群的最高点。街市中大大小小、或明或暗的灯源汇聚成一张无边光网,将所有建筑置于庇护之下。而在光网之外,借着昙花一现的烟火,众人依稀看到冰冷神秘宛若黑龙的摩泽尔河正游走在城市的边缘,又在眨眼之间和绵延的黢黑群山融为一体。 平心而论,烟花很一般,但众人看得都很陶醉。 「此一程山高海阔,莫相忘月下故人。」 听到有人念白了一句,董锵锵忙转过头,却见雷兰亭紧紧把贺鸯锦拥在怀中,全然不顾身旁吃吃笑着的眼睛。 又一颗烟花在夜空中怒放,董锵锵的余光情不自禁被二楼窗户上的反光吸引,却不经意发现有人在窗后默默注视着他。 董锵锵没想到陆苇竟还没睡,微一愣神,窗帘已经放了下来。 他转过头,正好撞到老白探寻的目光。 「你们先看着,我去后院准备烟花。」董锵锵说完便转身向后院走去。. heiko 865.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22) 因为担心在山上放烟花不安全,董锵锵本想拉着一票人直接杀到山下空旷的停车场,但在看到德国邻居也都是在自家后院里放时,他便不再纠结,把准备好的烟花交到各人手中。 他买的本来就多,而放花人数又比预计的少,所以众人都放得极其痛快。直到放完所有烟花,楼上三人一个都没下来,想来是累了一天,早已进入梦乡。 众人互道“圣诞快乐”后便纷纷回屋,但董锵锵心重,担心飞溅的烟花引起火灾,于是收拾完院中的烟花残骸后继续留在院中观察,准备过个半小时再回屋睡觉。 陆杉放花时已然困得睁不开眼,好容易坚持到放完,也不等其他几个男生,打着呵欠自顾自上楼睡了。 老丁来德久了,熬夜的本事早已从每次备考中练就出来,虽也有困意,但终究比陆杉要好得多。而他安静了一晚的电话也在放花时渐渐多了起来,没等放完,人已不见了踪影。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雷兰亭和贺鸯锦。 壁炉里刚添了新柴,炉火噼啪正盛,屋内暖意盎然,跟屋外的冬寒截然两个世界。 贺鸯锦裹着柔软的深红色毯子,慵懒地缩在沙发里,目光炯炯地盯着电视,颇有股把德国电视台逢圣诞必播的《茜茜公主》三部曲熬夜都看完的架势。 雷兰亭哈欠连天地指着电视机:“你们女的是不是都爱这个?就跟当初看《红楼梦》似的?” “好看呗。这都不懂?”贺鸯锦看都没看他一眼,“你都这样了干嘛还不睡?” 雷兰亭一边竖起耳朵雷达似的搜寻老丁的动静,一边把目光投向窗外的两人,估摸老丁不会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后,才意味深长地嘀咕道:“如果我没猜错,老白这次跑这么远,应该不是就和董锵锵吃顿饭这么简单,肯定有事。” “什么事?”贺鸯锦顺着雷兰亭的目光也瞄了眼窗外,却只能看到两人模糊的背影,心下忽地一片雪亮,“你意思是老白刚拿的那笔钱里还有董锵锵的一份?” 贺鸯锦比雷兰亭小了几岁,刚到德国时佟乐乐曾想撮合二人,奈何彼时的雷兰亭只对佟乐乐剃头挑子一头热,两人也就没成为男女朋友。 时过境迁,眼见佟乐乐选择了从头再来的老白,雷兰亭终于明白女人的心不是长情和苦情就能熔化的,他马上现实地选择了在他心中姿色中等、性格大条却家境不输佟乐乐的贺鸯锦,但因为年龄差,他心里其实一直拿对方当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贺鸯锦通过佟乐乐知道老白融资成功的事并不让他意外,但贺鸯锦竟能意会他的潜台词,这让他着实有些刮目相看。 “说不好,也不是没这种可能。”雷兰亭耸耸肩,眼睛依旧盯着外面,“当然也有其他可能,比如他又发现什么赚钱的路子了,他这方面的嗅觉是所有人里面最灵的,甚至老董这点都不如他。” “你是想打听赚钱的路子还是嫉妒董锵锵?”贺鸯锦把脑袋转了回去,重新把视线投到欢快的剧情上,有一搭无一搭道,“如果是后者,谁都知道老白的命是他救回来的,对了,还有他那个女朋友。你们当时都不愿伸手,就他出头,那现在他可不就被高看一眼吗?有这层关系,老白发现赚钱的路,找他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么?” 见雷兰亭眉头紧锁、不言不语、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贺鸯锦颇有些恨其不争,忍不住鼓励道:“你如果真好奇就出去跟他们一起聊呗。” “再等等吧。”雷兰亭刚才故意往赚钱的话题上引,就是想听听老白或董锵锵是不是又有什么赚钱的新法子,哪知他的话头还没展开就被佟乐乐无情地打断,老白更是没接茬。他当然想出去和两人聊,但又担心贸然出去老白会让他吃瘪,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他习惯性地摸出烟叼在嘴里顺手想点上,不料却被贺鸯锦一把揪下:“你是不好意思过去吧?” 雷兰亭没料到贺鸯锦会一针见血,一时无言以对,只能借着手上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慌乱,当下反手又塞了根烟进嘴,结果不到一秒又被贺鸯锦拿走。他不想浪费烟,只得作罢。 “你别这么人小鬼大好不好?”雷兰亭强颜欢笑,“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拉倒吧,你看看人家都送董锵锵什么,再瞅瞅你。”贺鸯锦冷笑一声,“之前你说你自己准备,我还当你备了什么尖儿货,哪知就是几张破优惠券。早知这样还不如让我买,害得我也被瞧低,你都不知师姐刚才是怎么打趣我的。” 雷兰亭知道贺鸯锦口中的“尖儿货”是bj土话“好东西”的意思,源于上世纪90年代的打口cd,贺鸯锦佟乐乐都是学音乐的,自然对这些东西不陌生。 雷兰亭不好意思打听佟乐乐是怎么逗贺鸯锦的,毕竟他刚才也看到其他人送董锵锵的礼物特别是董锵锵回送自己和贺鸯锦的礼物,心中已有悔意,今晚就是送个打火机或红酒也比优惠券拿得出手,但他倒驴不倒架,依旧嘴强牙硬地反驳道:“优惠券怎么了?优惠券不是钱啊?而且谁说我就送优惠券了?我还有个挣钱的大买卖要送给他呢。再说了,我开车过来看他,我不用掏油钱吗?我这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你管其他人怎么想干嘛?三老四严不知道吗?你这是虚荣心在作祟!是攀比!是拜金。哦,不对,应该是拜物!” 雷兰亭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了贺鸯锦一脸。 贺鸯锦没好气地抽了张湿巾边擦脸边道:“其他人也是开车过来的,为什么送的是东西?再说租车不是老白掏的钱吗?而且车子租来的时候不是满箱油吗?我倒是想攀比,可你也得给我长脸啊。你可倒好,礼轻情意重最后就剩一个‘礼轻’了吧?还有,刚才你说有个挣钱的大买卖要送给董锵锵,你先说给我听听,我看是不是大买卖。” 雷兰亭被贺鸯锦连珠炮似的话怼得英雄气短,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闭嘴喘着粗气,瞪大了眼睛盯着贺鸯锦运气。 见雷兰亭闭嘴,贺鸯锦等了几分钟才语气缓和地说道:“你其实并不是小气的人,之前追我时你出手不也挺大方的么?我诚心建议你:如果以后你还想跟他俩玩儿,千万别跟他俩算计,尤其是老白。你这样一点儿都不爷们儿不说,还显得眼窝子特别浅。现在能出国的谁都不比谁傻,你省一次钱,下次人家就不跟你玩了。如果他俩现在正在谈怎么赚钱,不就没带你吗?” 贺鸯锦数落的声音虽小,但在雷兰亭听来却如针芒在背。他忍不住想,贺鸯锦教训人的派头倒是和佟乐乐如出一辙,果然师出同门。 “你要真不好意思硬往上凑,”贺鸯锦抻了抻有些滑落的毯子,“你就一会儿给他俩一人送杯你那什么酒,御御寒,喝着喝着不就聊上了么?” 雷兰亭眼前一亮,这个法子好,他没想到贺鸯锦教训完还会给他支招,忍不住凑上前作势要去亲她,却被对方嫌弃地一掌无情推开:“走开,别挡我看电视。” 雷兰亭哈哈一笑,也不勉强,起身直奔厨房。 董锵锵把烧过的烟花筒都浇上水,又往院子各处零零散散地洒了水,这才放下心来。 清冷的风很快吹散了院子里的火药味,董锵锵以前虽喜烟花却并不喜欢硫磺和硝石燃烧后的气味,但现在却发现,过去让他觉得刺鼻呛人的气味并不难闻,反而还让他产生一种身在故乡的错觉。 头顶天空的淡粉云团中混着一抹淡青,看起来颇有厚重感,因为云的关系,四下里并没伸手不见五指的暗。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白霜附着在已经失去叶子的光秃秃的树枝上。一团黑影从一棵苹果树的枝头轻盈地跳到另一棵的枝头,目标似乎是残留在枝头的苹果。 他在院子和树林的边界处站了好一会儿,树林的嘶鸣就像世界上最大的低音提琴最低沉的琴弦上弹奏出的深沉音符,而从树林深处传来的叹息声则像一个巨人在长时间地呼气。他忍不住向似乎起了白色薄雾的树林深处张望,却意外听到枯草在他身后嘎吱作响,紧接着从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有野猪么?” 他转过身,见老白正站在池塘边低头打量草地上已经塌陷成阴影的冰坑,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足迹。 放花间隙董锵锵偷偷观察了老白,只觉他神色如常,并没兴奋或沉默,心里就明白陆苇并没告密。 他趁众人说笑之际给端木去了电话,想问清事情原委,但端木的电话却迟迟无人接听,不知又跑哪儿嗨去了。 他想着明天众人走前他再问老白,没想到老白并没回屋。 “还没睡?”董锵锵一时没想好问还是不问。 “夜还长。”老白用手指着地面,“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 虽然老白问得没头没尾,但董锵锵还是听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他走近认真观察了几秒,摇头否定:“比野猪的(蹄印)小。” “还以为能捞点外快。”老白似乎并不是很失望,“刚才看你一个人站那儿,不怕野猪偷袭你么?” 董锵锵指着远处的点点灯光和零星在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刚才咱们那么大阵仗,又是花又是火的,野猪哪儿敢过来。” “也对。”老白手一翻,手中多了个棕红色皮套,他做了一个掂的动作,示意董锵锵把东西接过去。 “什么玩意?” 老白诡秘一笑:“自己看。” 董锵锵解开皮套扣儿,发现里面是一柄通身漆黑的手枪,也就董锵锵巴掌大小,触手冰冷,分量轻巧,结构紧凑,一看就是便于隐蔽携带的那种,难怪他没看出来老白带了枪。 “好轻。”董锵锵赞道。 “格洛克的,你也看到了,体积小、质量轻、插入腰带看不出一点儿破绽,最重要的是后坐力柔和。我本来想买把沙漠之鹰的,都打算下单了,乐乐感觉太招摇,最后选了这把便宜的。” “沙漠之鹰多少钱?我只在cs里见过,还没摸过真家伙。” “都下来差不多600欧,合法的哈。”老白补了一句,“你也抓紧,考证不麻烦。” “没时间,也没钱。”董锵锵笑着把枪还给老白。 见董锵锵甚至都没拉拔枪栓做瞄准状,老白就知道他对此不感兴趣。 老白把枪重新放进枪套,别回腰间,往池塘努了努嘴:“这你挖的还是本来就有?” “原来就有,不过又小又浅,我稍微挖深了些。” 老白点点头:“是想养鱼么?” “没。就是给房东干活时挖着玩的。” “如果房东不反对,你可以再挖深挖大一些,”老白用手在空气中划了个大圈,“桑基鱼塘听过吗?” 董锵锵摇摇头:“你问道于盲了。” “坑挖深后,先在坑底铺层鱼塘专用的防渗膜,建材超市就有。” “铺那个干嘛?池底不就是现成的泥和土么?” “不用没问题,但用了可以增加池塘的蓄水功能,防止水渗入土壤。如果水渗到土里,除了影响土质,池塘里的水也会变少,水里的含氧量也就随之降低,对养鱼不利。另外用了防渗膜,你以后清理池底的淤泥什么的都更简单,捞出来的淤泥直接给你周围这些树当肥料,树的果实可以给鸡当饲料,鸡的粪便晒干后再进到池塘作鱼饲料,这种鱼塘就叫桑基鱼塘。” “你不学音乐的么?为什么和音乐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你都懂?” “刚来德国时在一个大户人家打工时学的。”老白把一颗石子扔到池塘的冰面上,冰面发出脆响,“不过你这个(池塘)太小,估计养不了大鱼。” “最多也就养几条金鱼。” “那也不一定,”老白站起身大手一挥,“你回头把这个小的(池塘)弄好,让房东看到效果就会同意你再挖个大的,不要老想着一步到位。” 董锵锵心说:老白可真敢想,老太太连装wifi都不能接受,还能让他挖鱼塘? (本章完) 866. 清烟绘山色,白雪染古城(23) 「直到现在我都记得,来德后的第一个圣诞节我是在学院里和教授、同学一起过的。教授说圣诞节对德国人来说是一个放慢脚步、反思、充电和寻找和平的时刻,尤其是在这个充满挑战的时代,能在大自然中漫步是你能给自己最好的礼物。」老白走到苹果树下,一边轻抚浅褐色的树干,一边仰望稀疏树杈上方愈发厚重的灰白云团,「新闻说今年是个暖冬,果然不假。白色圣诞跟春节不放炮一样,没年味儿。」 「德国有句谚语:白色圣诞节,绿色复活节。绿色圣诞节,白色复活节。如果12月温和、多雨、无雪,那就是绿色圣诞节,冬天不会难熬,但转过年的复活节就不好说了。」董锵锵给老太太读的东西多且杂,对类似内容信手拈来。 「这你都知道?可以啊。」老白表扬道,「知识储备越多越好,艺多不压身。」 「都是些没什么用的知识,(雪)说不定明天就下了。」董锵锵有口无心地随声附和了一句,心里盘算自己到底该不该问,又该怎么措辞。虽然跟老白有过非同寻常的求生经历,但董锵锵能感觉到,现在的老白意气风发,跟年初的颓丧迥然不同,而老白晚上在银行外对开户只字未提,似乎讳莫如深。董锵锵感到纠结: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却又不得不提。 就在他思考时,一直呼啸的风渐渐停歇下来。 见董锵锵无话,老白用带着问号的目光睨视着若有所思的他,心有灵犀道:「想问什么就问,憋心里不好。」 董锵锵被说中心事,愣了一秒才自嘲地笑出声,既不好意思又如释重负,他不禁抬眼望向老白,正好撞上曾经见过可怕事物的眼睛也在盯着他,那对眸子泛着精光,就像躲在黑暗角落里寻找捕食机会的勐兽。 董锵锵苦笑着摇摇头:「(我)挂相了?」 「太明显了。」老白推心置腹道,「老董,咱俩都是简单的人,你真不用绕。」 董锵锵不再多想:「刚才跟端木闲扯了几句,他说你找过他?」 「对,俩事。」老白倒是坦诚,「一个开户,一个公司财务。」 董锵锵心想,只要他开口,老白倒不瞒他,心中顿生被信任的感觉:「什么开户?」 「上次带的团里有几个游客想在这边开个人银行账户,问我做不做,他们愿意支付额外的服务费。这方面我不懂,就想问你,但我给你打过几次电话,你都不在服务区,对方催得急,我就只好找端木。他还不错,都给解决了,而且也没要我给他的分成,说起来他肯帮忙也是看你的面子。下团时那几个客人说,可能下个月还会找我帮忙再开一些户头,费用照旧,我也跟端木提了,这次和下次的(分成)一起给他。」 见老白眼神真诚、表情平和、语调平缓,手里也没各种微动作,不像撒谎,董锵锵又想起自己前段时间主要泡图书馆,而那里面的信号确实不好,当下便信了老白的这番解释,正要继续往下问,哪知老白已经提前猜到他的心思:「如果你担心开户是否违法,我问过端木,他说不违法,我不放心又找大学律师专门咨询过,也说不违法。」…. 董锵锵的问题被噎了回去,只好用笑掩饰尴尬:「你现在业务线真长。」 「没办法,拿人手短。」老白叹了口气,「拿不到的时候抓心挠肺的难受,拿到了痛快是真痛快,但拿完了就是压力,毕竟人家投我1元是想从我身上赚10元,所以所有能带来合法收入的我都不能也不会拒绝。」 董锵锵瞬间想到谢尔盖拉投给端木和他的500万欧元,心里忍不住长叹一声:这得赚多少钱对方才能满意?而对方到现在别说谈投资要求,就连面都见不到,说起来对方是投资人,是债主,但似乎又都不沾边。 「你刚才说你财务有麻 烦?」董锵锵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管得太宽那种。 「乐白财务没任何问题,只不过我那个投资方明年1月1日起要派个会计给我,先查我这边的账,再查国内公司的账,都没问题了才会把投资款打给国内的公司,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会计要替投资方管账。」 「对方是怕你在钱上搞小动作所以找人监视你吧?」董锵锵沉思道,「没想到现在国内的投资人都这么小心了,这可能和今年不少美股上市公司财务造假有关,你也别太在意。」 「我当然不在意,我又不打算造假,而且将心比心,我非常理解对方这么做的心情。」老白目光炯炯地目视前方爽朗地笑着,「反正我想做的都已经做了,他们就算查出账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归结为历史原因。」 望着老白眉宇间压不住的得意,董锵锵忽然心念一动,脱口而出:「所以你给我钱?」 「如果现在不给你,明年那钱可能就不知道姓什么了。」老白转身看着董锵锵,「我其实还有个想法,但还没和投资人及端木提,我打算拿出一小部分钱让你俩来帮我做投资。」 「我俩算哪门子的投资者,」董锵锵自嘲道,「我们甚至连投机的都算不上。」 老白对董锵锵的自嘲颇不以为然:「你也别妄自菲薄,只要能挣钱不就行了吗?说一千道一万,这个世界很现实,哪儿都是笑贫不笑娼,真金白银才是实力的代名词,不然人家大公司能看上我这样的小公司?还不是因为我可以脚踏实地的挣钱。」 「挣钱也不能违法。」董锵锵纠正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你是不是还打算说‘有所为有所不为,?‘小财靠勤,中财靠德,大财靠命,?」老白打趣完神色一凛,正色道,「对了,还有件事,我问端木老毛子有没有放财务到你和端木的公司,他说没有,我就明白为啥老毛子上次要埋你了。」 「为什么?」 「因为他要镇住你和端木,让你们不敢动歪脑筋,死亡威胁可比扔一个财务到别人公司有威慑力。」 董锵锵只觉得老白的观点匪夷所思,却又无从反驳,只好另觅话题:「说正经的,你跟对方赌利润,有信心完成吗?500万收入,利润250万,如果没达到怎么办?我怎么都觉得你跟圣诞市场里架在火上的烤猪一样,这根本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老白心下雪亮:董锵锵今晚自从知道这件事后一直在力劝自己稳妥为上,如果他不跟董锵锵说清楚细节,恐怕过了年董锵锵还会继续唠叨他过于激进,而董锵锵之所以会如此关心,并不是想偷窥乐白的利润,更多还是出于对他的关心。 「老董,乐白不仅是我的公司,也是所有股东的公司。我说过,这里面有乐乐,有你,有徐铜鹰,还有投资人,以后还有雷兰亭,老丁,小陆……资本能教我如何组建团队和扩大业务规模,引入资本能让乐白处于更理想的位置,可以在新的机遇浪潮中冲浪。我希望在未来三到四年内,能把现在的估值翻它个100倍。」 「100倍?」董锵锵觉得像天方夜谭。 「没错,」老白话锋一转,「但现在我不想跟你讨论估值,我想跟你谈谈未来构成乐白收入的四个板块。因为徐铜鹰说,估值越高,对收入和利润的要求也越高,没有后者,撑不起高估值。」 「哪四个板块?」 老白把手摊开:「第一肯定是旅游团。如果按今年最后一个季度的收入数据70万做明年的保守预估,那明年大概能有300-400万收入,因为这70万只是徐铜鹰带来的客流量,而且还是没花一分钱广告费的结果。现在我有投资,就能花小钱打广告。去不了美国的游客虽然会被日韩和东南亚分流一部分,但东南亚和日 韩还是没法和美国比,和美国最像的只有欧洲,所以我和徐都相信,明年下半年来欧洲旅游的人会呈几何倍数的增长,这并不是我痴人说梦、异想天开,我有数据:今年下半年乐白接待的来欧洲旅游人数接近上半年的1.6倍,当然这里存在上半年游客基数小的原因,但投资方也承诺会给我们带来更多游客,所以我有充分理由相信:明年乐白这部分的机会肯定比今年更多。」 听完老白的这番话,董锵锵呆住了。 他初时还为老白捏了把汗,担心他是因为盲目乐观或为了融到钱而喊出百万级的假大空口号,更隐隐担心他会为了得到投资人的钱铤而走险,哪知老白有理有据。虽然凭一个季度的数据就敢预估全年依旧有冒进嫌疑,但第四季度属旅游澹季,仅有10月值得一提,11和12都是陪太子读书的月份,跟旺季的月份不可同日而语,单凭这点,夸老白极具浪漫冒险主义也不为过。而真正让董锵锵震惊的是老白已经不声不响地把乐白的季度收入做到这种规模,惊讶和佩服之余,他才注意到老白眼中此时正闪烁着喜悦的光芒,那光芒是如此闪耀,以至于董锵锵看到后竟生出一种混合着羡慕和无法理喻的嫉妒的复杂情绪,这让他的问题不仅带着怀疑的口气,甚至显得不太友好:「你刚才说有70万?这么多?」 「准确讲是68万多,当然我说的是人民币哈。虽然这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尾款,确款要等到明年一季度,但这些客户基本都是徐的关系,所以坏账的可能性不大。」老白说完把食指扣到掌心,「接下来就是驾校培训。跟徐聊完后我和老丁又讨论了一次,我觉得这部分其实比我俩想的市场还要大,我们不应该画地为牢,自我设限,既然能给中国人做培训,那就也可以给外国人培训,反正考试内容是不变的,只有这样才能提高收入。」…. 「这个逻辑没错,但你们如何获客?找外国客户不可能像你们找中国学生那么容易。」董锵锵没有被老白的天马行空牵着鼻子走,还在考虑落脚点的问题。 「是。」老白承认得很痛快,「但我也不只盯着学生,那些拿着务工签证的同胞也可以是我们的潜在客户。这部分人群也不比学生少,只不过我们平时看不见罢了。」 「继续。」 「第三部分是雷兰亭和冬一晴共同启发我的,我可以做那些到德国或欧洲其他国家参加展会的商务团的生意。」 见董锵锵一脸迷茫,老白继续解释:「汉诺威每年除了cebit工业博览会,还有像农业机械展览会、汉诺威国际博览会、世界机床博览会、美国芝加哥世界制作技能博览会大大小小多如牛毛的展会。而除了汉诺威,德国全境和欧洲全境每年组织的世界级展会不下万场。虽然咱们国家是去年刚加入世贸的,但国际化和全球化早已是大势所趋,每年出国考察的公司也日益增多。雷兰亭之前就当过二房东,把他的房子租给来德国参展的展商工作人员,那些人很多都是不愿花大钱在这边住酒店的。那除了租房,雷兰亭当时还把那些人的饮食、交通、购物和旅游全都接了过去,而冬一晴做过展会的翻译工作。我相信如果乐白也做这部分,肯定会比单打独斗的学生做的更好。」 「这块听起来感觉比你驾校的业务靠谱,你已经开始做了还是就想想?做了的话有收入了吗?明年这部分的收入你也做预估了吗?」 老白笑道:「暂时还没做。这部分不着急,我需要先把成本和客户来源都摸清,不考虑成本就上项目,既烧钱又浪费时间,这俩我都舍不得,投资人也不答应。」 这次董锵锵没接茬儿,因为他忽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老白正搭乘一列疾驰的火车前行,而他已被抛下很远。 一阵久违的失落感和被抛弃感涌上他的心头,他清晰地记得:上次出现这种感 觉还是8月份,那时其他人都已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只有他两手空空。 老白越说越兴奋,整个人神采奕奕,似乎并没注意到董锵锵的异样。「至于第四部分,我想在乐白下面再做一个子品牌,名字还没想好,但定位我已经想清楚了:为客人精心设计和定制慢速旅游路线,提供前往世界上最有趣、最炫酷、最神秘和极限之地的冒险活动,大小团不限,南北极不限,亚非拉不限,无边界地域的束缚。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这个品牌可以突破乐白目前的天花板。」 「等等,你说的慢速旅游是什么?」董锵锵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是小团游吗?」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旅游的意义是什么?」老白表情严肃地望着他。 「人家不是说旅游就是从自己呆腻的地方跑到别人呆腻的地方吗?」董锵锵干笑两声,见老白不苟言笑,他也收敛笑容,「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认为旅游最大的意义是开阔眼界、增加阅历、更全面的了解这个世界。可这跟慢速旅游有什么关系吗?」…. 「在我的认知里,旅游是放慢脚步的艺术,而慢速旅游是一个超越简单从a到b的概念,可以作为商业模式中精品旅游团的思考。」老白说这番话时字斟句酌,显然不是信口胡说,而是认真考虑后的想法。 董锵锵不敢打断,专心听着,四周一片寂静。 「你刚才说的大团小团都是形式,是术,我不拘泥于形式,我追求的是道。」老白莞尔一笑,「我希望从现在就能推广有别于同行的旅游哲学,思来想去,我希望打造一个基于慢游理念的子品牌,而不仅仅是领着客户,牺牲他们的宝贵时间,只为从一个人满为患的城市到另一个人满为患的城市走马观花地参观。」 「你刚才还提到什么天花板?」董锵锵问。 「刚才说的那三个板块都无法摆脱只做中国人生意的限制,但在定制产品这块,我希望不仅可以做中国人的生意,还能做德国人甚至欧洲人的生意。针对德国人开发的中国定制游和针对中国人开发的欧洲定制游,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你想组织德国人去中国旅游?那德国人能听你的吗?他们虽然对旅游狂热,但他们不会轻易信任你,因为你是非欧美的外国人。」董锵锵相信老白自己也很清楚他所言非虚,「信任这道看不见的门槛很高的。」 「确实不容易,但慢速旅游本身就是为了庆祝旅程和旅游目的地的诞生而存在的。通过走鲜为人知的路线带来意想不到的体验,从而发现那个地方的灵魂,或者在一个地方停留更长时间,更深入地了解那个地方的人文、社会和历史。慢速游虽然对你是新鲜事,但专业的欧洲旅行社早就普遍接受并推广这个概念。有专注体验整个欧洲大陆所有铁路线的旅行,有观摩人迹罕至地区山川风光的冰雪路线,还有为攀岩者提供的极限逃生之旅,至于皇宫、酿酒厂、钻石店这些五花八门的体验旅行就更多了。在我看来,作为德国最古老的城市、前罗马帝国和摩泽尔葡萄酒的中心,特里尔也有机会开发出一条甚至多条精品路线,我很看好你可以担起这部分工作。不过如果真要做,还是我刚才说的,需要先做好成本和客户来源的全面分析。所以这事儿没那么快,明年弄不了就后年弄。重点肯定还是前三个板块,毕竟还有对赌在前面堵着路。对赌目标他们给了俩,我觉得至少收入得达标,这样就算利润没实现,才有和对方讨价还价的余地,否则我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老白的话让董锵锵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看过的那些财务造假的公司多是为了利润铤而走险,但乐白的规模还远未达到那个量级,所以他把要泼的善意凉水从一盆变成了一勺:「首先我觉得你的计划并不是没有实现的可能,但三年超英,五年赶美 ,尤其是最后这块,你这步子会不会迈得大了些?别忘了那句话,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 老白闻言愣了一秒,然后放声大笑,四面八方即刻传来他的回音:「我步子大吗?」 「计划很宏伟,很壮观,让人仿佛瞥到烽火台的一角,又像是已经看到了连绵起伏的长城全貌。」董锵锵说得很真诚,「但计划确实也充斥着揠苗助长的味道,你难道不担心去年911那种悲剧再次重演?如果再来一次,刚刚有恢复迹象的旅游业势必再次跌回泥潭。我感觉你不融资可以做得更从容,没必要压迫自己,无非就是发展得慢一些而已。」 「悲观者正确,乐观者赚钱。」董锵锵的夸奖让老白很受用,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董锵锵批评的力度,老白用坚定的语气打断道,「实话说,我还真没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条件,虽然有难度有挑战,但老话说的好: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人有时必须逼自己一把,否则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少。」 董锵锵虽然口中劝着对方,但在他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老白说的是对的。老白是那个一直影响他的人,他总是有意无意地以他为榜样。也许这才是留学的真谛,而不是像他一样每天蹲在图书馆里读死书死读书,怎么看怎么傻。 「刚才说的这些其实只是我第一阶段的计划,乐白以后肯定还要融资,所以我还有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的构思,比第一阶段还宏伟。想不想听?」 「还有第二阶段?」董锵锵一脸懵逼。 老白表情神秘:「我第二阶段的目标是做旅游金融。」 见董锵锵再次恢复不解的神情,老白更加得意:「欧美有一种酒店,这种酒店通常离名胜古迹、购物村、美食地三者一样近,同时在旺季很难拿到房间,一票难求,而在澹季又冷清的可怕。」 董锵锵当导游也有段日子,听说过这种酒店,但他不明白老白想说什么,索性单刀直入:「我不明白这算什么旅游金融,而且游客一般也不会坚持住这种酒店,比普通酒店贵很多,性价比太低。」 「其实这种酒店旺季的折扣房价可以很便宜,但我们拿不到。」 「?」 老白耐心地进一步解释道:「因为旺季的酒店房间被人在澹季就打包租走了,然后等到旺季再转租出去。比如你在澹季花100万人民币一口气租了6个月,这6个月当然把旺季也包了进去。等到了旺季,你再按200万租出去,钱直接翻倍。」 「这钱既然挣得这么简单粗暴没有一点儿技术含量,酒店为什么不自己挣这钱?干嘛还要把嘴边儿的蛋糕分给别人?」董锵锵没想明白其中的道道儿,「这都不是不合经济原理的问题,这就是不合逻辑呀。」 「酒店经营很复杂,欧洲的人工又那么贵。你别看很多酒店旺季火的不行,澹季那也是真的惨澹,就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你要说它马上倒闭都有人信,尤其是恐袭后,游客数量极不稳定。而相比一个客户一个客户的做生意,有些酒店不排斥直接租给一个公司,既省心省力,现金流又好,你知道欧洲企业普遍重视现金流,酒店巴不得有人跟它一起分担风险。至于酒店的收益,自然可以通过提高租金来做到堤内损失堤外补,从而位于不败之地。…. 「你的意思是以后你也打算这么搞?」董锵锵初听还不明所以,等老白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就反应过来,但他不明白的是,老白凭什么可以拿到这种酒店6个月的租约。 「如果资金允许,我当然愿意尝试。首先,这种酒店能给消费者带来更好的体验,交通便利意味着花在路上的时间更短,也就等于变相延长了客户的购物时间。你想想,你带着客人在繁华购物区逛6个小时和带着客人赶3个小时的长途后 再匆忙购物3小时,哪个体验更好?」老白乐意提点董锵锵,毕竟他对董锵锵也有所图,「其次,国内游客用不了多长时间一定会出现消费上的分层,有钱人谁不在意私密性?谁愿意和不熟的人一起玩?你得琢磨有钱人的消费心理。」 「你要早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董锵锵揶揄道,「这不就是给有钱人提供特权服务么?」 「所有都是术,服务才是道。」见董锵锵上道,老白马上点到即止。 听到现在,董锵锵颇有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目不暇接感,他很难想象老白的第三阶段是什么,但有一点他已经看清,那就是老白已经把明年甚至后年的发展规划都考虑得详细扎实了,不需他再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这是不是代表他可以关心一下老白和佟乐乐的感情了呢? 就在董锵锵想把话题转到佟乐乐身上时,两人同时听到门开合的声音及草皮被踩出「嘎吱嘎吱」声。 两人迅速转向声音的来处,只见雷兰亭挂着豪华酒店迎宾门童般的笑容端着酒杯朝两人大步走来。 递给两人的酒里藏着炉火和人心的温暖,雷兰亭笑盈盈地望着二人,正要开口,就听一个女声在三人身后响起:「你们快进来!」 喊话的正是贺鸯锦。 三人不知何故,面面相觑。 雷兰亭话没说上、酒没喝成,悻悻地朝站在门口的贺鸯锦往下甩了甩手,颇有些轰她进屋的意思:「催什么?我们说完自然就进去了。」 「哎,晚了就看不到了……」贺鸯锦看见手势就明白雷兰亭什么意思,滴咕着闪进了屋。 「小贺一般不这样,今天也不知怎么了。」雷兰亭嗽了嗽嗓子,刚要继续往下说,老白拍了下董锵锵的肩膀,朝客厅的方向努了努嘴:「乐乐和陆苇好像也下来了,走,看看怎么回事。」 见两人都往回走,雷兰亭只好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回屋的路上忍不住心里埋怨贺鸯锦没眼力见,打断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说话良机。 屋内灯火通明,除了郑春花,所有人都围在电视机旁看插播的突发新闻。 「第三部我刚看了十分钟就跳出来了,然后就是这个,我赶紧叫你们大家进来。」贺鸯锦盯着电视小声解释了一下自己刚才为什么喊大家过来,无人搭茬,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新闻里的画面。…. 一身深色西装的德国持正戴着口罩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一条看起来既现代又繁华却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众人屏气凝神,屏幕下方的新闻字幕已经告诉所有人持现在的位置正是国内南方某大城市。 持又走了几分钟,好不容易看到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妪,正欲上前攀谈,老妪见他白皮蓝眼,转身骇而疾走,片刻便没了踪影。 遍寻不着采访对象,持只能不甘心地对着摄像机一顿念白,众人听得心惊胆战,等到听完持的最后一句话,众人皆脸色大变。 「鉴于目前这种情况,德国卫生部建议德国民众近期不要前往该城市旅游度假和商务交流……」 「老白,你见过或听说过这种事吗?」董锵锵皱着眉头盯着电视里的画面问道,「德国卫生部的建议是不是意味着形势挺严峻的?会不会影响旅游?」 老白面色凝重地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滴咕了一句「她怎么现在打电话」就匆匆离开了客厅。 此时屋内的所有人也都纷纷掏出手机,手忙脚乱地给国内亲人打电话。 董锵锵也不例外,但他的手机不知怎么在屋中死活找不到网,他只好穿上羽绒服,站在院子里打。 他边拨边回忆自己昨晚和母亲的通话内容,当他想到父亲和朋友吃 酒后一直发烧,咳嗽,心中愈发不安:这个症状和刚才德国持说的会是一回事吗? 家里电话没人接,他这才想起母亲可能还在医院,赶忙拨母亲的手机。 不知为什么,董母的手机一直占线,最后干脆连忙音也没了。 董锵锵心急如焚,只好合上手机,盘算给国内哪个走得近的亲戚打电话,让对方帮忙联系一下。 约莫过了半分钟,就在董锵锵决定好给哪个亲戚去电时,手机屏上的来电显示突然出现「妈妈」的字样。 「妈,爸怎么样了?你们还在医院吗?我看电视上说,广州那边出现奇怪的……」 没等董锵锵说完,电话里传来董母的哭腔:「锵锵啊,你爸刚才离开医院没多久突然就倒了,120刚到,我们马上送你爸去医院……」 董母还在说着,董锵锵却一个字都听不清,他大声嚷道:「妈,您先告诉我,爸那几个同学是从哪儿过来看他的?」 「好像是……广州。」董母又想了几秒,确认道,「对,是广州,他们送给你爸的点心盒子上写的都是‘广州小吃,。」 「那爸现在还烧么?」 「哦,说起来昨天就退烧了,哎呀,怎么现在又这么烫了?哎,医生,他这温度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不会再烧了吗?」 董锵锵还想再说什么,又怕错过董母和医生说话的内容,一时不敢出声。 而电话里在传出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后,倏地断了线。任凭董锵锵如何再拨,往日通畅的网络电话都如同死一般的沉寂。 他尽最大努力平息从喉咙里升起的恐慌和窒息,脑中同时再次浮现出父亲的音容样貌,那个把他架在颈上、意气风发陪他一起放风筝的英俊男人,忽地变成站在海关外偷偷抹泪看着他一个人走向未知国度的中年人,但此时的他却怎么都看不清那张曾经无比熟悉和亲切的脸,只能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在朝他慢慢挥手。 他的手机倏地从手中滑落,没入脚下的草丛。 马上回家。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大片的雪花从他的头顶无声无息地飘落,又被一阵风卷走,吹向苍茫的远方…… (卷2完) 96. heiko 写在2022年的边儿边儿上 「 阴了后第一次喝酒,酒很暖,感觉很好。 每次卷尾都习惯写点儿,记录心境和感悟,当一个时间戳盖在那儿,这次也不例外。 一年匆匆,2022说话间就要过去了。这一年一直处于前所未有的忙碌:疫情、家庭、工作、码字、娃的网课,无一不让人身心疲惫。 紧防慢防防了3年,却不期然地在2022年的最后一个月羊了,这当然不是好事,但跟今年的各种光怪陆离比起来,也并不让人感到更差,只能将它视为修行之一,既来之则安之,坦然面对。 说回。 今年是动笔写《董》的第四年,毫无意外,写作成绩跟之前一样波澜不惊,一方面是笔力不逮,写不出转折、冲突、矛盾、惊喜和意外,另一方面是跟「闪电」有一拼的码字速度。每每被读者吐槽更太少更太慢也只能惶恐地自嘲一笑,安慰自己读者主要是对速度不满意,没提内容就是他们还能忍。 但其实对我来说,无论这个长篇的评论是积极的、批评的还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或者它一直鲜少人问津,我都会感到满意。 因为虽然码字没什么经济回报(笑),每个月只有可怜的两三百(主要还是跟我可怜的更新字数有关),但文字带给人的成就感是金钱无法给予的,更特别的地方在于,我经常能在写作中感到自己在跟人物一起成长,尤其是和他们一同跨过了某道坎后,我内心深处曾经无法释怀的某些东西似乎也烟消云散。直到现在,我都能清晰地记得写到有些情节的心情和状态,于我来说,这些都是宝贵的人生体验。而角色们的生活也没有因我的懈怠而停滞,依然用他们自己一贯的步伐前进,能让人看见他们未来无限的可能与美好。 需要说明的是,这个长篇并不是一本回忆录,它只是受到现实生活的一点点启发。 卷2写完照例先修订前文写的不好的地方,再改后面的大纲,也希望能将科幻提速。虽然现实题材和科幻题材有诸多限制,但它们始终是我的菜。 明年准备好时会开始写卷3,希望能以不疾不缓、一笔一笔、刚刚好的步伐前进,一边写作,一边过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工作和好好生活的日子。 希望可以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动笔。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heiko 2022.12.30 . 867. 左右横排断后刀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是bj时间中午11点28分。我们已到达bj首都国际机场的上空。现在的地面温度为零摄氏度。由于机舱内外温差较大,请您提前调整衣物。飞机已开始下降,预计10分钟后着陆。请您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调直座椅靠背,打开遮光板……” 老白怔怔地望着窗外,之前每次降落前都能看到的纵横交错的大块绿色农田已消失在一大团张牙舞爪的黄褐色沙尘中,降落前他专门查了bj的天气,让人遗憾的是,迎接他的并不是冬日暖阳,而是久违的沙尘暴。 幸好沙尘暴并不影响飞机降落,只要飞机不晚点,就不会误了他下午的事。 早在圣诞前,他就安排好乐白在元旦和春节期间要接待的国内旅游团,按说这个时候,其他人应该正带着国内游客在巴黎、米兰、卢森堡、巴塞罗那等地血拼,而他应该和乐乐在挪威的游轮上吃着物美价廉的海鲜赏着美轮美奂极光,而不是坐在封闭机舱内啃着难吃的飞机餐“欣赏”沙尘暴。 直接打乱他所有计划的,是徐铜鹰专门在德国时间圣诞节的凌晨给他打来的那通电话。 她告诉他:她经手的团已开始出现游客退团现象,虽然人数不算太多,退团率大概在10%左右,但拥有多年东南亚旅游经验的她隐隐觉得,退团率可能会继续上升,因为北方游客早晚也会采取一样的操作。她一方面提醒老白做好心理准备,一方面建议老白尽快回国和投资人沟通应对之策,至于那些暂时还没退的团就交给佟乐乐,雷兰亭,董锵锵等人就好。 虽然退团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但老白其实并不是打心眼里认同徐铜鹰的判断,在他心里,国人去东南亚旅游的成本很低,尤其是签证好办,所以说退就退,而去欧美旅游最难的就是签证关,对那些已经拿下欧洲旅游签证的人来说,能随随便便就取消吗?他很怀疑。所以他更相信退团只是暂时性的,等到了二月就会恢复正常,不会影响他今年的整体安排。这只是出境游中不太和谐的小插曲小花絮而已,什么因素都无法改变国人对欧洲出境游的认知和热度,毕竟这个大门刚刚被打开,哪儿能说关就关。 尽管有自己的想法,但老白还是听取了徐铜鹰的建议:他和乐乐分开回国。他先回,乐乐等下团后再火速回国和他汇合。两人都希望可以在这个春节把领证、婚纱照和酒席一次性全解决。前两者相对简单,酒店变数最大,虽然他去年就向酒店交了订金,但如果到时酒店真出什么幺蛾子,那他就算加钱也要搞定。他给自己定的目标是给乐乐一个完美的婚礼。他相信:只要结了婚,乐乐就不会再担心华菱了。 但让老白没想到的是,离一月底的除夕还有不到三天,退团率已经飙升到了90%,原定的个人旅游团全部取消,只剩下10%是尚未做出退团决定的商务团。 徐铜鹰一语成谶。 饶是从业多年的他,也没碰到过全部退团的奇葩事,他就算再有想法也不得不重视。 因为他和投资人是签了对赌条款的,如果他到年底完成了投资人要求的收入和利润,那皆大欢喜,他毫发无损。但如果他没完成,那他就对赌失败,他除了要偿还所有投资人本金外,还要支付高额利息。而签对赌协议时为了证明自己有对赌实力,他选择了如果到期公司账上没钱还债,他将出售父母老家的房子补差价。 现在对赌高悬,团却没了,没人知道何时能恢复,就算恢复了,会有人马上出国玩吗?而他除了计划中带团的收入没了,还损失了为了带团而提前垫付的租车费,保险费,人工费甚至部分酒店的住宿费等支出,虽然他最终能退回来大部分,但依然有不少钱是要不回来的。 虽然他不是悲观者,但此刻也忍不住想:如果他的剧本真是对赌失败,那他还应该和乐乐结婚吗?或者这么问更合适,如果他真的爱她,他会选择把乐乐拖入泥坑、刚结婚就背上这么大的压力和债务吗?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国内一直没团,他必须用其他的商业模式赚钱,用投资款做好其他事,而且越早越好。 等等,一个微弱的火花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 虽然和投资方签了投资协议,但对方迟迟没有打款到乐白bj的账上,说是要等会计到位后再说,如果是这样,那对赌是不是可以取消? “先生,请您调直座椅靠背。”头顶一个声音温柔地说道。 老白充耳不闻,一门心思地想着心底刚冒出的念头。投资人能接受他这个想法吗? “先生,请您调直座椅靠背。”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次。 “哦哦,好的,对不起……”老白这才听到空姐在提醒自己。 飞机下降的速度很快,机身的骤降让老白一阵耳鸣,他摸出兜里的口香糖,刚要送入口中,一阵剧烈颠簸袭来。 口香糖轻飘飘地落到了他的脚边。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把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茫茫黄沙中,他什么都看不见。 晚上还不到六点,天已经彻底黑了。 北风呼啸,老白裹着羽绒服,背着包,走到bj南城一栋破旧的三层写字楼前。 说写字楼其实是不准确的,因为楼太矮,外立面的墙皮也几乎掉完了,正门左边的深蓝色玻璃也碎了,却被透明胶歪七扭八的强行黏在了一起,看起来惨不忍睹。 老白不明白徐铜鹰为什么把见面地点约在这里,他原以为下午就能见到投资方了。 外面天寒地冻,他想在写字楼里等徐铜鹰,但一层既没椅子也没暖气,只有一个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保安,那个眼神让他觉得楼外似乎更暖和一些。 他再次回到外面,站在楼前左右张望的同时给自己点了根烟,心里盘算见到对方后应该怎么说。 (本章完) 868. 办公室 直到烟盒里抽的就剩一根儿,老白都没等来徐铜鹰。 他打徐铜鹰的手机,但一直没人接,估计是没带手机。 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落地后又没怎么休息,中午没吃好,晚饭还没吃,被bj热情的北风横吹了许久的老白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再次走回楼里。 见老白去而复返,保安裹着漏着棉絮的军大衣从门房里极不情愿地挪了出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老白。 等人太无聊,思来想去,老白想干脆去楼上转转,看看这楼里到底有什么,徐铜鹰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让他跑无意义的地方。 他的脚刚踏上第一节楼梯,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呵斥:「站住!干什么的?」 老白没理会保安的问询,继续朝二楼走去。 见老白形迹可疑,保安三步并作两步从他身后蹿到他面前,同时用左手下意识地往后扒拉了一把老白右臂,在老白停下脚步的同时用自己肥硕的身材挡住了老白的去路。 「我问你找谁?」保安边问边拿三角眼上下打量老白,似乎想从老白的样貌中找到那个不存在的答桉,「没听见啊?」 老白澹澹一笑,指了指黑黢黢的楼上:「看一下。」 「看什么?」保安不明所以,一脸狐疑。 「看房。」老白掏出仅剩一根儿的烟盒,看都没看便递了过去,「看一下就走,不会太久,行个方便吧,师傅。」 虽然怀疑老白的话,但一只小肥手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整个烟盒都接了过去,不到一秒又伸到老白面前。 「身份证。」 老白摇头苦笑,从内兜摸出护照交给对方。 看到护照保安一愣,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身份证,疑惑地翻了几页后,映入眼帘的除了「护照」,「签发机关」,「签发地点」等字样,便是一堆花里胡哨的外文和外文图章。 「这是什么?」保安的口气忽然柔和起来,「这不是身份证啊。」 「这是我的护照。」老白解释道,「上面有我的护照号,护照号和身份证号有同等的法律效应。」 「护照?」保安扫了眼老白护照上的个人照,一脸的不相信,「这照片……是你么?」 「如假包换。」老白虽然烦,但脸上还是挂着浅笑。 「可这上面的人头发都是黑的啊,你……」 虽然保安话没说完,但老白怎会听不出来:「要不怎么说资本主义国家不好呢,人民大众被剥削啊……」 「不能吧?我听说国外啥都好。」保安不知怎么忽地来了兴致,「你是哪国的?」 【鉴于大环境如此, 「德国。」 「来这儿看什么?」 「我工作的德国公司想在bj找个地方设代表处,今天我正好到这附近办公,刚才路过,顺便上来看看。」老白不想被对方纠缠太久,索性编了个高大上的瞎话,然后随意地拉开羽绒服的拉链,露出里面的西服和领带。 见老白一副知识分子模样,态度配合,说话不疾不徐,温文尔雅,又搬出这么一套说辞,腿脚似乎还不利索,保安本想继续盘问的念头渐渐烟消云散,沉默了几秒后,他把护照交还给了老白。 「这楼里公司不少,但马上春节了,人都回家了。你过了年再来,那时(那些公司)应该都开门了,你可以跟他们聊聊,我们这里其实真的挺好的,主要是地理位置好。」保安不自觉地开启了写字楼的招商引资工作,谁知道德国人会不会真看上这里呢?如果多几家公司在这儿办公,也许他的工资还能再涨些也未可知。 「 谢谢,我会把你的话转告公司的。」老白笑问道,「现在我可以上去了吗?」 「当然当然。」保安忙不迭地闪到一旁,低头有意无意地瞄了眼老白的脚,似乎不放心似的问道,「这几天灯正好坏了,需要我陪你上去吗?我有手电」。 「没事,我自己就可以。五分钟就下来。」 「不急不急……」保安一脸开心,「那我在下面,你慢慢看,有事你喊我。」 老白摆了摆手,自己朝楼上走去。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什么的味儿,像是老白小时腌过的咸菜。转过一个弯儿,老白拾阶而上,一旁窗户的玻璃已经碎了,街面上的灯光透过空窗投到楼梯和斑驳的墙壁上。 借着微光,墙壁上一层摞着一层的各类小广告和各类涂鸦映入老白的眼帘。 真够破的,老白自言自语道。 二楼的门都锁着,老白只好再去三楼。 三楼的门也都锁着,只有一间屋子的房门大开。 老白进屋后一眼便看到房间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地,第二眼便注意到地上有团黑影倏地冲进了房间角落里的一个隔断。 老白侧耳倾听,隔断里隐隐传出滴答滴答的水声,似乎有水龙头没有拧紧。 没等他想明白要不要进隔断里检查一下,就听一层大厅似乎传来了说话声。 他赶忙紧走两步,站到三楼的楼梯口,朝下大声喊道:「是徐铜鹰吗?」 听到老白的声音,一层的说话声夏然而止,过了几秒一个女声飘了上来:「是白总吗?」 这声音不是徐铜鹰的,老白赶忙扶着扶手走回一楼。 大厅里,保安正和一名女性面对面站着。 见老白从楼上下来,保安识趣地扔下一句「那你们慢慢聊」便又缩回寄居蟹壳一般的门房。 女人约莫四十岁上下,样貌很平常。摘下帽子后是又黑又密、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她的语速不快也不慢,但每个字都能让人听清。 「白总你好,我叫李燕,燕子的燕,是徐铜鹰介绍我来的,以后我就是乐白的财务。」女人开门见山地自我介绍道,「你叫我李燕或李会计都行。」 「燕姐你好,别叫我白总,叫我白宙宇或老白都行。我不知道今天你会过来,唔……徐铜鹰一会儿过来吗?」 「徐总还在开会,她让我先过来给您介绍一下办公室。」 「办公室?」老白被她说湖涂了,「这儿?」 869. 接风面 “对。”李燕对老白的反应有些意外,“她没跟你说?” 老白摇摇头,反问道:“徐总是想让我先看再决定还是她已经定了?” “她说让你先看,然后她和你商量。” “徐总想让我看哪间?楼上我刚看了,都锁着呢。” “哦,不是楼上的,就是这层。”李燕说着伸手指向老白身后。 老白转过身,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仔细瞅了半天才发现李燕指的是保安室后一扇隐藏在阴影中的门。 李燕迈步走了过去,熟练地掏出钥匙开了门。 老白跟着她走到门口,抬眼望去,长方形的房间空荡荡的,往多了说也就20平,里面既没隔断也没家具,喜的是房间的玻璃还都完好,也没太大味儿,看样子是之前有人用过。 “就这间?”老白转头问道。 “这间最便宜。” “那徐总有没有跟你说,如果我觉得没问题,接下来要怎么做?” “徐总说如果你没意见,最好能尽快和出租方谈好租金签好合同,这样元宵后就可以找人简单装修和招人了。她让我节后就上班,但一开始不用坐班,等后面业务起来了再坐班也行。” 见老白脸色不定,李燕又道:“那白总你再看看,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这是房间钥匙,回头你给……”李燕说着就把钥匙递给老白。 “钥匙你先拿着,我和徐总先沟通一下再说。”老白顿了两秒,忽然问道,“另外有件事我想问你,之前汤总说要派个会计查国内乐白和德国乐白的账,今天我见到你了,账都查完了吗?有什么问题吗?” “都没问题。” “既然没问题,那汤总或徐总有没有告诉你乐白的投资款什么时候到账?” “这个两位总都没说,你最好直接问他们。”李燕望向老白的眼神既不扭捏也不闪躲,语气从容,看样子是真不知道。 听到对方这么说,再想到徐铜鹰今天的安排,老白忍不住心头冒火:既然账没问题,为什么投资款还不到账?汤总和另外一个投资人都是她徐铜鹰找来的,难道她不该帮着催一下投资款的事吗?还是她已经得到什么消息了? 而他连投资款都没见着,徐铜鹰又凭什么火急火燎、先斩后奏地找办公室场地,难道她不该先跟他通通气吗? 再说去年所有人签投资协议时,他就提出过要求:他不想马上找办公室,尤其还是在寸土寸金的bj,就算是四环外也不便宜。原因很简单,会计找外包做账即可,徐铜鹰兼职处理乐白国内的业务(和乐白拿到投资前的状态一样),而联系徐铜鹰的有时是老白自己,有时是国内的业务伙伴,但更多时候还是老白自己跨时区协调业务。碰到bj上午也就是德国夜里老白休息而徐铜鹰又忙不开时,老白的朋友们偶尔也会有来帮忙的,但碰到重要事,大家还是心照不宣的等到德国早上给老白打电话。他想的是等业务多的忙不过来时再找(办公室)也来得及,没想到这么快徐铜鹰就把这事安排了,还是在现在这种团都被取消的惨况下,找的还是这么栋破楼。当然他也不能说这楼完全没优点,最大的优点就是它虽然属于南三环的范畴,却紧贴着南二环。可现在业务都没了,光地段好有屁用,徐铜鹰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老白心里清楚,李燕说的是对的:这事儿还是得直接问徐铜鹰。 他记得徐铜鹰的公司是在朝阳门附近的一座商业综合体里,打车并不是很远,便匆匆和李燕分了手,打车直接杀了过去。 去年带队从日本看世界杯回来后,老白曾在bj短暂逗留过,知道现在是bj的晚高峰,正是堵车的时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打定主意:如果堵车实在严重,他就直接步行过去。哪知这一路极为畅通,就算过建国门桥也没耽搁太久,街上的车比去年夏天他在bj时肉眼可见的少了很多。 “今天运气不错,没怎么堵车。”老白望着车流里的光影感慨道,“(路上的)车好像少了不少。” “可能和13号线彻底通了有关,”司机边大声咒骂从旁边车道不打灯就猛并过来的小汽车司机是个“傻*”边回道,“去年就通了西段,现在好像东段也通了。地铁又便宜又不堵车,老百姓肯定愿意(坐那个)。另外这不马上快过年了么,人都走了,车肯定少……” 老白素知bj的哥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便没关上的时候,赶忙用话拦道:“我看新闻里说南方有种奇怪的感冒还是发烧挺吓人的,听说这边也有了,但我看这街上不管是骑车的还是走路的,还是不戴口罩的多,师傅你不戴口罩不担心被传染吗?” 司机一听这个立刻来了精神,一指手套箱:“公司发的口罩我扔那儿了。你要说一点儿不担心那肯定是瞎掰,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万一得了咋办?但病这东西吧,很特别,哎,你不能不重视,也不能太重视。我一直有一观点:太小的病你不用当回事,因为没等你治它自个儿就好了。太大的病你也不用当回事,因为当回事也没用。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老白和司机一路聊着,很快便到了目的地。司机恋恋不舍地放他下了车,他轻车熟路地摸到徐铜鹰公司所在的楼层。此时的前台已经下班,保安给他做了登记,然后客气地把他请到会客室。 不知是会客室的暖气开的足还是心里有火,老白觉得会客室就像个烤炉,他把羽绒服和围脖刚放到一旁,会客室的门就被推开,一名女子风风火火地快步走了进来。 半年多没见,徐铜鹰和上次见时差别不大,依然是得体的白领妆、恰到好处的口红、收腰的商务西服,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变化,除了头发比上次见时短了还染成了酒红色外,就是面容看起来颇为憔悴,黑眼圈若隐若现,估计是旅行社大面积退团的事让她这几天也没休息好。 “什么时候到的?”走近的徐铜鹰主动寒暄道,“这两天太忙,我还说明天再找时间和你聊。” “中午到的,你嗓子怎么了?”对方沙哑的嗓音让老白感到诧异,之前徐铜鹰的声音婉转的像黄莺出谷,现在却像个老鸹。 “会从上午开到现在,嗓子顶不住了。”徐铜鹰话锋一转,“见到李燕了?” “这么长的会?”老白本想寒暄两句再步入正题,但见对方一副赶时间的样子,索性也开门见山,“见过李会计了,我过来是因为有些事还是想当面和你聊。” 他本来想直接问对方“为什么现在团都没了还要租办公室”,但马上想到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被其他人听见,可能会给徐铜鹰找麻烦。 徐铜鹰低头瞄了眼腕表,建议道:“你也没吃晚饭呢吧?b1刚开了家日本面馆还不错,天冷吃面暖和。你先去,我随后就到。‘上车饺子,下车面’,也算是给你接风了。” “那好,一会儿见。” 徐铜鹰的公司所在的这座商业综合体是由商场和写字楼组成,老白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看写字楼的装潢就知道至少是乙级水平,商场的档次也不低,一层都是国际大牌的美妆产品,二层则是国际大牌的衣帽服装,乘坐电梯到达b1,老白发现b1的馆子也不少,而且中西餐都有,但从楼上到楼下,却无一例外的门可罗雀。 老白本以为以这栋商业综合体绝佳的地理位置和知名度,到了晚上就算不是满坑满谷、排队等位,至少也应该是人流如织,却没想到晚上的生意已经惨成了这样,看来并不仅仅是旅游业受到了冲击。 面馆里只有一个女生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吃着东西,看衣着似乎是楼里上班的小白领。 面馆一进门的位置正对着墙上的大电视,老白放下背包,接过服务员生递过来的餐单,一边快速扫着餐单上的食物介绍,一边竖起耳朵听新闻里对南方某些地区的播报。 但让老白失望的是,新闻报道的时间并不长,调子一如既往,谨慎中带着乐观:北方目前情况可控,只沿海地区要稍微严重些,但有关机构已开始密切关注了。 报道很快就过去,下一条新闻是对即将上映的几部贺岁大片的主创团队进行的专访。一众演员们对即将上映的大片充满期望,对票房的预估更是让老白感到惊异。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角落的女生已经结账走人,徐铜鹰还没出现。 老白低头正准备从包里拿出手机,就听一个声音飘入他的耳朵。 “找什么呢?” 等他抬起头,徐铜鹰已经款款坐到他对面,同时把手里的坤包往旁边椅子上轻轻一搭。 她看起来确实很疲惫。 “想吃点什么?”老白把餐单推到徐铜鹰面前。 “你是客人,你来点吧。我有碗海鲜面就成。” “还是你来吧,我不懂日餐,不知道哪个好吃。”老白客气道。 “老导游不会点餐?说出去谁信啊?”徐铜鹰说完忽然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上次世界杯后你跟我说见到日餐你就想吐,对不起,我给忘了,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 “就这儿吧。人少。说话方便。”老白话里有话地赔笑道。 “成,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哈,大股东。”徐铜鹰莞尔一笑,抬手招呼道,“服务员。” 一身日式服装的服务员托着个古色古香的茶壶从吧台里走了出来,边走边招呼道:“两位想点点儿什么?” “喝点儿么?”徐铜鹰若无其事地问道。 老白把服务员手里水壶接过去的同时婉拒道:“晚点儿(我)还要和德国那边儿沟通业务,今天就不喝了。” “那来两碗海鲜面,要宽面的。章鱼烧、蔬菜沙拉、海藻各一份儿。一瓶清酒。” “有心事?”见服务员领命下去,老白笑着给徐铜鹰斟上茶,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徐铜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又怕热似的放下:“这么急着见我应该是有话想说吧?本来应该你问我答,但吃完饭我还得回去继续开会,所以这个环节咱们就免了吧。你想问的我大概能猜到,所以我先说,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再问。” (本章完) 870. 交换条件 老白没想到徐铜鹰这么忙,不自觉地点头应道:“可以。” “首先你肯定想知道去年的尾款什么时候能到,对么?”徐铜鹰低头吹着茶碗里的茶水,水面生出阵阵涟漪,“我催了一下,2月底之前应该就可以到,这点你可以放心。” “谢谢。”老白还真没想问这个问题,不过这时能有钱进来终归是件好事。 “第二我猜你想问的是投资款。乐白的账汤总、季总他们都看过了,就像你说的,一清二白,很干净,他们很满意,但是……” 此时恰好服务生端着托盘上菜,老白耐心地等对方离去后才问道:“但是什么?” “他们对乐白的股权结构不是很满意,就是你、董锵锵和佟乐乐三人各占三分之一公司股份这事。” “我不明白,乐乐和老董都是乐白的联合创始人,拿三分之一有什么问题?而且如果汤总他们对这事不满意,为什么签合同前不提?” “不要误会,对你作为乐白的大股东他们是没任何意见的。他们不满意的是,即使作为乐白的联合创始人,佟、董二人占的(股份)也太多了。先不说这种三等分结构对一个初创公司来说很不健康,不利于今后的发展。就拿出资说,佟、董两人都没有实际出资,也就是说,他们拿的都是干股,而投资人是真金白银往里砸钱的,自然希望公司的每个股东也都如此,这样对所有人才公平。另外,董锵锵目前还是学生,无法全职为公司工作,而佟乐乐虽是全职,但也是个新人,只有你对乐白是最有价值的。”徐铜鹰顿了顿,“所以汤总的想法是你拿投资款前可以先把他们手里的股份都收回来,或者给他们一些钱买回来也行,看你。” 对投资人的突然发难,老白始料不及,但他并没马上出言反驳,直觉告诉他:对方还没说完。 果然,见老白没吱声,徐铜鹰继续说道:“但我知道这两人不管是对你个人还是对乐白都很重要,特别是董锵锵,他之前还救过我。虽然老话说大恩不言谢,但我并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所以我郑重建议汤总不要把他们扫地出门,公司还没怎样呢就鸟尽弓藏,既不人性也缺乏温度,对企业文化也不好,最后汤总同意了我的建议,由你来重新规划这两人的股份。” “怎么个重新规划法?”老白眉毛一挑。 “比如把他们持有的股份先都收归到你名下,再新设立一个持股平台作为公司的内部机构股东,他们可以作为公司元老从这个平台按工作年份和贡献获得股份,虽然拿不到之前那么多(股份),但多少还是会有一些。而且乐白肯定还会不断引入新合伙人,到时不可能每次都通过增资的形式来稀释老股东的股份,一定会通过持股平台给后来者分配股份,所以你早晚都要为公司设立这样一个平台,长痛不如短痛。你如果同意这个方案,就等于给投资人一个台阶,大家都不丢面子,你也能很快拿到投资款,皆大欢喜。” 老白沉思几秒,缓缓问道:“那据你所知,一般持股平台会占多少公司股份?” “25-35%都有,这个没有具体标准。” “那公司联合创始人一般给多少(股份)有标准么?” “也没标准,一般就5%-10%吧,再多就得看他对公司的贡献程度了。” 老白喟然长叹:“他俩本来各33.3%的股份,按你这么说,每人最多也就10%了。” 徐铜鹰敏锐地听出老白口气中的犹豫,赶忙趁热打铁:“10%已经不少了。我知道你从感情上一时不能接受,但一码归一码,你要明白投资人这样做也是为了乐白的长远健康发展考虑的,特别是你今年下半年还要融下一轮,如果汤总这次不提,下一轮的投资人也还是会提的。退一步说,他们如果真的想和乐白一起发展,当初就该真金白银地掏钱。” “之前大家不是这样说的,合同也不是这么签的。”老白皱眉道。 徐铜鹰笑了,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应该进入下一个话题了。 “一旦投资款到账,你需要马上租间办公室。今天你和李燕看的那个地方是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虽然楼破了些,但地段好,租金也便宜,很适合你。” “现在团大面积取消,我还需要租办公室打肿脸充胖子吗?”老白质疑道,“如果不租就不会有房租水电这些开销,每月能省很多。” “你要相信这事不会持续很久,一旦恢复,不仅出境游的需求会超过你的想象,房租反弹的速度也会超过你的想象。就因为现在大家都不看清未来,租金才是白菜价,所以你不仅要租,还应该争取一次签个长租合约,这样等恢复后,无论租金再怎么涨都跟你没关系。你下半年还要继续融资,不可能到时连间像样的办公室都没有。其实按我的想法,如果租金合适,你这次就该租个大点儿的地方,先当二房东租出去一部分,等以后业务起来了再收回来,也免得后面折腾。” 徐铜鹰此时还会有如此高的心气着实出乎老白的意料,他立刻想到很有可能是国内正在形成的赴欧旅游新潮流和去年实打实的业绩暴涨给了对方信心。 他仿佛看到去年的自己是如何给董锵锵上课的,没想到时空变换,现在轮到徐铜鹰给自己打气鼓劲儿了。 见老白若有所思,徐铜鹰自顾自地挑起有些坨了的面条,淑女地小口吃了起来。 徐铜鹰半碗面条下肚,见老白还不吭声,便用公筷夹起一个章鱼烧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你驾校培训弄的怎么样了?商务团应该还没被影响吧?我可提醒你,一旦投资款到账,合同里可是写了你今年要完成的收入和利润的,你得早做打算。” 一语惊醒梦中人。 “你能帮我约汤总和季总的时间吗?我想跟他们面谈。”老白的表情像是做好了某个决定。 “见他们干嘛?如果你同意(降他俩的股份),我帮你转达就成了。”徐铜鹰大包大揽道,“钱的事我也会帮你催的。” “刚才有一点你说的很对,这两人对我确实都很重要。你可能不知道,董锵锵不仅救过你,也救过我,而乐乐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妻子。”老白边说边拿起还没开封的清酒,拧开后猛灌下一大口,然后抹了抹嘴角的酒滴,笑道,“我考虑好了,我可以接受汤总的要求,降低他俩的股份,但作为交换,我也有条件。” “说来听听。” “他们取消业绩对赌,我降他俩的股份,投资款一分都不能少,并且必须在降股份后的一周内到账,这样对所有人都公平。”老白直言不讳地和盘托出自己的要求。 “不太可能。”徐铜鹰斩钉截铁地否定道,“你以为签过的合同是过家家么?白纸黑字盖过章的都是有法律效力的。” “签过的合同当然是有法律效力的,但他们迟迟不打款就是他们违约在先。既然他们不守规矩,还提新要求,那我当然也可以提要求。我知道汤总、季总他们的公司今年都要开始发力欧洲业务,所以他们需要我这样能落地欧洲同时还能顺利高效完成业务的公司。虽然乐白目前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旅行社,资金有限,但脏活累活总需要有人做,乐白的性价比高。如果这波过去,我肯定会是最快恢复业务的那个。”老白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虽然个人团没了,但我还有商务团。这个月13号科隆国际家具展览会开幕,内地和港台共52家厂商参展,雷兰亭、丁海峰和佟乐乐都去了。明天是纽伦堡第54届国际玩具展的开幕日,2月初还有jdz在柏林举办的工艺陶瓷和红木家具展,这些你都清楚的很。用投资人的话说,tob和toc业务我都有。我相信汤总、季总他们也很清楚这点,所以他们才会想在乐白身上赌一把。” 徐铜鹰想了几秒,不得不承认道:“(取消业绩对赌)这事儿确实得你自己和他们谈,我做不了主。” “既然大家都想合作,那就应该是平等的,不能只有我拿出诚意,否则就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本章完) 871. 乱 除夕前一天,佟乐乐顺利落地bj。 老白去接机,本想和佟乐乐见面后先讨论下业务,再婉转铺垫给她和董锵锵降股份的事,顺便探探她的口风,听听她的态度,等春节假期后再和她正式沟通。 哪知两人见面还不到五分钟,他就看到风尘仆仆出现在机场的佟父和佟乐乐的堂姐佟乐丹。 虽然佟乐乐邀请老白和她及家人共进午餐,但佟父对他这个准女婿并未表现出什么热情,甚至连面儿上的客套都没有。 察言观色的本能告诉老白:佟父明显不想把女儿回国刚落地的这段时间拱手让出。他只好在机场叮嘱佟乐乐:如有机会,最好能在过年时登门探望董锵锵父母,毕竟这是董锵锵在他临行前特别托付给他的事,而他虽然回国后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董母,但董母以董父董母两人都在医院、不便探视为由拒绝了他的好意,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佟乐乐身上。 得到佟乐乐的应允后,老白挥手和佟乐乐一家告别,踏上回自己父母家的返程。 七天一晃而过,初八上午老白临出门前接到佟乐乐的电话,原定上午两人逛颐和园的活动临时改到下午。佟乐乐没说原因,老白也没问。 颐和园一共五个门:分别是东宫门、北宫门、北如意门、南如意门和新建宫门。 到了下午,老白专门提前十分钟到了北宫门,结果都过了约定时间还没见到佟乐乐的身影。他也不着急,边抽烟边在心里把见面后自己该如何说重复了几遍,又等了十分钟,却接到佟乐乐打来的询问电话,这才知道他该去的其实是北如意门。 好在两个门之间离得也不远,步行十分钟,老白便远远看到身穿宝石蓝色长款羽绒服、朝他招手的佟乐乐。 两人见面寒暄,老白因为心里有事,就特别观察了下佟乐乐。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一般春节假期里人多少都会胖几斤,可佟乐乐却瘦了不少,虽然隔着羽绒服看不到她身体胖没胖,但脸颊却肉眼可见的瘪了下去,整个人的气色也不太好。 老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马上给了她一个熊抱。按心理学的观点,拥抱可以让血液流动变好,从而放松身心,减少压力。但让他更奇怪的是,被熊抱的佟乐乐虽没推辞,但也没表现出什么欢喜。 熟稔颐和园的佟乐乐领着老白入了园,熟门熟路地沿着万寿山南麓和昆明湖北岸之间的长廊向南走去。 许是因为春节假期,公园里几无嬉戏和散步的游客,偌大的公园显得格外的空旷和冷清。 老白虽不是第一次游颐和园,但距上次来也有十多年光景,他以为佟乐乐会尽尽地主之谊,给他讲讲颐和园的传说,也算是不忘业务,哪知佟乐乐并没多言,带着他径直向着十七孔桥的方向一路疾行。 太阳斜挂在玉泉山白塔的左上角,虽然离傍晚还有些时间,但空气中却毫无暖意。因为温度低,春节前下的雪还没完全化净,清冷凛冽的北风把万寿山上的松柏香气和着残雪从山上卷到山下,拂过冰面如镜的昆明湖,向着更远处飞跨东堤和南湖岛的十七孔桥一骑绝尘地奔去。 长廊刚走了一半儿,老白便觉浑身发热。他把围脖和手套扔进包里,又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下一半儿,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喂,跟不上了。” 听到老白的抱怨,走在他前面的佟乐乐忍不住回头半自嘲半开玩笑道:“我要跟你说这是当导游的职业病是不是有点儿班门弄斧的意思?” “没回国时还行,”老白起身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几天假日肥胖。” “抱歉我忘了这茬儿了。”佟乐乐猛然醒悟,缓步回到老白身边,关心道,“脚又疼了么?” 老白想去拉她的手:“倒也没那么娇气。” 佟乐乐笑着朝湖岸旁的汉白玉围栏走去,老白拉了个空,只好提步也跟了上去。 冰面影影绰绰地反射着佛香阁、岸边树木以及附近亭台楼阁的倒影,老白看到有的工作人员在冰场的不同地方检查冰的厚度,还有人在对冰面进行清洁和维护。 “听说颐和园最适合赏雪的地方是在西堤,在那儿能看到最美的金光穿洞。”老白没话找话,“要不要(去西堤)走走?照几张。” 岸边的风很大,老白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个被风吹乱头发却依旧目视前方不说话的女生,心里盘算自己该先从哪件事说起给佟乐乐带来的伤害才能最小,是不是该从问候董锵锵父母的身体开始?就在这时,佟乐乐忽然开了口。 “我想了很久,结婚这事儿我想再考虑一下。” 老白被她说的一愣,虽然他也有将婚期延后的打算,并且这本来是他今天想和佟乐乐沟通的最重要的事,却没想到这话竟然是从佟乐乐嘴里先说出来。更让他想不通的是,既然两人有差不多的念头,按说他应该能平和地接受对方的想法才是,哪知心头竟会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错愕让他的大脑一时短路,又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他一直以为和佟乐乐结婚是板上钉钉的事,哪知对方并不如此想。另外佟乐乐刚才明显和他想表达的不是一个意思。佟乐乐的措辞不是“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或“我想先暂停一下”,而是“我想再考虑一下”,也就是说,她在犹豫或者她已经反悔了。 老白心知肚明,自己对她的犹豫并不是毫不知情。 他一时无话,两人之间只有呜咽的风声。 872. 落日熔金 佟乐乐的话让老白一时无法确定自己的挫败感究竟是来自不能接受佟乐乐的悔婚还是不能接受这件事是由佟乐乐先提出来的。 “乐乐,我一直想给你一个完美婚礼,看来我要食言了。我之前说过,不管你对结婚有任何想法,我都会尊重和接受,现在我还是这句话。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想(把婚期)延后还是想取消?是因为华菱吗?还是她又给你打电话了?”老白虽不相信这里有华菱的因素,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毕竟华菱是他前妻,也是乐乐的同学,说乐乐没有一点儿芥蒂确实也不太可能。 “是我没想清楚,当然我也不否认华菱的回来确实让我有种负罪感。”佟乐乐转过脸,直视老白双眼,“一方面,从去年到现在,尤其是去年下半年,我们之间有很多……说分歧有些言重,或许应该说不同之处,这是由于我们的阅历和认知不同造成的,我并不是指责你的某些做法有什么不对,但确实它们会给我带来困扰,所以我需要想清楚我们到底是不是应该建立婚姻关系。” 听到“它们”,老白马上意识到,这里不止一件事。 “我不是想为自己辩解,可我确实不明白给你带来困扰的‘不同之处’是什么?是生活上的?还是工作上的?”老白抑制不住刨根问底的冲动,“你是担心那份对赌还是我帮游客换钱?还是两者都有?” “从去年开始,你我的工作和生活之间并没有很强的边界,有些工作上的不同观点可能你能分的很清,但我还不行,它们会影响到我的情绪和判断,甚至有时还会让我产生自我怀疑。现在我只能说,等我想清楚了才能回答你的问题。”佟乐乐说完,转过脸望向十七孔桥的方向,继续说道,“我知道我现在这么说对你很不公平,我们现在本该做的是拍婚纱、发喜帖、联系婚庆、筹备婚礼,你还订了酒店,我只能说声抱歉。酒店订金方面的损失我来承担,你告诉我数就成,我有你的账号,但你家人那边可能就要麻烦你来沟通了,如果需要我出面解释也没问题,这本来也是因为我的考虑不周……” 老白素知佟乐乐是那种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的人,继续纠缠下去毫无意义,不如先放下,让双方都冷静后再说。想到这儿,他摆手拦住她继续往下讲:“乐乐,听我说,订金不是事儿,亲戚那边我也能解释清楚,只要你考虑清楚后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就好,我这儿没任何问题,我不希望你带着顾虑和犹豫走进一段婚姻,那不是我的初衷。” 佟乐乐轻声道了声谢,在老白听来却比其他字眼更显生分。 一阵小旋风把两人脚下的树叶卷到半空又突然消失,看着树叶缓缓落回地面,老白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刚才说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其他原因吗?” “我妈也病了,虽然没董锵锵他爸那么严重,但情况也不乐观,所以我现在确实没心情弄很多事。” “你妈也病了?”老白马上想到接机那天确实没看到佟母,吃惊之余赫然发现自己竟有几分惊喜,如此看,乐乐不一定就是因为两人性格不合才决定暂停婚事,很可能佟母的病才是主因,“你怎么不早说?那咱们还在这儿杵着干嘛?你快带我去看看她。”老白借坡下驴。 佟乐乐无奈一笑:“别说你了,我都没见到,她现在只认我爸。” “啊?为什么?”老白被说糊涂了。 “我想老人碰到这种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吧。” 老白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远方。 天地之间,夕阳西沉,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董锵锵父母那边……还好吧?”老白幽幽问道。 “我初一去看过他们,只见到董母,她身体还行,基本没大碍,但董父情况很严重,已经进过一次icu了,未来需要深入治疗,弄不好要转院。” 听到佟乐乐见到了董母,老白既如释重负,又有些不得劲。如释重负是因为完成了董锵锵的托付,不得劲的原因是大年初一去探视病人,佟乐乐对董锵锵的事可见有多上心,但他又说不出什么,毕竟这也是他嘱咐佟乐乐这么做的,谁让他节前见不到人,春节还要回老家处理房屋抵押呢。 “我猜他们没跟董锵锵说所有事。”老白转过身,一边拍着汉白玉的围栏,一边顺着河沿溜溜达达朝东堤走去,“董锵锵过年还打电话问我有没有见到他爸妈,我说是你去的,他应该也给你打了吧?你跟他说实话了吗?” “打了。”佟乐乐跟在老白身后,声音低沉,“我能理解他作为儿子的担心,也能体会他父母怕影响孩子学业的苦衷,所以我也没跟他说实话,这也是他父母的意思。” “你不说是对的,他2月考试,你要说了他肯定第二天就回来了,那考试肯定废了,还得重读一学期。” “我也这么想的。” “那你过完年还回德国么?我是说,你妈病了,你不打算在国内多待一阵儿照顾她么?还是如期回德?” “目前还是想先在国内多待一阵儿,陪陪父母,机票最晚到3月底(都有效) 回去尽量往后延。另外如果董锵锵父母那边需要有人跑,我也可以出把力。对了,你父母身体还好么?” “谢谢关心,他们身体暂时还好。我也觉得你留在bj更好,既能照顾父母,乐白bj这边也需要你。现在旅游团没了,乐白就指着商务团了,我不可能一直待在国内。”老白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到业务上,最尴尬的内容已经让乐乐说了,剩下的就简单多了。 “抱歉哈,我知道商务团那边这时也很需要人……”佟乐乐欲言又止。 “不用担心,老丁,雷兰亭,冬一晴他们还在,再说还有我呢。”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老白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事你随时说,只要我有空。” “公司业务有些进展需要和你同步。首先去年的尾款节前我催过一次,没有意外2月底就能到账。” “总算听到个好消息。”佟乐乐嘀咕道,“对了,你之前说回来见投资人,见到了么?聊的顺利吗?” “只见到徐铜鹰,没见到投资人。”老白深吸一口气,把盘亘在心头的事捋了捋,“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坏消息是旅游团都没了么?”佟乐乐回来前已经知道赴欧旅游团的团灭,“还是他们想毁约,不想投(你)了?”问完这句她猛地响起自己也毁了约,不禁脸一红,但老白并没看她,所以也没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协议都签了,他们肯定投,乐白的账他们也都满意,只不过……投资人觉得你和董锵锵的股份太高,想降低你俩的股份。” 老白本以为佟乐乐听到这个消息会很吃惊,或者至少问一句降到多少,毕竟今天的股权可能就是明天的黄金万两,哪知佟乐乐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我没问题,需要签字什么的么?你跟董锵锵提了么?” 看到佟乐乐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放弃的是什么,老白在心里叹了口气,解释道:“过年打电话时我没跟他提这事,我觉得还是当面和他谈比较好。” “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佟乐乐幽幽道,“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老白并没把自己和投资人沟通的全过程都如实地转述给佟乐乐,这倒不是因为佟乐乐不想结婚所以他要保留一些秘密,而是因为他觉得已经没必要了。 虽然他在徐铜鹰和投资人面前表现出的态度很强势:他降低董、佟二人股份,换来投资人取消业绩对赌和一周内打款,但现实很残酷,投资人不仅一口回绝了这个天真的想法,还通过徐铜鹰警告他:取消对赌就等于毁约,老白敢做就等着吃官司。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投资人更是在春节期间给乐白转了账,然后让徐铜鹰压着他降了董、佟的股份并签了房屋抵押合同。 因为旅游团的大面积取消而不再想接受业绩对赌的老白最后还是上了贼船,他不想让佟乐乐跟他刚结婚就背上共同债务,特别是为了完成业绩对赌,老白是愿意采取一些激进做法冒一些风险的,他也知道佟乐乐肯定无法接受,所以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他最终还是决定把婚期延后,却没料到碰到更大的变数。 “投资款已到账,办公室也选好了,节后就租,招人也就是元宵节前后。”老白望着近在眼前的长虹卧波大声说道,但就连他都不知这话究竟是说给佟乐乐还是说给自己听。 夕阳把最后的一抹余晖洒向历史悠久的十七孔桥,桥身在冰面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明灿灿的金光仿佛金色精灵在每个孔洞里上下跳跃,和冰面完美的倒影构成了一幅崭新的美丽画面。 (本章完) 873. 在纠结和烦躁中前行 董锵锵不懂星座,更不知什么叫水逆,他只知道整个一月他都很烦。 烦的看不进去书,烦的无心刷题,甚至就连因为学业忙而一直顾不上玩的《暗黑破坏神2》都无法让他提起兴趣。 来德后,他的求学之路走的并不是一帆风顺,但即使之前碰到了那么多的麻烦和阻碍,他也从没有回国调整的想法。不仅如此,他甚至连回国探望父母的念头也不曾有过。如果从中国传统道德理论看,他认为自己肯定属于自私甚至不孝的那种人,但他并没因此产生内疚或负罪感,他认为自己和很多没出国时天天想着出国,出了国遇到不顺又天天想着回国的人完全不同。二十多年父母羽翼下的生活让他对远离父母、寻求个人独立有着更迫切的需求。 但这次情况不一样。 接到母亲电话的他第一时间产生了回家的想法,哪怕看到的是病榻上的父亲,都可以让他放下心来,马上再回大学全力准备考试。否则万一父亲有个什么闪失,他这个当儿子的都不回去尽孝,以后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 虽然期末考试的时间还未公布,但董锵锵很有自信,这主要还是因为这学期他真正要考的就《德国公法基础理论》一门儿,而另外一门研讨课结课时并无闭卷考试,只需按时提交论文并完成论文演讲即可。论文他早在圣诞前就已写完,意大利同学索菲娅帮他大改了一次,他自己又花钱找本系高年级生改过一次,自信论文通过老师认定肯定没问题,只是分高分低的差别,而他也和郑春花打听过,硕士初级阶段所有科目的考试成绩不带入硕士高级阶段,也与最后的硕士毕业成绩无关,只会对他在硕士高级阶段找实习有一定影响。 考试外的事他也想的很清楚:速去速回除了会影响复习考试,还可能受到影响的就是在寒假预习下学期的上课内容。董锵锵从去年十二月下旬便开始天天泡图书馆,很快他就发现,临近学期末,越来越多的老师推荐书重新出现在书架上。他担心夜长梦多,便在白天复习累的时候,一本接一本的疯狂复印,很快便印了几十本。这样即使他回国后不能马上再返德,至少在家他也可以有书可读,不至于荒废时间。 至于打工,老白的德国旅游团肯定是没戏了,乐百剩下的只有零星的商务团,虽然他现在接商务团也没什么问题,但冬一晴,老丁,雷兰亭等人也都翘首以待,僧多粥少的局面谁都很清楚。董锵锵没兴趣跟朋友们抢活儿,这倒不是他的账户里还有几万欧元趴着,而是他从来不屑如此。如果回国,倒是能成全朋友们,不然少不得又得互相客套一番。 董锵锵又仔细梳理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重大疏漏后,很快买好回国机票,然后告诉董母:他可在春节前到京,这样既能看望父亲,也不会耽误考试,一家还能在春节团圆,父母可完全放心。 但董锵锵的想法遭到了除他以外所有人的反对,和以往不同,这次一个支持他的都没有。 首当其冲强烈反对他回国的就是董父董母。 尤其是董父,虽然人还在病房,不能亲口教育儿子,但董母的转述也能让董锵锵明白,父亲非常不愿看到他在这时回国。父亲虽病重,但脑子清楚,腿脚也还麻利,不需他伺候,母亲更是连护工都没请。两人的一日三餐都在医院食堂就随便打发了,如果他回去,董母除了要照顾董父,还得给他做三顿饭,比现在更累。虽然他现在自己做饭也毫无问题,但他还要复习和预习。当妈的心疼儿子,怎么可能舍得让他做饭?更何况医院是禁止探视的,就算他回去,能不能见到董父都两说。如果他见不到董父,只能偶尔见到董母,跟他不回去又有什么区别?虽然儿子在家对老两口是个慰藉,但他回去既帮不上任何忙,又给父母添了耽误孩子学习的心事,当父母的又怎会真的开心? 董父特别提到他的另一个担心:按董锵锵了解到的情况,德国卫生部已经建议德国人近期不要前往中国旅游,那谁知道德国下一步会不会收紧甚至关闭近期赴德的窗口呢?这可都是说不好的事。万一董锵锵回得来却出不去,贻误了考试,那他这个当父亲岂不是罪人?虽然董锵锵可以再花一学期时间重读,但这难道不是浪费时间? 董父那辈儿人经的事儿多,分析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再加上董锵锵也听到圈内有传言说:赴德旅游团的大面积取消也不都是国内旅行社和游客的单方面主动放弃,也和德方大量取消国内旅游签证有关。如果真是这样,谁又能说董父的担心不会一语成谶? 董母也说:董锵锵其实不用太过担心,虽然这次形势严峻,但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而且据她所知,秦有伯也没被允许回去,家人也是怕她不能再出国。董母劝儿子安心备考,别想太多有的没的,勤打电话足矣。 说被父母的乐观主义精神劝住也好,说被道理打动也罢,董锵锵知道,父母这一关他算是没过。 不过董锵锵没出国时主意就大,如果他想回,父母的意见对他并不是最重要的,但他不能不考虑的是身边这群朋友的建议,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事实上,董父的担心也是老白、佟乐乐、端木等一众好友的担心,毕竟这种事没有前例可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董锵锵被劝的无言以对,人也变得更加烦躁,只能自嘲出国时间越长,胆子越小。老白提醒他:就算你不在乎考试,可别忘了德国海关现在还限制你离境呢,你要这时突然跑了,弄不好就真上黑名单了。 这个理由一出,董锵锵就知道自己是真不能回去了。虽然海关当初说让他去指定机构验血验尿,但事发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并无人联系他,按照墨菲定律,还真说不准他前脚走后脚对方的电话叫到了。 让他感到安慰的是,老白和佟乐乐这次都会回去。 和董锵锵不同,老白等人都已毕业,说句难听点儿的话,他们就算回国后一时无法再出来也没什么影响。 董锵锵只好委托老白和佟乐乐回国时帮他探望父母。他特别叮嘱老白,如果他父母真有什么变故,老白务必要第一时间联系他,他就算回去了不能再出来也无所谓。 开年的生活就像倔强的山羊,将他撞翻在地,不能回国让他憋了一肚子火,却找不到出气筒。 同样备考的杜蓝很快就感受到董锵锵情绪上的波动,但她也分身乏术,只能打电话开导他:既然回不去,不如把考试准备的更充分和全面,把印书和预习做得更扎实。如果做完这两样还能有精力和时间,就想办法多攒些钱。说到底董锵锵也就是第一季度不方便回,但等到下学期开学后的复活节假期,德国人一般会放四天,再连上周末便是六天,董锵锵如能把课业安排妥帖,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回国一周,到时考试也过了,新课也都听得懂,回国毫无后顾之忧,带着钱回去看父母,父母到时也出院了,正需要补品,岂不更合适?现在的他绝不能乱了方寸,很多事都在等着他去完成。 幸亏有杜蓝的建议,董锵锵虽然烦躁,却并不忙乱,他按部就班的按照自己学期开始制定的计划往前走。 上完公法最后一堂课的董锵锵一喜一悲:喜的是这门课能找到历年试卷,悲的是,试卷都没答案。就如教授学期伊始介绍时说的一样:对期末考试,教授既不划重点,也不带着大家总复习,总之哪里都有可能是考点。 好在他提早做了准备,先认真研究了历年试卷,把可能会出的论述题按出现频率做了高频统计,然后拿着自己整理的答题思路厚着脸皮和一起上过课的德国学生请教,甚至付费购买别人总结的答案。最后算下来,他自己总结、请教教授助教和买旧试卷答案,一共整理出20道论述题的答案。 从1月中下旬开始,除了去图书馆复印下学期要用的教材他基本也不去学校,困了就喝咖啡,家里没网反倒可以更专心的复习。 公法背烦了就换要演讲的论文背,两个都背不下去时就外出跑步,或者和房东学种花,或者干脆做一次院落大清扫。 他时刻关注着国内的相关报道,不时给父母和老白佟乐乐打电话了解情况。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郑春花找到他。他这才想起自己答应过对方当大学春晚的主持人,另外还得出个节目。 董锵锵既没心情也没时间准备节目,仓促间搞了个诗朗诵。同学们都很善良,热情地鼓了掌,只王云和陈小飞喝了倒彩。 等他下了台,边看节目单边准备下一次报幕时,却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本章完) 874. 点头之交 没等他缓过神儿,就听身后由远及近传来郑春花的声音:“孙领事,一会儿您从这边上场,这是您的麦克风,您先试试声。” “是副领事。”对方纠正道,“直接叫我‘孙涛’也可以。” 董锵锵听得一愣,下意识地转头观瞧,正好看到对方的侧脸。 “孙涛?”董锵锵脱口喊道,“您怎么来了?” 那人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也转过头,正好看到董锵锵惊讶的脸。 “董锵锵?”孙涛话音未落,人已朝着董锵锵走了过来,“刚才我就看到你了,你怎么在这儿?” “预科毕业后我就来这边读书了。”董锵锵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熟人相见,都是既意外又亲切。 说起来两人也是老相识,第一次打交道是因陆苇家里报她在德国失联,孙涛在找陆苇的过程中找董锵锵了解情况。第二次是在汉堡的万福餐馆,董锵锵及时联系孙涛并通报了汉堡警方的搜查行动。双方就此结缘,虽然关系并没多熟,但逢年过节董锵锵总会给对方发个问候短信。孙涛偶尔会回,但大部分时候是不回他的。董锵锵也无所谓,他本来也没攀附对方的心思,问候只是基于礼仪。 “哦,那恭喜你了。”孙涛边道贺边上下打量他,同时不忘使劲摇了两下握着的董锵锵的手,“刚才看你主持我还说这人怎么那么眼熟,可第一时间都没认出来是你,唔,头发也长了,人也瘦了,也黑了,怎么样?学习和生活都还习惯么?有没有什么苦水想吐一吐的?” 董锵锵前几次见孙涛,由于沟通的话题都很严肃,所以两人的对话也都很严肃,但今天这个环境孙涛明显很放松,竟会主动开玩笑,这是董锵锵没有想到的,他赶紧回道:“谢谢领导关心。报告领导,都很习惯,没有苦水。” “别叫领导,叫‘孙涛’。”孙涛和蔼地纠正道。 “好的,涛哥。”董锵锵许久不贫,技能有些生疏,“学生会安排我主持晚会,我就只能赶鸭子上架了,让您见笑。对了,您不是在汉堡么?怎么今天来我们这儿了?” “我年初调到法兰克福总领事馆工作,我们有传统,过年时都会到各州大学的学生会走走,给留学生们带些生活用品,顺便给大家拜年,让海外游子都能感受到祖国的关心和家的温暖,和大家共同欢度春节,过好一个中国年。特里尔大学属莱茵兰-普法尔茨州重要的大学之一,所以我就来了。”孙涛顿了顿,进一步解释道,“之前我在汉堡也是如此,不过下萨克斯州的大学不是我负责,所以那时我们没见过。” “那一会儿请孙领……孙副领事尝尝我们包的饺子。”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身后的郑春花突然开口邀请道,“东西我们都准备好了,很快就好,不会耽误您的时间和接下来的行程。” “到时看时间吧。”孙涛看了眼手表,痛快应道,“目前看没问题,你们安排。” 孙涛又和郑春花了解了一会儿特里尔大学学生会的工作内容和来年部署,前面一个节目就结束了,董锵锵先走出去,然后把孙涛隆重请上了舞台。 站在上场门的郑春花望着孙涛在台上讲话时的背影,和身后的董锵锵打趣道:“我不知道你还认识他,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口风够紧的呀。” “以前在汉堡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人很随和,没什么架子,办事效率很高。不过我也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不知他调到法兰克福工作。”董锵锵解释道。 “不管怎么说,一会儿把他留下来吃饺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哈。之前几年来拜年的领事也都是发东西时说好一起吃,但讲完话就走了,听说他们每年年三十儿都要跑好几所大学慰问,也很辛苦。” “辛苦那也是他的本职工作。”董锵锵对郑春花的积极颇有些不以为然,“如果人家真有事不能留下,不吃就不吃呗,你也不用勉强。” “话是没错,但人家又送东西又慰问的,赶上饭点儿我都不客套一下,说得过去么?”郑春花反问道,“换作是你,你行么?” 董锵锵不愿和郑春花讨论这种问题:“你刚才说他过来送东西,都送什么了?” “主要是过年时的吃的和一些学习用品。他们也经常主动问我这边有没有生活困难的学生,如果有,他们每次也都是全力帮忙。所以请他们吃饺子真不是我个人想和他攀关系,而是学生会对关心留学生群体的领事馆表达的感谢,这也是很多得到过领事馆帮助的学生表达谢意的一个窗口。” 听到郑春花又把话题扯回到这上面,董锵锵只有苦笑。 晚会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拉上帷幕,临结束前,郑春花再次提醒学生们要特别注意安全,董锵锵则以学生会宣传部长的身份宣布了两件事。 其一,学生会拟在2-3月份组织学生们参加欧洲七国游,当然,承办机构责无旁贷地落到了乐白身上。 其二,如果有学生对在德国学车、考驾照有兴趣,可以报名参加乐白的驾照辅导班。 因为两件事都和乐白有关,为了避嫌,董锵锵提前和郑春花详细说明了自己在乐白的身份和两个活动的收费情况。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这两个活动郑春花不仅没质疑,反而举双手欢迎,因为乐白给出的欧洲七国游的活动报价确实够低,即使对穷学生来说也极具吸引力。而第二个学车活动虽然价格不菲,但采取的是自愿报名,所以她也没什么反对意见。 一开始董锵锵以为老白的思路还是用低价吸引人报旅游团,再从后端的奢侈品消费上赚提成,忍不住提醒他参团的都是穷学生,买不起奢侈品,老白却笑着告诉他:他根本就没想过从欧洲七国游上挣什么钱,事实也是每人就收了个租车钱、油钱和住宿费,连导游钱都没要,就为了和特里尔大学学生会建立好关系,帮乐白增加知名度和积累品牌信誉,这样以后才可能有人报名和他学车,而他赚钱也是在后面学车上。 晚会后孙涛果然要马上走,他勉励地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我还要去萨尔大学,饭就不吃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好好珍惜读书的机会,特里尔大学的中文系、经济系和心理系都很有实力。我期待看到你早日毕业,报效祖国的那一天。” 郑春花给董锵锵递了个眼色,那意思“看,我说对了吧?” 董锵锵不愿落郑春花口舌,赶忙上前一番好说歹说。 孙涛最终还是没拗过他和郑春花的盛情,只好同意多待15分钟。 郑春花早安排人和好了面,调好了馅儿,见孙涛同意留下,立刻组织能工巧匠开始干活,孙涛和董锵锵也挽起袖子加入包饺子大军。 人多力量大,没用多少时间,金元宝似的大饺子便一排排地被码好。 望着饺子“扑通扑通”地跳进锅,忙了整晚的董锵锵这才觉得有些饿了。 衣服和袖子上沾满了面粉,董锵锵正准备去卫生间洗手,顺便整理整理衣物,迎面正好撞上走出卫生间的孙涛。 董锵锵和对方打了个招呼,刚要进卫生间,不知怎么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他立刻转身对着孙涛的背影说道:“涛哥。” “嗯?” “刚才人多,有个问题我没好意思问,因为我不知道适不适合问你。” 见董锵锵一脸严肃,孙涛也起了好奇心:“你问吧。” “今年年初,德国卫生部建议德国旅游者不要去咱们南方某个城市旅游,因为他们认为那里爆发了某种疾病,这事儿您了解么?” (本章完) 875. 忠告 董锵锵说完故意停下来,等着孙涛的回答,但对方只看着他却半天没说话,他只好继续往下说。 “因为大学目前还不提供任何国内的报纸和杂志,所以我们了解国内信息的渠道很有限,主要靠上网和给家里打电话。可网上目前还没有官方对这事的专题报道,而其他的网络信息又真假莫测。您可能会很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事,是因为我爸很可能因为和这病有关而住进了医院,我想回又怕回去了就出不来了。您了解的肯定比我多,所以我想问问您,国内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孙涛不发一言地望着他,像是陷入了沉思。 “我想问的其实不仅代表我个人,也是现在每个留德华都非常关心的事,虽然你看刚才大家都兴高采烈没事儿人似的,但其实谁不担心国内的亲人?只是碍于考试、打工和像我一样怕(回国后)出不来。” 等董锵锵讲完这句,孙涛又隔了几秒才缓缓道:“你想回家看父母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个人建议你当前还是以学业为重,有空多给家里打打电话,多读读官方媒体的文章,切记不要相信小道消息,更不要有轻率的行动,明白么?” 董锵锵没料到自己等了半天对方竟会是这个回复,不觉愣住。他本以为对方会给他一些更中肯更实际的建议,哪知却是这样几句不痛不痒不咸不淡的话。 “祝你父亲早日康复。”孙涛抿了抿嘴,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向外走去。 等董锵锵从卫生间再回到人群时,活动室不知不觉中已变成欢乐的海洋:有下棋的,跳舞的,脸上贴着白条、往外扔着扑克牌的,卿卿我我、手拉手唱情歌卡拉ok的,里三层外三层看人打麻将的,躲在角落窃窃私语泡妞儿的,以及端着饺子或饮料满场飞的。 刚才董锵锵在舞台上主持时,因为台上亮台下暗,他根本看不清台下到底有多少人,现在他不仅把人数看的很清楚,连谁和谁一起玩都一目了然。 自从来到特里尔,他还从没一次见到过这么多人,也正因为从没见过,所以很多人他看着都眼生。 当然半熟的面孔也看到了几个:王云,陈小飞,冯冲。 他忙了整晚,又是主持又是包饺子,郑春花心疼他,便安排其他人下饺子,他就不用盯锅了。 隔着人群,他看到孙涛正和一群风华正茂的学生畅快地聊着什么。回想对方刚才的话,董锵锵隐隐觉得孙涛似乎和自己之前接触过的那个人不太一样了,似乎哪里变了,但他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变了。他忽然感到意兴阑珊、身心疲惫,根本提不起兴趣再凑过去,只想吃点东西填填肚子,便走到一张人少的桌旁坐了下来。 身边坐着的同学瞅着都眼生,董锵锵不想傻等,便找来蒜自顾自地剥了起来。 可还没等他把一头蒜剥完,就有认识的不认识的男女学生围上来。 董锵锵不喜社交,但碍于学生会宣传委员的身份又不得不和对方攀谈。一聊之下才发现大部分同学都是找他咨询旅游的,学车的却一个没有,他好不容易应付完一拨,立刻又有一拨不太熟或完全陌生的同学凑了上来。 没人报名倒并没特别出乎董锵锵的意料,只是很多学生看他的眼神似乎都话里有话、欲言又止。 就董锵锵回答问题的功夫,桌上盘子里品相好的饺子早已无影踪,只有煮破皮儿的饺子无人问津,安静地坨在盘里。 董锵锵稍一犹豫,就见破了相的饺子都开始被人囫囵地扫荡走,他这时也顾不得许多,赶紧提起筷子猛往嘴里塞了两个,这才有力气继续往下讲。 几拨咨询的人过去,报名的却寥寥无几,面前的几个盘子早已空空如也。董锵锵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再等下一锅。 这时有人走到他身后,他以为又有人来咨询,刚要转身问对方是咨询旅游还是学车,哪知那人已大马金刀一屁股坐到他身边。 一个东张西望的后脑勺映入董锵锵的眼帘。 “原来你是学生会搞宣传的,难怪你和她熟。”那人把脑袋转了回来,董锵锵看到一张红脸,同时也闻到一股呛鼻的酒味。 自从董锵锵把论坛交给冯冲,后者已多次和他请教关于论坛用户奖励系统方面的问题。每次的问题其实都很简单,但冯冲完全不懂这块儿,所以只能求助董锵锵。 在冯冲的问题里,除了充值功能董锵锵还没搞明白,其他的董锵锵都能在第一时间实现他的要求,同时用一两句话和他解释清楚原理,教他下次在哪儿改哪个文件,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冯冲由此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一个月光景,两人的关系便突飞猛进,当然,主要还是冯冲那边更积极,毕竟是他有求于人。 “她是谁?”董锵锵不明所以。 “还能有谁?郑春花呀。”冯冲嘿嘿一笑,眯起眼睛盯着董锵锵上下打量。 董锵锵让他盯得很不自在,扭过头继续剥蒜。 “送你句忠告,嗝……”冯冲边打酒嗝边把右手食指从自己嘴前往董锵锵面前虚空一划,“离郑春花远点儿。” “喝的脸都红了,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呀。”董锵锵懒得理会冯冲不着四六的建议,给他拿了个干净碟子,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 他知道冯冲向来心高气傲,平素不太和其他中国学生来往,社交圈也主要是外国人,今天能在这里看到冯冲确实让人意外,更意外的是他还有能一起喝酒的朋友,着实稀罕,董锵锵本想问“这里还有能跟你一起喝酒的人那”,但转念一想这是人家私事,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多此一问实在没必要。 “正常是不来的,但今天有好事,心情好,就来了。”冯冲似乎并没意识到董锵锵岔开了话题,他笑嘻嘻地伸手从董锵锵面前的小碟里拣出两瓣儿蒜放到自己面前,同时手里不停歇地从旁边拽了双筷子放到自己碟儿上,双手拍桌,嚷道,“哎,饺子就酒,越喝越有。美!” 董锵锵揶揄道:“啥好事儿说出来也让我乐呵乐呵。” “哎,不对啊,刚才不还说郑春花呢么?怎么又说到我这儿了?”冯冲似乎忽然醒过味儿来,把脑袋凑到董锵锵耳边,低语道,“听我一句劝,我也是为了你好。” 董锵锵很反感这种莫名其妙的建议,赶忙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对了,正想问你,旅游和学车你要不要来一个?还是俩都要?” 见董锵锵不接茬儿,冯冲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撇了撇嘴,把目光投向远处的郑春花:“你的事先往后放,再说我就算想报名也得等我有钱才行。上次跟你提那事你到底有没有兴趣?” “你提过的事可不少。”董锵锵打趣道。 冯冲收回目光,正色道:“教外国人中文那事儿。” “估计够呛。”董锵锵的目光跳过冯冲,落到不远处端着新出锅的饺子走出厨房的学生身上。 冯冲见对方不看自己,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董锵锵在看什么,正好看到饺子,等他再转过头时脸已经耷拉下来,声音里也带着不高兴,冷冷道:“你知道教中文能挣多少么?” “谢谢你想着我,但这里没有钱的事,是我真没时间,一要准备考试,二是下学期的书我还没看呢。”董锵锵推脱道,“我不是故意找借口,但经济系要读的书确实多。不过你也别急,虽然我教不了,但我能给你介绍一个教的特别好的女生。” 冯冲还没来得及问董锵锵要给他介绍谁,董锵锵右边的座位上“咣当”又坐下一个人。 没等他转过头,就听耳边响起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姓董的,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本章完) 876. 倒打一耙 学过外语的人耳朵都好使,董锵锵一下就听出来对方是谁,他懒得搭理,继续和冯冲说道:“你要有兴趣,我介绍你们认识,你先聊聊看,有兴趣再往下谈。” “嘿,说你呢,”右边那人伸手扒拉了一下董锵锵的胳膊,“甭装没听见。” 董锵锵故意对他视而不见,继续和冯冲说话。 见董锵锵对自己无动于衷,那人伸出钳子似的左手一把抓住董锵锵的右臂,大拇指使劲把董锵锵的大臂往下按去,心想:我还不信治不了你。 这下董锵锵不能再装看不见了,他想抽出胳膊,但对方抓得很紧,一挣之下仍然没有摆脱对方。他依旧没看那人,盯着眼前的蒜碟用命令的口吻说道:“陈小飞,把手放开。” “呦,你也知道疼啊?你小子不挺牛*的么?来来来,继续牛*啊。”陈小飞挑衅道,“我跟你说过,咱俩的事儿没完……” 陈小飞话音未落,董锵锵的左手突然出其不意地拍在陈小飞的左手上,不等他反应过来,董锵锵的五根手指已经牢牢攥住他左手的大拇指,顺势往外一掰,陈小飞登时觉得大拇指的关节处一阵钻心的疼,抓着董锵锵的手立刻就不受控制地松了开来。 董锵锵边转过头打量对方边继续向外掰:“说吧,你想怎么个没完法?” 陈小飞的头发长了不少,但下巴依旧是三层的褶上褶,秋天看到的那身肥膘已经全数藏到他层峦起伏的厚毛衣下,他的身后站着的还是上次董锵锵在学生宿舍里见过的尖嘴猴腮戴眼镜的男生。 旁边坐着聊天的学生一看两人这动静,都有些懵,反应快的赶忙拉着反应慢的起身离开,眨眼间就剩冯冲和陈小飞的跟班还愣在原地。 “你给我松开。听见没有?松开!”陈小飞疼的大声喝道。 他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他确实没料到董锵锵出手会如此快,眨眼间就用反关节技拿住了他的大拇指,都没给他反击机会。见董锵锵没有松手的意思,他暗暗使劲,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他也不敢贸然起身,因为担心董锵锵是个愣头青,万一趁他起身之际使坏,那他的大拇指说不定就得当场报废。 他急的给戴眼镜的男生不停使眼色,示意他别光看热闹,赶紧动手,哪知那个男生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傻呆呆地看着两人。 关键时刻还是冯冲冷静,他拍了拍董锵锵的肩膀,开口道:“算了,老董……” 陈小飞并不认识冯冲,但此刻有人帮自己说话总归是好事,他看冯冲的目光中顿时充满了期待和感激。 “那事回头再说,你们先忙,我去厨房看看要不要我帮忙。” 在陈小飞的目瞪口呆中,冯冲潇洒起身,扬长而去。 “陈小飞,来个痛快话儿,”董锵锵虽然不再往外撅对方拇指,但也没松手,“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你你……先把手……松开……”陈小飞的额头已经见了汗珠,嘴里却不服软,“孬孙才搞偷袭。孬孙才打小报告。” “是啊是啊,大家同学一场,你先松开吧……”眼镜男生终于怯生生地开了口,上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扒拉董锵锵的手,但可能是忌惮董锵锵对他也下狠手,他扒拉的力度并不强,更像是做给陈小飞看的,让陈小飞看到他确实努力劝架,但力有未逮。 “别拉偏架。”董锵锵抬头瞪了眼镜男一眼,“刚才他掐我时你怎么不劝他松开手?” 眼镜男知难而退,劝架的手被什么东西咬了似的缩了回去。 “至于你,那是你自己违反房屋使用条例在先,谁看见都会举报,让外国人举报对所有住学生宿舍的中国同学伤害更大。你还嫌我们被歧视的不够多么?”董锵锵缓了口气,“松开也可以,但你得保证不闹事,当然你非要闹我也奉陪。要不咱俩现在到外面比划比划?” 上次董锵锵在慕尼黑想和小混混们动手时,杜蓝曾严肃警告他不要把自己降到跟混混儿一个层次,董锵锵虽然没忘杜蓝的教诲,但这个月他过的很不痛快,心里一直憋着气,而陈小飞连今晚这种场合都不愿放过他,还不依不饶地找他麻烦,如果不一次搞定,下次说不好还会出什么幺蛾子。陈小飞虽然一身肥肉貌似很壮,但未必像他的青春期一样充满了各种打架,再加上离开汉诺威前他还在俄国人的格斗馆里学了些招式,自忖对付不拿家伙的普通人还是问题不大的。 陈小飞只觉自己的拇指又酸又麻,他牙关紧咬,既不服软也不敢再嘴硬。他本来只想吓唬吓唬董锵锵,顺便看看能不能讹些钱,哪知董锵锵根本不怵他,还激他直接去外面解决。他这才发现,董锵锵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弱不禁风、不禁吓唬的白面书生,而是个问题少年。看这架势听这口气应该也是个经常打架的主,如果他头脑一热应战,估计受伤概率小不了,但如果他不应战,传出去肯定也没脸见人,毕竟先挑衅的是他。 陈小飞暗叹自己骑虎难下,他的脑筋飞快地转着,他不甘心就这么认输,同时他也感到费解:董锵锵这种问题少年是怎么入的郑春花这种好学生的法眼呢? 就在两人都不说话时,一盘冒着热气的饺子从两人脑袋中间的空档处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一只手缓缓把盘子放到了两人面前的桌上。 “你俩别掰腕子了,都来尝尝饺子。”一个女声在两人身后说道,同时一只手轻轻搭在董锵锵的左肩上。 感受到郑春花手上的力度,董锵锵第一时间松开了陈小飞的大拇指。他边防备对方再次出手,边把冯冲还没动过的碟筷推到陈小飞面前。 “谢谢郑主席送来可口的饺子,”董锵锵面带微笑地客气道,“来吧,老陈,一起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见董锵锵领会了自己的意图,郑春花满意地从董锵锵肩上收回手,面带微笑地高声招呼其他人:“还没吃到饺子的同学都过来尝尝,这次是韭菜馅儿的,跟上一锅的三鲜馅不一样。” 吃了哑巴亏的陈小飞一边揉着大拇指一边运气,他有心发飙,但郑春花并没得罪他,而董锵锵一副根本不怕动手的样子更让他忌惮:虽然他能跟普通人比划两下,但万一自己实力不济,挨打不说,还要被其他人看笑话。 这时他看到眼镜男在人群中朝他比手势,好像在示意他往某个方向看。 陈小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狐疑地望了过去,看到的却是孙涛的侧脸。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董锵锵将要提筷还没提时,坐在他身旁的陈小飞突然像根软绵绵的稻草一样出溜到了桌下。 董锵锵以为他要偷袭,赶忙双手一撑圆桌,同时脚一蹬地,连人带椅子滑到桌子外侧,他不想被郑春花误会自己对陈小飞动了什么手脚。 “大飞,吃个饺子而已,不用给郑春花行这么大的礼。”人群中有人讥讽道,“她还没结婚呢。” 善解人意的都能听出来那人是在挖苦陈小飞是郑春花的孩子,董锵锵也被这句逗笑了,循声望去,却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南方同学。 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所有人都听到桌下传来陈小飞的喊声。 “大家快来看啊,学生会干部打人了!董锵锵打人了!有没有人管啊?有没有人管啊?还有王法么?” 这一声不仅让所有正在娱乐和忙着吃饺子的同学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道具,也把来和中国学生一起过年的外国学生也引了过来。 已经跟同学们告完别、正要出门的孙涛也听到了陈小飞的呼喊,他的脚步停在了门边。 (本章完) 877. 摆了一道 “怎么回事?”孙涛一脸问号地望着同样摸不着头绪的郑春花,语气中已没有了刚才的和气,“这个同学为什么在地上?” 虽然他问的是郑春花,但董锵锵却感觉对方是在问自己。 “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刚把饺子放桌上他就这样了。”郑春花眼见孙涛同事制止了还在地上翻滚着的陈小飞,然后把他从地上扶到还带着他余温的椅子上。 陈小飞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趴在椅座靠背上,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用手直指董锵锵,一脸委屈:“领导,刚才就是这个人打的我……”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董锵锵,饶是心理素质过硬,董锵锵一时也觉得脸有些烫。 孙涛一脸狐疑地望向董锵锵,董锵锵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诧异和略带失望的表情,像是在问他:人是你打的? “我没打人,是他不小心自己从椅子上摔下去。”董锵锵知道大学建筑里都没装监控,这时对方一口咬定他,他必须一口否定,“事实上,我还帮他摆好了碗筷,剥好了蒜。”他指着桌上的餐具解释道。 “那他为什么一口咬定是你打了他?”孙涛追问道,“你到底动没动手?” “可能因为我之前举报他违反学生宿舍使用要求而让他被大学房屋管理处批评和处罚的事让他对我有不满和怨气。”董锵锵直接抛出自己的怀疑,他相信只有这样才能第一时间解答很多人心中的疑惑,同时他也刻意回避了孙涛的第二个问题。 对董锵锵的回答,不仅是孙涛,在场的所有人明显都没思想准备,不过就算是不认识陈小飞,孙涛也能看出陈董二人之间肯定有过节。他略一沉思,伸手示意郑春花和学生会副主席方爽到一旁说话。 方爽皮肤黝黑,身材瘦小,留着一头男孩般的短发,给人一种干练感。今年是她企业管理学硕士高级阶段的第三年。 “你们尽快了解清楚他们到底有没有打架。如果存在(打架行为),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学生之间出现打架行为都是很恶劣的事,会给中国留学生的整体形象抹黑,所以学生会必须认真调查打架原因,对相关学生进行严肃处理,这是第一。第二,如果你们发现学生会干部存在违法行为,绝不能姑息包庇,必须依法处理。第三,你们去年‘优秀学生会’的申请先暂停吧,等把这事调查清楚了再说,都听明白了么?” 郑春花和方爽面面相觑,不禁同时暗暗叫苦。 “孙副领事,您刚才提的要求我们都记住了,我们一会儿就和他们了解事情的经过,争取尽快向您汇报调查结果。不过……”郑春花给身旁的方爽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也说几句,“这事没出定论前,您看去年的‘优秀学生会’申请是不是还是继续走流程?等结果出来后再决……” 孙涛一摆手,没让她继续往下说:“(你们)先把问题调查清楚再考虑申请的事。” 见郑春花被噎的无话可说,方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一并再次表示会马上开展调查。 陈小飞在地上躺着的功夫一边又捋了遍思路,一边支着耳朵努力去听三人的对话,虽然听不清楚,但见孙涛不复刚才的笑模样便知自己计策已成功。 孙涛回到陈小飞身边又好言安慰和鼓励了几句,陈小飞顺坡上驴,赶忙一手扶头喊头疼,一手揉腿嚷腿疼。 郑春花见状,只好叫了辆急救车。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受伤严重”的陈小飞抬到了车上,为了防止万一,方爽也上了急救车,一起前往急诊所。 孙涛走了,聚餐被这么一出闹剧打断,怕惹事上身的也都借故离开了,只有好事的留下来继续看热闹。 郑春花安排学生会的另外几名同学分别和在场学生了解两人动手的情况,她自己则和董锵锵单独走到餐厅的另一角沟通。 董锵锵从找房时两人如何起了矛盾讲起,郑春花知道这事的前因后果,但她不明白今天两人是如何起的冲突。董锵锵解释自己包完饺子后一边剥蒜一边和冯冲聊教中文的事,结果陈小飞就过来不断挑衅他,他一个没忍住就出手教训了对方,哪知对方就开始借题发挥,给他和学生会泼脏水。 虽然和董锵锵打交道的时间不算太长,但董锵锵的脾气秉性郑春花还是大致了解的,知道他不是那种品性恶劣之人,反倒是陈小飞的口碑一直不好,隔三差五就能听到他和其他同学起冲突的消息,不过今天这事最麻烦的地方在于孙涛也知道了,而且知道的还是最不利于董锵锵的那部分事实,郑春花忍不住替董锵锵惋惜,只能说董锵锵很不走运。 她这边问完,在餐厅现场了解情况的调查员们也陆续过来和她汇报各自了解到的情况:冯冲及其他几名与董锵锵同桌的目击者均已不在餐厅,打电话也没人接,只能去找那些人面谈后才能知道董锵锵说的是不是实话。而从其他目击者了解到的情况看,除了和董锵锵同桌的冯冲等有限几人,没人看到陈小飞抓、抠董锵锵的胳膊,但董锵锵撅陈小飞大拇指却是很多人亲眼目睹的。经初步统计,陈小飞这方的人证比董锵锵这边多的多,另外调查员们还了解到一个让人颇为意外的情况:平素被陈小飞欺负过的人都无条件地支持董锵锵的做法,觉得他帮他们出了口气。 方爽也给她回了电话:经医生检查,陈小飞全身无任何皮外伤,也没有任何骨折或内伤,只情绪很不稳定,医生给他开了些镇静药,嘱咐他回家静养。虽然身体没受伤,但陈小飞依旧坚持自己说过的话,同时强烈要求董锵锵和学生会对他的伤情负责,进行道歉和经济赔偿。而且在陈小飞的要求下,她已经打车带着他往回走了。 方爽的电话打完没多久,郑春花的调查员们就陆续联系到几个和董锵锵同桌的人,但没等他们了解完,就听远处人群忽然沸腾起来,一片乱糟糟的声音中,有人异常高亢地嚷道:“董锵锵干嘛躲那角里?学生会是不是要包庇他?” 更多的附和此起彼伏地冒了出来。 “对,让打人的出来给个说法。” “是爷们儿就敢作敢当,打了人就想躲,算什么玩意儿?” “欺负自己同胞的都是王八蛋……”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董锵锵从椅子上刷地站了起来,目光如炬地朝声源方向望去,更多难听的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耳朵。 他虽然告诫自己要冷静,但拳头还是不自觉地握了起来。 郑春花注意到他的脸色很难看,伸手示意他别轻举妄动:“你在这待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郑春花刚走近人群,人群立刻开了个口子,好像大鱼吃小鱼一样把她圈在了人群正中间。 “大家先不要吵,有什么话慢慢说。”郑春花故意放慢语速、降低音量,她知道这样能吸引更多人去听她在说什么。 果然如她所料,学生们渐渐安静下来。 只见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嗽了嗽嗓子,提声道:“郑春花,这都过去快一小时了,你们学生会调查出来没有?” “有些人证已经离开现场,我们需要沟通后才能得出调查结果。”郑春花解释道,“请大家稍安勿躁。” 眼镜男“噗嗤”一笑,语气中带着轻蔑:“就这么简单的事问了这么半天还没调查清楚?我们这多人都亲眼目睹董锵锵打人,这还能有假的么?” “就是,就是,我们都看见了……”人群中有人附和。 “你们看到的是真的,但其他人看到的也是真的,既然我们要调查,肯定就要全面,不能只听一家之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这个道理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既然你也承认董锵锵打人是事实,”眼镜男往上推了推眼镜,抓住郑春花说话的细节,“那我们想知道,为什么会让董锵锵这种品行不端的人当了宣传部长,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任人唯亲或内幕交易的猫腻?” “董锵锵当宣传部长是公开投票选出来的,选举过程和结果都有记录文件,随时可以接受大家检查。”郑春花不卑不亢道,“但现在还请大家冷静……” “我们很冷静,我们要求董锵锵必须向陈小飞公开道歉、赔偿和引咎辞职,他这样的人不配在学生会。”眼镜男望着远处的董锵锵幽幽道,“学生会也应该向全体学生做深刻检查。” “如果他不同意,我们就报警,让警察抓他。” “如果警察不管,我们就联名写信上告,说学生会包庇打人者。” “还有姓董的刚才说的那个什么旅游和学车,恐怕问题也不少,应该一并好好查查,说不定有人在里面中饱私囊什么的……” “嘿,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刚才就想说了,旅游那么便宜,学车却那么贵,怎么想都不正常……” “我还听说啊,学生会有人跟董锵锵关系不一般呢……” “呦,那你赶紧给我们讲讲……” 郑春花冷眼看着眼前的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大声讨论着,心底忽然生出一阵悲哀。 就在这时,餐厅大门门分左右,陈小飞拄着单手杖站在门口。 喧哗的人群倏地沉寂下来,众人目视着头顶罩着纱网,额头缠着纱布,左手大拇指也包着纱布的陈小飞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本章完) 878. 冲动是魔鬼 陈小飞在郑春花面前站定,望着人群外的董锵锵问郑春花:“他打人时胆子不小,怎么打完就变缩头乌龟了?躲那么远是怕我吃了他么?” 没等郑春花招呼,董锵锵已经大步流星走进了人群正中。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陈小飞,眼神中毫无怯意。 陈小飞睥睨着董锵锵,不转头地问郑春花:“调查清楚了么?” 《董锵锵留德记》878. 冲动是魔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79. 成长的代价 回到家,干了一下午活的董锵锵这才有时间给国内打电话拜年。 年三十的夜里,董母还在医院照顾董父,听父母说话时的语气,董锵锵觉得老两口的精神还算不错。 董父绝口不提自己的病情,开口先是表扬董锵锵不回来是对的,继而边寄语董锵锵专心学业边抱怨医院饺子难吃。董母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关心三板斧”:吃的穿的用的都够么?平素务必注意安全,打工注意劳逸结合,钱不够要及时和家里说,最重要的是,做人不能太孤僻,要能吃亏才能交到朋友。 虽然不认同父母那套交朋友理论,但董锵锵心里清楚,董母其实是在拐弯抹角暗示他找女朋友,他有些哭笑不得,怎么都这时候当妈的记着的还是这些,赶忙又把话头扯回到董父身上。 董母叹了口气,董父虽在恢复,但比预期要慢,又说她年前收到老白和佟乐乐的慰问电话并拒绝了两者的探视请求,她托儿子转达对他朋友的感谢。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这是当妈的嫌自己婆妈了。 因为陈小飞,打电话前的他还颇为烦躁,可听着父母的嘘寒问暖,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瞬间就明白了杜蓝上次那番话的意义,他确实不该为陈小飞这种腌臜人腌臜事费神生气,因为根本不值得,只有他的亲人和朋友才值得他的时间。 他没有就手给国内的老白和佟乐乐拜年,反而先打给了郑春花。他已经想好:等学生会宣布对他的正式处理结果时他在当面给郑春花和学生会道歉,现在他应该先给郑春花道歉,尽管他错过了刚才现场的当面道歉。 可郑春花的手机一直占线,董锵锵等了十多分钟,始终打不进去,他知道郑春花肯定看到他的电话却一直没有回过来,应该是有重要的事。 他这才给老白和佟乐乐分别拜年,两人虽在两地,但过年模式大同小异,其实也难怪会这样,在国内过年还能有什么新意?不过老白像是很忙,董锵锵本想问他和投资人聊得如何,又担心他和对方聊得不痛快,自己这么问等于给别人添堵,便说了吉祥话后就挂断了电话。 郑春花的手机依旧占线,依旧没给他回,他只好先给杜蓝打。 杜蓝接电话时的背景音分外安静,一问才知她还在图书馆里复习,并没参加慕尼黑学生会组织的春晚和聚餐活动。 董锵锵硬着头皮把下午和陈小飞的冲突复述了一遍,他已做好被杜蓝教育的准备,哪知杜蓝并没数落他,反而对他的一招反击赞赏有加。 董锵锵着实感到意外:“我以为你会像上次一样(批评我)。” “人家都打你脸了,你还往后退,那就太怂了。”杜蓝顿了顿,柔声道,“人不是活一辈子,也不是活几年几月几天,而是活那么几个瞬间。” 董锵锵仔细品味着杜蓝的话,半晌才道:“没看出来杜老师你还有这文采,这话有水平。” “你个没文化,那是俄罗斯诗人帕斯捷尔纳克说的。”杜蓝话锋一转,“当然,我可不是表扬你用暴力解决问题,以暴制暴没法真正解决问题,只会加深矛盾,你以后还是躲那人远点儿,免得见了又压不住火。” “我完全同意你说的,但我本身也不是崇尚暴力的人,我下午跟那儿一个人剥蒜,都不知道他从哪儿冒出来的……” “好了,祥林嫂,不跟你说了,我得去复习了,你别被这种人这种事扰乱情绪,烦一下就让它过去吧,专心考试,别浪费每学期的考试机会,这肯定也是你爸妈的想法。” 杜蓝的宽慰让董锵锵的心情好了很多,但和杜蓝的电话还没打完,冯冲的电话就不期而至地跳了出来。 “喂,董锵锵,你哪儿呢?” “家。有事儿?你酒醒了?” “那点儿酒不算什么,”冯冲满不在乎地开门见山道,“刚才郑春花给我打电话了解情况,我就把我看见的听见的都跟她说了,然后我多嘴问了她一句,她说的比较隐晦,但好像除了我,同桌其他人都说没听见你俩的对话,也没看见他对你做的动作,那些人里你有认识的么?” “嗯,多谢告知。一个都不认识。”董锵锵意兴阑珊,他确实一个都不认识,所以之前也没报什么希望。 “形势对你不太有利啊,哥们儿……”冯冲惋惜道,“当然也许他们是真没听见,也许是有人不让他们说。不过这事儿也正常,有人捧你就会有人踩你,不管怎么说你得有点儿心理准备,估计你没法再担任学生会的任何职务了。” “我知道,我会辞职,”董锵锵想的很明白,“不给学生会添麻烦。” “你知道之前咱们学生会连拿过两次‘优秀学生会’的荣誉称号,听其他人说,因为这事,去年的‘优秀学生会’申请被暂停了,很可能拿不到了。” “去年?”董锵锵一愣,“可这不是刚发生的么?要算也该算在2003年。” “具体不知道,但就算今年发生的,那2003年的优秀学生会不一样还是拿不到么?当然你也不用特别自责,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陈小飞的人品是众人皆知的次,只能说你不走运。听说他正组织人写举报材料,想把郑春花拉下来。” “我道歉和辞职都不行?这事和郑春花有什么关系?”董锵锵刚恢复的心情被冯冲三言两语说的又烦躁起来,他没想到这事竟能波及到郑春花,那是不是被自己推荐的乐白旅行社和乐白学车也都会被影响? 董锵锵对自己要面临何种处罚并无所谓,但对因为他而被牵连的郑春花,老白等人,他感到懊悔,为自己的草率、考虑不周和莽撞。 “你就是个引子,估计这里还有其他咱们不知道的事,我这么说你别不爱听,其实我觉得辞职对你是好事,你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浪费时间?” “你当宣传委员,有报酬么?你给大家谋福利,有人夸你好么?等你需要帮忙时,有人为你说话么?除了郑春花,但她是学生会主席,估计想不理也不行。” 董锵锵无言以对,因为事实确如冯冲所言,宣传委员是义工工作,凭的是为其他中国学生服务的善心,贡献的是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却没有任何报酬,最多也就是积累不同的服务经验。 “哎,算了算了,不提这些破事了,咱们言归正传,”可能也觉得自己话说多了,冯冲岔开话题,“我那边儿的事你怎么想的?不打算试试?还是要继续给我推其他人?” 董锵锵这才想起自己下午和冯冲还有话没说完:“哦,我认识个汉诺威大学的女生,她应该能教中文。” “汉诺威大学?就你之前读的那个?” “我读的是汉大预科,不是汉大,她……是汉大的。”董锵锵猛然想起陆苇已被汉大开除,现在是否有学籍他也不确定,只能含糊地一语带过。 “你和她熟么?她什么专业的?普通话如何?有口音么?德语(水平)呢?”冯冲连珠炮似的问道。 “还算熟,她好像教过德国人中文,回头你和她直接聊,或者听她试讲一次不就得了?”董锵锵不想让对方关注陆苇的学历。 “这倒是,那你就不教了?我手里班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你俩都来我这里也没问题,你要是有压力,可以先教拼音什么的,这你肯定没问题,德国人很看重教师的普通话水平的。” “我就算了,本来准备考试就没时间,现在又出了这事。”董锵锵其实并不抵触和畏惧教中文,但他更希望帮陆苇争取到这个机会,在他心里,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帮陆苇还是在讨好陆苇。 “成,那你把她手机号发我,我先和她聊聊,有进展再和你说。” 放下电话,董锵锵给冯冲发了陆苇的手机号,又给陆苇打电话,想借着拜年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她,但陆苇并没接电话,接电话的是陆杉,董锵锵只得托他转达。 事发第二天,郑春花就把整件事的经过弄清楚了。 虽然郑春花相信董锵锵在这件事上没说假话,但对目击者做的调查结果对董锵锵很不利:除了冯冲,没人听到董、陈二人的对话内容,更没人看到陈小飞欺负董锵锵,能看到的就是董锵锵掰陈小飞的拇指,陈小飞疼的龇牙咧嘴。至于董锵锵为什么要这么对待陈小飞,没人知道原因。 郑春花心细,想着坐的(离董、陈)近的没看到,便把站的远的能问的也问了一圈。只有两名学生说看到了陈小飞先动手,但转过天又纷纷改口,说自己眼花没看清楚,到最后只有冯冲可以帮董锵锵作证,相比陈小飞那边的证人数量,董锵锵这边只有一个冯冲很吃亏,而且即使有冯冲作证,董锵锵打人的事实依然无可辩驳,妥妥的全责方。 郑春花起初的想法是给董锵锵一个内部严重警告和免职处罚。所谓免职,就是他不能继续担任宣传委员,但可以换个岗位继续发光发热,为同学们服务。但在和学生会的其他干部沟通后,她最终还是决定把对董锵锵及学生会的处罚升级到顶格:董锵锵当面向陈小飞道歉(已完成),董锵锵从学生会辞职,3年内不再担任任何学生会职务,学生会为干部管理不当向陈小飞道歉。 郑春花第一时间向孙涛汇报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及对董锵锵的处理方案。方案得到了孙涛的肯定,毕竟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是主要原则,一棍子打死这种一刀切的处理方式既无温度也不能起到让他人警醒和引以为戒的效果。汇报的最后,孙涛建议郑春花代表学生会先和陈小飞私下沟通一下方案,如对方可接受再正式宣布,如对方还有其他要求,则在适度的范围内由学生会自行把握尺度。 不得不说,沟通结果还真让孙涛猜中了:陈小飞可以接受学生会的调查结果,也能接受董锵锵退出学生会及郑春花代表学生会向他正式道歉等条件,但他对道歉方案有更多想法。 一言以蔽之,陈小飞认为道歉方案里最能体现诚意的应该是经济赔偿,但对这部分郑春花却分文未提。陈小飞认为董锵锵至少应赔他1200欧,理由如下:被董锵锵“殴打”后,他头疼的很厉害,经常做噩梦,严重影响了他复习功课和参加考试,而不能通过阶段性考试,等于他被迫白白浪费了一学期时间,是为其一。其二,因为拇指“受伤”,他无法从事和体力劳动有关的打工,本着伤筋动骨一百天的指导思想,保守估计他有三个月打不了工,即使按400欧一个月的最低收入计算,三个月他至少也有1200欧的收入损失。其三,精神损失,这个虽无法量化但却不能不提。最后他说,如果董锵锵不接受他的方案,他保留报警和后续追责的权利。 郑春花从情感上虽能理解和接受陈小飞的赔偿金要求,却没料到他会狮子大开口,震惊之余,她找到和陈小飞相熟的学生,这才了解到:陈小飞几乎是全年无休的打工,不仅没人在考场上见过他,就连在大学校园里都没人碰到过他,因为他从不上课。 (本章完) 880. 一山又一山 过了农历新年就进入公历二月,虽然早晚还是不友好的寒意,但中午的体感温度已近暮春。天气转暖,万物复苏,屋前屋后的草坪也从一片黄褐变成有黄有绿,再变成一片新绿。池塘里的冰渐渐融化,水面也从巴掌大的一块扩展到整个池塘,家禽不惧寒意,时不时就为争夺水面大打出手,鸟儿偶尔也会横插一杠,闹的各种羽毛乱飞。苹果树的细枝上开始冒出桔子核大小的褐绿色新芽,空气里弥漫着混着草本植物的新鲜泥土味,一切都预示着,春天正大踏步地走来。 拿到陈小飞的意见后,郑春花第一时间和董锵锵沟通了学生会的处理决定。在听到自己将要得到的处罚后,董锵锵平静地表示:首先对由于我的不当行为而让学生会丢掉“优秀学生会”荣誉一事感到万分抱歉,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为学生会继续出力。其次,我会主动辞职,不给学生会添麻烦。 见董锵锵情绪稳定,郑春花先说明去年的“优秀学生会”并未真正丢掉,目前只是暂停申请的状态,后续还存在恢复申请的可能,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说出陈小飞的赔偿要求。她以为董锵锵听到这个数字后会生气甚至愤怒,董锵锵却简单表示,希望可以和陈小飞再沟通赔偿金额。 郑春花对董锵锵的态度感到满意,也觉得这个赔偿金过于夸张,在郑春花和其他人的共同协调下,陈小飞最后同意看在学生会的面子上把赔偿金从1200欧降到800欧,再少一分就法庭见。 郑春花原以为董锵锵会继续讨价还价,毕竟这个金额对留学生来说依旧不是个小数儿,哪知董锵锵很痛快地就接受了,并在学生会和大多数学生的见证下,再次当面向陈小飞公开道歉,赔偿并正式提出从学生会辞职,郑春花也代表学生会宣布了对董锵锵的处理意见。 800欧的代价不可谓不大,董锵锵只能告诫自己:以后要尽量克制脾气,不要被一时的情绪冲昏头脑。 背公法题和刷旧试卷感到恶心时,董锵锵会在户外跑步。由于跑步范围大,他和野猪有过几次邂逅,所幸跑步时他都带着“雷达”,因为“雷达”的谨慎,最后他都有惊无险地完美避开,回家和房东尤利娅谈起他的遭遇,结果老太太也在后院外的树林里碰到过几次。董锵锵现在对抓野猪非常佛系,房东对抓野猪似乎也没什么兴致,倒是饶有兴趣地问他打算何时学枪。董锵锵回答她之前就学过一点,但因学业繁忙无法保证每周的固定练习时间,房东鼓励他还是要坚持练习,毕竟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董锵锵答应她等考试结束就去找射击馆报名。 佟乐乐和老白都回了国,雷兰亭,老丁,冬一晴,贺鸯锦等人又各有各忙,乐白网站和论坛的维护又回到董锵锵手里,维护和升级对他都不是难事,但细心的他发现,论坛人气比他最初管理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这激发起他的好奇心,写邮件问佟乐乐,对方却很少上网,董锵锵以为她在忙婚事,自然是没空上网。 除了乐白的论坛,董锵锵也负责帮冯冲不定期的维护他的学中文论坛,以及为特里尔留学生搭建的学生论坛。 他本以为以同胞们爱八卦的特质,像他打人、道歉和赔款这种事一定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谈论的主题,但让他觉得诧异的是,论坛里根本没人提这事,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反倒是关心董锵锵辞职后,他在新年晚会上提到的打折欧洲游到底还是否有效的帖子更多。 孙涛极为少见地主动给董锵锵打来电话,除了严厉批评他的错误,也善意地提醒他务必要从这次打架事件中吸取教训,克服性格中的缺点,团结不同性格的同学,而不是一个只会朝同胞挥拳的莽夫,这样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栋梁。 董锵锵对成为栋梁没有兴趣,但他也知道这是孙涛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所以他没为自己的行为做任何辩解,老实承认了错误并保证下不为例。 正式放寒假前,教授们都在官网公布了各自科目的考试时间,公法考试安排在3月初,复习时间绰绰有余。 经过精心准备和排练后,董锵锵顺利完成了研讨课的论文演讲。因为都是自己写过的东西,所以论文ppt和最后的演讲他一蹴而就,面对老师和其他学生的提问有问有答,充分展示了大方、自信和语言流利的精神风貌,尽管对个别问题的表达不太完美,但他毫不怯场,在回答问题的过程中,索菲娅甚至老师偶尔都会帮他一起回答某个提问,这让他感觉很好。 整个过程堪称和谐顺畅。其他几组同学表现也都优异,只有德国同学埃伦表现反常,演讲时羞涩和怯场不说,还经常低头看稿,回答同学提问时也目光游离,答非所问,不知在想什么。研讨课成绩公布的很快,董锵锵这组凭借优异的论文和精彩的演讲,小组拿到最高分1分,而埃伦那组只拿到2.7分。 拿到成绩的索菲娅热情拥抱了董锵锵,在鄙视另外一个既不出工又不出力的女生后,索菲娅主动问起董锵锵下学期的学习安排,任谁都看得出来,索菲娅非常想和董锵锵继续合作完成团队协作类的课程,可董锵锵说话就进入高级阶段,索菲娅至少还要一年半载才能追上他的进度,所以一时半会两人还无法上同样的课。 刚一放假,冯冲就兴冲冲地给董锵锵打来电话,说中文班2月中就开课,他已和陆苇聊过,并邀请陆苇给两所大学的中文班负责人分别试讲了一次,反响都不错,给对方留下的印象很好。 冯冲接触过一些号称能教中文的学生老师,但那些人只是能说中文,并不能让古板又严谨的德国学生理解中文的书面语法和口语语法,德国学生听不明白自然就意见大,中文班三天两头换老师也是常事。陆苇虽然中文有口音,但德语没口音,更重要的是她懂得如何教外国人中文。讲完试听课的陆苇自觉水平不够,希望能教初级班,但中文班负责人和冯冲都觉得以她的水平教拼音属实有些大材小用,一直同意她初级和中级班都教,也免去大学反复找老师的痛苦。 董锵锵一听,不禁对陆苇刮目相看。他原以为陆苇只是能教,没想到对方深藏不露,看来她在监狱里并没浪费时光。 冯冲又说,陆苇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她的口音和学历。口音这个倒在其次,毕竟她的川音也不是很重,德国人能听懂她的德语就也能听懂她的中文。更重要的还是陆苇的学历,两所大学的中文班都要求任课老师有大学学历,不管是在读还是毕业。大学有如此要求,冯冲自然不敢怠慢,他专门问过陆苇,陆苇说自己目前汉大在读,但一没说专业二没提供大学在读证明或学生证。因为陆苇是董锵锵介绍的,再加上她的教中文水平,冯冲从心里想用她,但没看到证明文件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他才问董锵锵能不能帮忙和陆苇要下这两个文件中的任何一个,他也好和大学交差。只要拿到陆苇的证明材料,他马上督促大学和陆苇签合同,事实上大学比他还急,合同金额他不方便透露,但肯定不是小数目。如果陆苇真能拿到这份暑期工,应该好好请董锵锵吃一顿。 董锵锵对吃饭倒不是很上心,他有心问问陆苇到底是否在读,又担心戳中对方软肋,只能好言宽慰冯冲放心:他会帮忙过问学历之事,当然,人肯定没问题,本事也没问题,绝对可以放心。再者陆苇如不是学生身份,别说教书有问题,就是能不能留在德国都两说。 冯冲听董锵锵打了保票,便不再啰嗦,又聊了几句旅游的事才挂了电话。 也许是不放心,结束通话前,董锵锵又补了句:如果以后(陆苇)还有问题,随时联系。 但没等董锵锵想好怎么和陆苇开口,冯冲又来了电话,让董锵锵不用问了,陆苇已经给他提供了学生证原件和复印件,大学也和陆苇签好了教书合同,回头董锵锵记得让陆苇请客就好。 放下电话,董锵锵不禁暗暗称奇:汉诺威大学竟然不介意陆苇有前科,还再次批准她入学,这所大学确实与众不同。 因为不再担任学生会职务,董锵锵便不想再操心筹备欧洲七国游,除了心灰意冷,他也担心落人口实,让别有用心的人指责他说退不退,但他也没正式宣布七国游作废,毕竟拍板的人不是他。 但学生们并没忘记,几乎隔三差五就会有人在论坛里打听,关心出游的人与日俱增,有人还为此发了单独的旅游报名帖,跟帖多达十几页,到最后甚至连周边几所大学的留学生也闻讯过来在论坛里报了名。 自从卸任了宣传委员,董锵锵就只维护,很少再逛学生论坛,即使逛也不发帖提欧洲七国游。他也看到了报名帖,但他不想回应,只想不了了之,赶紧翻篇儿了事。 眼见只有报名却无人组织,有人开始在论坛里问是不是还是学生会负责七国游,但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大家只知道自董锵锵离开后,宣传委员一职一直空缺,学生会也没开口说会继续负责,有人就提议不如直接问董锵锵听个痛快话。 郑春花和另外几个跟董锵锵走的还算近的同学都先后来了电话,劝他能办还是继续办,毕竟报名的除了本校的还有旁边大学的,影响已经有了,不办不合适。 私信和打电话的人多了,董锵锵也能感觉到大家对旅游的热情与期盼,也就不再坚持,直接和老白提了,毕竟乐白如果没被他的事牵连也能勉强算件好事。 但老白却不这么想。 在听到董锵锵被辞退还被罚了800欧后,老白对学生会颇有微词,认为学生会完全没考虑董锵锵受到的伤害和委屈,根本没为他说话,更别提保护他以及为他争取更低的赔偿金,反倒像甩烫手山芋一样把董锵锵扔了出去。 (本章完) 881. 看多和看空是硬币的双面 面对董锵锵转述的学生会诉求,老白只说手头没人:他和乐乐还在bj,老丁忙着备考的同时已经和冬一晴组团接了参加为期一周的纽伦堡第54届国际玩具展的国内商务团,而且下团当天又要马不停蹄地接上赴柏林参加江西jdz工艺陶瓷和红木家具展的国内商务团。雷兰亭虽不用考试但人却消失了,谁都找不到他,就连贺鸯锦都不知道 《董锵锵留德记》881. 看多和看空是硬币的双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82. 乐观者永远前行 “嘿嘿,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端木发出两声坏笑,“我还以为你已经上头了,根本听不进去其他意见,只笃定它会继续涨。” “试探我?”董锵锵猛然醒悟,“我在投资上虽然还是新手,但也知道只要是上市公司就会有利空。对车企来说,利空主要在于技术工艺的安全隐患、销售乏力和财务造假这几种影响投资者信心的事,不是么?” “你先别说,看我猜的对不对。你是不是担心南方现在奇怪的(役)情影响大众今年国内市场的销售业绩?” “嘿嘿,准!”董锵锵夸道,“简直是我肚里的蛔虫。” “这比喻简直恶心到家了。” “那不贫了,说说你怎么看的。你会不会担心它对大众销量的影响?” “如果你说的利空就是这个,”端木的口气听起来确实很轻松,“那我并不担心。” “你难道一点儿都不担心么?”董锵锵忍不住好奇起来,“如果投资者因为(役)情降低对大众的销售预期,那不用问,股价肯定也会下降的。你知道老白的旅行社吧?本来上半年的旅游团都接满了,就因为(役)情,旅游团都取消了,只有商务团了,我担心同样的事也会发生在大众身上。” “我觉得你犯了两个错误。” “洗耳恭听。”董锵锵谦虚道。 “首先,买车和出国旅游不是一回事。如果我要买新车或置换,我不会认为现在的局面对我意味着危险,反而会把它看成一个捡便宜的机会。你想,如果看车买车的人比去年少,4s肯定压力大,因为他们今年的销售指标肯定是比去年多的,那来的人少怎么办?他们必须采取各种促销措施,比如降价。你想想,大众车便宜点的也得十几万,去年又增加了进口车业务,从大几十万到上百万的车都有,能买得起这些车的没穷人,都是会算计的人精,如果让他们碰到额外打折的机会,肯定是往死了砍价,充分利用好这个机会。所以我认为销量可能会低迷2-3个月,而不是全年都萎缩,这又不是中世纪的黑死病,等(役)情彻底解除,销量就会恢复到正常水平,甚至超水平都是可能的。” “你要这么说确实也有些道理,”董锵锵表示认同,“那第二个错误是什么?” “初级投资者最容易犯的就是先射箭后画靶子这种低级错误。”端木叹了口气,“其实刚才我就想指出来了,你看好大众的逻辑在于相信大众在国内汽车市场会不断突破天花板,从而保证它全球销售业绩的增长,换句话说,你做出大众全球业绩增长的隐形前提是国外市场不掉链子,在这个前提下,只要中国高速发展,大众的业绩毫无疑问会水涨船高,但你别忘了,国内市场只是大众全球市场这块大蛋糕里不起眼的一块儿,大众业绩的大头还是海外市场。2001年,在全球经济发展放缓的情况下,大众的全球销量是508万辆,比2000年的506万辆只增长了0.4%。2002年就是你说的,在中国的销售量同比增长43%,但全球销量只有498.4万辆,比2001年少了近10万台。” 听到端木对这些数字如数家珍,董锵锵瞬间就知道他也做了功课,但他仍有不解:“既然你早就知道这些,为什么刚才还要附和我说的?你不是也说‘目前没有一家外国车企能跟现在的大众比,因为大众是紧密跟随不断增长的中国市场同步前进的’,‘假以时日,再过个五六年,你能想象大众的销量和股价么’之类的话么?你能直接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么?” “因为你确实没说错。自1985年进入中国市场以来,大众先后在上海、长春等地建了5家合资企业,而同比增长43%除了能证明大众汽车在中国的发展计划是务实而正确的,也说明中国市场是一个正在飞速增长的新兴市场。还有我之前也跟你提过,很多美股、德股都被低估甚至严重低估,确实值得一试。” 这话董锵锵一下就听懂了:“我明白了,你认同的是大众在国内市场能为自己创造更大的增长空间。你不认同的是我的假设,因为你认为大众的国际市场存在增长缓慢甚至倒退的可能,2002年的数据就说明了这点,而国际市场的不利因素才是对大众有威胁的真利空,这么说对么?” “嘿嘿,你现在听力水平进步很快嘛。”端木表扬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赶紧说正事儿,我好查缺补漏,提高业务。”董锵锵严肃道。 端木嗽了嗽嗓子:“你说的不错,作为欧洲最大的汽车制造商,大众从2002年上半年便面临其历史上少有的严峻时刻,这一点你从它普通股的股价上就能看出来。2002年4月后股价一路走低,到这个月已经跌到快35欧/股,交货量下滑的势头似乎有增无减,投资人认为这可能和国际市场上的订单不足有关,而订单不足又和大众不同车型的国际定价及技术工艺密切相关,这是其一。其二,美国是所有欧洲汽车制造商的主要海外市场,德国每年有20%至40%的汽车销往美国,大众位列前三,企业利润的大头自然也从那边出。由于美元对欧元汇率的持续走低,大众出口汽车的价格就被升高,利润也就减少,而企业把赚来的美元兑换成欧元时,利润就会大幅缩水,这就是汇率波动给出口企业带来的利润损失,这个损失可能是几亿,也可能是十几亿欧元。当然不仅大众一家,其他欧洲汽车制造商也有同样的痛苦。除此之外,你刚才提到的国际原油价格上涨也会给它带来利润上的波动,当然油价这个参数实在难以评估。另外它还没披露2003年的全年盈利目标,这虽不算利空,但对投资人来说,这时做多确实存在很高的风险。”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难怪之前我看的那些分析文章里,德国投资机构并没对大众这两年的业绩抱有特别乐观的态度,原来是这样。”董锵锵恍然大悟,“以前我还觉得汇率波动是国家层面才会考虑的宏观大事,跟咱们这样的小人物没关系,没想到和做投资能有这么紧密的联系,学习了。” “所以我才会认同你说的,大众去年能在国内市场取得那样优秀的成绩,真的很不容易,它可能找到了金钥匙。” “那我总结一下你的观点:你认为可能影响大众国际市场销售业绩的因素除了有市场需求不振和汇率波动这两点,还有国际原油价格上涨的风险。如果我们做多大众,那其实要判断的就是2003年大众在中国市场的销量会不会好于去年,同时(中国市场)业绩增长的幅度可以弥补国际市场可能减少的销售收入,也就是它在国际市场少卖的车数必须被中国市场多卖的车数碾压,才能实现全球销量的大幅增长及股价的上升。” “没错。” “那你能告诉我你现在更倾向于看多还是看空么?我感觉你并不看好大众。”董锵锵的脑中忽然升起强烈的一探究竟的念头。 “各种资料看的多了,可能人就会陷入某种悲观或过于冷静的情绪中,这对投资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好事,可能就会忽略或逃避某些有价值的信息,所以咱们都需要听不同想法,多元化的声音有利于咱们完善投资逻辑,而且如果咱俩对任何事的看法在未充分讨论前就完全一致,那其实也不好。” “我有个疑问,你能拿到的永远是历史数据,你根据历史数据去预测未来,那其实依旧是拍脑袋,拍的人乐观,预测结果就积极正面,拍的人悲观,预测就保守。任何预测不管再有逻辑和数据支撑,依然被预测者的主观愿望主导。”董锵锵道,“感觉跟买彩票差不多,但我没听说过哪个中奖者是靠历史数据预测出未来的中奖号码的。” “那是当然,再严谨的预测也不是自然科学,只是一种方法论而已。我不排斥和抵触做多大众,不过咱们都要再多收集些数据。充分论证,大胆预测,其他的交给命运。现在,既然咱们都说到这会儿了,不如把咱们有的那几个货都拎出来捋捋,表现好的留着,差的就出了,然后算算去年的账,有利润就分红,我也好尽快把投资方案弄出来,万一真投大众也不会耽误事。你现在进账户,咱俩一个个过一遍。” “你忘了我这儿没网啊,”董锵锵苦笑道,“不过我倒是可以把那几个看多期权的证券代码用短信发你。” “你这没网太耽误事了,老太太还不让你装网么?”端木抱怨道,“德国人古板起来还真是耽误事,要我说你趁假期好好劝劝她,哪怕每月多给她些费用都成,要不天天给她做好吃的哄她开心,吃人家嘴短,德国人也一样。” “网的事回头再说,你怎么想起分红了?” 端木之前确实和董锵锵提过分红,董锵锵本以为那是端木一时意气开的玩笑。 端木哈哈一笑,答道:“我一直说要分红的啊,之前压力大,我老担心完不成和安德森的对赌,后来对赌协议取消,公司收入又还行,那咱俩也辛苦一年了,改善一下生活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咱俩去年一分钱工资都没拿,当然今年咱俩还是没工资哈。” 注:大众股票分为普通股和优先股,双股制是很多德国大公司的传统,两者的股价和权益均不同。一般来说,优先股便宜,无投票权,分红多。普通股相对贵些,有投票权,分红少。德国公司一般会通过持有更多普通股来控制公司的管理权,但双股制结构存在瑕疵,在被他国投资者多次利用瑕疵进行套利后,部分德国大公司废除了优先股,只保留了普通股。 (本章完) 883. 稻花田里说丰年 董锵锵善意提醒道:“就算你想分,是不是也得跟老毛子和安德森他们提前打个招呼?我听说有的股东不喜欢分红,认为没格局的管理层才见钱就分,有格局的都拿钱继续扩大生产。” “你放心,我肯定和他俩沟通,他俩也是股东,如果分红肯定也有他俩。” “我记得他们第一次投进来时只拿了25%的股份,后来虽然又 《董锵锵留德记》883. 稻花田里说丰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84. 做减法 “我看到的报道也如你所说:第一季度虽然还没过完,但欧美股市都表现出了惊人的实力。” “1月份我没去成美国,是参加老美那边几个投资论坛的同事跟我说的,美国三大股市先后打破三年来不断出现的直线下挫局面,很多投资机构重新入市,纷纷押宝经济指数在下半年会有更强劲的反弹,看好经济恢复的机构占比更大。” “但我也了解到:虽然股市都在恢复,但金融市场和经济界却没什么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坏消息倒有不少。” “比如?”端木眼前一亮,“又有大公司爆出财务丑闻了?哪家?” “1998年,美国联邦财政实现29年的首次盈余,达到692亿美元。1999年也是盈余,1240亿美元。2000年盈余2370亿美元,几乎翻倍。2001年还是盈余,不过又降回到1272亿美元。等到了2002年,财政赤字重新回到舞台的中央,并且高达1590亿美元。” “四年时间,重回起点。”端木语带欣喜,“虽然这确实不是让人乐观的数据,但对看空股市的咱们来说是个利好啊。” “除了财政赤字,今年美国很多城市都爆发了反对美伊战争的大游行,应该是自越战后规模最大的反战示威活动。我在预科时老师讲过一个经济现象:某个国家如果其社会内部矛盾剧烈,就会倾向通过发动对外战争或制造地缘冲突来转移国内民众的视线,同时用战争刺激经济,‘911’后的阿富汗战争是这样,这次的对伊战争还是这样。还有最近美国很多大公司的裁员速度也更上一层楼,报纸后面几个版面几乎天天都有口诛笔伐低就业率的文章。如果你把不时出现财务丑闻的上市公司、财政赤字、战争和低就业率这些信息结合到一起看,是不是可以给‘美国经济正在恢复’这个观点打个问号?” “既然你不看好美国经济,那是不是说美股大盘还有继续下跌的空间?那德国大盘和法国大盘也会紧随其后吧?”端木说完醒过味儿来,“我明白了,你还是想拿着。” “恰恰相反。”董锵锵字斟句酌道,“我认为也许现在我们该把这两支指数的看跌期权都卖了。” “都卖了?”端木被董锵锵说糊涂了,忍不住怀疑自己幻听,“可你刚才分析那么一大通不就是说美国经济还在泥潭里挣扎么?那它的欧洲后院肯定也不会马上灵光啊。”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一直认为德法资本市场和美国资本市场是同向发展的,只不过相比美股,德法两国的大盘指数都具备一定程度的滞后。现在道琼斯、标准普尔和纳斯达克都在涨,如果我的看法是对的,那dax和cac跟涨就是时间问题,那咱们看跌它们肯定就是错的。但如果我错了呢?美国经济确实还陷在泥潭中,但德、法两国的经济并没有滞后性,而是其他,那咱们看跌它们依然还是错的。” “你说的‘其他’指的是什么?”端木问道。 “独立性。”董锵锵答道,“从去年开始,作为欧洲三驾马车中最重要的德法,都在比以前更积极的布局中国这样的新兴市场:法国重点推的是电力、飞机、通讯、甚至还有奢侈品,德国推的是汽车、钢铁、化工和医药,但这还不是我认为咱们该卖(期权)最重要的原因。” “那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端木饶有兴致。 “咱俩之前看空某个公司,只要关注公司的财务和业务两方面就可以了,但看空一个资本市场要考虑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财政状况、通胀、人口结构变化、贸易流量、货币政策、还有你刚才提到的利率,简直没完没了,无穷无尽,即使对那些长期关注这些因素的人来说也不是易事,这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简单的雄心了。我越来越觉得,咱们看空公司是基于事实,看空大盘却是基于观点、基于预测,但咱俩就是普通人,无法预测宏观经济的走势,最多可以拍脑袋……” “最多可以拍脑袋决定什么公司可以被空。”端木反问道,“可你刚才看多大众难道不也是基于观点和预测么?” “哈哈,你说的对,”董锵锵毫不避讳,“但预测公司还是比预测大盘相对容易些,既然这次走狗屎运没赔钱,咱俩就该见好就收。除非再碰到‘911’那种极端事件或真的金融危机,可以投机一把,否则咱俩以后都不该把精力和资金放到这上面,这不是咱们的强项,什么都做不如专注研究有问题的公司,还是该做减法,你觉得呢? 董锵锵连珠炮似的说完一大串,端木半晌没吭声,董锵锵猜到他的心理,退了一步:“你要实在不甘心,要不就和慕再一样卖一些留一些,先卖了法国的,留下德国的,如何?” “我没舍不得,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抓时机和抓野猪可能都是你的天赋,这方面你比我有感觉。”端木幽幽道,“只是刚才有那么一瞬,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董锵锵被说得一愣,“是我说错什么了么?” “没说错什么,只是刚才你提起慕再让我想起‘911’时,我跟你提可以买它的看跌期权你好像特别愤怒的样子。” 董锵锵一阵沉默,那架飞机似乎再次从他的眼前飞过。他刚才提到慕再时完全没有任何联想,难道你已经忘了么?他问自己。 可能意识到自己戳中了董锵锵的痛楚,端木也没再说什么,噼里啪啦地边敲键盘边问道:“圣基茨那边的整体税点可以控制在5%以内,应该还有避税措施,具体我还要问问会计和律师,如果老毛子他们不反对,交完税我把分红打到你哪个账户合适?” “德银的就行。” “我打算把钱存到美国加州那边的风谷银行,美国银行的服务还是比德国的好,你也该开一个,没必要都放这边,下次(我)去美国时你记得给我个授权书,我帮你开一个。另外还有个事,你现在应该收到短信了。” 端木话音未落,董锵锵的手机果然发出“叮”的一声。 就听端木继续说道:“我给你也开了交易权限,以后你每次交易时用你手机接收到的交易密码就行,和我的不冲突。” 董锵锵的账号原本只有浏览功能,他从没要求端木给他开通交易功能,今天不知端木想到了什么,主动给他升了级。 “怎么突然想起弄这个?”董锵锵问,“我不需要,你操作就好。” “从他们的钱进来开始你就该有权限了,以后如果我因为忙顾不上交易,就得指望你了。” “你还有其他事么?我手机快撑不住了。”不知不觉俩人聊了近一个小时,手机烫的董锵锵几乎握不住,他看到电量只剩一格,手机屏上的数字和字母也开始时隐时现,看起来随时可能关机。 但端木并没回话,从手机里传来的是一阵忙音。董锵锵赶忙接上充电器给端木拨了过去,但对方手机返回的提示却是“已关机”,看来端木手机也打没电了。 (本章完) 885. 遥望 放下手机,董锵锵只觉心中一阵克制不住的激动,那感觉和他第一次被野猪赶上树时极为相似。他心里清楚,自己并不是因为要拿到分红而激动,他一个只有7.5%股份的小股东根本分不到什么钱,还只分一半利润,更何况老毛子还可能反对分红。他激动的是,对捕蝉来说,2002年刚成立便开始赚钱,这是个好彩头,而他现在也有了新的目标和方向,内心忍不住期盼2003年还可以复制2002年的成功。 他也注意到,端木似乎对病毒被攻克非常乐观,他对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的笃定让董锵锵感到惊讶,因为董锵锵和家里、老白等人沟通时得到的反馈完全让人看不到任何积极乐观的一面,董锵锵很纠结:大众的国内销量难道真不会被影响么?但不管怎么纠结,他也知道收集更多资料这种基础工作还是要做扎实,就是拍脑袋也得有个依据。 另一方面,端木专门打电话过来说cfa的重要性,董锵锵再笨也能听出来这是端木对自己提要求。 趁着复习间隙他去了图书馆,不到半小时就把cfa考试的流程研究明白了。 由于还不到3月,考试报名费果然如端木所说还是早鸟价,打完折是800欧,考试地点既可选德国城市,也可选其他欧盟国家的城市。董锵锵看了看,特里尔到卢森堡的距离比到法兰克福还近。 他又查了下,卢森堡和法兰克福都有提供cfa培训课程的机构,在课时几乎相同的前提下,卢森堡的培训价格比法兰克福的贵了四分之一,尽管如此,董锵锵几乎没太考虑就决定在卢森堡参加培训和考试,这样他就能节约很多通勤时间。交培训费和考试费时他对账户里转瞬即逝的数字既心疼又满足。他只好安慰自己,交了钱就得开始学了,如果不幸没考过,就当是又打了两次陈小飞好了。不知不觉中,陈小飞成了他的损失计量单位。 董锵锵报了考试没几天,沉默一个多月的特里尔海关警局突然冒了出来,要求他次日去指定机构验血验尿,如果他在规定时间内不出现或者出现但不配合检查,警方会依法升级对他的处罚。 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董锵锵大大方方如约赴验,最后检验顺利,结果正常。他猜测警局想用突然袭击的方式查他一个措手不及,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冲动离境,不然真说不好什么结果。 巴黎的秦有伯少见地给董锵锵打来电话,问他回没回国,董锵锵说打算4月回,秦有伯劝他再等等,她的南方同学有1月份回去便中招的,耽误功课不说,自己也受罪,除非彻底稳定,否则她不打算回去,算是给他提个醒。 不知什么原因,陆苇一直没给帮她介绍教书工作的董锵锵打电话,反倒是陆杉隔三差五嘘寒问暖,千恩万谢董锵锵给他姐介绍了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中文班开课第一天,冯冲邀请董锵锵去教室旁听陆苇讲课。董锵锵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婉拒了冯冲的邀请,他总觉得陆苇的表现很反常,两人的关系反而还没陆苇在监狱里好,但又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对方。 不过董锵锵想不通的事不止一件,他的大学班长、汉大预科在读的李雷主动联系了他。 董锵锵因为对这个大学时的班长并无好感,所以之前只是保持面上的来往,走动既不频繁也不近,甚至过年他都没给对方拜年,而李雷似乎对此毫不介意。 两人不痛不痒地寒暄了几句,就在董锵锵听得昏昏欲睡之际,李雷话锋一转,迫不及待地向董锵锵汇报自己读预科的情况,然后边抱怨德国政治难学难考,求教董锵锵当时是怎么学的,边问还有没有旧学习材料可以给他。 听到董锵锵说手里资料早就没了,李雷并不气馁,转而询问董锵锵对预科毕业后申请大学有何建议,以及他现在哪里、读什么专业、是否好读等一系列问题。 这种掘地三尺聊天法让董锵锵很不舒服,所以他只回答了申请大学时的注意事项,对自己在特大读国民经济学的事缄口不言。 没得到想要了解的信息,李雷不死心地又接连抛出几个问题。董锵锵听的很明白,新问题全都采取了侧面迂回的路线,他假装没听懂对方的潜台词,语焉不详地应付过去,他相信以李雷的心思,肯定能读懂自己的态度。 李雷的失望隔着手机都能听出来,但他并没急于结束通话,反而和董锵锵说起他在bj的所见所闻。 董锵锵这才知道,原来李雷已经回到bj。 他想听对方聊聊所见所想,想知道那座他从小生活的城市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但李雷似乎想要吊足董锵锵的胃口,说话故弄玄虚不说,还喜欢说一半留一半让董锵锵猜。 董锵锵很快醒悟,克制住刚被勾起的好奇心,用祝对方“晚年快乐”结束了这次尴尬无比的谈话。 李雷客气地还了礼,表示欢迎他重返故里指导工作,同时暗示董锵锵他还会再联系他的。 董锵锵笑着挂断电话,转手给陆杉拨了过去。 陆杉的回复颇为劲爆:李雷在预科相当招摇,堪称社交达人,课余还弄了个bj同乡会,不管是大学的还是预科的,统统一网打尽,更让陆杉称奇的是,李雷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他和董锵锵的关系好,几乎隔三差五就拉他去吃喝,还总是有意无意地和他打听董锵锵现在在哪儿,他每次都避之不及,很是苦恼。 董锵锵猜测李雷十有八九是通过陆杉住在自己以前住过的地方判断陆杉认识自己的,以为陆杉年轻就好忽悠,再想到刚才李雷的一番打探,董锵锵会意笑道:“难为你帮我守口如瓶,多谢。” “锵哥你放心,我口风很紧的,我姐也经常提醒我不要乱说话,这个姓李的学习不咋地,就喜欢社交,你怎么可能和这种人走得近?” “你怎么知道他学习不咋地?”董锵锵问道。 “我找他们班的人一问便知。” “他确实是我国内大学时的班长,只是我们不熟,所以我没跟他说我在特大,如果他再问起,你就说不知道就好。” 其实不用李雷说,到了2月下旬,网络上关于国内的新闻报道越来越多,病毒已不局限在几座南方知名城市流行,开始向各地蔓延,而且颇有愈演愈烈之势。这时不仅德国电视台开始每天播报有关新闻,就连一贯高冷漠然、除了美国什么都不在意的几大德国知名财经媒体也开始在二版三版的位置开辟专栏,介绍最新形势的同时分析中国经济对德国经济的潜在影响,德国大盘也极为蹊跷地在美国三大股都上涨的背景下收了一周的阴线。 董锵锵几乎每天都去图书馆上网看新闻,然后和董母通电话。在他的反复追问下,董母才承认董父的病情并不乐观,在年前短暂的恢复后便再次高烧,上吐下泻,整个人像被抽干了一样陷入反复昏迷,在董母的坚持下,董父从普通三甲医院转入bj协和医院。 董锵锵听得无比惊骇,电话还没打完次日凌晨回国的机票就已经出了。他一刻都等不了了,什么海关警局,什么复活节假期,什么回去容易中招,去tmd,他要立刻、马上、第一时间回国,一个多月的复习已让他对公法考试充满信心,1分虽然没把握,及格肯定没问题,只要公法能及格,就不影响他下学期开始读硕士高级阶段的课程。 听到董锵锵已经出票,董母赶忙劝道:“锵锵,你爸清醒时很明确地告诉过我,让你不要现在回来。” “妈,你糊涂啊,我现在不回去还什么时候回去?”董锵锵只觉一团火在他的胸腔和肺部肆意狂烧,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送他去站台的老人。 “你爸现在在全国最好的医院,他让你相信他,相信医生,他一定会战胜这个病的。” “妈,我怕现在不回去,以后会后悔……” “锵锵,如果真有那个时刻,我会提前跟你说,你再飞回来也来得及。如果你现在飞回来,也只能和我一样在病房外等着,见不到你爸,这不是你爸希望看到的。” 没等董锵锵再说什么,手机发出“叮”的一声,一条短信出现在手机屏上。 “尊敬的乘客您好,非常抱歉地通知您,您所预定的机票因突发的机场罢工被取消,xx公司会尽快为您办理退款手续,请您密切留意更多资讯。如有问题,欢迎随时致电……” 机场罢工?现在?wtf!(本章完) 886. 塞目疑无路,问道向花田 关于罢工这种事,董锵锵只知道建国前有安源路矿工人大罢工和省港大罢工这种知名度高的罢工,建国后就再没听过,来德后也碰到过铁路系统的罢工,但还从没碰到过机场罢工。 由于图书馆计算机室的电脑上统一不装声卡(也没集成声卡),他没法听在线新闻,只好奔向离大学最近的土耳其烤肉店,心里郁闷德国人早不罢工晚不罢工,偏偏赶到他着急回家时闹这出。 烤肉店的消费群体主要是大学生,因为还在寒假,店里一个顾客都没有,异常安静,吧台上只有一个年轻伙计,正慵懒地用手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盯着头顶电视机里播放的球赛。 长时间打电话和一路奔袭让董锵锵觉得饥肠辘辘,他点了份儿最爱的加大量的烤肉套餐,成功从伙计手里征用了遥控器,直接换到新闻频道。 伙计指着电视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董锵锵听不懂也不关心。伙计耸了耸肩,嘟哝着闪进后厨。 时间已近21点,电视里,平日熙熙攘攘、繁华喧嚣的候机大厅变得非常冷清,各航空公司的值机柜台全部关闭,显示航班信息的机场大屏上看不到往日让人期待的航班信息,只有让人无语的寂寞黑色。 尽管机场和航空公司声称已提醒旅客有航班被取消,但还是有部分旅客到机场后才发现出行受阻,他们或茫然,或抱怨,或无助地在大厅里寻找着服务人员,却赫然发现目标们正身穿反光背心,高举标语牌,在大厅里巡回抗议。 大厅内架满了不同颜色的长枪短炮,记者们的麦克风和摄像头恨不得快怼到罢工者们的脸上,通过现场问答,董锵锵这才知道,由德国服务业联合工会组织的本年度第一次罢工涉及了八个德国机场,是去年机场警告性罢工的延续和升级。截至目前,罢工已造成上百架次航班取消,其中,法兰克福机场、慕尼黑机场、汉诺威机场、柏林机场受到的影响较为严重,罢工方预计八个机场至少有20万人将受到影响,而罢工的主要目的是要求资方提高工作者的薪资待遇、增加假期和改善工作条件。 工会代表站在罢工队伍的前列,被采访时因为情绪激动,所以语速极快,董锵锵只能囫囵吞枣听懂大意。他先是表示提高待遇对成千上万的劳动者来说是关乎生存的大事,然后话锋一转表示和资方的谈判异常疲惫辛苦,谈完对方却不给他清晰答复,所以他对谈判结果也没啥乐观的预期,如果本次劳资待遇谈判不能达成一致,不排除接下来的复活节假期也会被影响。 记者又随机采访了现场的其他罢工者。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说今年是欧元在德国正式全面启动的第二年,作为劳动者,他感觉超市的很多商品贵了,以前2马克一升的牛奶直接换了单位,变成2欧元一升,类似情况比比皆是,他也说不出这是不是通货膨胀,但他参加罢工的原因就是他的实际收入早就是不断下降的,他有两个孩子,作为男人必须养家糊口,所以他迫切希望能改善目前的待遇。而他老婆是开公共汽车的,去年公共交通行业也组织了几次罢工,然后她成功涨薪,他也希望可以复制他老婆的成功。 采访完罢工者,记者本来准备采访资方,却碰了个“无可奉告”的硬钉子,只好转头去采访旅客。有旅客抱怨碰到罢工简直是场噩梦,他本想回国却被迫滞留在德国,虽然他很同情罢工者,但他也不想当罢工的受害者,他认为罢工转嫁了痛苦给消费者,而消费者是无辜的,他很不理解并感到愤怒。 画面切回到演播室,主持人问作为嘉宾的某专家如何看待本次罢工事件,专家一脸不屑地表示罢工者提出的是过分且没有任何依据的要求,如果真的加薪成功,最终还是会转嫁给消费者,无人受益且助长通胀,所以他个人不予看好本次罢工能谈判成功。 热气腾腾的烤肉餐端上来时,罢工的新闻播报已被德国体育明星的花边八卦代替。 董锵锵端着盘子走到窗边,一边把烤肉、配菜和米饭拌在一起,一边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沉沉暮色:既然德国机场掉链子,那能不能从巴黎飞呢?想到这儿,他也顾不上秦有伯是在打工还是休息,径直给她拨了过去。 秦有伯很快接了电话,但她的回答却让他的心凉的比盘子里的烤肉更快:法国多个机场一周前就开始断断续续地罢工,有的机场直到现在仍未复工,有的虽然号称复工,但工作效率根本无法和罢工前比,同时这次机场罢工不局限在德、法两国,欧洲多个机场的工作人员近期都因为薪资和假期问题举行了不同程度的罢工,应该是一次大规模的串联罢工。媒体一致认为:倘若谈判双方无法达成一致,罢工和飞机延误的情况恐怕会持续到夏季。最后她提醒董锵锵,如果他坚持回国,最好了解清楚再下单,免得花冤枉钱,也浪费时间。 董锵锵飞快地吃完饭,重新回到计算机室,记下德国周边几个国家的机场客服电话,然后挨个打了一遍,一直打到图书馆关门,一个能飞国内的都没有。 他在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停地翻着电话簿,想着谁能帮他。 他的目光落到“孙涛”两个字上,他是领事馆的,肯定有办法,可自己跟对方本就没太深的交情,上次还因为打人的事闹的有些僵,这时就算他能低声下气去求人,对方也未必能帮他。 一个个名字被充满期望地从海里捞出,又令人失望地被扔了回去。 他绞尽脑汁地想着,不知不觉中走到心理系楼前。楼前矗立的巨大青铜人像沉默地望着眼前这个一脸愁容的年轻人,目光中似乎带着无限怜爱和惋惜。 董锵锵最后还是给端木拨了过去。 “喂,端木,我想尽快回国看家人,但现在德国和旁边几个国家的机场都不能飞了,你有什么办法么?比如用你们公司的关系,先飞美国,再从美国飞回国,可能么?” “可飞美国需要有美国签证啊,你有么?”端木老道地介绍道,“如果没有,就算你申请最容易拿到的旅游签证,也得按14个工作日算,这还都算是快的。” 大爷的,董锵锵心里骂道。 “你家人咋了?”端木关心道,“一定要现在回去么?你考完了?” “我爸病了,我3月考,复习的差不多了,所以想回去看一眼就回来,没想到碰到大罢工,点儿背。” “你爸还好吧?我听说最近这病闹的挺凶的,不仅国内有,我认识的人里有去东南亚那边玩也中招的,你现在回去可有风险啊。” “可我也不能不回啊。” “那什么,老董,别觉得我说话难听哈,要是必须回去,那没的说,咱们怎么都得找出个能回去的方法来。可如果不是必须回,还是再忍忍……” 董锵锵抬起头,夜空里的点点繁星在朝他眨眼,一颗流星从他的头顶迅速划过,他的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我找老毛子帮忙呢?你觉得靠谱么?他应该能帮我回去吧?” “你找他?”端木惊道,“你疯了?” “他肯定有私人飞机。”董锵锵无奈地挤出一丝苦笑,他当然知道自己在说笑话,对谢尔盖拉来说,他算个屁。 端木半晌无语,隔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你爸现在什么情况你必须回去,但你要是想通过老毛子走,我劝你别冲动,你现在有些……唔,情绪化,还是再仔细考虑考虑。” 董锵锵很郁闷,他知道端木说的是对的,连他自己都能觉出自己是病急乱投医,虽然他账户里的钱买几百张往返机票都绰绰有余,可碰到机场罢工,他根本走不了。也许有一天他能买得起私人飞机,那时也许就能想回家就回家了。 好不容易熬到半夜12点,bj时间早上7点,董锵锵给母亲又去了电话,说明自己现在确实回不去,请母亲务必每天跟他说董父的病情,一旦需要他必须回去时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那时不管是让他找孙涛还是找谢尔盖拉,他都能做到。 但让董锵锵郁闷的是,董母似乎对他不能回去颇为欣慰,连连劝他好好学习,董父今早的胃口很好,她要马上去见医生问问端倪。 董锵锵又分别联系了老白和佟乐乐,佟乐乐很快接了电话,听完马上表示自己有空就能去医院帮董母分担。老白接电话很慢,说话时嘴似乎还有些不利索,反应也比较迟钝,董锵锵猜他可能刚喝过酒,还有宿醉,但他的表态和佟乐乐无二致,两个朋友都让在德国的他感到温暖和欣慰。 不过回不去归回不去,端木的话提醒了董锵锵,不管如何他都该先申请个赴美旅游签证,做到有备无患,就算签证办下来不去美国,也就损失个签证费而已。 董锵锵没给孙涛打,却没料到孙涛竟主动给董锵锵来了电话。 “喂,董锵锵么?有个事想跟你打听下。” (本章完) 887. 负罪感 “涛哥你说。” “前几天我给这边的华侨拜年时,有人托我帮他们找中式家具。” “中式家具?”董锵锵只在古装剧里见过中式家具,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找自己问这事,“涛哥,我在德国也没见过你说的中式家具,另外我问句不该问的,为什么你不直接找你国内的同事帮忙?国内应该很好找。” “找了,国内的中式家具价格华侨能接受,但运到德国要按重量计费,费用比买家具的钱都多,海运周期也长,华侨预算有限。我记得你在这边从事旅游方面的工作,走南闯北见过的多,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成,我明白了,那我去找一下。可我也不懂,只能试试。华侨对家具用料有什么特别要求或讲究么?比如,家具必须是红木的?”董锵锵依稀记得老白好像之前提过一嘴,说老丁和冬一晴会接一个国内的团去柏林参加陶瓷和红木家具展,那个团肯定和家具能扯上关系,也许是个突破口。 “倒不一定必须是红木的,胡桃木,檀木,甚至黄花梨这些也可以,重在款式和工艺,对木材没特别要求,但木材好肯定更好。” “好,那价格有上限么?” “看家具木材和工艺吧,预算是10万欧以内,但如果超了也没问题,具体一事一议,你不用纠结价格。” 这个数字让董锵锵咂舌:按最新欧元汇率折成人民币,预算金额已超100万,买个家具就能花这么多钱,董锵锵很不理解,对方这么有钱直接走海运不得了?怎么这会又说不用纠结价格?那到底是不是钱的问题? “那他对家具工艺有要求么?我指的是万字不到头、富贵牡丹那种。”董锵锵就知道一个万字不到头。 “你说的万字不到头、富贵牡丹都不是工艺,是装饰纹理,工艺指的是制作工艺,比如百宝嵌,泥金画漆,洒金这种。华侨对工艺没要求,只要是典型中式家具就行,如果还有景泰蓝的瓷器就更好,没有也没关系。” 孙涛稍加解释,董锵锵的脑海里立刻蹦出秦有伯打工的餐馆,不到一秒又联想到汉堡万福中餐馆里的装潢,那里摆的不就是这种中式家具么?可孙涛也去过万福,还帮过万福老板,他为什么不自己直接去问万福老板而问自己呢? “涛哥,汉堡万福餐馆里好像就有你说的中式家具。” “唔,那你有那个老板的联系方式么?有的话回头你问清楚他是从哪儿买的,都有哪些选择,最好你能和卖家具的公司先了解清楚,然后你再联系华侨,一会儿我把华侨的联系方式短信给你。”孙涛似乎对董锵锵的建议并不惊喜或意外。 “我直接联系?”董锵锵又没听懂,“可价格什么的……” “没事,你联系就好,记住一定要了解清楚了再对接,就这样。”孙涛说完挂断电话。 董锵锵还是没转过弯儿,不明白这事怎么就落到自己头上,他想了想,学习的事问杜蓝合适,这种人情世故还是得问老白。 老白听完董锵锵的描述直接给出了他的判断:“他可能确实不便,另外也可能是想接济你。” “不便?接济我?” “华侨不是华裔,仍然拿中国国籍的,所以他作为副领事有义务为华侨提供法律咨询和服务,但让他直接给华侨推荐卖家具的企业就不合适了,尤其是卖家具的公司如果还是中国人开的,他去介绍会不会有中介嫌疑,是否容易被误会,甚至违反纪律都不好说。你不是刚赔了陈小飞钱么?他可能看你可怜,所以介绍你是想接济你。” “你说的有道理,可这和接济我有什么关系?” “嘿嘿,那我问你,他让你去找卖家具的,然后再对接给华侨,跟你说你不能拿居间费了么?” “居间费就是提成吧?那他没说。” “所以啊,你就得跟卖家具的自己谈。如果你介绍的华侨成了单,你要求提几个点当提成。买家具虽不像出国旅游年年都有,但家具的客单价高,购买者可能还不止一个,所以你可以把目光放长远,居间点位不用定太高,当然肯定也不能太低,记住谈这个别老想着成人之美、举手之劳这些传统美德,你要知道你的提成里还含着孙涛的那部分。” “那不可能!”董锵锵断然否定道,“就算我谈下来了提成,也不会分给孙涛一分钱。” “按说你不是财迷啊。”老白奇道,“他和你的关系比那点儿钱重要多了。” “我当然不财迷,这也不是钱的事,但我就是不能给他一分钱,给他钱的话这性质就变了,那我就成贿赂了,就犯罪了,那样等于害了他也害了我。” “不给钱给东西,给卡也行。”老白暗示道。 “没钱,没东西,没卡。”董锵锵梗着脖子回道。 “你要这样,”见劝不动董锵锵,老白感慨道,“这就成一锤子买卖了,不可惜么?” “我真觉得没啥可惜的,”董锵锵实话实说,“我本来也没指望他给我介绍,所以以后没有也无所谓。对了,你那边顺利么?3月份回得来么?” “一言难尽。”老白一声长叹,“我3月初就回去,到时找你。你是不是还惦记3月旅游那事?放心,误不了你。” “这么快?我以为你怎么也要3月下旬才能回。回来是好事,你怎么老长吁短叹的?到底啥情况?” “乐白德国要处理的事多,我必须得回去,我本来想找雷兰亭帮我处理,但那小子的电话一直没人接,整个人失踪了一样,谁都联系不上他,所以我把这边手头事处理完了就赶紧回去,剩下的就交给乐乐打理,她还得在bj多待会儿。” “雷兰亭失踪了?你没联系他家人么?”董锵锵不自觉地想起陆苇进监狱后,她的父母第一时间就报警找人,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认识孙涛。 “联系了,他家里说他过节时打过一个电话,但没说他在哪儿。我觉得他是故意避着我,无所谓了,我现在没时间搭理他。” “老白,你实话说,你赶着回来有害怕再晚点就回不来的担心么?”董锵锵直截了当地问道。 “没回来前还觉得德国人危言耸听,但现在路上人少车少,街面上戴口罩的人明显比节前多,商场和游乐场这种假日里本应客流量大的地方却都没什么人气,情况似乎比我刚回来时要严重不少,我现在出去也都戴口罩,以防万一。”老白顿了顿,“是的,我确实有你说的担心。” 这次轮到董锵锵叹气了:“我妈说我爸病的有些重,所以我本来想这几天抽空回国一趟,但欧洲这边的机场要么罢工没航班,要么复工但没飞机飞国内,另外我爸妈也担心我回去了出不来,所以拦着不让我回,我已经申请赴美的旅游签证了,实在不行就曲线回国。” “老人病重么?我上次去看他们被你母亲拒在门外了,只有乐乐见到她了,说她气色看着还可以,就是人很消瘦。” 谈论父母的身体让董锵锵既无奈又忧伤,他努力把话题扯远:“对了,你回来前帮我个忙成么?帮我去看看上汽大众和一汽大众的工厂,从外面看就好,如果能多拍点照片就更感激不尽了。上汽在上海,一汽在长春,不管你是飞机去还是火车去,路费我都报销,你也不用给我票,告诉我票钱我就转给你,或者你回来我给你欧元也行,看你。” “去没问题,但我应该拍什么?” 董锵锵其实也不知道老白应该拍什么,他思忖片刻:“你在工厂门口看看上班的工人多不多?再看看能不能拍到存放汽车的仓库。另外留意下bj,上海还有你的家乡,街面上跑的大众和它旗下品牌的汽车多不多?对了,商业街和报纸上的广告也要留意。” “记住了,可你了解这些是要干嘛?”老白边记边问。 “我认为2003年大众汽车的国内销量可能会有井喷,远超去年。” “你确定?”老白质疑道,“就目前这种情况我怀疑即使工厂能开工,生产效率也会打个折扣。” “还不确定,所以要先去看看。” “明白了,回头我到了地方告诉你,你要想起来什么随时打我电话。对了,你和端木2022年的收益如何?方便透露么?” “老白,如果是我的公司,我肯定告诉你。”董锵锵说的很婉转,老白一听就明白了。 董锵锵说完又想起什么,把话题又转了回去:“你刚才说乐乐暂时还不回来,那她不担心回不来么?就算她不担心,你俩这蜜月都没过完就两地分居,你不烦么?” 老白一直没把俩人取消结婚的事告诉董锵锵,董锵锵的打趣让他半晌无言,就在董锵锵以为电话掉线开始“喂喂”时,老白缓缓回道:“我俩……没结婚。” 董锵锵听得一愣,脑中蒙太奇般闪过几个画面:雷兰亭和他抱怨佟乐乐向贺鸯锦吐槽单身其实更好;佟乐乐和老白在圣诞市场的角落里吵架;佟乐乐在厨房里告诉他华菱找过她,她没想好结不结婚;他劝佟乐乐不要勉强自己而仓促结婚。 “是婚礼延期么?”董锵锵不确定地问道,“因为现在的特殊情况没法继续举行婚礼了。” “不是延期,就是不结了,虽然乐乐话没说死,但我能感觉到,她不想结了。” 虽然早就知道两人有不结婚的可能,但听到老白说到“不结了”三个字时,董锵锵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还有事要处理,回去当面说吧。如果需要我为你父母做点什么,随时跟我说,我手机现在24小时开机。”老白叮嘱道,“提成的事你说的对,安全第一。” 董锵锵还沉浸在两人不结婚的震惊中,根本没意识到老白已经挂了电话,过了半天才听到耳畔响着的“嘟嘟”声。 他觉得自己并没说错和做错什么,却不知为何对老白充满了负罪感。 888.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整个春节假期,不知名的病毒搅乱了所有人的心,不仅是国内,全球很多地方都已出现与呼吸系统困难相关的肺炎案例,病毒已显现出极强的传播性和感染性。 虽然孙涛建议董锵锵多关注国内正规新闻媒体的报道,避免道听途说和以讹传讹,董锵锵也确实照做了,但让他颇为无奈的是,相比德国媒体掘地三尺似的钻地式报道,本土的报道很多时候却显得单薄,每当他想深入了解更多细节,报道已结束,他心中的疑虑和困惑并没减轻和消除。他曾以为,新闻类节目必须在及时、多样、深度和权威等方面具备优势,才能让观众产生信任感。 更让他惴惴不安的是,国内媒体带来的信息虽有限却日益沉重:在国内第一个爆出病情的南方城市,其二月发病率已在悄无声息中比1月翻了一番,说是小高峰也不为过。而造成病例激增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医护人员成为易感染群体,同时正月里还出现比1月更可怕和不幸的结果:出现死亡病例。与此同时,该城市多数医学专家认为,暂时还不能简单认定严重呼吸道综合症的衣原体就是惟一病原。 董锵锵听不懂医学名词,但就算他再没医学常识也能知道2月(役)情发展速度之迅猛、数据之骇人、形势之严峻,都远超他的想象。他清楚地意识到:这场和病毒的战争短期内肯定无法速战速决,至少不会像端木之前预估的那么乐观。 另一方面,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言之凿凿、有鼻子有眼儿的说法开始在不同的论坛上弥漫:有人说病毒是疯牛病的变种,有人则认为病毒是禽流感的旁支,还有人言之凿凿说是新型鼠疫,更有阴谋论者坚信这次袭击来源于某科技大国的生化武器。如果不是孙涛提醒,董锵锵也许真会相信某种说法。 董锵锵不信谣言,但读不到想了解的内容总让他心烦意乱,而给董母、老白、乐乐等人打电话能了解到的亦很有限,无奈之下,董锵锵只好把视线转向大大小小的德国媒体。 德国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从1月开始便没停过,与国内报道相比,德国媒体的报道堪称全方位、多维度、五花八门、无孔不入,但董锵锵其实并不喜欢读。他不知自己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德国媒体的报道虽然全面,字里行间却总给他一种幸灾乐祸感,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时的他也没什么可选的,好在严谨严肃的媒体终究还是有的,他也就不用一直忍着恶心了。 他粗略总结了德方的几个主要观点: 如果碰到传染性强的疾病,第一要务应该是溯源,找到关键的“零号病人”,即第一个得传染病的人。这人既是病毒的受害者,也是潜在的散播病毒的“加害者”,在流行病学中,又被称为初始案例。 董锵锵此前经常在不同文章里读到“零号病人”这个概念,却不知找到零号病人有什么用。读完专栏才知道,在重点场所搜集到的零号病人的信息,能够帮公共卫生部门分析感染来源,辅助风险研判,更有机会确定传染疫病的爆发时间及传播方式和途径,从而便于公共卫生部门尽快采取有效防控措施,降低传染力度,控制传染源的扩散。 董锵锵依稀记得第一例好像是在11月下旬被发现的,但因症状较轻,康复后便出院了。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却没想到序幕刚刚被拉开。 爱全世界旅游的德国人12月在南方城市旅游时不小心中了招,狼狈窜回德国。德国医生也是从被感染的德国人了解到,导致肺炎的病毒会重点攻击人体的呼吸系统。 董锵锵本以为德国媒体会对此冷嘲热讽,嘲笑零号病人虽然早就找到,采取的防控措施力度却不够,哪知德国人的观点却是:如果用后视镜思维,确实可以如此评判,但放到彼时彼刻,德国医界的做法恐怕也和国内大同小异。 董锵锵读完第一感觉是自己格局小了,但没等他自责,就惊奇地发现,尽管德国媒体没有嘲讽,但不代表他们没看法,更何况这是一个向来不吝啬批评的群体。 一言以蔽之:德国人认为国人并没表现出足够的重视和警觉,反而表现的过于乐观,举例来说,按惯例,寒假过后正是不同城市大中小学生即将返校之际,但德国人调研后却发现,大中小学并没做好相关的防范宣传,更没宣布停课,而春季向来是呼吸道感染疾病多发季节,受气候影响,极易出现某些呼吸道传染病局部流行的环境。如果这时未能及时切断病毒传染渠道,恐怕就要做好防范疫病大范围爆发的心理准备及应对措施了。 对这个批评董锵锵是服气的,而第二个批评着实出乎董锵锵的预料。 鉴于病毒日益肆虐,已有德国医学专家向国内申请加入统一抗疫战线,希望携手中国医生并肩作战。但2月几乎过去,转眼就是3月,国内只有局部城市预警,并没向国际同僚求援。有被采访的德国医生表示,这要么是国人对疫病还没做出充分判断,要么说明国人对自身的医疗体系充分自信。不过他对此倒也表示理解,毕竟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医疗制度。 德国媒体也采访了国内的医学专家,专家表示他个人赞成在不影响国家安全的前提下,可以考虑通过相关合法渠道寻求国际援助,如果想尽早攻克新型病毒,肯定是参与的医疗研究机构越多越好。 德国媒体在报道的最后还兴师动众地在德国街头发起了调查,了解德国民众对是否应向中国伸出援手持何种态度。 调查结果再次让董锵锵大呼意外,大部分被采访的德国人表示德国人应该支援中国,而支援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两国有多深的渊源,而是“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可以自全,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整体的一部分,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损失,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 看着电视里德国人慷慨激昂的表态,董锵锵的鼻子有些酸,他从未想到德国人会如此仗义,但他的眼泪终是没有流下来,因为电视里又放了几个画面。 一脸急迫的人们拖家带口地冲入超市,不要钱似的疯狂抢购,人们似乎变得没有任何理性可言。一名老者的采购篮里放着十几袋食盐、十多瓶白醋黑醋,十几个口罩和几大盒蚊香,面对镜头,他用警惕又含糊不清的方言解释,一会儿他还要去其他的药店看看还有没有板蓝根和酒精。记者问那是什么,老者解释那是治疗感冒和消毒的药物,见记者兴致盎然,老者抱怨道:他其实并不想买,但邻居们都买,所以他也不敢落下,而抢购出现后,原本几块钱一包的物资竟然价格翻了几倍,就这样他跑了几家还都没买到。 这个画面让董锵锵情不自禁想起小时在广播里听过的相声:麻酱,两水缸……味精,两抽屉……但那是在什么时候?如果说老人抢购是因为愚昧无知,那又如何解释人群中那些看起来像知识分子的中年人和年轻人呢?他们无疑是受到了谣言和流言的蛊惑,可他们难道没有自己的判断么? 德国媒体最后总结道:针对2002年末开始出现并逐步扩散的急性呼吸道方面的奇怪疾病,国内采取的一系列紧急应对措施虽有不完善之处,但也不是一无是处,只能说明国内在突发事件的紧急应对机制上还存在经验不足,而德国人其实也应该思考,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德国,德国就一定能做的比中国更好么? (本章完) 889. 残红谁在护 新闻看的越多就越烦,父母亲情越想就越焦虑。考试时间日益临近,回是肯定回不去的,老给朋友打电话说自己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除了让他人感觉自己像祥林嫂,毛用没有,董锵锵本来也不是那样的人,于是他在坚持每天联系董母的同时,把满腹的郁闷和委屈都投入到闷头背书中。 他准备的复习材料中不仅包括大量法条,还有涉及合理使用不同法条的案例解释,虽然复习材料中已无生词,但法律单词读起来不仅拗口,还总会在不经意间和他脑中那些新闻纠缠在一起,董锵锵本想一周就全文背诵,但过了两遍才发现能不打磕巴地读下来都不容易。为了不影响复习的信心,他马上给自己降低难度,第一周不再背诵,改为每天读100遍。 初读100遍时董锵锵基本要从日出背到深夜,但他在心里发了狠:既然回不去,那说什么也得考个高分给父母和自己一个交代。 在翻来覆去的诵读后,董锵锵赫然发现,古人说的“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果然真理,虽然没有刻意背诵,但经过熟读的复习材料差不多有半熟已经大致印在他的脑袋里,他知道自己的方法对了,便把标准升级为读100遍+背诵1遍/天。他的目标是把公法复习材料背得滚瓜烂熟于心,如果真有意外需要他考试前飞回去,他也能绝对通过考试。 不管在哪里,学习都是个苦差事,即使方法对,也有毅力,依然还会有背不进去书的时候,每到这时董锵锵就把各项运动捡起来,不管是跑步,游泳还是骑自行车,保证每天充足的运动不仅能帮他放松心情,短暂的忘记那些烦心事,提高他的睡眠质量,还能让他第二天更好的背书。 其实不仅是董锵锵,其他中国学生也都和他的状态大同小异。 寒假的图书馆里几乎是清一色的中国学生,所有人都表情严肃凝重地盯着电脑,他甚至还看到过有女同学对着屏幕偷偷抹泪。 他忍不住想起出国前他也是这样上网浏览德国各大高校的录取信息和专业信息,然后苦等录取通知书,没想到斗转星移,现在的他变成上网努力找寻国内的各种信息,然后苦等疫病的结束。 学生论坛里的帖子也从关注考试、旅游和冬季打折过渡到关注国内的最新进展,基本一个和国内有关的帖子发到论坛里浏览量都会奇高,自动置顶,却鲜有人回复。大家在图书馆复习时碰见了讨论的也都是和国内有关的话题,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的表情。 董锵锵发自内心的感觉到学生们在线上和线下都变得很丧,他把自己观察到的现象分享给了郑春花,提醒她留意学生们的心理健康,虽然他已不再担任学生会的任何职务,但说出“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整体的一部分”的德国人对他触动很大,即使他不认识其他中国学生,也不是所有学生都对他抱有善意,但他认为自己可以试着打开格局,毕竟大家都是中国人,就算没有血浓于水,手足之情总还是有的。 郑春花被提醒后告诉董锵锵,孙涛为此事也专门给她来了电话,叮嘱她务必关心同学们的安全,他和孙涛的想法可谓不谋而合。 为学生们答疑解惑、疏解情绪、排忧解难的恳谈会很快便召开,所有人都清楚这种恳谈会不会带来任何实质效果,但来参加的学生却比郑春花和董锵锵预想的还要多,最后统计到场学生时发现甚至超过了出席学生会春晚的人数。 会谈结束时有几个女生拉着郑春花的手感谢学生会帮她们解惑,虽然忧虑和担心肯定还有,却比之前什么都不懂强了很多。 让董锵锵大跌眼镜的是,让他厌烦的陈小飞不仅到了场,会后还鬼使神差地主动跑到郑春花面前死活要用拥抱表达谢意,弄的郑春花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才用握手糊弄了过去。 每天“家+图书馆”两点一线的生活和接踵而至的各类消息让董锵锵根本没注意到校园里的桃树枝头已在不知不觉中绽放开朵朵淡粉色的小花,就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羽绒服有些闷应该换薄一些的春装时,秦有伯第一时间传达给他一个好消息:欧洲的机场罢工因劳资双方均有妥协,意外达成了阶段性的和解,虽然并非所有航班全都恢复,但法兰克福总算有了能直飞bj的飞机。 董锵锵觉得自己按理应该回国探望父母,但现在的他不敢托大,考试在即,就算特里尔海关警察局不再抓他验血验尿,万一他前脚回国后脚机场再次罢工,就算他签证还在有效期都不一定能飞回来参加考试。 也许是母子连心,远在bj的董母感应到董锵锵的担心和自责,也给董锵锵送来好消息:董父虽然仍在病中,但身体的各项指标已稳定并有好转迹象,协和确实名不虚传。 不知是为了配合董母还是担心董锵锵犯孩子气,病榻上的董父强烈要求和董锵锵通话。 “锵锵,我很好,你不要挂念。你身体怎么样?咳咳……” 董父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完全听不出“很好”,远不如那年给自己送aps证书时铿锵,董锵锵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爸,我……也很好。”董锵锵第一次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 “你复习的怎么样了?(考试)有把握么?” “百分之一百一的把握。”董锵锵故意夸大道。 董父罕见地表扬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锵锵,还是之前说的,无论如何你不能现在回国,这并不是孝顺与否的问题,人类和病毒的战争不知何时会结束,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作为父亲,我希望你能做到廓然无累,保护好自己的同时顺利通过考试,尽快进入更高一级的硕士学习课程,那才是对父母最大的安慰和孝顺。我说完了,你快去学习吧。” 董锵锵听得很清楚,董父的态度比之前更坚决,他的心思从未改变,他不希望儿子回去。 趁着护士给董父换药,董母顺势从董父手中接过手机,出了病房。 “妈,爸真的是在好转么?” “在好转,但药有些副作用,所以还有待观察。” 董锵锵心一紧:“什么副作用?” “是药三分毒,我们老了,器官不如以前了,自然就会有不适,这些都是正常的,你不用挂念。你考试真没问题么?” “妈,你放心,肯定没问题。” “没问题就好,对了,有个事跟你说,你爸那个朋友,就是那个可能传染他的人,春节刚过完人就走了,你爸刚从icu里出来没多久,我怕他受不了,没敢和他说,你知道就好。”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细问,就听电话里传来董母应答他人召唤的呼喝:“来啦。” “锵锵,你爸叫我了,你照顾好自己,回头有时间再打电话。记着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缺什么跟家里说哈。” 带着各种情绪纠结在一起的复杂心情,董锵锵从2月熬到了3月。 公法考试如期而至。 890. 云在青天水在瓶 之前在国内读书时,每逢期末考试,老师就算不划重点也会告知考试时间,但特里尔大学的教授们直到最后一节课结束都没通知期末考试时间。课业结束一周后,大学官网各科独立网页上才列出该科目的考试时间和考场教室。考试9点开始,13点结束。至于考试须知之类的考场要求在网页上只字未提,董锵锵也不知什么能带进考场,索性各种颜色的笔、修正液、尺子、橡皮、铅笔之类的全都带上,如果到时这些不让带进考场就留在书包里再背回家。 为了避免再犯之前走错教室的低级错误,他提前踩好了点,算好了从家到考场的路程时间。 稳定的生物钟让他在考试当天依然是雷打不动的早早起床,先去后山慢跑了三十分钟,顺便帮房东尤利娅遛狗,回来洗漱更衣。他怕早饭吃的太早考试时饿,便先把复习材料又读了几遍,这才吃早饭,又担心考试中间有尿意,平日早餐最喜喝的全脂牛奶也没敢喝一碗,只多吃了俩牛角面包和三片培根。 就一顿饭的功夫,早晨的阳光、蓝天和白云已变成阴云密布,不过这倒没影响董锵锵的心情。他一路绿灯到了大学,提前10分钟进了考场。 教授并未现身,几个助教模样的人担任考试的监考官。一个操着一口标准德语的女助教让所有考生把书包都放到阶梯教室最前方的讲台地板上,然后快速讲明了考试须知:因为考试时长4个小时,所以考试中间可以喝水、吃东西和休息,但不能影响其他考生,否则视情况决定是否被禁止甚至驱逐离场,但考试成绩有效。外出上厕所也是允许的,但要先和监考官沟通。答题笔无颜色限制,修正液也可以用,但不允许用字典和词典。手机可以留在身上但必须关机。任何作弊都会被直接取消考试成绩,情节严重者甚至会被禁止补考及参加下学期同科目考试,简而言之一句话:作弊风险大收益小,各位考生好自为之。 9点一到,考试正式开始。 董锵锵提前刷了不少公法的旧试卷,自认做好了万全之准备,但卷子发到手中那一刻,他同时体验到了视觉冲击、物理冲击和心理冲击。 过去三年的旧试卷都是10张a4的考试内容,这次却一口气发了20张。厚厚一大摞a4捧在手里沉甸甸的。董锵锵第一感觉是自己碰到了公法的教育考试改革,但他完全没印象听教授在课上提起过?难道教授提的时候他正和周公探讨交流?他有一丝紧张:之前10张卷子都要考4个小时,现在20张还是4个小时,他能写完么? 他深吸一口气,边提醒自己复习的非常充分边告诫自己别自乱阵脚,先按一直以来的考试习惯也就是拿到卷子后先不着急马上答题,而是第一时间快速过一遍所有卷页,一是检查有没有丢页少页,二是看看卷子上有无明显的印刷错误,三是顺便看看都考哪些内容。 他慢慢翻着,之前的旧试卷只有论述题一种体型,但这次论述题的总题量有所减少,多了多选、名词解释和简答三种不同类型的试题。匆匆一瞥之下,董锵锵估摸十道论述题里有七道半是准备过的,剩下两个半虽然没准备,但应该也不会完全无从下笔,可以往背过的内容上靠,尽可能加上关联。想明白这一点,刚才还悬着的心渐渐放松下来,信心也开始一点点的恢复。 董锵锵开始奋笔疾书,期间陆续有考生走进考场,大部分声音都很小。快十点时一个身穿大红毛衣的人闯进考场,动静不小。董锵锵根本没抬头,只专注答题,丝毫不受影响,继续低头狂写。 那人大大咧咧地从阶梯教室的入口一路下行冲到讲台旁,从监考官手中领了考卷就要往座位走,被提醒后才想起把书包扔到讲台上,然后又一路叮呤咣啷地往上走,最后一屁股在比董锵锵低两排的斜右前方坐下。 对方位置低,董锵锵自然而然地瞄了眼对方,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黑发,再细打量那人的背影和侧脸,赫然发现竟是陈小飞。 董锵锵颇感意外,印象中他从没在上课时见过对方,但转念一想,每次上课大教室里都打狼似的浩浩荡荡几百人,没见过也正常。 陈小飞坐下后趁着往椅背上搭衣服迅速环视了四周的其他考生,他一眼就看到比自己位置高的董锵锵,不禁一愣。 董锵锵的余光能感到陈小飞在注视他,他没抬头,视线停留在试卷上,继续认真默写已经烂熟于心的答案。 讲台上这时有人不经意地咳嗽了一声,似在提醒什么,陈小飞心神一凛,赶忙坐正。 监考官们不时走动,脚步都很轻盈,考场里一片静谧。 高悬在讲台上方的时钟里的三根针已快对齐。 考场里的暖气开的很足,董锵锵之前参加预科考试时就碰到过类似情况,所以这次他特别穿了加绒卫衣,而不是毛衣,这样便于根据室温随时穿脱,尽管如此,他还是写了一头的汗。 试卷多,他默写的内容更多。两根签字笔都让他硬生生写没了水,好在他准备充分,趁换笔的功夫,他不抬头地飞快瞄了眼下方的陈小飞,心里好奇对方答的如何。 只见陈小飞正手托腮帮盯着试卷发呆,笔杆在他的手指上一圈圈地转着,几张卷子被摆到一旁,上面零星写了些字却不多,面前的卷面很是干净,能看出来上面一字未写。 董锵锵觉得很不可思议:如果复习了,为什么不答题?就算复习过的知识点的和考题不能完全匹配或干脆一点儿都没准备到,按中国人的考试习惯,写上字就有可能得分,怎么能空着?而如果一点儿都没准备,那还来考什么?那不是自欺欺人么?难道是为了心里好受,事后能跟自己说我确实参加考试但实力不济? 董锵锵同时也意识到,陈小飞的空白卷让他心中浮出一阵畅快,就在这时,就听面前传来一声清脆的“啪”。 陈小飞手中转着的笔掉到了地上。 董锵锵再次把视线抛了出去,只见陈小飞的下巴有规律的一沉一沉的,他知道,陈小飞睡着了。 一名监考官听到响声后拾阶而上,走到陈小飞的下排,弯腰捡起地上的笔,放到他面前,又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别睡了,赶紧答卷,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董锵锵摇了摇头,正要低头继续写,就见陈小飞忽的高举右手,监考官本已离开,见状又折了回来,低声问他有什么事,董锵锵隐约听到“wc”,只见监考官看了眼手表,挥手示意其他监考官,陈小飞什么都没拿,独自一人飞也似的离开了考场。 董锵锵翻了翻剩下的空白卷,还剩三页,他正盘算自己再写多久就能全部答完,就听桌下忽地传来一阵“咕噜”声。已经中午12点,要搁平时这会儿他都是在吃午饭,可今天不仅没饭,上午还实打实地写了仨小时,早饭吃的那点儿东西早就消化殆尽,他只带了水没带吃的,可水喝多了就可能上厕所,就算跑着来回也浪费时间,虽然他还没到眼冒金星的程度,但饥饿感多少让他分神。他有些后悔,至少带个巧克力也是好的,但现在的他只能忍着饿,水也不喝,提笔狂写。 就在董锵锵饿着肚子答题时,左侧传来一声很轻的动静。他不为所动,继续专心答题,鼻子里却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他微微侧头,只见一名考生正扯掉一个方形披萨外面缠着的保鲜膜,小心翼翼地咬下一角,又猛啜了一口冰饮,整个人瞬间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第一个加餐的考生仿佛打响了发令枪,更多考生加入了响应他的队伍,一时间考场内响起各种撕包装声。 食物和饮料混合在一起的香气让董锵锵的饥饿感陡然上了新台阶,他坐在位置上俯视下方,只觉场面蔚为壮观,不过有一说一,吃东西的人虽多却看不到一个狼吞虎咽的画面,也听不见吧唧嘴,所有人都吃的安静克制。 监考官对学生们的加餐视而不见,董锵锵左边吃披萨的考生慢条斯理地吃了十多分钟才吃完,饥饿逼着董锵锵尽快完成考试,所以在短暂的香气诱惑后,他很快便重新回到正确的默写轨道。 就在董锵锵只剩下最后一道论述题时,陈小飞捧着热狗回到考场。 (本章完) 891. 忽然之间,花就开了 看到陈小飞有吃有喝,董锵锵又羡又妒,只想尽快答完试卷去食堂大快朵颐一顿再回家睡觉,默写速度不自觉地又提了一档。 虽然有两道论述题他没准备到,但默写完其他题后似乎来了灵感,他很快就捋清答题思路,尽可能的和自己背熟的内容产生关联,接下来考验的就是默写的本事了。两道题一蹴而就,在他答完最后几句话后,第三根笔也宣布寿终正寝。 放下笔的同时,望着厚厚一摞卷子和卷子上自己的名字拼音,他终于体会到久违的如释重负。就为了这门考试,他不能冒险回国探视父母,万幸父亲有惊无险地过了危险期,否则他真的会内疚。 现在的他不仅完成了作答,还确信自己肯定能及格,而自信的依据就是他扎扎实实的写了近四个小时的20张a4。至于最后的成绩,他已经不是很在意了,虽然他也想用满分向父母证明他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正式参加大学考试,他只能保证自己已经尽了全力,正所谓“人谋一半,天意一半”。朋友们也一直提醒他:复习和考高分没关系,但不复习肯定考不了高分。 尽管他很想再检查一遍试卷,但长期紧张后突然松弛下来的疲惫感让他从内心排斥和抵触再来一遍,他既想立刻交卷又担心自己会在某个地方留了纰漏。离考试结束只有不到30分钟,他打定主意先休息几分钟还是再过一遍全卷。 大张旗鼓地在考场内张望肯定危险,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投向考场内的其他人,这时已有考生上台交卷,也有考生刚开始进餐,监考官们有负责收卷的,有负责盯考生维持考场纪律的,一片忙碌景象。 董锵锵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到了陈小飞身上,自他吃完热狗董锵锵便注意到他频繁翻卷,然后开始在空着的卷子上作答。 这让董锵锵颇感意外,但彼时他自己默写的正欢,根本没功夫细想,只是好奇陈小飞去了趟厕所回来就能答题,堪称神奇,现在的他无事一身轻,正好观察陈小飞。 陈小飞手上的小动作不少,董锵锵凭直觉感觉他有事儿。 事实也果然不出董锵锵所料,只见陈小飞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上衣下摆里抻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黑压压写满了字。 这一幕让董锵锵既诧异又称奇:纸条往多了说也就两指长宽,那上面的字得写的多小?他抬头看了眼讲台上方的表,更加疑惑:如果陈小飞想作弊,为什么不一上来就抄,难道是入场时看到董锵锵坐在后面而心怀忌惮?可现在离考试结束已经没多少时间,别说偷着抄,就算光明正大的抄,又能抄多少? 奋笔疾书的陈小飞听不到董锵锵的心思,就算听到也无法回答,他很清楚他没多少时间了,只能追求尽量多写。 董锵锵心念一动,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几名监考官听到董锵锵的动静,齐把视线投向他,一名离他最近的监考官登时从董锵锵和陈小飞中间没有考生的那排朝他走去。 突如其来的咳嗽不仅引起监考官们的注意,也把正聚精会神抄资料的陈小飞吓了一跳,小纸条从他的手中忽忽悠悠地飘落到地板上。 陈小飞没料到有此一劫,有心弯腰捡,助教已杀到他身后,他只好自认晦气,用脚把小纸条踩到脚下。 监考官检查完董锵锵并无异样后并没马上离开,而是站在两人中间更靠近陈小飞身后的地方俯视整个考场。 陈小飞叫苦不迭,心跳加速,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已被发现,不敢有任何动作,好容易等监考官走远,离考试结束只剩下不到15分钟,这才从上衣里又翻出一张,继续低头狂抄。 坐在他身后高处的董锵锵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一瞬间也不觉得饿了,也不觉得累了,只觉得精气神三花聚顶,心里别提多快乐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监考官催了陈小飞三次后强制收卷,陈小飞被收走卷子后望着监考官的背影乜呆呆愣了好长一阵。 董锵锵交卷后才发现右手因为保持握笔姿势太久,已无法完全展开,使劲掰手指还有点酸疼,他不敢使劲,只能用左手把桌上的文具都收到背包里。 一个没拿稳,签字笔被他碰到地上,就在他弯腰捡笔再抬头时,一团黑影挟着风声扑面而来,董锵锵条件反射地一缩头,黑影贴着耳边呼啸而过。 董锵锵歪着身子躺在椅子上,没有贸然抬头,虽然没看清偷袭者的脸,但不用想都能猜到能做出这种事的只有陈小飞。 见董锵锵迟迟不露面,一只手掌从天而降狠狠拍在董锵锵头顶的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同时陈小飞恶狠狠的话也飘入他耳中。 “姓董的,你刚才故意的吧?” 没等陈小飞反应过来,董锵锵的脑袋从另一个地方冒了出来。 望着青筋暴起、脸色铁青的陈小飞,董锵锵本想直接承认并挑明看见的一切:没错,我就是故意的,我还告诉你,你做的那点龌龊事我也都看见了,是你跟监考官自首还是等我说? 可话到了嘴边,他不知怎么突然想的有点深:自己这么说很有可能会激怒对方,让两人的冲突进一步升级,如果自己不还手,就意味着会挨打,而如果自己还手,陈小飞的花拳绣腿跟自己不是一个等级,他固然不会吃亏,但不管谁输谁赢都会让外国人看低,让人家觉得你们中国学生除了作弊就是内讧,在当前疫病肆虐之际,海外学子难道不该比往日更团结一心么?就算他陈小飞对此无所谓,他董锵锵也能无所谓么? 就在这一刹那,他发现自己真的理解了杜蓝、孙涛和老白等人劝他的话。 面对气急败坏的陈小飞,他甚至冒出一个更奇怪的念头:陈小飞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也要考个高分安慰远在国内、含辛茹苦的父母? 人的成长就像花开的过程,忽然之间,花就开了。 (本章完) 892. 在钱言利 “陈小飞,监考官刚才就在这儿,如果你认为我刚才的行为违反了考场纪律,现在就可以跟监考官投诉。如果你认为监考官不作为,还可以向考试中心举报。”董锵锵很清楚陈小飞心里有气想找他撒筏子,但想明白的他却不想和对方纠缠,只是讲“我刚才的行为违反了考场纪律”时特别加重了一下语气,也是拿话点陈小飞:我就咳嗽两声,你举报到考试中心也没用,但你可是作弊,孰轻孰重你掂量着办。 “我特么现在不需要举报,”一击不中的陈小飞咆哮着朝董锵锵挥了挥自己肉乎乎的拳头,全然不顾自己的声音引起了其他人的侧目,“我就要揍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汉奸。” “嘴里别不干不净的。”考完试的好心情让董锵锵还能继续保持冷静,同时他也有些可怜对方,虽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他现在既不想和对方吵架,也不想和对方动手,便克制着脾气不再搭理对方,一面加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一面小心对方的二次攻击。 见董锵锵没事儿人似的准备离开,陈小飞眼中燃起愤怒的火苗,气急败坏地一把揪住董锵锵的书包带,恶狠狠道:“我特么跟你说话呢,你聋啊?傻*么?” 见对方一副不依不饶、没完没了、口吐芬芳的泼皮相,董锵锵就算再想忍也有些压不住火,他忍着怒气反问道:“陈小飞,你到底想干嘛?” “我要打的你皮开肉绽。”陈小飞活动着手腕,把关节按得“咔咔”响,“今天这事咱俩必须做个了断,肯定得有人躺下,不过那个人不会是我。” 董锵锵被对方的自负气笑了,他环视四周,目光透过窗户落到室外的草坪上:“成,听明白了,你就是想打架呗。没问题,不过这儿人多,影响不好。外面有的是没人的地方能让咱俩比划。” 陈小飞正被淤出来的荷尔蒙控制着情绪,压根儿没有理性思维,他还以为董锵锵会一直退让,哪知董锵锵竟会主动下战书,脑中不自觉就想起上次被董锵锵掰住大拇指的情景,抓着书包带的手不禁一松,但一想到自己刚才考试时被董锵锵惊吓导致的屈辱,又不甘心地把书包带再次牢牢抓紧在手中。 董锵锵瞥了他一眼,故意激道:“打没问题,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助教,你要是有胆儿就在外面等着,如果害怕就算了,我也能理解,毕竟大拇指才好没多久。” 听到董锵锵的讥讽,陈小飞的怒气槽瞬间爆满,他用食指点指着董锵锵的脸:“成,姓董的,我就在外面等你,谁不来谁特么是孙子……” 说完他愤怒地把自己的书包甩搭在肩上,头也不回地朝考场外大步走去。 望着陈小飞肉墩子的背影,董锵锵被他的幼稚弄得哭笑不得,他很想知道陈小飞这种人是怎么进的大学,如果中国留学生都是这种货色,特大以后还愿意收中国学生么? 他收拾好书包正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后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低头注视着陈小飞坐过的位置,表情若有所思。然后慢慢踱了过去。 考场有两个出入口,陈小飞站在两个出入口的中间,确保董锵锵不管从哪个门出来他都能看见。 他窝了一肚子火,如果不是董锵锵那声咳嗽,说不定他能抄完三道题,或者至少两道半,虽然他准备的答案也不一定对,但写上说不定自己就有及格的希望,董锵锵的干扰让他仅存的及格希望烟消云散,他必须给自己讨个说法。虽然他并没自信一定能打赢董锵锵,但自己好歹有身肥肉,董锵锵就算再能打,在绝对的体重优势面前,任何技巧也只是浮云,陈小飞对自己的体重有绝对的自信。 考生们陆续走出考场,最后甚至连负责清场的保洁员都出来了,但董锵锵仍未露面。 陈小飞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拉开教室门冲了进去,哪知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已空无一人。 陈小飞确信自己刚才没看走眼漏了人,毕竟董锵锵的身高在那儿摆着,根本不可能错过,但一瞥之下他立刻发现自己的疏漏:考试时为了保持考场内的空气流通,阶梯教室最下方靠近讲台位置的两侧窗户全是大开,如果董锵锵没从正门离开,那毫无疑问他是从窗户跑的。 人有千算,天只一算。千算万算,终归失算。 窗外的艳艳桃花在春风里轻轻摇曳,仿佛在讥笑他的无能。陈小飞气的恨不得把窗玻璃踹碎,但窗外人来人往,他只能把怒气压在心底,狠命地踹了几脚墙,又拍了几下桌子,再大骂三声,这才愤怒而去。 此时的董锵锵正坐在校区外沿地带的土耳其烤肉馆里大快朵颐。 也许是考试时被肉夹馍的香气刺激了太长时间,从窗户离开考场后他便直奔烤肉馆,点了一份平时根本吃不动的加量版烤肉套餐。 董锵锵在这家店吃过很多次,知道它家的卫生间里有热水,趁着等餐的功夫,他跑到卫生间把拳头放到水管下,边用热水冲边试着掰开,折腾了好一会儿,手掌才在酸痛中勉强微张,虽然还不是完全手掌模式,但吃饭、开车和弄电脑肯定是没问题的。 从卫生间出来,他的餐还没上。他打开手机,迫不及待地想和杜蓝分享考试通过的喜悦,但杜蓝的手机竟然也是关机,想来要么她是在图书馆,要么也在考试中。 打出去的电话虽没人接,手机却接连弹出几条短信。他快速扫了一遍,有未接电话的提醒短信,有保险公司的划账提醒短信,还有乐白网站的新留言提醒短信,最后一条最特别,是两条银行短信。 在董锵锵的印象里,银行很少给他发短信,更别提一次发两条。 带着好奇,他顺手点开了第一条短信,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就在他考试时,他的账户收到一笔境外转账。 在国内,数字一万的表示方法是10,000.00,其中点代表的是小数点,逗号表示的是隔位,而在德国,数字中的小数点是用逗号来表示的,点代表的是隔位,数字一万的表述就是10.000,00。 骤然看到一堆由零、小数点和逗号组成的数字,董锵锵一时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多少钱,瞬间就忘了饿。等数清了零再看转账人,才发现是捕蝉公司。 这么多都是分红? 第二条短信则显得杀气腾腾,鉴于董锵锵的银行账户最近有多笔大额资金进出,银行要求他本人尽快去银行当面说清几笔资金的来源。 加量版烤肉套餐热气腾腾地端到董锵锵的面前,他却顾不上吃,直接给端木拨了过去,对方电话却是占线。隔了一分钟再打,还是占线。又隔了一分钟,依旧占线。 董锵锵决定还是先吃饭,再不吃他就饿昏了。他得想想下午怎么和银行说钱的事。 他用虎口把着勺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他努力地想用左手去帮忙稳住右手,却发现左手也受到右手的感染,不规律地抖了起来。 瞅你这没出息样儿,没见过钱么?他自言自语的同时松开了左手,开心地看着右手不停的痉挛,他也分不清开心是因为考试顺利还是陡然而富,亦或二者兼有,但这时还需要把这二者分得那么清么? 烤肉饭似乎比平时更诱人,他狼吞虎咽地嚼着,一大盘肉菜饭很快就被他扫荡一空,连粒米粒儿都没浪费,连他自己都诧异他竟然这么能吃。 吃完饭,端木的电话虽不占线却没人接,董锵锵干脆先给银行去了电话,预约了下午的当面沟通时间。他有心去图书馆边上网边等端木回电,又担心撞上陈小飞再闹出不愉快,便想坐会儿再动身。 酒足饭饱,血液都流向了胃,烤肉馆里的温度似乎也比吃饭前更热,董锵锵只觉脑袋愈发沉重,就在他两个眼皮开始打架时,他听到手机发出的悦耳旋律,用不太灵活、团成一团的右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才发现端木终于回电了。 “收到了么?”电话那头的端木笑嘻嘻地问道,“什么感觉?满意么?” “好多钱啊。”董锵锵感慨道。 “我不喜欢感情上的废话,钱可以表达我的感情,所以咱们就说钱。” (本章完) 893. 春日序曲 “我记得咱俩上次算完后你说打算只分一半利的,按我那点儿股份,就算四舍五入也就2.4万(欧)吧?还是税前,刨了税估计能有2万(欧)就不错,但你转了我5万(欧),你确定你没算错么?你再算算,多了我给你转回去,你真不用给我那么多。”董锵锵说的情真意切,“有2万(欧)我就知足了,真的。” “我学数学的怎么可能会算错?你觉得我是混毕业的么?”端木被逗笑了。 “端木,我心虚啊,这么多钱你是怎么算的?”董锵锵只有一次碰过这么多钱,就是救老白那次,他喜欢钱却相信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果这钱不是他该拿的,他还真不财迷,“你给我算算,不然这钱它烫手。” “按上次的算法确实没5万(欧),不过后来我又考虑了一下,我是大股东,只分一半(利润)没什么,但你就少了很多。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如果你不要更多股份,分红比例就提高’的话吧?分你那么少岂不是打我自己的脸?我虽喜欢钱但也是言而有信的,所以我想这次虽然只分一半(利润),但你和老毛子在72万(欧)里应该拿多少(利润)这次就分了多少,一分都不少,其实就是早分晚分的事,你看我数学多好。”端木幽了自己一默,“我说清楚了么?不心虚了吧?” 董锵锵当然记得端木的承诺,但他向来不爱把别人说的客套话当真,尤其在钱这方面,他相信没期望以后也就不会有失望,没有失望就不会患得患失,和朋友相处也会自然正常。端木这么一解释他就彻底明白了,对他而言,72万欧中他应得的分红已经一步到位了,当然对老毛子也是。同时他也意识到,尽管端木说的是按利润总额分,但那也该是4万多(欧),肯定不到5万(欧),虽然端木看似市侩,但在对待朋友和对钱的态度上,不得不让他钦佩,他忍不住问自己:换作是你,你舍得分端木这么多么? “那我就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虽然说谢谢好像有些见外,但我还是要说一声谢谢。”董锵锵客气了两句马上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你之前不是说要请示老毛子么?” “我问完后没多久,安德森就转达了老毛子的态度:没同意也没反对,只说让咱们看着办。我一直认为不能享受的胜利果实毫无意义,那我干嘛不分?必须分。” “还有个问题,我需要自己交所得税吗?” “把心放肚子里,圣基茨既不收企业所得税,也不收个人所得税或资本利得税这种东西,所以才叫避税天堂,所以捕蝉才会在那。” “乖乖,这么豪?难怪全球富豪都往那儿扎。对了,还有个事得请教你,刚才银行让我去解释钱是怎么回事。你的银行问你了么?” “我的钱是寄到美国那边的银行,这种例行询问是银行的风控流程之一,你积极配合,实话实说就行。如果银行需要你提供什么文件,你记下来回头告诉我,我让律师去准备,如今咱们也是有律所的人了,钱都花了,不用白不用。” 端木把所有事都考虑到了,董锵锵第一次觉得和会来事的人合作是如此让人省心。 “老董,其实早该给你补偿,但去年担子太重,压得我喘不过气,而今总算一切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这点儿钱真不算什么,相比咱们以后的成就只能说是凤毛麟角,我有信心咱们早晚都是千万甚至亿万富翁。”紧接着端木话锋一转,“但是吧,我也不是慈善家,钱我给了,有几件事还得麻烦你抓紧落实。” “你说。” “你先回答我,你考试结束没?3、4月你还有考试么?补考也算。” 董锵锵刚想回答“应该没有”,但马上想到端木这么问肯定是要给自己安排事,便改口道:“我后面没其他考试了,公法过应该没问题。” “那好,这第一件事,cfa考试你报了么?” “还没,一方面是考试还没结束,一方面是我想等夏季学期开学后一切走上轨道再定cfa补习班的时间,还有就是报名费确实贵。” “分红到手你就不穷了,一会就把考试和培训班都报了吧,现在报名还有优惠。”端木不容分说的命令道,“这事你必须抓紧,最好3月就去学,如果来得及6月份就去考一次,即使没考过12月份再考一次肯定能过,往前赶也别往后赶,今年必须过一级,如果能过两级更好。不过丑话我得说在前面,不管你考试过没过,公司都不管报销了。” “这个没问题,培训班什么的我已经联系好了,随时。”董锵锵明白拿人手软的道理,不过他并不介意对方的催促,他确实比之前从容,不管是时间还是金钱。 “第二件事,你去买个高级点的数码相机。咱们手里那台像素还是低,以后咱们报告里少不了要放高清图,如果照片虚的看不清,肯定影响卖报告。去年佳能推出了第一台全画幅传感器专业级数码单反相机,好像有1100万像素或者更高,我觉得你可以弄一台。这样旧相机我留着,高级相机你用,公司就不给你报销了。” 董锵锵对端木的精打细算洞若观火,心里哑然失笑,暗叹端木不愧是学数学的,但人家钱给的既痛快又大方,理由也合情合理,所以他欣然同意,确实也是他用相机更多些。 “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已经三月了,一季度说话就过去,咱们得尽快花钱了,不然时间就全都浪费了。目前公司账上趴着700多万(欧),其中600万(欧)是债,只有100万(欧)是咱们的。我打算股票五分之一,期权五分之三,流动仓五分之一。标的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美国或德国的股票和期权,当然还有你说的大众。对了,你最近又研究大众了么? “没,一直在准备考试。”董锵锵老实承认道。 “老董啊,你这样可不行啊,时代机遇可不是什么时候是个人就能碰上的,既然咱们赶上了这波就得玩命努力,捕蝉上市我可就指着你了,你可不能掉链子。这样,有个项目我想让你去看看。这不最近航空系统刚恢复,我们公司赶快派我去美国那边推进业务,要不然这趟我就自己去了。” “什么企业?你想了解企业哪方面的情况?”董锵锵打开书包,拿出纸笔准备记录端木的想法。 “材料我一会儿发你邮箱,辛苦你跑一趟。因为那公司就在德国,所以交通和食宿我就不管了,你自己解决。” “没问题。你想我什么时候去?” “越快越好,明天能去么?” “明天恐怕不行。”董锵锵婉拒道。 “你不是考完了么?”端木疑道,“明天还有考试?” “没考试了,但我打算回国一趟。” “什么时候?” “如果明天有票就明天走,后天有票就后天走,总之尽快。” “待多久?” “初步计划待一周,具体看情况。” “还是慎重些,我看报道说情况挺严重的。”端木劝道。 “不严重还不回去呢。我爸去年底中了招,我原想2月回,但正赶上(航空)大罢工就没走成。最近中欧复航,我担心夜长梦多,过几天又闹罢工,就想速去速回。从国内回来立刻调研,然后是看下学期教材,弄大学这边的旅游团,升驾照,参加培训班,事多且杂。” “‘为人子,止于孝’,可以理解,但看完就尽快回吧,现在局势莫测,我上次过于乐观了。”端木承认道,“没想到这病毒这么猛,不知还会持续多久。我看电视里说德国也准备派医疗支援了,但咱们好像还没同意。” “应该快了。”董锵锵想起上次国内某专家的建议,“咱们确实需要国际化视野。” “夏季学期一般都是4月复活节后才正式上课,你确实还有时间,但万一你回不来了怎么办?”端木抛出天问,他相信董锵锵一定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他还有事指望董锵锵去办,不关心这个问题根本不可能。 “我的签证今年9月到期,出发之前我先把下学期的学生证办好。如果真回不来,我也不想干等着,我会找机会实地走访一下国内的大众厂商和不同的4s店,和卖车的、开车的都多聊聊,他们在这方面比你我更专业,也更现实,买不买大众应该就能有结论了,但如果真是这种情况,你那个企业的尽调肯定就做不成了。” 端木并不希望董锵锵回国,但也不便阻拦对方尽孝,听到董锵锵三句话不离业务,他感到一丝欣慰,只能笑着表扬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看来咱俩不谋而合。”临挂电话前他又补了一句“祝你早日凯旋”,似乎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路过考试中心时,董锵锵交了钱把下学期的学生证办了。望着学生证上一头长发的自己,他忽然有些不舍:他在国内一直是短发,出国后开始蓄发,中间只让杜蓝帮着简单修剪过几次,相比他出国时,如今的他已是长发披肩,在见到父母前要不要把头发理短?思考再三,他最终还是放弃了理发的想法,也许父母会喜欢他这个造型也未可知。 他想上网查机票信息,但图书馆机房里满坑满谷,一台空闲电脑都没有,就在他准备到图书馆外吹风时,中午一直没联系上的杜蓝终于回电。 随着日本核污水排海,国内很多旅行社的日本游出现退团。 894. 人情如山 “刚才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考试呢。”电话里传来杜蓝熟悉的声音。 “我猜也是,考的怎么样?还顺利么?”董锵锵走出图书馆大门,顺着甬路朝一旁的心理系教学楼走去,那里人少,他不想有人听到他和杜蓝讲话的内容。 “马马虎虎吧,有准备到的也有没准备到的,及格应该问题不大。”杜蓝顿了顿,“你呢?第一次考试感觉如何?” “嘿嘿,想说但又觉得不该说。” “看来考的不错,为啥不能说?” “事以密成,说出来就不灵了。”董锵锵笑着解释。 “你还信这个?我不说时,该不过也不过。”杜蓝不屑一顾。 “好吧,我跟你差不多,也是及格没问题,至于能拿多少分得看运气,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董锵锵本想诉苦自己写了四个小时后手都不能完全打开,又觉得一个老爷们这么说显得太矫情,马上改口道,“我今天在考场可算是大开眼界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让我看到了。” 一句话勾起了杜蓝的好奇心:“你在考场都看到什么了?” “首先第一个哈,考试途中不仅能上厕所,还能在考场里吃饭喝水。上厕所我能理解,国内考试时也行,但考试中让吃东西,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之前在预科考试时也没遇到过这种事。你是不知道,考试的最后一小时正是写了一上午肚子最饿的时候,我旁边的考生都在加餐,我都不敢抬头,生怕看了更饿。” 杜蓝被他的描述逗得花枝乱颤:“这个画面确实美,真难为我们董少了。” “幸灾乐祸是吧?”董锵锵佯装生气。 “没有没有,主要是同情和理解。”杜蓝忍着笑,“这边考试时确实允许加餐,不过一般都是三、四个小时的大考才有这种可能,普通一小时的考试就算让你吃你都没时间吃,不吃还答不完呢,吃了肯定更答不完了。当然,也分学校。你这么诧异,是考试前没看考场须知么?我记得我提醒过你的。” “当然看了,但网页上什么都没说。我就带了水,还怕上厕所不敢喝,就这还差点没写完,写完了手都疼。”董锵锵终于没忍住,还是抱怨了一句。 “如果手疼,那就说明你平时写作业都是用键盘打字多,手写少,缺练。”杜蓝正色道,“你高中和大学比现在写的东西多吧?那时你考完试也手疼?” 董锵锵本想反驳“现在上课谁不是先打字再打印”,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杜蓝说的确实在理,只好老实承认。 “那第二件呢?”杜蓝倒没揪着他这点不放,显然更好奇他还看到了什么,“有一肯定就有二。” “我看到陈小飞作弊了。” “就那个讹你钱的?” “对,就他,离交卷还一个小时时,他几乎一道题没做,然后他和监考说要去厕所,从厕所回来后就开始答题。我那时已经快写完了,就特别留意了一下这小子,结果让我逮个正着,正好看到他从衣服里拿出作弊条狂抄,我就……嘿嘿……”董锵锵适时地断了句,同时抬头张望,观察是否有中国学生从他身旁经过。 “你就举报他了?”杜蓝顺着他的描述猜测董锵锵当时的动作。 “不,我没举报,我使劲咳嗽来着,监考官第一时间就过来看我什么情况,你是没看到那个画面,陈小飞当时脸都绿了。” “那他还不恨你?”杜蓝说完一阵紧张,“你俩不会又打架了吧?你没把他怎么着吧?” “他是恨我,所以刚考完,监考都没出考场呢他就开始挑衅,不过我懒得搭理他。他跟个初中生似的还要跟我决战,我就让他去考场外等着,其实是想让他出去凉快凉快冷静冷静,他估计也是在气头上,还真信了,甩了几句狠话就出去了。” “那后来呢?”虽然已经知道董锵锵没跟对方动手,杜蓝还是好奇事态的后续发展。 “我见他一直堵着教室门憋着打我,就钻窗户跑了。” “你……从考场窗户跑出去的?”杜蓝跟听天书似的,“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他堵在门口,出去肯定碰上,碰上十有八九就会动手,可打架没什么意思,算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啊……”杜蓝调侃道,“不像董少作风啊。” “我啥作风?”董锵锵明知故问,“再说了,把他打伤了还得赔钱,被他打我又不甘心,思来想去,只有走为上策,跟他一般见识只会浪费时间和钱。” “你终于想明白了。”杜蓝颇为欣慰,“不错不错,看来成长不少嘛。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人多得很,别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偷鸡摸狗的人和事上是对的,你的时间和精力更宝贵。” 董锵锵吐槽完毕,心情大好,话题一转,假装不经意地问道:“那年给老白凑钱,你那车卖了多少钱?” “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董锵锵没头没尾的硬转折让杜蓝倏地警觉起来。 “不干嘛,”董锵锵不愿表露心迹,故意诌了个理由,“就是突然想起来问问。” “考完你打算干嘛?带团还是在打工?来慕尼黑吗?”杜蓝答非所问。 董锵锵愣了一秒才醒过味儿杜蓝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哎,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你问什么?”杜蓝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车卖了多少钱啊?” 见董锵锵没被糊弄过去,杜蓝报之以沉默。 见杜蓝对卖车款讳莫如深、不愿谈起,董锵锵只好亮明意图:“上次你卖车帮我筹钱,我其实一直觉得挺对不起你的。去年底老白还了我钱,还给了些利息。刚才端木也把去年投资赚的分红转给我了,所以我想把你卖车的钱补给你,但我不知道你当时车到底卖了多少。” 杜蓝没吭声,似乎在做什么决定,就在董锵锵准备再表达一遍自己的心意时,就听她轻声道:“你不需要给我钱。” 董锵锵满腹狐疑:“为什么?” “因为……老白已经还了。” “他还了?”董锵锵迅速回忆了他和老白的历次通话,印象中并没听老白谈起过还钱给杜蓝的事,“他什么时候还你的?” “跟他还你钱的时间差不多,去年圣诞前后。当时他转账给我,除了当初借给他的钱外,还多了差不多10%。大家都是朋友,所以我根本没打算要什么利息,就第一时间转回给他。谁知没过多久他又给我转了过来,还说了一堆拖了很久才还钱他很抱歉之类的话,让我务必收下,否则以后就不来往了。你也知道老白这人对认准了的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就只好收了,但他不希望你知道,所以我也一直没告诉你。” “他为什么不让你告诉我?”董锵锵想不通。 “这有什么难猜的,他这人好面子,当然我不是贬义哈,他不愿欠咱们钱,更不愿欠人情,所以他不仅会还钱,肯定还会多还。至于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你,肯定是怕你跟他让来让去的,你俩有时都挺倔的,当然你更倔。” (本章完) 895. 回程卷轴 董锵锵认同杜蓝的分析,进而联想到老白坚持拿投资人的钱很可能既有尽快还董锵锵、杜蓝等人人情的心思在其中,也有搏一把事业的赌徒心理,说不定还有暗地和端木、董锵锵等人比高下的念头。 “我想不通这种事他有什么好瞒的,随他吧。既然你不需要车钱,那你现在最想要什么?我给你转账,就当是预祝你考试通过的贺礼钱,你挑你喜欢的买吧。” 董锵锵本以为自己的示好会收到对方的甜蜜感谢,哪知杜蓝听后语气一变:“董锵锵,咱们之前约定过,财务各自分开。我不需要你的钱,你如果有空来慕尼黑看我我就很开心了,没空打个电话也行。” 杜蓝的拒绝让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远,虽然没有面对面,董锵锵依然觉得既尴尬又很扯,他不明白杜蓝为什么要上纲上线,如此敏感。 “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特别是没有干涉你经济独立的念头。本来我是应该到慕尼黑当面向你表示感谢,感谢你在我需要帮助时给我的支持,在我迷茫颓废时给我的鼓励,在我骄傲时提醒我时刻保持冷静低调,凡此种种,俱在我心,但我可能暂时去不了慕尼黑,所以我才说转钱给你,让你挑喜欢的东西,也有庆祝你考试成功的意思,如果我刚才表达不当,我向你道歉,别生气好吗?” “我没生气,”杜蓝的语气恢复如初,“我只是不习惯接受男人的钱,不管这个男人是我男朋友还是我老公,我都不接受,我从小就这样,并不是针对你。带团中的小费不在此列,那是劳动所得。” “你不生气就好。”董锵锵吁了口气,“我下回注意。” “你刚说你暂时来不了慕尼黑了,”杜蓝主动换了话题,“是要打工?还是有其他考试?” “我不打工,后面也没考试了,考之前我就想回国,但我爸坚决反对我回去,就我妈支持,最后阴差阳错也没回成……” 杜蓝拦话道:“你不会听你爸的,你肯定会回去。” 董锵锵笑道:“你怎么这么笃定?” “我刚才说了,你和老白都是一类人。” “什么人?” “不听话的人。” 董锵锵嘿嘿一乐:“今天终于考完了,所以我想趁假期还有时间速去速回,出来快两年了,还没回过,回去也算了了自己一桩心愿。如果需要我帮你给家里带点什么东西你想想告诉我,吃的用的都行。” “不用了,你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又是第一次回,你自己的东西估计都带不够,就不用帮我带了。” 董锵锵也不客套:“如果你改主意,随时告诉我。” “你定的哪家航空公司?托运行李能运多少(公斤)?” “我还没出票呢,你给我打电话时机房全满,一会儿打完电话我再上网找找哪里有便宜机票,差不多就出了。” 听到董锵锵这么说,杜蓝“噗嗤”乐了:“看来你是考的不错,都考傻了,哈哈……” “你怎么知道我考的不错?”董锵锵没搞懂杜蓝是怎么把“买机票”和“考得不错”联系起来的,但聊天气氛明显比刚才和缓许多。 “你买机票还用找别人吗?我就帮你办了,说吧,想什么时候回?” 董锵锵如梦方醒,一拍脑门:“对哈,我怎么把你给忘了?(回程)时间越快越好,必须直飞。至于价格,差不多就行,日航夜航都无所谓,返程时间最好宽松些,1个月内有效就行,如果是2个月有效期的往返机票就更好了。” “好,你等我电话。”杜蓝扔下一句就挂断电话。 董锵锵边欣赏面前山坡上的春色边在心里盘算自己回去要带的东西,等了差不多十分钟,杜蓝的电话如约而至。 “问了几家,最近的一班是今晚23点30的,法兰克福直飞首都国际机场,10个小时到bj,落地时间差不多是17点。如果这班不行,明天下午还有一班,比直飞便宜,但要在广州白云机场转机,然后就是下周二晚上21点多的,也是直飞,价格和今晚飞的差不多。你考虑考虑选哪个,尽快给我回电,我好让对方出票。” “不用考虑了,我要今晚直飞的,贵也没关系,出票吧,我现在就能把机票钱转你。”董锵锵归心似箭,一刻都不能等,他的作风也是一旦做出决定,绝不拖泥带水。 “那我现在出票,你最好也马上回家收拾东西。别看你还有差不多10个小时才登机,但你时间其实挺紧的。” “我明白,我在机房查完资料就走。”董锵锵准备把端木发自己的资料能打印的都打印出来,坐火车飞机时正好消化消化。 “一般第一次回国的人回去要走动探望的人多,父母,朋友,所以礼物要备足,当然也要量力而行,太抠、打肿脸充胖子和大手大脚都没必要。我给你个清单,你根据自己情况增减。手边有纸笔么?” 董锵锵一溜火光回了图书馆,从储物柜里取出纸笔:“准备好了,说吧。” “回去一般就是走亲访友,你现在这个点儿回(国)不用考虑春节,省了不少事。更让你省事的是,不管是给父母长辈还是给朋友买礼物,你都不需要货比三家,任何一家dm超市都能解决你回国清单上至少90%的需求。” “看父母长辈,各种保健品能让你挑花眼:“双心”的大蒜素胶囊,“双心”a-z的各种维生素胶囊,深海鱼油胶囊,氨糖软骨素,护眼膏,老年人专用的止痛凝胶,补铁补锌补钙补叶酸的各种药片。” “如果是见朋友,护肤、护发、彩妆、身体护理和口腔清洁一应俱全,如果你的朋友里有快生的和已经生的女生,dm的婴幼儿护理产品也拿得出手。具体买什么我一会短信给你,你照方抓药就行。” “我住的地方山下就有dm,回家之前我正好买齐了。”董锵锵一一记录下来的同时还不忘见缝插针的补充。 “如果你准备带钱回国,海关要求不能超过一万欧元,超了就要申报,建议你少带现金,汇款回国,手续费没多少钱,一般我都用西联汇款,到账很快。” “还有,最重要的是,国内现在病毒肆虐,你要回去就得做好预防措施。” “你的意思是在dm多买些口罩一并带回去?这倒是提醒我了,上次我看新闻里说很多人抢口罩、酒精和消毒剂什么的。” “这些你看着办,我要说的是,慕尼黑这边有几家诊所可以自费打疫苗,主要是面向近期去亚洲旅游的人。这边有同学回国前去问过,不用预约,花钱就能打,据说是提高人体免疫力的,效果未知,我可以把诊所的名字告诉你,如果你们那里也有,你可以打一针再回去,就是一针不便宜。” “你这信息太及时了,多少钱一针?” “99.99欧。确实不便宜。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诊所名字发我,如果(这边)有我也打。” “其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等你从国内回德国时,应该还会带很多东西回来,到时可能需要你帮我带些东西,不会很沉,你回来前知会我一声,我再告诉你带什么。” “小事一桩。”董锵锵暗想:到时如果托运行李超重,宁可自己少带,也不能缺了杜蓝的东西。 “把你的护照号短信发我,留意手机,出了票会有短信通知你。”杜蓝叮嘱完就挂了电话。 回到图书馆,机房的人少了大半。董锵锵把杜蓝说的全部打印到一张纸上,准备按图索骥:下午先去银行解释,解释完直接把钱汇回国,然后去城里看看有没有杜蓝刚才提到的能打针的诊所,如果有就把预防针打了,回家前在市中心的火车站把车票提前买好,在山下dm超市备齐东西,最后拖着行李一路直奔法兰克福机场。 行程已定,他安心地等待着机票,顺手点开了新闻专栏。 (役)情愈加严峻,更多省份相继出现不同程度的病患,触目惊心的数字和图片看得董锵锵心惊肉跳,犹豫再三,他终于还是鼓足勇气打开了视频报道。 南方城市已有议案提出:呼吁在符合国家各项法律的前提下,为了尽快控制和消灭疫病,可以酌情考虑寻求国际援助。 看着视频中病患们痛苦扭曲的脸,病患家属们无助彷徨死灰一样的面庞和忙前忙后白衣天使们的身影,他不知怎么就一下想到了父亲,鼻子一酸,心随之一软,哆嗦着用不灵活的手关上了视频。 董锵锵考完试心中本已去了一块巨石,结果新闻还没看完又再次沉重起来。 一定得回去!越快越好! 手机一直安静,并没收到任何短信,董锵锵盯着手机时猛地想起端木中午跟自己提到的资料,赶忙打开邮箱,果不其然,端木的邮件排在未读邮件的第一封,第二封则是老白发来的。 端木整理的资料一如既往的细致入微,董锵锵粗粗浏览了一遍,心中大概明白端木想让自己关注哪些方面,稍作整理后,他点开老白的邮件。 老白的邮件言简意赅,讲了三件事。 当董锵锵看到这封邮件时,老白已经在回德的飞机上了,大概次日1点左右抵达法兰克福,他希望董锵锵能去接机,不过就他一人回来,佟乐乐并未同机返回。 老白早回的原因里既有再待下去恐无法回德的担心,也有一团乱麻扰的他无法心安的乐白业务。他在邮件里询问董锵锵寒假中是否见过或给雷兰亭打过电话,抱怨雷兰亭消失已久,不知去了哪里,他原计划安排雷兰亭帮董锵锵完成3月下旬的欧洲七国游之行,现在看来估计他要亲自上阵了。 董锵锵暗自叹气,他俩一个刚起飞,另一个将要落地,正好完美错过,而佟乐乐没有一同返回也没让董锵锵感到意外。 不过在回邮里董锵锵只能说抱歉,他嘱咐老白落地后两人再电联。 第二件是董锵锵曾给老白打过电话,委派他有空时能去国内大众的4s店多走走。老白很上心地拍了bj和家乡城市不同位置的大众4s店让董锵锵作比较。bj店里人头攒动,看起来生意更兴隆。老白说他专门问了几个买车的人,表述的都是因为不敢乘公交所以买车。而街面上跑的大众车也确实肉眼可见的多,什么款式和型号都有,比日本车和美国车只多不少,当然最多的还是捷达和桑塔纳2000。 至于董锵锵托付他找的中式家具也有了眉目,他已寻得一个在科隆有办事处的国内家具机构,费用方面对方给了报价,老白没还价,他认为费用还是需要董锵锵自己去谈更合适。 896. 金融情报局 就在董锵锵去银行的路上,他惊喜地发现杜蓝提到的能打防疫针的诊所就藏身于市中心老城区的步行街中。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他走进询问,事实果然如杜蓝所言:诊所提供一针100欧、号称能增加人体免疫力和抵抗力的保健针,有效期3个月。 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董锵锵果断下单。哪知当他站到诊所收银台前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银行卡已然失效。 银行不是让他去解释么?怎么他还没解释银行就先把卡停了?这是什么操作? 幸亏兜里还有些现金,董锵锵才没在护士面前露怯。 没等针尖从他胳膊中拔出,手机就在书包里欢快地响了起来。等他打开短信,才发现银行在短信中万分遗憾地通知他:他的储蓄账户已被冻结。 之前收到银行短信时董锵锵本来挺在意,但在听端木说去银行解释只是例行询问后,便没太当回事。哪知不到3小时竟然风云突变,银行卡直接被冻结。想到身上现金有限、下午还要采购回国物资,已经看到银行大门的董锵锵想起端木中午的建议,决定稳妥起见,还是先给端木去个电话。 “端木,我卡被银行冻了,事情好像比我想的严重。” “什么时候的事?”端木语焉不详地问道,嘴里似乎塞满了食物。 “大概10分钟前。” “那你和银行的人聊过了么?聊完之后冻的?什么理由说了么?” “还没聊呢,我现在站在银行门口,因为之前没碰到过这种事,所以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我也没碰到过,这样,你先别进去,我问下律师,一会儿给你回电,一定别进去哈。”端木叮嘱完匆匆挂了电话。 董锵锵百无聊赖地站在银行外,边思考对策边漫无目的地用目光扫描周遭的景物,当他的视线从atm机前掠过时,忽然想起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银行,站到atm机前开始操作。 atm提示他的账户已被冻结,存取款及转账等涉及资金进出的功能均被禁用,不过查询功能依然健在。 董锵锵手指翻飞,当他看到去年圣诞老白是用乐白的德国公司账户给自己转的三万欧时,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为防万一,他把三个月内几笔额度过千的存取款记录快速抄到本子上,当他抄到最后一个时,端木的名字毫无悬念地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律师说如果出现账户被冻结这种状况,很有可能是因为检察院那边有针对你的诉讼了,比如你已经卷入洗钱之类的案子里,所以银行才会将你的账户列为可疑账户,进而冻结账户。当然律师也说还有其他可能,不过这个可能性最大。” “诉讼?洗钱?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董锵锵听的一头雾水,心里叫苦不迭:那边海关他的麻烦才快解决,怎么这边又出幺蛾子?简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难怪老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感觉莫名可笑,忍不住叹气道,“我就一穷学生我洗什么啊?真特么晦气!这银行简直莫名其妙。” “你先别激动,律师说银行有这种动作也不是针对你一人。自千禧年起,德国坊间洗钱猖獗,世界经合组织下属的反洗钱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每年都会审查德国到底有没有在有效打击洗钱。911事件后,为了有效打击洗钱在内的诸多金融犯罪,德国联邦政府特别成立了金融情报局,隶属联邦财政部,审查所有他们认为可疑的资金。时任财长朔伊布勒将权力从联邦刑警局移交给了海关,并扩大了其职责。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德国金融机构,银行,保险公司等都必须向海关及时报告他们认为可疑的账户。不过律师也说,金融情报局的数据显示,虽然每年有近8万起有关洗钱的审理程序,但其中仅有0.25%是真正的洗钱犯罪。金融情报局和联邦财政部还会聘请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来帮忙查缺补漏,所以你无需担心。” “我还是挺担心的,当初安然也是找的知名会计师事务所,结果呢?”端木的解释并没打消董锵锵的顾虑。 “你先别想这些没用的,律师让我提醒你,最近几个月从你的储蓄账户里有没有向外转出过大笔大额款项。” 董锵锵离开银行,走到个僻静处拿出本子照本宣科:“元旦存了笔大的,然后1月和2月都没再有进账,只有几笔出账。出账都是借钱给同学帮他们延签的,你也知道延签时德国人都得看学生的存款数,延完人家也都第一时间还我了,然后就是今天你那笔5万欧的到账,除此之外今年就没大额进出款了。我本来还想今天下午转4万欧回国的,结果还没动手呢账户就被封了。” “估计应该就是这几笔转账闹的,”端木分析道,“你进去前最好想想这几笔怎么解释。” “没想到帮忙还给自己帮出麻烦了。”董锵锵说不出的懊悔和郁闷,“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你直接把钱转我国内账户呢。”话一出口,董锵锵猛然醒悟当初老毛子为什么会在纸箱子里给他放现金了。 “吃一堑长一智吧,现在银行都挺关注这个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我建议你找家美国银行,或者把大额资金拆成几笔小的分批汇入,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端木的话提醒了董锵锵,他想到另一个严峻的问题:“如果银行告我洗钱,那我今晚还能飞么?还是今天就会被抓?” “抓应该不会,律师说除非银行有手拿把攥的证据,否则银行只能怀疑。但如果他们真有证据,估计你早就被抓了,也就不需要去银行解释什么了,要解释也是去警察局或检察院。” “所以我还能回国?”董锵锵觉得端木的分析确有道理,至少银行给他的短信还都很客气,除非银行欲擒故纵。可欲擒故纵也应该是抓老毛子那种金额巨鳄才会用的招吧?抓他一个穷学生,有必要这么费劲么? (本章完) 897. 董锵锵的反戈一击 绝对没必要。他对自己说道。 “回肯定没问题,不过刚才那几笔转账你最好想想怎么说。至于分红那笔款子,今天晚点儿我就能给你电子版的记录,证明你资金来源的合法性。” 董锵锵还是不放心,追问道:“那一会儿对方如果问我问题,为了以防万一,我能要求律师电话接入么?我也怕说错话。” “必须没问题,我把律师电话发你,一会儿你和银行的人聊的时候记得开免提,现在知道有律师的好处了吧?嘿嘿……” 董锵锵清醒地认识到:去年底他还觉得端木这笔律师费花的大手大脚和轻率,今天才真正体会到端木当时的先知先觉。 “端木,这次多亏了你,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有个事得麻烦你。” “你说。” “今天账户被封前我买了今晚回国的机票,你也知道过海关最多只能带一万欧现金,回国花人民币的话,欧元现钞在银行换到的人民币不如欧元现汇换人民币换的多,所以我想的是存了后汇回去一部分,结果人算不如天算,现在我手头的现金不多,可回国的东西还没买……” 端木一听就明白了:“嗯,需要多少?” “1000欧应该差不多了,不管账户能不能解禁,最晚3月底我可以还你,利息你说个数,我没问题。” “1000欧够么?”端木幽幽问道。 董锵锵当然清楚1000欧不够,他本来也没计划只带1000欧回国,但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他所有的安排,他没把握账户里的8万多欧会锁到何时。他本来想带更多的钱回去尽孝、给父母看病、还家里的债、贴补家用、改善父母生活质量什么的,现在都是一场空了。 见董锵锵不语,端木又道:“就算回国够了,你回来还得去查那个德国公司呢,到时差旅、住宿、吃用都是钱,你再和我借?” “按你刚才分析的,我觉得应该不会冻特别久,如果到时还没解冻,我再和你借。” “这样,先给你5000(欧),回国和尽调都算上,利息3%。公道吧?” “没问题。谢谢。” “那这样,你给我写个字据,中文的就行,签名以后寄到我汉堡的地址,我现在就能把钱转你。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最好找5个人或更多人分着收这5000,我要直接给你再转5000,我怕你今天就走不了了。” 端木一语惊醒梦中人,董锵锵连忙道:“是是,人我这就去找,一会确定好了告诉你。” 董锵锵第一时间联系了郑春花,冯冲和还在特里尔教中文的陆苇,又找了两个平素关系还不错的同学,顺利把端木的借款拆成了五个包,由端木分别转账给五人,五人再分别取出现金给董锵锵。除一人不在大学外,其余四人都在大学或办公或复习,一会儿回家路上就可以拿到钱。 落实完中间人,董锵锵又想到银行既然会冻结自己的账户,说不定也会冻结接受了自己帮助的几个同学的账户。他又分别给朋友们去了电话,在得到明确的否定回答后,他这才松了口气。 有了端木的支持和律师助阵,董锵锵多了面对银行的勇气和信心,他在心里又过了两遍备好的答复,这才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走进银行。 离预约时间还有一分钟,银行员工把他引入一间最多六平米的会议室后便径直离开。 会议室里只有一张磨砂玻璃面的茶几和三把椅子,最多也只能坐下三个人,还得是体型都偏瘦的,但凡其中一个胖些,会议室的门还能不能完全打开都两说。 约定时间刚到,一个体态敦实的谢顶中年男人就带着一个面无表情、顶着一头鸡窝发型的中年妇女闪进会议室。两人手里都拿了不少资料,显然是有备而来。 会议室本就不大,进来三人后空间顿时显得狭小局促,董锵锵心里鄙夷:说起来也是有头有脸的大银行,客户上门没人倒水也就算了,安排个大点儿的说话地方难道很难么?但尽管心里有火,董锵锵终还是耐着性子道了声好。 银行二人组在确认完董锵锵的身份后,先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自称温德,来自反洗钱部。女人的姓董锵锵从没听过,似乎并不是德国姓,来自银行风控部。 董锵锵和外国人打交道也有些年头,尤其是带团后接触了形形色色的外国人,单从面相上看,温德的面相还算忠厚,女人则尖嘴猴腮,一脸刻薄,一望便知不好相处。 果不其然,两人刚做完自我介绍,女人便迫不及待地开门见山直入主题,多一句废话都没有。 “你的账户最近三个月有多笔资金进出,”女人边说边把一张纸推到董锵锵面前,用长指甲隔着纸敲打着茶几催促道,“你先说说这几笔是什么情况?” 董锵锵低头快速扫了眼纸,只见上面按时间列出了几笔大额资金的明细,跟他刚刚从atm上抄下来的一模一样。 端木果然没猜错,他暗想,幸亏提前准备了。 “嘿,你在听我说话么?”女人不客气地厉声嚷道,调门也比之前高了不少。 董锵锵依旧没作声,只是抬眼望着女人,却见女人正用一双白多黑少的死鱼眼盯着他,不耐烦在她脸上肆意的弥漫着。 董锵锵原计划先听对方说明冻结他账户的前因后果,他相信就算是银行怀疑他,至少二人组也该先说明银行是根据哪条法律的哪项律款或者他的哪些行为违反了哪条银行制度而要求他当面解释(他这时非常庆幸学习公法带给他的法律意识和法律逻辑),银行总不能就因为有几笔资金进出就随便给他扣上洗钱的大帽子吧?而且几千欧元能算大额资金?这银行怕是没见过什么钱吧?哪知对方上来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问话的语气也俨然他已是“货真价实、人赃俱获”的洗钱客,尤其是这女人不仅对自己连个称呼都没有,说话也不用敬语,呼来喝去显得极没素质。看来这家上市银行的企业文化也不咋地。想到这儿他忽地心念一动:如果员工水平低,是不是能说明这家银行的管理存在问题?如果管理有问题,业务会不会也有问题?业务如果有问题,是不是就有机会做空它? 见董锵锵一直不语,女人以为他还是没听懂自己的问题,转过头跟旁边的温德语速飞快地抱怨道:“他好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这太可疑了,也许我现在就该把法务部的人叫过来,也许我们真能从他身上问出些什么。” 听到对方要喊法务,董锵锵忽然笑了。 二人组对董锵锵的笑始料不及,过了几秒女人率先反应过来,一脸不高兴地说道:“如果你不能说清这几笔资金,我们有权怀疑你非法洗钱。” 董锵锵此时主意已定:既然你们要公事公办,那咱们就看看到底谁有理。 “温德先生,”董锵锵讲标准德语时故意不看向女人,“在回答您的问题前,我希望不仅银行法务在场,我的律师也能在场。” 听到董锵锵一个穷学生也有律师,女人似乎瞬间忘记了董锵锵刚刚装作不会德语的事,转而和温德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的意外和怀疑董锵锵一览无余。 “您说的律师其实是特里尔大学给大学生提供的法律援助吧?”温德猜测道,“那当然没问题,不过您需要知道,法律援助不是律师,不能解决您的所有问题。” “你会说德语?”女人终于反应过来。 “不,温德先生,您没听清我刚才说的,”董锵锵压根儿没正眼看女人,纠正温德的同时拨通了律师的电话,“马上要跟您通话的不是大学提供的法律援助,而是我的律师。” 律师的电话很快便接通,在律师做自我介绍时,董锵锵注意到二人组的脸色逐渐晴转阴。 也许是因为律师的介入,也许是生气董锵锵一直假装听不懂自己说话不回答问题,也许是银行法务迟迟未到,女人的脸色变得如死灰般难看,她不发一言地盯着董锵锵的脸,询问的指挥棒暂时交到了之前没怎么说话的温德手中。 不知是不是为了支持同事,温德只是机械地把女人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董锵锵的脑海中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之前读预科时政治老师讲过的话:二战过后,德国有很多看不见的红线高悬于人们的头顶,不管是在政界还是企业界,都不会有人愿意触碰那些红线,其中之一便是…… 他把手机轻轻推到自己和温德中间,朗声问道:“温德先生,我想和您确认一下:从我进门到现在,您和您的同事是否已经告知我我是因为违反了哪条法律或哪条银行制度而被冻结了账户么?” 温德瞄了眼手机,又望向自己的同事,犹豫了几秒后转头望向会议室外,似乎在翘首期盼法务的尽快出现,就算是董锵锵都能看出他这时的尴尬和紧张不亚于自己。 对方的缄默让董锵锵变得更有底气:“那您现在方便当着我律师的面告诉我么?” 依旧无人应答。 董锵锵顿了顿,缓缓道:“温德先生,自从我落地德国,便成为这家银行的忠实用户,至今已快2年。一直以来,银行提供的服务都让我感到满意。直到今天我陆续收到几条短信,要求我来银行解释一些事情。我尊重和信任这家银行,所以第一时间就和银行预约了沟通时间,可还没容我解释,我的账户就被银行单方面的无故冻结了。”董锵锵边说边调出短信,把手机大方摆到二人面前,“作为银行的忠实用户,我感到既气愤又伤心,这家银行不该这么对我。不过令我更气愤的是,当我来到银行甚至我的律师上线后,您二位都没向我解释我到底是因为违反了哪条法律或哪条银行制度而被冻结了账户,所以我只能认为这是银行针对我个人的种族歧视。我必须对这种歧视行为表达我个人的态度:如果银行不向我道歉并赔偿我的损失,我保留起诉的权利。” 董锵锵的反戈一击听得二人组瞠目结舌、目瞪口呆,银行法务推开门的刹那,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本章完) 898. 快刀斩乱麻 望着表情各异的三人,法务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温德避重就轻地快速描述了整件事的经过,最后轻描淡写地提起董锵锵的不满和保留起诉权利,这时就连法务都能清楚地看出二人组脸上写满的尴尬。 对方的窘迫董锵锵同样尽收眼底,他猜测二人组可能还从没被这么怼过,而自己如果单枪匹马,肯定也不会达到这个效果,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有律师,对方才会投鼠忌器。 意识到二人组的做法存在瑕疵,法务老道地示意温德和女人先行离开会议室,后续由她负责与董锵锵及律师沟通。 二人组如释重负地仓皇离开,法务送走同事后第一时间关上了会议室的门,回头对董锵锵报以微笑,同时为同事的接待不周道歉。 董锵锵本来心虚那几笔借给同学用于延签周转的临时款成为把柄,没成想逮到对方意料之外的疏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倒打一耙的绝妙机会,再加上又有律师撑腰,他本就硬气的腰杆此时挺得更直,当即不客气地指出:银行作为一家上市企业,丝毫不尊重自己的客户,客户进门都半天了,连口水都没喝上,这其中暴露的不仅有接待不周的问题,更令他感到不快的是二人组问话时的态度和语气,他是作为客户来沟通的,不是作为犯人被审的。二人组尤其是女人的态度让他感到银行对自己的歧视,虽然对方不承认,但他认为这就是种族歧视,律师也在场,可以证明他所言非虚,最后说到动情处,董锵锵故意作出一副“恨不得立刻拍案而去”状。 董锵锵戏演的真情流露,逻辑前后自洽,法务就是知道他上纲上线也不敢表现出一丝怀疑和怠慢,当即取来两瓶矿泉水摆到他面前,温馨提示他润润喉咙再吐槽也不迟。 得益于带旅游团,董锵锵走南闯北也算见识过不少品牌矿泉水,知道对方拿来的是卢森堡出的高档矿泉水,别看一小瓶只有300ml,价格也得十几欧一瓶,这次倒没糊弄他。 见法务主动递过来梯子,董锵锵乐得顺坡下驴,毕竟自己借钱给同学也怕对方深究,当即让法务详细说明他到底碰了什么红线会让银行将他的账户列为可疑账户,继而又马不停蹄、不容他解释地冻了账户。 见董锵锵和律师都不再提“歧视”和“诉讼”,法务挂着职业微笑继续说道:“德国在打击洗钱方面一直做的非常出色,尤其是911事件后,德国联邦政府更是特别成立了金融情报局,重点打击以洗钱为首的诸多金融犯罪,既是为了阻止犯罪分子通过毒品、武器交易、贩卖人口、抢劫和走私等得到的赃款进入德国合法的经济活动中,也是为了防止金融犯罪成为恐袭的帮凶,也是从那时开始,德国的银行、资产管理公司、投资机构和保险公司等金融单位必须及时向金融情报局报告所有他们认为可疑账户的动向,无论嫌疑人看起来多么微不足道。” 这些冠冕堂皇的片汤话听得董锵锵颇有些不以为然:如果德国做的很好还需要成立金融情报局么?明显是做的不够好才会成立新机构。既然对方不主动说他有什么问题,那就说明银行只是怀疑,并无实证,想到这儿,他拿起女人打印的表格问道:“所以说,银行认为我的账户曾经转进转出过钱所以才可疑?还是根据警方要求,认为我是犯罪分子所以才冻结了我的账户?” “当然不是。”法务第一时间否定了董锵锵的猜测,“银行只是需要您提交相关资金的来源证明。” 没等董锵锵再开口,律师抢先道:“请法务先解释一下银行怀疑我的当事人的依据是什么,否则我的当事人可以不予提供。 “是这样,董先生是用大学学生证开设的学生账户,账户支出和收入一直很稳定,但从去年底到今天有多笔大额资金进出,这些转账记录明显与董先生的收支习惯不符。银行根据德国《反洗钱法》及账户开设时银行明确提出的账户开立者的义务,可以要求董先生说清这两笔资金的来源,董先生在开户时也是知晓并同意这一点的,这是您开账户时的文件和亲笔签名。”法务边说边把董锵锵开户时签过的文件悉数递给董锵锵,董锵锵当初签文件时压根儿没仔细看这些基本条款,“至于冻结账户,也只是银行正常的风控流程,并无针对董先生的任何歧视,银行也一直反对任何歧视。不过银行确实需要董先生提供证明,并据此向金融情报局汇报。” 律师还在据理力争,董锵锵心想:就算这次可以侥幸不提供,下次万一再有类似事还是绕不过银行的风控,那还不如争取这次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这样下次再有类似事银行就算让他来解释也不会再火急火燎地冻了他的账户。但看着较真的法务他也来气,如果中东的某个王子来德国上学,难道也要交证明?说白了还是狗眼看人低,但这话他只能想想,说也白说,在有绝对的实力前,抱怨终究只是抱怨。 “需要我解释哪笔款项?”董锵锵拦话道。 “其实这些都需要解释,”法务用笔在纸上画了个圈,把转账金额过千的几笔如数圈出。 “这些(金额过千的)转账都是我还钱给对方。”董锵锵解释道。 “您为什么和对方借钱?”法务饶有兴致地追问道,“有借据么?” “因为我平时打工都和带旅游团有关,这份工作需要我经常先预付费用,比如花钱租车和加油、订酒店房间、订餐、订旅游景点门票等,但我不能保证每次带的钱都够用,所以偶尔我会和朋友借钱,一旦我完成工作取得收入,就会第一时间还钱给朋友。因为朋友也多是学生,大家都不能保证随时有钱,所以我每次会和不同的人借,大概就是这样。” “所以您的这些债务都是因为工作产生的?”法务的脸上看不出信还是不信。 “是的。我工作的非常努力,所以旅行社发给我的旅游团也多,也正因为如此,去年底我拿到了3万欧的奖金,就是这笔3万欧的转账。” 董锵锵之前已经确认老白是用乐白德国的公司账户给自己转的三万欧,他相信老白这么谨慎的人不会在交税上犯低级错误,但还是忍不住祈祷老白在这上可千万别抖机灵。不过他很快又想到:就算老白犯错他也有机会弥补,大不了按法律要求补税和缴纳罚金就是了。拜雷兰亭所赐,这方面他已经有过教训。 899. 归心似箭 “既然是这家公司发给您工作奖金,那您能提供相应的工作证明么?”法务没给董锵锵留出太多思考时间就马上抛出了后续问题,不知是不是想试探董锵锵有无撒谎,毕竟快问快答有时可以攻人不备。 “当然,我可以提供。”董锵锵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该怎么和老白说这事。 “最快何时能提供?” “一周之内。” 《董锵锵留德记》899. 归心似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00. 近乡情怯 ice载着董锵锵沿着摩泽尔河顺流而下,向着法兰克福的方向坚定地飞驰。 由于换城市时董锵锵搬家是开车在汉诺威和特里尔两座城市间奔波,所以他还从未真正欣赏过这段路程上的风景,如今有机会在春季日落时分欣赏摩泽尔河的美景,感觉非常美妙。 摩泽尔河静静地向南流淌,最初的景致一如特里尔市河两岸的景色 《董锵锵留德记》900. 近乡情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01. 月下童话,女巫何处 作为拥有“德意志之角”的科布伦茨,其江湖地位也有别于一般旅游城市。ice在普通小站的停靠时间一般也就是两三分钟,但在科布伦茨却可以停十分钟之久。 趁着旅客们忙上忙下地赶火车,铁路工作人员见缝插针地把免费旅游报纸派送到每节车厢,董锵锵信步走出车厢时顺手抄了一份。 他举目远眺,只见烟光凝而暮 《董锵锵留德记》901. 月下童话,女巫何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02. 山河远阔,人间已春 一如董锵锵登机时看到的那样,飞机上除了空乘只有零星乘客,其实根本用不着选什么座位,一排排都是空的,学生面孔就董锵锵一人,其他人看起来似乎都是商务人士,这让他产生一种包机的错觉。 机上只有三人戴了口罩,空乘一律没戴。董锵锵上飞机前忘了买口罩,这时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也该备一个落地用,但他脸皮薄,不好 《董锵锵留德记》902. 山河远阔,人间已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03. Nirgendwo 他在飞机上就把国内手机卡装好,开机后习惯性地打开通讯录,随意地翻找着,当“陈雨”两字不经意地跃入他的眼帘时,周围嘈杂纷乱的声音倏地全部消失,就像有看不见的罩子将他和世界隔开,他的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窗外起起落落的飞机仿佛在提醒他回忆那个让他崩溃的画面,他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不停地摩挲,眼前、 《董锵锵留德记》903. nirgendwo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04. 任性的孩子 医院门口发生了一起小车祸,一辆出租刹车不及时,碰了个晃晃悠悠逆行骑车带娃的大爷。 大爷不依不饶地口吐芬芳,司机不甘示弱地回骂,眼看交警还没到,两人你推我下,我推你下,说话就要动起手来。一时间,劝架的、看热闹的,赶路的、路过的全都扎在一起,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扰人心烦,车喇叭被按得震天响,人声鼎沸 《董锵锵留德记》904. 任性的孩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05. 听妈妈的话 饭桌上母子俩默契地都没谈饭菜以外的事,似乎都知道一旦开始聊,饭就不知会吃到几时。 董母一个劲儿地夸菜好吃,董锵锵也不知真假,但当妈的喜欢儿子做的菜总是让人高兴的事。 他给董母夹了不少他认为董母会喜欢的菜,董母边吃边笑,笑了一会儿又开始抹眼泪,董锵锵见不得母亲哭,赶忙介绍自己炒菜的心得和过 《董锵锵留德记》905. 听妈妈的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06. 人生终归是一场瞎忙活 “哈,你这消息可够灵通的。”董锵锵打趣道,“我这刚落地。” “老白说你回来了。” “17点到的。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除夕前一天,跟你提过,你忘了?伱还托我帮你看父母呢。”佟乐乐笑道,“贵人多忘事。” 听佟乐乐这么一说,董锵锵依稀有了点儿印象,但这仨月他事儿太多,根本 《董锵锵留德记》906. 人生终归是一场瞎忙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07. 妈,我回来了 “妈,后来呢?”终于平静下来的董锵锵转身走回到母亲的身旁坐下,“后来爸是怎么好些的?” “你爸一直有基础病,需要服用激素类药,医生注意到你爸用了某些激素类药后,胸闷气喘的症状就会得到明显缓解,呼吸道的炎症也没那么凶了,整个人都不那么难受了,睡眠和胃口也都恢复了一些。” 董锵锵心里松了口气 《董锵锵留德记》907. 妈,我回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08. 母慈子孝 董锵锵醒的很早,但他没着急起来,而是躺在沙发上竖着耳朵先听了会儿窗外,屋外楼下的街面上已经奏起由零星人声、自行车铃声、汽车声、狗叫声和鸟叫声共同交织在一起的美妙乐章,内外一比,屋里显得格外安静,父母卧室和厨房都没一点动静,今天是星期天,他想着母亲可能是因为累还没起。 他习惯性地望向一个方向,看到空荡荡的墙壁才意识到这已不是他出国前住的地方了。 他翻身坐起,从桌上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六点半。 清晨的阳光温暖而明亮,穿越晨曦和楼群的上空,透过窗户在客厅里弥漫,董锵锵看到有丝绸一样的线条在墙壁上荡漾,不大的客厅渐渐亮堂起来。 可能这就是住高层的好处,董锵锵嘀咕着从沙发上缓缓起身,蹑手蹑脚地进了厨房。 他想给母亲做顿丰盛的早餐,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牛奶、面包、香肠之类的传统早餐食品一概没有,只有几颗瘦小的鸡蛋惊恐地缩在冷藏室的一角,似乎是畏惧董锵锵的目光。 董锵锵又翻了翻,橱柜里也不见方便面的影踪。 他叹了口气,尽量压低声音地又仔细检索了一遍厨房,只找到面粉和大米,其他就只有昨晚的剩菜了。 他把仅有的鸡蛋都拣了出来,熟练地在碗里打匀,一边热锅烧油一边在水池旁小声洗脸,生怕吵醒还在休息的董母。 锅很快热了,他把切好的一大把葱花一股脑地扔进锅里,看到葱花渐渐泛起金黄色,正准备把鸡蛋汁绕着锅边转圈倒入锅里,就听厨房门外传来大门开合的声音。 董锵锵不知所以,把关着的厨房门打开一道缝往外瞅,正好看到拎着大包小包东西进屋的董母,四目相对,两人都很意外。 “这么早就起?你怎么不多睡会儿?”董母问。 “您一大早干嘛去了?”董锵锵使劲吸溜了几下鼻子,一股熟悉的香味窜入鼻中,“买的什么这么香?” “油条、豆浆、肉包子、豆沙包,糊塌子、小米粥、油饼……来搭把手。”董母边说边把手里的袋子往餐桌上放,董锵锵赶忙伸手帮忙放到桌上。 “您怎么买这么多啊?咱俩这得吃几顿啊?” “什么糊了?”董母刚要回答,猛地嗅了嗅鼻子,目光投向厨房,“你火上有东西?” “糟糕……”董锵锵也闻到了,一个健步窜进厨房。果不其然,油锅里的葱花已经成了一坨黑渣渣,他赶忙把葱花从锅里撇了出来,又迅速把鸡蛋汁都倒了进去,不到一秒,鸡蛋汁就变成一整张蓬松的鸡蛋饼。他把火关好,将鸡蛋盛到盘子里,大开窗户,关上厨房门,一通操作后才回去跟董母说话。 “您怎么也不多睡会儿啊?”董锵锵边摆碗筷边埋怨道,“我都回来了这些您就不用能了。” “人老了睡不了太长时间,再说我平时也都这个点儿下楼买吃的,很方便。喏,你尝尝这家的肉包子,皮薄馅多,咸淡合适,每天早上买他家的都得排队。” 董锵锵伸手拿过一个小肉包子,捏在手里沉甸甸的。他小心咬了一小口,包子里的热汁肉眼可见地从被咬的地方涌了出来。 “慢点儿吃,别烫着……”董母一脸宠爱地望着儿子的吃相,她已经很久没在这个家里看到狼吞虎咽吃饭的人了。 “嗯,好吃。”董锵锵点评的同时,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包子,顺手又拎起一根油条。 见董锵锵吃的开心,董母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昨晚没给孩子做饭的内疚感一扫而光。 “医院几点能探视?”董锵锵抹了抹喝完豆浆后嘴上留下的“豆浆胡”,“咱们几点出发?” “不急,去太早也进不去。咱们九点出发一小时怎么也到了。” “您一般怎么去?公共汽车还是骑车?”董锵锵问。 “公交坐到上地,13号线坐到西直门倒二号线,然后复兴门换一号线,王府井下就可以。” “我记得01年出去时bj才两条地铁,这么快就增加了这么多啊?”董锵锵发现自己不在时bj发生了很多变化,他又想起昨天在高速旁看到的工地,忍不住感慨,“感觉日新月异的。” “电视里说,以后每年bj都会增加一到两条地铁,再过十年,bj可能就有十几条地铁了,那时出门就方便多了,不像现在动不动就堵车。” “那bj地下不都成空的了么?不过大城市恐怕都这样,巴黎、伦敦、纽约也都是蜘蛛网一样的地铁线。” 董锵锵心疼董母挤地铁,“妈,我没回来您坐地铁,我回来了咱们还是打车吧,毕竟现在(役)情还没过去,多少有些不安全,打车钱我出。” “你这傻孩子,”董母面露难色,“你的钱还不都是我跟你爸省吃俭用挤出来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还是省着点,以后你用钱的地方只多不少。” “是是,我的钱都是您的钱。”董锵锵哄着董母,“但您这次得听我的,我就待一周,都扔通勤上没那么多时间。” 董母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她也不愿儿子这时挤地铁,怕他真有个好歹。回头她被董父埋怨事小,耽误了董锵锵的学业事大。 “那你找个棒球帽,把头发收进去。”董母提醒道,她担心董父看不惯长发,回头再跟儿子吵起来,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为这点事犯不上,再说长发也没什么不好,儿子留长发挺帅的,至少她这个当妈的看着欢喜。 见母亲不再坚持,董锵锵麻利儿地收拾好自己和白天办事所需的东西,在楼下花店买了束花,打车直奔协和。 步出小区时,董锵锵才看清这是一个还算新的小区,小区外墙是半旧的漆,墙皮基本都健在,但小区里既看不到什么医护工作者,也不见告示栏和单元门口贴什么警示性的通知,似乎(役)情离这里很遥远,而跟董母、董锵锵戴帽子戴口罩全副武装的自我保护相比,出租车司机的态度很无所谓,倒像是董母和董锵锵小题大做一样。 也许是早上起得太早,董母安静地闭目养神,没再跟董锵锵聊天。 909. 这样算不算发国难财 虽已是三月上旬,天气却并不暖和,早春的寒意仍然很不友好。晨空蔚蓝,路两侧的树枝上已有零星新发的绿芽,林立的楼宇间不时有鸽群划空而过,这一切本充满诗意,但出租车玻璃上的暗咖色贴膜给董锵锵的视线加了滤镜,让一切显得陈旧,再配上车内独有的气味,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这和他记忆中的bj截然不同,在他的印象里,bj的春天应该到处是和煦的阳光,微风拂面和郁郁葱葱的绿色,就算有沙尘暴,也无论如何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路上的车不少,过几个十字路口时都堵了,董锵锵依稀记得出国前好像路上没这么多车。而且不仅车多,自行车也不少,更让他意外的是,逆行居多,街面上乱糟糟的,司机提心吊胆地小心开着,时不时蹦出一句脏话或狂按喇叭表达对不遵守交通规则人的愤怒。 董锵锵特别留意了下街上戴口罩的和不戴口罩的差不多一半一半,每个人脸上都没什么笑模样,全都是形色匆匆、心事重重的模样。董锵锵打量着这座他从小长大的城市,心中却觉越来越陌生。 司机不时透过后视镜偷瞄后座的董锵锵母子,董锵锵能感到他的紧张与不安,果不其然,一上二环主路司机就主动戴上了口罩。 车离医院还有两个路口,董锵锵坐在车里就能看到通向医院门口的路被各种车辆和行人堵得水泄不通。 出租司机是不怕堵车的,反正计价器走字儿乘客就得给钱。董锵锵和母亲商量了一句,便一起下车朝医院步行。 离医院大门差不多还有20米左右,就见路边一个门脸房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有人表情激愤、高举钞票吆五喝六地喊着什么,有人在水泄不通的人群外似黄花鱼般游走,似乎在找进入人群的方法,还有人表情木讷地向门脸房里探头探脑地张望,更多人则是站在人群外围双手插兜围观。 “他们在干嘛?”董锵锵问董母。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董母朝门脸房努了努嘴。 董锵锵疾走几步先行赶到人群旁,就见地上歪倒着一块红底白字的牌子,牌子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板蓝根已到货。16层口罩已到货。 16层口罩?董锵锵看的一头雾水,正要回头问董母,冷不丁被人撞了个趔趄,他回头看去,却见一人正拨开人群,拎着三个包裹兴高采烈地向车站方向跑去。 “他这是抢到16层口罩了么?”董锵锵问已经走到身边的董母。 “电视里讲了,非典的病毒很顽强,主要靠飞沫和近距离接触传播,所以医生建议佩戴口罩阻挡病毒侵袭。一开始大家戴的就是普通的单层棉口罩,后来不知怎么就出来了双层口罩,然后就4层,6层,8层一路这么下来了,到现在就16层了。” “您刚才说什么?非典?是这个病毒的名字么?”董锵锵问道。 “对,非典型肺炎,至少目前是这个叫法。” “非典,非典……”董锵锵看着人群咂摸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见董锵锵不理解,董母解释道:“抢什么的都有,除了口罩,还有板蓝根、金银花冲剂、夏桑菊颗粒,抗病毒口服液、酒精和消毒液,甚至粮、油、盐、醋、手纸这些都跑不了,总之一切能抢的都要抢。这家(店的)板蓝根肯定之前也断货了,要不然不会这么写。”董母这时也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广告牌。 董母的话让董锵锵忍不住又想起之前在电视里看到过的画面和小时听过的相声。 “可板蓝根管用么?医生说的?” “医生怎么会说这种事?是2月那阵儿熏白醋、喝板蓝根能防非典的传言满天飞,再加上当时有的地方的商店和超市正好关门,人们本能地会担心买不到东西,所以才会宁可信其有。那时这些东西恨不得一天几个价,之前一包也就五六块的板蓝根一下就到了二三十一包,白醋也从10块一瓶涨到50,60,甚至更高,还经常买不到。” “可这些都是民生用品,不可能买不到。这些人听风就是雨,难道没有基本的辨别谣言的能力么?”董锵锵觉得现实比他想的还要荒诞,“再说他这么涨物价局难道就不管么?” “当然管,怎么能不管?抓住了就罚,但问题是大家都着急抢购,根本没人会去举报,没人举报,物价局也不知道哪家卖的贵。就算知道了,抓住了,也狠罚了,这个卖家如果因此开不了了,你又住在附近,平时需要天天买东西的,冷不丁再也买不了了,还得去更远的地方买。你年轻没问题,可天天买这些日用品的多是老人,老人可受不了老跑远路。” “那他们就受得了这些奸商坐地起价么?”董锵锵愤愤不平地回了一句,说完又想起什么,“您也抢了么?” 董母摇头:“你在外面,家里就我和你爸,你爸还天天在医院,根本用不了什么。再说去年你爸刚病的时候我买了特别多(药),现在还都在抽屉里躺着。就算你爸在家,我跟他天天吃也吃不完,更别提吃那些也没用。而且不光西药,中药也抢,什么都抢,中药受欢迎的程度比西药厉害多了,当然,价格涨的也厉害。这年头手里有药就跟手里有粮、有钱是一个道理,是心理安慰,毕竟怕归怕,生活还要继续。” 董锵锵回头望向人群,买到东西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喜悦。 “怕归怕,生活还要继续……”他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董母的话。 这时有人凑到他身边问他要不要口罩,他知对方是黄牛,摆手示意不需要,那人也不纠缠,转身又去问董母,他赶忙拉着董母继续往医院走。 虽然是周末,进医院的人却很多,而且几乎都是咳嗽着往医院大门里走的,还有救护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董锵锵进了医院大门才想起自己忘给父亲买探视礼品,急忙又跑到院外路旁的水果店买了一兜子苹果和香蕉,然后才二次进医院。 负责引导病人就诊的护士们全副武装地站在医院门口的醒目位置,配上扩音器,有条不紊地指挥来就诊却不戴口罩的人先戴上口罩,再回答人们去哪儿挂号及挂完号去哪儿就诊等诸多问题。 董锵锵边感慨“总有人有非常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边在董母的提醒下,捂住口罩下的口鼻穿过门诊大厅直奔门诊后面的病房。 董锵锵昨天并没进门诊,这时才有机会观察。 大厅一进门的地方是面巨大的告示墙,上面贴满不同颜色的通知,字有大有小,最醒目的一张瞬间吸引了董锵锵的注意。 “协和医院医疗秩序一切正常。近来,广东部分地区先后发生非典型肺炎病例,协和医院根据上级卫生部门指示收治外院转来的病人。医院领导高度重视并成立紧急救治小组,由各专科专家组成,因此提前结束了各科室春节放假的作息安排,紧急调配医务人员,全面提供专业……” 告示后面的字被其他告示挡住,董锵锵不得而知,但读完告示里的内容,想到夜以继日战斗在一线,守护和抢救病人的白衣天使,再看看身边匆匆而过的医护工作者,他的心底忽地淌过一道暖流。 他很想记录下眼前的场景,但如果用手机拍,照片肯定不清楚,可他又没带数码相机,当下颇有些懊悔,好在明天还会再来,不然错过历史性的图片就太可惜了。 董母走着走着一回头,见董锵锵还在远处愣神,招呼了一声,董锵锵赶紧一溜小跑,这才赶上母亲。 穿过门诊大厅,人骤然少了许多。董母带着董锵锵在医院里熟门熟路地左转右转,不多时双双在一幢不起眼的楼前站定。 这应该就是病房楼了,董锵锵暗忖。 “你先别上去,在这儿等我。”董母走了两步又回头不放心地叮嘱道,“一定别上去哈。” 董锵锵知母亲担心董父见到他贸然回国可能并不会开心,说不定还会生气,所以先上去帮他铺垫,顺便探探口风,他只好百无聊赖地站在楼门口外等母亲召唤。 一个戴口罩的工作人员正从一辆开着尾箱盖的货车上往下卸一箱箱打着封条的纸箱,董锵锵扫了一眼,纸箱上或者写着“板蓝根颗粒”,或者写着“消毒剂”,每个箱子看起来都沉甸甸的,分量十足。 今年板蓝根果然很忙,董锵锵想着想着心念一动:不知国内有没有以卖板蓝根为主业的上市公司,如果有的话,也许可以买它的看涨期权。如果没看涨期权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买股票了,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突然一阵鸡皮疙瘩,因为他紧接着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这样算不算发国难财?(本章完) 910. 父亲的散文诗 他正想捋清自己想法的根源,就见董母站在楼门口朝他招手,同时小声道:“锵锵,这边儿。” 董锵锵停止胡思乱想,迈步进了病房楼。 董父的病房在四层,电梯因为检修暂时不能使用,在门口登记后,董锵锵只能和董母一蹬蹬的爬楼梯。 楼梯间的窗户为了兼顾通风和保温,都是开一扇关一扇,尽管如此,空气中还是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味。 “妈,爸知道我回来没生气吧?”董锵锵边避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其他人边抬头问董母。 董母表情凝重,不置可否地继续往上走,似乎没听见董锵锵的提问。 四层很快到了。 掀开楼梯间通往四层中厅的棉门帘子后,首先映入董锵锵眼帘的是中厅正中间的一张长条木桌和桌子后坐着的一个戴口罩的护士。 她的左右手各有一道玻璃门,玻璃门后是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一间间的病房。 看到桌上登记簿似的东西,董锵锵就知道,护士应该是负责登记访客、同时管着两道玻璃门的人。 了解了董母母子的需求后,护士告诉两人:每次最多只有一名家属能进病房看病人,病人每天被探视的总时间只有半小时。病人能离开自己的病房,但不能走出玻璃门。如果董母和董锵锵都想见到董父,可以让董母先进去把病人叫到玻璃门附近,这样董锵锵就可以在玻璃门这边看到董父,玻璃门旁有通话器,父子两人可以隔着门交流。 董锵锵没想到探视要求会这么严格,但院有院规,他只能遵守,退一步说,至少比某些完全不让探视的医院好的多,他本来还以为医院会因为父亲的病情而禁止探视。 董母紧了紧自己的口罩,让董锵锵在西边的玻璃门外等候,接着向护士出示了自己的访客证,然后通过玻璃门,向走廊尽头走去。 董锵锵拎着水果目送董母消失在走廊尽头一间病房的门口,等了几分钟也不见董父董母走出房间,他把视线挪到墙上的告示栏。 跟门诊大厅那儿差不多,告示栏里同样也贴满了不同颜色的通知,最上面一张是《四楼医护人员须知》,内容是: “1.保重身体,注意休息,有不适随时汇报。 2.每天提供报纸5份。 3.每日中饭加一份水果,由食堂供应。 4.本层垃圾由护士长安排专人负责。 5.第二部淋浴装置已安装完毕,洗澡问题已解决,热水供应时间是……” 董锵锵还没读完,心里忽的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玻璃门后,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董母的搀扶下正朝自己缓步走来。 等董父右手撑在墙上,左手扶着董母,在玻璃门的另一边站定后面容严肃地瞅着董锵锵时,董锵锵骇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跟那个在法兰克福机场和他挥手道别的得意中年人相比,眼前的董父宛如换了个人。 那时的董父虽也有白发,但整体还是黑发更多,现在却是满头白发,脸色通红,但不用细看都能看出董父脸上明显的红斑和疹子似的过敏痕迹。尽管董母已经提醒过董锵锵董父用了激素类药物后脸有浮肿,但肿成这样是董锵锵完全没想到的,他忍不住一阵心疼。虽然病号服遮住了董父的身材,但董父卷起袖子后露出的纤细小臂瘦的让董锵锵不忍直视,裤腿也空荡荡的似飘非飘,一种消瘦感扑面而来,简直是要多憔悴有多憔悴。 在董锵锵的印象里,董父一直是那种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人,虽然现在余威还在,但明显整个人是强努着一口气站在董锵锵面前。如果不是熟识,根本想象不到董父之前的模样。 董锵锵瞬间鼻子一酸,强忍着难过对着通话器轻声道:“爸,我回来看您和妈了。” 董父像是在董锵锵的脸上寻求什么答案似的盯着他的脸半晌没说话。 董锵锵以为董父没听到自己说话,又大声说了一次,还把手中的水果高高举起:“爸,一会儿让妈把水果给您拿进去。” 见董父一脸官司,董母轻轻推了推董父的手臂:“孩子来看你了,说两句。” 董母说完又过了几秒,董父盯着董锵锵的眼睛,拉着脸,声音低沉:“你考完了?” “嗯,这学期的都考完了。”董锵锵清楚父亲最担心自己学业,赶忙解释,“下学期开学是4月,所以我赶紧回来看看您跟妈,不会耽误学习。” 董父的脸色依然难看:“往返机票都买好了?” “买好了。”董锵锵心想父亲果然还是担心自己回不去,“听妈说您的身体恢复的不错,我来看看……” 董父打断董锵锵继续往下说,语气严厉:“锵锵,我对你自作主张回来很生气,但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你已经看到了,我和你妈都很好。我们也看到你能照顾好自己,我们很欣慰,但现在形势不明朗,所以我跟你妈都希望你能马上回德国,不要儿女情长,因小失大。我就说这些,你赶快走吧。” 说完董父不耐烦地朝董锵锵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然后一个转身,也不管愣在原地的董母,一瘸一拐地朝着走廊尽头走去,不给董锵锵解释一句的机会,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董锵锵愕然地站在玻璃门外,他虽然想过父亲可能会发脾气,但以为最多只是骂他一顿,却不料是如此简单两句便匆匆结束。 虽然中厅和楼道之间有棉门帘子挡风,但他的四周不知何时刮起了凛冽的风。 他一早听了董母的建议,戴了帽子和口罩。站立时他还微微侧身,确保玻璃门内的董父的视线能被门框挡住一些,避免董父看到他的后脑勺,发现他留长发的事实,所以董父现在发脾气应该与他的长发无关。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董父对他擅自回国很不满。 “爸,我已经考完了,回去的机票也买好了,不会有任何问题……”董锵锵对着通话器再次提高自己的音量,希望自己的解释能打消父亲的顾虑。 “小声一些。”护士在他身后不满地提醒道,“其他人还在休息。” 董锵锵忙不迭地向护士道歉,等再回头,看到的是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董母紧走几步追上摇摇晃晃的董父,一边去扶他胳膊一边埋怨:“不是说好好说么?怎么还是发脾气?孩子大老远回来看你,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也就算了,还让儿子马上回去。有话好好说不行么?需要这么严厉么?” “我看见这小子就来气,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还这么任性不懂事。而且他糊涂你也糊涂,这时候你还敢让他来医院?万一他被传染了,谁照顾他?你还是我?”董父边慢吞吞地前移边厉声质问。 “我看糊涂的那个人是你。你只看见他不听你话,却看不见他对你的关心。你也不想想,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你觉得他一个人在外面能安心学习么?再说我让他来医院也是医生允许的,你现在也不是传染病人了。退一步说,如果他真被传染,也是我的儿子我来照顾,用不着你。”董母骄傲地回绝道。 董父想反驳董母,但一时又找不到她逻辑上的错误,便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似乎在表达不屑和不满,但过了几秒又想到了什么,马上换了副口气,语重心长道:“现在情况这么乱,万一走不了怎么办?那不是耽误孩子么?” “就算真走不了我觉得也没什么,儿子已经是大人了,你要尊重他的决定。而且换个角度看,太听话的孩子多半也不会有什么成就,不听话的就算失败,也算没白活。” 董父听完半天没吱声,似乎在琢磨董母的话,等走进病房后才长叹一声:“孩子是大了,但我也必须做好我该做的,我不能拖累孩子。” (本章完) 911. 父爱如山 怕惹董父生气,董锵锵没敢在四层继续逗留,又怕站在楼下被眼尖的董父在病房里瞅个真切,干脆直接退到医院门口第一次见到董母的位置,然后电话告知了董母。 董母离开病房,在门口见到董锵锵,心里也替儿子委屈,但丈夫的担心确实也不能算杞人忧天,只能好言安慰儿子。 “你别生他的气,他不是真的想你走,他念叨你比我多的多,有时我都嫌他烦,但人老了就容易怕事儿,尤其怕耽误你。” 董锵锵无奈苦笑:“我看爸刚才很生气的样子,我记得他以前好像不这样儿。” “你不知道他有多想你,你出去的第一个月,他天天晚上趁我睡着躲厕所里哭,被我抓到还死不承认,他其实很想你,但不会表达,其实就是情商低。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他肯定更担心,你要理解。” “理解理解,那我明天不来医院了,免得他看见我又生气,我陪您待几天再回去,就是昨天说的,差不多待一周吧,回去前我再来看他,这几天您可千万别告诉他我没走,免得他又跟您发脾气。” “行,可你不马上回真没问题么?那边儿不会限制你入境吧?”董母知道董父最担心这件事,所以替他先问。这样如果回到病房董父再问起来,她也好学舌。 “如果形势不继续恶化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德国那边儿还想派医生带着设备来支援咱们呢。” “那感情好。”听到董锵锵这么说,董母这才松了口气。她本来还担心父子俩不欢而散董锵锵会向她抱怨董父的不近人情和不可理喻,哪知儿子情绪上完全没有波动,对父亲也是理解大于误会,这让她很是欣慰,在外独立生活两年的儿子似乎真的成长了,能理解父母的不易和懂得换位思考。 “那您还在待会儿还是咱一块儿走?”董锵锵问。 “你先回家休息吧,早上那么早就起了,”董母说完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一边掏兜一边说,“中午我就跟你爸在医院吃了,钱给你,爱吃什么就买什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饿着自己。” 董锵锵笑着接过董母递过来的钱,转手又塞回到她兜里,然后拍了拍衣兜:“妈,财不外漏,我有钱,您就放心吧。” 目送董母朝病房走去,董锵锵这才离开医院。 他在国内停留时间有限,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尽快处理。 第一件事就是去银行问汇钱到国内账户的事,银行倒是哪儿都有,但考虑到还得看相机,董锵锵上了地铁,直奔中关村。 地铁里接到佟乐乐的电话,问他在哪儿,董锵锵回答说地铁里,准备去中关村,佟乐乐也不废话,两人直接约在中关村海龙大厦的门口见。 董锵锵到的时候佟乐乐还没到。 海龙里门可罗雀,董锵锵站在一层大厅门口向内张望,很多摊位都盖着不同颜色的布,也不知是退租了还是今天没开,个别柜台里虽有店家,要么忙着用喷壶上上下下地消毒,要么戴着口罩愁眉苦脸、百无聊赖地望着空荡荡的市场发呆。 董锵锵清楚记得,出国前那会儿他隔三差五逛海龙,那时正赶上第一代互联网蓬勃发展的好光景,海龙里每天买东西的人赶集似的络绎不绝,做的大的甚至同时拥有海龙、硅谷和太平洋世界等几个计算机硬件市场的摊位,哪知还不到两年,市场内已是这副景象。 海龙南边不到50米就有家银行,隔着马路董锵锵都能看到银行门口立着的醒目广告牌:今日已消毒。 董锵锵整了整口罩,一溜小跑过了马路。 银行门口的保安戴着口罩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望着同样戴着口罩的董锵锵,四目相对,都是无言。 银行大厅里一个办业务的都没有,柜台里的职员全都在柜台玻璃后戴着口罩大眼瞪小眼地正襟危坐,看起来滑稽又荒诞。 董锵锵本想和服务台咨询,哪知服务台也是一个人没有。他索性直接取号,当他坐到柜台前时,就见柜员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很理解对方的心情,是啊,总算不用干坐着了。 咨询下来,换汇比他预想的要简单的多。 他从境外账户向国内开立的同名账户汇款是没有额度限制的,但外币结汇成人民币是有限制的。根据相应法规,每人每年有不多于5万美元的额度,他可以直接使用电汇汇入国内银行,再通过银行自主结汇成人民币。但如果超出五万美元,收款人就不能取人民币了,但可以取外汇现金,不过收款人需要提供相关资金证明,否则银行有权利拒绝办理。 董锵锵粗略一算,自己一家三口每年就有15万美元的额度,换成欧元大概是13万欧多,如果他想转8万欧回国,最多只要他和董母的身份证就可以了,而且银行还告诉他,目前的结算制度很成熟,转账最多1-2天,非常快。 换汇的事问明白了,董锵锵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放下,只要德国银行一解冻,他就能第一时间把钱转回来改善父母生活。 他迈着小碎步出了银行,正要往海龙走,就听身后有人怯生生地问道:“先生有兴趣看看房么?” 董锵锵一扭头,只见一个一身黑色工服、手里捧着一大摞材料的姑娘正站在他的侧后方满脸殷切地望着他,也不戴口罩,看年纪也就20出头。 “你是跟我说么?”董锵锵问对方。 姑娘点点头,见董锵锵并没像其他人一样摆出厌烦的姿态,赶忙一个跨步凑到他身边,边递给他材料边推荐道:“这是我们现在卖的几处楼盘,有期房有现房,先生近期有没有换大房子的想法?” 董锵锵刚想一口回绝,手指尖碰到对方递过来的宣传材料,心念一动,想起新家客厅才放了两个大行李箱就没什么空间了,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你们都有多大的?” 姑娘闻言眼前一亮,提声道:“多大的都有,你想要多大面积的?”(本章完) 912. 苟利国家生死以 董锵锵低头瞄了眼宣传页上的图,瞬间被图上的数字吸引了眼球:“每平3000(元)?” 他并不知道bj当前的平均房价是多少,但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个价格也太贵了吧。 姑娘虽然年轻,但毕竟是从业者,一下就听出董锵锵嫌贵口气中蕴含的潜在机会,马上追了一句:“除了3000,也有2000和2500 《董锵锵留德记》912. 苟利国家生死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13. 并非大手大脚 董锵锵想着来都来了,索性把海龙上下全都走一遍再说,但拎着东西逛不方便,便和老板商量好,先把两台相机留在柜台,自己又把上面几层也转了个遍,确定没有其他想买的东西后,这才背着相机、手机下了楼。 董锵锵心知一万多的相机价格绝对不便宜,但1100万像素的全画幅数码单反肯定能把调查对象拍的更清楚,关键是 《董锵锵留德记》913. 并非大手大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14. 相见不如怀念 等佟乐乐的车消失在十字路口,董锵锵才想起应该问问她对大众车的看法,比如据她了解,身边买大众车的人多不多之类的问题,但人都走了,要问也只能打电话问,董锵锵懒的打,想着看看附近有没有大众4s店,他就可以直接了解市场了,但他沿着街边溜达,过了两个红绿灯都没看到一家4s,再跟附近报亭、交通协管、商超和餐馆的人打听了个遍,也没人听说过附近有车店。 董锵锵意兴阑珊地准备往地铁走,猛然间一抬头,人已经站在了海淀步行街的中央,这是他曾经最熟悉的地方,他忍不住想起自己初高中就爱在这里兜兜转转,一晃初中毕业都快十年了,宛如白驹过隙。 步行街和他走之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马路对面就是海淀图书大厦,他想起自己高级阶段要考的科目,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今天一次搞定所有要买的东西。 他凭着记忆把教授推荐的经济参考书目一一列在纸上,再按图索骥。等他楼上楼下跑了个遍,才发现老师推荐的英文和德文书能找到的一共也没几本,而有限的几本英文原版书也价格奇高,一本书动辄就小几百人民币,简直令人发指,看的董锵锵直嘬牙花子。跟原版书一比,中文参考书简直就是白菜价。 董锵锵一咬牙,把自认为以后用得着的一口气都买了下来,买完才发现,几十本书的花费已快赶上京瓷相机的价格了。 他拎着战利品从楼上往楼下走,路过一个转角时不经意地看到一排码放整齐的cfa中文辅导教材,一样的白菜价,他想都没想就买了下来。 虽然和董父的见面弄的很不愉快,但董锵锵一天下来战果颇丰,办了很多事,即使有不顺利的事也很快释怀,好不容易才飞回来,总不能跟老爷子吵一架再回德国吧?没必要。 回家前,他在小区里的社区超市又逛了逛。他在汉诺威就有逛菜市场的习惯,看着那些色彩鲜艳的萝卜、白菜、西红柿、黄瓜什么的蔬菜水果就觉得格外解压。等到了特里尔,学习紧张,逛街也主要以名胜为主,逛菜市场的优良传统就没有继续保持,现在回了国,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挑了不少印象中母亲爱吃的菜,又挑了尾3斤多的鲤鱼,回家给董母烧鱼炒菜。 饭得的时候天已擦黑,董母打来电话,说刚离开医院,路上堵车,问董锵锵有没有地方吃饭,有的话自己先吃不用等她。在德国就天天一个人吃饭,回了国还自己吃?董锵锵哪里肯,安慰母亲别着急,然后把两个相机都拿出来认真研究了一番。 单反相机的盒子里就机身没镜头,东子额外送了他一个普通短焦头,董锵锵想着有个能凑合先用着的就行,等回头再配个长焦就齐了。 他打开笔记本把下学期应该看的书单和买回来的书做了比较,80%的书都能对上,这个结果大大超过他的预期。海淀图书大厦能买的书都买了,下次可以去看董父时顺道去西单图书大厦再看看,那里书籍肯定更多。 时间过了19点,董母还没到家,董锵锵查了邮件,邮箱里空空如也。他又上大学官网瞅了瞅,考试成绩也没出,想想也是,星期天德国哪里都不办公,教授批卷子没那么快。 他在网上查阅相关信息,但很多德国网站都打不开了,他以为自己假联网,但调制解调器的灯闪烁如常,打开国内网站也很流畅,他这才如梦方醒。 国内新闻里的信息波澜不惊,董锵锵读了十分钟,读完只觉好像说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没说,看不看差别不大。 他下了线,把客厅的灯打开,开始量客厅里家具的长短,思考新电器来了后怎么摆更合理,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董母回来了。 董母看起来颇为疲惫,董锵锵很是心疼,趁董母洗手,他给董母到了杯热水,又帮母亲挂好外衣和包。 董母显然对董锵锵能做一桌饭不再意外,对董锵锵的手艺,她不吝赞美。只是她赞了两句便住了口,显得心事重重。吃饭的动作也极其缓慢,仿佛要使出很大力气才能提起胳膊似的。 柔和的橘光下,母子二人各怀心事。 董锵锵理解母亲累了一天不想说话,但这饭吃的未免太沉闷压抑,他边给母亲布菜边说道:“妈,我今天在商场里定了三大件,明天就能到。等爸回头出院了,您跟爸就在家看大电视,大电视省眼睛,大冰箱能存能冻,到了冬天不用担心买的东西多没地方冻,洗衣服一次能洗很多,省力省水省心……” 董锵锵说着说着,董母突然放下碗筷,双手掩面低声抽泣起来,董锵锵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赶忙改口:“妈,您怎么了?” 董母带着哭腔:“我也不理解你爸为什么那么轴,非要赶你离开。我劝了他几句他还跟我发了火,还说如果你不马上回德国他就不认你,再去医院他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董锵锵听得啼笑皆非,脑中都是母亲劝阻时被父亲怼的画面。他只能好言劝慰,劝了好一会儿董母才收住哭声,紧张地望着他:“那你是不是马上走?” 这时的董母内心是希望董锵锵能在家多住些日子,她既怕董锵锵听董父的话,又怕他不听话。 “妈,我回来一次不容易,而且下次回来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所以我不打算马上走。”董锵锵边说边观察母亲的脸色,“不过我可能也不方便马上再去医院,免得爸脾气上来气坏了身子,他现在不能老生气,对身体不好。” 听到董锵锵说不走,董母悬着的心顿时回到了该待的地方,只要儿子不马上走,她就很开心,至于儿子是不是每天去医院见那个糟老头子,她觉得不重要,万一两人见了面再吵起来,那确实不如不见。 915. 可怜天下父母心 “行,那你这几天在家好好休息,闷了就去逛逛商场、公园什么的……”董母说完才想起现在外面都是“非典”,到处跑可能并不合适,“我的意思是……安全第一。” 董锵锵知道母亲的心思,小心说道:“妈,如果这两天不用去医院,明天我想去趟外地。” “去哪儿?”董母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一脸紧张,“着急么?就你自己去?” “上海。”董锵锵本来还想说“还有沈阳”,但怕董母不能接受他去好几个地方,干脆就说一个,免得董母强烈反对,再节外生枝,“就我自己去。” “去上海干什么?”董母不解,“去几天?” “去调查一家德国车企的生产和销售情况,”董锵锵并没跟董母提过他和端木在德国做投资的事,一方面是不想和董母解释的太清楚,怕董母担心,另一方面也是怕董母告诉董父,“看情况吧,顺利就两天,不顺就三天。” “德国车企?”董母听得一愣,顿时想起董锵锵刚提了三大件,马上追问道,“你是要买车么?” “买车?”董锵锵灵机一动,“不,是大学的……寒假作业,算是……社会调查吧。” “大学作业?社会调查?”董母嘀咕着,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德国人还留这种作业?” 董母的话提醒了董锵锵,父母都有驾照,家里确实需要有辆车,这样董母就可以很安全地每天开车去医院探望董父了,就跟佟乐乐一样买个捷达就可以,他之前怎么没想到? “嗯,咱家确实需要有辆车,您等我从上海回来吧,我反正也要去4s店看看的。” 听到董锵锵这么说,董母刚拿起的筷子又放回到桌上,坚决反对道:“没必要!完全没必要。我跟你爸坐公交、地铁都很方便,家里不需要车。你在外面还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钱要留着花到刀刃上。” 董母话还没说完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儿子能不听董父的,那他就会听自己的么? 董锵锵心知如果跟董母辩这个事肯定没完没了,不禁暗自庆幸没跟董母提自己在德国买二手车的事,无形中少费了很多口舌。 他马上改口:“嗯,您说得对。您放心,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我钱都买书、三大件和相机了,没钱再买车了。” 见董锵锵乖巧听自己的话,董母大感欣慰,这才提起筷子,但刚夹了片菜叶,脑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她该问问儿子那个在她心里憋了许久的问题。 董母夹了块肉放到董锵锵的碗里:“锵锵,有个事儿妈想问你,你以后毕了业,打算在哪边儿发展?回来还是留在那边儿?” “我肯定回来。”董锵锵语气坚定。 “为什么?德国不好么?”董锵锵的回答让董母心花怒放,她怕董锵锵看出自己的心思,赶忙又给董锵锵夹了更多的菜。 “嗯,好是好,可跟我没什么关系,我还是喜欢bj。”董锵锵边回答边闷头干饭,“再说您跟爸在这边儿,我一人待那边儿算怎么回事?‘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我懂。” “那等你彻底回国了再买车代步就好了,到时妈给你出钱。” 儿子的保证就像定心丸比一桌菜都香,这顿饭后半段的气氛才重新正常,但董母并没意识到董锵锵买相机、书和新家电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在她心里,她以为那是老两口给儿子的,她实在太累了,根本没想更多。 知道儿子第二天要走,饭后董母便拉着董锵锵继续聊天。董锵锵给董母看带团时拍的照片和视频,边放照片边讲照片背后的故事。董母听得入迷,尤其对董锵锵带旅游团的经历感兴趣。她时而为董锵锵的遭遇揪心,时而又为他开心,眼见儿子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成熟,当妈的开心之余也不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董锵锵讲到一半儿猛然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和母亲交代,便把看照片的事放到一旁,先教董母学会用京瓷数码相机拍照,再学如何把照片导入到电脑中,第三步学习如何拨号上网并用邮箱给董锵锵发带附件的邮件。 他边教边顺手给董母申请了网易邮箱,qq号和msn,这样父母就不仅可以给自己打电话,还能给自己发照片,自己也可以随时给父母发视频和照片,双方都可以缓解相思之苦。 一老一少正一学一教,董父打来电话,董母起身去其他屋子接。 董锵锵在邮箱里冷不丁看到自己出国前写给陈雨的一封封邮件,瞬间有些破防,心里冒出要不要去探望陈雨父母的念头,但他也不知见面后该如何安慰对方,而且这样做会不会有在对方伤口撒盐的嫌疑? 等董母接完电话回屋,这个念头已经被董锵锵放弃。 董母还想听董锵锵继续讲故事,董锵锵忽然问道:“妈,您先跟我说说,您跟爸为什么买这么个小房子?是因为要还债么?” “你这孩子就是心重,债我跟你爸早就还完了。”董母顺手递给董锵锵一个橙子,“卖房一方面是想给你倒腾些钱出来,怕你在那边(钱)不够花,另一方面,其实我们早想把房子卖了弄两套小点儿的(房子)出来,一套我们住,一套留给你结婚。” “您跟爸为什么这样(安排)?一起住不好么?” “一起住当然好啊,我们老了,需要人照顾,但你以后肯定也要建立自己的家庭,不能老和父母一起住,那样人家女方肯定不愿意。” “不愿意就拉倒,不结婚便是,”董锵锵笑着搂住董母,“那我就陪着您跟爸。” “你这孩子就是长不大,那不成老光棍儿了?”董母笑话董锵锵时,眼里都是藏不住的开心,“我跟你爸之前想的是,买两套小的,买的近些,这样既方便互相照顾又不天天大眼儿瞪小眼儿。等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们过去帮你看孩子也方便。不过我和你爸也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回来,所以就先买了一套,想着等时机成熟时再和你商量。如果你以后就留外边了,那就把钱给你,你在那边终究也是要买房的,老话说的好,有恒产者有恒心。不过没想到的是,之前看上的这小区里的第二套房子很快被卖出去了,然后价格就起来了,我们也买不起跟这套一边儿大的(房子),就想再去挑个小点儿的,以后把这房子留给你,我们去住那个小的,结果还没看完,你爸就倒了。这两天你爸还催我赶紧去看合适的,说不能因为他的病耽误了正事。” 董锵锵就觉得眼眶四周说不出的难受,担心吓到董母,回国后他还没跟董母说现在的他已经有能力买房了,现在听董母这么说,心中既愧疚又难过:“那现在如果有钱还能再买回来(老房子)么?” 董母笑道:“你这孩子,那边卖也卖了,这房子也买了,哪儿有钱再买回来?” “可这房子太小了,您跟爸辛苦一辈子,就住这儿……”董锵锵替父母感到不值。 “这儿挺好的,如果你说这儿偏,那确实不如中关村,可我跟你爸最早看的那些房子比这儿还偏。这儿确实不如市区方便,但也比市区便宜,不看不知道,看的时候才发现房价比我跟你爸结婚那时贵多了,你爸说你回来后肯定得买车,所以偏就偏,无所谓,再说现在政府修地铁的规划都出来了,我看以后bj地下跑的都是地铁,进城也好,看病也好,去公园也好,都方便的很,所以你也不用难过。” 董母话里话外都是董锵锵以后肯定回国,虽然董锵锵也表了态,但她并不确定儿子就一定回国,未来充满变数,当妈的都是既希望儿子活的比自己更好,又希望儿子能留在身边陪伴自己的后半生。她纠结地望着生龙活虎的董锵锵,不敢想象儿子如果一直留在外面自己会怎样。 “那您跟爸当时都看过哪儿的房子?”董锵锵想起自己在银行外收到的楼盘宣传页。 “那还挺多的,北边看上的是回龙观的,那有bj最早一批的经济适用房和商品房。南边丰台也看上一个新小区,不过我们去的时候那小区刚开始打地基,周边还什么都没有,比北边荒凉的多,唯一的优点就是价格便宜。” “这些我都没听说过,它们都很偏么?” “你出去这两年,bj变化很大,到处都是盖楼的,没听过也正常。”董母笑道,“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你明天几点出发,我给你做早饭。” “我还不知道,一会儿看看火车票和机票哪个合适,您不用特别管我,明早您就跟平时一样就行。” 董母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回屋休息,董锵锵拿出楼盘广告左看右看,心里盘算要不要从外地回来后去看看楼盘,万一有合适的,给父母买套宽敞些的房子也算他尽尽孝心,省的住在鸟笼子似的地方憋屈。 他上网查了查机票和火车票的价格,发现机票跟火车票差价不大但耗时更短,估计(役)情对民航的影响还在发酵中。 他给老白去了电话,问老白在国内有没有合作的旅行社能拿便宜机票。老白很快给了他联系方式,不到23点,机票信息已经到了他手里。 静谧的夜里,董锵锵望着天花板,脑中闪回着出国回国后的点点滴滴,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终于还是在困意如潮水般袭来后沉沉地睡去。(本章完) 916. 安亭镇 可能是因为一天内处理完太多清单上的事,董锵锵压力骤减,精神也不自觉地松弛了许多,罕见的一觉睡到了8点,连专门调大声的闹铃都没听到。 等起了床他才发现房间里静悄悄的,董母应该已经去医院了,餐桌上是丰盛的早餐、钱和董母留给他的纸条。 董母在纸条上叮嘱董锵锵好好休息,到上海后务必给自己打个电话报平安。她会替董锵锵保密,不告诉董父董锵锵还没回德国,同时加大做董父思想工作的火力。 董锵锵吃完早饭顺手把厨房又打扫了一遍,瞅着家里空荡荡的冰箱,他跑到社区超市,也不管是不是垃圾食品,鸡蛋、牛奶、面包、香肠、豆腐乳、豆腐干、八宝粥、方便面之类的每样都抱了些,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和橱柜,这才带上新买的相机,笔记本和几本路上要读的书打车直奔机场。 虽然上汽和一汽都是和德国大众共同成立的合资公司,但两家企业的定位并不完全相同。 在国内市场卖的最好的桑塔纳和其升级版都出自上汽,此外被德国大众给予代替桑塔纳商务车位置的帕萨特等高端车型也来自上汽,而一汽当时虽然也生产捷达、高尔夫和宝来等热门轿车,但它的企业定位中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即积极打造大众汽车零部件的本土化生产线,培养本土汽车零部件供应商。之所以会有这个目标,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一台汽车的零部件达两万多个,而大众的很多零部件还必须从欧元区进口,欧元对人民币又持续升值,这就导致汽车生产的成本高居不下,为了早日解决这个困扰,一汽就制定了自己的企业战略。 本来先看哪家都可以,但因为董锵锵从没来过上海,对上海的好奇心更大,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先看上汽,再看一汽。 从市区开往首都国际机场的一路他看到不少工地,春天风沙大,盖了防尘毡的工地还好,没盖的工地隔着很远便能看到工地上方一片水墨画般的淡黑色在空中飞舞,离着近了能看到工地上的繁忙景象。他想起董母的话,bj到处都在盖楼,看来一点儿不假。 让董锵锵意外的是,坐飞机去上海的人并不少,而且在没人提醒的情况下,所有乘客都主动戴好口罩。机舱内很安静,除了飞机设备发出的规律声外,听不到大声喧哗,所有乘客几乎人手一张报纸,而阅读的版面无一例外都是和(役)情有关的专栏。董锵锵偶尔能听到窃窃私语,环视四周,不看报的人或闭目养神,或神情严肃的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虹桥机场里川流不息,机场里的人和戴口罩的人都比bj机场里的多。 虽然是第一次飞上海,董锵锵却感觉一点儿都不陌生。 虹桥机场不管是机场设计,通勤的摆渡车,服务人员的规范化程度,还是服务设施、生活保障设施,在董锵锵看来一点儿不比法兰克福机场逊色。如果硬要挑毛病,唯一让他觉得美中不足的就是虹桥机场和首都国际机场一样,都没和本地高铁、地铁、公交、长途客运等交通设施实现无缝衔接。 他想起2001年他第一次落地法兰克福时,当地所有能打通的交通设施都已打通。现在是2003年,作为国内现代化程度最高的两座城市在交通基础设施的便利性方面还都跟德国保持一定距离,其他城市更不必说,但换个角度往好处想,这说明两座城市未来都还有足够大的进步空间,思考问题还是应该从更多角度切入,用二元论看待问题既幼稚又悲观。 董锵锵推着行李往闸外走,就见一条长桌横在闸口旁边,桌上立着个「健康申报表填写处」纸牌。戴着口罩和红袖箍的机场工作人员一边提醒往外 走的人登记表格,一边检查提交表格人填写的信息,看样子每个出机场的旅客都必须填。他接过《健康申报表》,刷刷几笔填好个人信息和联系方式,又在「本人近两周体温正常,没有呼吸道类疾病」的声明下郑重签字。 他把表交回收表人员,然后排队接受测温枪检测体温,等对方确认他体温正常后,他这才被予以放行。董锵锵不禁感慨,他从首都国际机场出发时,那边并无同样措施,看来还是上海这边更谨慎。 他就一个背包,也没托运行李,溜达着就到了打车区。 他特别观察了一下,虽然很多出租车分属不同出租车公司,但却是一水儿的桑塔纳,根本看不到第二个品牌。他顿时想起刚落地汉诺威时,还惊诧于街上跑的公共汽车多是奔驰,警车多是宝马,消防车、救护车和各类清洁车多是大众。等待久了才知道,这三大车企在德国公共事业领域的车辆占有率非常高,德国街面上几乎看不到日本车和美国车,偶尔能看到北欧车和法国车,董锵锵的二手丰田都算是少数车。 他二话不说拍了照片。 没用十分钟董锵锵便打到了车,车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儿,司机也戴口罩,带着乡音的普通话听起来让人很是舒服。 来之前董锵锵专门做了功课,知道汽车生产基地的选址学问颇多,首先需要足够平坦宽阔的土地面积落地生产线,其次要考虑是否能方便的招到足够数量的高技术工人,第三要考虑生产基地所在地区的汽车配套基础设施是否完善,此外还要考虑诸如交通运输是否便利、物流是否发达、本地产品市场规模是否可观、本地税收政策是否优惠、本地生产时有无水电补贴等各方面因素。 在考虑了所有因素后,上汽大众在上海的三个工厂全都落在了jd区安亭镇。 从机场开往工厂的路上,董锵锵特别注意到两点:其一是上海兴建的楼盘比比皆是,一点儿不比bj少,虽然两地的工地规模和机械化设备的应用程度看起来都差不多,但防尘措施做的明显更好的却是上海,一块露天工地都没看到。其二是高速上跑的也多是大众旗下各品牌的轿车。董锵锵把看到的都拍了照片,数据也都一一记录到本子上。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917. 于无色处见繁华(上) 安亭镇位于jd区,jd区的工业实力在千禧年后发展迅猛,虽然和浦东新区比还有差距,但两区之间的差异已有越来越小的趋势。 安亭汽车工业区距虹桥机场30多公里,高速公路和城市快速路均可直达,堪称紧邻交通大动脉,交通和物流极为便利,董锵锵只用半个多小时便已抵达。 三个工厂相互离得都不远,董锵锵毫不犹豫地直奔一厂。一厂是第一个投入使用的,毋庸置疑,它应该且必须是三个厂中最好的。 途中董锵锵把之前整理的工厂历史和数据又温故知新了一把:上汽大众1984年签约奠基,近20年的发展使得它三大生产基地的占地总面积超500万平方,其中建筑面积超200万平方。不仅拥有国内领先、高度自动化的压铸、钣金、涂装、总装调试在内的一条龙制造流水线,还有国际化视野的汽车制造理念和合作伙伴。1998年桑塔纳产量达100万辆,有一多半都出自安亭三大厂。 出租车缓缓停在厂区大门外,董锵锵驻足观瞧,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花岗岩外墙上的一排闪亮烫金大字:上海大众汽车有限公司。 他之前在汉诺威学习时曾参观过大众的汉诺威工厂和狼堡总部基地,对现代化汽车工厂并不陌生。他边朝大门走边隔着大门栏杆向厂区内张望,不知是不是得到了德国工厂的启发,安亭一厂的厂房比他在汉诺威和狼堡看到的厂房高了不少,建筑风格谈不上德式不德式,多是规矩的蓝顶灰墙,外立面墙上印着不同的数字编号。厂房和厂房之间的地面是无处不在的绿化,空中则有廊桥相连,个别廊桥甚至跨越了市政道路,不同廊桥的宽度也不相同,有的廊桥宽度是其他廊桥的两倍。大部分厂房大门紧闭,看不到内部构造,但在厂区的封闭道路上,能看到各种车辆井然有序地行驶着,更远处的停车场里停满了汽车,估摸有上百辆。停车场的尽头似乎还有正在建设中的工地,但工地基本被厂房挡住,只能看到吊车在厂房的后面工作。厂区内能看到的员工全都身着制服,无一例外都戴着口罩,组织性和纪律性一目了然。 来之前的路上他对安亭工厂进行了各种脑补,也预想到一厂可能既达不到狼堡汽车城的现代化程度,也没有科技感炸裂的建筑,但从匆匆一瞥来看,第一印象还不错,至少从厂区规划看跟德国工厂比不让人感觉拉胯,尤其是大面积的绿化让人神清气爽,很是舒服。 他忽然有些遗憾:早知有一天他需要实地观摩调研国内的大众厂房,当初就该更仔细地观察记录汉诺威和狼堡的工厂,可惜后知后觉卵用没有,只能想着下次再碰到类似机会一定要珍惜,因为很多事的意义和价值可能不在当下在别处。 去年调查梦狄隆前,端木给了他一堆尽职调查的学习资料,要他按图索骥先收集被调查公司的行业信息、竞争对手、媒体报道,熟悉公司在所处行业中的地位,是为横向研究,再阅读公司年报、季报、月报,了解公司基本情况,是为纵向研究,这一横一竖基本可以把一家上市公司的大概情况摸清。但仅仅这样完全不够,尤其是美股这几年财务造假的公司层出不穷,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只有一间生产厂房就敢说自己年销售十几亿的公司时不时就跳一个出来,荒诞怪事层出不穷,端木和董锵锵都不是财务背景出身,直接看那些被审计公司精修过的数字还要看出个子丑寅某来只能撞大运。他俩必须摸着石头过河,边学美股会计知识,边从最基本的实地走访做起。 当然,知名投资公司的调研通常都能和被调研的上市公司相谈甚欢,不说一定能见到上市公司一把手,知名投资公司最起码也能见到证券事务代表和董事会秘书,既能和公司各部门逐一交流,也能在实地走访中和想要沟通的员工广泛接触,加深对公司各个环节的熟悉和判断,而聊完公司只是一环,还需要与原材料供应商、产品代理商甚至公司客户这些上下游公司访谈。在尽调过程中,不仅要大量记笔记,还要拍照,甚至录像,当然都是在被访问者允许的前提下,正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有些内容,尤其是照片,非常适合在最终的调研报告中呈现给投资人。 董锵锵第一次写看空报告时非常担心因为自己的预测失误而给投资人造成损失,进而留下捕蝉公司不专业的印象,所以用词上畏手畏脚。 端木对报告行文的措辞绵软无力颇有意见,大刀阔斧地删改一通后才发表,然后告诉他,市场里的做多做空机构,有一个算一个,从知名到草根,没人在意预测结果是否全对,甚至是完全错的都没关系,只要他的数据可以支持结论,逻辑上能自洽,就能打动投资人。甚至对同一组数据,别人乐观你悲观也没问题,只要你让别人信服你的逻辑。因为数据可能造假,所以投资人更看重逻辑,他可能会参考你的预测,但更可能是完全无视,所以报告撰写者根本不需要杞人忧天。 董锵锵正想着,忽听身后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他转过身,只见一支重卡车队正从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向大门驶来,车上运的似乎是第四代polo的新车,鲜亮的红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夺目。 戴口罩的门卫面容严肃地检查完重卡司机的证件后,示意对方戴好口罩,等自己的同事给司机测温和车辆周身喷洒消毒液后才朝传达室打了个手势,自动门这才缓缓开启。重卡一声嘶鸣,驶入厂区。 卡车进入的同时还有员工进入厂区,没戴口罩的人在进门前全都会自觉戴好,在向门卫出示证件后再接受体温检查,体温正常的可以通过行人通道闸机进入厂区。 目睹这些细节的董锵锵很容易得出一个判断:一厂对非典预防非常重视,这么重视的效果无疑是对有序生产最有力的保障。 董锵锵把头发和鸭舌帽都整了整,站在队伍最后,想试试自己有没有机会混进去。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奈何他这个头在人群中很是扎眼,门卫想不注意都很难,眼看他离闸机还有几米的距离,门卫歪着脑袋朝他一扬下巴:“你过来。” 排在董锵锵前面的几人同时回头看,董锵锵不慌不忙地先笑了笑,赶忙越过几人把身份证递给门卫,趁着对方检查身份证时解释道:“你好,我是捕蝉基金的董锵锵,来这里调研。” 因为要查很多资料,所以写的慢。 918. 于无色处见繁华(中) “调研?”门卫认真打量了一下外风衣内西装的董锵锵,心下存疑:眼前的男生说是商务吧,脸上还带着股学生气,说是学生吧,又哪有学生能留这么长的头发?他不自觉地整了整自己的制服,并没急于把身份证还给董锵锵,继续问道,“你是哪里的?” 董锵锵边摘口罩边笑道:“捕蝉是一家外国投资公司,持有大众股票,我是公司的投资经理。这次听说因为非典,三个工厂都有预计两周左右的停产规划,作为投资者,我想来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听到董锵锵自称投资经理,门卫一时没明白持有大众股票和来工厂调研有什么必然联系。他一脸狐疑地绕着董锵锵转了半圈,同时把脸凑向肩头的对讲机,用董锵锵听不懂的腔调报了董锵锵的身份证号和名字,似乎在和同事确认董锵锵的身份。 不到半分钟,门卫肩头的对讲机里传出几句董锵锵听不懂的方言,门卫认真听完后把身份证还给董锵锵,礼貌却冰冷地拒绝道:“预约名单上没你的名字,我们也没收到公司指示说今天你会来。按照公司规定,未预约者不能进入厂区。请你离开,或者你直接和公司管理人员联系,谢谢理解和配合我们工作。”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门卫的态度和董锵锵去年去法国梦狄隆调研时碰到的大同小异,吃闭门羹对他来说早已如家常便饭,他也理解:不预约就来调研,谁知道你谁啊?万一来的是个商业间谍咋办? 上汽大众的母公司上汽集团1997年在上交所上市,如果预约,董锵锵应该给上汽集团的投资者关系部打电话,他当然不会打,持股10%以上才有资格申请进上市公司调研,上汽团集团一查他的持股比例便知他没资格。 大门口的汽车和员工进进出出,门卫和好奇者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董锵锵接下来的举动。 董锵锵明知会被拒绝,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给上汽集团投资者关系部打电话,说明自己的意图。 结果可想而知,奇迹只在里存在。 他对被拒绝早有准备,情绪没受到一丝影响,他很清楚调研这种事儿就得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儿和不懈,不能碰到阻碍就畏惧和轻言放弃。如果对方确实不愿接受采访,那他就再谋求其他方法,他不需要硬性采访,也不需要死缠烂打,以免有不愉快的事发生。 见董锵锵没离开的意思,门卫一边放行其他人一边保持警惕,另外几名门卫也呈扇形凑了上来。 董锵锵很想把自己看到的厂房都拍下来,但他的单反个头太大,这时如果再拿出来,一是招眼,二是很可能会引起争执。 他打消了就地拍照的念头,环视四周,一眼看到几个红绿灯外有栋层高还不低的玻璃幕墙写字楼。想到楼里说不定有机会能看到厂区全貌,他客气地和门卫道了别,甩开大步朝写字楼走去。 写字楼的内装比董锵锵想象中要好的多,他告诉服务台的安保人员自己是来面试的,对方端详了一下他的面相和着装,二话不说就让他登记了身份,测了体温,然后一点儿没为难,直接就放行了。 电梯不分高低层,董锵锵估摸楼层太低看不到什么,干脆直接按下30层的按钮,但按钮按下去却不亮,他猜测楼层被限制,只好往更低一层试,就这么一路往下按,22层的按钮终于被他点亮。 他在22层转了一圈,发现整层都是同一家公司,走廊里可以眺望厂区的位置都被封进办公区,没办法的他只好走防火通道再下一层,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厂区全貌。虽然依旧看不到封闭厂房里的场景,但目之所及能看到的已足够震撼。 厂区里各种车辆穿梭如织,之前看到的整齐停放在一起的百余辆小轿车此时远远看去就像沙盘上的小模型。 他从包里取出相机,迅速拍下照片,然后掏出本子写道:厂区停车场的停放车辆数量并不多,这说明库存少,库存压力不大,但有待进一步确定的是,库存少究竟是因为销售迅速还是生产放缓呢?两者可能会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 他的视线越过厂房,自然而然地停在刚才想看却没看清、厂房后的工地上。 工地上,不同型号的工程车在施工人员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把货物或卸下,或运走。吊车在车辆和施工人员的上方缓缓地变换着方向,工地少见的没有被大面积的防尘罩盖住,地上隐约可见如纳斯卡巨画般曲折的线条。 董锵锵做过功课,看到那些线条的瞬间就知道这是斥资12亿元、占地1.44平方公里、历时5年建设、即将于今年8月正式投入使用的、国内第一个基于国际标准建设的乘用车专用综合试车场——上汽大众安亭试车场。 在中国加入wto后,进入中国的外国车企如过江之鲫,但愿意在中国斥巨资建设专业试车场的外国车企除了德国大众没第二家。 古谚有云:别看它怎么说,看它如何做。 上海安亭试车场由德国著名的obermeyer设计咨询公司设计、斯特拉堡公司施工,上汽大众规划建设。试车场以德国大众旗下知名度最高的埃拉试车场为原型,拥有近70种典型特征路面,试验道路总长度近30公里,集合了高速环形道路、坡道、高速公路模拟路段、多弯道路、驾驶动力测试场地、涉水测试路段、耐久强化试验道路和性能试验道路等各种区域,具备可靠性好、可比性强、免于外界干扰、数据科学准确等多项优点。它是检验一辆汽车性能与可靠性的重要平台,所有新车型都要先通过这里的诸多测试,再通过国家专业检测机构的测试,才有机会最终与消费者见面。 遥想奠基那年,大众中外股东高层全部悉数到场,中国人和德国人都表现出对上汽大众的未来充满信心。 一旦安亭试车场投入使用,除了马上会成为国内首屈一指、国际一流的汽车专业试车场,还会推动大众集团曾经承诺给中国消费者的、每年至少在华投放一种新车型的豪言壮语的落地成真。明年上汽大众就会在国内正式推出在欧洲市场上已经取得成功的一款紧凑型mpv:途安,而途安在国内的测试自然少不了安亭试车场。 所以当大众集团宣布会持续增加在华投资时,没人敢质疑大众对中国汽车消费市场的信心,因为它的投资魄力就是它看好中国市场的最有力证明,否则它像其他外国车企一样直接卖车就好了,但它并没保守,反而比所有人想的走的更远。(本章完) 919. 于无色处见繁华(下) 到2004年,上海大众成立就满20年了,二十在中国古代代表着长大成人。有了试车场的加持,上海大众的新品迭代能力一定会从蹒跚学步向跌跌撞撞的独立行走快速升级,更多满足中国消费者实际需求同时又承载大众集团经典工艺的最新技术就会逐一落地国内,走进喜爱大众品牌的千家万户。 这一切固然都是利好,但有上海大众成功的合资经验珠玉在前,众多汽车巨头自然不甘心把如此巨大的蛋糕拱手相让,他们疯狂涌入,中国的汽车市场也由此迎来了全世界的玩家:前有丰田、日产、现代,后有通用、吉普,左右还有德国同行的虎视眈眈。相比20年前,大众集团面前的中国市场不再是一片蓝海,而是泛着寒气的红海。 尽管凭借先发优势及旗下销量火爆的诸多车型,桑塔纳、捷达、奥迪、帕萨特、polo等,上海大众在群雄环伺的市场环境中仍然笑傲江湖,独占鳌头,但事实是,在多家跨国车企的加持下,刚刚过去的2002年是中国轿车市场极其火爆的一年,中国汽车市场自中国入世后增幅连续3年保持50%以上,火爆到近乎疯狂。不单单是大众,很多车企的销量都呈现出高速增长的态势,市场里新车型层出不穷,百花齐放,同时也开始进入价格战的复杂、多变局面。大众如果想在这样的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除了产品要有亮点,售后服务也必须跟得上才行。这样看的话,一会儿自己应该再走访一下本地的4s店了解购买和售后才全面,董锵锵想。 等拍够了照片,他又打车去二厂和三厂转了转,只不过就没再去门口碰运气,而是直接找附近的写字楼。从占地和布局看,三个工厂大同小异,一厂规模相对更大,建筑也更多。 董锵锵拍完照片下了楼,跑了一上午,这时的他才发觉自己饿过了劲儿。 从一厂来二三厂的路上,他在路两侧看到不少4s店,既有大众也有其他品牌,4s店旁边还有各种小饭馆儿,普遍门脸儿不大但仍然开门营业,很多店里的食客还不少,跟他在bj看到的餐馆景象截然不同。 他很容易就打到了车,直奔最近的4s店。 他没给一汽大众再打电话。不同于上汽,一汽大众的股东有三个,分别是中国第一汽车集团公司,奥迪汽车股份公司及大众汽车(中国)投资有限公司,但一汽大众跟上海大众一样没上市,给哪个股东打电话预约都不合适。一汽集团下面的一汽轿车和一汽夏利倒是都上市了,但这俩公司和一汽大众没有一点儿关系,所以他到了长春应该和这边一样直接找楼。不过看完安亭镇的三个厂,董锵锵其实已经比看之前多了不少信心。 出租很快把他送到了地方,他溜溜达达沿街走了10家4s,大众店内的销售火爆有些超出他的想象,几家大众4s店都是一个情景:还没进正门,就在店前的停车场里看到比其他4s店门口更多的旧车,想来都是开着旧车来挑新车的。等他进了正门,便看到印证自己想法的画面:一群拿着材料、戴着口罩、里三层外三层围着销售不停咨询的人们。董锵锵这时也不知是(役)情的影响还没蔓延过来,还是影响很小。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种店都有一流的现代化展厅、大幅降价的广告牌和忙得没空搭理他的销售,这时他也只能抓住其他潜在买家攀谈。 他刻意地观察了街上的人们,几乎全戴口罩,戴口罩的人数明显比bj街面上的多,人们的安全防护意识极其强烈。而街巷中逆行的自行车和电动车几乎没有,这让他很是郁闷。 出租缓缓驶入市区,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并没让董锵锵有何感觉,反倒是整洁的市政道路路面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打算就从安亭镇所在的jd区开始,然后按顺序走一区,xh区,ja区,黄 埔区和浦东新区的十字路口。 当然他也清楚,4s的话不能全信。为了避免眼见并不为实或大众销售有自我吹嘘之嫌,董锵锵又跑到大众竞争对手的4s店里假装想买车,结果不仅套了信息,收了一堆名片,还蹭了顿面,被塞了一包又一包的免费零食,拿了一堆不值钱的小礼品,最后被4s销售当财神爷毕恭毕敬地送到了门外。 走访完4s,董锵锵愈发认识到实地走访的价值,他打算再去上海最繁华的几个区逛逛。不过他不是为了访名胜古迹或逛街,而是好奇想知道这些区的繁华路口一小时通过的汽车里能有多少大众车。如果大众在本地都不能做到占比高,全国占比恐怕会更有难度。 也许是他面相不招人烦,很多人都愿意跟他聊自己的想法。大概和几十人聊过后,董锵锵总结如下:虽然(役)情确实凶悍,但人们买车的热情确实更高,原因一是买车对刚富起来的中国人越来越重要,而大众车不管是外形设计,还是内饰,亦或是售价,都更贴近中国人的审美、需求和消费能力,其中帕萨特和奥迪的颜值被反复表扬。二是降价促销的汽车越来越多,很多买家相信,(役)情终会过去,但如果降价也过去了,吃亏的岂不就是自己?三是很多来买车的并不是上海本地人,而是长三角的,里面又以江浙居多,毕竟来上海很近,上海又是国际化大都市,什么都是前卫和好的。而在上海最好的车里,一定会有一款大众。 而在某些老街的路边,他不时能看到拉起来的丝网,丝网内是修缮中的中式古建,这让他恍惚中产生一种走在德国街道上的感觉:一个有历史的城市里不该只有拆旧建新,更应该有对本国历史文物古迹的爱护和定期修缮,让这些历史古迹不要被时代的车轮碾压成尘。 和买家聊完,董锵锵又见缝插针地在男厕门口堵住一两个落单的销售一通猛问,得到的回答和买家们的反馈接近,这让他的信心又增加了一点。 街面上防治、防范「非典」的广告牌和通知也比bj的多且整洁,路过几家医院也都是井然有序,董锵锵专门留意了下医院两边的门脸房,围观人群一个都没看到,至于有没有囤积居奇的商家就只有进店才能知晓了。 他在每个区随机挑了个路口,每个路口站上一小时,计算通过路口的哪种车最多。 晚上九点差五分,天已经完全黑了,六个区的数据也全部出炉:除了两个路口日本车过的最多外,剩下四个路口全都是大众车的通过数量居首位。 而在数车间歇,他又留意到一个和他预判不符的现象:除了六个区街面上往来的车辆不少外,大商场里依旧人头攒动,虽然人们都戴着口罩,而街边店铺不管是咖啡馆还是花店、书店和小吃店,消费全都井然有序,并没出现门可罗雀的情景。 虽然身体劳累,董锵锵的精神却变得兴奋起来,他的内心充满抑制不住的激动,他意识到自己之前可能真的过于悲观了。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920. 春天里 过了晚九点还能吃到可口美味的饭菜让奔波一天的董锵锵很是欣慰,尤其是在一大碗热汤面下肚后,一天的疲乏似乎都在大口呼出的哈气和一个接一个的饱嗝中消失殆尽。 他漫无目的地沿街溜达,边欣赏远处楼宇间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边留意附近有无便宜酒店,但他忘了自己是在上海最繁华的市区之一,这里似乎遍地都是五星级酒店。在走过了两个五星级后,他实在走不动了,闪进了第三家。 他刚靠近转门,服务生就拿着额温枪凑到他身旁,眼疾手快地给他测了温。 “36度7。进去吧。”服务生拿着额温枪扑向了董锵锵身后的客人。 酒店服务台前不知为何排起长队,但即使人满为患,董锵锵也懒得再换了。 他环视四周,见大厅一角整齐摆放着一排电脑,看样子是供人免费使用的,他随便挑了一台,顺手打开邮箱。 老白、端木和律师都给他发来邮件,前两者内容接近,都是告知他已经寄出了他要的证明资料。 老白在信中委婉表示,尽管他现在的处境比三个月前困难的多,他还是会争取能按之前承诺的,帮董锵锵解决欧洲七国游的事,不过董锵锵也要做好其他准备。 律师则告诉他,已经收到并寄出所有证明文件给银行方面,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银行的回复。如果一切顺利,银行应该在回复的同时完成对董锵锵账户的解冻。 董锵锵给三人分别回了邮件表示感谢,并让端木有空时联系自己。 服务台前排队的人比刚才少了一半,但还有不少,董锵锵不着急,正准备给董母去电话问问董父董母一天的情况,不想佟乐乐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一听佟乐乐第一句话的口气,董锵锵就知道她肯定碰了钉子。 事实也如他所料,佟母的转院办的极其不顺,各种匪夷所思的流程和手续折腾的佟乐乐欲哭无泪,饶是她这么好脾气的都忍不住跟董锵锵抱怨起医院的低效率。董锵锵只能好言相劝,好说歹说才帮她抚平心绪,这边放下电话,那边的服务台前已经了无一人。 董锵锵走到服务台前说明意图,接待员二话不说递给他一张登记表。 董锵锵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刚才为什么那么多人排队,原来都在填单子。 表格跟他在机场填过的差不多,他三下五除二填完递了回去。 趁对方低头检查表格的功夫,他从钱包取出身份证,正要递过去办理入住,就见对方和另一名接待员低头耳语,两人边低语边看表格。 董锵锵凭直觉觉得自己的表格有事儿,开门见山问道:“你好,有什么问题么?” 两名接待员又低声讨论了几句,其中一名接待员才一脸歉意地答道:“对不起,请问你是从bj过来的么?” “是的,有什么问题么?” “请问你是来上海旅游还是商务还是?” “我不明白我来干什么和酒店有什么关系么?”董锵锵不解,“你们酒店对客人还有因公因私方面的要求吗?” “唔,真是抱歉,我们这边刚满员了。”接待员支支吾吾道,“请你再去其他酒店问问吧。” “满员了?”董锵锵难以置信地侧身望了望酒店转门外忙碌的服务生和拎着大包小裹正要往酒店里进的人,质疑道,“你们酒店几千个房间都满了?” “嗯嗯,是……是的,很抱歉,先生……” “满员了你为什么还要问我因公因私?你到底什么意思?” “唔,先生,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再去其他酒店看看吧,真的很抱歉……”接待员边说边点头哈腰。 “你领导呢?我要跟你领导说。” “这位先生你好,我是这里的大堂经理,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我说。”一个男声几乎在董锵锵质问接待员的同时在他身后响起。 董锵锵转过身,一个中年男子正站他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前台先问我来上海是因公还是因私,然后说我住不了,但你们酒店门口并没张贴任何‘满员无法入住’的通知。而且如果已经满员,那是不是刚进来的这些人也都住不进去了?”董锵锵问道。 “先生,我们酒店的知名度非常高,如你所见,客人也很多。一般情况下,客人如果想要入住必须提前预约,如果没预约,能不能住就要看酒店的实际情况了。很抱歉这次无法接待,希望未来能有机会为先生提供服务。”中年人面部表情地答道。 如果刚才前台没问他因公因私的问题,董锵锵恐怕就信了,但即使对方说的言之凿凿,滴水不漏,他的第一直觉仍然认为对方的态度和自己从bj来有关,但他确实没提前订房,恐怕就算他立刻向旅游局或工商部门投诉也无济于事,况且他已经累了一天,实在懒得再折腾了。 他记住了酒店名字后闪出了酒店。 他又试了两家,却得到了同样的答复和同样的待遇。 这时的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白天积累的对上海的好感刹那间烟消云散。思考片刻后,他决定直接打车从浦东新区回到mh区的虹桥站,也不用买机票了,直接买去长春的火车票,一路夜车,夕发朝至,一如他从特里尔去巴黎,省了住宿费和住酒店的冤枉气。 火车站也需要先填表再上车,但这次却没人拒绝他,火车一路摇晃着把他拉离了上海。 火车刚出上海,董母打来电话,问他一天过得如何。董锵锵不愿多谈,担心说多错多,母亲不放心,只说自己一切都好,他更关心董父身体如何。 董母笑答:“你爸今天心情很好。” “呦,为啥?” “你这次给他带的东西让他开心。” “带的东西?大蒜精?深海鱼油?可这些之前我也给他买过,没见他特别开心啊。” “其实也不是这些东西,准确的说,应该是你。” “我?” “你爸那屋有个病友是个什么大学的副教授,跟你爸一样中了招,但老伴走的早,孩子在美国深造,从出国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这次要不是有老邻居,估计人走了都没人知道。他看见你给你爸带的东西,一下就崩溃了,哭的跟个什么似的,谁都劝不住。”董母顿了顿,“他懂外语,说你拿来的都是维他命,还说那些东西在国内卖的特别贵,特羡慕你爸,这让你爸觉得特别有面子。” “爸什么时候这么虚荣了?”董锵锵哭笑不得。 “我就趁机数落他,说儿子专门从德国给你背回来的高级货,还没说两句就让你给骂走了,你说你是不是老糊涂?” “那爸咋说?”董锵锵追问道。 “他还能说啥,就不吭声了呗,坐在那儿发了好半天呆,我觉得等你从上海回来,应该就可以见他了。” 921. 捕蝉优势 火车在铁轨上发出规律的“哐当”声,董锵锵把一天走下来的所见所想悉数记在了本上,停下笔时,窗外已是月色满盈。 记录带来的兴奋还没从他脑中完全褪去,他毫无倦意,想继续读些什么,但上铺和对面的人都已休息多时,他不好意思继续点灯熬油,便端起牙缸,抄起毛巾,带上想看的书,直奔厕所。 夜已深,他以为其他乘客也已入睡,哪知出了包间才发现逼仄的走廊里站着不少窃窃私语的人。 董锵锵戴好口罩,侧身从他们身边走过,有的人会立刻缄默不语,待他走过后再继续低声交谈,有的人却毫不在意。 让他略感意外的是,他不仅听到乘客对(役)情的讨论和对未来的猜测,也听到了很多对经营生意和旅游见闻的讨论,这让他情不自禁想起之前超市售货员说过的话:生活毕竟还要继续。 厕所里有人,他只得站在旁边的过道耐心等待。 过道里的气味有些让人窒息,他想摇下车窗呼吸几口窗外的新鲜空气,但窗把手早已不知去向。 他忍着气味打开书慢慢读了起来,刚读了几页,裤兜里的手机便嗡嗡的振动起来。看到手机上端木的名字,董锵锵知道端木收到了他的邮件。 厕所门此时正好打开,董锵锵刚要夹着书,拿着手机、牙缸进去,斜刺里不知窜出个什么,黑旋风般的挤开了董锵锵,整个人撞进了厕所门,几乎是同时,董锵锵听到了利落的锁门声。 他无奈地退了回去,就听手机里的端木问道:“查的怎么样?有收获么?” 董锵锵用四平八稳的声音把白天的见闻一一相告:研发上除了有大众集团的强有力支持,下半年还会有试车场的加持。生产上虽有恼人的(役)情,但从已经掌握的情况来看,安亭三个厂防疫措施严格,门卫、司机和员工统一佩戴口罩,目测生产有序,暂时没被(役)情影响到。销售方面,尽管市场竞争日趋白热化,看不见的价格战暗潮汹涌,但大众车型众多,不同价位都有能打的主角。而他在虹桥站看到的进出车站的火车列数则传达出另一个讯息,汽车远程销售中占比较高的铁路物流目前也是正常的。市场占有率方面,机场里的出租车几乎是清一色的大众,而在六个繁华市区的闹市路口,大众车的车辆通过数量和其他车企比也是遥遥领先。种种因素都能说明,人们应该对国内大众的市场竞争力和它2003年全年的国内市场销量继续保持乐观。 董锵锵的阐述让端木颇为满意,继续问道:“那你觉得那边情况咋样?是特别严重么?” “这边和bj那边(的情况)完全不同,市区的商场、商城全都正常,逛街购物的(人)一点儿不少,虽然他们全都戴着口罩。马路上的车也不少,人们出行也正常,hp区的外滩上站满了各地游客。端木你知道么?看到外滩的那一刻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觉得非典可能并没改变咱们加入wto后经济上行的趋势。” “看来每个城市都不一样,最后还是得回去,亲眼看见才行。”端木郁闷道,“老董你是不知道,这边儿电视里天天放的都是国内的情况,德国人说话也阴阳怪气的多,烦的我都不爱看了。有时听多了我就在想,是不是前几年咱们发展的太好了,也太快了,他们眼红,见不得咱们好,所以说话才那么难听。” “可能吧,但他们不是说还要派医疗小组支援咱们么?” “好像没成行,说是被拒了,也不知真假。”端木嘟哝了一句,“对了,你啥时回来?回来前能不能先写一稿出来?我想早点发。” “明天……哦,不对,是今天,等我去一汽大众看完再说。”董锵锵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后回道。 “行。” “有个事我想和你确认下。你之前发我的那些华尔街的做空报告我基本过了一遍,有些读了好几遍。现在回过头看,虽然不能说他们预测的驴唇不对马嘴,但预测错的投资机构也不在少数,甚至知名机构也一样错,所以我能这么理解么?一家投资机构预测的准不准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有没有自己的逻辑。即使它预测的结果不对,但只要它的逻辑是严谨合理的,就没问题,对么?想办法让其他投资者认可自己的预测逻辑才是最重要的。” “genau(完全正确).”端木赞道,“你终于开窍了,就这么回事。” “那我还有个问题,即使投资者不在乎我们预测的是否准确,那我们自己呢?我们可是要真金白银砸钱进去的。你有没有想过?去年我们可能就是走狗屎运。如果这次做多大众,可能依旧不过是个‘勇’字,到最后还是冒险和撞大运,和投资分析并没什么关系。” “老董,我一直相信,做任何事都离不开努力,没有适当的尽职调查和投资纪律,任何好事都不会发生。有时人必须冒险,因为回报是不可估量的。老话不是也说么?富贵险中求。冒险和有保证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接触,所以咱们不可能在没有任何风险和有100%保证的前提下进行投资。咱们能做的就是保持超前的市场意识和随时尽调分析,咱们的优势不就是敢于突破常规思维、承担风险并将概念转化为现实么?不然咱们的优势难道还是钱多么?” “说的一套一套的,说白了不就是敢赌么?”董锵锵被端木的理论逗笑了。 “从数学上来说,唔,算了,你也不懂,这么说吧,很多常规投资其实都挺乏味的,捕蝉的投资策略,要么是做空造假的上市公司,要么是做多不拘泥于过去,并且还能塑造未来的公司。这些令人兴奋的公司除了汽车领域,还有医疗保健、能源和金融。它们有机会撼动旧秩序,同时影响全世界,应该是咱们重点关注的方向。” 922. 长春早晨 软卧里的四人中有三个打呼噜,鼾声此起彼伏了大半宿,董锵锵最困的时候没睡着,后面再想睡却怎么都无法入眠。 他抱着毯子望着窗外,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端木的话,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际,上铺和对面的人先后起床开始收拾行李,等两人前后脚下了车,包间也不再有新乘客进来,董锵锵这才睡着。万幸没睡过站,醒了后他暗自庆幸,如果买了六人间的软卧就彻底别睡了。 下了火车,董锵锵秒打了一个巨响的喷嚏,他立刻察觉自己穿少了。三月的长春比他想象的要冷得多,在上海已有初夏的感觉,这边的户外体感却仍是初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白雾,所有的建筑看着都模模糊糊的没有真实感。 他想着复制在上海的尽调步骤:先看看厂区,再走访一下4s,最后统计一下经济发达区路口的大众市场占有率。长春虽然面积是上海的近四倍,但市区一共才七个,繁荣度高的区并没上海多。中间再见缝插针地了解下(役)情对当地的影响,到了晚上大概率还是坐火车返京。 想清楚以后的董锵锵并没着急离开火车站,而是直奔售票处问晚上的车票,幸喜去bj的车多人少,票绰绰有余,完全不用着急出票。 走出火车站的过程中,并无人上前要求他填写类似健康登记表一类的表格,根本没人在意他从哪里来。等到彻底走出火车站,他才发现这里的街头热闹非凡,并不逊于上海,但和bj、上海不同的是,这里戴口罩的人并不多。 茫茫车流人海中,董锵锵一眼就瞅见一大片儿撑着遮阳伞的早点摊儿,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暖意,火车上的早餐一看就是昨晚剩的,端上桌时甚至都没热透,吃了半口他就咽不下去,索性扔了,只喝了一碗小米粥,喝完却比之前更饿。 他在上海来去匆匆,无暇品尝当地特色,火车上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错过。 他相信如果一个城市的早餐没什么吃头,那这个城市的餐饮水平就没什么可指望的了。 他挑了家人多的摊位坐了下来,扭头看到邻桌老者正在吃着还冒着热气、硕大无比、足足有他手掌1.5倍长、仿佛扇子大骨一样的油条时,整个人都有点儿懵,本来他还想再来套煎饼,看到油条的块头顿时打消念头,只敢再要碗胡辣汤,哪知旁边老者的胡辣汤只是个小碗,给他端上来的却是个海碗,他用手比了比,碗口直径比手都长。 旁边一众食客给他打了样,他把油渍麻花桌子上的所有调料有样学样地也加到自己碗中,再把巨型油条撕成几段一并投了进去。 等一碗泡着大油条的胡辣汤火急火燎、唏哩呼噜地下了肚,他只觉浑身冒汗,口鼻喷火,虽然风依旧呼呼地往他脸上和身上招呼,身上却不觉得冷了。此时的太阳也比刚下火车时升的更高,阳光穿透了白雾,照在脸上甚至有些暖洋洋的感觉,他抹了抹嘴边的油光,心满意足地跳上公共汽车,向着一汽大众厂区的方向驶去。 车窗外的街头远没上海繁华,在他看来甚至都不如出国前的bj。市政道路多是四车道或两车道,但却也通畅完全不堵车,偶尔碰到行驶缓慢的区域也听不到一声鸣笛。 道路两侧的绿化带很是宽绰,看着就大气,树干和草地都已有新芽勇敢地冒了头。一路看过去,春天的生命力尽收眼底,董锵锵心中是说不出的愉悦和亲切。 人们不疾不徐地骑车、走路和站在路边说话,马路上也见不到一个逆行。公园里的人们悠然自得的做着各自的事。街面上也很少看到和非典有关的广告牌。药房里既没人满为患,也没物资短缺的通知,仿佛和董锵锵来的地方不在一个时空。 一汽大众的厂区很容易就被找到,但和安亭工厂不同,这边厂区旁并无高写字楼,只有个说高不高的小山丘卧在附近的公园里,董锵锵二话不说很快就爬到了山丘顶,俯瞰整座厂区。 厂区正门的门牌石上挂着硕大的、蓝白相间的一汽车标和大众车标,厂区气势宏伟,规模比安亭三个工厂中的任意一个都大的多,大型、超大的新旧建筑都有,依稀能看出传统工业厂区的影子,矗立在厂区不同角落的银白色高大烟囱汩汩冒着烟气,不同挑高的封闭厂房连接成片,极为宽敞的厂区道路上跑着各种车辆,停车场上空荡荡的,厂区里似乎也没有工地,至少董锵锵没看到吊车,厂房外几乎看不到什么员工,估计都在厂房里忙碌的工作。 他照例还是先拍照,又观察了会儿进出厂区的车辆,确认看不到更有价值的画面后,这才从山丘上下来。 之前他计划的是看完厂区顺道走访走访本地4s,但来的路上发现厂区附近并没什么4s,索性先去繁华路口统计车辆数。 他挑了三个相对繁华的路口各站了一小时,本以为捷达或高尔夫会是当地占有量高的车,但一番统计下来,才发现三个路口没一个是大众车占优的。除了一个路口是日本车过的最多外,剩余两个路口都是一个名叫“东风”的国产车,再一研究,才知汽车竟然也出自一汽。 这个结果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细想也不算离谱。这时已是下午,董锵锵有些饿过了,就近找了家炸酱面馆。 不同于其他家,这家店的面是厨房里的师傅现和现抻的,看着师傅粗壮的小臂董锵锵就觉得这面肯定差不了。 事实也如他所料,热气腾腾的炸酱面带着各类面码端上来时,董锵锵不禁眼前一亮。 面上浇的炸酱酱香浓郁,暗红油亮的光泽让人馋涎欲滴。 董锵锵在其他地方吃过的炸酱面配的都是肉丁,这里放的则是小肉块儿,一大碗炸酱面里的肉加起来恨不得能有小半斤,透着实在。 923. 他乡遇故人 七碟八碗的面码儿也是五颜六色,黄瓜丝,心里美萝卜丝,白菜心,青豆,黄豆,芹菜丁,青蒜,香椿,新蒜咬一口辣的直流眼泪,赶紧吃口面,要多筋斗有多筋斗,最后再来口面汤溜溜缝,完美。 吃饱喝足的他稍作休息便直奔最近的大众4s店。 他轻车熟路地和销售们聊天,东拉西扯、天南海北一通猛聊后,大众在当地的基本情况便了然于胸。 他又去其他车企印证大众4s的说法是否可靠,结果进了家东风4s。不经意间了解到,东风汽车的历史远超大众在国内的发展时间,作为知名国产车品牌,东风承载着国产汽车太多的荣誉和期望。 望着现代化展厅里的各式东风车,董锵锵在那一刻不知为何忽地生出一股自豪感,也许有一天,中国车也会像大众一样走向世界舞台。 就在他要离开第八家4s时,一个30岁上下、高管模样的人主动走到他面前跟他打招呼。 董锵锵想了解的信息基本都了解完了,以为这人也是来向他推销车的,便想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他,哪知对面那人开口直接问道:“董锵锵吧?” 他被问得一愣,这才仔细端详说话的人,只觉对方确实面熟,但一时却怎么也记不起对方的名字。 “哦,不好意思,您是……” “夏青。”男人主动伸出手,“去年咱们在科隆那个嘉年华上见过,你和一个白头发的跟一帮那什么打架,后来咱们都去警局做了笔录口供,你忘了?” 董锵锵恍然大悟,赶忙上前一步握住对方的手:“夏哥,您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难怪我觉得好像在哪见过您,但我最近脑子不太好使,您原谅我一时都没认出您来,您的伤都好了吧?” “早好了。”夏青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这都过去快一年了还能不好?” “是是,您是在这儿上班?”董锵锵环视四周。 “对啊,你不是在德国读书么?怎么跑这儿来了?”夏青打趣道,“我知道了,想买车,德国买不到,对不对?” 董锵锵顺利完成尽调,又他乡遇故知,心里要多开心有多开心:“夏哥,我冒昧打听一句,您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我高中毕业后就来这儿了,差不多十多年了吧,怎么了?” “夏哥,是这样,我来这边儿是想了解一下本地汽车市场的情况,更准确的说是想了解这里的大众。您知道它么?” “你说一汽大众?那可是大公司,必须了解啊,你想知道什么?” 董锵锵当下也不隐瞒,便把自己想了解却没找到答案的问题和盘托出,甚至某些尖锐问题他也不避讳夏青。 夏青以业内人的身份系统地给董锵锵普及了中国消费者越来越重视的、衡量a级车安全、动力、质量的新标准都是什么,大众的哪些车引起了市场的积极反应,哪些车常年供不应求,哪些车适合家庭,哪些又适合商务,哪些车性价比最高。 碰到夏青也无法回答的,他便把自己同事喊来回答。有汽车行业资深人士的看法和数据,董锵锵得到了超出预期的好结果。 “夏哥,难得今天有缘再遇到,晚上我请您吃个饭吧。”董锵锵诚心诚意道,“您今天可帮了我大忙了。” “不了,家里老人病了,得回去照顾,下次吧,下次等你再来,提前告诉我一声就成。” “其实上次我就想请您和另外几个大哥一起吃的,但当时碰到那事,你们又有其他安排,最后就没请成。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再滑过去了,那我就太不懂事了。夏哥您几点下班?我等您。咱们门口随便吃点儿,不耽误您回家。” “小董,谢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真不用,下次吧。对了,你赶紧看看你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有的话我再给你找人。” 见夏青一脸真诚不像客套,董锵锵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目光从展厅里的汽车掠过,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夏哥,您这儿有二手车么?” “有啊,怎么?你真买车啊?”夏青一脸惊讶,“你不是过来调查市场,调查完就回去了么?” “如果有便宜的我想看看,”董锵锵已经看出来夏青是个实在人,但他不愿欠对方太多人情,尤其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忙,今天帮的忙还尤其有价值,“家里也需要车。” “可就算你买了,你怎么回去?开回去么?路上走高速也得11个小时吧?你行么?”夏青担心地问道。 “如果车没问题,我肯定没问题,开长途对我不算什么,再说中间也有休息区,困了我就去睡会儿,不会疲劳驾驶什么的。” “真要买?” “嗯,看看,有合适的就来一辆,别太贵就成,我一个穷学生。”董锵锵半开玩笑道。 “你预算多少?” “越便宜越好,当然也得能多开几年哈。”董锵锵算了算手里的银子,“别超过2万吧。” “那可能不会是什么好车。” “差不多就行,合资车估计都没戏,国产车也行,我听说东风不错,您这儿有没有?” “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店后面倒是有辆96年的老款富康。车况还行,没大修过,也没出过事故,就是公里数有点高,油耗也不低,车身上有些磕碰的地方也还没钣金,你看看,如果可以就开走,不行就算了,回去买辆新车还省的折腾了,你买个非京牌的车回去还得办过户什么的也很麻烦。”夏青好言劝道。 “车多少钱?” “车是我同事负责的,你先看看,没问题再说价的事。” 董锵锵跟着夏青走到后面仓库,从里面找出一辆落着灰的富康车。 夏青带着他开出店绕着4s跑了一大圈儿,车况跟董锵锵想的差不多,车的小毛病听着就不少,他相信如果车有大问题夏青应该不会骗他。他有心回报夏青,所以如果价格合适,他不打算还价,作为感谢对方去年的仗义出手和今天的信息分享。(本章完) 写在2023年的边儿边儿上 时间总是快得让人猝不及防,走着走着,已是2023年的最后一天。 每年到这时都写点儿什么,说是仪式感也好,习惯也罢,算是对一年的总结。 作家助手越来越智能,早早帮我统计好了数据:今年一共更了56章,不到15万字,相比2022年的23万字,确实少了很多。助手很体恤,没说我懒,还表扬我领先全站92.6%的作家,连批评都这么有温度,真让人欣慰。 更让人欣慰的是催更的读者比去年多。 在这个短视频时代,读者能选择的娱乐方式越来越丰富,长中短视频自不必说,音频次之,再后还有照片,文字并不占优,但阅读文字能让人激发自己的想象力,带给人臆想之美,人的脑海中会出现对一段优美文字的显化,如果只看他人做好的视频,更像是灌输,会少了很多想象的快乐。 人可能不会记得以前看过的短视频,它们很容易就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但他/她年少时读过的书,让他/她印象深刻的一句话,可能会陪伴他/她的一生。 有力量的文字能历久弥新,永恒地存在下去,让人在每个人生阶段都有不同的感悟。 所以我打算把“坚持写,努力不崩,努力写的更好,努力多更”作为明年的目标。 犹记得小时学新概念有一课的内容讲的是某人新年的决心是什么什么,结果最后一个都没成,中国老话也说事以密成,语以泄败,看来我这个目标想实现也挺不容易的。 2023年从元旦到四月都在停更,这次停不了了,因为没写完。 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heiko 2023.12.31 《董锵锵留德记》写在2023年的边儿边儿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24. 有家难回 车又被开回到仓库,董锵锵跟着夏青前后脚下了车。 夏青从兜里掏出根烟递给董锵锵,然后拍了拍车顶:「有想法么?」 「我相信夏哥,您说个数吧。」董锵锵接过香烟在手上把玩。 「这个我真得问问同事,你在这等我会儿。」见董锵锵没有要抽烟的意思,夏青也不强求,边说边径直朝大厅走去。 过不多时夏青便带回反馈:「同事说既然是熟人买,他也就不兜圈子了,一万五。如果你同意,半小时他就能把车收拾出来,再送你箱油。你看行不行?」 来之前董锵锵刚在上海走访车市,知道类似车况的二手车在上海差不多得卖3万甚至更贵,比较之下,一万五肯定划算。 「成,夏哥,就按你同事说的办,你带我办手续吧。」董锵锵答应的很痛快。 「你放心,我肯定让他给你弄的妥妥的,保你安全。」夏青没料到董锵锵会如此干脆,喜出望外之下,办事效率直接提升到最高级。 董锵锵也没想到自己在德国和国内的第一辆车竟然全都是二手车,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董锵锵上午跑厂区,下午先去不同路口数车,又去4s走访,跑了大半天都没空上网,挂念可能会收到邮件,便问夏青4s里能不能上网,但4s毕竟不是五星级酒店,没有能上网的免费电脑可以提供给顾客,他也只能作罢。想到晚上也不住酒店,看来只能等回家后再上网了,也不知道德国银行解冻他的账户方面有什么进展,对方并没给他来电话,估计是还没走完流程。 购车手续在夏青的监督下很快就办完了,有些需要后补的资料夏青也打印出清单提醒董锵锵回京后再寄给他,还贴心地把去车管所换本地车牌的流程也写了一份供董锵锵参考。车修的超过了原定的半小时,夏青干脆也不忙其他事,专心和董锵锵聊他想了解的任何他知道的和国内大众有关的信息,等车加满油停到4s的停车场时,董锵锵这边信息库里的内容比买车前又丰富了不少。 富康车比在仓库里见时好了许多,不仅外观锃亮,看不出一丝钣金痕迹,就连车内也被清理的极其干净。 「机油、刹车液、玻璃水之类能补的都补满了,车有问题随时联系我,就算我们不能去bj修车,也能还你修车钱。」夏青拍着车厢盖保证道,「一路注意安全,困了就歇会儿。」 董锵锵在德国开车久了习惯了用导航,回到国内没导航很不习惯,好在4s里很多地图,夏青要了张最详细的,又在地图上把董锵锵应该怎么走用红笔粗线标记出来,董锵锵和夏青挥手告别,开车离开了4s店。 临离开长春前,董锵锵再次路过中午的饭馆,忍不住下车又点了碗炸酱面。他边吃边在脑中构思报告该怎么写,等到一碗面全下了肚,写报告的思路已经成竹在胸。 更让他开心的是,结账时意外发现店里不仅卖面还卖做炸酱面的干黄酱,想着也能让父母尝尝美食,二话不说直接来了二十包。看着满满一袋子的干黄酱,顿时感觉这一趟长春算是没白来。 他拎着袋子往车的方向走,两眼往沿街店铺里瞅,这不看不知道,全都是美食。 他所在的街客流最兴旺的是家俄罗斯食品店,俄罗斯大面包看着就实在,俄罗斯红肠色泽鲜亮,香味四溢。因为要开夜车,担心后半夜会饿,董锵锵又打包了不少,心里盘算就算路上吃不完,回去了也可以给董母董父尝尝鲜。 天色将晚,日头西斜,粉紫色的天空中有渡鸦成群缓缓飞过,等车上了高速,董锵锵才猛然想起杜蓝似乎就是长春人,他把这茬儿忘了个干净,结果忙了一天到现在才想起,就算想做点什么也来不及了。 他一路南下,超出预期的调研 收获、故人重逢和添置汽车的种种兴奋刺激着他一直开到快1点才有了困意。 他找了个服务区重新加满油,然后定好闹铃开始打盹儿。 一小时后闹钟准时将他唤醒,他用冷水洗了脸,在便利店里买了杯速溶咖啡,因为怕吃饱犯困,面包红肠他只尝了小口,暖风也不再开,收拾妥当后,这才重新上路。他自己也没想到,这次出来一天坐夜车,一天开夜车,愣是一天酒店都没住,反倒是刷了不少跑长途的经验值。 中间他又短暂休息了几次,途经某些服务站周遭的村庄时,他看到被大石块封堵的村口,大石块的上方还横七竖八架着碗口粗的树,即使天还没亮,也已经有戴着箍的人牵着狗在村口巡逻。看到董锵锵时,他们的目光中闪烁着警惕和戒备。 等到天边泛出鱼肚白,董锵锵坐在车里远远看到进京收费站的巨大牌子和令人意外的长蛇队。 他很诧异这个点儿竟然收费站还会堵车,车子往前一点点挪时,问了其他司机才知,收费站正在检查司机体温和近期行程轨迹。 终于轮到他时,车前车后忙碌的医护人员把额温枪和久违的健康调查表再次送到他面前,他敏锐地注意到表格比之前他登记过的信息表都更细致繁杂,比如需要详细说明48小时内的行动轨迹。他不知以前的收费站是如何检查的,但隐隐觉得今天的检查规格似乎要比几天前更严格。车子驶离收费站前,还有人给他的车消毒。 在排了近一小时队后,董锵锵终于离开了收费站。 这时他看到更让他诧异的一幕:不仅进京方向排着长队,出京方向同样也排起了长队。 他注意到很多出京司机在车里也戴着口罩,他们的脸上是各种耐人寻味的表情。 等到红日跃出地平线,将第一缕阳光洒向世间万物时,富康驶进了bj五环。 董锵锵刚把车开到小区门口,还没来得及跟保安说话,就有戴口罩的男人睡眼惺忪边披大衣边从门口岗亭里一步三摇地晃了出来。 董锵锵印象中前两天好像并没这个岗亭,难道是自己走这两天搬过来的? 口罩男边朝董锵锵走来边晃了晃手里的本子,同时示意董锵锵降下车窗。 对方胳膊上套着的红箍很是醒目,董锵锵依言照做后态度友善地问道:「您好,我住里面,回家。」 「居委会要求现在进出小区都要登记,你是这小区的么?」 「是。」 「身份证。」对方并拢食指和中指朝董锵锵做了个「拿来」的手势。 董锵锵把身份证递了过去,对方瞄了眼身份证上的信息,质疑道:「你户口不是这儿的?你是在这儿租房子的?」 「我住那边的3号楼1单元7号,就厨房阳台上挂黑色塑料袋的那家。」董锵锵用手指着远处说道,「我家刚在这儿买的房,身份证还没来得及变更。」」 董锵锵这次回国时间短,就没急着去派出所办新身份证,而且他们一家刚搬了新家,他的户口也没变更,他想的是等下次回国时间长些再弄这些,反正这次也待不了几天。 「那你进不去。」对方不耐烦地把董锵锵的身份证扔回到他手里,自顾自地又进了岗亭。 啥玩意?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925. 第五天 人到了家门口还能进不去?简直天方夜谭。 董锵锵直接下车去敲岗亭窗户。 口罩男有心不理,又被他敲得心烦,只得把门打开一条缝,臊眉耷眼斜眼问道:「干嘛?」 「我要回家。请把杆儿抬起来。」 「社区有规定,不是本社区居民暂时不能进。」 「我就住这儿。」董锵锵强调道。 「你身份证不是这儿的。」对方混不讲理。 董锵锵心想:就算我不是这里的业主,只是在这儿租房子住,难道我想回家都回不了么?这是什么狗屁规定? 「你说这是社区规定,规定在哪儿呢?给我看看。」 「里面贴着呢。」口罩男冲小区里的告示栏方向努了努嘴。 董锵锵没好气地瞅了瞅门杆旁的铁门:「那你把门打开让我进去看。」 「我不能让你进,你不是这小区的。」对方继续蛮横地拒绝道。 「那你把它拿出来给我看。」 口罩男「噗嗤」一乐,把门一关,脑袋转向另一侧,不再看董锵锵,更没抬杆放他进去的意思。 董锵锵算是看出来了,对方就是故意找茬,虽然他不知道对方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但开了一晚上车的他又累又乏,根本没精力再跟对方作长时间的无效沟通。 他选择直接报警。 「喂,110么?我报警,有人阻碍我回家。对,我现在在上地西里的乐悠园小区……」 不得不夸一句,警方的出警速度董锵锵还是很满意的,不到五分钟,两名戴着口罩的片儿警已经齐刷刷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你好,是你报的警么?发生什么事了?」一个花白头发的年长警察和蔼地问董锵锵。 董锵锵简明扼要的叙述了自己的遭遇,另一个年轻警察听完他的描述把口罩男从岗亭里喊了出来。在警方的追问下,口罩男承认他是居委会委托的物业。 年轻警察又把居委会的负责人叫来,负责人证实今天凌晨居委会确实发了通知,发通知的原因是就在今天凌晨,世界卫生组织正式发出了非典全球警告,而bj市也在近期发现多例来自其他省份的输入型病例。发通知的目的是提醒小区居民注意防范疾病,而且并非不让外人进小区,只是要登记备案,告知居委会来访者的个人情况。董锵锵来的时间很不巧,岗亭里的旧登记表刚用完,新登记表还没送到,物业完全误解了居委会的通知本意,见董锵锵的身份证不是本小区的就将他拒之门外,还故意编了个拙劣的理由,处理方式简单粗暴一刀切。他们回头会好好教育物业,要求对方自省自查,避免再犯。董锵锵只要填好表格就可以进小区。 鉴于物业和居委会的态度良好,警察又口头教育了几句,和董锵锵确认没其他问题后便撤了。 警察一走,口罩男便被负责人好一顿数落,物业自知理亏,挨完骂不发一言地缩进岗亭。 这时有其他人给负责人送来新的表格,董锵锵填完交给负责人。 居委会负责人先给他量了体温,然后提醒他有空还是尽快变更身份证 见对方态度友善,他的语气也客气起来:「您好,我还有个问题。」 「您说吧。」 「我住咱们小区,但身份证信息还没变,如果我想在小区里停车,应该停哪儿?可以随便停么?我看小区里没划停车位,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规矩?」 「是这样,目前咱们小区的停车位还在规划中,暂时是有位置就能停,只要您不妨碍别人走路,具体车位很快就能划出,但咱小区车位有限,所以目前只能优先服务本区业主。如果您是租户,恐怕暂时还无法满足 您的要求。」 「就是我的身份证信息必须是这小区的呗?」 「要看车位申请人的房本,身份证当然也是要看的。」 「那如果房本是父母的可以么?」 「没问题,只要房本、户口本和车位申请人的信息能匹配上就行。」 董锵锵心想:看来光有自己的身份证还不够,还得有房本和户口本,另外父母的身份证估计也得提交。 「那小区里临时停放可以么?」 「实在抱歉,咱小区必须有小区停车证才让进。」 董锵锵回到车里,思来想去还是得给董母打电话。 「喂,妈,您在家么?」 「我刚到医院,怎么了?你要回来了还是已经到家了?」董母的背景音听起来很是嘈杂。 「嗯,我现在在咱们小区门口,居委会要求进小区必须登记。」 「哦,是是,好像是今早开始的。怎么?你进不了小区了?」董母反应很快。 「我能进,就是有个事……得问您。妈,您和爸买了这套房,你们的房本,户口本和身份证都换新的了么?」 「你说这个,哎,」董母长叹一声,「房本我们有,但原房主的户口迁出的慢,所以新房的户口迁入证明什么的办的也慢,还没弄好你爸就住院了,后来等办好了正好又赶上你爸转院,这一忙起来我就顾不上这些,所以到今天我俩的身份证还都没换,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是不是人家查你身份证了?」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了:「没事,就是想起来问问,今天我就不过去看爸了,您再帮我铺垫铺垫,明天我再去,免得贸然过去又惹得他老人家生气。」 「锵锵,这两天你爸要做的检查比较多,我在医院待的时间长,中午就不回家了。你吃饭没?桌上有饭,你再热一下。好好休息休息,不来医院也没事,等你爸松口了你再来。」 董锵锵在家附近绕了几圈,找了个自认能停车还不会被贴罚单的地方把车停好,然后才拿上东西回家。 餐桌上还摆着董母没吃完的早饭,他拿起块煎饼,边吃边打开冰箱,冰箱里空空如也,一盘剩菜都没有,看来自己不在家的这两天董母吃的又很凑合。他看在眼里,很是心疼。随便垫补了两口的他习惯性地先把餐桌收拾干净,接着把水池里泡着的碗筷全都洗了出来,最后把今天要炒的菜和肉备好。 忙了一通的他想着先冲个热水澡再补一觉,哪知洗完人不仅不困,反而更精神了,没有困意就睡不着,他索性联系超市上门送电器,送货时间约在了下午,约完他顺手把冰箱先断电再腾空。 他翻出夏青让他补寄的资料,跑到小区复印店,该打打,该印印,准备齐全后又跑了趟邮局把东西发了,再电话告诉夏青。 夏青提醒他给海淀车管所打电话,问办理外地车牌换本地车牌都要准备什么资料,他提前把能填的表先从网上下载了填好,第二天再去办理变更手续就省的排队了。 车的事情处理妥当,回到家的董锵锵依然有种紧迫感。回国已是第五天,大众报告的事今天必须出来眉目。 他把两天里拍的所有照片分门别类整理好,又把访谈文字的核心内容都提炼出来,然后把路上拟的大纲输入电脑,边敲边梳理、补充内容,他现在的习惯和写大学作业一样:先确定中文大纲,再按照大纲直接写德语或英语,这样比全写完中文再翻译成其他语言更快,况且他有现成的华尔街做空报告可以当模板,只要有了大纲、思路、数据和逻辑,下笔会很快。 屋内很安静,窗外偶尔有 汽车经过和各路人声,但沉浸在写作中的董锵锵完全听不到这些杂音,没人打扰的他全神贯注地写了四个多小时,初稿一气呵成,基本完成他的预期。 他伸了个懒腰,满意地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刚抿了一小口,忽然想起什么,打开董母搬家时给他收拾的行李箱,翻箱倒柜找了老半天,终于翻出出国前用的36k调制解调器,因为搬家后董母没办任何网络套餐,他只能选择用价格不菲的直接拨电话号上网。 「猫」眨着绿色眼睛,发出规律的拨号音,不多时屏幕右下角出现握手成功的小图标。 他熟练地键入大学网址,公法课仍没出考试成绩。 他打开邮箱,未读邮件很多,除了垃圾邮件,郑春花,孙涛,冯冲,老白甚至李雷都给他发来邮件。 匆匆一瞥之下,他惊喜地发现银行来信也夹在其中,赶忙迫不及待地点开,囫囵吞枣地读完却不禁失望。银行的回复中规中矩,只说已收到他提交的资料,正在走审核流程,请他耐心等待。他瞄了眼收信日期,邮件是国内时间星期二凌晨发的。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926. 扑面而来 相比其他事,银行的处理结果是董锵锵最挂心的,既然对方说只能等,着急也没用。 孙涛的邮件很简洁,上来就问他在国内过的如何并提醒他注意安全,万事小心。接下来便问他在家具方面有无进展。如果董锵锵已有进展又时间方便,希望他能尽快联系德国那边的华侨,也算给对方一个明确答复。 董锵锵回国后一直各种忙,把家具的事忘了个干净。他想起老白之前给他发过一个在德国科隆有办事处的国内家具机构的联系方式,对方好像还出过报价,但他一直没顾得上联系。现在孙涛又问起这事,十有八九是华侨问了。他现在正好有时间,在邮件、短信、笔记本中一顿找寻,终于让他翻出家具供货商的联系方式。 他当即给家具商打去电话,打了几次那边才有人接,但得到的却是个意外的回复:对方确实是中式家具商,但因为(役)情,很多工人要么生病无法工作,要么因为恐惧偷偷跑路,总之工厂已没人工作了,所以何时能再生产没人知道。尽管公司在不同城市的仓库还有少量库存,但现在很多地方的物流特别是海外海运已无法保证正常发货。 董锵锵把手机号和邮箱留给家具商,对方答应会尽快给董锵锵发邮件,把目前存货的照片和价格都一并发给他,如果他有兴趣,价格还可以再商量,如果董锵锵能确定看上了哪套,对方再确认是否能发铁路或海运。 思来想去,董锵锵还是把家具商的反馈用邮件先发给了孙涛,虽然孙涛一直说让他直接联系华侨,但这种事他觉得尤其需要小心处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邮件里他没说自己回国看父母的事,更没提在国内的所见所闻和他国内的手机号。食堂冲突后,他在心里刻意保持着和对方的距离。 郑春花的邮件信息量很大。 说孙涛联系不到董锵锵,给她打电话,她告诉孙涛董锵锵回国了,孙涛又问董锵锵是彻底不回来了还是回国探亲,还问他国内的手机号,但这些她都不知,只能把董锵锵的邮箱告诉孙涛,还请董锵锵不要见怪。 说完孙涛,郑春花马上把话题转到国内(役)情上。世卫组织正式宣布sars席卷全球的新闻所有留学生们也都从电视和网络里知道了。不仅德国本土有非典病例,就连特里尔这种偏安一隅的小城里都有了非典的踪迹,但德国电视里铺天盖地、报道更多的却是国内非典,在个别德媒添油加醋的渲染和误导下,不少德国人会把“非典”和“中国人”错误联系起来,误解渐增,很多德国城市都出现了不同程度袭击中国留学生的恶性事件,特里尔也没幸免,一时间,在德留学生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不友好的现象多了,大家都尽量避免出门,必须出门就结伴而行,极其小心。而且不仅是德国如此,她在其他欧洲国家留学的同学也碰到了同样的情况。 董锵锵刚回国时,学生论坛里还有人问董锵锵准备组织的欧洲七国游何时开始交钱,大家还会憧憬和讨论要去的地方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和好吃的美食,还会有人阴阳怪气问董锵锵为什么没动静了?是不是打算出尔反尔?但现在论坛里已没人再关注这件事,论坛每天都是死一般的沉寂。大学图书馆里大家上网看的最多的也是国内的报道,所有人都忧心忡忡,都想回国看望父母却又不敢真回,生怕回去就出不来了。郑春花知道董锵锵从作决定到真回国的决策流程有多短,不禁感慨后面才能看出董锵锵的魄力不一般。为人子女,她和很多同学都很羡慕董锵锵这时能陪在父母身边堂前尽孝。 信的最后她迫切的想知道董锵锵生活的城市是不是真像德国电视里说的那样严重?物资都需要抢? 董锵锵从回国后拍的几百张照片中选了十几张有代表性的发给郑春花,告诉她:他之前在科隆的嘉年华上碰到过不友好的德国媒体,所以不能完全相信德国媒体,就算是看到一些所谓的画面也要保持警惕和怀疑,因为很多事其实都有前因后果,正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保持关注即可,无须全信。他这几天去过不同的国内城市,虽然去的一线城市多,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个别超市物资短缺不是普遍现象,至少抢口罩这事在上海他就没看到,而上海戴口罩的人远比他在bj看到的更多。即使个别地方出现囤积居奇、投机倒把的现象也不足怪,毕竟人性贪婪,但终究不会成为常态。 他对李雷的邮件完全没有任何好奇心,根本懒得打开。 来信的人或多或少都会问两句关心下国内情况,只一个人除外:冯冲。 冯冲一句国内情况都没问,上来先抱怨董锵锵手机关机联系不上,董锵锵这才发现德国手机没电了,他这两天没顾得上看,赶紧充电。冯冲炫耀他的寒假中文班圆满成功,感谢董锵锵这个伯乐推荐陆苇,他已开始着手筹备暑期中文班,准备到时继续邀请陆苇。如果董锵锵到时有兴趣,也欢迎他加盟。 还有几个同学的邮件也是向董锵锵打听国内(役)情的,董锵锵刚回完邮件,家具商发来的存货照片和报价就到了,他顺手转给孙涛。 中午阳光很好,暖气还没停,屋子里热烘烘的,他跑了一宿,上午又是写报告,又是打电话、回邮件,久违的困意似排山倒海般袭来,他忽的觉得乏了,靠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听到自己的手机似乎传来几声短信,他不以为意,继续囫囵睡着,短信没声了,手机却响了。 他以为送电器的到了,欣喜地接了,没成想电话那头却是口东北话,问他买不买长春地理位置绝佳的商品房。 他悻悻地挂了电话,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一个盹儿打完似乎人又恢复了精神。 他听到肚子发出的抗议声,才想起自己还没吃东西,便想着先下碗面胡乱对付一口,但水还没烧开,楼下便传来一阵喧哗。 他不以为意,在橱柜的各个角落翻找中意的调料包。 楼外的喧哗声似乎越来越大,猛然间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单手扶着橱柜门侧耳倾听,喊的人嗓门很大,依稀就是自己的名字,他急忙推开窗户,这下听得真切。(本章完) 927. 知母莫若子 他马上意识到可能是送电器的人到了,这才发现手机不在手边,等拿起手机才发现一个呼了他几次的陌生电话号码,赶忙关了灶火披衣跑下楼。 原来是送货师傅到了小区进不去,需要董锵锵和物业都确认后才能进小区,司机给他打电话,他没听到,司机无奈只得大喊,喊声引来物业的干涉,双方争执中,董锵锵才听到动静。 口罩男见跑出单元的是董锵锵,几乎不假思索地钻回岗亭。董锵锵填好登记表落笔的刹那,门卫的杆就抬了起来。 入户门太窄,冰箱差点儿进不来。一通忙活后,董锵锵总算把三大件都迎进了门,再指挥对方把新电器摆到他选好的位置,最后让对方回收了旧电器。 等一屋人散去,望着还散发着新机器味的三大件,董锵锵颇有成就感,但走了两步就发现,房间小了。 他打开新电视调出与(役)情有关的新闻栏目当背景音,把出差的脏衣服统统扔进新洗衣机,看着水把洗衣液冲开才心满意足地踱回厨房,把之前的食物放进新冰箱。 一切收拾妥当,他比醒来时更饿,也懒得再烧水煮面,直接择菜,洗菜,焖饭,炒菜,等一桌子菜摆上,屋外天色渐晚。 他给董母打电话,想问她几点回家,但董母迟迟未接,隔了半个多小时才回电,嗓音沙哑的说董父今天还有个检查没做完,仍在排队等着叫号,估计做完再回家又会很晚,叮嘱董锵锵先吃,千万不用等她,她回家随便垫补一口就好。 董锵锵哪里肯依,随便扒拉了两口便开车出了门。 他以为路上车会少,哪知晚高峰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车比想象的更多,等到了医院,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他在医院大门对面的巷子里找了个空当,小车优势充分发挥,塞进去正合适,坐在车里正好能看见进出大门的人。他在车里窝了快四十分钟,才看到董母拎着包从医院大门里缓步走出。 他用车灯晃了两下董母,董母浑然不觉,似乎并没意识到对面有人想引起她的注意,而是朝大门左侧的公交车站快步走去。 董锵锵赶忙发动汽车,等车子出了巷子,他看到董母正准备上一辆公共汽车,他急忙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声喊了句董母的名字。 听见有人喊自己,董母吃惊地回过头,却见身后不远处一辆车的车灯正一闪一闪朝自己眨眼,再一细看,儿子正从车里探出身子朝她挥手,她赶忙转身,边推开身后着急上车的人群边朝董锵锵走去。 董锵锵见状迅速把车往前看,隔着很多人,他歪着脑袋朝走到车旁的董母大声说道:“妈,上车。” “锵锵,这车是……?”越走越近的董母疑惑地打量着富康,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你买的?” 嫌董锵锵接董母停着不走浪费了自己的时间,富康后面的奥迪车司机一边不断按喇叭一边呲着牙扯着脖子嚷:“前边那车,走不走啊?” “您先上车咱们再说。”董锵锵话音未落,奥迪急不可待地从富康的左侧超了过去,差点撞飞董锵锵的左后视镜。 “也不知急什么,投胎么?”董锵锵望着又被其他车堵住的奥迪背影,“妈,上车吧。” 董母这次没说什么,直接拉开副驾车门,董锵锵马上说:“后座。” “妈,安全带。” 董锵锵小心着左侧来车,董母刚把车门关上,富康已经窜了出去。 他原计划是等母亲回家后,先和董母夸夸三大件再提买车的事,但他临时起意决定先接人,那董母自然也就会先看到车再看到三大件。他深知自己的先斩后奏很可能会引起董母的不快,但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更何况他还得办小区停车证,买车这事无论如何都绕不过董母,他打算赌一把母亲看到儿子和新车时的惊喜会大于不满,这才出了家门。 董母不知是惊讶还是生气,上车后一句话没说。 车子走走停停,董锵锵觉得气氛太沉闷,只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妈您觉得这车怎么样?” “你这孩子主意越来越大,买车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们先商量一下?你去上海前不是跟我说你不会买吗?” 董锵锵不敢直视后视镜中董母的眼神,但就算再笨他也能听出董母在埋怨。来之前他一直在想如何跟董母开口,董母比董父明事理,这种事按说更好沟通。他降下车窗,呼吸着窗外其他车尾气的同时,决定从价格和用途切入要点。 “本来是没打算买,但这次调研中碰到了熟人,这车又确实便宜,就没跟您和爸请示,您老多担待,我没提前说也是怕你们担心。”董锵锵半开玩笑道,“再说,一般孩子买车父母都会觉得脸上有光,可我瞅您怎么好像不太开心啊?” “我能开心么?”董母语速一快说话就有些语无伦次,“我跟你爸省吃俭用给你钱,你转头就买了三大件。如果说三大件是你孝敬我们的,我还能理解,可你为什么要买车呢?你就回来这几天,如果不愿意挤地铁打车也可以,买车我确实不能理解。你还在上学,出去了还有很多花钱的地方,钱应该都花在刀刃上,算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车)你能退了么?” “您是觉得我大手大脚乱花钱了么?”董锵锵心道董母果然担心价格,“我买的是二手车,全下来一万五。” “多少?一万五?”董母大吃一惊,“锵锵你不会让人骗了吧?汽车就没十万以下的,很多外国车甚至几十万,你这才一万五?” “当然是真的,如果您不信,我可以给您看购车合同和发票。”董锵锵耐心解释道。 “再怎么说一万五也太可疑了。”董母相信儿子不会跟她撒谎,见儿子说的有鼻子有眼,又有发票,这才放下心来,但依然有所怀疑,“刚坐进来时我没感觉,现在能闻到一些汽油味,是不是你这车它有问题所以人家才卖的那么便宜啊?锵锵你可得小心。咱们都不懂车,买车还是找正规机构才行。” “我就是从正规机构手里买的,手续齐全。便宜是因为车的年头长,另外销售也信得过。明天我就去车管所办手续。”董锵锵宽慰老母亲,“您看我这么精,人家骗不了我。” “哎,最后还是买了,你爸要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说。”一想到董父还不知道儿子买了车,董母忍不住又唉声叹气。 “这车其实就是为爸买的。”董锵锵幽幽道。 “为你爸买的?”董母一时脑子没转过弯儿。 “您看哈,您和爸都上了年纪,又都有驾照,等我回了德国,正好你们倒着开。现在(役)情严重,您天天坐公交太不安全,再碰上个刮风下雨,不管是去医院还是哪里都很辛苦。再者爸身体不好,以后出行肯定用车的机会多,就算出院了也得不定时去医院复查,来来去去不一定每次都好打车。如果以后在家静养的时间长了,他肯定闷,您正好带他到处走走,去郊区逛逛。等爸彻底康复了,您再让他开,省的你们整天憋在家里大眼瞪小眼。” 董锵锵的一番话让董母一时无法反驳,她不得不承认,儿子分析的情况确实有可能出现。董父虽然停激素药很快,但腿脚确实大不如前。以董父的犟脾气,如果让他天天拄着拐棍外出散步或挤公交,那他十有八九就不出门了,这么一看,家里确实该有辆车,会方便很多。 想到这里,董母语气大为和缓:“我虽有驾照,但拿本后却从没摸过车,更没上过路,根本不敢开。” “妈,没事,这是辆小车,好开,而且二手车也不怕什么磕了碰了,只要别碰到人就行,回去前我带您多开几次您就敢开了,就是个熟练工种。” 董母半信半疑:“那我也开不了。” “您就放心吧,这事交给我。不过您得答应我,先别让爸知道这事,免得他又发脾气。” 见董母不再反对,董锵锵心知争取到董母的支持这事就简单了一大半,虽然以后电话里肯定免不了还要听董父的“咆哮”,但那又怎么样呢?他反正实现了自己的目的,山高皇帝远,批评就听着,反正也不少块肉,再说自己也可以放着手机干其他事,董父说痛快了就完事了。 928. 娘俩 厨房的灯亮着,里面传出阵阵水声。董母轻轻推开厨房门,一眼看见水池旁的背影。 她靠在门边儿,注视着董锵锵把洗好的餐具随手码到沥水架上这个简单的动作,心里想着儿子过几天又要离开,不由涌起心疼、心酸和失落。 “锵锵,别刷了,明天我弄吧。”董母劝道。 董锵锵知道母亲心疼自己,想让自己多休息,但他也不想让辛苦一天的董母刷碗,他有些后悔那天逛超市没买个西门子的洗碗机回来,那玩意儿确实好,省水省电又省力,当然也确实不便宜。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买了洗碗机,他可能也就不敢再买车了,毕竟德国账户里的钱还都冻着没回来,他手里也得留点钱应急。 “没几个碗,顺手就带出来了,不碍事。” “你白天没补觉,忙一天了,还是早点儿歇着吧。”董母说着说着忽然想起董锵锵刚回国时说的话,“对了,明天你是不是该去买点儿东西?” “买什么东西?”董锵锵被问的一愣。 “你不是说在国内就待一周么?明天就是你回国第六天了,你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带点喜欢吃的用的带到德国?” “那边什么都有,不用准备。” “带够了过去,到了那边就少花钱了。” “我看您刚才吃得不多,是不是我菜炒咸了?”董锵锵不想让董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董锵锵确实有个菜做咸了,但董母并无所谓:“(你炒的)挺好的,人上了年纪吃一点就饱,不像你们正是能吃的时候,而且你晚上吃的也不多。” “新洗衣机您记住怎么用了么?我把步骤给您写好贴洗衣机上面的墙上了,如果忘了,您以后给我打电话我再教您。” 董母欣慰地点点头:“都记住了。” “爸今天状态怎么样?”董锵锵把最后一个碗放到沥水架上,看着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接水盘里,在围裙上抹了抹手上的水。 “今天你爸夸你给他的那个什么片泡在水里挺好喝的,他尝了好几个口味的,最喜欢葡萄,让你下次回来再给他带点。” “您说泡腾片?”董锵锵想起自己买的不同水果味的泡腾片,“这我倒没想到,不过他喜欢就好,那个能提醒他经常喝水,顺便多补充些维生素,哦,对了,现在国内流行叫维他命,听着比维生素高级。” “他跟病友夸你,还有人要跟他买泡腾片,他舍不得卖大人,最后送了几筒给病房里几个小朋友,说替你积福。” “行吧,爸开心就好,明天您还继续去吧?” 董母明白董锵锵想说却没说的话:“我不会提你买车的事,说了你爸他肯定也接受不了,等你回去了我再找时间跟他提。” 董锵锵有些不好意思:“那我明天开车送您去医院。” “你先忙自己的事吧,我自己没问题。” 董锵锵看了眼表,犹豫了几秒还是鼓足勇气问道:“妈,您要不要现在练车?” “现在?”董母有些胆怯,“今天晚了,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我待不了太久就得回德国,白天您又基本泡在医院,咱娘俩儿就晚上能碰面,再说现在这段时间哪儿哪儿车都少,练起来方便,我有信心教会您,您忘了我在德国也教人开车的?” 董母拗不过儿子,终究还是坐进了富康。 董锵锵教了董母起步停车的要领后直接开车拉着董母沿着家附近的几条街开转。 夜色中的富康像只温顺的小猫,除了噪音大点儿,其他哪儿都好,就连董锵锵认为的起步太肉在董母眼中都成了稳扎稳打的代名词。 董锵锵基本是一条路开两遍后就让董母来开,自己开时耐心讲解注意事项,因为他也是从初学者过来的,所以对初学者的心态和问题把握的很到位。 自动挡不像手动挡需要油离配合,给油就走,刹车就停。董母初开车放不开手脚,绕着小区兜了几大圈信心就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 董锵锵带着董母走各种路口,教她认路标,告诉她不同路口如何掉头,何时要提前进入辅路,碰到会车又该怎么处理最安全。 董母车感好,上手很快,开车不发怵,董锵锵这才发现自己遗传了董母在这方面的优良品质。 一老一少,一个认真教,一个用心学,双方态度都积极端正。对董母来说,有儿子在副驾,她心里要多踏实有多踏实,另外她也非常享受和儿子在一起的短暂时光。 上地附近到了夜里确实人少车少,一不留神两人就把车开到了中关村,过了钓鱼台,又过了世纪坛,一路向南,一口气开到了西客站两人才往回开。 西站外的夜幕中,很多背着大包小裹的人排着长队向站内缓慢移动,娘俩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车子进入隧道的刹那,董锵锵听到董母的叹气。 车回到楼下已快12点,董母坐在驾驶位上握着方向盘,问道:“我这样开……可以么?” “开车就得多开,越开经验越足,胆子越大,明天白天我送您去医院,晚上我再去接您,您再开回来,估计就可以出师了。”董锵锵给董母打气道。 和董母道了晚安后,不知是心里有事还是回到德国时差,董锵锵又怎么都睡不着了。他嫌房间里的暖气太燥,干脆抱着被子窝在外屋的沙发上看书,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耳边的声响吵醒,他揉着惺忪睡眼抬头看表,差五分凌晨1点,睡了还不到一小时。 客厅被窗外的月光镀上一层淡蓝色的膜,四周一片静谧,只有新冰箱规律的嗡嗡声和伴随着一跳一跳耀眼红色信号、隔十几秒响一次的铃声。 董锵锵知道红色意味着什么,赶忙抓过手机,果不其然,手机屏上清楚的显示了几个未接来电以及语音邮箱中的新留言。 他拨通语音邮箱,等了半天才终于听到一长串德语,静夜里他听出一阵恍惚,还以为在德国,听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国内。 德国银行正式通知他,他的账户已经解封了。 929. 封印解除 银行根据律师提交的资料确认他的确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学生,他的账户主要是因银行风控措施被封,但鉴于他和银行的沟通及时迅速,第一时间配合提交各项资料,现已恢复正常。银行还特别强调这次冻结就不收他任何账户占用费了,希望他能一如既往的遵守德国法律和银行制度,不参与任何非法行为等等,最后还送了他张购物券,因为他账户里的存款数额,系统已自动将他升级为vip客户了。 他一下就醒了,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登录德国网银,8万欧果然悉数到账,银行似乎还给了他十几欧的利息。 他第一时间先还了端木的本金和利息,然后又按银行说的每人每年5万美金的外汇额度,结合美元汇率和欧元汇率,算出他大概可以换多少欧元,再减去回国时换的5000欧,就是他还能支配的换汇额度。 他给自己的国内银行账户顶格转了39000欧,转账过程很顺利,只是他也不知多久才能到账,他希望越快越好。他早就想好,钱到账了要先改善父母的生活,首当其冲的就是看父母的老房子是否还空着,如果能买就买回来。 他准备给董母再转一笔,但当他输好董母的银行卡号和转账金额,鼠标指针放到“确认”键上时,忽然一阵犹豫。 联想到知道自己买车后董母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如果贸然给董母转这么大一笔钱肯定会引起对方的强烈担心,毕竟之前他对自己在炒股获利的事只字未提,还是等母亲吃过早饭后和董母沟通一下再转更好。 他还在犹豫中,德国手机收到德国银行发来的提示账户已解封的短信。 短信还没读完,手机忽在他手中响了起来,董锵锵急忙按下“接听”键,端木的大嗓门在静夜里显得格外吵。 “老董啊,律师刚通知我了,银行给你解了,你赶紧看下账户。还有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尽调德国公司的事不能拖太久。另外大众的报告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我这边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好不容易等端木说完,董锵锵一边打开网页一边登陆邮箱。 公法成绩仍没出,不过孙涛回了邮件。他的态度依旧,让董锵锵直接联系德国华侨即可,不用再经他手。 董锵锵当即给华侨发了邮件,简单介绍自己后,又说明了国内家具商的实际境况,同时把家具商现有家具存货的照片和报价一并发了过去,让华侨决定是否仍有兴趣买家具。如仍有需求,他再去敲定细节。 回完邮件的他在床上翻着烙饼,回国已经第六天了,尽管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但仍然有很多事还在前面等着他,他第一次觉得时间不够用。 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他索性起床给董母准备早餐,一边准备一边琢磨到底该怎么和董母提自己挣钱的事。 吃早饭时董锵锵假装不经意地问董母老房子卖了多少钱,董母的回答让他欣喜,他转回来的钱基本能覆盖。如此看来他不用着急转账给董母,到时之间买下房子给父母一个惊喜。 吃完饭,董锵锵告诉董母自己要办新身份证,同时还要变更富康车的车主信息,这样以后如果车有任何问题,董母就可自行解决,不需要他再回国。 他和董母要了户口本,她的身份证、驾照和银行卡,说是变更用,董母不疑有他,把东西都给了董锵锵。 董锵锵开车送董母去医院,继续讲注意事项,偶遇突发情况还送额外知识点,董母温故知新,经验值水涨船高。 到了医院门口,董母下车后提醒董锵锵慢点开车,董锵锵答应的同时也不忘叮嘱董母:“您记着别说车的事,免得又跟爸吵,等我回去了再说。” “锵锵,你还是抽空去买点儿需要的(东西)带回去,免得过去了再花冤枉钱,这边不怕多花,那边少花就是赚钱。”董母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有空,我希望你能去看看秦有伯的父母,看看人家父母有没有东西要带给女儿,毕竟人家之前也帮我给你带过东西,你这次也应该这样,不能缺了礼数,知道么?” “成,那您有空把她父母的地址给我,我办完事有空就去看看。” 看着儿子的小车在车流中左突右进,董母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向病房大楼走去。 她穿过门诊大厅,眼看病房大楼就在眼前,忽听身后有人道:“阿姨?” 这个女声听着颇为耳熟,董母略一迟疑,转过身,一个单马尾高个戴口罩的女生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你是?”对方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董母一时没认出来。 对方边摘口罩边自我介绍道:“阿姨,我是佟乐乐,年前咱们见过,当时我去医院看的您和董叔。” 董母对佟乐乐印象深刻,口罩拿下的同时也认了出来:“哦,乐乐啊,我说这么眼熟呢。你怎么来了?” “我把我妈也转过来了,这多亏了您的提醒。我妈就住那边病房里,我现在去给她拿药。您一个人来的还是董锵锵送您来的?”佟乐乐环视四周问道。 “他把我送到门口就走了,刚走。”董母指了指佟乐乐的身后,“你母亲她怎么样了?” “谢谢您之前的建议,虽然转院耽搁了些时间,但我妈总算是转过来了。医生们也已经给我妈查过了,治疗方案暂时还没出,不过您跟我说过别着急,所以我还挺踏实的,目前我跟我爸还在等方案。您过来这是……看叔叔?” “是啊,锵锵他爸爸也在治疗中,这几天在做各种检查,我这不就赶紧过来了么。” “阿姨那我不打扰您了,您赶紧去看叔叔吧,我也去给我妈抓药了。” “那替我问你母亲好,如果有什么事你不清楚的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在这里跑的时间长了,多少知道些。” “那我先替我妈谢谢您了。您也多注意安全。”佟乐乐微微欠身,重新戴上口罩转身离开。 董母本来还想再说一句,但想了几秒终究还是没问出口,只若有所思地望着佟乐乐的背影愣愣出神。 930. 可持续发展 病房里,护士和卧在病床上的董父叮嘱了几句,转身往外走,迎面正好碰到董母进病房。双方微笑致意。 董母把水果放到床头柜上,回头问躺在床上冲窗外发呆的董父:“护士说检查结果都挺好的,你自己感觉如何?” 董父对董母的话充耳不闻,似乎根本没听到她的问题。 董母知他又在琢磨儿子,用手背轻推了下董父的胳膊:“听到没?” “嗯,老样子。”董父不耐烦回答的同时费劲地往床左侧挪了挪身子,努力给董母留出一点儿坐的地方,同时用嘴朝窗外努了努,低声问道,“那小子又来了?” 董母并没如董父预期般坐在床沿,而是径直走到阳台开始收董父晾晒在铁丝架上的衣物。 董父咳嗽两声,一脸不满:“这小子主意越来越大,这刚出去两年就不把老子放在眼里,道理也听不进,哪儿像个留过学的?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他一人孤身在外,凡事都得自己拿主意,身边也没个能参谋的人,时间长了自然就习惯自己拿主意,这没什么好说的。”董母顺手把阳台上的衣物叠放整齐后放进床头柜,又弯腰从床底的衣服盆里拿出董父换下的脏衣物塞进提前备好的编织袋,“再说你之前不也老要求他独立自主么?怎么等他真独立了又舍不得放权?这不自相矛盾么?” “这能是一回事儿么?”董父不满地撇了撇嘴,皱着眉头压低嗓音要求道,“不行,你得跟他说,他必须赶紧走。” “要说你说,我不说。”董母戴好口罩手套就进了卫生间。 “哎,我听其他病友讲,三病区已经快满了。”董父说着翻身下床,几步走到卫生间门口,对着里面的董母说道,“” “而且世卫也宣布了,电视报纸也都天天说,现在病例越来越多。他不是要看我么?现在他看也看了,就该赶紧走。我可跟你说,这件事上你可别跟着他犯糊涂,护犊子也得分时候,马上回去才是最要紧的。他要是毕业了这么任性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他刚进入高级阶段,学习是正事,其他狗屁倒灶的都不重要。” “儿子千里迢迢辛苦回来看你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狗屁倒灶的事儿?你是狗啊还是屁啊?越老越不会说话,我看你才是老糊涂。”董母边擦洗手池边怼道。 董父口不择言说秃噜了嘴,故意绷着脸往回找补:“你别扯有的没的,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还是那句话,要说你自己说。”董母边说边往马桶里喷清洗剂,“依我看,那天他过来你就好好跟他聊两句家常什么的再劝他回去都比你黑着张脸教训人强,那是你儿子,不是别人的儿子,你好好说说不定他就听了,就是不会好好说话。儿子大了,你不能老拿他当小孩儿。” “那你就告诉他,他以后就是读个博士在我面前也还是个小孩儿。”董父愤愤不平道。 董母没搭理董父,拎着空暖水瓶出了病房,留下董父独坐在床边。董母的话未尝没有道理,他一时无言以对。 在车管所办换牌虽然手续麻烦,但好在夏青给他的清单详实完备,董锵锵按图索骥,资料带的齐全,所以直接排队等叫号,然后柜台一一提交车辆信息、行驶证、驾驶证、车辆保险证明、身份证、户口本等一众材料。但即使他无需补资料,也还是要等三到五个工作日才能拿到新车牌,而在新牌下来前,他只能先用车管所发他的临时牌照。 不管如何他总算了了一桩心事,当即赶场似的奔出了车管所。 在来车管所的沿途他看到不少4s店,既然上海和长春的4s都看了,断没有不看本地大众4s的道理。 走访结果和他预期的差不多:大众4s里的购买场景绝对可以用火爆来形容。尽管都戴着口罩,人们依然热情洋溢地谈论着不同车型,对想买的车极尽砍价之能事。 销售以为董锵锵也要买车,舌灿如花地卖力推销。董锵锵了解的稍微细了些,销售便显得很不耐烦,最后干脆找了个由头扔下董锵锵,直奔另一对儿看起来恨不得立刻就要把车从店里开走的年轻夫妇。 但他最终还是抓了个忙里偷闲、躲在厕所抽烟的销售。用销售的话说,如果不是因为疫情限制了新车的运输和配送,他们有本事把大众所有能提供的车型全部卖光,尤其是他们家卖的最火最多的并不是国产大众,反而是德国大众。 虽然德国大众的到货时间可能要三个月之久,但下单的消费者并没因此望而却步,反而信念坚定。他这个月已经卖出去10辆宝来了,而他们店的销冠则卖出去了20辆。 董锵锵本以为这是一家销售的妄语,但走访多了才发现持这种信念的销售不在少数,且不唯大众独有,日系4s的销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他本以为人们对汽车的渴望主要是为了规避乘坐公用交通带来的“非典”风险,但和不同的消费者聊完后他发现他想错了,人们对私家车的渴望除了有防护个人及家庭安全的原因,还有诸如让人辗转难眠、难以割舍的打折力度,有了车可以利用周末和长假期到bj周边郊区短途旅游,有了车可以实现上下班和接送孩子上下学的需求,还有人买了车会大大便利自己的社交和商务拓展等多方面原因。 他隐隐觉得,汽车销售的火爆在国内可能并不是昙花一现,更有可能只是刚刚开始。不单是大众,所有车企都会从这个不断增长的市场中获益,而中国的汽车行业也会成为一个可持续发展的行业,就像美国车企和德国车企一样。 他在店里边转边问,国内手机隔会儿便收到短信,这些短信无一例外都是推销房子的,他一开始还会读,但越来越多的短信让他不胜其烦。 就在他“愤怒”删除垃圾短信时,忽的心念一动,这其中会不会有被父母卖掉的老房子呢? 931. 洪流 等富康开到老房子所在小区的外沿,董锵锵这才发现路边并没什么能停车的地,饶是富康这种不占地的小车也没什么可能。他只好绕着附近的楼兜转,最终把车停到距离老房子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再步行过去。 离小区越来越近,他不自觉地放慢脚步,隔着护栏注视着小区里的一草一木,只觉心被一股莫名的情愫牵引,无数跟成长有关的美好回忆不自觉地汩汩涌出。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从未离开过。 进出小区也跟新家那边一样需要登记,董锵锵还没变更地址的身份证这时发挥了作用,在简单登记和检查体温后他顺利进入小区。 小区内的景致似乎跟他出国前差别不大,健身器材和他出国前一样依旧是坏的,也不知是从未修好过还是修好后又坏了。 楼楼之间的垃圾桶数量比以前多了,但依然有人把垃圾随手扔在垃圾桶旁边的地上和绿化带中,他叹了口气,找了个树杈把装着垃圾的塑料袋挑入垃圾桶中,暗想不知何时国内也会像德国一样推广垃圾分类。除了垃圾桶,甬路旁停放的小汽车也多了不少,再加上无序停放的自行车和其他车辆,路面变得拥挤不堪。虽然临近中午,小区里却没什么人,他记得出国前小区里随时会有一群遛狗的老头老太,现在却一个都没,更让他感觉不可思议的是,虽然没有遛狗的,路面上却随处可见颜色不同的狗屎。等他走到单元门前时,之前对故居的美好回忆已经差不多消失殆尽。 楼道内很安静,地面也还算干净,万幸的是楼道台阶上没有狗屎的踪迹。墙壁上层叠贴着各类小广告,间或能看到防治(役)情的通知海报。 等走到旧宅门前,他静静地站在猫眼前平复了几秒,想好门开后该怎么说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无人应门。 他又敲了几下,然后把耳朵贴到门上,却听不到门内有任何动静。 看来是没人,他失望地站了片刻,不甘心地出了楼。 站在楼外的他环视四周,忽的心念一动,快步步出小区后便直奔最近的几家房屋中介。 在问询了五六家中介后,他最终在其中一家中介的档案里找到了老房子的成交记录。 董锵锵向销售表达了想买老房的愿望,销售提醒他他看到的只是之前的成交价,尽管现在有非典作祟,但中关村的房价这两年上涨很快,如果他真的想买,可能要付出比之前成交价更多的资金,而这还是建立在现有房主愿意出售房屋的前提下,但据销售所知,这家房主在购房时就已明确表示短期并无售房计划,毕竟房子地段好,房主夫妻俩上班都近,附近的学校和医疗资源选择也多,利好培养下一代和带老人看病,即使董锵锵考虑加价,也要做好和对方进行多次谈判的心理准备。同时他也从销售了解到,老房实际可使用的面积虽然比现在住的地方宽敞,但远没他回忆中的那么大。 最终在他的要求下,销售同意试着联系房主,他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后离开中介。 虽然销售可能是危言耸听,但董锵锵确实无法预估自己如要买回老房可能要花多少钱,但他知道如果要转更多钱回国,他需要董母的结汇额度。 老房子离海龙不算远,车子很快停到海龙旁的银行外。 董锵锵揣着户口本和董母的所有证件直接进了银行,先给董母办了新卡,顺手开了网银,又和工作人员确认了在线自助结汇的流程。 走出银行的他站在太阳地里仰头看天,天很蓝,云看起来没比楼顶高多少。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他有些忐忑,不知该怎么开口和董母提想买回旧宅,但他也很清楚,他做这件事只会比他买车更坚决。 等阳光被空中快速移动的云层挡住时,他的视力才渐渐恢复。 他环视四周,在街边一片差不多大小和装潢的门脸房中,一眼看到上次塞给他楼盘宣传单的姑娘正戴着口罩站在中介门口卖力地给过往路人推销着楼盘。 他犹豫了几秒后快步朝姑娘走去,离姑娘还隔着几个人便大声问道:“姑娘,今天还能看房么?” 姑娘被他冷不丁的问题弄懵了,但做销售的人记性都好,董锵锵的脸很快帮她回忆起两人上次的对话,她忙不迭应道:“大哥,能看。” “现在行么?”董锵锵大手一挥,“我想看看上次你说的楼盘。” “能看是能看,”姑娘面露难色,“但看房班车刚走,你可能得等一阵,等班车回来才能去。” “得等多久?” “一般一小时。”姑娘担心董锵锵嫌时间长,又补了一句,“不堵车的话,三十分钟也差不多到了。” “你知道楼盘具体位置么?”董锵锵看了眼表,他不想把时间花在无意义的等待上,“如果开车过去要多久?” “知道。”见董锵锵没扭头就走,姑娘暗自松了口气,连忙点头,“班车因为要在不同地方接看楼的人,所以多少都会绕点儿路,直接过去没多长时间。” “那你给我地址,我开车过去。” 姑娘不假思索:“大哥,我带你过去吧,这样更快。” “你能走么?”董锵锵指了指中介,“你们公司同意么?” “没事,跟领导说声就成,你等我一下。”姑娘说完转身进了中介。 虽生在四九城长在四九城,董锵锵却是第一次到昌平。 虽然有预计,但天通苑比他想的更偏,他毫不意外的发现去往天通苑的沿途并无成熟的商业街区、公园、医院、学校或地铁,本来他觉得上地就已经很偏很不便利,比较之下才发现错怪了上地,一路开过来他甚至感觉自己其实已经开出了京城。 “哥,那片就是咱们要去的。”顺着姑娘手指的方向,一排排已经建好的高楼和正在建的灰色楼房映入董锵锵的眼帘。 此前他从未逛过楼盘,以为了不起也就十几栋,这时才发现天通苑的楼群规模蔚为壮观,让人心潮澎湃。他粗略一数,已经建成的和在建中的便不止几十栋,听姑娘说最终可能要建几百栋时,不禁大为震撼。 他刚看过国内大众的几家工厂,此刻只觉单从土地规模来看,即使几个工厂加起来,和天通苑社区的规划比也是小巫见大巫。 他想起上学期曾经读过的、特大经济学教授推荐书单中的美国经济学家理查德写的《土地经济学原理》一书,里面系统介绍了美国经济发展和城市发展及土地发展之间的联动关系,按照作者观点,经济发展势必会刺激土地价格的上涨,不论是工业用地还是住宅用地。而中国加入世贸后,经济发展的速度越来越快,虽然所有人都说今年经济会受(役)情影响,但从汽车销售和盖房状况来看,今年的经济发展真有可能只是放缓而不是停滞。 售楼中心不经工地就能到,但在董锵锵的坚持下,姑娘还是指了条经过工地的道给他。 透过车窗,董锵锵看到工地上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所有人都在忙碌,而目之所及的机械设备也全都在轰轰作响,巨大的机器声和此起彼伏的人声交织在一起,和他刚才看到的冷清形成了强烈反差。 932. 看房 “这里正在盖的目前还是以住宅为主,但商场、公交车站、中小学、地铁、医院一系列周边马上也要建,毕竟没基础设施的话也发展不起来,人们也不会愿意买。” “你倒是直言不讳。”董锵锵赞同道,“确实如此。”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车的前挡风玻璃已迅速蒙上一层黄尘。董锵锵眼疾手快地摇上车窗,这才避免车内也被沙尘侵袭。 “我看这些工人都没戴口罩,他们不怕得非典影响工期么?”董锵锵轻描淡写地问道。 姑娘不愿直面这个烫手山芋,岔开话题:“哥,要不咱们还是先去看房吧?你想看经适房还是商品房?我们这儿全都有。” “经适房是什么?”董锵锵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很是耳生。 见董锵锵一头雾水,姑娘解释道:“经适房就是经济适用房,均价比商品房便宜。” “能多便宜?”工地附近来往的车辆和工人多且杂,董锵锵不敢分心,小心驾驶的同时有一句无一句地应着,“买一套商品房的钱可以来两套经适房么?” “那不能。”姑娘面露难色,“按规定,同一户家庭只能买一套经适房,并且购房申请者只能购买与申请人家庭人数相对应的经适房,面积有限制。而申请经适房的家庭一般指申请人、配偶和未成年子女。哥这么年轻应该还没下一代吧?如果哥和嫂子的户口不在一起或哥和父母不是同一个户口本应该就没啥问题,但同一个人申请两套不行。简单说,一个户口本申请一套。哥你要想买多套就只能买商品房,商品房要贵一些,但户型比经适房多,限制也少一些。” 路面坑洼不平,富康摇摇晃晃,车内两人都被颠得够呛。 董锵锵心想:看来如果想买两套必须有俩户口本,也就是自己得和父母先分户才能有俩户口本,自己一个,父母一个,这样才能两个家庭各买一套。但话说回来,自己能分户的前提应该是他有自己的住房和地址,派出所才能给他上户口,不然根本分不出去。 工地离两人越来越远,富康行驶的也越来越平稳。 “哥,前面就是我们公司的售楼中心,要不咱们先看看沙盘?看了你就有想法了。” 董锵锵对买房一窍不通,当下乖乖把车开到了售楼中心。 出乎他的意料,售楼中心里的人比4s里的人多多了,他没想到这么多人会扎堆看房,他们难道都不用上班么? “你们这儿每天都这么多人么?”他环视四周问道。 “最近人已经少多了,一月份人比现在多多了。”姑娘叹了口气,用手向前方指道,“哥,沙盘在那儿。” 房企的沙盘做的金碧辉煌,看起来非常气派,就像姑娘之前所说,几百栋模型楼骄傲地矗立在沙盘的不同位置,楼的下方是各式各样的基础设施,董锵锵一眼看过去,只觉比法兰克福都繁华。 姑娘指着其中一栋模型楼一板一眼道:“哥,这片的十栋楼是去年刚落成交付的东苑一区。户型非常丰富,有常规的单元房,也有上下两层的复式房,楼上楼下都有卧室、客厅、厨房和卫生间。如果这些都不喜欢,还有跃层房,同样也是上下两层,但楼上是卧室和阳台,楼下是客厅、厨房和卫生间。另外咱们所有楼都配有电梯,总结起来就是:小区户型多,环境好,社区设施齐全,交通方便,已经住进去的业主反馈都特别好。” 董锵锵印象里刚才来的路上明明没看到什么已经住人的楼,姑娘却说已经有交付的楼了,当下质疑道:“已经有人住进去了么?” “对呀,不少业主去年就住进去了。” “这一区的均价多少?” “从2000到5000(一平)的都有。” “都多大(面积)的?” “大中小户都有。哥,就是这楼。”姑娘用手里的激光笔点了离董锵锵有点距离的一栋楼,“小户型主要是55到72(平米)的,中户型80到120(平米)的多。” “大户呢?” “大户型的现房全都卖完了,哥要有兴趣只能买期房,所有户型都有样板间。” “那我先看现房有的中户型和小户型的经适房吧,最好是低层。”董锵锵直觉期房还停留在纸面规划上有些不靠谱。 “好嘞,那咱们从6号楼看起。”姑娘闻言喜上眉梢,手臂向前一摆,示意董锵锵跟着她走,“哥想看什么价位的?” “不超过3500(一平)就行。”他想起上午看到的旧宅地段在的均价,不免一阵唏嘘,天通苑的房价还是比城里便宜的多。 走廊里挤满了面带愁容的患者和家属,董父坐在椅子上无奈地望着头顶电视里硕大的数字“12”,而他手里的候诊号是18。 “瞅这样儿估计还得半个小时才能到我,”董父环视四周人来人往的病患对身旁的董母说道,“没想到这次会这么久。” 董母没接茬。 董父又说了一遍,见董母依旧不吭声,董父侧头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董母的手臂,略带不满道:“跟你说话呢……” 却见董母紧闭双眼,皱着眉头。 “怎么了?”董父关心道,“不舒服?” 董母痛苦地点点头:“胸口有点闷,还有点疼。” “那你先回病房躺会儿,或者你直接回家吧,一会儿我自己看就成,我也算是久病成医了。”董父故作轻松。 董母的嘴角微微抽搐,似乎在忍受痛苦:“算了,一会儿就到你了,等你检查完了我再走,不行一会儿让锵锵来接我就好。” 董母说完才想起一直没跟丈夫正式承认董锵锵还在京的事实,但话已说出,改口无用,她也顾不上这些琐事。 董父却似乎并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拾起董母的一只手放到自己手中,心疼地摩挲着董母手背上的皱纹,又轻轻拍了两下,什么都没说。 董母闭眼缓缓把头歪靠在董父肩膀上,她不想让丈夫看到她有多难受。(本章完) 933. 日子如熹光 太阳将要落山时,董锵锵走出最后一个样板间。 他的视野之内除了矗立的高楼没有其他高建筑物,橙色、粉色和淡紫色交织的云团在空中晕染出层层涟漪,拂面晚风吹在脸上令人心旷神怡,似乎还藏着春的气息,回国后他还真没认真欣赏过风景,而城市中的风景又极为有限,当下忍不住驻足观瞧,直到夕阳被高楼挡住,才和看出他真心实意想买房而极力邀请他吃饭的销售姑娘挥手告别,他记挂着去接还在医院的董母晚上练车,现在已是晚高峰,太晚走耽误事。 车没进城时一路顺畅,等车一进三环,路上的车明显多了不少,还多是没规矩的车。 董锵锵满脑子都是下午看过的户型。 户型好的不管是经适房还是商品房,相比同类都不便宜,而户型不好的不管是哪种房也都有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当然,相对来说,商品房户型好的更多些,但价格也比经适房着实高了不少。 一开始他想买回旧宅的理由就一个:那里有属于父母和自己的回忆。 他转了4万欧回国,差不多36万多,旧宅虽价格未知,但他还能再转更多钱回来,只是不知房主是否会卖。 但看完天通苑的房子,他又有些犹豫要不要买回旧宅。他完全可以用更少的钱买到比旧宅大很多的新房,虽然地段偏,周边也没什么基础设施,特别是医院,但话说回来,父母住中关村时,虽然周边医院多,可生了病还是得去协和,再者父母年纪都大了,住大一些的房子舒服,旧宅是70年代的老楼,最大问题是没电梯,父亲生病后腿脚不好,每天爬楼肯定辛苦,低层其实更适合父母。天通苑的一层大多带院子和地下室,还不用额外花钱买,这点特别打动他,不过一层缺点也很明显,第一容易潮,第二采光不好,第三临街吵,二层虽不潮不吵采光更好,但没院子没地下室。 不过他很清楚,有瑕疵不是什么坏事,这些都可以成为砍价的细节,不过经适房没法砍价,只有商品房有可能。 他看中了120平大户型的样板间,本以为只有期房,没想到销售不知从哪里帮他淘换出一套已被预订却没付定金的120平,美中不足的是房子是商品房,还是个阴面,楼层不低,公摊不少,他不是很满意。 销售建议他干脆来一套一层的经适房,再在旁边来套商品房,两套房挨着也行,楼上楼下也行,住得近方便他照顾父母,平时既能互相有个照应又不至于天天看见互相烦。这样整体算下来虽比买旧宅贵了不少,但性价比更高。 他想找人商量取取经,可董母不能问,因为问的太细会引起董母怀疑,这事他倒没想瞒着董母,只是想等考虑周全了再和母亲和盘托出,免得被问住。思来想去,佟乐乐最合适,她在国内时间长,兴许这方面有见识。 车子走走停停,董锵锵也不急,边想边开,等到了医院外天已擦黑,几个看房时还没想明白的地方他都已经有了结论。 他给董母打电话,想问董母他能不能进去见董父,既然董父知道他没走,那他也不需要再躲董父,父子俩早晚得见面。 董母并不反对儿子探视父亲,但她听病友说医院下午新收了批非典病人,据说情况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据说还有高烧的,似乎很严重。为了董锵锵的安全着想,她和董父都不希望董锵锵近期再来,董锵锵如果接她回家,最好连医院门儿都不要进,在医院门口外等她出来就好。 等人太过无聊,董锵锵靠在车门上给佟乐乐打电话,哪知电话刚拨出就被对方挂了,他再拨,就听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转过身,看到医院大门口一个戴着大口罩的人朝他挥了两下手便一路小跑过来。 “佟乐乐?你怎么在这儿?”董锵锵问完马上醒悟,一定是佟母也进了协和。 对方刚一走近便摘下口罩,果然是佟乐乐:“我妈昨天住进去的,这两天我帮她跑各项检查的手续。今早我见到你妈妈了,还和她聊了几句,她说你爸爸恢复的挺好的。”佟乐乐快言快语地说完后才注意到董锵锵身后的富康,“几天没见,你买车了?” “我爸腿脚不利索,等我出去了留给他们开。” “这是……旧车?” 董锵锵拍了拍车顶:“对,二手车,便宜,坏了也不心疼。” “家里有个车还是方便,不然打车真是不好打,尤其是夜里。”佟乐乐赞同道。 “你妈妈咋样?看过医生了么?咋说?” “刚做完几个检查,明后天还有俩,应该下周就能出治疗方案。”佟乐乐眼里飘过一抹忧伤。 “放心吧,你妈妈一定会很快康复的,跟我爸一样。”董锵锵安慰道。 “如果你爸爸那边儿近期没事,最近你还是少来医院,今天又来了一批,我妈担心我被传染就轰我早走,不然我也不能现在就走。 “我妈也这么说,她都不让我进医院。” “你是不是快回去了?返程机票出了么?”佟乐乐关心道,“我记得你说在国内就待一周。” “还没出,是快了。”董锵锵心里数着日子,知道一晃回国已经六天,“这几天事多,没顾上和旅行社联系。” “听说德国那边儿又开始罢工了,飞机不知道有没有(罢工),你最好问问旅行社,免得到时因为没飞机回不去,还有,世卫宣布后,欧洲很多国家对咱们留学生返欧都很谨慎。” “最近没上网,也没注意,多谢提醒,一会儿我就问。”董锵锵顿了顿,“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等我妈这边稳定了再说吧,”佟乐乐一脸无奈,“短期内不太可能,弄不好得六七月。” “理解,父母肯定是第一位的,再说你在这边还能弄乐白的事。老白那边最近怎么样了?回国后我俩通过电话但他没细说,他现在是不是挺难的?”(本章完) 934. 主意 “我之前去乐白的bj办公室帮他处理一些本地旅游团的事,最近这段时间忙我妈的事就没联系,你有空可以直接问他,相比我,他可能更愿意跟你说这些事。” 董锵锵知道佟乐乐说的是实话。 “他是去年底签的投资协议,但拿到投资款好像是春节后。听说他跟投资方弄的不是很愉快。因为非典,乐白现在的业务非常少,好像只有零星的商务团。他现在压力很大,也不太跟我说具体进展,你也知道他这人,想说的才说,不想说的我问也没用。” “是因为对赌吗?”董锵锵想起去年底和老白在圣诞市场外的那次谈话。 佟乐乐点点头。 董锵锵正要再问,一辆蓝白相间的摩托急刹停到两人身旁,袅袅青烟中,一个洪亮的声音高声问道:“这谁的车?这里不让停车。赶紧开走。” 两人赶忙上车,把车开到马路对面、正对着医院门口的巷子里继续聊,这样董母如果出现,董锵锵可以马上看到。 “有个事想请教你,你家买过房子么?” “我自己没买过,但我父母去年买了一套单位分的。” “单位的?经适房还是商品房?” “他们单位的福利房应该算商品房,比经适房贵,但还没到同地段商品房的地步,”佟乐乐侧着身子问道,“你家要买房?” “我爸早年做生意赔了钱欠了债,再加上我出国,就跟我妈一起把家里的老房子卖了把债还了。以前我们住中关村的,现在在上地。这两年我攒了些钱,这次回来就想把他们的老房子给买回来。” “厉害啊!”佟乐乐夸道,“我支持你。不过……” “不过什么?” “我家买房前住的就是老房子,没电梯,户型也不合理,就一个卫生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以前初中每天早上一家人都抢卫生间,”佟乐乐苦笑道,“所以如果是我买房,可能会考虑买新一些的房子,至少布局合理对我很重要。” “我之前想把老房子买回来,但现在老房子已经住进去新房主了,人家不一定卖,我才去看了天通苑的房子。那边房价便宜不少,能买更大的,但缺点一是太偏,离市中心远,交通不便,二是周边太少,连个好点的商场都没有。” “你要买老房子,还需要卖掉你们现在住的房子么?” “那倒不用,全款应该差不多。” “如果不用卖现在这套,那买天通苑就没啥。天通苑确实偏,不过好在你家现在也有车,所以其实还好。至于周边,早晚都会有的,我倒觉得医院不是很重要,有个三甲能看简单的头疼脑热就行了,麻烦的病最后还是得去大医院,我家附近的三甲也没治好我妈。至于商场,你爸妈会去逛么?反正我从没见过我父母逛商场。大不了你父母继续住上地,以后你去天通苑住呗。你以后回国么?” “现在的想法是希望回来,毕竟我父母年纪都大了。对了,如果期房比现房便宜,你会考虑么期房么?” “我相信眼见为实,贵也应该买现房,期房还是有变数,尤其是你,早点拿钥匙你父母肯定心里更踏实,否则万一真出了问题,你父母哪有精力盯着?” 佟乐乐的观点和董锵锵的想法有不谋而合之处。 “如果合适你打算什么时候买?” “合适就尽快买,免得夜长梦多。” “你刚才说要全款?” “对。” “我父母当时买房用的是公积金贷款,还的利息比商业贷款的利息少的多,你没想过这个么?” “我没在国内上过班,没公积金账户。” “我把这茬儿给忘了。” “就算能用公积金贷款,我要还银行的利息也不会少,虽然还款周期很长不用每个月还特别多,但我依然觉得不划算。” “哎,你这次回来注意到没有?bj的东南西北都在盖新房,好像要有很多人来似的,可现在每天这么多人因为非典逃难似的离开这儿,建了这么多房子还能卖给谁?” “可能还是卖给那些能在bj实现自己梦想的人吧,现在不是有个词儿叫‘北漂’么?咱们是‘德漂’,一个性质。只不过北漂努力奋斗有机会在bj买房,咱们努力了也不一定买的起德国的房子。” “你从没想过在德国买房么?我听老白说,那边是永久产权。” “完全没想过,再说我这点儿钱肯定不够,就不瞎操心了。” “我有同学毕业了不仅在德国买了房,还把父母接到国外一起生活。这你也没想过?” “我以后买得起买不起德国房先放到一边,我父母都是很传统的人,你让他们老了换个国家换个生活方式,他们受不了,也许我觉得这是让他们享福,他们自己却认为是在受罪也未可知。” “这倒也是实话。我父母又何尝不是?原以为他们学了一辈子音乐,接受过西方文化的熏陶能更容易接受出国安度晚年,但根本没得聊。” “老一辈讲究落叶归根。”董锵锵看了眼表,“如果我买房,可能一个人看不过来想不周全,你有空跟我跑一趟吧,帮我参谋参谋,这事不像别的,买好了就不好变了。” “明天一早我妈会诊,完了应该就可以,中午前咱们就能出发,明天你等我电话。” “成,那明天中午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佟乐乐下了车,走出去几米后突然回头问道:“对了,雷兰亭联系你了么?” “没啊,老白好像也在找他,他联系你了?”董锵锵从窗户里探出头。 “小贺那天给我打电话说漏嘴了,说雷兰亭也回来了,后面她又改口,我就没细问。我以为他会联系你。” “他没联系过我,我也不知他在忙什么。” 佟乐乐摆摆手,转头走了。 等董母从医院出来,董锵锵只觉夜风比前几日冷了不少,似是倒春寒,他有些后悔没给后座放个披肩什么的给董母保暖,只好打开暖风。 弥漫的汽油味呛得董母直咳嗽,董锵锵只好放弃。(本章完) 935. 生活总会有意外 他把方向盘交到董母手中,董母看起来似乎颇为疲劳,只开了三个路口就把驾驶权又还给了董锵锵。 路上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董锵锵讲了几句今天看房的见闻,董母似乎并没意识到这个话题的潜台词,董锵锵提出想去走之前想去看看老房子,董母没有反对,只是告诉他另外一件事:他的大学班长李雷上午联系她了,似乎他也回京了,还问董母董锵锵去了哪个学校,不过董母忙着照顾董父,没搭理他的问题,他托董母转告董锵锵,他也想试试董锵锵的学校,让董锵锵一定看在老同学的面上帮他一把。 董锵锵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再回头想问董母细节,却发现董母斜靠在后座背上,歪着脑袋闭着眼仿佛睡着了,董母都没搭话,看的出来她是真累了。他把车停到老房子楼下,发现老房子这时已亮起了灯。 他没叫醒董母,一个人有些失落地站在楼下看着窗户里发出的光,想起小时最喜欢远远看见家的灯光,让人感觉温暖,不过两年时间,已经物是人非。 董锵锵在外面跑了一天没做饭,回到家屋黑灶冷,因为(役)情,小区附近的几个馆子都先后关门不再营业,他只好先送董母上楼,然后开车到几条街外的饭馆打了两个菜拿回家。 回到家董母说什么都不吃了,母子俩简单聊了几句董母就休息了。 董锵锵匆匆扒拉了两口就先给旅行社打电话,旅行社说目前出票正常,随时可以出返程机票,董锵锵又上网查消息,也没看到德国出台什么收紧审查留学生的政策,这才松了口气,想来佟乐乐只是未雨绸缪。他又拿出天通苑楼盘的宣传单,盯了十分钟,终于下定决心,还是买天通苑的。 学科官网还是没出成绩,董锵锵疑心网站坏了,但刷到其他他没参加考试的学科网站下,却看到考生的成绩单已经被挂了出来,这才明白只是他们这科出成绩慢。 一天没看,邮箱里又攒了一堆邮件。 老白问他哪天回国,火车系统又罢工了,他可以去法兰克福接他,顺便跟他聊聊欧洲七国游的思路。 董锵锵记得老白之前并不热心蚊子肉似的七国游,现在突然改口,估计和乐白业务量的急剧下跌有关。 不过这次老白没再问雷兰亭的事,邮件末尾让董锵锵把统计好的七国游人数尽快给他,他好安排时间表。 端木肯定他报告初稿的同时洋洋洒洒提了近百条修改意见,还发给他一堆其他投资机构的做多报告,让他照猫画虎尽快改出二稿,董锵锵只觉头大如斗,但心里也清楚,烦归烦,硬骨头还是得啃。 不过端木并不只是给他派活,也带给他两个好消息:一是有德国和美国的投资机构对捕蝉之前的报告感兴趣,尽管这些投资机构普遍没什么名气,但端木认为这已能说明他们已经成功在市场中引起了足够的注意。二是端木准备采购一家金融软件公司的选股系统,但他卖了个关子,并没告诉董锵锵选股系统和他们之前用的那个有何区别。 郑春花告诉董锵锵,特里尔现在人心惶惶,留学生们既想回家又不敢,真像董锵锵一样拔腿就走的寥寥无几。有人通过郑春花了解到董锵锵在国内,就托郑春花问董锵锵是否有时间帮忙看看家人。郑春花知道董锵锵是bj的,便告诉他在bj要走访的同学家地址,拜托董锵锵有时间尽量去看看同学家里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孙涛和他介绍的华侨都没来信,等董锵锵回完一堆有的没的邮件已是第二天凌晨。他跑了一天累的够呛,简单冲了个热水澡,头发一干便窜上了床,睡的迷迷糊糊中就听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以为是做梦便没理会,哪知那声音在夜里却听得异常清晰,只是越来越微弱。 他一骨碌爬起来,屏气凝神听了十几秒,分辨出是母亲屋里传来的声音,披衣敲门:“妈,刚才是您叫我?” 再次听到自己名字的董锵锵推开父母卧室的门,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床头灯亮着,床头柜的抽屉拉出来了一半,看起来摇摇欲坠,一些药盒掉在地上,董母脸色通红穿着睡衣紧贴床帮,额头上布满了层层汗珠,看到董锵锵进屋时仿佛溺水者看到了救命稻草。 “妈,您这是怎么了?”董锵锵紧走两步赶到母亲身边,一眼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温度计,拿起来一看,好家伙,41度。 他弯腰试了试董母的额头,触手滚烫。 董母表情痛苦地想抬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说话也是有气无力:“药……” 董锵锵赶忙放下温度计翻抽屉,他记得退烧效果好的是布洛芬,泰诺,但翻遍整个抽屉也没找到这两种药。 “妈,抽屉里没药,其他地方放着药么?”董锵锵快速把屋里的几个抽屉都翻了一遍,依旧没有药的踪影。 董母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面庞红的吓人,董锵锵让董母赶快换衣服,他跑回屋迅速拿上钱和证件,等董母踉踉跄跄地拿着东西扶着墙壁往外屋走,董锵锵把董母的证件一股脑地塞进包里,临出门前,董母还不忘提醒董锵锵也戴上口罩。 非典开始后,很多三甲医院都设立了发热门诊,专门收治发热病人,董锵锵担心旁边的三甲医院水平不够,索性直接去了小时常去的海淀医院。 夜里的急诊大厅很安静,没什么人,护士们老练地给董母验了血,等待出结果的过程中,护士又交待董锵锵作为高烧患者的密切接触者去门诊给自己也挂号验血,董锵锵依言把手续和检查都做了。 留观室里除了零星病人便再无他人,董母无助地靠在董锵锵的肩膀上,昏昏沉沉中偶尔发出两声呢喃,董锵锵既心疼又自责,怎么晚上他就没察觉董母的难受呢? 验血结果很快出炉,护士把董母推进了治疗室,董锵锵拉住一个从外面赶过来的护士,焦急地问道:“你好,请问我母亲是非典么?” “现在还不知道,最终结果还没出来。”护士边说边低头扫了眼被董锵锵拉住的袖子,董锵锵急忙松手,护士迅速消失在治疗室门口。 董锵锵失神地坐在富康里回想自己的疏漏,越想越懊恼,他狠狠拍了把方向盘,刺耳的喇叭声在停车场里久久回荡,他把胳膊交叉架在方向盘上,把脑袋埋到胳膊里,脑子飞快转着:如果董母也生病,他就不回德国了,先留下来照顾董母,等明天一早他就问旅行社返程机票最晚哪天出,如果实在赶不上,看看返程票能不能退些钱,如果实在退不了就算了。(本章完) 936. 帮人心切 这时他听到手机在响,以为是医院打来的,掏出来才发现响的不是国内手机而是德国手机,一通手忙脚乱把德国手机从包里翻出来,是冯冲打来的。 “董锵锵,那个陆苇到底什么情况?”冯冲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句,兴师问罪,火药味十足。 “陆苇?”对方没头没脑的话把董锵锵问得一愣,“她怎么了?” “她蹲过监狱,这事你知不知道?” 董锵锵心一沉,陆苇这段过去除了老白、佟乐乐几个汉诺威的熟人知道外,他没对特里尔的任何人提过,冯冲是怎么知道的? “你先别急,有话慢慢说。”手机那头冯冲的质问声震得董锵锵的耳膜嗡嗡响,他把手机免提打开,放到驾驶台上,边摇上车窗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冯冲“哼”了一声,道:“我今天在大学食堂碰到一个教中文的同行,巧的是他也是汉诺威大学的学生。既然都是同一所大学,又都教中文,我不可能不跟他提陆苇。结果等我把陆苇吹到天上去以后,那人跟我说陆苇因为考试作弊还是别的什么事,不仅被大学开除学籍,甚至还蹲了几个月的监狱,去年底刚放出来没多久。最后那哥们儿说陆苇不可能回汉大继续读书了,汉大不会要一个有犯罪记录的学生,他说我一定是搞错了。我不信邪,就给他看陆苇上课的照片,但打脸的是,他一口咬定说上课的人就是汉诺威的陆苇。董锵锵,我就问你,这事儿你事先知道么?” 董锵锵没料到陆苇的底细这么快就被冯冲摸清,他能理解冯冲的愤怒,而且之前他和冯冲说过,如果陆苇有任何问题让冯冲联系他。 “冯冲,她是坐过牢……” “董锵锵,我有好事都想着你,但你知道这么大的事却瞒着我,你可太特么不够意思了,你这是跟她狼狈为奸一起骗我。”冯冲怒吼着打断董锵锵继续往下说。 “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大学有规定说坐过牢的人不能当中文班老师教书么?” “董锵锵,我早跟你说过,如果她没任何学术背景,根本不可能有资格教中文。退一步说,就算我不计较她是不是坐过牢,我就问你,她现在还在读大学么?” “你上次不是说你收到了她给你的材料么?你看了没问题才提交给大学,大学也认为没问题才和陆苇签的合同。难道我听错了?”董锵锵奇道。 “知道这事后我专门去查了她申请当老师时提交的材料,她的学生证上只写了学期数,但并没注明学生证的有效期范围,我问过她这事,她说那边的学生证上就是不写有效期,我就信以为真,这事也怪我大意了。听了汉大那个学生的说法后,我联系陆苇,让她提供在读证明,她迟迟没给我,再打电话就不接了,这说明什么?我告诉你,她这就叫做贼心虚,这不是骗是什么?我最讨厌骗人的人,尤其还是这种骗同胞的。” 董锵锵这时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知道这时的冯冲正在气头上,他应该让他先把委屈都说完,不然他说什么对方都不会听,所以等冯冲不再说话后他才再次开口。 “冯冲,首先我得跟你说声‘对不起’,不管怎么说,陆苇都是我推荐给你的,出了这种事,我感到遗憾的同时又觉得很惋惜。” 冯冲这次没有像之前一样打断他,但董锵锵能听到手机听筒里传来的浓重喘气声。 “你刚才口口声声说我骗了你,如果你指的是我没告诉你她坐过牢这事,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没说是因为我认为第一这是她的私事,第二这和她教中文无关。她走过歧路,也因此受到了惩罚,所以我才想帮她争取一次机会。但我并没想骗你,所以我没拦着你和她要证明。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不会为了一个朋友骗其他朋友,那不是我的作风。” “你说实话,她是不是你前女友?”冯冲瓮声瓮气问道。 “那你误会了,我俩从来没有过男女朋友关系。我刚到德国时她帮过我很多,我想还她一个人情。” “所以,你俩非亲非故,你就能为了她骗我?”冯冲还是不相信董锵锵的说辞。 “我再说一次,我没骗你。之前你说她给你学生证的时候我真以为汉大不介意她有前科还批准她再次入学,原来根本没批。如果我知道她没学生身份,我肯定不会瞒你。” “如果你一上来就告诉我她进过监狱可能我会信你,但现在你这么说只会让我认为你和陆苇根本就是一伙的。” “如果我上来就说她蹲过监狱,你还会用她么?” “董锵锵,如果你上来就告诉我,我还真有可能用她,因为她是你介绍的,我信任你就会用她。我承认,她没学生身份确实很棘手,但我会尽我所能帮她解决这个问题,但事实是什么呢?事实是你们都没告诉我她的真实情况,你向我隐瞒她坐过牢,她向我隐瞒没学生身份,所以现在我的态度是:我~非~常~生~气!而且我告诉你,既然我已经知道她根本没有学生身份,那大学早晚也会知道,因为我不能保证今天那个同学不向大学举报,我不可能被动的等着大学那边知道真相后来找我兴师问罪,不可能为了她破坏我和大学的合作。” 董锵锵听懂了冯冲的话外音:“所以你要揭发她?” “我别无选择。”冯冲说着就要挂电话。 “等一下冯冲,你再听我说几句,说完你再决定。”董锵锵急忙拦道。 冯冲气哼哼道:“你说。” “我很遗憾她骗了你,”董锵锵字斟句酌道,“但如果你现在去揭发陆苇,不管她会得到什么惩罚,大学那边一定会重新考量跟你的合作,毕竟这次她是你推荐的人,虽然大学和你都没看出陆苇的申请材料是过期的,但他们不可能把没审核出陆苇资格的过失揽到自己身上。” “你这是威胁我么?”冯冲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怕这个么?” “怕不怕在你,我只是建议你再考虑考虑,冲动时不要做决定。而且你去揭发陆苇,有损失的只可能是陆苇和你,我不会有任何损失,但大学那边会怎么看你?你中文暑假班还做不做?” 冯冲被问的一愣,一时语塞,他没立刻出言反驳,因为他知道董锵锵说的并没错。 “所以,再好好想想,我让陆苇给你道歉。”董锵锵递了个台阶。 “董锵锵,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靠谱的人,没想到你也会骗人。”冯冲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根本没给董锵锵再辩解的机会。 这通电话把董锵锵弄的既郁闷又自责还委屈,他本来是好心推荐给陆苇一份收入还不错的工作,结果没想到被陆苇坑了。他确实应该先确认清楚她的学生身份再把她推荐给冯冲,就因为是旧相识和帮人心切,他大意了。 他想着要不要给冯冲再打回去解释几句,但他也不知道打过去他又能说些什么对冯冲有用的。 本来他想着这次回德给冯冲带点什么礼品,现在看这情况,对方应该不会再搭理他了。 937. 从未听到过的话 等董母的入院手续都办好,护士告知董锵锵,董母未确诊前先不能见家属,得等全部检查结果出来排除风险后才可以见家属和请护工,出了结果医院会主动联系董锵锵,董锵锵今天需要再来一趟医院,多带几套董母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交给护士。另外如果董母真的得了非典,董锵锵也要做好随时入院的准备,同样需要现在就准备好自己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随时关注体温及是否发烧,建议这几天也不要外出了,在家自我隔离对人对己都更负责。 车开出医院很远董锵锵才想起应该买些退烧药之类的应急物资备在家里,于是又折回头往医院开,边开边留心路边有没有通宵营业的药店,直到快开回医院才终于找到一家,拿身份证买了布洛芬和泰诺,顺便又来了一大盒口罩。 再折腾回家已快三点,这么闹腾大半宿,董锵锵又饿又困,先把昨夜没吃完的剩菜饭一扫而空,趁着困意还没上来,他决定还是先给陆苇打个电话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陆苇的手机没人接,董锵锵隔了几分钟再拨依旧是老样子,只好给她写邮件。 他想听陆苇的解释,也许她只是一念之差行差踏错,冯冲的一家之言不能全信,就算陆苇有错也该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不知为啥,每次陆苇出状况,董锵锵总会想起自己第一天落地德国时陆苇对自己的好,他对她很难像对他人犯错一样生气,他也说不清原因。 望着闪着波纹的电脑屏幕上的「邮件已发送成功」,董锵锵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他动不动就号称要调查别人有没有造假,却连他眼皮子底下的造假都没发现。 他不知冯冲会不会放下电话就跟大学提陆苇的假材料,如果冯冲真这么做,别说他不在德国,就是他在特里尔也无能为力。 等他醒来已日上三竿,家里除了钟表规律的「嘀嗒」声和冰箱的工作声便再无其他声响。没有亲人的身影和声音让他觉得家不像家,甚至感觉比在德国还寂寞。他第一次体会到家人在哪儿,哪才是家。 他囫囵垫补了几口便先给旅行社打电话,问返程机票的最晚出票时间。旅行社告诉他机票的有效期是3月底,如果过期他就得重新买票,而且因为他这次买的是打折票,所以他只能免费改一次返程时间,因为他的原因不出票也不会退钱。 虽然知道自己有得非典的可能并因此耽误很多事,董锵锵却并不慌乱,他很清楚慌乱没意义,他能做的就是接受任何可能出现的状况并找到对父母和自己最好的应对方案。 由于不知医院何时会联系他,他只能先按护士要求把董母的东西,自己的个人证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等物品统统扔进包里。 考虑到万一自己也得了非典,被留在医院治疗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治疗间歇肯定会有不少零碎时间,与其浪费掉不如把笔记本和德语词典也都带上,这样治疗间歇他就能尽快把端木让他看的材料和要改的报告都整理出来,这次回国占用了他不少读书时间,如果现在真能挤出时间,他应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收拾好东西的他总算松了口气,可以踏实等医院电话了。 但傻等既无聊又无趣,又不能出去,他索性打开电脑开始读改报告。 读着读着,他就听到有陌生的手机铃音从里屋传出。 他疑惑地推开父母卧室的门,循声从董母的包中翻出一部手机,想来是凌晨走的急,董母忘了带手机。 更让他感到棘手的是,来电的人正是董父。 董锵锵一时有些犹豫到底是接还是不接,他猜测可能是因为董母没按时出现在医院,所以才引起董父 的疑问,自己如果迟迟不接,只怕电话那头董父的血压会急速飙升。 他终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爸。」 董父明显没料到接电话的会是儿子,「哦」了一声后先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才语气严肃地命令道:「让你妈听电话。」 董锵锵本不想在电话里和董父说董母病情,但董父突然来电问起,这事肯定也瞒不住,只好老实说道:「妈昨晚发高烧,我送她去了海淀医院,已经验过血住进去了,是不是非典护士说得今天晚点才能知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医院让带的东西,等医院给我打电话我就马上送过去。」 董锵锵知道这个消息对于父亲太过震骇,以为他会在电话中劈头盖脸埋怨他,批评他没照顾好母亲,哪知电话那头的董父沉默许久后却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哎,锵锵,我没照顾好你妈,也没照顾好你,我有罪啊。」 「啊,爸,您不能这么说,这事儿怪不得任何人。」 「不,这事都怪我。我明知道这几天医院新病人多还没拦着她过来,明知道她不舒服却没放她早点儿回家休息,这事就是怨我。」 董锵锵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让董父不再自怨自艾。 「锵锵,爸妈连累你了。」董父哽咽道,「你妈这一病,也说不上再让你早日回德,肯定耽误你回去。」 「妈生病,我这个做儿子的照顾她责无旁贷,您不用担心我。」董锵锵安慰道,「另外我也问过旅行社了,返程机票随时可以出,回德国的签证也没有任何影响,想回随时都能回,我肯定等妈彻底好了再走,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董父第一次体会到有儿子支持的好处,沉默几秒后,再开口却是夸奖:「锵锵,做的好。」 董锵锵瞬间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幻听,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从小到大,既没听过骄傲的父亲认过错,更没因为一件事得到过父亲的表扬,董父今天说的话属实反常,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爸,还有个事儿您得有个心理准备,医院说如果妈是非典,我可能也跑不了,所以今天我就先不去看您了,等妈排除了风险我也安全了再去看您,免得您刚好却被我传染。如果这两天您那边儿缺什么,您随时告诉我,我找人带给您。」(本章完) 938. 事急从权 “锵锵你听我说,不管你妈是不是非典,这段时间你都不要家、海淀医院和我这儿三头跑了,没意义。我这边儿一切都好,虽然老胳膊老腿儿的不太灵光,但现在照顾自己没什么问题,最近的检查结果也都不错,这些你妈也都知道。你现在要做的就一件事:全力以赴照顾好你妈和你自己。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对了,再去医院记得把你妈的手机和充电器一起带给她,方便她跟咱们随时联络。” “好,我记住了。” “注意保护自己,去吧,有事随时电话联系。” 放下电话董锵锵才想起来,刚才应该趁着董母这个话题把自己买车的事一并告诉董父,这个当间儿董父就算生气肯定也不能说什么,但转念又一想,自己买车是正大光明的好事,干嘛要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好像多见不得人似的,这次自己不说也没什么,等新车牌到手,他一定正大光明当面和董父说,大不了再听董父几句批评就是了。 他把董母的手机和充电线一股脑也装进包里,继续死磕报告。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医院还没来电话,佟乐乐的电话到了,问他在哪,两人几点见面,在哪里碰头后去天通苑。 董锵锵和佟乐乐直说了董母突然病倒的事,佟乐乐愕然,明白董母的检查结果未出,董锵锵不可能有心思操心房子的事只能好言劝慰他别着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说话。董锵锵也没客气,说如果他和董母都得了非典,恐怕佟乐乐也要注意,如果佟乐乐没事,董父那边如果需要什么就拜托她了,她垫付后直接跟他报销即可,佟乐乐安慰董锵锵钱的事不用着急,董父佟母都在协和,对她就是捎带手的事。 托付完董父的事,董锵锵心态更加平稳,他觉得自己已没有什么后顾之忧,读报告反倒更专心。 过了晚五点,医院仍没来电话,董锵锵也不急,读了一天报告的他这时才觉得饿。跑进厨房给自己下了碗阳春面,又加了小油菜,培根,卧了俩荷包蛋,住院了肯定吃不到可口饭菜,不如趁现在给自己多贴贴膘。 热气腾腾的面刚端上桌,董锵锵还没来得及把围裙解下,就听自己的手机嗷嗷叫了起来,他以为是医院来电,赶忙奔向手机,却发现收到的是银行短信,原来他转给国内账户的钱已全部到账。 他顾不上吃饭,马上登陆网银,按照银行教的方法结汇,不到五分钟钱悉数到账。他又给中介打电话,问老房子有无下文,但中介的反馈让他失望:新房主并没理会中介的询问。中介委婉表示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请董锵锵再多给他几天时间,或者董锵锵愿意考虑中介手中其他性价比高的房子。 放下电话,董锵锵考虑了片刻,再次打开德国银行的网银,这回他给董母的账户转了两万欧。他心意已定:如果真要买天通苑的房子,那就争取买个大点儿的,毕竟手中有粮才能心中不慌,他也能有更多的选择余地。至于剩下的钱,就还留在账户里,毕竟本金太少就买不了多少大众的看多期权和股票了。转完他突然想起来董母的网银里留的是董母的手机,赶紧重新打开网页登陆网银把董母的联系方式改成自己的手机号。 时间很快过了晚七点,医院方面终于打来电话,董母和他的非典风险均已排除,但董母还需住院治疗和观察,让董锵锵把昨天护士交代的东西尽快送过去。 虽然之前并没多紧张,但董锵锵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还是落了地,他不敢耽搁,第一时间给董父也通报了喜讯。董父比他还开心,连声称好,叮嘱董锵锵赶紧去送东西,路上千万戴好口罩,注意安全。 董锵锵又检查了遍要带的东西,这才风驰电掣赶到医院。 他按护士说的找到呼吸内科的病房,护士却告诉他,由于董母身体虚弱,这两天不宜探视,让董锵锵等医院通知再来探视,另外病房里有护士,董母自己也能自理,目前暂时不用找护工。董锵锵只能把东西交给护士,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医院。 等他赶到协和,董父还没休息,正翘首以待等着儿子过来。 董父这时已消化了董母生病的事实,人也比上午冷静不少,父子隔门相见,董锵锵又看到熟悉的、板着脸的董父,虽然董父没像上次一样见面就赶他走,但他能隐隐感觉到董父有特别的话要说。 他简明扼要的说完董母生病的全部经过,也清楚董父听完肯定心里不会好受,便好言劝慰:“爸,妈也算是吉人天相,重感冒总比非典好。” “锵锵,我今天听新闻里说,越南那边有几十名医务人员感染了某种呼吸性疾病,其中几人病情严重,甚至有生命危险,世卫组织的专家怀疑就是非典,已经赶过去治疗了。新加坡也发现了相似病例,但情况比越南好些。另外香港那边也出现了类似病症,世卫组织的专家也去支援了。现在世界上很多国家都有非典,德国也不会例外。” “爸,这个您可以放心,德国早就有了。”董锵锵猜到董父要说什么,赶忙给他解心宽,“不是最近才有。” 董父摆了摆手,示意董锵锵不要打断他:“锵锵,你妈生病这段时间肯定要麻烦你多费心,我相信你肯定没问题,所以我想对你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最近你暂时不要往我这边跑,我有手机,有事会主动联系你,不联系就是一切安好,你只要全力以赴照顾好你妈就行。” “这个我能做到,您就放心吧。”董锵锵重重地点了点头,董父的这个决定在他的意料之中。 “好,那第二点我希望一旦你妈确认没有生命危险,你就马上出票,尽快返回德国。我把话说的再白一些,我认为你应该做好三到四天内返回德国的准备。”董父的面孔愈发严肃。 “可上午我说等妈彻底好了再走您也同意了,三到四天如果妈还没康复我就走,万一复发怎么办?需要这么赶么?” “锵锵,对非典的认识和应对,所有人都在经历艰难且痛苦的考验。这次你和你妈很幸运,都没得,可下次没人能保证你们还会这么幸运。我认为你回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看到我恢复的很好,你妈虽然重感冒,但毕竟不是非典,恢复会很快,反倒是你最危险。你想想,如果现在你得了非典,你让我和你妈怎么办?你的学业又怎么办?” 董锵锵无言以对,除了因为董父这次态度友好,说话有商有量,没像往日一样摆老子的架子命令甚至驱赶他,也因为他的问题他确实回答不了。 见儿子不语,董父的语气更为缓和:“孩子,爸爸妈妈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也看到你现在的成长和表现超出我们的预期,我们都打心眼儿里高兴,也希望你未来越来越好,但现在事急从权,你真的该回去了。” 看到董父还有些浮肿的面庞和眼中慈祥的目光,董锵锵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忍心说出拒绝父亲的话。 “再说我还想让你多给我寄些不同口味的泡腾片呢。”意识到已成功说服儿子的董父半开玩笑道,“不知谁说的德国货可治非典,结果被病友疯抢追捧,我也没想到那东西在这儿那么受欢迎,家里亲戚也有跟我要的。” 董父的调侃董锵锵半点没听进去,他心里清楚,他在国内停留的时间不多了,因为这一次,董母也会站到董父那边。 清楚父母有多担心自己的董锵锵终于不再婆妈:“好,爸,我答应你,只要妈一好,我就回去。”(本章完) 939. 日行一善 回去的路上董锵锵很快想明白:如果两天内既不能探视董母,也不能再来董父这儿,那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家读报告看书,要么尽快把房子搞定。而报告在哪儿都能读,甚至买房子的间歇中也能读,但如果他要买房,就只能趁现在董父和董母都管不过来时最好。 他把车停到路边,顺手给佟乐乐去了电话,问她第二天有没有时间跟他走趟天通苑。佟乐乐很爽快就答应了,佟母最近病情依旧,没有变好但也没变更差,在医生给出最终治疗方案前,佟家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新检查可做,所以白天有佟父陪着佟母就够了,晚上她去医院接佟父回家即可。 佟乐乐答应一起看房,这让董锵锵心里踏实不少,除了看房时能有个熟人随时交流想法,董锵锵也希望佟乐乐能帮他砍砍价。在德国这两年,除了跳蚤市场他还没见过什么能砍价的地方,所以砍价技能完全是零。尽管佟乐乐跟他一样在德国也没地方练砍价,但他相信女生在砍价方面都有天赋,毕竟买房不是买白菜,不砍价肯定吃亏。真到砍价时他俩完全可以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佟乐乐又是个漂亮女生,就算砍的太狠对方也不会撕破脸。 既然决定买房,董锵锵便没着急回家,而是先把车开到了中关村,房屋中介果然如他所料还没打烊。 销售听说董锵锵要买房,高兴都写在了脸上,卖力地把购房流程介绍的详实全面,董锵锵原以为拿钱就能买,听完却郁闷地发现购房流程的繁琐程度远超他想象,感觉比他买期权都麻烦。 中介告诉他,如果他打算买经适房,除户口本、身份证明、收入证明等个人常规证明文件外,他首先需要先和父母确认他家现有的房产是不是经适房,如果他们一家住的已经是经适房了,那他就无权再买第二套。但即使他父母的房子不是经适房,董锵锵也不能交钱就买,而是先要去一个经适房的审核机构审核他购买经适房的资格和许可面积数,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公示并完全没有任何异议后才有资格付款,这套流程下来,如果是平时,可能几周就走完了,但现在是特殊时期,几个月走完也是有可能的。当然如果董锵锵不买经适房,只买商业房,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了。 其次,他需要提前和银行确定购房款的支付方式,或者他一天取现金可以超过5万,或者他一天的转账额度限制超过了购房款,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要买多大的房子,而这个问题只有当他亲眼看到房子后才能知道自己的答案。另外如果他要用到商业贷款,那要走的手续会更多。 走出中介,董锵锵给董父打电话:“爸,有个事儿想问你。咱家那房是经适房还是商品房?” “商品房,经适房咱家就一个指标,我跟你妈打算留着给你以后结婚当婚房用,”董父疑道,“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董锵锵怕语焉不详引起董父怀疑,马上胡诌:“刚才回家经过小区门口的房屋中介,听了一耳朵广告,就想起自家房子。如果你们买的不是经适房,那一定花了不少钱。现在您跟妈都病了,不知手里的钱还够不够。我现在手头有些积蓄,您告诉我个数就成,不然我就只能看着转了。” 董父一听,急忙阻拦:“我们钱够,不用你转,你自己省着点花,出去了别大手大脚的,少吃快餐。” “我记住了。”听到董父这么说,董锵锵知道董父已经被自己蒙混过去了。 “票出了么?”董父关心的永远是这个问题。 “已经联系旅行社了,一周内的票还算充裕,提前12小时跟他们说就行。”董锵锵撒谎道。 “还有其他事么?” “没了。” “那你早点儿休息,尽快出票,这两天别到处跑了,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吧?” “是。” “有空多看书,记着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就这样吧。”董父干净利落地布置完任务就挂断了电话。 董锵锵对董父的脾气和他的想法了如指掌,早已见怪不怪,他又给老房子的中介去了电话,但中介的口气听着比上次更无奈,直言董锵锵还是考虑他手中的其他房子更靠谱。 等红绿灯时,董锵锵又想到一件事:那些拔地而起的幢幢高楼附近都没什么吃饭的地方,不仅没有麦当劳肯德基这种市内常见的快餐店,就连苍蝇馆子都没在街边看到一个。如果请佟乐乐跟着自己跑一天还饿肚子肯定说不过去,但中午那边确实也没能吃饭的地儿,街边啃驴肉火烧太不合适,思来想去,他决定第二天一早先去银行和审核机构,弄完先在市里吃饭,吃完再去天通苑。 车子在离家三条街外的一家大超市前停了下来,董锵锵三下五除二买好这几天家里的口粮,正准备再挑些方便吃的水果,就听手机狂响。 他以为是董父来电再唠叨他几句,拿出来才发现响的是德国手机,再看却是郑春花。 “董锵锵,我发你的邮件你收到了么?” “收到了。” “那你最近有时间去看看么?”郑春花说话向来不绕弯子。 “抱歉去不了。” “方便问下是你很忙还是你觉得危险?” “我这次回来主要是因为我父亲得了非典,这两天我母亲又病了,所以就算我有时间,这时去看别人父母也不合适,万一人家本来好好的,结果被我传染了,这不是给人家添堵么?同学那边也会不高兴。另外我最近确实也忙。谢谢理解。” “这样啊?那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家里有情况。” “没事儿。” “那你父母那边现在好点没?” “他们都还在治疗中。” “那如果……同学那边不介意,你方便去看么?”郑春花停顿了几秒试探着问道,“之前有三个同学想麻烦你来着,但现在就一个同学的情况麻烦些,另外两个他们可以自己想办法。” 食堂那件事后,董锵锵不太想和其他同学有太多交往,他原以为收到郑春花的邮件后没表态、不回信就能让她明白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但明显郑春花不是这么理解的。 “这事……很重要么?”董锵锵不屑道,“他要真着急,为什么不自己飞回来看父母呢?” “这不是临近考试,怕回去了出不来么?”郑春花叹了口气,“现在基本都是独生子女,孩子一出国,父母就成了空巢老人,家长联系不上孩子着急,孩子联系不上家长也一样,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其实孩子也不容易。” “那同学他家在bj都没个亲戚么?” “她说她父亲那边的亲戚在外地,从她记事起就不怎么走动,她母亲那边的亲戚不少,但都去了美国,跟她妈也断了联系,她出国后bj就剩她父母互相依靠了。” 董锵锵一时无语,这跟他家情况也差不多。 “我知道这事挺麻烦的,我也不想道德绑架你,你要实在没时间就算了。” 既然郑春花都这么说了,董锵锵也不好意思再拒绝,毕竟他也得到过郑春花不少帮助,也有事要找她帮忙。 “就看一个还行,那你先跟那同学说说我家的情况吧,如果对方不反对,你把他家的地址,人名和电话都发我邮箱,回头我去看看,但我不能保证结果哈,看没看到我都给你发邮件。” “好嘞,谢了。”听到董锵锵答应,郑春花说话时的语气明显轻松了不少,“就知道你明事理。” 董锵锵心念一动:“对了,最近大学有什么新闻没有?” “新闻?”郑春花没懂董锵锵的意思,“哪方面的?你说非典?” “就是经济系的,心理系的,汉学系这些大系里和中国人有关的新闻,有没有?”董锵锵话一出口还有些小紧张。 “没听说,是有什么事儿么?” “没,就是问问。”董锵锵微微松了口气,可能冯冲还没跟系里说陆苇的事,“听说那边又罢工了?” “对,火车和公交都在罢工,飞机暂时还没有。” “那对留学生的政策有什么变化么?” “官方没有,但留学生圈里一直有海关要收紧的传闻,也不知真假,所以大家才不敢回去。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等我父母的病情再稳定些吧。还有件事,联欢会上说的欧洲七国游现在还有人关心么?”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前两天还有人给我打电话问我七国游到底还办不办了。” “你怎么说的?” “我说现在德国也有(役)情,办不办视情况而定,毕竟所有学生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我这么说那同学还挺不高兴的,跟我发了好多牢骚,我没理她。” “我有个朋友叫老白,做旅行社的,你俩去年底在圣诞市场里见过,你还有印象么?” “有。” “他让我把统计好的七国游人数尽快给他,他好安排旅游时间表,但我在国内鞭长莫及,这事就只好麻烦你了。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你的联系方式给他,你们直接联系,不用等我。” “好,这事交给我。” 等董锵锵回到家,夜已经深了,他照例上网查成绩,但学科官网却像坏了一样每天都是同一个页面。 郑春花的确认邮件已经躺在了邮箱里,对方已经了解了董锵锵说的情况,对他能去帮她看父母表示万分感谢,顺便把她家的地址,父母名,学生名和电话一并发给了他。 让董锵锵失望的是,陆苇既没给他回邮件,也没给他打电话,就像去年夏天一样再次蒸发。 940. 万里长征第一步 一大早,董锵锵刚给自己的方便面里卧了个荷包蛋,加了几片培根和小油菜,董父的电话就不期而至,催促他立刻看新闻。 他不敢怠慢,紧走两步打开新电视,一屁股坐在茶几上,边挑起热面条吹凉边看电视里正在转播的国际新闻:世界卫生组织今天正式将非典命名为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症,简称sars。同时告知世界,不单单是亚洲,全球多地都出现了严重呼吸系统困难症。据观察sars正以超出人们想象力的速度蔓延,仅在过去一周,全世界就爆发了几百起病例。抗击非典已经正式成为一场全球范围内的健康保卫战。各国海关都开始密切关注出入境者的身体状况,尤其是从病例多的国家和地区出来的人。 让董锵锵感到意外和诧异的是,采访里有人说目前确诊的sars人数并不多,大部分只是衣原体导致的非典型性肺炎,用抗生素就可防可控可治,虽然医生们对这种疾病的传播途径、致病原因和有效治疗方法及治愈周期还没百分百掌握,但人们无需杞人忧天,更没必要抱有没根据的担心。 董锵锵这边听得满腹疑问,那边董父依然不厌其烦地提醒董锵锵务必记着他的话,等董母一痊愈就立刻回德。 他一边敷衍着董父一边竖起耳朵听新闻讲目前各地的病情,手里还不停歇地收拾东西,他今天要做的事多,不敢耽搁。 新闻刚结束,他赶紧把絮叨的董父送走,临出门前他又瞄了眼董母的网银,之前他给董母转的两万欧还没到账。他猜测可能是因为付款人和收款人的名字不一致,银行的审核流程就会延长。他并不着急,因为在没和银行沟通前,就算钱到账他今天也用不了。如果今天钱能到账,那明天他能支配的金额差不多能有55万,选择面就会大很多。他又检查了一遍要带的证件,这才出门。 他和佟乐乐约好,等自己处理完市内事后再联系她。 银行里一个顾客都没有,偌大的办事厅空荡荡的,银行员工们大眼瞪小眼地盯着董锵锵,他连号都没取便直接坐到了柜台前开始享受vip服务。先是提高了他和董母的每日转账额度上限,再和银行预约好自己和董母次日的提现金额会超过5万,这些都办完还不到十五分钟,效率高的令人发指,他确认无误后才放心地离开银行,马不停蹄地直奔经适房审核机构。 他把车停到一个胡同口,步行了20多分钟才终于在一片低矮平房的后面找到传说中的经济适用房购买资质审核单位。 如果不是中介给了他地址又跟他说了大概怎么走,董锵锵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审核机构的办公地址。 跟银行不同的是,申请经适房购买资质的人比银行多的多,戴口罩和不戴口罩的都有,咨询和交表是两个独立窗口,互不打扰,虽然排队,等待时间却不长。 咨询的人指导董锵锵填好了经适房购买人申请表,告诉他申请人年收入6万以下就可以买经适房,像董锵锵这种还在读书的学生应该没太大问题,如果是三口之家,他申请80平米的经适房不需要公示,但如果他想买的房超过80平米,比如是120平的,就要进行为期一周的公示,公示时间不能缩短,如果无人对他表示异议,他就可以获得购买资质。 申请表很快交了上去,董锵锵以为要等很久,一起排队等的人却告诉他现在批的都很快,只要材料真实、全面,一般两到三个小时就能拿到,这大大出乎董锵锵的预料,他已经做好了跑第二趟甚至第三趟的准备。眼瞅着午饭时间就要到了,审核就算再快他也得下午才能拿到,董锵锵干脆把佟乐乐直接约到附近吃饭。 他点了套烤鸭,又加了几个素菜,两人边吃边聊。董锵锵考虑下午要走的路多,天通苑附近别说肯德基、麦当劳,就连最普通的苍蝇馆子都找不到,万一饿了都没地方找补,所以中午一定不能让佟乐乐和自己亏嘴。 “其实我觉得一周公示期还能接受,”佟乐乐卷鸭饼的动作很是娴熟,“如果真碰到合适的120(平),别怕麻烦,该买买,该等等。” “主要是我爸催我回去,”董锵锵夹起鸭肉,蘸了蘸酱,没卷饼就放进嘴里,“如果真等一周再走,他肯定发脾气,他身体也不好,我也不想跟他老呛呛。” “可以理解,”佟乐乐叹了口气,“我爸到现在还经常劝我回去,我这都毕业了,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就像出去了我就能怎么着似的,讲不通。” “老一辈儿人可能都觉得外面机会更多。” “哎,你知道吧?房本上的建筑面积如果是120,你实际能用的可到不了这个数。”佟乐乐把话题又扯回到房子上。 “知道,咱们这儿的建筑面积里有公摊,德国那边房子没公摊,还几乎都是永久产权。”董锵锵擦了擦嘴上的油,“不过那边每年会有几百欧的房产税,其实差不多。” “有了公摊,面积就会比120小,买的时候你记着问清楚,如果以后你和父母一起住,比120小一些没什么问题。可一旦有了下一代,五个人一起住可能就会挤了,所以如果钱够,还是争取一步到位。” 董锵锵刚想揶揄她是不是因为之前要结婚才考虑的这么长远,马上又想到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玩笑,话到嘴边改了口:“下午具体看情况再说吧,不排斥(120),也不强求。” “公积金贷款你没有,商业贷款你真的一点儿也不考虑么?”佟乐乐又问,“有杠杆都不用,真不像是学金融的。” “不考虑,贷款除了手续多,杂费也多,更重要的是利息太高。”董锵锵放下筷子,掰着指头给佟乐乐算道,“那天看房时有人问贷款的事我在旁边听了一耳朵:160平的房子,首付9万,贷34万,每月还银行2400,20年还清。房价本来是43万,等加上利息就变成了66.6万,整整多还了23.6万,多还的钱差不多又出来一套房。虽然每月2400就像钝刀拉肉,一咬牙就还了,但我还是觉得等于我给银行打工了,太坑,再说不贷款也就不用考虑贷款利率发生变化需要重新签约的事,免得人在国外回不来麻烦,而且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让父母老跑这事。” 见董锵锵主意已决,佟乐乐也就知趣地闭上嘴,专心享受美食。 等烤鸭和菜一点儿没浪费的全部吃完,鲜香的鸭架汤只剩一个汤底时,办公室给董锵锵打来电话,他的申请已经顺利通过,让他尽快去取经适房购买资格证。 941. 触手可及 顺利拿到经适房的购房许可,虽然远没到心花怒放的心境,但也算是开了个好头,没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浪费时间,董锵锵已经很满意了,他不敢耽搁,载着佟乐乐直奔天通苑。 路过海淀医院时他踩了脚刹车,想探视董母,却不出意外地又被护士拦在了门外。 虽然没见到董母,但他却从护士口中得到个好消息:自从住进来后董母的体温就降下来并且保持稳定,如果没什么意外,最快明天上午就能出院,到时医院会联系董锵锵,他现在就可以做好病人的出院准备,毕竟医院床位紧张,出院手续最好能在一小时内办完,免得痊愈了还泡在医院里再生是非。 董锵锵当即把好消息传达给董母董父,董母却自觉良好,认为医院下午就该让她出院,不该留她多观察半天,她还得多交住院费和晚饭钱。董锵锵听得哭笑不得,只能搬出董父的话,命令她一切听医生的,不要自作主张,好好休息,争取出院了就不再回来。 听闻董母康愈已无大碍,董父也松了口气,高兴之余马上叮嘱董锵锵迅速出票,既然董母这边不是非典,人也出院,她自己照顾自己应该没什么问题。连世卫都说sars棘手,估计短时间内全球都不会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非典只会愈演愈烈,在这种形势下,德国限制外国留学生入境德国的可能性陡然增加,董锵锵不该托大冒险,还是尽早回德国最为安全。 董锵锵本来想用德国医学界已准备派医疗队过来支援安抚董父,但转念又一想,董父不比董母,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劝的回心转意的人,当下满口答应,心里想着反正董父一时半会也出不来,先答应下来就不用再听车轱辘话唠叨。 等两人赶到天通苑,却见大厅里人头攒动,感觉不比董锵锵刚去过的医院人少。 不仅佟乐乐对此感到诧异,董锵锵也同样吃惊。 “这儿每天都这么多人么?”佟乐乐戴着口罩环视四周,“大部分还都不戴口罩,这什么情况?无知者无畏么?” “上次没这么多人,感觉跟我小时候和大人一起抢冬储大白菜似的。”董锵锵用目光巡视一圈后也忍不住感慨,“上次来的也就今天的三分之一吧。” 中介已在大厅恭候多时,接到董锵锵的电话很快便找到两人。 “哥,”中介在人群中朝董锵锵使劲挥手。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董锵锵问从人群中奋力“游”过来的中介,“是你们有什么促销活动么?”董锵锵在上海的大众4s店里见到过类似场景,他记的很清楚,那次人多就是因为4s以店庆15周年为幌子打折促销,他想当然的认为今天也是一个道理。 “一方面呢,我们的活动一直都是同行里出类拔萃的,我们房子户型多,质量好,价格便宜,大家都怕涨太快跟不上。”中介自夸的同时小声道,“另一方面我听说全球才几百例非典,那其实没以前说的那么危险,之前都是精神过度紧张,总不能全球的几百例都在咱们这一个地方吧?可能这么一想,大家就又敢出来了。”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中介心知今天的人多只是最近一个季度里极其少见的例外,自从新年伊始,房地产市场便一片萧条,说人去楼空并不为过。 中介边说边观察董锵锵的反应,却见董锵锵伸手向右一划:“可人家世卫不仅说了全球有几百例,还说sars正以超出人们想象力的速度蔓延。如果今天这里真有一个,那这些不戴口罩的不都得中招么?” “哥,那人家戴不戴咱也管不了。”中介赔笑道,“人家自己都不怕咱能说啥?咱只能管好自己。” 董锵锵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又杞人忧天、问道于盲了。 见董锵锵不语,中介主动把话题拉回到房子上面:“哥想好要哪套房子了么?” “先看上次看过的那几套房吧,经适房和商品房都看。”董锵锵上次是走马观花,这次则目的性极强,因为现在的他很清楚手里有多少弹药,所以上来便敢放心直奔主题。 他带着佟乐乐把上次参观时相中的几套一一走了个遍,边走边和佟乐乐交换看法。 两人从房子大小、房间布局、采光优劣、夕晒程度、临街吵闹指数多个角度讨论个遍,碰到讨论中临时起意迸发出的新想法,两人会再跑到当事房中再讨论。 中介一开始还积极参与,给出建议,到后来虽然能看出董锵锵确实真心想买,但已累的说不出话来。讨论到最后,佟乐乐的嗓子也有些哑,只有董锵锵还精力旺盛。等到日头西斜,董锵锵就算是铁打的也觉得确实有些累了,不过大半天的奔波总算没白忙,购房方案的雏形也出来了。 一想到还要等公示期结束才能买房拿钥匙,董锵锵就觉得头疼,直接放弃了买80平以上经适房的念头,最后挑了套一层80平方的经适房,面积合适,正好不用公示,两室两厅两卫带个小杂物间。阳台连着客厅和主卧,美中不足的除了临街可能会吵,一层容易潮,第二个卫生间空间局促外,一天中采光好的时段只有上午一段时间,以及房间朝向也不太理想,只有主卧是朝阳的,但董锵锵最在意的不是这些,他看了很多80平的房,竟然单卫居多,他想要个双卫的,所以对二卫小并不介意,人多一起生活时,更多时候有两个马桶比有两个淋浴间更重要,所以毫不犹豫在心里就定了。 选中经适房的另一个原因是紧挨着经适房的是套65平方的商品房,虽然缺点和经适房差不多,面积比经适房更小,但采光倒是好了不少。阳台是东南向的,阳光充足,太阳能从早晒到晚,冬天也能在阳台上晒太阳浴。董锵锵原计划就是挨着父母住,这样都是同一层,父母一套他一套,照顾起来也方便,跟经适房一样,也是很快就心里拍板定了。 这一刻他才感觉到安心,属于他的房子似乎触手可及。 942. 锱铢必较 见董锵锵面沉似水,中介心里没底,自从非典以来,虽说每天都有来看房的,但多是只看不买、挑肥拣瘦、等着房价继续跌的看客居多,像董锵锵这样花了大半天时间跑上跑下认真讨论、反复比较的买家凤毛菱角,他手上虽然还有房源,但跑了一天的他实在没气力继续傻跑下去,他很想知道董锵锵最后到底有没有相中的。 “你这儿还有符合我那几条要求的房么?”董锵锵终于开了口。 “你指的是商品房还是经适房?”中介反问。 “商品房。” “有是有,不过其他房子的户型结构、面积什么的跟这套都差不多,也就采光比这个好点儿,但价格也更高。”中介暗示道。 “这套多少一平?”董锵锵在空气中画了个圈。 中介松了口气,董锵锵总算问出了口。 “哥,你眼光真好,咱这套性价比最高,每平4000。”中介满脸堆笑,“比城里那些便宜了一半都不止。” 董锵锵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却不讨价还价,只是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院子发呆,似乎在盘算什么。 中介顺着董锵锵的目光看向院子,似乎猜到他的心思,漫不经心的上前一步,半开玩笑试探着问道:“哥,要不你把旁边那套也买了吧?那套虽然只有55平,但按我们公司现在的优惠政策,如果这层的三套房都是你的,那外面45平的院子和楼下一间10平的地下室也都是你的。可如果这一层不都是你的,回头你还得跟55平那套房的业主再谈院子和地下室两家怎么分,都是你的就没有任何烦恼了。怎么样哥?有没有兴趣?” 旁边那套房董锵锵刚才并没看过,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毕竟院子和地下室是一层独有而高层房没有的福利,当下便让对方取钥匙开门。 趁中介窜出去开门的功夫,佟乐乐在董锵锵身后小声提醒道:“一会儿看完先别急着表态,我来谈。” 董锵锵猜到佟乐乐的心思,点头应道:“好,听你的。” 出乎两人的意料,只是在那套55平的房子里简单走了几圈,两人便发现一堆问题。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都是差不多的想法:恐怕只有脑子进水的人才会考虑单买这套房。 中介心急,问董锵锵意下如何。 董锵锵记得佟乐乐刚才的话,没主动表态,脸上作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佟乐乐这时已整理好话术,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这套在这层中位置最差,完全阴面,毫无采光可言。” “面积小不说,布局也不如刚才那套合理。” “卧室与客厅形成穿堂风,风水不好,不聚财。” “最让我不能接受的,你自己过来看看。”佟乐乐边说边用手指向其中一个房间,只见地上散落着几个空方便面盒和几张破报纸,墙角还躺着一个弹簧都崩出床面的破床垫,几样东西在新屋中分外刺眼,“你这不是新房么?这些都是什么?” 中介穷了仨月,原想着在董锵锵这里开张吃三年,让他包圆整层,开门前也没想到竟会碰到这么被动的事,汗立刻就下来了,赶忙解释:“这些可能是……是……施工师傅留下的,一般房子建好后都有保洁阿姨收拾,这屋阿姨可能忘了,真抱歉,我现在就把它们清走……” “我们其实是满怀喜悦地期待看到一间更好的房子的,但却被泼了一盆凉水,因为我们不知道对方在这里生活了多久。”佟乐乐柔声细语地批评道,“这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说二手房不太合适,但它确实不像新房了。我现在甚至担心刚才我们看过的那两套也一样不是新房了。” 中介面露尴尬,想解释却无言以对,因为佟乐乐的怀疑并不为过。她只能一面极力否认,一面臊眉耷眼地用报纸裹住所有垃圾,再拽着床垫,统统扔到楼外。 扔完垃圾的中介并不打算就此放弃,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姐,这套虽然有些小插曲,但哥如果买下,就能白得一套大院子和一间地下室,相当于又多了几十平。哥如果真能买,我还可以给哥一个别人都给不了的折扣价。” 佟乐乐想了几分钟才问道:“如果他真的在你这儿买这三套,经适房的价还能更低么?” “姐,经适房的2650已经是最低了,你找谁都降不了的。”中介一脸诚恳,“你随便找人问他都会这么告诉你。” “那这两套怎么说?能降多少?尤其是这套。” “我跟姐交个实底,这俩原价都4000。既然这套有姐不满意的地方,那给姐算便宜些,姐如果今天签就3900,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么好的店了。” 不等董锵锵表态,佟乐乐皱眉道:“等等,为什么还这么贵?” 中介舌灿如花:“姐,现在金融街丰汇园1万1一平,西直门天兆嘉园8000,宣武门富卓花园7800,世纪金色嘉园5000多,就连马家堡的瑞丽江畔都4000多一平了,你随便去打听,我们这个已经是良心价了。” 佟乐乐故意冷笑:“什么就4000一平?少蒙我。瑞丽江畔到市中心就7公里,开车30分钟就到了。市中心到你这儿得27公里,开车至少一小时。价格差不多我干嘛不去买瑞丽江畔?” 中介不想跟佟乐乐起冲突,突然迂回问一直沉默的董锵锵:“哥,那你说多少你能接受?我做不了主的就去问我头儿。” 董锵锵笑而不语地指了指佟乐乐,示意这得听这位女士的,中介生无可恋地把头再次转向佟乐乐:“那姐给个价?” “从市中心到你这儿和到通州差不多,那边现在均价也就2800,我们一次买你三套,那俩就都按2800走呗。”佟乐乐似笑非笑道。 “姐,经适房是经适房,但商品房它……它真没法这么低啊,3900都是我跟头儿求来的。”中介哭丧着脸。 “有做生意不打折的么?这不是拿我们开玩笑么?”佟乐乐佯装不满。 “姐,我哪敢跟你和大哥开玩笑,2800真做不了,你看我们还送大院子和大地下室呢,哦对了,我们还有固定车位。” “车位也是免费送的么?” 中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5厘米左右的距离,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就很少一点儿钱,几乎白送。” 佟乐乐点点头,突然抄起董锵锵的胳膊就往外走。董锵锵会意,边配合边故意问道:“哎,这就走啦?不聊啦?” “走吧,咱们找其他人买。”佟乐乐头也不回地甩出一句。 董锵锵故作为难地朝中介摆摆手:“今天辛苦了哈。” 中介没想到煮熟的鸭子眨眼要飞,惊的说不出话来,一愣神儿的功夫,佟乐乐已经拉着董锵锵到了入户门边,她赶忙追出去喊道:“姐,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都能商量……” 佟乐乐的手已经把门拉开,故意等中介走到身边才问道:“我们攒钱不容易,你做生意也不容易,所以咱们也别互相为难,你做不了的我们再去找别人问,如果找不到,我们再回来找你。” 中介心想:但凡有人比我便宜个千八百的,你还能回来找我?这种场面话她已听过太多,信这种口头承诺根本就是傻。想明白这点的她马上拿好话央道:“姐,那你们等我一下,我去请示领导。” 佟乐乐敲了敲手表:“好,等你十分钟。” 中介感恩戴德地鞠躬致谢,一溜烟的跑出了门。 “还是你会砍价。”董锵锵竖了个大拇指,“我的决定是对的。” “这时不砍就亏了,”佟乐乐笑道,“女生本来就有优势,再说我也不能白吃你的烤鸭。” . 943. 电闪之后雷即鸣 “不至于,就是砍不下来也该请你吃的,今天你也没少跑。” “先不说这个,我问你,经适房你肯定要吧?” 董锵锵点点头。 “那这俩商品房你打算都要么?” “是这么想的。” “如果你不要这俩小的,直接来套120的,还价说不定更容易。”佟乐乐顿了顿,“55这套跟储藏间似的完全没采光,你可一定想清楚,别光盯着院子和地下室。” “之前想的是采光好的给父母住,采光不好的我住,再把三套打通就更无所谓了,反正我回家也就是睡觉。就买120的当然也行,但院子就没了。在尤利娅那儿虽然住的时间不长,但打扫院子时偶尔也会憧憬以后如果能有个属于自己的院子该多好,种棵苹果树,再挖个池塘养几条鱼,猫啊狗啊在院子里慵懒地晒着太阳……” “你喝着啤酒看着夕阳西下?”佟乐乐不等董锵锵说完便取笑道,“你才多大就开始考虑退休生活了?” 董锵锵自己也笑了:“我的意思是,这样的生活会很惬意美好,是我向往的生活。” “那你就别回来,直接移民,一步到位。” “那可不行,这边我放不下的东西可太多了。”董锵锵正色道。 “行吧,我听明白了,俩你都要,”佟乐乐叹了口气,“那你心理价位多少?” “不高于3300就行。”不到万不得已,董锵锵不想把剩下的两万欧也转回来。 “我谈谈试试,不保证哈。”佟乐乐想了想,又道,“如果对方同意3300,你真的不用再看其他公司的房子了么?肯定还有更便宜的。” “选择越多越容易挑花眼,我时间有限。”董锵锵很清楚在买房这件事上,多花钱肯定是免不了的,也总会有性价比更高的,但如果钱都差不多,他更在意眼缘,现在的他眼里都是院子。 “还有件事你知道吧?除了房款,你还要交各类杂费,钥匙到手了还得考虑装修,你要真买了,这200平的装修费也不少钱呢,你有那么多钱么?” “你这么说是要借我么?”董锵锵打趣道,“不会是高利贷吧?” “你猜呢?”佟乐乐笑盈盈地反问道。 “先空着吧,等下次回来再装。现在第一没钱,第二就算装了,父母也没法过来住,这地方一时半会也租不出去,还是再多攒些钱再说。” 中介再回来时还带了个人,不过并没跟董锵锵和佟乐乐介绍那人的身份,两人也不好奇,双方继续谈判。 两人以为中介得到了降价许可,哪知中介毫无新意地又说了几遍车轱辘话。佟乐乐也没急,只说商品房必须降到3000,否则两人就走。 中介不愿放过董锵锵这条大鱼,还想再试试他的底线,但继续讨价还价很容易陷入僵局,便抛出新的橄榄枝:她的头儿已经同意了,只要董锵锵接受3600一平,原价1万一个的50年固定车位可以降到8000一个。 董锵锵笑道:“你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都快到河北了,根本没人来。再说我一次买仨车位你就降这么点儿?合适么?” 佟乐乐忽然用德语问道:“你确定你需要三个车位么?” 董锵锵同样用德语答道:“就看现在国内汽车市场的繁荣成都,用不了几年咱们也会像德国那边一样一家两到三辆车的。到时父母一辆,我一辆,如果有朋友来,也有地方停车。如果实在用不上我应该还能再把车位卖掉,如果卖不掉大不了就出租呗。” 中介带来的人一脸茫然地听着两人对话,中介哭笑不得:“两位咱们说中文行么?” “刚才说了,你这里已经有人住过,不能算是纯新房了。另外房子的采光、布局、安静度、视野范围都不理想,三套房的公摊面积都不少。有院子虽然好,但院子外面没多远就是小区垃圾站,夏天不收拾,院子里就容易蚊蝇多。如果楼上再住着几个没素质的往院子里扔垃圾,那院子就是个累赘。” 中介一听就知佟乐乐想说什么:“姐说的对,那姐说多少合适?” “我退一步,3100。” “姐,我四百四百的降,你一百一百的涨,这大家没法谈啊。”中介很清楚:董锵锵买的多,这单成了她的提成肯定少不了,尤其是在房地产业如此不景气的今天,这笔收入对她更为重要,她的妥协意愿是有的,但董锵锵既不用公积金贷款也不要商业贷款,销售佣金就只能从一次性的购房款里出,所以虽然心里明白,但真要轻易放走董锵锵这条大鱼又着实舍不得。 可在董锵锵和佟乐乐看来,中介的打折力度畏手畏脚,毫无诚意。佟乐乐一声招呼,董锵锵拔腿就走。 中介见两人毫不拖泥带水,不敢托大,赶忙又松了点儿口,降到3500。 双方正式进入拉锯扯皮阶段。 天空一点点被黑色蚕食,夜色渐渐笼罩大地。 时间快到20点,终于还是中介服了软,佟乐乐成功把两套商品房的均价打到了3200。 趁佟乐乐出去接电话的功夫,中介把带来的人派回公司取《房屋认购协议书》,因为董锵锵今天无法转账,所以签不了正式的购房合同,等明天能付款了再拿着《房屋认购协议书》来签购房合同,只要购房合同签完,拿钥匙验房就快了。 中介望着屋外的夜色一脸疲惫地对董锵锵道:“姐真厉害,有人还夸我是三寸不烂之舌,跟姐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董锵锵笑道:“她只是看着柔弱,平时都是带着中国游客在海外跟洋人砍价的主儿,你讲不过她不算丢人。” “真看不出来。”中介感慨道,“而且她说话老是那么温柔,别说哥喜欢,连我都动心。” “我们不是情侣,”董锵锵赶紧解释,“同学。” 中介意味深长的一笑,脸上写的都是“我懂”。 “哥,房费咱们定完了,趁这功夫我再跟你说说其他费用?”(本章完) . 944. 狼来了 “先说一次性付款的,第一个是契税,如果你是首次购买,契税为1%,还有印花税,印花税按总房款的0.05%收,公共维修基金按总房款的2%收,住宅的交易手续费是3块/平,房屋产权登记费每套80,装修垃圾清理费按套算,一套400,工本费在这里最少,10块,还有3套房3个固定车位,都是50年产权,每个车位8000。” “等等。”董锵锵不满道,“这个怎么还这么贵?” “哥,姐都把价还那么低了,你就当心疼我呗。”中介撒娇地拉起董锵锵的胳膊。 “他心疼你就不心疼钱了么?”佟乐乐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身后,黑暗中目光如炬地盯着中介,盯的中介心发毛。 “姐,别误会。”中介没想到被佟乐乐抓了现行,赶忙撒手,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屋里没灯,众人看不到她脸上的尴尬。 “他车才一万,固定车位就要八千?”佟乐乐用手指着小区里空空荡荡的道路两侧,“小区车位这么多,不用固定车位也有的是地方停。要么就3000一个,要不就你们留着自己玩。” 中介无奈地把脸转向董锵锵:“哥,你看其他的姐说啥我都同意了,要不三个一万成么?咱凑个整,讨个吉利。” “九千三个。”佟乐乐一口咬死,“你为难就算了。” 中介无奈地叹了口气:“姐你买东西吃过亏么?” “接着说,还有什么?”董锵锵不想让中介老揪着车位费不放。 “接下来就是按月或按年交的,”中介如数家珍道,“大头的如物业管理费、供暖费、垃圾清理费,少的如小区统收服务费、公共电费等,具体收费标准都是小区统一的。至于业主的自有电费、水费和天然气费,都可以先开通,往里面存个100,随用随充。对了,等交完款,记得去趟汽车配件城买三把地锁装上,免得车位被占。” 这些五花八门的杂项有的董锵锵略有耳闻,有的第一次听说,他想写下来,中介说不用记,《房屋认购协议书》里都有,董锵锵可以拿回去慢慢研究,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找她问,或者找公司也没问题,这些费用哪个地方买新房都是要收的,比例也都是按行业公规走的。 和中介方分手前,董锵锵签了《房屋认购协议书》,又付了1万定金,这事就算正式落听。 中介不放心似的再次提醒董锵锵:“哥,缴房款的时间和你拿房产证的时间正关联,缴的晚,房产证就办的晚,你拿到手就更晚,公司是按先交钱先受理原则处理这些事的,所有人都是先来后到,童叟无欺。” 董锵锵知道对方在催自己尽快付清尾款,他其实又何尝不急?只是此时大事已定,他心中说不出的痛快,便没再计较对方催促的语气。 没等众人走出房门便有人上门向董锵锵兜揽装修生意,美式欧式日式不在话下,自诩价格公道,已经在小区里做了不下十家,董锵锵如有兴趣,他可带着董锵锵现在就去参观他们装修的样板房。奈何董锵锵没装修打算,一概婉拒。 结果他从房子走到停车场的几百米距离里,又接连碰到四五家装修队,即使董锵锵明确表示自己没有装修计划,对方还是往他手里塞自家的装修广告,更有甚者信誓旦旦的跟董锵锵说可以帮他申请到银行的装修贷款,只要他配合演戏即可。 “今天辛苦你了,让你跟我跑了大半天,害得你都没按点儿吃饭,饿坏了吧?咱们现在就去医院旁边找个地儿吃饭,吃完你取车接家人回家。你车是还在医院呢吧?”董锵锵拉开车门往里坐。 “还行,不算太累,其实半天下来我也挺有收获的。”佟乐乐客气了一句也坐了进去。 “想吃啥?听你的。” “只要不是烤鸭,都行。” “刚才是你家里来电话吧?你爸妈还好吧?他们是不是等着急了?这事儿赖我,拖了一下午,刚才我快刀斩乱麻就好了。” 这话一出,董锵锵发现佟乐乐瞬间有些闷闷不乐,像是有心事,不由心生歉意:“我快点儿开,半小时保证到。” 四下黑灯瞎火,路灯时有时无,道路坑洼不平。 佟乐乐靠在椅背上闭目打盹,董锵锵知她累了,不再说话,专心开车,车子很快驶上了通往医院的路。 两人在医院附近随便找了个苍蝇馆子垫补了一口,都饿的有些过,反而没什么大吃一顿的胃口,看到油腥甚至反胃,最后董锵锵点了两碗小米粥,两个凉菜和一斤锅贴。 “没想到这么复杂,感觉像扒了层皮,今天得多谢你。”董锵锵拿起饮料杯,轻轻碰了碰佟乐乐杯子的下沿。 “但总算有了实质性的一步,恭喜哈。”佟乐乐也举杯回磕了一下董锵锵的杯子,边抿边问,“明天交钱的话就能拿钥匙领房产证了吧?” “借你吉言。希望一切顺利。”董锵锵一饮而尽。 “验房还要跟你一块儿去么?”佟乐乐低头夹菜,问的随意自然。 董锵锵刚要客气一句“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目光落点不知怎么恰好是佟乐乐脖颈那片炫目的白,不由心神一荡,一时忘了回话。 听对方没了声,佟乐乐下意识地抬头寻找答案,冷不丁撞到董锵锵的目光,她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一红,赶忙又低下头。 意识到自己失态,董锵锵心下自责,赶忙抬手招呼道:“服务员,再来碗小米粥和咸菜。” 两人各怀心事,都不再开口,后半段吃的沉闷却迅速。 目送着佟乐乐走进医院大门,董锵锵正要开车离开,几米外的佟乐乐忽然转身朝他喊道:“刚才华菱给我打电话,感谢我没和老白结婚。” 董锵锵听的心一颤,手一滑,火没打着,他直接放弃打火,跳下了车:“你怎么回她的?” “我说我和老白有缘无分。”佟乐乐朝他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门诊转门。 在董锵锵原本的计划中,下午搞定房子,晚上去看郑春花托他代为探视的同学父母,结果弄到现在这个钟点,只好明天再说,他祈祷明天能一切顺利,让他尽快完成郑春花布置的任务。 到家后他直接登陆董母网银,他之前汇给董母的两万欧已悉数到账,结汇对他来说早就轻车熟路,想到明天一早就能把钱转到自己名下,董锵锵只觉一阵轻松,很快进入梦乡。 凌晨他被一阵刺耳音乐吵醒,以为董母那边又生端倪,火急火燎地从衣服堆中刨出手机,才发现来电的不是医院而是老白。 “有个坏消息,”老白如是说,“你可能有麻烦了。” 初春的夜里,拿着手机的董锵锵突然感觉周遭一阵凉意,他也不知是因为老白的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还是因为悄然无声中没了热乎气的暖气。 . 945. 不能再拖 董锵锵披上件衣服:“说吧,什么麻烦?” “我这边有旅游团的人落地无法入关,弄不好得坐飞机原路返回。” “被拒绝入境的理由是什么说了么?” “去问了,还没回复。” “哪的人?” “跟你一样。”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一小时前,我还在机场。” 董锵锵又想了想,问道:“他拿的是德国签证还是欧盟其他国家的申根签?如果是申根签得先落地申根国才能再进德国。” “这个我能不懂么?这批旅游团都是德国签证,除了那人其他人都进了。” “被拒绝入境的原因很多,不一定就是你以为的那种。”董锵锵明白了老白的潜台词。 “看新闻了吧?世卫组织昨天宣布的sars?” “所以你就怀疑因为他是从这边过去的所以被拒?这不可能,他们不都是从bj飞的么?那其他人也该同样被拒,不会是这个原因。” “其他人从上海飞的都过了,就他一个从bj飞的被拒了。你觉得这是巧合么?” “这很奇怪,世卫宣布后,我看到的是人们好像反而没宣布前那么紧张,很多人甚至都不戴口罩。我还是那个观点,对方没说原因之前你还是先别乱猜。”董锵锵安抚道,“另外我没明白这怎么是我的麻烦。” “但愿我猜的是错的,但如果我是对的,对你就十万火急了。” “我觉得应该还没那么夸张。”董锵锵退了一步,“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提醒,我白天问问旅行社。郑春花联系你了么?” “她把时间表和人员名单都给我了,我已经在安排了,有事我跟她直接联系,你放心吧。你如果能回来,我希望你一起走一趟。” “现在你那应该不缺人手吧?”董锵锵马上想到如果老白缺人就说明业务比他预想的好,“要是缺人我应该没问题。” “业务掉的厉害,人也缺的厉害。其他人考试的考试,回家的回家,打工的打工,现在这边只有老丁和小杉帮我,乐乐在bj也帮我处理些国内的事,非常需要人手,你要回来就太好了。” “什么工比你这个还赚钱啊?”董锵锵奇道,“之前不是很多人找你主动要求当导游带团么?怎么现在他们反而放着钱多的不做,去打其他不赚钱的工?”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欧洲这边得非典的不在少数,他们不像国内人一样爱戴口罩,带团就成了高风险的活,上周我手里的导游里有个重感冒的,跟非典八竿子打不着,他旁边那些人就集体撂挑子了,以后这帮人在想回来门儿都没有。”老白恨恨道。 “雷兰亭呢?之前听说小贺跟佟乐乐提了一嘴,说雷兰亭好像也回来了,不知真假。” “那家伙关键时刻掉链子,不能再指望他了。”老白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火气。 “如果他真回了bj,弄不好也是因为父母。”董锵锵本能的帮雷兰亭说好话,“我父母也是,不然我也不会着急回来。” “无所谓了。出票了告诉我,我去法兰克福接你,现在火车又大罢工,不开车你就得打车回去了。” 董锵锵听的一阵感动,老白都这样了还想着自己,但感动后又心生愧疚。因为虽然他努力促成老白和郑春花互相联系,但自从冯冲和他说了陆苇的事后,他其实一直拿不准自己到底该不该让老白做这事。不知为何,他对今天的老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心,但担心具体在何处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不踏实。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和老白提自己买房的事,这种时候说这种事无疑是在炫耀,得多缺心眼才会做这种事。但放下电话他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翻烙饼还不如上网查政策,但不管是德国海关还是联邦教育部的官网都没提及任何限制入境或入境审核趋严的新闻。 结果新闻还没读完,端木的电话就到了,董锵锵第一感觉是,给他通风报信的不止老白一个。 “钱和利息都收到了,我都没急你还挺急。”端木戏谑道。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我钱都到账了干嘛还拖着你的?” “你机票到底出没出?哪天到德国有谱没谱?”端木的语气忽的严肃起来,“我听以前的同学说,德国机场现在查的特别严,有传闻说他们会收紧留学生入境的管理,不管旅游签还是学生签,你还不着急?” “传闻都是没影儿的事,我也看官网了,上面没提政策变化的事,这次你的消息有误。”董锵锵虽然语气轻松,但想法已在悄悄变化。 端木笑了:“这种事哪儿能随便提,很容易引起争议的,如果人家明面上只字不提,暗地里如此操作,你又能如何?” 董锵锵无能为力。 “这不得了。所以你家里的事如果处理的差不多了就马上回吧,现在一天一个变化,夜长梦多。还有,让你改的报告改完了么?客户催着要呢。” “你给的我都读完了,改应该很快。” “很快?也就是你还没动笔是么?老董,不是我说你,现在好容易有机构找上门要报告,说不定看完后都是咱们的金主,你别把好事拖黄,走点心。” “我心里有数。”董锵锵叹着气应道,“不会耽误正事。” “当回事,别老让我催你。”端木数落着放下电话。 董锵锵之前因为董母无法确定回德国的具体时间,现在两个和自己关系密切的人都来电提醒让他赶紧回去,董锵锵就算之前不当回事儿,也不敢再托大。 这一晚他回国后第一次睡的不踏实,天刚蒙蒙亮人就起了,先把董母的钱转入自己账户。他不打算再转账回来,时间来不及,但他也清楚,如果想尽快拿到房产证和三套房的所有钥匙,必须解决房款和账户钱之间的缺口。 七点刚过,董锵锵就接到海淀医院的电话,通知他帮董母办理出院,董锵锵把家里所有能带的证件一股脑塞进包里,直奔医院。 两天没见,董母不仅脸色红润气色好,精神也不错,人也胖了一些,下颌线都比之前圆了,和不少护士都能聊上几句,董锵锵觉得母亲不像是住院,更像是刚疗养完,这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董锵锵第一时间和董父汇报了喜讯,董父连声称好,嘱咐母子俩回家好好休息,最近一段时间都别去看他,他同一病房里的病友有非典复发的,最近不让探视,有事他会联系董锵锵,让他照顾好母亲。 老两口简单通了话,互相提醒和打气,等挂了电话,董母才发现董锵锵不是往家的方向开。 “锵锵,咱们这是去哪儿?” “妈,咱们先去趟汽车配件城,然后我带您去个地方。”董锵锵目视着前方说道。(本章完) . 946. 董锵锵的一意孤行 董锵锵在汽修城稍微砍了砍价便拿下三套地锁和卷尺,又留了安地锁师傅的联系方式,约好下午电联,由师傅上门安装。 望着越来越荒凉的出城路,董母心中的疑惑就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样越来越大,她反复询问儿子究竟要带自己去哪儿。 考虑到董母病愈不久,身体和精神能不能受得住自己买房的冲击要打个问号,尤其还是一口气买了三套,董锵锵没有马上揭开谜底,只告诉董母一会儿便知。 他昨天其实考虑过今天带着董母和佟乐乐一同来,但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放弃了拉上佟乐乐的念头。带着佟乐乐也不能保证董母不发飙,带上佟乐乐就变成他为了逃避被董母问责时的恐惧而做的选择,佟乐乐就成了工具人,他不该这么对她,更重要的是,他应该自己面对。 他轻车熟路的把车停到了天通苑售楼处前,带着一脸茫然的董母进了楼,很快找到昨天的销售中介,拿出已签好的认购协议书,在董母震惊的眼神中办理好购房号,不多时就和对方签了正式的购房合同。中介表示,等他付清尾款,就可以办理验收房子、取钥匙等事宜。售楼处也有代办机构,可以帮董锵锵办理房屋契税和地税的代缴,还有三套房的产权证,付清全款后一周再来可以一次领到,董锵锵问父母是否可以代领,答曰没问题。 签完购房合同的他第一时间联系旅行社问回德机票近况。 旅行社的答复让他瞬间心凉了一半儿:目前回德机票已跟几天前截然不同,国内直飞德国的航班屈指可数且不再每天都有。董锵锵如果赶时间图快,大后天正好有架赫尔辛基转机的,但他要补差价,不知他意下如何。 董锵锵毫不犹豫地加钱出票,旅行社得令而去。 董母初看到认购书时只觉得眼熟,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听到儿子和对方的谈话,又看到购房合同上儿子的名字,这才恍然大悟。 她先是惊诧,后是慌乱,甚至连董锵锵什么时候飞走都没听清,她万万没想到儿子竟会在老两口生病期间买房,震惊之余不免神经恍惚,想当然的以为儿子用了老两口的积蓄,但仔细回忆之后却并没想起生病前给过儿子什么大钱,大钱还都躺在折子上吃利息呢,折子还有密码,就算是董锵锵拿着折子去银行取,银行总不能不知会她本人吧?可如果不是老两口的钱,那儿子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呢?难道是他借的?该不会是偷的吧?那儿子这两年在国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她越想越怕,拉着董锵锵就往售楼处外面走。 中介不明所以,刚要阻拦,董锵锵冲对方摆摆手,示意自己去去就回。 “锵锵,你怎么突然要买房?”董母似乎对儿子的想法极为不满,语气里带着埋怨甚至质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提前跟我和你爸通通气?” “妈,通气说什么?说‘我要买房’么?那您和爸会支持么?”董锵锵笑着反问道。 董母被问愣了,好半天才皱着眉头答道:“锵锵,你不能想起一出是一出吧?是,我跟你爸给你准备了买房的钱,但那钱……是等你以后回国时用的。万一你以后不回国,留在国外发展,你在国内还买什么房?而且就算买房,也得容我和你爸商量下吧?就算我跟你爸最后都同意,你也没必要在这么偏的地方买吧?” “妈,要不咱们先去看看房吧?”董锵锵以退为进,拉开了车门,“如果你觉得房子不好,退了就是了,没打款之前都可以反悔。” 一听购房合同还可以签了也不作数,董母心头一亮,打定主意到时说什么也得给它否了,反正只要是房子就一定能挑出缺点。 见董母不再反对,董锵锵叫上中介拿上钥匙跟他一起上了车。 中介指了条和董锵锵昨天看房时不同的路,依稀能看到几栋楼间还有个很大的操场,一问才知里面还有所中学。 中介首先给母子二人展示了经适房,告诉二人门禁怎么用,如何看水电气三表、电话端口、电视端口、宽带端口的预留口又各自在哪儿。 趁中介给董锵锵讲解的空当,故意找茬的董母提声发难:“你们这多少钱一平?” “阿姨,这是经适房,2650一平,全bj您都找不到比我们家更便宜的。”中介的回答充满骄傲。 没法在价格上做文章的董母很快便发现采光不足的短板,一通狠批,董锵锵对董母的心思了如指掌,不声不响的拿着卷尺按购房合同上注明的房间尺寸对不同的房间进行抽查和详细测量,做到心中有数,尤其是厨房和卫生间。同时根据网上其他购房者分享的验房攻略里提到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地一一查验。虽然还没到正式验收环节,但缴款前他还是想做到心中有数,同时也想了解房企是否玩了什么猫腻。毕竟只要他没缴款,主动权就在他手里。 但出乎他的意料,一些网上提到的爱出问题的点在三套房里都没出现,他不禁对房企刮目相看,对方会这么规矩是他没想到的。 心情大好的他忍不住挽起董母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絮絮叨叨、一脸不爽的董母拽向隔壁。 “妈,如果您觉得这间不满意,旁边还有一套您看看。” 董母对前面要面对什么全然无知,只是凭着多年的生活经验从儿子不同寻常的表现中看出似乎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65平虽然在采光上比经适房好不少,房屋结构也规范理想,但依然没能躲过董母愤怒的炮火。 董母的意图清晰明了,方式简单粗暴,目的就是一个:让董锵锵放弃买房的念头。 看完65平的董母撇了撇嘴,把头转向董锵锵:“这俩我都看了,没有满意的,咱们回家吧。” “妈,别急,旁边还有。”董锵锵一脸坏笑。 55平的房间已被收拾干净,如果是第一次来,根本看不出曾经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不得不说,房企的效率还是可以的。 但看完55平的董母却脸色愈发难看:“这仨一个不如一个,还有没有要看的?没有回家。” 恰逢中介夸院子好,说院子里阳光充沛,好好收拾一下能特别有情调,董锵锵一定是运气和福气都很好,才能买到带院子的房子。 董锵锵顺势把董母拉到院子里,让她欣赏头顶蔚蓝、清澈、高远的天空,看远处徐徐飘过的轻柔云朵,闭目感受晒在脸上的阳光和拂面的春风。 “妈,”董锵锵在董母耳边碎碎念叨,“如果买了这房,以后这院子就是咱家的,您跟爸就能屋前屋后,种瓜种豆了,只要您和爸不偷懒,咱绝对能自给自足。平时都上自家肥,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卫生绝对有保障。” “哪儿学的这么恶心?”董母嫌弃地推开儿子,站在院子中间环视四周。几分钟后,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仨房子没一个能入她法眼的,但这个院子有一说一真是不赖,种菜晒晾衣物都很方便,现在的家小的碰到阴雨天,衣服挂在阳台上几天都晒不干,老是潮乎乎的。 “怎么样妈?这院子是不是不错?”董锵锵见董母半天没吱声,心里就有了几分把握,“下面还有间地下室可以放杂物,墙壁上还有通气孔,通风透气不潮湿,也很好。” 董母很快缓过味儿来:不对,这小子在给我洗脑。 “走。”董母拔腿就要回屋,“听妈的,咱不买。” “妈。”董锵锵站在院子中央求道,“您听我说两句行么?” 947. 往哪儿走都是往前走 董母和董父不太一样,即使是儿子有分歧,她通常也会让儿子先把话说完。 见董母沉着脸不吭声,董锵锵知道母亲是等着自己先说。 “妈,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咱们回不到市区,那不如住的更宽敞些。现在那房子虽然也不错,但以后我回来咱们一起住还是憋屈,那客厅我都转不开身儿,所以我才想买个大点儿的房,让您和爸住的都舒坦。这房虽然一层采光不好还临街,但绝对够咱们一家子住了,更重要的是它还有院子和地下室,难道您不开心么?” 听到董锵锵重申以后肯定会回来,董母心里这才好受些。她内心其实并没觉得儿子买房有何不妥,买房的钱其实他们老两口早就给孩子存着呢,只是家里的钱虽然都是由她保管,董父也很少指手画脚,但在给孩子买房这件事上,两人是有共识的:等董锵锵学成归来在四环里买个尽量大点儿的。这儿的房子偏不说,还一个比一个小,董父若知道自己把钱给了孩子,买的却是这里的房子,估计不止会发脾气,恐怕还会气回病房。 “锵锵,我之前说过,我和你爸不仅不会反对你买房,还会支持你,虽然我们的支持很有限。这三套房里,只第一套比咱们现在住的大,但采光什么的却没第二套好,第二套采光好但房子小,至于第三套我就不说了,没有任何优点。而且这么大的事儿你应该和你爸商量一下,尊重一下他的想法。你已经是成年人了,道理应该比妈懂,所以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妈,跟你们一起生活当然很好,但有了自己的房就感觉好像有了根一样,会有种‘我终于不用再依赖你们’一样的感觉,我知道这么说可能不太孝顺,好像我特别不想跟你们一起生活似的,但我确实也想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另外这三套单拎出来看的确都不大,但如果好好设计和装修,比如把三套两两打通变成一间超大房,人就不会感到局促,空间感会提升非常多。” “等等,你刚才说……三套都打通?这仨你都要买?”董母骇然。 “当然,您刚才不也说了?这仨一个比一个小,我为什么要跑这么偏的地方买比现在住的更小的房?当然是买大的。” “可……可就算你要买大房子,直接买个大的不得了,为什么要买仨?” “妈,您刚才看到的最大的那套是经适房,经适房比商品房便宜,但一个户口本只能买一套,咱们三口之家的经适房标准最大就是80平,我要买120的得先公示,如果有人反对就买不了,就算没人反对,我买了,120也不比现在这三套大。再说了,就买一套人家也不给咱们院子和地下室,那我怎么可能就买一套?” 董母半晌无言,由于刚出院没多久就被儿子拉到了汽配城,她的脑子还不是特别清醒。董锵锵买三个地锁时她还以为三个地锁是要固定在上地家的车位上,而董锵锵签购房合同时她也没深想儿子为什么要签那么多文件,如今才恍然大悟。 一个念头流星般从她的脑中一闪而过,她脱口而出:“锵锵,你是不是有女朋友想结婚了?” “妈,这都什么和什么?”董锵锵一脸无奈,“您想多了,不管有没有女朋友,以后结不结婚,都跟这个没关系。” “那你告诉我,这三套得多少钱?”董母打算不管董锵锵说多少都一口咬定家里没钱,迂回拒绝。 “三套房一次性的费用大概60万出头,以后每个月的费用差不多600-800吧。当然我也只是估计,如果短期不住,每个月的费用应该不到500。” “60多万?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董母松了口气,董家确实没这个实力,“孩子,咱家真没这么多钱。” “我知道,我有。”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董母深知欠债的苦,听闻儿子说有钱,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钱是儿子借来的,她万分惊恐儿子又要重蹈她和董父的覆辙,声音里夹杂着颤音,“该不会是你……”她终究没忍心说出那个字。 “妈,您想哪儿去了?买房的钱是我不偷不抢攒下的。”董锵锵顿了顿,“但您说的对,这确实不是个小数目,我手里的钱还差一些。不过在和外人借之前,我想先问问您和爸能不能支持我一部分。” “支持你?”董母哆嗦着问道,“你还差多少?” “5万就行。” “5万?”董母一脸难以置信,这个数字和她预期的数字大相径庭,她还担心董锵锵会狮子大开口说自己缺50万,哪知她多估了个零。 “其实我德国账户里还有钱,只是没都转回来,毕竟过去还会有开销。”董锵锵解释道。 “你就出去两年,怎么能攒下这么多钱?”董母疑虑未消,“那边难道遍地是钱不成?你爸之前给你送证书过去,回来也没说德国那边这么好啊?” 董锵锵早料到董母不会轻易相信,当下一五一十把自己帮德国人抓野生猪,和老白、佟乐乐等人一起带旅游团,以及和端木一起从事金融衍生品投资的事简略地描述了一遍。在他叙述的过程中,董母想起董锵锵给她展示过的照片里曾有很多语焉不详的地方被一带而过,她当时并未多想,如今再听,很多细节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就算董锵锵脑子再快,也不可能临时编出如此天衣无缝的故事哄骗老娘。 “妈,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您不信,回家我给您看证据,您一看便知我撒没撒谎,但如果您和爸没钱或不愿意,我也能理解,我自己也能解决这笔钱。” “如果我们没钱,你打算怎么解决?”董母紧张地问道。 “可能会和同学借,然后还同学欧元吧。” 董母想了想,望着董锵锵:“你是一定要买么?” “是。”董锵锵态度坚决。 “那好,妈给你。” 董锵锵感到意外:“您……同意了?” “这种事不要跟外人借钱。”董母嘀咕完不忘又叮了一句,“别告诉你爸。” “那咱们现在就回售楼处吧。” “咱们得先回家。”董母突然道,“钱都在家里。” “钱为什么都在家里?”董锵锵不解。 “当时怕你爸住院要花钱,银行一次取不了太多,预约什么的太麻烦,我就断断续续取了8万放在家里备着。”董母边往屋外走边小声回道。 “谁把那么多现金放家里啊?”董锵锵哭笑不得,“多不安全啊。” “不安全也得放。” 等母子俩到了家,董母变戏法似的从不同地方拿出藏着的钱,有用透明胶黏在床板下的,有夹在不透明书皮里的,有藏在盒子夹层的,还有黏在抽屉下面的,更有缝在棉衣袖子里的,总之五花八门,董锵锵看的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妈,您藏这么隐蔽到底是防贼还是防我爸啊?”董锵锵打趣道。 “别啰嗦,赶紧收好。” “妈,我给您写个收据。”董锵锵说着就去拿桌上的纸笔。 “不用写了,”董母按住儿子写字的手,“那钱早晚也是你的。” 但董锵锵哪里肯听,坚持要写,董母索性把笔抽走扔到一边。见拗不过董母,董锵锵只好作罢,但他心里打定主意,房本上要写下父母的名字。(本章完) 948. 三分之一人生大事 既然董母已经知晓董锵锵买房的事实也亲眼看过了三套房,董锵锵就想让董母下午在家安心休息,不用跟他再跑一趟天通苑那么辛苦,反正剩下的也都是收尾的杂活。 可董母哪里肯听他的,还是执意要去,他也没辙,毕竟他还指着董母在这件事上支持他,等他回德后替他做通董父的思想工作,再想到置办家产老人心里开心说不定会加速康复,说到底也是好事,也就不再阻拦,只督促董母先行休息,自己去下速冻馄饨。 等两碗热气腾腾、加了胡椒面和香菜的馄饨下了肚,两人奔波一上午的元神才算渐渐归位。 临出门前,董锵锵约安地锁的人直接去天通苑。董母提醒他,上午她在小区里看到很多车位都装着两把地锁,建议儿子也有样学样。董锵锵解释一个车位一把地锁绰绰有余,董母不以为然,说等你一走,我跟你爸就算经常过来每次也不会耽搁太久,车位长期空置总免不了被别有用心的人惦记,装两把虽然也不能保证一劳永逸,但总归增加了对方占便宜的难度,父母心里也踏实。董锵锵听完也觉得有道理,又加了三把地锁。 等母子二人再回到售楼处已是下午,这次他一次性付了尾款,接下来就是等产权证。虽有房企代办省心省力,但耗时还是无可避免。代办告诉他:领房产证不是必须本人,也可委托他人代为领取,但代领人除了要提供购房合同原件和复印件、房款发票、契税完税证等资料,还必须提***权证人的身份证原件、户口簿原件和复印件,以及产权证人签字的委托书和代领人的身份证复印件及原件。每个房本上都有董家三人的名字,所以董母到时来取房产证就好。 售楼处有物业工作人员,董锵锵把水电气的户头开了,各存了200块,电话和宽带则没申请,等以后入住了再交也不迟。 他又和物业交涉,希望先不交物业费,但对方直接否了他的想法:按有关规定,开发商交房后如业主因个人原因收房后不入住的,依然要交物业费,且物业费从业主收房时开始计算,故意拖欠除了会造成滞纳金,还有可能吃官司,董锵锵这方面的法律知识完全空白,只得作罢。为了不给父母找麻烦,他一次***了两年的物业费,还把物业费的扣款账户关联到自己的银行卡上,不过交涉并非没有收获,最终对方同意垃圾费可以等他正式入住后再交。 驱车去住楼处办入住结算手续前,他告知物业自己装地锁的行动并在物业处登记了车牌,这样万一有人占用他的私家车位,物业也会主动联络他。 在住楼处跑上跑下一个多小时后,每套房他拿到了两把钥匙,以及两把地下室钥匙。 终于到了最后的交房环节,由于上午刚验过,董锵锵嫌麻烦说不用验了直接签吧,但董母却坚持必须走正式的验房流程后才能签字,他只能乖乖听话。 董锵锵不想二次验房就是想省事,免得董母太累,没想到董母看的比他仔细,有些小小不言或他没想到的地方董母都提了出来。董锵锵觉得只要面积不少其他差不多就得,但董母则坚持让对方承诺整改,他们可以先收房,但希望房企能尽快出人改好。 望着和房企代表不断交涉的董母,董锵锵忽然意识到董母不仅在努力让自己消化和接受儿子买房这件事,还在积极维护他的权益,这让他为自己的小聪明感到一阵惭愧和内疚。 董母对和房企代表的沟通及房企代表的承诺整改态度都非常满意,董锵锵见状赶紧大笔一挥,在验收单上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 验收期间又有两拨装修公司陆续上门兜揽生意,双双被董锵锵婉拒。 董母提醒他,三套房子加在一起面积不算小, 得好好设计,好好装修,绝对不能凑合,家具电器什么的该有的都要有,但也要注意该省则省,该花则花。上地那套房子没装修,所以他们也没什么能跟儿子分享的经验,唯一能做的就是如果董锵锵装修钱不够,他们可以出装修费。 董锵锵表示他并不着急装修,一来他还没想好方案,等他想好了再说,二来装修确实需要不少钱,但他没想过让父母再掏钱,他有信心下次再回国时就能把装修钱凑齐,到时父母的身体如果允许,就请他们帮他盯装修。他又特别叮嘱母亲:房子的事千万千万不能告诉董父,等装修好了再说,董母嫌他啰嗦,这还用你说? 等三个车位的地锁全部装完,远处已是夕阳西下,紫霞漫天,就在董锵锵感慨一天又过去之时,佟乐乐打来电话,问他房子最后到底买没买。董锵锵答曰狡兔三窟并感谢她昨天帮忙挑房,另外他已买好返程机票,后天就要回德,如果佟乐乐这两天有时间,他请她吃饭表示感谢,佟乐乐很痛快的答应了,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董锵锵讲电话时,董母一边假装看房一边竖起耳朵听,等董锵锵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才故作悠闲地从里屋走出,旁敲侧击地盘问儿子是不是女朋友来的电话,气的董锵锵说今晚就回德,董母这才作罢。 从天通苑出来后,董锵锵把方向盘再次交到董母手上。董母住了两天院手有些生,想推辞却终拗不过儿子的坚持,毕竟儿子马上就要回去,她确实需要尽快上手能独立驾车。 董锵锵指挥董母先开车到旅行社把机票取了,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和董父告辞而不用听无谓的唠叨,然后董母先回家,他再直奔郑春花拜托他去探视的特里尔大学同学家一探究竟。 等离开旅行社时,董母的胆子明显回来了不少。离家还有两个路口时,董母的车感已跟住院前相差无几,眼见董母开的越来越熟练,董锵锵如释重负。 949. 不留一丝遗憾 同学家在京城东北角的芍药居,离董锵锵家不算远,开车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虽然对方住的也是楼房,但和董锵锵住过的一层两户不同,是董锵锵小时在其他地方经常见到的筒子楼,走廊从楼这头一直捅到楼那头,阳台也是连起来的,各家封各家的,站在楼下往上看,根本分不出同学家是哪户。 他先打电话,没人接,再拨手机,还是没人接。 小区大门紧闭,大门旁的门卫办公室里亮着灯却见不到人影,董锵锵沿着小区外沿走了大半圈,在一个不起眼的拐弯处找到一个一看就是被人为破坏开的偏门,见四下无人,他侧身迅速钻了进去。 进楼的第一时间他就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赶忙从兜里摸出口罩戴上。电梯上赫然贴着封条,想上楼只有消防梯一条路。消防梯间本来就没窗户,灯也全坏了,他只好摸黑扶着墙壁寻上了楼。等他站定在狭长的走廊前,发现这里早已被各种杂物占据,家家户户门前只有一条局促的羊肠小道。 走廊里的灯倒是没坏,却还没走廊窗户外的路灯亮。他边走边对门牌号,目光不时从两侧墙壁上的各式小广告上掠过,等好不容易找到同学家,却发现防盗门和电梯一样贴着封条,封条旁还贴着张表格,表格内容都是上格写着日期,下格手写着“已消毒”。 他只瞄了一眼就反应过来,退后一步的同时从旁边的杂物堆上随便拾起一个物件戳门铃,无人应门,他用手里的物件又轻轻敲了几下防盗门,门被敲的“咣咣”响,走廊尽头甚至传来回声,如果屋内有人,不会听不见。 就在他掏出手机准备再打电话时,隔壁防盗门后的屋门似乎开了,一个声音呵斥道:“哎,你,别敲了。” 董锵锵走到邻居家的防盗门前,铁栅栏后是一张戴着口罩的脸和一双警惕的眼。 “你找谁?”那双眼睛盯着董锵锵问道。 “您好,我找顾欣的父母,请问他们是住这儿么?” 那人打量了董锵锵片刻:“你是谁?” “我是顾欣的德国同学,我叫董锵锵,顾欣现在德国,这几天联系不上她父母,很着急,我正好在国内,她就托我来家里看看怎么回事,这是我的身份证。” 董锵锵说着掏出身份证放到脸颊旁,同时退后一步拉下自己的口罩让对方参照看,主动验明正身,但他不确定这么黑的环境里对方是否能看清。 门里亮,门外黑,里面的人确实分不清身份证上的人和面前站着的男子是不是同一个人,但董锵锵身份证上的“110108”和他的叙述还是让董锵锵得到了对方的信任。 那人叹了口气:“老顾他们老两口儿都病了,半夜被一起拉走的。” 董锵锵心一沉:“是非典么?” 对方摇了摇头:“不知道,半夜被拉走的那谁能知道。” “那您知道他们被拉到哪家医院了么?”董锵锵迅速盘算离芍药居最近的三甲医院。 对方还是摇头。 眼见对方一问三不知,董锵锵又问:“那我去派出所应该能问到吧?您这片儿的派出所怎么走?” 那人想了想,道:“你还是先去居委会问吧,这事儿他们肯定知道,封条好像是他们贴的。” 董锵锵谢过热心邻居,按对方告诉的位置很快找到了居委会。 他本来担心居委会的人早就下班只能明天再来,却没想到还有人在值班。 在看了董锵锵的身份证又听了他说明原委后,居委会的人如释重负地握着他的手:顾家二老都已住到最近的三甲医院,但医院并没告知居委会二老的病因,居委会的人也就无从知晓二老到底是不是感染了非典,只知二老都病的不轻,当天就进了重症监护室。由于二老意识都已不清醒,医院让派出所和居委会的人帮忙联系女儿,但二老的手机里都没找到女儿的手机号,家里也没找到,派出所不知怎么也没联系上在德国的顾欣。由于一直联系不上,二老的住院费还是居委会帮忙垫的,现在董锵锵来了就太好了,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董锵锵谢过居委会的人,留下顾欣的德国联系方式后赶赴医院。 当他站在医院门诊大厅的门口才发现这里不仅灯火通明,来看病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绝想不到夜里来就医的人竟会如此多。 大厅里的人以老人和孩子居多,几乎无一例外都戴着口罩。座椅早已坐满,更多的人就随意的席地而坐或席地而卧,行李当枕头。当董锵锵看到眼中带着恐惧和茫然的孩子一边咳嗽一边无助地把单薄的身体靠在身旁面容憔悴的大人身上时,那种眼神刺得他一阵心疼,他最见不得孩子受罪时的样子,难过地调转头去看其他地方,可目之所及都是差不多的场景。 难道电视里说的不对?实际情况在变糟?董锵锵不敢再往下想,但怀疑像颗种子在他的脑中生根发芽。 由于回国后一直和医院打交道,董锵锵的经验积累的非常快,熟门熟路地直接去了呼吸内科,和护士站的值班护士说明情况后,护士二话不说找来了当班的护士长。 护士长告诉董锵锵:顾家二老确实在医院,目前双双脱离了危险期,都还在观察中,至于二老得的是不是非典属于病人隐私,护士长无权透露,董锵锵作为非家属也无权探视,希望他能尽快联系上顾欣,因为考虑到二老未来可能会有手术,需要家属到场并签字,子女如果不在国内会很麻烦。 董锵锵给护士长留了顾欣的德国手机号,护士长让他尽快联系顾欣来医院办手续,不要耽误了二老的治疗,董锵锵把自己的国内手机和德国手机号也一并留下,这才开车回家。 夜已深,往北走的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车,富康的速度不自觉就快了起来,夜风吹得他的心绪也跟他的头发一样肆意飞舞。 他不敢想又不能不想:对像他这样的独生子女来说,一旦出国,家中只有老两口相依为命。如果老人真有个三长两短,孩子远在天涯,对父母的困难爱莫能助又毫不知情,难道不会变成一辈子的遗憾么?可他出国求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实现理想,同时让自己的家人生活的更好么?如果家人更需要他,他是否还有必要继续留在国外实现所谓的理想呢? 等车开到楼下已快半夜,整栋楼都黑黢黢的,只有他家的灯还亮着。在看到灯光的一刹那,在他将要离开的这样一个春夜,他已想通刚才问题的答案。 950. 听妈妈的话 虽然看到董母给自己留的灯,但董锵锵无法确定董母是否已休息。他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屋。哪知开门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大桌已经凉了的菜,从摆着的碗筷来看,董母应该也没吃,他转过头,正好看到披着毯子靠在沙发上打盹的董母。 董母不仅在等他,还给他做好了饭。 就在看到董母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推开家门就有饭的童年,久违的家的温暖再次包裹了他,想哭的冲动把他的鼻子弄得又酸又痒,他发现自从回了国,他变得愈发多愁善感起来,也许自己老了,他自言自语。 他轻轻摇醒董母:“妈,回屋休息吧。” 骤然被唤醒,董母人还有些迷糊,茫然地看着儿子憔悴的面庞,又瞅了眼表,这才意识到儿子是刚到家,赶忙甩掉毯子站起身:“刚才做完饭累了就想歇会儿,一不留神就睡着了。你吃了么?” 董锵锵不忍告诉董母自己跑了一晚还颗粒未进,故意埋怨道:“妈,刚才您回家我不是让您早点休息么?您怎么不休息还做了这么一大桌(菜)啊?” 董母赶忙解释:“自从你回国,我这个当妈的都没给你做过一次你爱吃的,现在你马上就要回去了,你爸也不在,我怎么也得给你做一顿,不然心里实在不好受。” 看着董母灰白的头发和说话时泛红的眼圈儿,董锵锵刚忍住的眼泪说话又要掉,心里更不是滋味,上次娘俩儿一起吃饭还是他刚回国时,转眼他回国已快十天,他故意板起脸用严肃的语气说话,试图冲淡心中涌起的伤感:“您刚出院不能这样,您要是再生病我就只能退机票不回了。” 见董锵锵绝口不提吃没吃晚饭,董母心里就有了数,她迈步朝厨房走去:“你赶快去洗手,我把菜热好了叫你。” 董锵锵哪里肯让董母再忙,只能撒谎:“我吃过了,您别热了。” “吃过了?”董母明显不信,“吃的什么?” “您赶紧休息吧,我洗把脸也睡了。”董锵锵怕自己真在董母面前掉眼泪,边说边要溜进自己房间。 “锵锵。”董母在他身后轻轻唤道,“那你陪妈吃一口吧。” 董锵锵被董母说得一愣,这才想到回国后他真没踏实在家陪董母吃过几次饭,俩人各吃各的居多。而对董母来说,老伴儿不在身边是没办法的事,和孩子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却也老凑不到一起吃饭,她已经很久没有家的感觉了。 他内疚地点了点头,顺从地应道:“好。” 见董锵锵答应,董母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从椅背上抄起围裙系好,利索地端起菜盘进了厨房。 董锵锵没顾得上洗手,先联系了郑春花,让她尽快通知顾欣,她父母情况紧急,如果可能,让她马上回国。郑春花听完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谢过董锵锵就要挂电话。董锵锵提醒她,如果bj还有其他同学也有类似情况,他还有一天时间可以跑,郑春花表示联系不上的就只有顾欣家里,另外两个同学的父母这两天都联系上了,董锵锵这才放心。 等董锵锵洗完手,董母早已热好饭菜坐在饭桌前安静等他。 两人抢着给对方布菜,董锵锵中午吃的那点儿馄钝早消化完了,之前一直没吃并不觉得有什么,等妈妈炒的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摆在眼前才发现自己是真饿了,捧着碗一顿狼吞虎咽。 董母边往他碗里夹菜边慈爱地看着董锵锵吃饭的样子,嘴里心疼道:“慢点儿,别噎着。” “妈,您也快吃啊。”董锵锵边催促董母边给她讲晚上在同学家的所见所闻,董母听完也是不胜唏嘘,连说自己年初时也是怕遇到类似情况,为以防万一,她提前在她和董父的手机里都存了董锵锵的手机号。 但董锵锵认为这样还是不够保险,于是放下碗筷,找来a4纸、笔和透明胶,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国内手机号、德国手机号和德国的住所地址,用透明胶把纸贴到客厅的醒目位置,确保纸不会掉落后才重新回到饭桌。这样如果父母未来再生病,不管是医院、居委会还是派出所都能第一时间联系到他。 虽然董母说的是让董锵锵陪她吃饭,可董锵锵注意到,董母其实并没吃几口。 “您是还难受么?要不您先休息,一会儿碗筷我来收拾。”董锵锵关心道。 “刚才睡了会儿现在还不困,”董母努力挤出微笑让儿子放心,“刚才忘了问,后天什么时候飞?” “晚上八点。” “我去送你。” 望着董母憔悴的面容和脸上的皱纹,再想到她刚出院,董锵锵直接拒绝,他不想让董母来回奔波,但董母却非常坚持,他只好顺应母亲的想法。 “明天先去看你爸,记得给他看机票,让他也放心。” “知道,明天一早就去。” “看完你爸就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吧,免得到那边再花冤钱。”董母说完才想起孩子在德国可能不缺钱,马上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国内东西终究便宜,这边买了那边就省了,有钱也别大手大脚,以后你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董锵锵郑重表示明天就去采购。 “买完东西记得去看下你秦叔秦婶那边,之前小秦帮我给你带过东西,咱不能缺了礼数。” “好,那我也买点东西给他们送过去,您放心。妈,西红柿炒鸡蛋和豆角炒肉您炒的真好吃,这俩菜我就折箩了哈。”董锵锵边说边把俩菜都倒进了自己碗里。 “有个事儿妈想问你,你是怎么突然想起要买房的呢?还一口气买这么多。”董母把两个空盘叠放在一起。 “自从知道爸把中关村的老房子卖掉后,我就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给它再买回来,毕竟那儿有咱们一家人的回忆。但回来才发现想买回来已没可能,只能放弃,一开始我还犹豫,主要是舍不得,后来觉得老房子的性价比确实不如天通苑的房高,所以最后还是选了新的。其实我买房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想让您和爸住的宽敞些。现在这房子太小,住着憋屈。” 让董锵锵感到奇怪的是,听完他的话,董母并没表现出开心或欣慰,反而有些闷闷不乐,他以为董母累了,催董母赶快休息。 “锵锵,妈不是累了,妈只是觉得自己很失败。” “您失败什么?”董锵锵放下碗筷,拉起董母的手,“您别老东想西想那些没用的。” “不是东想西想,”董母一脸落寞,“是你长大了,需要我们我们却帮不上忙,还得麻烦你照顾我们,老话说穷父母莫怪,希望你也能理解爸爸妈妈。” “妈您说啥呢?”董锵锵假装生气,“完全没这回事,您跟爸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以前年轻时不懂事,爱跟您和爸犯浑,但现在我很清楚,自己的事还得自己努力才行,我相信能支持的地方您跟爸肯定会支持(我),支持不了的我就必须更加努力,再说这次买房的钱还是您和爸垫的,房产证也得麻烦您帮着取,今晚这些丰盛可口的菜也都是您炒的,我麻烦您比您麻烦我多的多,所以,妈,您真别乱想。” 董锵锵一席话说的董母眼泪都快掉了下来,董锵锵见不得母亲抹泪,赶忙把话题引向别处。 “妈,您之前不是不放心我怎么弄来这么大一笔钱么?我给您看。”说罢,董锵锵把董母拉到电脑前,打开捕蝉的交易账户,言简意赅的给董母讲解金融衍生品的交易逻辑和挣钱原因。听到董锵锵从股票下跌中都能赚到钱,对股票略知一二的董母连连感叹不可思议。 董锵锵讲完又给董母展示了捕蝉的投资记录,董母虽听得一知半解,但此时也已相信儿子确实没说谎,她要求董锵锵答应她不做任何违法事,董锵锵满口应下。 “那你去调查那些企业时,企业会不会找你的麻烦?毕竟你是去给人家挑毛病还让人家赔了钱。”董母担忧道。 “完全不会,我们通过券商交易,都是合法的市场行为,最关键的是我们的交易体量对他们的规模来说根本就是沧海一粟,那些上市公司根本不知道我们这种小鱼小虾,他们如果倒闭也绝不是因为我们不看好他们。” “你之前去上海也是为了这种事吧?”董母的脑筋忽然清醒了一下。 “差不多,不过去上海是因为看好大众及汽车行业在国内的发展,要买的是看涨期权,不是看跌期权。” “现在买车的人确实越来越多了,”董母叹了口气,“我跟你爸其实想过给你买辆车来着,结果你爸一病就把这事放下了,哎……” “妈,您又来了,我觉得其实现在这辆富康就挺好。”董锵锵安慰道,“等我出去后您记得多开,老不开车就容易坏。” 母子俩又说了会儿话,董母终是大病初愈,跑了一天熬不住,和董锵锵道了晚安就去休息了。 董锵锵打开邮箱,把自己落地德国的时间邮件给老白。 孙涛和华侨都没来信。 陆苇既没来信也没来电,冯冲也音信全无。董锵锵理解冯冲的愤怒,他以为,如果冯陆二人真有误会,陆苇应该主动和对方澄清,而如果是陆苇做错,那她就更该先道歉征得冯冲的谅解,他现在不确定陆苇是否已经和冯冲取得了联系,但如果陆苇还没联系对方,只是黑不提白不提的玩失踪,完全不考虑他这个介绍人的尴尬,那就太不厚道了。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他不得不对陆苇产生不好的看法。可在他的印象里,陆苇似乎并不是这种人,难道他又看走眼了? 回完邮件的董锵锵依旧不困,直到报告又改完一稿,久违的倦意才排山倒海般沉沉袭来。 951. 倒计时 虽然睡的晚,但董锵锵很早就爬了起来,一方面是睡不着,更重要的是,即将再次启程意味着他堂前尽孝的机会屈指可数,他不愿错过和亲人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该说的话都已说开,母子俩安静地享用了久违的温馨早餐。董锵锵把想买的书列了清单,又按董母的提醒带上董父要换洗的衣物,这才出门。 刚开出没多远,车管所打来电话,通知他新车牌已可取。董锵锵只得返家拿上材料,再直奔车管所,没花多少时间就装上了新车牌。 尽管早就不咳不烧,但董父依然不同意董锵锵像董母一样进入病房,父子俩一如第一次见面一样隔着玻璃讲话。 董父明显比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胖了不少,鼓起的腮帮子甚至给人一种微弱的丰腴感,当然也可能是激素的原因,董锵锵注意到董父的头发比之前灰白了更多。 “早点儿回去还是对的,”看到董锵锵出示的机票,董父甚是欣慰,人好了话就密,但还是之前的腔调,“永远记得你的当务之急是学业为重,但毕业了也不要儿女情长,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话么?人的一生应该是山川湖海,哪里适合生存,哪里就是家。你现在是奋斗的年龄,出去了什么都得靠自己,碰到麻烦想办法自己解决,不能解决的也别硬撑,跟我和你妈说,家永远是你的避风港。” 董锵锵只觉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他慢慢弯下腰,给门里的董父深鞠一躬,他相信自己和父亲都做好了准备。 他猜测佟乐乐此时也在医院,便主动打电话给对方,他不想离开前还欠着佟乐乐饭。 佟乐乐确实如他所料也在医院,但不巧的是佟母这边今天会诊,不同的治疗方案最终需要家属拍板,佟乐乐着实走不开,不过明天她倒是可以送董锵锵去机场,到时机场吃个散伙饭也就是了。 董锵锵计划自己开车去机场,再让佟乐乐帮忙再开回家,如果回来的路上车少让董母开回家也无妨,这样董母也能积累更多经验,再者有佟乐乐陪着也有个照应。 “举手之劳。”佟乐乐应的很痛快。 “还有个事请教,我想带点礼物回去,以后说不定需要送人,但不知带什么好。” “送平辈还是长辈?商务用还是生活用?” “可能都有,比如房东,大学教授,以后可能还有合作伙伴什么的,甚至乐白的用户都有可能,有什么建议?” “如果是送不太贵的小玩意儿可以去天意、天成这些地方转转,好东西不少,现在应该也没什么人。如果是送长辈比较正式的礼物,可以去秀水街和天坛的红桥市场,这俩地方有中国特色的传统礼品非常多,最适合走亲访友。友情提示,红桥的珍珠项链很不错。” 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但董锵锵对买这些东西全无经验。事实证明佟乐乐的建议非常正,最后他在天意买到性价比高的文房四宝、丝绸和中国结,在秀水买了做工精美的折扇、鼻烟壶和京剧脸谱的书签,在红桥更是收了几串直径1-2厘米的珍珠项链。虽然珍珠直径可观,但球体并非光滑圆润,中间有明显的养殖痕迹,穿线和搭扣都非金银,就是红线和薄铝,做工可称粗糙,但胜在价格便宜。见董锵锵买的多还不怎么还价,卖家特别给他留了联系方式并承诺:如果他的采购量够大,价格还有进一步商量的空间,这让董锵锵感觉有了意外收获。 秦有伯家很好找,本来董锵锵还担心由于是非常时期,秦家可能不欢迎外人,哪知二老对来访的董锵锵极其热情。 董锵锵主动提及上次秦有伯帮家里给他带了东西,他这次也可以帮秦家给秦有伯带。 听说董锵锵能帮忙带东西给秦有伯,两位老人激动的难以言表。董锵锵不明所以,细问才知他们之前给秦有伯寄的很多东西要么寄丢,要么邮寄手续繁琐,各种表格把二老折腾的头大,要么寄的东西把秦有伯直接送进海关警局,二老最后只能放弃。 作为对二老和秦有伯的感谢,董锵锵郑重地将刚买还没捂热的珍珠项链送给秦母表达谢意。 不得不说,上了年纪的秦母戴上珍珠项链的瞬间气质提升了不少,眼见并不完美的珍珠也足以拿得出手,董锵锵这才彻底信服佟乐乐的眼光,同时后悔项链买少了。 董锵锵举止稳重,没有过多表演情绪的话术,语速适中,待人接物有礼有节,分寸把握得当,除了头发过长,其他各项都符合秦母心中优秀男人的形象,但头发长也没给人不男不女感,秦母对董锵锵的印象越来越好。 她拉着董锵锵嘘寒问暖,聊东问西。董锵锵坐下还不到十分钟,秦母已在打听他的生辰八字和星座血型,秦父则关心他毕业后是否有移民的打算。董锵锵也不傻,二老话里话外隐隐透着选女婿的意思,弄的他说不出的别扭和尴尬。 收了礼物的秦母更是要留他吃饭,董锵锵哪里敢吃鸿门宴,吓得他随便编了个理由,拿着秦家给秦有伯准备的东西落荒而逃。 他最终还是没勇气去见陈雨的父母,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陈家,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怯懦的人。 等董锵锵傍晚赶回家时,董母早已备好一桌新菜等着他,他把看秦家二老时的囧事当乐子说给董母,董母很是理解,当父母的没有不操心自己孩子婚事的,人家看得上董锵锵总是好事,再说他也到了谈女朋友的年纪。 董锵锵能听出董母的弦外之音,心里犹豫要不要把杜蓝介绍给董母认识,又怕董母担心,随着年龄增长,他早已明白跟父母什么都说很多时候只会徒增父母很多无谓的烦恼却并不能带给他们真正的开心。 吃完饭的董锵锵抢着洗碗,董母知道儿子心意,边收拾桌子边说他国内大学的班长李雷今天又来了电话,说他本来想在bj和董锵锵见面叙旧,奈何家中突发变故,始终没抽出时间,今天中午他就要返德,只能等董锵锵回德后两人再联系。 董锵锵对这个班长素无好感,在德国就存着躲着不见的念头,对方人走他乐得清静。董母却分析:李雷说话时语气低沉,情绪似乎也很低落,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坎儿。董锵锵如果和对方没矛盾,还是应该念在同窗之谊关心一下对方。董母不知董锵锵的想法,想的是两人都在德国,又是故友,互相有个照应总是好事。董锵锵懒得解释太多,三下五除二地刷完所有碗筷,开始安排他离京后的各类事项。 首先他确认董母会拨号上网,知道如何用聊天软件,能在电子邮件的附件中正确贴上照片和视频,要完成最后这项董母就至少要会三件事:先把数码相机和电脑正确连接,再把照片从相机传到电脑上,最后作为邮件附件黏贴。董母毕竟是老人,边写边记边操作,再加上各种突发状况,如相机和电脑的usb接口连接后未被识别,很是手忙脚乱了一阵。如果放到以前,董锵锵对此肯定会不耐烦,但现在的他无比有耐心,他深知熟练掌握这一切的董母对他们一家有多重要,就是这一根细细的网线,能让千里之外的他安心读书。 等到董母终于熟练掌握粘附件的方法和如何处理常见故障后,两人都松了口气。 接下来董锵锵又把跟汽车有关的证件都放到董母面前,告诉她去哪儿加油,车辆做保养找谁,如果出了车祸如何走保险,如果他没来得及回来,董母还要帮忙去做车辆年检,当然如果董母实在不会或忙不过来,董锵锵也找了外援:如果佟乐乐到时还在国内就得麻烦她了。另外还有小区停车位的申请需要董母尽快联系居委会办理。 至于天通苑的房子,董母最重要的就是尽快取回三套房的房产证,物业费他一次交了两年,其他费用他该交的也都交了,如果临时有其他收费,就得靠董母了。 说了一晚上话的董锵锵又觉得饿了,董母让他先冲个热水澡,趁这功夫给他煮了碗热汤面,卧了鸡蛋,放了青菜和培根。 看着头发比面条都长的董锵锵埋头吃饭,董母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受。 也许是因为又要离家,董锵锵只觉妈妈做的饭菜永远比自己做的香,吃着吃着一抬头,就见董母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发呆,董锵锵也难过:“妈您怎么又哭了?” 董母转过头用手背抹眼角:“这才回来几天又要走……” “妈,以后我每年回来看您和爸,我保证。”董锵锵放下碗筷,把董母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以后您想我的时候就多拍您和爸的视频和照片发我,我也经常发您。” 董母这才止住哭。 董锵锵这才想起来刚才没教董母用下载软件,乐白和捕蝉都有网络空间,他可以把视频传上网站,把下载链接发给董母,这样董母只要会下载就能经常看到他,这样就算视频文件大也不怕了,无非就是下载慢些就是了,但再慢终归也有下载完的那一天。(本章完) 952. 春分繁花正当时 董锵锵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将车内外打扫一新并加满油,又把车、房相关的东西和资料分门别类整理好,统一交给董母保管。 出发前,他给董母做了这次回家的最后一次午饭,饭桌上董母想到和儿子团聚没多久又要分开个一年半载,忍不住伤心,反手抹泪:“我想你要是不回去就好了。咳,你看我老糊涂了,你怎么可能不回去?” 其实长久不见儿子,董母更多的是思念,如今儿子又要远行,她颇有些自怨自艾,筷子还没放下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的掉落,到后来越哭越伤心,最后彻底的悲从中来。董锵锵不忍董母伤心,不得不向董母郑重保证每年至少回来一趟,一趟不少于两星期,这才劝得董母收了泪。 饭后没多久佟乐乐就如约到了楼下,一袭卡其色的双排扣半长款风衣配黑色长筒靴,让她整个人显得干练洒脱,再加上两人身高长相都颇为般配,看的董母既疑心又欢喜,暗暗把佟乐乐定为未来儿媳的标准,一路拉着佟乐乐问东问西。 董锵锵在前面开车,越听后座董母的问话越像昨天秦母盘问自己的翻版,那些问题俨然就是她们那代人心中找女婿/儿媳的话术模板,听的他哭笑不得。他用不断咳嗽来暗示董母,却遭董母无视,他怕董母的话引起佟乐乐的误会,多次试图打断二人的对话,可每次都无一例外的被董母喝止,勒令他专心开车,不得分心和干扰董母“选妃”。 天气晴朗,机场高速路两旁的油菜花开得极其茂盛,充满了春日的清新温暖。不知是油菜花的香气,还是午饭吃的太饱,董锵锵越来越迷糊,赶紧在太阳穴使劲抹了两把清凉油,这才清醒。 到了机场,他很快办好行李托运和值机,然后在董母的提议下三人提前吃了晚饭。他其实并不饿,但任何让董母开心的事他都不反对。饭桌上的他努力逗董母开心,但他和佟乐乐都能看出董母的强颜欢笑和她眼神中的落寞与不舍。 快吃完时他给董父打去电话,董父照例老生常谈一番,董锵锵早已习惯。 父子说完话,董母拿着手机走向远处。 “喂,有个事儿和你说哈,我觉得咱儿子谈恋爱了。” 董父还沉浸在苦劝儿子终于成功的巨大成就感中,一听这话顿时傻了眼:“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你看见他女朋友了?” “你还记得年初我跟你提的那个来看你但被我拒之门外的他那女同学么?” “没印象了。”董父对这种事向来不上心。 “今天那女生跟我一起来机场送他了。” 董父顿时有些紧张:“是锵锵自己承认的么?” “你那儿子跟你年轻时一样,怎么可能会承认这种事?还不是靠我火眼金睛。” 董父立刻松了口气,心下颇不以为然:“要我说是你自作多情了,来送锵锵就是他女朋友啊?” “不是他女朋友干嘛送他?”董母反问,“更何况现在还是非常时期。” 董父一时语塞,半晌才道:“好端端的怎么又扯上我?你要相信儿子,他说不是就不是,他还跟我保证过,先毕业再考虑这些事。” “先毕业先毕业,你就知道毕业,毕业管发文凭,难道还管给你发儿媳妇么?”董母气哼哼地数落道,“这女孩儿我现在怎么看怎么好,我瞅她对锵锵也不错,如果能当儿媳妇也是锵锵的福气。你现在不着急,等回头他给你领回一个男朋友我看你急不急。” “越说越没边儿,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你还不如住院。”董父生气地撂下一句后挂断了电话。 董母气恼还没分析痛快就被对方撅了回来,又不愿打扰董锵锵和佟乐乐独处,只好对着手机生闷气。 “乐白最近有好转么?”董锵锵想问的其实是佟乐乐最近有没有联系老白。 “我只知道业务掉的快,具体数据还没看到。我问过老白,但他没回复我。” “还是报喜不报忧的做派。”董锵锵点评道。 “听说他最后还是抵押了父母老家的房子。” “他上次提过,因为要对赌。” 佟乐乐点点头:“我还是那句话,如果现在还有人能劝他反悔,也就只有你了。” “我之前劝过,但我认为他现在谁的话都不会听,因为他要证明自己。” “证明什么?”佟乐乐不解,“如果他没达到投资人的要求,那房子就归投资人了。他父母老了住哪儿?” “也许他是为了证明自己配得上你,也许是想证明华菱当初的离婚决定是错的,也许还有其他理由。” “华菱……”这个名字让佟乐乐沉默了几秒,“除了咱俩看房那次,后来华菱又给我打了一次,说想再聊聊,我没答应。她就和我强调我不和老白结婚是对的,因为他俩还有复婚的可能。” “复婚?她开玩笑呢吧?” “我不知他俩是否会复婚,但我和老白都知道我俩不会结了,只是他还不知道华菱给我打电话的事,你先别告诉他。” 董锵锵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只好说:“也许现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对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彻底留在这边不回去了?” “先等我妈出院了再说吧。就算是回国发展,肯定也得先回去了结了所有事再彻底走,毕竟我还没注销德国那边的户口和银行账户什么的,否则留下尾巴以后再想去都麻烦。” “这次多谢你帮忙,不然买房也不会这么顺利。” “该表示感谢的人其实是我,没有阿姨给的信息,我妈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痛苦呢。” “如果我走了我爸妈有什么事,可能还得麻烦你,当然,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这个自然。” 见两人聊的热络,董母回来跟两人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去女卫,趁佟乐乐接电话的功夫把董锵锵拉到旁边,话里有话的让他抓住机会。 看着一脸坏笑走向女卫的董母,董锵锵啼笑皆非。 有身上挂着喇叭的航空公司工作人员从两人身旁走过,提示搭乘北欧联航航班的旅客已可以安检并在多长时间后准备登机,董锵锵又托付了几句,董母才姗姗而归。 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董锵锵和母亲拥抱告别。 董母虽不舍,但该留的泪已留过,这时反倒没有哭态。 没等他和佟乐乐握手告别,佟乐乐忽然主动张开双臂拥抱了他。 他对佟乐乐的举动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看着一旁董母脸上呆住的表情,他瞬间也有些手足无措,两只手避嫌似的向前支棱着,像极了炸着翅膀的某种鸟类。那一刹那他想的有点儿深,担心佟乐乐会突然亲自己,赶忙主动把脑袋歪向一旁,避开对方的嘴,他想抽出胳膊,抽到一半又担心这个动作让对方误会自己在嫌弃对方,赶忙更改动作,主动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让一切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拥抱告别。 这时他听到一声若即若离的“加油”。 就在佟乐乐主动松开双臂,他觉得如释重负时,耳畔忽听到佟乐乐的一声“咦”。 顺着佟乐乐注视的方向,董锵锵看到远处一群匆匆走来的空姐空少。 “看什么呢?” “我刚才好像……看到雷兰亭了,”佟乐乐迟疑地向前走了几步,边环视四周边说道,“真奇怪,空姐们一走过来他就没了,难道是我眼花了?” “你不是说小贺说他回来了么?”董锵锵见怪不怪道,“说不定一会儿我俩是同一班飞机回去。” “小贺只是随口一说,他电话不接,邮件不回,老白缺人手也一直联系不上他,谁也不知他到底在忙什么。” “也许他家里有事。”董锵锵嘴里说着,脑子里却不自觉地想起了李雷。 目送着董锵锵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口,董母和佟乐乐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顺利通过安检的董锵锵坐在登机口前的位置上,望着巨大的落地窗外正在清洁飞机机身的保洁员工怔怔出神。 这次回来,他亲眼见到董父的病情稳中向好,董母也没有因为照顾董父而彻底倒下,回国心愿都得到满足,自己又给父母置办了车和房,可以说在最不可能的时间点完成了几件大事,之前他完全无法预料自己会做这些事,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一切如梦幻泡影。 他这次回的急,走的更急,很多事计划的不周全,变化远比计划多,老有事在后面催着他,他想缓下来歇一会儿,但时间不给他机会。 他小时觉得时间漫长,从早饭到中饭再到晚饭要过很久,而现在似乎就是眨眼间的事。他听过一个理论:小孩子因为每天接触的都是新鲜事物,每时每刻都有好奇新鲜感,所以觉得时间漫长,而大人的新鲜事物越来越少,就会觉得时光如梭。可这次回来后他每天也在不断接触新人新事,回国十天仿佛一眨眼,怎么就从没觉得时间慢过呢?(本章完) 953. 与君重际会,茅舍夜相呼 离登机还有段时间,董锵锵拿出笔记本,继续修改自己的报告。他以前很抵触反复改这种事,总觉得想好了再动笔就可避免后期无休止地修改,但自从来了德国,反复修改文章变成无法避免的事,毕竟德语和英语都不是他的母语,每次改都能有新发现,改的次数多了,说习惯了也好,皮了也罢,已渐渐没有之前改文章时的抵触和烦躁,可以平和坦然的接受这件事。 他边改边琢磨,没留意身边,等头顶喇叭提醒他还有三十分钟就能准时登机时,他才惊讶地发现搭乘飞机的乘客比他来时那班多了不少。 大部分乘客都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隔着口罩说话的人们即使是用正常声音也显得像在窃窃私语。董锵锵本无意偷听他人对话,但许是说外语的时间长,让他养成不自觉就竖起耳朵倾听他人说话的习惯。他听到乘客们谈论的话题除了这次疫病波及范围广,杀伤力惊人,便是如何尽快离开这座城市。 他忍不住偷偷打量这些议论者,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西服革履的国人男性,看起来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精英,说话时的口气也多是迫切中带着焦虑。而这些人之所以会谈论这个话题,十有八九是和登机口旁的电视里正在播和非典有关的新闻发布会有关。 在非典防治和处理上,中国已正式与世界卫生组织开展合作,世卫组织向国内有关机构通报了近期全球发生的非典型性肺炎的有关情况,同时高度评价了中国在处理非典型性肺炎时所采取的各项有效措施。中方代表也介绍了部分省份的非典情况。 引起董锵锵注意的是,随后的报道里介绍非典在国内的态势趋于平稳可控,民众不用过度担心,更无需囤积物资。电视画面显示,部分城市的人们在公共场所已主动摘下口罩,人们放松的表情似乎意味着非典马上就要成为历史,整件事随时会结束。董锵锵情不自禁想起探视顾家二老那晚医院大厅的情景,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什么。 晚上20点整飞机准时起飞,预计大约10个小时飞抵芬兰首都赫尔辛基,候机2小时后再飞3个小时到达德国法兰克福,等落地德国已是次日凌晨4点。考虑到全程差不多15个小时,董锵锵不打算睡觉浪费时间,放好行李便继续埋头改报告。 写的累了和困的时候他就和空姐要杯咖啡,在狭长的舱内过道上来回缓慢踱步,边走边思考报告逻辑是否前后自洽,还要补充哪些数据支持自己的观点和预测,哪些地方还能写的更大胆甚至激进。此时大部分乘客都已进入梦乡,熄灭大多数灯的舱内仿佛弥漫着一层灰雾,只有几盏小灯还在顽强坚持。就这么一路写一路喝,到最后因为担心喝太多咖啡导致钙大量流失他才改为喝蔬菜汁。 飞机一路平稳,甚至连一次像样的颠簸都没有,如期落地法兰克福。 他的报告也在落地前顺利完成,他甚至还重新设计了报告封面及撰写了捕蝉网站上的文字介绍。 一宿没睡的他对自己没有荒废时间感到满意。 走过长长廊桥的他随着人群步向海关核对身份,再熟门熟路的到转盘处取行李,途中遇到警察盘问也淡定自然,第一次出国时的手忙脚乱他还历历在目,却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他联上机场wifi把报告先发给了端木,然后拖着行李步出海关闸机。不知是因为时间太早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接机的人凤毛菱角,他一眼看到脑袋白的发光的老白痞子似的靠在栏杆上朝他边挥手边笑。 “还担心这么早你起不来呢。”董锵锵推着行李笑着朝老白走了过去,他以为老白刮了光头,走近才发现其实是比毛寸还短的头发,毛茸茸的贴着头皮,几乎全白。 迎上来的老白先给了董锵锵一个大大的拥抱,又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问道:“怎么样?这次回来有没有恍如隔世的味道?” 董锵锵原以为老白会因业务不顺愁眉苦脸,眼见他精神、谈吐都正常,微微诧异,调侃道:“你头发咋都白了?学伍子胥么?” 老白没理会他的挖苦,继续问道:“嘴这么损,飞机上没吃好吧?饿不饿?要不先吃点再走?反正时间还早,路上也不会堵车。” “没睡觉喝了个水饱,”董锵锵做了个让老白先行的手势,顺势低头看了眼表,刚4点半,“你之前说火车系统又罢工了?” “没错,可爱的德国工人阶级又罢工了。” “如果我没记错,不到仨月这已经罢工两回了吧?要说德国人对罢工是真爱,可他们劳资双方不是之前谈妥了么?” “这次罢工来势汹汹,你现在碰上的已经是全德公共交通领域的第三轮警告性罢工了,近百场罢工示威不仅让火车系统停摆,公交车、地铁和有轨电车也都废了,你能回来就庆幸这次航空系统没跟进吧。全德除了巴伐利亚州和萨尔州的公交车和火车还在正常运营,其他联邦州都在跟进(罢工),有些州的罢工甚至持续了整个周末。” “他们周末不是不罢工么?那俩州为什么没跟?”董锵锵奇道。 “报纸说是劳资双方已经达成了协议。” “为了更高的薪酬?” “外行了吧?德国人罢工可不只是为了提高待遇,当然争取更高的报酬肯定是罢工的第一主题,除此之外还有争取更好的工作福利,更少的工作时间、更多的带薪假期和额外的轮班调休这些,偶尔还会有环保组织针对气候危机组织的罢工。” 董锵锵暗想:不知罢工对交通业的影响有多深远,等到了家一定得好好研究研究,如果能提前知道罢工的消息,也许有机会短期做空一下也未可知。 老白见他不语,问道:“想什么呢?” 董锵锵质疑道:“他们罢工是他们的权利,可乘客就惨了,公共交通严重被限,有车的还能自己开车,没车的人怎么办?这不等于变相鼓励大家都买私家车么?他们口口声声要环保,碰到罢工却又束手无策,可见一旦触及到个人利益,德国人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善良。” 老白点头表示同意:“你说的确实是,但目前还没人能解决这个棘手问题。” 两人推着行李车在机场里边扯闲篇儿边漫无目的地游走,等停下时正好站在董锵锵出发前吃的那家馆子前。(本章完) 954. 两利相权 “就这些,谢谢。”老白点好饭菜后把菜单递还给餐馆服务生,服务生含笑退下。 “你点太多了吧?就咱俩怎么吃的完那么多,你要不先退掉俩,不够再点?”董锵锵劝道。 “每次坐这么长时间的飞机我都吃不好睡不好,你现在这个点儿到(德国)很吃亏,不能马上倒时差,那就得想办法吃好点儿,”老白把餐巾铺到腿上,“退就算了,大不了打包,中午应该还到不了,到时咱俩车上吃点儿就完了。” “白总风尘仆仆给我接机,那这顿必须得我请。哎,你别跟我抢哈,你知道我这人最讨厌两个男的在收款台前抢着结账,下次,下次我点个横菜多的你来。”董锵锵见老白点的多,不忍他破费,就想揽过来自己付,但他并不知道老白此时的心思。 “一码归一码,说了我请就我请。”老白固执地拒绝了董锵锵的建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 “这次回去感觉怎么样?”老白拿起水壶给董锵锵斟了杯冰柠檬水,“世卫正式宣布后,这里几乎每个(电视)台每天都会讨论这事儿,有的说这事儿很严重,有的正儿八经地建议禁止中国人入境,不管是旅游的还是留学的,还有的质疑咱们的数据不真实,当然也有说帮咱们的,不过最多的应该还是看热闹的,总之什么人都有。” “他们不一直这样么?”董锵锵见怪不怪地抿了口柠檬水,一口下去嗓子都冰麻了。 “那你自己感觉呢?”老白追问道。 “出来前我还在机场里看了专题报道,说目前态势可控,趋势向好。” 董锵锵简短说了自己在国内的所见所闻,快说完时饭菜陆续上桌,老白盯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所以……德国人没有危言耸听?” “这我无法判断,”董锵锵坦承道,“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事儿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 “边说边吃。”老白拿起刀叉开始分盘子里还挂着血丝的牛排。 “乐白情况咋样?”董锵锵终于还是没忍住先问了出来,“情况……是不是挺严重的?” 老白把一块带红的牛肉块放入口中,嚼了几口才缓缓答道:“公司一季度业务其实早该和你同步:旅游团基本没了,商务团比预想的好一些。bj办公室的招人和装修都弄完了,乐乐在负责。”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董锵锵的意料,他本以为这两个业务都会很差。 “其实春节前徐铜鹰就提醒过我,但那时我还不信这邪,我以为来欧洲旅游的和去东南亚旅游的不一样,现在才发现她眼真毒。”老白摇头叹道。 “那商务团为什么会好?”董锵锵没想明白,“他们这时还敢出来?” “德国每年有上千场展会,涉及数百个行业,像1月科隆有国际家具展览会,纽伦堡有国际玩具展,2月柏林有工艺陶瓷和红木家具展,3月汉诺威有cebit信息及通信技术博览会,这些都是业内名气响亮的全球性展会,而每个展会里都有国内的参展机构。我跟几个商务团分别聊过,他们也不是不害怕,只是一方面展位费不菲,就算他们不来也不会退一分钱,另一方面他们的签证早下了,不存在被拒签的风险,再加上德国病例总数极低,这些人又都是公费出国,你不来自然有人愿意来,更不用提出来可能还能接海外订单,那干嘛不出来?” “没想到你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董锵锵举杯,老白会意,也拿起杯子,两个杯子轻轻一碰,发出一声脆响。 “如果不是有这些商务团盯着,只怕我现在一笔进账还都没有呢,业务单一实在太危险了。”老白长叹一声。 “所以你刚才才会问我什么感觉,对么?”董锵锵扒拉了几口菜叶子,头也不抬地继续问道,“你想知道(非典)会不会马上结束。” 老白没吭声,把柠檬水一口闷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乐白今年的业绩不好,那你还能完成对赌么?投资人取消你的业绩对赌了么?” “签投资协议时,两个投资人都说他们的公司今年要发力欧洲业务,但非典一出,这种事马上就停了,但对赌并没取消。”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记得你还有去年的尾款没要回来吧?”董锵锵建议道,“你应该跟投资人好好谈谈。” “节前我见徐铜鹰时,她告诉我去年的尾款2月底之前就能到,但现在3月都过半了,钱还没到。” “你没催么?” “怎么可能不催?她一直让我等。”说这话时,老白的脸上看不到生气或愤怒。 “为什么徐一直让你等?她之前不是很帮忙么?缺什么手续或文件么?” “什么都不缺,她只是想用尾款拿着我,让我顺从,尽快满足投资人提的要求。” “满足投资人的要求?”董锵锵一头雾水,“可业绩对赌不是年底才考核么?难道每个季度他们都对你有财务要求么?” 老白把刀叉往餐盘里一放,然后把盘子推到一边:“老董,大家都是兄弟,我就不跟你打马虎眼了,你的股份降了我才能拿到去年的尾款。” 董锵锵本来小口吃着,听到这话停了两秒才慢悠悠地问道:“降到多少?” “从33.33%降到10%,10%还不能一次给你,你得多等几年。”老白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几份订好的协议放到桌上,一一推到董锵锵的面前,“增资协议和后面工商变更用的委托协议我都带来了,我知道这要求很苛刻,但我也没办法,你得帮我。” 董锵锵拿起协议,认真地读了几分钟,然后才放下,一脸严肃地问道:“乐乐也降了?” “对,她也降到10%。”老白目不转睛地盯着董锵锵的眼睛,“现在就等你了。” 董锵锵忽然想起机场里佟乐乐几次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当时还以为佟乐乐要跟他说感情的事,现在回想起来,难道那时她想提的是这事? 见董锵锵默不作声,似在犹豫,老白继续说道:“年初垫资太多,如果尾款能回来,不管财报怎么记,至少我手里的流动资金也能多些。但我必须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同意降,乐白这次也能撑过去,那你的损失可能是百万级甚至更高,但如果你不同意降,乐白没熬过去,那你损失的就只是个数字。你和乐乐都如此。” “如果我不签字呢?” 老白对董锵锵的答复似乎并不惊讶:“如果不给你们任何补偿就降你们股份,这事肯定是我对不住你们。如果是之前,我可以给你们补偿,但现在我一分都给不了,因为拿投资人钱时,对方明确说了:不管以后我是有大额借款还是大额赠予,必须经过所有股东一致同意才有效,即使我现在答应给你们补偿,后面也会被宣布没有法律效力。话我说清楚了,你好好考虑,尽快给我答复。” 老白说完,把盘子重新拉回到面前,继续低头吃盘里的食物。 董锵锵笑了,他知道老白说的是实话。 955. 老白的算盘 “我早说过你不需要给我乐白的股份,你不听,现在麻烦了吧?”董锵锵抓过协议,刷刷几笔签完后一股脑地推给老白。 董锵锵并非惺惺作态,他对这些本就不在意,再加上父母双双痊愈,又新买了房子,成就感正爆棚,恨不得帮身边的朋友也获得成功。如果乐白真黄了,他减少收入事小,少个朋友事大,对他来说,一个信得过的靠谱朋友比没影儿的几百万要实际的多。 “刚才我说不签字你脸都吓白了,”董锵锵揶揄道,“嘿嘿,是不是心都凉了半截儿?” “别扯淡了。”老白不顾嘴里正嚼着东西驳了一句,把协议归了归塞进包里。 对董锵锵的反应,他一点不意外,毕竟佟乐乐就是这样毫不关心就签了字,似乎扔的是白菜而不是股份,董锵锵再复制一次佟乐乐的做法也并不让他感到惊奇。 “果然让乐乐说对了。” “她说我肯定同意(降)么?她不也签字了么?她这是五十步笑百步。”董锵锵笑着把手搭在老白肩上,诚恳道,“我始终记得:旅游是你带我做的,要不是你,我可能还在山里跟野猪较劲呢,所以不管是10%还是5%我都能接受。我希望你和乐白都越来越好,我相信乐乐也是。” 老白听完董锵锵的话,脸上却没有表现出高兴,直到他杯子里的柠檬水都被喝完,他才幽幽道:“其实真想给你们钱还有其他方法,只是我现在不敢花钱,万一下半年比上半年更严重,对赌肯定完不成。如果这关能过,亏欠你俩的我一定会补给你们。” “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只是降低我俩的股份并不能增加你收入。” “我刚才说过,虽然国内旅游团业务锐减,但商务团比预想的多,中德交流比去年增加不少,像刚提到的那个汉诺威cebit展会,国内有100多家计算机生产厂商租了展位,就在2月底,德银获得在国内开展企业客户在线银行业务的许可,这对国内的商务团都是利好。不过我也必须承认,尽管商务团毛利可观,但商务团垫资的地方比旅游团更多,主要是他们的需求点多,不像旅游团拉到地方讲完就完事了,不过我还是打算在这方面追加投入,至少先把流水做起来。另外驾校培训前期投入大,市场还在培育阶段,虽然已有零星收入,但一时半会儿还成不了气候,你也知道,没规模也就没利润。” “不错,加油做啊。”董锵锵鼓励道,“有需要的地方说话。” “嘿嘿,就等你这句话呢。”老白莞尔一笑,“你手里还有活钱么?” “干嘛?” “还能干嘛?借钱呗,放心,给你打借条。” “不是借条的事,你不是刚拿了投资款么?不会这么快就花没了吧?”董锵锵说完忍不住想起他和端木拿了谢尔盖拉的钱后愣是啥也没做的放了好久。 “投资款虽不少,但国内国外要花钱的地方比预想的多,比如bj办公室的装修和招人就花了一笔,渠道关系方面徐铜鹰和投资人确实都介绍了人,但要把他们的关系变成我自己的,少不得还得掏钱,另外大钱还得投资人点头财务才能走账,办事掣肘效率低,太耽误事。”老白叹气道。 “老白,我可能帮不了你了,这次回去刚给父母买了房,剩下的钱要留着买看涨期权。”因为担心有炫耀的意思,董锵锵落地后一直没和老白提自己在国内买房的事,但现在对方开口借钱,他只能实话实说。 “你买房了?” “我们经济学上课讲过:经济发展过程中,土地是重要的生产要素,所以我觉得国内房价可能还会涨,再一个我这也算是尽孝心,让父母住的宽敞些。” “挺好,徐铜鹰跟你看法一样,而且你现在买还能因为非典正好赶着个低价,这波底算是让你抄到了,你得请饭哈。” “请饭没问题,但抄没抄到底不好说,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如果以后没法毕业,至少回去还能有个窝。”董锵锵自嘲一笑,“老话也说‘有恒产者有恒心’,现在恒产有了,就该找恒心了。” “(买的)哪儿的房?” “cp区天通苑。” “没听过。” “不瞒你说,买之前我也没听过,看了两次就买了,买完房都没钱装修,走的时候都还是毛坯房,等下次回去带你去看。” “你刚才说你们要买看涨期权,已经定了么?哪支股票?” “大众普通股的,但目前只是定了类型,具体买哪家银行的产品还没最后定。” “等你们定了告诉我。” “老白,这种金融衍生品的风险很高,我和端木其实都不专业,如果你用投资款买就会更加危险。”董锵锵提醒道,“主要是期权都用了杠杆。” “没事,你们买了告诉我就好,富贵险中求。” 见老白说话时一脸风轻云淡,似乎根本没把自己的善意提醒当回事,董锵锵有些懊悔自己说话太快没有考虑后果,万一老白铤而走险,岂不是他害的?他下定决心,到时不告诉老白捕蝉买的是哪个银行的,免得他老想着一把玩儿个大的。 “老白,就算没对赌,你年底或明年初很可能还要继续融下一轮,光指着商务团和驾校培训恐怕不够,你还是得想办法把旅游团做起来,毕竟这是你的主营业务。”董锵锵把话题又扯回到旅游团上。 “不是我不想,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今年头俩月还是国内旅游团自己不敢出来,现在就算他们想出来,到了德国能不能入关都两说。” “那你就打算彻底扔了(旅游团)么?有没有跟同行聊过这方面的事?” “聊过,所有人半斤八两,老董,这事谁急都没用,只能静观其变,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对,干等着太消极,还是得做点什么,所以我这不是接了您老安排的活么。” “你说七国游?”董锵锵疑道,“我其实一直想问你,我记得你打算不收报名费什么的,可你还要租车、加油、订酒店,那你怎么挣钱?” “七国游我是一定要做的,”老白点点头,“我已经跟郑春花联系过了,虽然现在报名的人不多,但蚊子也是肉,我一个要饭的总不能嫌饭馊不是?” “我还是那句话,你如果为难就算了,不用因为我的原因硬撑,我已经跟学生会没关系了,也不怕他们骂我。” 老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等最终方案定下来我肯定跟你通气。” 听他这么说,董锵锵心里更没底了,但既然老白现在不想说,他知道就算他刨根问底也没用,如老白所说,等最终方案出来了,就算老白不说,他也可以去问郑春花。 956. 挑衅 两人又闲扯了十来分钟,老白问老毛子后来有没有再找他和端木的麻烦,问他买的房子什么样,有没有照片。董锵锵如实回答,还给他看了三套房子的照片。因为担心刺激到老白,他没说是和佟乐乐一起挑的房子。出乎董锵锵的反应,老白也和他一样对院子喜欢的不得了,当即跟他打听详细的楼号和价格,直说让佟乐乐帮他也有样学样在董锵锵旁边也来上三套,当董锵锵的邻居,这样以后大家都回国时他一个孤家寡人也好去蹭饭。 五点半车子驶出机场,向着科布伦茨的方向前进。 可能是达成了预想目标,老白整个人看起来松弛了不少,说话也不像餐馆谈话时那样给人很重的紧绷感,一路说说笑笑。董锵锵一度有些恍惚,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汉诺威的岁月。 车子很快驶过德意志之角,老白找了家加油站,趁老白交钱的功夫,董锵锵端着咖啡对着远处巨大青铜雕像的背影愣愣出神。 “想什么呢?”不知何时,老白站在了他身后。 “出发时是冬令时,回来还是冬令时。”董锵锵用咖啡杯指着河两岸郁郁葱葱的绿色感慨道,“树却都绿了。” “中午已经有那么点儿初夏的意思了,但早晚还是凉。”老白走向汽车,“走吧,快点儿开应该中午就能到。” 直到在特里尔董锵锵家门口,老白一句和佟乐乐的感情现状都没再提,途中只没头没尾的扔出一句“如果你喜欢某样东西,就让它自由。有一天它回来了,那它才是你的。如果没回来,那它永远都不是你的。” 见老白看的很开,董锵锵不知两人是否已彻底翻篇,也不好意思没完没了的打听,只能浅尝辄止旁敲侧击,要留他在客房住几天再走,两人正好仔细盘盘他下一步的计划。 对董锵锵的邀请,老白几乎是毫无犹豫的拒绝,推脱过几天法兰克福还有个图书展会要安排,必须马上走。分别时不忘提醒董锵锵如果他和端木买了大众的看涨期权,务必告诉他期权名称和所属发行机构。旅游团一时半会无法恢复到非典前的水平,他也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的选,只能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多方尝试。董锵锵不置可否,从车上一件件搬行李到门口,“雷达”绕着董锵锵前蹦后跳,肉眼可见的开心,猫则坐在门口警惕地注视着两人。 老白发动汽车,刚要离开又想起什么,摇下车窗:“你和孙涛现在还有联系么?” “在国内联系过一次,家具的事有眉目了。” “2月初国内办了一次中德行业论坛,有70多家德国大中型企业参加,德国工业联合会的老大说欢迎中国企业向德国机械制造、电子和化工方面的中小企业投资。你回头问问孙涛,如果有来德国考察投资环境的商务团也介绍几个给我呗,大家都不是外人,我这情况他也了解。” 从内心讲,董锵锵不愿问孙涛这种事儿,但拒绝老白似乎又太不近人情,本来拒绝借钱给对方就让他有内疚感(虽然大可不必),只能答应帮问问,然后在猫狗的陪伴下目送老白一骑绝尘消失在视野之中。 到了家自然要先去和房东打招呼,结果见到房东却被吓了一跳:原来房东正打着石膏在家养伤。细问才知房东再次在后院遭到野猪袭击,万幸有“雷达”临危不惧才又逃过一劫,却因摔倒而骨折。房东随后联系了猎人俱乐部,猎人过来了两次却都无功而返,第三次说什么也不来了,只劝房东多加小心,最好能自己考个猎人证。 由于受伤了不方便活动,菜地也就没法收拾,院中杂草很快就越过菜地的边界,雄赳赳气昂昂地占领了本属于蔬菜的地盘儿,家禽们也无所顾忌地在菜地里奔跑。考虑院子一直是董锵锵打理,而且很快便会回来,房东也就懒得再找小时工,任由院子乱糟糟的。董锵锵从厨房向院中张望,能看到池塘的冰早就化了,有几个地方不知为何塌了下去,他猜测也许是被野猪踩的,杂草烂叶在水面左右摇摆,水下显得黑黢黢的,似有不少淤泥沉淀其中。 他有心告诉对方自己或许有办法帮对方解除野猪威胁,但一想到杜蓝的提醒就打了退堂鼓,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取出最大的中国结送给房东冲晦气,告诉对方最迟周末就会帮她收拾院子。 收了礼物的房东喜笑颜开,连说不急,又夸董锵锵一回来房子里不知多了多少生气,这几天恰逢她最好的闺蜜举家移民美国,她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虽然她也能给教友打电话,但她不想对方知道自己受伤的事,现在董锵锵回来了,终于有人能跟她每天聊天了,她很开心。另外骨折后她就没法开车,只能走下山坡去超市购物,但买多了又拎不动,只能麻烦董锵锵帮买蔬菜水果和日常用品,董锵锵接过清单,答应晚上帮她都买回来。 上楼前,房东把属于他的一摞信交到他手中。 他吭哧吭哧把行李箱依次搬上楼,顾不上拆信和收拾行李,先给董母打电话报了平安,让董母不要担心,以后他会争取每周末给家里打电话。 信虽多却只有三封重要,一封是银行,通知他账户已解冻,这个他在国内已经知晓。一封来自海关,鉴于他几次验血验尿的抽样检查全部通过,已将他移出观察名单。信的最后提醒他要严格守法,选择在德国就医,尽量不从祖国邮寄药品。还有一封是他的美国旅游签证,他等了一个多月,已经做好被拒签的准备,万没想到回趟国竟然把签证等下来了。 他从箱子里翻出单反,站在阳台拍了后院及小树林的全貌,又拍了自己的卧室和公共卫生间,再抱着猫狗录了段视频,准备跟董母分享后院的风景,但没敢提小树林里有野猪出没,最后把照片和视频导入移动硬盘,准备带到图书馆传到乐白的服务器让董母在家下载。 等他下了楼,赫然发现硕大的中国结已经高悬于玄关。 大学还没开学,他以为图书馆可能没多少人,到了才发现校园里的学生并不少,猜测是准备考试的。但当他走向图书馆时却碰上怪事:如果是一人走过他身边,那人会对他侧目斜视,如果有两人或更多人走过时则会对他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他以为脸上或衣服上有没擦干净的地方,但检查后却发现毫无异常,他不知那些人什么毛病,也懒得猜测。 在图书馆存包时他刚把柜门打开,就有人从后面重重撞了他一下,如果不是反应快,他肯定脸得贴柜门上,他以为对方是不小心,转过头却发现撞他的人正气势汹汹地盯着他,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对方身上并无酒气,看来是故意的。 入学以来,他还从没在大学里碰到过这种不友好的行为,虽然没被激怒,但他也不打算让这事滑过去。 “你撞到我了,应该说‘对不起’。” 957. 暗流 那人留着一个小平头,架着一副猫头鹰般的眼镜,戴着鼻环,听到董锵锵的要求后露出轻蔑的笑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彪了句脏话,刚要冲董锵锵做出国际手势,董锵锵已一个健步冲到他面前。 那人对董锵锵的迅猛猝不及防,人陡然一惊,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心中快速掂量了一下董锵锵的身高体重,紧接着转身就往外跑。 董锵锵根本没有追的意思,这种挑衅他已习以为常,他故意在橡胶地上重重跺了两脚。那人以为董锵锵已经追了上来,身形一晃,因为橡胶地滑,在图书馆的出口处重重摔倒。 见那人躺在地上哼哼唧唧,董锵锵只觉对方如幼儿园小朋友般幼稚可笑,转身拿上移动硬盘,直奔机房。 他挑了个人少的角落,先把视频和照片打了个压缩包往乐白的服务器上传,机房速度慢,上传差不多要十多分钟,趁这功夫他依次点开大学官网、个人邮箱,特大学生论坛和几个常浏览的新闻网站。 国民经济系的部分学科在各自频道陆续张榜贴出了考试成绩,但公法网站仍然没更新,也不说何时出成绩,这阅卷效率董锵锵也是服气,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卷子内容多,尤其是主观题的比重大,阅卷需要时间,就只能继续等。 两天没看,邮箱里躺着的信还不少。 董锵锵的报告端木改了几处就扔给专门改文章的公司帮忙润色,当然都是要花钱的,但效果也好,三五天就能出来。然后他催董锵锵赶快收拾东西去实地走访那家德国公司,争取能和大众的报告一起发出,他好和有意向买报告的机构沟通。邮件的最后是个链接,董锵锵需要下载一个选股分析软件,账号和密码也同时发给了他。董锵锵记得端木提过这事,没想到端木的动作如此之快,看来并不只有他才是高效率,但端木在邮件里并没提购买选股软件花了多少钱,董锵锵早已习惯端木做决定,他的原则是如果端木不说他就不问,毕竟人家才是大股东。 他关心的孙涛介绍的华侨终于回了信,对董锵锵发的国内家具商的家具照片和报价表示有兴趣,并希望董锵锵能负责到底,推动交易尽快落地,毕竟涉及到跨境物流,万一因为非典导致海运暂停或延缓,到货时间就成了变数,而华侨这边还等着用家具。信的最后华侨要求董锵锵以后直接电话联系他,免得耽误事。 董锵锵本想只负责给双方牵线,具体细节让双方自行对接,自己好闪人,从没想过大包大揽,哪知对方会把这事硬塞给他,马上给华侨回邮,表示自己会跟进。接着又马不停蹄地给国内家具商写邮件,说华侨对家具有兴趣,但他作为中间人希望先确定居间费再往下推进,居间费点位他按端木和老白的建议取了个折中方案让对方考虑后再答复,如果卖家不同意他好尽快找下家。 他又查看学生论坛,想了解自己不在德国的这段时间里,特大学生圈最近的风向如何以及大家在讨论哪些话题,尤其是大家对非典和七国游的态度是怎样的。 七国游的老帖还挂在上面,但回帖寥寥,也有零零散散的几条新帖,却都没什么热度。而被置顶的热度最高、回帖也最多的帖子在被董锵锵点开后,里面的内容却让他大吃一惊。 帖主是个女生,也是后续事件的受害人。某天放学回家,下车后被不怀好意者搭讪并尾随,女生因害怕对方纠缠而本能拒绝了对方的搭讪,没想到却换来对方及其同伙的殴打,行凶者在殴打时还念念有词,受害人多次听到“非典”一词,而这一切居然是发生在市中心。 虽然在热心群众的干预下,打人行凶者最终被驱散,当事人却受到了重创。虽事后第一时间报案,并强调案子可能和种族歧视有关,警方也予以立案,但一周过去了,案件没任何进展,因为事发地并无监控摄像头或商店内的摄像头可以为警方提供线索或证据,也就导致破案遥遥无期。受害人随贴附上了各种证据:有事发地照片,有急诊收据,有警局报案证明等,她已对破案不抱任何希望,发帖的目的也是提醒其他留学生小心,毕竟出国一趟谁都不容易,读不出来事小,把命扔在这儿就太不值了。 跟帖者无一例外都表现出对受害人的同情和对凶手的义愤填膺,帖子里群情激愤,有主张给市长写信投诉的,有说投诉屁用没有,不如联系当地小报出一期专访,给自己挣点医药费的,有嫌弃警方对外国留学生的遭遇不用心的,有表示和贴主有类似遭遇同样没下文的,有给贴主出中药的,有说自己的自行车被人半夜扔到河里的,有汽车车身被人用油漆喷涂让滚回国的,更恐怖的是还有在火车站里差点儿被推下站台的。除个别人外,大部分跟帖者都有图文配合,千奇百怪的遭遇简直骇人听闻和令人发指来形容,饶是董锵锵见多识广也看的目瞪口呆,如果不是贴主血淋淋的照片,他根本不敢相信这些事竟会集中发生。他倏地想起几天前他还在国内时郑春花告诉他的:针对中国留学生的不友好行为有与日俱增的趋势,一股暗流正在特里尔涌动,看来这并不是郑春花的杞人忧天和危言耸听,再联想到他刚才来的路上遭的白眼和存包处的挑衅,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等他心情沉重地读完所有跟帖,卖家的邮件已到了邮箱。 邮件里卖家忙不迭的感谢,直说今年生意难做,董锵锵这还是他今年的第一单,他就图个开门大吉,对居间费没意见,一切按董锵锵要求的办就行。 董锵锵也没想到对方竟能如此痛快,当下也不客气,要求对方把合同草稿发到他邮箱,里面务必把家具具体数据,付款方式,预计到货时间,到货价格等关键信息列明。他也会尽快把居间合同发给卖家。回完邮件董锵锵想到自己在国内并无公司,估计最后还得用乐白bj签这份居间协议,到时还得跟老白打声招呼。 他又等了几分钟,上传才结束,他把下载链接发给董母的同时也抄送给佟乐乐,又给佟乐乐写了封邮件,然后飞也似地走出图书馆,读了太多的负面消息,他得喘口气。 他给秦有伯去了电话,问她什么时间方便好把东西给她,董锵锵知道七国游肯定要去巴黎,到时让老白辛苦转手应该问题不大,哪知秦有伯却说自己正在瑞士滑雪,等回了巴黎再说不迟。董锵锵听完忍不住心下鄙夷:能去滑雪却不回家看爸妈?这姑娘有些自私了。 他倚着栏杆半转身,正要给郑春花打,没想到斜刺里郑春花正好迎面走了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意外。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正要找你。” 两人异口同声,互相愣了半秒,不自觉都笑了。 郑春花低头把垂到额头前的头发拢到耳后,没着急再说,似乎在等董锵锵开口。 “你先说吧,”董锵锵说道,“我早上到的。” “你是回来负责后天开始的七国游么?” 董锵锵被问愣了。 958. 惑 “我没懂你的意思。” “昨天我已经和他敲定了出游的最终人数,他准备后天出发,他没跟你说?我以为你回来是为了这事。你们是不是最近还没联系过?那你一会儿赶紧给他打个电话问下。” 郑春花说话时一脸真诚,不像是在撒谎,况且她也根本没必要撒谎。董锵锵百思不得其解:老白为什么跟自己只字未提呢?这人数和后天出发都定下来了,难道还不是最终方案?他不是亲口说的等最终方案定下来肯定和自己通气的么?当然如果真是后天出发,董锵锵很可能无法同行,因为回国之前他就答应端木要去实地走访一家德国公司。难道老白提前和端木通过气,知道他的行程安排? 董锵锵隐隐觉得自己和老白之间可能存在什么误会,可他落地都不到24小时,能有什么误会呢?难道是自己开玩笑说不签字老白动了气?又或者是自己没借钱给他?不能吧?老白有这么小心眼儿么? “他没跟我提过,出游方案你带着呢么?方便的话给我看看,如果有什么要补充的地方我帮你们参谋参谋。” “这就太好了,你等下。”郑春花翻了会儿书包,掏出一摞纸交给董锵锵。 董锵锵接过纸,从前到后迅速过了一遍。老白的风格他最熟悉不过,七国游这份跟他之前看过的方案差不多,中规中矩,四平八稳:几点出发几点到哪儿,景点有哪些免费和自费项目全都一目了然。七国游全程的交通都由老白负责,团员不用交团费和油钱,只食宿和购物两方面需要团员自理。老白很贴心的在每个景点旁注明了团员可选择的饭馆,酒店或青年旅社,以及周边的奥莱或购物街。 “这个方案路线清晰,价格透明,大家报名前我私下问过几个要好的朋友,大家对方案的初步感觉都还不错。”见董锵锵光看不说话,郑春花担心他有想法,主动把自己这边的反馈先说了出来。 董锵锵又仔细想了想,方案里他唯一没搞懂的地方在于景点安排的足够多,相比之下购物时间少的可怜,老白已经不收车马费了,再不安排购物,那他还怎么挣钱?就指望所有人的小费?可这帮人会给他小费么? “他跟你提过每天团员要给导游和司机小费的事么?”董锵锵担心自己看漏了,又从头翻看。 “方案里没写,他也没跟我提过。”郑春花说完又想了会儿,“对,肯定没提过。” “我刚才看论坛里没人回帖也没人问(七国游)这事,还以为取消了,怎么这里写着还有小20人报名?另外他提过这次是几辆车,几个司机和几个导游么?”董锵锵的目光落在报名人数上,心中更加困惑:刚才路上老白明明跟自己说的是报名的人不多,但这个人数其实已经不少了,车可能就要租两辆,就算老白自己做随行导游,不再带其他导游,那司机至少也得俩人,还要考虑油钱和可能的意外开支。难道老白已经把驾照升到了载客人数不超过17人的d1级?如果是这样,那他确实可以做到一辆车搞定所有人,他再自己当导游,一切就合理了。只是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着实让人感到费解。 “这些他都没说,不过你这个老同学对大家的心理把握的非常到位,‘不交车马费,不去白不去’可能是很多人报名的原因,而且大部分人都是私下找我报的,论坛只是咨询用,所以你看不见多少人报名。” “这几个名字从没见过,是其他大学的么?”董锵锵指着几个眼生的名字问道。 “哦,这几个啊,”郑春花瞄了一眼就说了答案,“是一帮家里有钱但不读书的公子哥,一群来了几年始终在语言班里混着的主儿,他们从不来学校,你没见过听过也正常。” “一直读语言班?”董锵锵奇道,“那大学不赶他们走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郑春花耸了耸肩。 “那他们消息还挺灵通的。” “他们每天就是泡在论坛上却从不发言,”郑春花笑道,“再说特里尔就巴掌大的地方,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大家都知道。” 见老白的方案没什么大问题,董锵锵悬置的心也就渐渐放下,他把方案重新还给郑春花:“顾欣那边怎么样了?” “人已经回去了,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到家了。对了,走之前她让我谢谢你。” “我刚才在论坛里看见一个女生发帖说自己被人袭击了,就在市中心,怎么回事?听说报警也没结果。” “别提了,警方猜测她可能遇到了专门针对外国人、有排外案底的左翼激进团体,但这边你也知道,监控少,目击者虽然有但也没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所以警方一直抓不到人,她就只能认倒霉,提醒其他同学多加小心。” “她说对方喊‘非典’什么的,这应该算是种族歧视吧?就这警察也无能为力么?德国现在怎么都这样了?还是一直都这样?你在这边待的时间长,你感觉呢?” “特里尔是个小地方,之前这种事很少,最近确实反常事多,以后怎么样也不好说。”郑春花黯然道,“只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三六九等,德国也一样,好人坏人都有。学生会已经跟大部分学生反复提醒了多次:最近这段时间尽量结伴出行,看到那种成群结队、大呼小叫、头发五颜六色还拿着酒瓶叫嚣的青少年群体一定要保持警惕和敬而远之,千万不要跟对方有正面冲突,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毕竟这里不是国内,他们的法律也不是保护咱们的,咱们是弱势群体,得多加小心,自己保护好自己。” “这可能和一直煽风点火,说非典就因为咱们才扩散的个别德媒有关,德国人好像又特别容易被洗脑,当然不排除有些人根本就是借题发挥借机闹事,跟有没有非典没关系。”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感,我同学住在法兰克福旁边的小镇里,那镇子还不到一千人,按说应该民风淳朴,现在却跟特里尔一样有各种腌臜事,听着跟天方夜谭似的,但那些事却实实在在的都发生了。” “流年不利。”董锵锵想起自己的父母,忍不住叹了口气。 “正好有两件事想跟你商量下。” “你说。” “你刚从国内回来,了解非典的实际情况,我想请你给大家讲讲话,打打气,就当是答疑解惑,现在人心惶惶,也算是给大家吃颗定心丸,不知你愿不愿意?”(本章完) 959. 一颗中国心 董锵锵想都没想:“抱歉,我不愿意,原因相信你也知道。” “还是因为食堂的事?” “不管因为什么,总之现在的我一没时间,二没兴趣。我也不瞒你,如果不是因为七国游在冲突之前宣布,我根本不会再碰这事一根手指。” “虽然现在网络很发达,大家都可以上网自行了解,但媒体良莠不齐,老话说兼听则明,我是希望有更多同学能在听完你的介绍后更了解国内的真实情况,能感到安心。我理解那次你受了委屈,经济上也有损失,大家对你的理解和支持也没达到你的预期,但目前看非典还不会马上过去,要不要回国可能是盘亘在很多人心头的大问题,比如顾欣,如果她早知道非典这么危险,她或许早就回去而不会拖到今天。” “难道你就没想过我的观点和介绍也是片面的一家之言么?”董锵锵发自内心的不愿再揽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工作,“我不明白的是,据我所知,学生会并不会因为你做的事多而给你发工资,不是么?” “当然,学生会可是在本地法院注册成立的npo组织,知道什么是npo么?”见董锵锵不语,郑春花笑着又追了一句,“难道你从小到大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钱么?你没给我一分钱,但我不仅和你分享了免课经验,还给你介绍了好几处房子,难道你认为这种同学间的互帮互助必须跟金钱挂钩么?”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发自内心的感谢你的无偿帮助,这也是我之前愿意为学生会出力的一个原因,我刚才那么说也不是为了跟你要钱,而是我不太想再碰类似事,但有一点确实是我想弄明白的事。” “什么事?” “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对学生会的事如此认真负责。” “刚到特大时,我跟你一样,两眼一抹黑,是上一届的学生会主席无私热心地帮助了什么都不懂的我。所以既是为了报答她,也为了锻炼自己,我选择了竞选学生会主席并很幸运地得到了这个职位。跟我的前任比,我算不上认真负责,最多算是在其位谋其政吧。” 郑春花说话时旁边有中国学生走过友好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她礼貌地报以微笑和问候,等对方走远才继续说道:“交接工作时,我的前任特别郑重地叮嘱我要用心做人做事,我既然答应她了就得信守承诺,我相信这也是一种修行。虽然这份工作不能给我带来收入,但它培养了我的组织协调、人际关系处理、危机公关,甚至还有演讲的能力,而我之前说话甚至还会结巴,很难想象哈?它让我各方面的素质都得到了提升,对我的成长也是大有裨益,即使功利的看我也并不吃亏,当然我一直相信做人做事不能把所有付出都和钱挂钩,就像你的房东,如果出租房子只是为了挣钱,那她干嘛不给你涨房租?” 董锵锵听的自叹弗如:“还是你境界高,我得多和你学习。” “哈,我听懂了,你这话实际的意思是‘我跟你学习,但我就是不听你的’,对么?” 董锵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算是缓解尴尬气氛。 “行,不难为你,不愿讲就不讲。第二件事不是眼前,学生会打算办一场为期五天的中国周,现在想邀请你进筹备组,活动预计是五月一日,具体时间待定。这个不用你讲话,应该没问题了吧?” “中国周?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想办这个?”董锵锵不知对方打什么算盘,没着急应承下来。 “学生会希望借中国周这个活动弘扬民族文化,让更多的外国人更全面的了解当代中国,改变他们对我们的错误认知。你知道么?直到现在,还有德国人以为中国人都是留着长辫子和裹着小脚,一辈子都没用过马桶,没见过自来水。” “我去,不能吧?”董锵锵第一感觉是郑春花在忽悠自己,但她又不是这种人,一时难以置信,不知该信还是不信,“大众的车厂都在上海开多少年了,今年连试车场都建好了,德国人难道不想想他们的民族骄傲怎么可能会在一个思想守旧的国家投资?他们难道都是人云亦云,从不思考?” “你仔细想想,电视也好,网络也罢,报纸也算上,你见过长篇大论介绍中国现代化进步的报道么?是不是媒体里永远负面比正面更多?” 董锵锵细细一想,似乎还真是这样,他的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去年科隆嘉年华上那个丑陋的电视台主持人。 “你不说我都没仔细观察过,好像还真是这样。” “所以他们才会相信个别德媒宣传的‘是中国人传播了非典’的错误观点。作为海外游子,我们有责任,有义务用我们的声音来纠正他们对我们的偏见,我们可以通过中国周展现很多积极正面的内容,努力改变他们对我们的负面看法,但一个人的智慧毕竟是有限的,我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把中国周一起办好。怎么样?这次你愿意来么?” 董锵锵听的心悦诚服:“你这口才真的可以,连我这么不喜欢政治的人都被你说动了。” “你不是被我说动了,你是被你自己的爱国心打动了。当我们身处异国他乡,不管我们来自国内哪个城市,我们都只有一个名字:中国人。” “好,那你说具体我做什么,不管是打杂,服务生,还是苦力,什么都成,只要别让我给别人讲话就成。” “我先确定筹备小组,等人员都定下来了再说下一步。5月还在上课,不会影响你7、8月的考试。” 等郑春花的背影消失在图书馆的正门,董锵锵才想起自己忘了问她最近中文系有没有什么爆炸性新闻,但马上想到以郑春花的性格,估计对这些八卦都没什么兴趣。 他想给老白打电话,但手指放在手机按键上摩挲了很久还是放弃了,老白不跟他说一定是有他的想法,自己穷追下去问出来的答案如果是假的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是真的说不定两人都难受。 想通这点的刹那,他觉得自己老了。(本章完) 960. 开源节流 但董锵锵还没来得及惆怅,端木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到家了么?”端木问,“我刚收到你在机场发的报告。” “我在大学。我也刚看到你的邮件,你把上一稿发给修改公司了?我刚发你的那版是我在飞机上最新改的一稿,你一起发给修改公司改吧。” “我正在看,你这版着实加了不少内容啊。数据扎实么?”端木边读边问。 “主要是四方面的更新,其中最重要的有两方面:一方面以近两年的数据为主。特别是2002年,大众汽车集团在全球生产销售了498万辆汽车,在日本、英国、加拿大等国,销售量相比2001年都是个位数增长,只有在中国市场的增长率达到了两位数。另一方面是阐述加入世贸组织对中国来说相当于一次世界级的改革开放,中国正式登上了名为‘全球化快速发展’的高铁,汽车行业的淘金机会不亚于之前任何一个时代,大众这时躬身入局,对双方都是一次百年一遇的机会。” “刚才我接了一家美国咨询公司的电话,他们对咱们今年的开门第一炮有兴趣,问什么能看到完整版报告,看完再决定订不订咱们全年的(报告),然后他提了个问题:中国人希望用市场换取先进技术,但德国人可能并不这么想,人家可能就是想给中国人锁死在代加工厂的位置。如果是这种情况,问捕蝉是否依旧看好大众。” “我上面补充的内容就能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大众只是用中国做代加工厂,那双方可能都会有损失:大众可能就此失去全球最大的汽车市场,中国可能会失去一个技术领先的合作伙伴。可问题在于,技术领先的合作伙伴可能有很多个,但全球最大的汽车市场只有一个。从更长远来看,中国终会找到愿意分享技术的合作伙伴,到那时,大众损失的就不仅仅是市场份额了,还会有宝贵的时间。而从财务角度看,如果国内汽车市场持续火爆,作为多家合资公司的股东,德国大众(或其关联公司)有机会从合资公司中获得可观的盈利分红,中国市场可以为德国大众带来持续的业绩繁荣和就业增长,毕竟很多前沿技术研发还是放在德国本土,这些肯定都会对大众股价有正面积极的价值。综合各项数据,捕蝉倾向于认为大众已经做出了聪明的决定,这也是捕蝉这次看多大众的逻辑。” “那我让修改公司尽快把两份稿子合一下统一改,有什么问题我再跟你同步。另外我打算把那家德国企业也放进报告,但你可能就没什么时间休息了,尽快出发去尽调吧,咱们赶时间。” “我明天就出发,争取本周给你报告。” 董锵锵把尽调思路及关键点与端木又快速过了一遍,端木又补充了几点,最后叮嘱道:“如果对方愿意接待,核心问题务必要弄清楚。如果对方不接待就尽快回来。这家公司的报告可以简单点儿,说白了它就是个陪太子读书的,咱们(今年)第一篇报告的重点就是大众。” 董锵锵一一记下,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你跟老白提过我去尽调德国公司的事么?” “我跟他说干嘛?他算干嘛的?”端木不屑道。 董锵锵暗想:看来两人并没通过气,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老白故意不跟自己说他准备后天出发。 手机那头的端木并不知道董锵锵的心思,大声问道:“我发你那软件你用了么?感觉怎么样?有bug么?或者有什么股票上的发现?” “我刚把程序装到电脑上,还没用呢。”董锵锵实话实说。 “抓紧啊,同志!我发现你这回趟国效率低了不少,以前你不这样啊。我可提醒你,美国股市一直不稳定,但总体趋势还是积极的,咱们得抓紧时间赶快筛出更多能做多或做空的股票来,把这波财务造假的公司吃干榨尽,下次就不知道猴年马月还能再遇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端木讲了不到五分钟就匆匆结束,董锵锵感觉端木整个人越来越风风火火。 他又打了圈儿电话,想跟朋友们报个平安,但王蜀楠、陆苇、冬一晴和雷兰亭等人的手机全都无人接听。 陆苇一直没联系董锵锵,也不写信,电话也没人接,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董锵锵对她不知为何总是放不下心,担心出事,只好问陆杉。 陆杉正在带团间隙,接到董锵锵的电话分外激动:“锵哥好,锵哥好。听白总说你前阵子回国了,现在是又回来了还是仍在国内?” “刚到特里尔,问你件事,你知道你姐去哪儿了么?” “哦,我姐?她去特里尔了呀。不是锵哥你给她介绍了一个教中文的工作么?怎么还问我?”陆杉似乎被问懵了。 “中文课已经结束了,我想联系她却联系不上,想问问你她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哦,我现在外面带团,有阵子没联系我姐了,不知道她回没回(汉诺威),锵哥你找我姐啥事?要不你告诉我,如果她联系我,我替你转达。” 董锵锵不想让陆杉知道陆苇造假的事,而且他也不确定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便顾左右而言他,问道:“你小子这么快就带团了?厉害啊,感觉如何?” 陆杉到底年轻,没猜到董锵锵的弯弯绕:“嘿嘿,其实这次的主力是丁哥,我主要负责打杂,但白总让我跟着出来学习。不过我现在明白了,这工作就跟旅游一样,展会有在科隆的,有在柏林的,公费旅游还能挣钱和开阔眼界,虽然辛苦,钱少点儿,但确实有意思,难怪除了你他们都不爱回国。” “你还年轻,先积累经验,别计较蝇头小利,别跟他人攀比,大钱在后面。”董锵锵说完暗自诧异,自己什么时候也开始给别人洗脑了?还洗的这么自然? 陆杉有些不好意思:“锵哥你说的对,我也是私下听其他导游说现在白总给的比以前少,我还是个新人,不了解以前的待遇情况,但其他做的时间长的人可能就觉得少吧。” “现在比之前少很多么?我的意思是,那些人的收入。” “导游的小费暂时还归个人,但其他导游说现在的日薪比去年少了25%,发的也比去年晚。白总私下跟我提过一嘴,如果以后还这么不景气,不排除取消日薪,只保留小费,甚至以后小费也要按比例抽成,但他让我保密,目前还没跟大家说。” 董锵锵马上想起老白说过的话,心里明白:乐白业务掉了一大块,老白肯定想着开源节流。节流要么裁员降薪二选一,要么一起上,节流虽比开源容易实现,但对企业文化也会有伤害。乐白还在创业初期就搞节流,会不会太激进?老白之前说他缺人缺的厉害会不会也和他控制成本控制的太狠有关?老丁和小杉都是自己人,有情感因素在,不会和他计较一时的钱多钱少,但其他导游都是社招来的,人家跟着他就图一个能挣钱,如果不挣钱,谁还会跟他?可如果没了导游和司机,名声再臭了,以后就算有团,还能再招到熟手么?招不到熟手的乐白不就成空中楼阁了么?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老白已经开始跟他藏话了,这些道理他也没法和老白提,如今只能腿档夹算盘,走一步算一步了。 “陆杉,白总跟你说的每句话你都别跟其他人提,烂在肚子里,明白么?” “锵哥你放心,这个道理我懂,白总对我好,我心里有数。” 和陆杉通完电话,董锵锵愈发不放心起来,给国内家具供应商打了个国际长途确认对方已经明确自己的意图后,又根据沟通内容草拟出一份居间合同发给对方才算踏实。 961. 野猪哲学 董锵锵在山下的生活超市依照房东给的清单买足了蔬菜、水果和日用品,考虑到自己还要外出,周末才能再回来,他就没给自己再买东西,等回来再说。临上山前,他发现生活超市旁边新起了个占地规模不算小的建材中心,简单逛了逛,发现里面东西一应俱全,老白去年圣诞节跟他提到的修池塘的防渗透膜不仅有,种类还很多。 他把车在家门口停好,打开汽车后备箱,把采购的物品一件件放到空纸箱里,等纸箱放满,他锁好车,从地上搬起纸箱往台阶上的房门走去,就在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 一个身材魁梧的德国女人气势汹汹地从门里大步走出,边走边用手比划,口中喋喋不休,表情看起来非常激动。 董锵锵认出女人是房东邻居的邻居,名唤拉丽莎,两家平时走动并不多,不知今天对方为什么会突然跑过来寒暄。 跟在邻居身后走出房门的就是房东,她看起来表情平静,手上并没太多动作,说话声音也很轻,听不清在说什么,董锵锵只看到她不时友好地拍打邻居壮硕的肩膀。 两个金发孩童从女人们的身后窜出,嬉闹着跑下台阶,朝街面跑去,从董锵锵身旁经过时好像两只灵活的鲶鱼,董锵锵善意地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孩子们望着他边笑边用手中的滋水枪滋他,同时口中高喊着“打怪物,大怪物”。 董锵锵被水枪滋得转过脸去,正好和经过他身旁的邻居脸对脸,他刚要跟对方打招呼,女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口里高声叫着小孩的名字,躲瘟神似的绕开董锵锵拢着孩子们的肩膀向外走,小孩们继续喊着滋着,女人不时回头望向董锵锵和房东,目光中满是幽怨和憎恶。 望着女人的背影,董锵锵的脑中再次浮现出大学里那些不友好的眼神和图书馆里的挑衅。 “嘿,董,谢谢你帮我采购东西。”尤利娅站在台阶上朝他说道,“进屋吧。” “尤利娅女士,她似乎对我很生气。我刚才做错什么了么?”董锵锵抱着东西往台阶上走的同时直截了当地问房东。 房东毫不避讳道:“她问我你是不是从中国来的,是不是得过sars,还认为你是潜在的不健康因素,要求我把你赶走,而不是把房子租给你。她认为有你在这里,我们这里也会马上出现很多sars病人,尤其是你对孩子造成的威胁。” “我对孩子的威胁?”董锵锵把纸箱轻轻放到厨房的操作台面上,打开冰箱把纸箱里的东西依次码放到冷藏室,“这太可笑了,我根本不认识她,也不认识她的孩子,更从来没跟她和孩子说过话,我不明白我怎么突然就成为对她和她孩子的威胁了?简直荒诞。” “放轻松,董,没人会赶你走,那只是她的想法。”房东托着打着石膏的手臂笑眯眯地看着他小心放东西进冰箱的动作,“而且她也不是第一个跟我这么说的人,在你回来前,已经有人找过我了。” “所以您不会因为他们的话赶我走?”算上复活节假期,还有差不多两周时间夏季学期就要开学,董锵锵手头有一堆事要忙,根本没时间找房,如果现在让他搬家,他会非常头疼。 “当然不,我跟他们所有人说的都是我认为你很不错,是我见过的少有的优质房客:遵守租房纪律、按时交租、不烟不酒、注意公共卫生和个人卫生、不明火做饭、对动物友好、不在家大搞聚会、人也很安静、从没见你听过那种非常吵的音乐,当然也可能是你戴着耳机,总之到目前为止,我对你还是很满意的。至于其他人的想法,那都与我无关。” 见房东并没阴阳怪气拿话点他,再想到德国人说话不会绕弯子,董锵锵知道房东并没被对方蛊惑,这才松了口气,可一想到房东刚刚对他作出的点评,又有些不忿儿:我倒是想做饭,问题是也得让我做啊。 不过话虽如此,董锵锵还是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温暖。他一直以为德国人都是冷冰冰的,人与人之间边界感极强,没想到房东比他想的更有人情味。既然他能留下,那终归是好事,这时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就算不在乎打着灯笼在全德国都找不到第二家的低廉房租,一想到搬家至少要去移民局、银行、保险、大学房屋租赁办公室、打工登记处、本地车管所等地逐一变更自己的地址,新家还得有车位,董锵锵就觉得头疼欲裂,所以只要不赶他走,就算房东不让他装网,就算后院时不时有野猪跑酷,就算房东不让他做饭,这些他统统都能忍,搬家不是扒层皮的事,是扒两层皮,他是真心不愿离开。 董锵锵谢过房东的理解,右脚刚迈出去又转身回了厨房。他一直犹豫要不要自荐尝试帮房东解决野猪问题,以前他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今天碰到房东的善举,他有心回报对方,否则万一他不在家时房东再碰到野猪麻烦就更大了,另外野猪不仅对成年人有威胁,对缺乏自我安全保护意识的孩子来说威胁更大。 “尤利娅女士,既然猎人短期不会再来,您也不可能去考猎人证,野猪又有可能再出现,我愿意试试抓野猪。不过我需要先征得您的同意,以免我的行为和您的信仰有抵触或冲突。当然如果您反对,我也理解,但我建议您至少装个监控摄像头,在您去后院时,至少可以先观察观察。” “董,在你的家乡,你是住在城市还是森林?”房东突然问了个和董锵锵说的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我住在城市里,城市边缘有森林,但离我很远。” 房东点点头:“我一直生活在森林附近,自小受到的教育是把野猪当作纯粹的野生动物。几千年来,它们一直在欧洲的森林中不断的游走,热情的繁殖,时不时的骚扰它们的家养猪亲属,过去的它们一直远离我们,从来没有成为问题。但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野猪的数量随着另外两个因素的增加而增加:城市人口和平均气温。它们可以吃任何东西,可以适应任何合理的环境,再加上它们快速的繁殖周期和近乎坚不可摧的特性,它们不需要任何超能力就能茁壮成长,进而成为大自然里理想的幸存者。这几年,在德国乃至整个欧洲,野猪已经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社会威胁,甚至可以称它们是欧洲大陆大都市地区的祸害。” 房东的滔滔不绝令董锵锵感到迷惑:行还是不行一句话不就完了么?有必要这么长篇大论么?但问题是他主动提的,他也不好意思打断对方或径直离开,只能继续听着。 看到董锵锵迷茫的表情,房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已经偏离了董锵锵问题的中心,她带着歉意地笑道:“我想说的是,由于野猪栖息地被人类破坏,比如森林砍伐、城市蔓延,人行道和自行车道的修建等,人类实际上是在邀请野猪来到人类的身边,然后又因为它们粗鲁的行为表现出惊讶、意外和愤怒。野猪的问题其实是一个更广泛的关于城市和乡村之间相互尊重的问题:如果你瓜分了后者,野生动物就会被迫走向前者。所以我的结论是:暂时还不用采取什么措施,我会小心。” 962. 逆境才是人生的常态 董锵锵的热情被兜头浇了盆凉水,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房东的思维与他的认知常有较大区别,这是房东对生活的理解,只是像她这样隔三差五吃野猪苦头还对风险视若无睹的他还是头回碰到。 “没问题,尤利娅女士,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不会抓它们,只是希望它们能够一直待在森林里就好。那摄像头?” “其实之前过来的猎人也建议我装摄像头,但我担心安装可能会破坏我家的构造,会让家变得很怪异,我会很不习惯,所以也不考虑。” 这个理由董锵锵已经听过一次,这次见怪不怪,老太太坚持他也只能尊重,他就提个建议,如果房东采纳就皆大欢喜,如果房东不喜欢则直接忽略,自己没必要纠结。 就在董锵锵告辞准备离开厨房回屋收拾第二天出发要带的东西时,房东突然问道:“董,我看电视里有研究机构说,人们是因为吃了蝙蝠、穿山甲和果子狸才会生病的,你认同这种说法么?你也会吃这些动物么?” “吃了什么?”房东说的仨词董锵锵一个没懂,房东又重复了一遍他还是一头雾水,房东只得找来纸笔依次画了轮廓出来,董锵锵这才大概明白对方问的是什么。 “我不认同。”房东提的问题董锵锵回国后已经听过无数次,对类似观点的回答早已烂熟于心,“首先,您说的这三个东西我从没吃过,以后也不打算吃。其次,我不清楚研究机构具体的研究结果,但据我所知,目前不管是世界卫生组织还是中国医学界还是德国医学界,都没正式宣布非典的确切病因,坊间的说法多是捕风捉影的猜测,如果说人们吃了某个动物就一定会得非典未免太不科学,也太草率了。至于您提到的三种动物,蝙蝠和穿山甲我不太了解,但在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里,曾出现过一道‘风腌果子狸’的菜,中国人吃了几百年的果子狸也不见出事,为什么今天果子狸就成疾病的元凶了呢?另外,果子狸也并不只有中国人会吃,在亚洲的泰国和日本,同样有饲养果子狸供人们食用的传统,也不见这两个国家有非典。” 三个生词董锵锵都说的不利索,风腌果子狸更是不知用德语该怎么说,只能随便编了个“烤果子狸”糊弄过去,同时遗憾的发现自己的德语水平根本翻不出原来菜名的神韵。 房东眯着眼睛凝视董锵锵的脸良久才缓缓说道:“不管怎么说,人类还是应该和动物友好相处,与动物和自然的相处之道就是生命之道。” 房东这话说的颇有几分禅味,董锵锵知道对方在拿话敲打他,但能从野猪和自然的平衡关系扯到中国人吃蝙蝠果子狸,房东这脑回路也堪称清奇,如果不是对方像老母鸡护佑幼崽一样护着自己把邻居挡了回去,董锵锵弄不好真会拿话顶回去:那德国人圣诞节吃火鸡和烤鹅就是人和自然的平衡啦?火鸡就不是动物?这难道不是妥妥的双标? 但这些话董锵锵也只能压在心里,怼回去固然嘴上痛快了,万一给对方气得恼羞成怒,最后还是自己卷铺盖走人。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阿q一些想,不跟他们德国人一般见识。 连轴折腾了一天多没休息,终于回到自己房间躺在硬棕垫上的董锵锵这时才觉得身心俱累,想到第二天还要再出发,索性也不拆行李了,只把洗漱用品,笔记本电脑和整理好的材料一股脑地装进包里,再给单反相机充上电,望着天花板又想起老白白天要他帮忙的事,犹豫了几分钟还是一骨碌爬起来拨通了孙涛的手机。 大概是有阵子没通话,孙涛对接到他的来电颇为意外,对他嘘寒问暖,很是关心。可食堂事件后,董锵锵却觉得孙涛没以前两人在汉诺威和汉堡时那么交心,对孙涛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习惯不自觉的保持距离。他没提自己回国时的见闻和困惑,只说家具对接工作进展顺利,孙涛大可放心,然后自然而然的问出老白托付的事,孙涛公事公办的表示这种事不归他管,但如果有合适机会他会留意,叮嘱董锵锵专心学习,不要在无关事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董锵锵向老白转述了孙涛的回复,老白也能听出对方的客套和敷衍,但也只能表示理解。董锵锵又说之前自己做家具中介的事现在有了下文,因为前因后果老白都门儿清,所以董锵锵直接说自己需要一个能开发票的公司,问用乐白国内公司开行不行,如果行的话,他要交多少税点。老白让他直接联系佟乐乐即可,又说以后国内的事都由佟乐乐负责。董锵锵只字没提七国游,好像不知道老白后天出发似的。 临睡前,他想给下午没联系上的朋友们再打圈儿电话,尤其是冯冲,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和该说什么,也怕和对方吵架,但逃避总不是办法,毕竟陆苇是他介绍给冯冲的。冯冲不知是故意躲着他还是没看到手机响,迟迟不接电话。董锵锵拿着手机,眼皮和脑袋一个比一个沉,终于还是昏睡过去。 尽管捕蝉有德国公司和官网,董锵锵也有端木提前为他备好的名片及安德森出具的介绍信,但他还是不出意外的吃了闭门羹,连德国上市公司的正门都没进去。 端木似乎对这个结果并没感到意外,话里话外也听不出任何沮丧,只要求董锵锵尽可能的收集外围信息,然后在回特里尔前先去趟汉堡。董锵锵问什么事不能直接在电话里说,端木神神秘秘的表示有事和他面谈,董锵锵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只能依言而行。 外围需要的信息董锵锵很快收集齐全,动身前往汉堡的路上,接到陆杉电话:陆苇并没返回汉诺威,他打电话也没人接,但陆苇回短信说她这段时间不希望被打扰,结合上次陆苇玩失踪的经历,陆杉觉得姐姐可能更喜欢独处,既然能联系上,就应该没问题,董锵锵也可以放心,然后又提及以前经常骚扰他的李雷到目前为止都没再联系他,之前李雷弄的bj同乡会好像也沉寂了三个月没有任何聚会的消息,但有人跟他传李雷家中遭了变故,他问董锵锵是否了解内情。 他刚从汉堡火车站出来正准备进地铁,许久未联系的王蜀楠致电他,第一句话就是粗口,第二句则是感叹德国医学专业真不是人学的。原来她硕士初级阶段第一学期的考试极其不顺,虽然只报了三科,却三科全挂,无一幸免。寒假里她一直在准备补考,因此没时间回汉诺威打工,但本地打工机会极少,每月400欧的小时工凤毛麟角,导致她一直在吃积蓄。没有收入就只能减少一切非必要开支,出门就是公交和走路,手机只接听不外拨,毕竟接听不要钱,白天尽量不在家待着,就在图书馆复习,暖和,省电,还能上网,查资料也方便,晚上回家就开一个节能灯,家里没电视没网,也不敢开暖气,天然气的字儿蹦的太快,虽然不开暖气屋里屋外会一样冷,但好处是冻的人哆里哆嗦的反而不困,看书效果反而比白天还好,实在饿了就靠喝咖啡撑着,因为压力大,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因为冷夜里经常会被冻醒,有时也会因为压力太大睡到一半儿人就醒了,每天平均只能睡两三个小时,可一想到第一学期就补考,实在不敢大意,毕竟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学习的机会。如今补考完2门,还剩1门,压力少了很多,这才敢给董锵锵打电话。以前她还觉得养老院的工作累,现在才发现,当学生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希望今天吃得苦中苦,他日不求成为人上人,只求能对得起自己的付出。她羡慕董锵锵能很快开始硕士高级阶段的学习,自己会加倍努力,以董锵锵为榜样。 王蜀楠说话时中气不足,董锵锵知道对方没少吃苦,也不是祥林嫂,估计是有什么困难不好意思说,便开门见山的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大家都那么熟了,但说无妨。 听到董锵锵的表态,王蜀楠这才鼓足勇气:因为没时间打工,积蓄锐减,眼瞅着5月就要延签,移民局除了看学生的大学生注册证明,还要看其账户上的存款,她存款严重不足,如果去延签,弄不好只能延两个月,如果每次都是俩月俩月去延,签证费都是笔不小的支出,所以想跟董锵锵借钱,看能不能一次多延些时间,但这钱可能要借3个月以上,她短期也不知能不能付得起利息,还得起本金,她可以给董锵锵打借条,董锵锵如果觉得为难就算了,她也理解,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董锵锵问她打算借多少,她说海边城市有3000欧就能延签一年,董锵锵说3000欧没问题,稍后他就给她转账,她可以放心用,不要她利息,争取直接延一年,这样学习也没后顾之忧。另外如果王蜀楠觉得憋屈难受快要崩溃时可以随时联系他。王蜀楠惊喜之余连声感谢,坚持让董锵锵告诉她地址,说什么也要给寄借据,董锵锵拗不过她,只能告诉她地址,在王蜀楠的感谢声中,董锵锵提醒她尽快把银行账号发他。 听到王蜀楠一次挂了三科,董锵锵本来踏实的心又不自觉的悬了起来,他就报了一科但考试成绩到现在迟迟未出,他很担心别是出了什么幺蛾子,可公法并不只是他一人成绩没出,大概率就是阅卷慢。董锵锵本来对考过很有信心,但现在让这个钝刀割肉的过程折磨得有些七上八下,想到一大堆事还在前方等着他攻坚,万一考试没过还得重新上课再学一遍真是让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可见每学期考试还是不能报太多,争取所有考试都是一次过才是王道。 963. 荷叶荷花何处好 自从捕蝉租下汉堡办公室,董锵锵只在刚租下时见过一次。他在办公室楼下的咖啡馆等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才看到端木的红色跑车姗姗来迟地驶入了路边停车位。 端木推门下车,副驾似乎还有人,董锵锵还没看清,门头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端木已经推门走了进来,点了杯咖啡,冲董锵锵一摆头:“上楼说。” 两人前后脚走出咖啡馆,董锵锵不自觉地扫了眼跑车,却见副驾位置说时迟那时快马上竖起一本杂志,杂志两边各有一只手,董锵锵第一感觉是:对方是个姑娘。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股浓郁的咖喱味扑面而来,董锵锵原本站在端木身后,此时忍不住退后一步,他后悔自己没戴口罩,却见端木没事儿人似的大步走了进去,他只能硬着头皮,一面用手在鼻前狠扇,一面跟在端木身后也走了进去。 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走进办公室时只感到了压抑,没想到现在除了压抑还感到恶心。 办公室的地上扔满了垃圾,上次看还健全的家具已经有缺胳膊少腿的了,墙壁上的画歪挂着摇摇欲坠,钉子不知掉了几颗,四面墙的墙壁上都有似胶又似油污的脏痕,地毯上的污渍种类最多,除了油污,还有食物掉在上面凝固后的残骸,董锵锵在门口闻到的味道俨然就是垃圾散发出来的。 见董锵锵充满困惑地低头盯着地毯上的垃圾,端木解释道:“之前我不是当二房东么?这屋子租给了几个罗马尼亚人,没想到这帮人除了不讲信用,还这么不讲卫生,以后跟东欧人打交道真得小心。” “不讲信用?” “哦,他们拖了两个月房租没交,我过来催房租才发现他们已经跑了,还留了一地的垃圾。” “这么重的咖喱味儿,你确定他们不是印度人么?” 端木耸了耸肩,示意自己并不确定。 “你叫我过来就为了这事儿?” “当然不是,”端木拽过一把椅子想坐下,却发现有条椅子腿摇摇欲坠,无奈地推到一旁,继续站着,“下周有几个潜在客户过来考察捕蝉,应该会来办公室,所以我打算重新装一下。” “什么客户?” “打算买咱们报告的。” “下周几过来?” “第一批是下周一下午。” “那算上周末也就四天时间,这么赶你肯定找不到装修公司。” “我没打算找装修公司,把垃圾收拾干净,再简单刷刷墙,买几个家具就差不多了。” 董锵锵这才听出来:“好家伙,把我招过来给你当小工来了,说吧,咱俩怎么分工?我负责买家具就成了么?” 端木狡黠一笑:“这次全权由你负责。” “我?一个人?” “我最近事太多,除了工作上的糟心事,还得跟咱们刚买的那套股票分析软件的开发商讨论几个有问题的地方,都是事,实在抽不开身。再说这事让别人来弄我也不放心,就得你来,再者下周你得跟我一起见客户,周末咱俩正好可以好好合计合计,算我求你,行么?”端木赔笑道。 既然端木都这么说了,董锵锵也不好驳端木的面子,心想周末看来是回不去了,那自己得先跟房东请个假,都说好帮人家打扫院子了,临时撂挑子会败坏他在房东心中的形象。 “怎么?你还有其他事儿?”见董锵锵不语,端木以为他不乐意。 “没,你说吧,你打算怎么简单装修?四白落地再来套宜家家具?预算多少?” “说实话,我没打算装太好,毕竟这地方只是租的,租多久还不知道,装修上花太多钱我总觉得不值。”端木顿了顿,歪着脑袋继续说道,“但是呢,四白落地肯定也不行,太穷酸,也体现不出咱们的特色,你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少花钱还能显得咱们逼格高?以后说不定来找咱们的机构越来越多,保不齐还会有大公司。我认为捕蝉的办公室可以小,但整体风格得能显出咱们的格局和投资哲学理念。” “少花钱还得高级……”董锵锵自言自语的同时,脑中忽地闪过帮华侨定的那套家具,他指着其中一面墙道,“咱不是叫捕蝉么?那这面墙底色用金黄色,画上一片荷花荷叶,有蝉落在荷叶上,荷花上题几句古诗,古诗后再落个红色印章。其他三面墙就只刷金黄色,灯用乳白色,家具都用中式仿古款式。房间小本来也摆不下大件的西式家具,不如弄些八仙方桌、香案、香几、条案、太师椅什么的搭配下,看怎么能突出一个有中国意境的古典美,应该也花不了什么钱,你觉得怎么样?” 端木想了想,质疑道:“创意是没问题,可画和家具怎么解决?咱们可都是外行。” “这么短的时间估计也找不到专业的,只能赶鸭子上架自己动手了,反正画的不好估计外国人也看不出来,就追求个意境吧。至于家具,汉堡的万福中餐馆你还有印象么?上次德国警方突击检查他们时我记得他们有个仓库是放淘汰下来的旧家具的,不知现在还有没有,我一会儿问问。如果有淘汰的家具就挑能用的买下来,没有就只能看从其他哪儿能租套中式的救急了。” 董锵锵的建议既有想象空间又有落地性,端木觉得确实不错,这么小面积的办公室如果按西式风格装修,再怎么收拾也出不来效果,不如守正出奇,当下就拍板让董锵锵放手去做,顺手把带来的卷尺塞到董锵锵手中,叮嘱道:“事不宜迟,你现在就量(房间)吧,然后赶快把该买的东西都买回来,趁着周末刷出来,记得刷完别忘了开窗放味,有空的话我也会过来帮你。” 董锵锵接过卷尺,问道:“那这样装完以后你还打算出租么?” “那就不出了,再出就是咱们要换大地方了。” “既然这样,那你记得把官网上的地址补上,上次你出租前我给删了。” “我一会儿就给加上,你买完东西记得把收据都留好,回头公司报销。”端木边说边朝门外走,“对了,晚上你也别找青年旅社了,就来我家睡吧。” “你要有睡袋就把睡袋给我,这几天我就在这儿了,不然来不及。” 端木感激地拍了拍董锵锵的胳膊:“哥们儿,有你真好。” 董锵锵点了点头:“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端木听的一愣,结巴道:“什……什么人?” “副驾上那姑娘啊,赶紧走吧,开车慢点儿,记得把睡袋给我送来。” 端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拍拍腿走了。 964. 是蜜糖也是砒霜 量好了房间尺寸,董锵锵飞奔下楼,在街角找了家土耳其人开的网吧,很快打印好中意的荷花图案。又驱车赶往离办公室最近的obi大型建材连锁超市按图索骥,轻松买到所有装修用的材料。 时间紧任务重,解决了刷墙问题,他顾不上休息,又马不停蹄奔赴万福餐馆。 离下午17点营业还有段时间,平时这时后厨通常都在休息,但今天的后厨却是一片忙碌。 他问餐馆老板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准备晚饭,笑的合不拢嘴的老板告诉他:餐馆之前向市政厅申请,委托有捕捞证的渔业公司对从易北河大举进军汉堡的螃蟹进行合法捕捞。申请顺利通过了批准,在现代化捕捞设备的轰鸣声中,上万只大闸蟹被擒了回来。 据说螃蟹是一战时引入德国淡水水域的,没有天敌的螃蟹在德国全境疯狂繁殖,直接导致河道堵塞、河床损毁、内河生态环境遭到破坏,加上德国人始终没有吃螃蟹的传统,螃蟹数量与日俱增,很多城市不堪其扰,汉堡就是其中之一。 董锵锵好奇三月怎么会有这么多螃蟹,餐馆老板笑答每年这时德国螃蟹都会向汉堡港迁徙,德国专家认为可能是入海口的盐分更高,利于螃蟹产卵。 由于收获太过丰盛,除了自留一部分,老板把多余的螃蟹卖给了其他中餐馆,狠赚了一笔。 趁着老板心情好,董锵锵也不兜圈子,直接提出想挑几个万福淘汰的中式家具,不知老板还有没有,价格能否打个折扣。 没想到老板大手一挥:只要你董锵锵看上的搬走就是,钱就免了。董锵锵没想到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老板还能如此念旧,惊诧之余不免感动,头脑一热地坚持钱不仅要给,还一分不能少。 老板看出他年轻人脸皮薄易冲动,把他拉到存放旧家具的房间,指着一屋子歪七扭八杂乱叠放的旧家具表示:之所以不收钱,并不只是念旧,或和董锵锵假客气,一言以蔽之:送董锵锵旧家具他并不吃亏。 这话引得董锵锵更加好奇,追问之下,老板娓娓道来:第一点自不必说,董锵锵当初的雪中送炭义举他到现在都还铭记于心。其次,除了董锵锵的朋友偶尔会过来捧场,乐白的旅游团只要是在汉堡或附近城市,一定会选在万福用餐,尤其是去年,团餐的收入是前年的近三倍。第三,在德国处理旧家具也是要花钱的,万福这么多旧家具不可能往街上一扔了事,就算扔了人家一看便知是他万福餐馆的东西,说不定补收他清理费之余还得再罚他一笔,董锵锵搬走也是帮他省钱、省心和省力。最后一点,这些老物件如果在其他地方能继续发挥余热,尤其是能帮到董锵锵,他心里会非常开心。 见老板虽是商人却不市侩,言谈诚恳毫无虚情假意,董锵锵就知道老板肯定不会收他的钱了,也不好意思再推辞,但无功不受禄也是董锵锵的做人准则,既然老板不要家具钱,那他就多定些饭菜打包带走,毕竟他每天也要吃饭。 他想定几个最贵的菜,却被老板一眼看穿,笑着反问他有这么好的螃蟹干嘛还吃别的?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先拿走十斤尝尝,不够再来。董锵锵笑说我连做饭的家伙事儿都没有,你给了我也做不了。老板也笑了,那就每天来吃新鲜的,你来肯定管够。 他很快挑好适合捕蝉办公室又能入他眼的家具,老板又送了他一套淘汰下来的茶具,几个精巧的陶瓷摆件,一副字画和一个财神爷,只财神爷收了他66欧,其他分文不取。和老板约定好拿所有东西的时间后,董锵锵带着蒸好的螃蟹和小料,重新杀回办公室。 等端木晚上给董锵锵过来送睡袋时,推门一看吓了一跳。董锵锵不仅把办公室的所有垃圾收拾干净,墙也刷完了一面,正津津有味地捧着螃蟹腿儿嘬。 “可以啊,效率够高的。”端木用手指小心地点了点墙壁,“这么快就搞定一面,明天是不是就可以都出来了?” “你觉得屋子里有味儿么?”董锵锵头也不抬地盯着打印好的荷花问道。 经董锵锵这么一提醒,端木这才察觉屋里还真没什么呛鼻的味儿,他忍不住把鼻子贴到墙边使劲嗅了嗅,确认董锵锵所言非虚后忍不住赞道:“还真是,你怎么弄的?” “水性油漆,味儿小,48小时后用水洗也不掉色。” “不错不错,不便宜吧?”端木略有些心疼。 “那我明天搬两桶便宜的回来?”董锵锵边啃蟹黄边把盛着一盘子螃蟹的盘子推向端木,“自己来。” “哪有那么多时间让你浪费,赶紧刷出来得了。”端木也不客气,学着董锵锵席地而坐,顺手抄起盘子里个头最大,也是最膏肥肉香的一只自顾自地边吃边表扬起来,“嘿,这螃蟹真不错,怪不得人家说‘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哪弄的?哎,先说好哈,这属于你个人享受,公司不能报哈。” “万福老板给的。”琢磨清楚怎么画荷花的董锵锵放下螃蟹,边擦手边道,“家具也搞定了,等刷完画完就进家具。” 端木忙得顾不上说话,一个劲儿点头。 “有个事儿白天忘说了,以后尽调德国或美国企业我不去了。” “为什么?”端木停下啃螃蟹腿,“吃了闭门羹碰了硬钉子就气馁了?” “跟气馁不气馁没关系,主要是意义不大,跟以前一样,正门正主都见不到,那还调个屁?不如你找跟咱们合作的律所直接去跟上市企业聊,说不定收获还多些。” “你以为我没找过?”端木很快干掉一只,又拿起一只,“没比你好多少,律所还得花钱。” “你找过?什么时候?” “你回来之前两个星期。” “那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怕影响你。”端木干掉了第二只,拿起了第三只,有些嫌弃地和第二只的壳比了比,又扔回盘子里捡起了另一只继续啃。 “律所也进不去上市公司的大门?我以为德国律师会便利些。” “这种尽调配合不配合全在上市公司,德国上市公司跟美国上市公司在这方面的文化差异很大,美国公司相对来说配合度更高些。” “但造假多的通常也是这些积极的。” “也不能以偏概全。”端木纠正道。 “可如果门儿都进不去,我们就只能自说自话,臆测很多事了。” “我们摆事实说自己进不去,律所也进不去,再加上我们基于数据的分析就够了,至于分析的对不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让投资者产生好的或者不好的预期。”董锵锵和端木异口同声道。 “嘿嘿,你终于开窍了,孺子可教。”端木点头称赞的同时眼疾手快地抓起盘子里的最后一只螃蟹,“就像对中国人来说,螃蟹是美味,但对德国人来说,更像是毒药。很多股票也是如此,那些有问题的股票是普通投资者的噩梦,对我们来说,却是美味的蟹黄。” 965. 美国人也拜财神 董锵锵用一个周末刷好了墙,照着打印稿临摹了一副猛一看足以假乱真、定睛一看都是细微瑕疵的荷花荷叶图。图上方的诗他最终没用杨万里的《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而是选了苏轼的《浣溪沙·荷花》,本来他还想用书法体,动了笔才发现有些事靠临时抱佛脚是真不行。 万福餐馆的老板自己没来,派了餐馆二把手大堂经理准时送来了东西。董锵锵和餐馆伙计一起动手把所有物件摆放到指定位置。搬的过程中他赫然发现老板在允诺的东西外还贴心的补了几样东西给他,像发财树什么的,字画也特地裱了起来。满满一屋子宝贝除了财神是因为老板的信仰选择卖他而不是送他,其他所有东西都是老板赞助的。 董锵锵心知对方愿意帮自己是人家对自己的情分而不是义务,要想和对方保持长期的良好关系,礼尚往来是最基本的也是非常必要的人情世故。他懂事的封了利是给过来帮忙的每个人并道谢,还包了个最大的红包托大堂经理转交给老板,算是他感恩老板的慷慨相助。 财神通常应该立于宽敞的大厅,但办公室面积小是先天硬伤,幸好他请的是武财神,面朝大门既能招财又能镇宅。等到神龛摆正,财神归位,招财物品分列左右,董锵锵毕恭毕敬地上了三支香,在袅袅青烟中深鞠一躬,祈求财神保佑捕蝉新的一年开疆拓土一切顺利。 等到陶瓷摆件逐一放进茶色多宝阁,裱好的字画也终于上了墙,茶杯里翻滚起越南的新茶,董锵锵站在办公室中间,盯着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墙上徐徐晃动的光波,闻着似有若无的檀香,刹那间感觉那些层层叠叠、大圆盘似的荷叶仿佛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婀娜多姿的粉白荷花在阳光下正散发着淡淡花香,而他的耳边似乎也真的响起了蝉鸣声,唯一的美中不足,他真的该在荷叶下再添几只金鱼。 装修完成度达到了他预想的90%,只一个周末就让垃圾堆一样的办公室焕然一新,他很满意,一切准备就绪。 由于油漆选的好,又每天24小时开窗通风,等端木上门验收装修效果时,几乎闻不到什么油漆味。 走进办公室的瞬间,端木整个人都愣住了。面对董锵锵询问他对装修效果有何感想时,他只是不停的重复一句“牛*!” 周一很快到了,客户如约而来。董锵锵原以为他们的潜在客户是德国人或法国人,没想到来的两个都是美国人。美国人竟会关注捕蝉这么小体量的蚂蚁公司,董锵锵着实意外。 双方简单寒暄互换名片后,董锵锵注意到两人中年长一些、自称“迈克”的美国人在看到神龛里供奉的武财神后,眼前顿时一亮,快走两步到香案前上香参拜,另一个年轻些的美国人大卫也有样学样。见两人手法熟练,表情虔诚,端木忍不住啧啧称奇。 董锵锵借着泡茶的功夫把端木拉到茶壶旁,问他刚才砸吧嘴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端木却说从上香手法看,这俩老美对中国传统文化肯定不是外行,像“左手持香点香插香”,“双手举香”,“躬身礼拜祷祝”,“按中右左顺序插香”这些规矩都门儿清,弄不好都是“中国通”,两人一会儿如要当着美国人讨论问题,说德语说不定比说中文更安全。 出乎两人预料,美国人并没落座,而是直接发问:为什么捕蝉会看好大众未来的发展,以及对未来一年大众普通股的预期。 两人都以为对方上来会先考察两人的学历和工作背景,然后是去年捕蝉在美股上的投资组合,哪知对方对这些毫不关心,上来就问大众,根本没给两人预热的准备。 报告主要是董锵锵写的,自然也由他主说,但他最近一个月又是复习又是回国,没像以前一样天天自律练口语,退步明显,经常说着说着就抽冷子蹦出个德语词,很是无地自容,可现在既不是上课发言,也不是社交泡妞,而是做生意,他没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叙述自己的逻辑、看法和判断. 端木对董锵锵的窘迫一清二楚,自然不能让他一人冲锋陷阵。在董锵锵叙述的间歇,作为僚机的他偶尔会补充两句,让董锵锵适时喘口气,整理思路,有时董锵锵会不留神说到关键数据,这时端木就会边给他使眼色边长篇大论故意岔开话题,引得迈克不得不经常打断他的演讲。 人通常在和他人的直接对比中才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董锵锵不知端木的英语口语何时进步到如此优秀,佩服和刮目相看的同时又忍不住自责:自己和端木的差距以前并没这么大,怎么现在就天上地下了呢? 迈克先开始主要是听,除了打断端木没提任何问题,反倒是年轻些的大卫不停提问。等董锵锵回答完问题后,迈克不再关注大众,转而就捕蝉的投资理念和风格开始发问,这时董锵锵就主动闭上嘴巴,把舞台让给端木。 双方谈了差不多一刻钟,在端木“美股金融市场仍处于动荡中,捕蝉对投资始终保持着百分百的激情和专业度,目标永远是为客户谋利益”的表态中,沟通画上了句号,迈克和大卫礼貌告辞。 刚一出门,迈克指着门牌上的公司名笑道:“第一次看见‘捕蝉’这个名字我还以为这是家日本公司。” “我们是家国际公司,”端木指了指自己和董锵锵,笑道,“我俩都是中国人。” “大陆?香港?还是台湾?”迈克问。 “两岸三地都是中国人。”董锵锵不动声色地强调道。 “明天上午我会和你们联系。”迈克友好地伸出手,有力地握了握董锵锵和端木,转身离开。 从对方的语气中董锵锵并没听出他对捕蝉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望着对方消失在电梯口的背影,他没有如释重负感:“他们刚才从头到尾也没问咱们全年报告的价格,这算是对咱们有兴趣么?” 端木心里也没底:“也许他们还会再来聊一次。” “如果他们不再来,我刷了四天墙,睡了四天办公室,结果就换来聊十五分钟?” “嫌时间短你刚才为什么不多说?”端木故意挤兑他。 “我也没想到我英语退步这么快,很多词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董锵锵又郁闷又惭愧,“学外语果然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哥们儿有一说一,你退步确实挺明显的,要不是数据扎实,逻辑自洽,你肯定就现了,你可得加油了。”端木语重心长道。 “刚才谢谢你提醒,要不然我肯定有些地方的数据就说漏嘴了,数据都漏了咱们也就没法卖报告了。对了,你刚才说的‘捕蝉会努力寻求股票背后的风,而不是脸上的风’,还有‘大波动才能赚大钱’,‘投资本身就容易失败,但几次巨大的成功就能弥补十几次甚至几十次失败’,‘明智的策略是每天都尽量减少错误’,这些我觉得说的都挺好的,你平时没少看书啊。” “这些都是我发你的报告上写的话,不是我编的,我只是优美文字的搬运工。至于投资成功率,咱们肯定不可能买的每个(期权)都赚钱,可即使个别期权赔钱,只要有那么两三个期权翻一倍甚至几倍,捕蝉的总盘子就能赚钱,本质上咱们做的还是以小博大,本金有限,用杠杆肯定见效快。” “那你觉得他们会成为咱们的第一个客户么?”董锵锵问。 “听天由命吧,有时咱们能做的事非常有限,剩下的只能交给运气。不过就我个人感觉,我觉得有戏。” 966. 当头炮 两人在办公室附近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又交换了路演时的心得和不足。董锵锵连着辛苦了几天,觉得身心俱惫,聊了一会儿便哈欠连天,想早点儿回办公室休息。 端木却说什么都不让董锵锵继续睡办公室,坚持要给董锵锵在办公室楼旁边的三星酒店开个标间。 董锵锵不愿花冤枉钱,觉得自己也不是讲究人,就几天时间凑合一下继续睡办公室也没问题,开玩笑说端木借他的睡袋高级且昂贵,他之前还从没睡过1000多欧元的睡袋。 端木以公司总经理的身份否了董锵锵的主意,强拉硬拽着他往酒店的大门走,董锵锵畏惧路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只能顺从地跟他进了酒店。 趁酒店前台录入董锵锵护照信息的功夫,端木调侃道:“以后公司做大了也得找协议酒店,你正好现在考察一下,以后就不用麻烦了。” “费这劲干嘛?去你家睡不得了,咱俩说话还方便。” 端木诡秘一笑:“家里有人,不方便。” “小曾过来了?”董锵锵知道端木的女朋友小曾跟杜蓝一样都是慕尼黑工大的学生,但对方学什么专业他并不知道,“她最近咋样?一切都好吧?” 端木的脸登时黯了下来,过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句:“我俩分了。” 董锵锵愣住了:“分了?什么时候的事?” 端木并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去问前台到底开好房间没,董锵锵马上知道自己问多了。 离开酒店前,端木特别叮嘱道:“两件事,第一个是这两天你好好熟悉一下咱们新的选股软件,第二个是好好准备周三的路演,还是你主说,我辅助,明白了么?” 董锵锵研究了一晚上加一个上午,才算把端木新买的软件弄明白:这是套可以从主流金融网站抓取不超过1000名股票分析师的文章,进而列出投资组合的股票系统,简言之是一个可以促进投资人产生交易想法的工具。董锵锵正在摸索参数的调整对抓取结果的影响时收到端木的电话。 “大获成功。”端木正在上班,故意把声音压的很低,但听筒还是能把他的激动情绪准确无误地传达给董锵锵,“对方同意支付一年的报告购买费。” 到底是美国人,反馈就是迅速,比德国人快多了,董锵锵听到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想起他迟迟未出的公法成绩。 见董锵锵的反应并不热烈,端木奇道:“你怎么不激动?” “我……还有些懵,”董锵锵说的也是实情,“他们昨天的反应感觉不像是想买,他们怎么跟你说的?” “他们要求打五折,我还了个八折,最后七折成交的,虽然钱不多,但捕蝉的第一步总算是走出去了。” “算是贱卖么?”话一出口,就连董锵锵也诧异自己的想法这么负面。 “有人买就说明有价值,有价值就没有贵贱之分。”端木纠正道,“总之今天是个好日子,这第一炮太重要了,算是给咱们开了个好头,这样周三再见下一个客户咱们就有底气多了。那什么,晚上咱俩得小酌几杯,好好庆祝庆祝。” “那就万福吧,你觉得怎么样?”董锵锵建议道。 “我当然没问题,正好再让老板给咱们炒几盘香辣蟹。”端木螃蟹还没吃够,董锵锵的建议正中他下怀,虽然三月的螃蟹不如中秋时的好吃,但要饭的哪有挑肥拣瘦一说,当即一口应下。 “是不是到时咱们也敬万福老板一杯,人家这次帮了大忙,咱们得表示感谢。” “咱们捧他场照顾他生意不就是敬他么?算了,敬酒就敬酒,你记得跟他要个折扣哈。” 在“晚上八点,不见不散”的叮咛中,端木挂了电话。 晚上很快到了,等他来到在万福订好的餐桌旁,才发现参加庆祝的人不只他一个,还有个他从没见过的女生已经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了。 女生额头有些高凸,眼睛露白多,嘬腮,尖下巴,给人一种凌厉的强势感。手边放着顶红色棒球帽,穿着件简单的黑色运动衫,搭配一条柔和的灰色长裤,正捧着菜单研究。 看见拿菜单的手,董锵锵愣了一秒,脑中瞬间想起那天坐在副驾上的人。 他不想当电灯泡,马上转身欲走,刚一转身,正好和后面的人撞个满怀, 就听后面那人道:“嘿,哥们儿,悠着点儿。你这是要干嘛去?” 端木少见的没迟到。 当着端木的面董锵锵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想吃了,只能撒谎:“厕所。” “等会儿再去,”,端木拽着他胳膊领到女生面前,“我先隆重介绍下,我女朋友,汉堡大学法学系高材生叶英同学。英子,这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 “我知道,董锵锵。”叶英站起身,礼貌伸出手的同时,眼睛也在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董锵锵的眼睛,似乎想通过董锵锵的眼神了解到他对她的第一印象,“你好,久闻大名。” 董锵锵印象里端木和慕尼黑的小曾谈朋友有几年了,没听说两人有什么矛盾,根本没想到两人会分手,更没想到端木这么快就有了新女友,难道这个叫叶英的是个小三? 他有些嫌弃地轻轻握了下对方的手便触电似的弹开,心中打定主意一会儿随便找个理由就闪人,这种饭他吃着别扭。 端木斜倚在椅子上手托着下巴在菜单的菜肴前打勾,打完把菜单扔给叶英:“这些你看看够不够?” 叶英看都没看就笑眯眯地点点头,伸手握了握端木的右手:“都听你的。” 端木裂开大嘴满足地笑了,看的旁边的董锵锵有些反胃。 趁着叶英去卫生间的功夫,董锵锵低声问道:“你今晚干嘛把我叫来?你俩来吃情侣餐不得了?是故意秀恩爱气我么?” “我一直想把她介绍给你认识,一直没机会,今天是个好日子,正好她晚上也有空,大家就认识下呗。” “那行,现在已经认识了,我能走了吧?”董锵锵说着就要站起身,被端木一把又拽了回来,“急什么?我还想跟你好好说说周三客户的事呢,先吃。” 董锵锵还是想走,正巧万福老板过来寒暄,两人起身依次给老板敬酒,端木心心念念的香辣蟹很快上了两大盘,端木脸上的幸福笑容眨眼间淤到了脖子。 酒还没敬完,叶英重新回到餐桌,又是新的一轮。 望着端木和老板勾肩搭背说话时已经有些迷离的眼神,董锵锵忽然感到一阵空虚,就在这时,叶英指着他的衣服兜下摆说道:“你电话响。” 让董锵锵意外的是,竟然是已经很久没露面没联系的雷兰亭打来的电话。 967. 不婚主义 “诶,问你个事儿,你跟老白现在在一块儿么?” “不在啊。你现在在哪儿?”见雷兰亭用的是德国手机号,董锵锵猜他人已经在德国了。 “那他找你了么?”雷兰亭并没理会董锵锵的问题。 “他找我干嘛?”雷兰亭的问题问的不明不白的,董锵锵不知对方到底想知道什么,“他之前倒是一直找你来着。” 伴随着“那没事儿了”几个字,雷兰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断了电话。 “这家伙许久不联系,好不容易联系还一开口就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好好说话,简直莫名其妙。”董锵锵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叶英不知何时坐到了董锵锵身旁,“你还好吧?” “哦哦,还好,吃菜,螃蟹不错。”董锵锵瞥了眼和对方的距离,借着让菜偷偷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对让他不舒服的人他的边界感很强。 “我听端木讲了很多你的事,我印象深刻的有你们在酒庄葡萄园抓野猪那次,哦对对,还有你被俄国人带走那次,那次说历险可能都不够,更像是……凶险,所以你骨子里是个爱逞能的人么?”叶英抿着吸管幽幽问道。 董锵锵没料到端木什么都跟女友说,心里不悦但总算忍住脸上没挂相,耐着性子纠正道:“每个出国的人都要面对很多未知的事,出国不就是冒险之旅么?但冒险并不等于逞能。”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出国之前我就知道我来了要面对什么,能做什么,什么时候毕业。对我来说,出国并不是冒险,而是件非常有把握的事,比如我确信两年就能毕业。”叶英的脸上写满了得意,“我听说你之前读的是预科,现在刚开始读硕士。端木硕士读了五年,那你得多长时间才能毕业啊?你女朋友不着急么?” 看来今晚不能好好说话的不止雷兰亭一个,而叶英第一次认识就用这种口气这么跟并不熟悉的人聊天,而这个人还是男友的朋友,看来这个女生很自我啊,董锵锵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明白端木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不招人待见的女生,以前的小曾不好么?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么开心?带我一个啊。”端木端着酒杯晃到董锵锵身边,手重重地落到他的肩上,董锵锵觉察到他下手有些重,抬头瞄了眼,发现端木的脸红扑扑的,瞳孔有些不聚焦,肉眼可见的喝高了。 “我去补个妆,你俩先聊。”叶英嫣然一笑,翩然离座,盈盈袅袅地走向卫生间。 端木大马金刀地坐到叶英的位置上,望着叶英的背影笑道:“怎么样?不错吧?她可是法律高材生,以后说不定能帮的上咱们。” “没错,你俩都是人中龙凤,在一起绝配。”董锵锵故意说反话,“特别有夫妻相。” “嘿嘿,那是,我的眼光,差的了么?”端木得意的根本没听出董锵锵的话中话。 “要不你俩人才再吃会儿?”董锵锵跟叶英不对付,对继续吃下去感到索然无味,“我有点儿累了,明天下午还得见客户,我就先撤了,回去还能再复习复习话术。” “不急。”端木一把拉住已经起身的董锵锵的手,用手指着他的座位,“再坐会儿。” “那明天你主说,正好你英语口语比我好。” “我有话问你。”端木收拾起脸上的笑容,努力让自己显得严肃。 董锵锵只好又坐了回去。 “你是不是跟老白提过咱们要买大众期权的事?”端木的酒气喷了董锵锵一脸,“他前两天打电话问我买的是什么来着。” “他年初刚融完天使轮,跟投资方有业绩对赌,但倒霉撞上了非典,旅游团全没了,只剩商务团,今年业绩大概率要打水漂,所以他就想拿一部分钱跟着咱们一起买看涨期权。去年底他就跟我提过,我也跟他说过衍生品的风险非常大,不适合他,但就现在这行情,非典不知什么时候能过去,没有旅游团他就没什么收入,估计是想投些钱以小博大。” “他业绩对赌那是他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再说对赌又怎样?咱们又不是没对赌过?咱们跟老毛子对赌利润时,也没找他帮忙,凭什么现在有这下山摘桃的好事我就得想着他?买大众看涨期权是咱俩的智慧果实,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人,就算是美国人想知道咱们的投资组合,那也得先买了全年的报告再说,想白嫖咱们的知识成果,门儿都没有。回头他再问你咱们买的具体是哪支看涨期权时,你可千万管住嘴,别什么都往外说,小心最后赔钱了他讹上你。”端木晃了晃脑袋。 端木一提这茬儿,董锵锵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说我?我看该管住嘴的是你,什么都跟她说,你就不怕她大嘴巴到处宣扬?之前隔三差五提醒我做人要低调,要韬光养晦,要闷声发大财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那能是一回事么?叶英是我女朋友,老白也是你女朋友?我知道你想帮他,我也帮过他。那年圣诞他出事我也出力了,没有你我这帮朋友他早挂了,老子不欠他的,他欠老子还差不多。” “你小声儿点,说的都是什么。叶英是你女朋友又不是你老婆,万一以后你俩没结婚,她知道那么多咱俩的事,你觉得好么?你喜欢她是你的事,但咱俩和捕蝉的事她没必要都知道。” 听到“老婆”二字,端木的酒似乎醒了些,“咣”地把酒瓶放到一旁,抄起叶英留在桌上的饮料杯猛吸了几口才放下。 见端木这个样子,董锵锵心念一动:“你不会是要跟她结婚了吧?” 端木沉默半晌,叹气道:“她上个月没来例假。” “那恭喜你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领证结婚?酒席在国内办还是德国办?”董锵锵抓住一切能调侃端木的机会。 “恭个屁的喜,我……我又不打算结婚。”憋了半天的端木到底还是把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光谈恋爱不结婚?你这么想的?”董锵锵以前不知道端木对婚姻是这种态度,还以为他是着急结婚的那类人,“那叶英知道你的想法么?她如果有了,能由着你的性子来?我看她不是个善茬儿,又是学法的,你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说起来她跟你确实也般配,你俩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董锵锵揶揄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小曾是因为这个才和他分手的么? “我其实是个不婚主义者,一个人无忧无虑,要多自由有多自由,结婚太麻烦了。那你呢?你会跟杜蓝结婚么?” “应该会吧。” “听我的,谈谈恋爱就行了,结婚还是要慎重,尤其是男的,年轻时还是应该以事业为重,什么都见识见识,等以后有了钱和事业,什么样的找不到?” 端木正说着,就听一阵悠扬的手机铃声传来,他赶忙掏手机,等翻开机盖才发现不是他的手机响。 “还以为是客户,”端木不耐烦地把手机盖一合扔到一旁,提醒董锵锵,“你手机回头换个铃声。” 等董锵锵拿出手机才发现自己有两个未接电话,他以为又是雷兰亭打来的,调出来才发现一个是房东,另一个是郑春花。 房东很少打他电话,他不知房东是不是又碰到了麻烦,急忙回拨,房东接的很快,这让他暂时松了口气。 “尤利娅女士,您找我?” “董,你什么时候能回特里尔?” “我想可能是……”董锵锵望向端木,端木左手比了个“三”,右手比了个“五”,董锵锵会意,“周六。” 端木点点头,很满意董锵锵的善解人意。 “你能不能早点回来?”房东问的很直接。 “您有什么事么?” 房东在手机那头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我想让你回来抓野猪,当然如果抓不到,能赶走也是可以的,你可以么?” 董锵锵听的有些恍惚:自己出发前还特意问过她要不要帮忙,她言之凿凿的说不用自己管,自己当时还觉得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现在过了还不到一周她就改了口,这不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么?董锵锵不能理解。不过他也知道:如果房东说不行,那肯定不行,但如果她说行,那也不是假客气,可他这周还得配合端木拓展客户,一时半会儿确实走不开。 没听到董锵锵的回复,房东以为他手机断线:“董,你还在么?” “哦,尤利娅女士,我现在确实说不好回去的准确时间,我只能说我争取尽量早回。另外您方便告诉我是什么让您改变主意的么?” “前天下午野猪跑到邻居的后院折腾了一番,吓到了孩子,孩子被送到了医院。昨天后半夜,野猪越过篱笆墙袭击了家禽舍,家禽伤亡过半。我已经报警了,也问过猎人,但警察管不了,猎人人手不够,所以如果你有方法,希望你试试,就算抓不到也没事,能赶走也好。” “好,我知道了,尤利娅女士,我答应您我会尽快赶回去。” 董锵锵还没挂断电话,端木就把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你不能走哈,明天和周五还有两拨客户呢,你走了就我一个成光杆司令了,肯定不行,说什么都不行,你让她等着去,早干嘛去了。” “抓野猪这事我来之前问过她,她当时坚决不同意,我也没说什么,现在突然改口,我怀疑是有人找她麻烦。”董锵锵分析道,“弄不好是我们的恶邻,之前那恶邻因为我从国内回来还想让我房东把我赶走,结果被我房东怼回去了。” 端木听得出来董锵锵在求情,但依然不同意:“我还想趁机扩大胜利果实呢,就算只能再签下来一家公司也能多些收入,现在是咱们的关键时期,你可别给我掉链子。” “你看这样行不行?周三和客户聊完我马上走,如果周四能解决,我周五早上肯定能赶回来,没火车票我开车也回来。” “那你要是周四没抓到呢?我又不是没跟你抓过,这抓野猪哪有准谱?这事不用说了,肯定不行。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时提,摆明了是要拆我的台。要我说你这次根本不回,让她长记性,做人别装大尾巴狼。” 董锵锵知道端木现在酒力上头,说的都是气话,不打算再跟他掰持。他打算周三聊完直接走,和端木先斩后奏,房东那边他还是不想伤了和气。 “咱刚才说哪儿了?”端木举起酒杯问董锵锵,这才发现酒杯里空空如也,“这个小叶怎么去趟卫生间这么半天还不回来?你等我一下哈,我去去就来。” 968. 风雨欲来 担心叶英回来两人又大眼瞪小眼的没话找话太过尴尬,董锵锵便趁着端木去卫生间跑到屋外,这才看到万福外已排起了长蛇队,看来生意还真是兴隆,难怪每次看到老板都红光满面的,一会儿回去自己还得再敬他几杯,祝他生意越来越好。 刚才郑春花找他,他猜测也许她要说的和房东说的是同一件事,毕竟两人相熟,刚才房东又没联系到他,托郑春花找他也正常,哪知郑春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傻了眼。 七国游出事了。 有参加七国游的同学给郑春花打电话,语气不满的投诉说唯一一名七国游的司机兼导游在大家吃饭时失踪了,大巴还在餐馆外停着没动地方,人却没了。现在全团上下处于无人管状态,没人知道下一步该去哪儿,也不知道该不该报警,就算报警大家也没司机的联系方式,甚至连名字和手机号都不知道。有人提议这事最早是董锵锵张罗的,应该找他算账,但也有不糊涂的,说这事还是先请示学生会更稳妥,投诉电话这才打到郑春花处。 郑春花不敢怠慢,先好言安慰团员情绪,叮嘱完事小心,然后第一时间给老白追过去一个电话。但老白的反应让她感觉很奇怪:他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一样,听郑春花说完后却一点儿没有火气,还安慰她说这都不叫事,他很快就能解决,让她把心踏实放肚里,根本不用着急。可一车人在外漂着,郑春花又怎么可能不担心?这才又火急火燎地联系董锵锵,想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细节,或者之前有没有碰到过类似事,当时是怎么处理和解决问题的。 虽然也是带过团的人,但董锵锵也是头回听说司机跑路这种天方夜谭,他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种奇葩事,只能安慰郑春花既然老白说能解决就应该没问题,另外大家也都是出国多年的人,肯定不会走丢,更不会出事,郑春花这时千万不能乱了阵脚,保持和团员的定时联系、安抚团员的激动情绪和提醒大家注意人身、财产安全才是第一位的。郑春花觉得董锵锵的提醒很有道理,赶忙回过头去联系团员。 董锵锵想不通这种已经熟的不能再熟的业务为什么能出这种岔子,他猛然想到雷兰亭那个没头没尾的电话,心中疑虑渐多,他没返回餐馆,而是直接拨打老白的手机。 手机刚响了半声就被接了,老白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上来第一句话就是:“郑春花跟我说了,我已经在路上了。火车太慢,我租了车开过去,差不多凌晨能到。” “什么情况你大概了解了么?司机联系上了么?下一站是哪儿?”董锵锵连珠炮似的发问,同学有一句话说的对:这事最早是他张罗的,他不能不上心,“要不要先报警找人?” 老白似乎不愿多说,手机里传来一阵比一阵更猛烈的呼啸风声,董锵锵听声音也知道老白此时的车速应该非常快。 这说明什么不言而喻:老白就算没慌肯定也是着急的。 “差不多一小时前,雷兰亭给我打电话,问我咱俩是不是在一块,还问你有没有找我,我说都没有,他没说其他的就挂了。”董锵锵说。 老白还是不作声。 见老白不吭声又不挂断,董锵锵猜他可能知道什么但不愿说,便把话题先扯到其他事上。 “开车小心点,别太快,困了就找个服务站歇会儿。” “妈的!”老白突然飙了句粗口,同时狠狠地拍了把方向盘,喇叭发出长时间的刺耳长鸣。 手机在老白手里,离喇叭很近,喇叭声没有任何征兆地骤然响起,董锵锵的耳膜一阵蜂鸣,他赶忙把手机拿远。 他已经很久没听老白骂过脏话了,更加确信老白肯定知道什么。 “那你先专心开车吧,等你到了咱们再说,我让郑春花通知那边的人先报警找人。”董锵锵说完就要挂断电话,既然老白不肯说,他就只能去问雷兰亭,雷兰亭之前消失了好一阵,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突然给自己打电话。 “那孩子,哦,那司机,是雷兰亭介绍来的。”老白边说边想给自己点根烟,但从窗户灌进来的风太大,饶是防风打火机也是刚打着就灭,连灭了几次,他只得把窗户升起,点着后把火机往副驾一扔,继续说道,“出发前(跟他)说好的(钱)数,出发后就变了,跟我提涨薪,我没同意。今天下午又提了一次,我没理他,然后就失踪了。”老白把烟吐到前挡风玻璃上,很快被右边刮进来的风吹得四散。 “你的意思是,他拿这个团来要挟你?”董锵锵的脑中不自觉地想起之前陆杉说过的话。 “可笑不自量,就凭这个想摆我一道他还嫩点儿,以为我是吃素的。”老白冷笑道。 “我问你个事,你不许急。” “说。” “你融资后是不是把司机和导游的日薪和提成都给降了?” “是不是雷兰亭跟你说的?” “你别管谁跟我说的,先回答。”董锵锵生怕老白继续刨根问底联想到陆杉,赶忙打断他。 “日薪降了,提成暂时没动,打算观望下再说。” “因为要控制成本?” “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那司机这次要求涨薪是恢复到以前的水平还是比以前高?” 老白冷不丁被问卡了下壳,烦躁地降下车窗,把半截烟弹出窗外,过了十几秒才不情不愿地答道:“以前。” 董锵锵这下都明白了:“老白,那些人当初过来跟你就是为了挣钱,现在都看到你融资成功了,想着能挣更多,没想到你不升反降。你之前跟我说过:有些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事现在爆出来也是好事,给你时间处理,但如果你处理不好,恐怕会误了你后面商务团的正事。” “这我肯定不能答应,我要是应了一个,其他人都会有样学样。” “我明白你现在压力很大,但你想没想过?如果你因为这个坏了口碑,等非典过去,你再想找熟手就难了。”董锵锵理解老白为了控制成本而降薪,但还是认为降薪不妥。 “不可能。”老白自信满满道,“这些学生工只认钱,一旦恢复到去年的正常水平,我手里订单只会更多,到时他们都得乖乖回来求我。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种小事吓不了我,人我肯定要处理,我也不怕他们走。”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董锵锵也不知还能再说什么,现在如果让他赶去巴黎他还真没法抬脚就走,且不说端木不会放他,就算是立刻开车过去恐怕也要10个小时,而且就算他能过去,他又能改变什么?老白有自己的主意。 “抱歉我现在没法过去帮你,端木这边有事我走不开。” “多大点儿事儿,放心,我搞得定,就这样,挂了。”老白轻描淡写地结束了通话。 董锵锵有种直觉:这件事老白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变成一场风暴。但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直觉,毕竟老白走过的弯路比他多的多,就算老白要面对风暴,应该也是能安然度过的风暴老白才敢面对。 他又给雷兰亭打电话,没想到雷的手机提示音再次回到“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雷兰亭二次人间蒸发。(本章完) 969. 你管不了他一辈子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老白都没再联系董锵锵。 董锵锵心里挂着事,主动给老白打了一个却没人接,老白不知是忙还是有什么顾虑,一直没回电。他又给郑春花打,想了解事态的最新发展。电话打通了,郑春花说她知道的情况是问题好像解决了。 好像?董锵锵没听懂,但郑春花忙其他事,也没解释更多就匆匆结束了通话。 带着对老白的疑问和不安,董锵锵和端木一起见了客户,这次的客户是安德森帮着介绍的,也是家美国投资公司,但比星期一见的那家更有名。 安德森特地和端木打了招呼,让他俩务必认真对待。考虑到安德森几乎从不搭理两人,这次却主动热心牵线,端木既开心又重视。 交流一开始非常顺畅,直到董锵锵因为心不在焉接连说错了几个报告中的重要数据,端木被弄得大为光火,当着客户的面又不便直接发飙,只好假笑着把董锵锵拉到供桌旁,压低嗓门厉声提醒他务必清醒。 当头棒喝还是有效果,董锵锵这才收心,及时调整心态并修改错误,专注应对的他在后面的问答环节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关。 与上一家美国客户不同,这家投资公司不仅关心报告内容,还对两人的背景也做了深入了解和提问,从两人出国前的经历到出国留学再到两人目前的工作和学习。 交流在友好的氛围中拉上帷幕,两人都以为要等几天才能得到是否签约的回复,哪知对方非常痛快,当场就签了合同。 对方没直接和端木要折扣,却提出希望报告数能每季度额外多加一篇,等于在现有的全年报告数的基础上再加四篇。虽然是变相要折扣,端木却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 异常顺利的签约让端木忍不住怀疑对方和安德森是不是私下有什么交易,而捕蝉只是安德森给对方的赠品。 但签约毕竟是开心事,端木张罗着晚上在万福请客户吃中餐,饭桌上自然少不了端木最爱的香辣蟹。虽然美国人没德国人矫情能吃螃蟹,但他们主要吃的是帝王蟹(主要是方便用手打辅助),在了解清楚客户的饮食偏好后,端木命大厨把螃蟹处理成两半,让客户不用动手自己掰,直接用勺子蒯着蟹肉蟹黄就着醋和姜末,再配上刚出冰柜的冰镇啤酒。 美国佬被端木劝的满嘴蟹油,着实喝了不少,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端木又让董锵锵去刷脸跟老板要折扣价,董锵锵抹不开面子,准备按原价付款,老板善解人意的主动给他打折,又把他感动了一把。 送走客户,端木醉眼迷离的打着饱嗝儿斜靠在椅子上打扫福根儿,他的姿势是一个不言而喻的暗示:他准备进行一次有意义的对话。 几乎没喝酒的董锵锵坐在他旁边,把下午和酒桌上客户提出的问题一一记录在电脑里,思考着后续如何优化报告,让文章更上层楼。 端木嘿嘿一笑:“老董你想过没?今天为什么这么顺?” 董锵锵没看他,自顾自地打字:“这公司我查过,没猜错的话是个二道贩子,大概率是拿着咱们的报告加工加工再去卖给别家机构。” “可以啊,”端木一听来了精神,夸奖道,“主动作客户分析,不错,表扬。” “咱们成枪手了?好还是不好?” “你觉得呢?”端木眯着眼睛小口抿酒。 “我觉得能当枪手说明咱们至少已经得到了对方的认可,得到认可本身就意味着咱们有价值。虽说目前收入残点儿,但咱们这种要背景没背景,要资源没资源的草根儿在目前这个阶段想一步到位直接找到最终客户属于痴人说梦,咱们还是得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 “前面我同意,后面我持不同意见。我觉得咱们找到大客户是早晚的事,人得先有梦想再脚踏实地,连梦想都没有,光脚踏实地,那就是跺出个坑来也还是原地踏步。” “端木总教训的是,总之咱们就是前途光明,道路曲折,任重道远。”董锵锵边说边把电脑屏幕推到端木面前,“喏,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地方,没有的话我明天上午应该就能再改出一稿给你,这样周五你跟客户聊时就能把握更大。” “周五我跟客户聊?那你呢?”听出董锵锵话外音的端木睨视着董锵锵,一句话点破他的小算盘,“你不用想,我不同意你现在走。” “这次不是情况特殊么。”董锵锵陪着笑,把椅子拉得离端木更近,“再说已经签了两家,咱们的目标基本完成,周五我看不如……” “咱们的目标是全部拿下。”端木边说边把脑袋转向屏幕,用手指敲着键盘的同时冷笑道,“你下午说错话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小子倒真敢提。” “七国游这事多少跟我有些干系,而且这里还牵扯到其他人,比如郑春花。自从我过去,人家帮了我不少忙,真要因为这事没处理好弄出点什么来,我对人没法交待。”董锵锵当下把七国游的前因后果竹筒倒豆子诉说了一遍。 “对她没交代?那你要一走了之对我就有交代了?”端木睨视着董锵锵,说话更加直白,“现在公司正处于攻城拔寨拓展客户的关键时刻,你把我扔下一走了之算怎么回事?于公,你没尽到股东责任,对我不仁。于私,我对你怎样你应该清楚,上次的奖金我可一分没少你的,你现在走是不是对我不义?算不算厚此薄彼?老白,郑春花他们都是你朋友,难道我就不是?” 端木说的句句在理,董锵锵自知理亏,想辩解却找不到拿得出手的理由,只能喟然长叹。 见董锵锵不表态,端木从盘子里抄起半个还没动过的螃蟹摆到董锵锵面前,又抄起一个已经被啃过的螃蟹腿儿放到螃蟹旁边,用手指着螃蟹:“这个,就是捕蝉。”又指了指螃蟹腿儿:“这个就是老白。你现在扔下我去帮他就是不仁不义,因小失大,捡起芝麻丢了西瓜。老董,其实我忍了好久早就想跟你说,你这烂好人,讨好型人格的破毛病该改改了,再这么下去,你早晚会坑了你自己,也会坑了捕蝉。这事是老白自己没处理好,你不用跟个保姆似的,你管不了他一辈子。咱们必须先做生意,因为公司需要生存,咱俩也需要钱来生活。” 端木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董锵锵知道自己肯定是走不成了,但在那一刻他并没感到内疚,反而觉得一阵轻松,只是对老白,他突然心生遗憾。(本章完) 970. 求上得中 端木的批评醍醐灌顶,董锵锵虚心接受。因为端木说的没错,自己目前只能写写报告,从没操心过找客户的事。写东西简单,把写出来的东西卖给别人可是难上难,但早晚有一天他也得单飞独立开拓机构客户,到时没有端木这架伴飞的僚机,就凭他自己,英语行么?专业行么?胆量够么?如果都不行,自己确实没必要瞎操心老白。人永远得先对自己负责,才能在有余力时对他人负责。 他只能祈祷老白自求多福。 没走成的董锵锵第二天如约拿出了根据和客户的两次交流修订的最新报告及路演发言稿。 尽管两人做了万全的准备,拿出了最好的精神状态,发挥的比前两次更出色,董锵锵的英语也比前两次流利了许多,几乎不需要端木的补充,但周五面对的客户却比之前签的两家更苛刻和难以应付,提的问题千奇百怪不说,说话还经常阴阳怪气夹枪带棒,处处透着不友好的敌对情绪。两人都感觉对方不像是来谈生意的,反倒更像是来找茬吵架的。 难能可贵的是,在第一次碰到难搞的客户时,两人的心态都保持了平和,因为通过和之前客户的交流,两人均认识到捕蝉的不足和今后要努力的方向,再加上已经手握两个客户,也就不再贪心,只追求因上努力,果上随缘,尽量做到合乎逻辑的对答,不计较最后的结果。 客户直到离开也没提是否会考虑购买捕蝉全年的报告,两人也没问,送出大门挥手告别。 整理完难搞客户有价值的问题和答题思路后,董锵锵给端木和自己都照了商务照,又给新办公室拍了组照片,打算回去就把照片更新到捕蝉的官网,又让端木去征求两家客户的同意,允许他们把客户公司的名称也放到官网上。虽然一个公司只有两个客户极其可怜,但两人一致认为本周的商务拓展是高效务实的破冰之旅,是他们个人的一小步,但却是捕蝉的一大步。 周末就是复活节假期,假期后暑季学期就正式拉开序幕。晚上董锵锵准备乘高铁返回特里尔,临行前,端木再次请他在万福吃饭。 看到端木对着菜单上的海鲜一栏发愣,董锵锵愕然:“已经吃了这么多天螃蟹,你不会还要再吃吧?我先声明,我是一口都吃不下了,你就点你自己能吃完的就行。” 哪知端木闻言却使劲摇了摇头:“不瞒你说,我也吃恶心了,别说今天不吃,这辈子我都不碰螃蟹了。” “好吃的东西一定是吃两口就没的,天天吃就是龙虾也会吃腻的。”董锵锵说完才想起这话最早是老白说的,不由愣了几秒。 端木没注意到董锵锵的变化,一边在菜单上勾选想吃的菜一边说:“我想好了,对方只要打了款,咱们就在德国成立个子公司,再找个代办给公司做账和缴税,顺手再给咱俩发工资。” “就那仨瓜两枣够发几个月的?”董锵锵揶揄道。 “如果就俩客户肯定不够,所以咱们接下来还得再找,同时你必须每月至少写两篇英文报告。” “每月写两篇?”董锵锵第一感觉是吃不消,“有那么多能写的么?每月一篇行不行?要不两个月三篇也可以。” “想要输出有质量的内容必须先有大量的输入,你如果读的东西少肯定是写不出来东西的,而且就算你写的出来,客户认不认还是一回事,如果每月就写一篇,万一人家看不上,咱们还是卖不出去,当然我也一样(每月写两篇),咱们求上得中,都多读多写,写的多肯定机会也多。另外你别忘了咱们新添的重量级武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那个软件比你想的还要强大,回去了你尽快把它用起来,这样我也不白花钱。”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咱们现在努力写报告,然后再一个一个找客户磕客户,与他们进行长时间、深思熟虑的交谈,尽力取悦他们,但所有这些意味着咱们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不夸张的说,每份报告提供的其实都是亲力亲为的内容,这就决定了咱们的商业模式特别的重。而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报告是有时效性的,如果不能在单位时间内卖出去就跟废纸没什么区别,可咱们应该无法做到在短期内卖出一百份,这就注定这个模式的收入天花板不高,做好了可能也只是个生意,但它很难形成规模效应。”董锵锵把最近几天困扰他的问题抛给端木,“出国前我在互联网公司也待过一阵儿,不管是国外还是国内的互联网公司都是努力打磨好一个产品,然后力争卖给全世界的买家。” “我的观点跟你不同:捕蝉是家初创小公司,与行业里的那些大企业竞争,它的竞争优势肯定是不易被规模化复制的,否则人家大公司做的比咱们更多更好更快,就没咱们什么事了。咱们得先做费力不讨好、不易被复制或者说初期不容易有规模的麻烦事,在发展的过程中积累咱们的原始客户,这样就算没发展起来,只要它能持续为客户创造巨大的价值,那捕蝉就依然有竞争优势,就算是成功的,我一直也不觉得成长为巨无霸级别的公司才叫成功。” 董锵锵依稀记得刚才端木提到的输入和输出的关系好像老白也跟自己念叨过,他也记不得这些相似的话是老白先说给他他再转述给端木的,还是端木自己悟的,但老白肯定表达过类似的观点。而说到商业模式重和不易被规模化复制,似乎老白一开始做乐白也是先花了不少力气搭司机加导游的地陪团队,初期看似笨重,却在徐铜鹰导来客户后一飞冲天。现在乐白的收入低只不过是受非典影响,而并非商业模式的错误。可话又说回来,币有双面,重运营在有持续现金流的情况下看不出问题,一旦现金流断裂,团队成本就会构成隐患,为了控制成本,只能节流。一旦没处理好,就会出现不好的结果,甚至出现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可能的。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感慨,从老白之前的行事看,他肯定不是糊涂虫,可就是这样一个聪明人,为什么现在给人的感觉却是行事风格激进,而董锵锵一贯认为在投资上胆大甚至肆意妄为的端木却会甘心选一个看似很笨很慢的方法发展呢?人的性格在创业的过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带着端木的嘱托,一周的收获及和收获一起纷至沓来的思考,董锵锵踏上了归程。(本章完) 971. 福祸相依 星期六是个难得的好天,一大早就晴空万里。董锵锵不敢贪睡,第一时间冲下山给王蜀楠汇款。 昨晚他回到特里尔已是后半夜,房东早已熟睡。一摞信安静的躺在他房间门前的地上,董锵锵逐一拆封后才发现其中一封是王蜀楠寄来的借据,这才想起自己虽然答应借钱却还没给姑娘转账,事多一耽误就给忘个干净,想这姑娘还真是实诚,钱都还没收到呢就先把借据寄过来,既不电话催他,也不担心他不但不给钱还倒打一耙讹她。 时间尚早,他不确定王蜀楠是否起床,便在转账后简单发了条短信告知对方,结果不到十秒就接到电话,她已经学了快一小时了。在感谢董锵锵慷慨解囊的同时,王蜀楠郑重承诺会言而有信,尽早还钱,董锵锵让她不要放在心上,鼓励她好好学习并预祝她补考顺利。 在风驰电掣赶回家前,他先在市中心的快餐店点了份麦当劳的外卖,又在火车站的超市囤够一周的口粮,因为明天除了是三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德国时间要从冬令时调回到夏令时,还会是复活节假期的第一天,整个假期连放四天,然后大学的夏季学期才会正式开始。而在复活节假期,他必须存够粮食才不至于挨饿。买完自己的,他又按上次的分量给房东带了相应的蔬菜,水果和日用品,出门前他检查过冰箱,里面空空如也,房东也需要补充粮草。 等他回到家,房东还没动静,他想借着这次收拾院子把池塘再扩扩,争取实现老白圣诞时提到的桑基养鱼,另外野猪的事他也想和房东确定清楚抓捕边界具体在哪儿以及如果抓到野猪,房东打算如何处理,这部分他不打算自作主张,准备完全按房东的要求来执行,避免和房东产生不必要的矛盾。 他先给国内打电话,上周末他在汉堡苦哈哈地刷墙,没顾得上联系家里,一晃回德已快两周,不由感慨时光飞快。 董母带给他的消息有喜有忧:喜的是自他回德后,董母没再生病,董父的精神和身体状况双稳定,不过之前因为使用激素治疗添了些新毛病,所以目前还在积极治疗,不过按医院的说法,如果没变更差,五月前董父应该就能出院。另外一个好消息则是天通苑三套房的房产证已先后办妥,家里一切都好,董锵锵无需挂念。 忧的是:临近四月,全市三甲医院里被确诊和疑似非典的病例从个位数急剧攀升,有关部门的应对方案立刻出台:全市近150家二级以上医院陆续开设发热门诊,采取分散收治的策略缓解治疗压力。 董母去医院复查,结果被看病的人群吓到,又仓皇跑回了家。不过,虽然事态有紧急的趋势,但好在董父董母在董锵锵上次回去时都积累了相关经验:董父禁止董母最近再去医院探视和复查,董母白天一般就老实窝在家里,除了买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烦就在家里走圈,实在憋得透不过气就夜里练车。 夜里的上地路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单向三条道随便开。随着驾驶时长的增加,董母的驾驶技术也日益精进,胆子也水涨船高,家附近的路越来越熟,还自己跑到加油站加油,到后来就连一直发怵的倒车入库和侧方停车也都不在话下。 董锵锵正要夸董母厉害,董母就老实承认开的沾沾自喜时好像不小心把叶子板给蹭了,但她不知怎么联系保险公司,估计还得等董锵锵回去再说。董锵锵安慰她只要人没事就好,车就是个代步工具,又是二手车,不用心疼和计较剐蹭。 董母叹气说本来已经过去的抢购潮又有死灰复燃的意思,板蓝根冲剂很多药店都卖脱销,她还听说有人买瓶最普通的白醋竟然花了50元,因为据说熏醋可以预防感冒和杀死细菌,董锵锵听得哭笑不得,劝董母还是少信谣言,有空不如在家简单锻炼身体,增加抵抗力,董母对儿子言听计从,保证不听谣言。 临挂电话前,董母小心翼翼地提到:她去领房产证时,售楼大厅里几乎没人。她假装看房找了个眼生的销售打听房价,貌似房价又降了不少。董母按对方说的价格仔细一算,董锵锵买了三套只怕是亏了不少,问他要不要退房,她这个当妈的可以去跟开发商交涉,就算不退房多少也要争取一些退款。 董锵锵安慰董母自己并无退房打算,也不反对董母去跟对方要钱,但如果没要回差额,他建议董母也不要动气,可以顺便看看已买的三套附近有没有小户型,比如30平米大小的,他可以再来几套。董母疑心儿子脑子不清醒,满口胡话,问他万一房价继续跌怎么办?他再买岂不是都砸在了手里?董锵锵开玩笑说那就只能受点儿委屈回去当个地主了。 他又联系佟乐乐,问她近况如何。佟乐乐说大医院的治疗方案果然不同凡响,佟母的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下来,正按部就班的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虽然还不知道出院时间,但佟母的身体越来越好也是不争的事实,作为子女,佟乐乐感到很知足。 当话题从佟母转到乐白,佟乐乐的语气登时降了个调:她代表老白和投资人那边沟通过几次,投资人根据当前的形势判断,出境旅游团的数量想恢复到非典前的水平遥遥无期,同时否定了老白提出的一些新业务的尝试,因新业务初期花钱较多,他们要求老白当前不要只想着增加收入,应该把公司管理的重心放到成本控制上。老白不认同投资人的要求,双方关系有些剑拔弩张,她也不知继续这么走下去,老白和乐白会怎样。 董锵锵听她这么说,更不敢提七国游途中有司机因为降薪半路撂挑子跑路的事,只能安慰她老白见多识广,这次一定也能吉人天相顺利过关。(本章完) 972. 桑基鱼塘 他想给陆苇打电话,但一想到端木那句“你管不了别人一辈子”,打电话的念头就像年久经历风吹日晒雨淋的线绳被微风轻轻一吹就在最脆弱的地方断了,是的,他也管不了陆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 他拿着笤帚信步走入院中,放眼望去,整齐的篱笆墙破了好几个洞,原本坚挺的叶菜东倒西歪地与杂草一同烂在了地里,禽舍几近废墟,池塘四周的土被踩塌了好几处,和去年秋天时的绿草茵茵、麦穗两岐、充满野趣比,没有家禽嬉戏的院子显得格外空旷、落寞,甚至还有几分悲凉。 感到落寞的不只是董锵锵,还有狗和猫,两只动物看起来也都情绪低落,猫百无聊赖地趴在屋檐下无精打采的望着周遭的一切,狗蔫蔫的跟在董锵锵的腿边。 他先检查了遍工具房,修家禽舍、补篱笆墙和扩充池塘所需的工具和材料还有不少存货,虽然不能说一应俱全,但要补好坏的地方应该问题不大,尽管他弄的肯定不如专业人士,但至少能保证够结实。 他刚把院子里的枯叶和杂草尽数铲入垃圾袋,房东就打开厨房门热情地招呼他过去喝复活节的第一杯咖啡。 再次看到董锵锵的出现,房东开心地表示董锵锵不用急,复活节的假期有四天,他完全可以慢慢收拾,当然她还是会像之前一样按小时付他劳务费。不过这次董锵锵要抓野猪,她还是捏了把汗的,这边的猎人别说抓野猪,连野猪的影子都没看到,而董锵锵只是个不起眼的外国学生,又是在城市里长大的,之前甚至可能都没见过野猪这种野生动物,所以她希望董锵锵务必保证安全第一,即使没抓到也不要让自己受伤。 董锵锵首先对房东的关心和信任表示感谢,继而强调自己在马栗子事件后特别注意安全,肯定不会逞能,然后话锋一转,礼貌地询问为什么房东会突然改变主意,同意他尝试。 房东颇为无奈地道出原委:野猪从林子里跑出四处觅食,注意到领居家一院子的肥散养鸡,仗着獠牙和块儿头野猪轻松得手。邻居家的孩子隔着窗户被满院子的鸡飞狗跳吸引,站的离窗户有点近,野猪发现后直接冲了过来撞到窗户,虽然窗户没破但孩子却吓得不轻,大人们手忙脚乱的赶走野猪后第一时间把孩子送医检查。 晚上邻居很快找上门来,指责尤利娅疏于管理,因为树林下面的土地是属于她的私人财产,所以其他人不能未经许可擅自进入树林抓野猪,而她自己又不抓,无疑于纵容野猪肆虐,如果她迟迟不能解决野猪或将它赶走,造成的一切损失也应由她负责。 董锵锵听到这儿只觉邻居在胡搅蛮缠,房东却表示理解,大家都是几十年的邻居,话说的重些都是小事,毕竟邻居的小孩这次受了不小的惊吓,但如果野猪始终这样横冲直撞,打家劫舍甚至蓄意伤人,尤其是威胁到孩子的安全,那就不是修几道篱笆的事了。 她当着邻居的面报了警,但警察表示爱莫能助。她又去问猎人俱乐部,但猎人们最近都很忙,其他区域的野猪比它家的更疯狂,人手不够支援她。她又给市长办公室打电话,但对方只能处理行政事务,对野猪也无能为力。 消化完邻居家走地鸡的野猪再次翩然而出,在长时间的驻足观察后轻易地攻破了尤利娅家后院的篱笆墙,将家禽舍如法炮制洗劫一空。“雷达”在屋里听见动静狂吠不止,房东站在厨房不停朝禽舍晃手电,还不时朝禽舍扔锅碗瓢盆制造响声,加上部分禽舍结构坚固,野猪才没完全得手,不然家禽就不是伤亡过半而是全体阵亡了。 她这时想起董锵锵上次的建议,所以希望他能试试,但绝不勉强,因为她也知道这很难。 “如果我也抓不到野猪您打算怎么办?这是非常可能的。”董锵锵问。 “那就只能把树林推平,把它抓住或赶跑,当然最好是前者。” “那如果我抓到了,您打算怎么处理?” “我可能会联系猎人俱乐部或动物保护组织吧。” “我明白了。那我准备好了就告诉您。” “董,你打算怎么抓?你已经考下拥枪证和持枪证了么?你可以用我祖父留给我的猎枪。” “我没有您说的证,我也不打算用枪,那样太残忍。” “不用枪?”老太太好奇道,“那你打算挖陷阱么?如果你真要这么做,你可以在树林里挖,但你必须在陷阱旁竖立明显的警示标志,防止有人进入树林不小心掉进你的陷阱。” “可树林不是您的私人财产么?如果有人未经允许擅自进入,那出了问题也应该算他的而不是您的吧?毕竟是他先违反了法律。” “法律确实是这么规定的,但你知道,总会有不守规矩的人,比如孩子,所以我们要保护他们的安全。”老太太强调道。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也没打算挖陷阱。” “你既不用枪,也不挖陷阱,那怎么抓?”房东被董锵锵说糊涂了。 “等做出来您就知道了。” 董锵锵并没着急做诱饵,而是先和房东敲定了扩建池塘。 他向房东指出:野猪把池塘壁踩塌了好几处,就算重新垒上土砸实可能也不安全,不如彻底挖开,让池塘变大,同时再挖深半米或一米,他会在坑底铺上池塘专用的防渗膜,防止水渗入土壤,避免影响土质的同时还能增加池塘的蓄水功能,用了防渗膜,以后清理池底的淤泥也会简单,捞出来的淤泥直接就能给树和菜地当肥料。 董锵锵猜测房东这时的注意力应该都在野猪身上,对池塘的扩建并不会想的很深。他的想法是,等到冬天,鱼就可以沉在池底安然过冬。 结果也如他所料,房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他的请求。达成目的的董锵锵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找到了和房东沟通的技巧。(本章完) 973. 曾经的牛刀 正式开工前,董锵锵先把扩建后的池塘面积和池塘壁面积加总算出要买的防渗透膜大小,然后直奔山下超市准备干活要用到的各种材料。 先购入足量面粉、发酵粉、肉馅、黑啤和高纯度伏特加,再买防渗透膜,他想着扩建池塘需要把现有的池水先排干,用水桶舀太慢,就又买了个99欧的抽水泵,虽然抽水功率小点儿,速度不快,但他不赶时间,万一以后如果再养鱼,定期换水也方便。 不得不说,建材超市里的东西实在太全,他看到有花园里用于摆设的好看大石在促销,光滑圆润,很适合环池塘摆放,促销后的价格也不贵,便一口气挑了大小十块。 离石头不远处还有粗麻绳卖,他有些犹豫要不要买,最后还是放弃。 确定没有遗漏物资,董锵锵驱车回家,先接上抽水泵,排水管接到院外并固定在地上,确保抽出来的水不会流到其他人家的院子里,功率开到最大,等着抽完。 从电脑里调出之前做诱饵的照片,简单回忆后就开始在面粉中按比例添加水和发酵粉,三下五除二和好了面,盖上纱布开始醒发面团,这才动手收拾院落。 他先用新篱笆替换掉坏篱笆,再把烂了的菜和杂草从菜地里统统刨掉,顺便松了土,便于房东后期栽入新种子。禽舍比篱笆墙和菜地都麻烦,里面的架子和笼子都被不可修复的毁坏,没法修,只能扔,还有一地的血迹,董锵锵倒了不少洗涤灵,又用刷子狠刷了两遍,血迹才被清除干净,他将禽舍的门窗大开,期待血腥气早日散尽。 整理完这三样,他又清理了遍院子里的杂草,枯叶和腐烂的苹果,院子看着比之前顺眼多了,这时池塘里的水正好抽完,他搬来长梯慢慢斜放到池底部顶住,确认梯子不会晃后穿好胶鞋和工作服,顺着梯子慢慢下到池底。 虽然池塘挖了没多久,但池底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淤泥,脚下触感温软,像极了去年暑假去过的威廉港那个能抓螃蟹的海滩。 他把淤泥铲到桶里,再爬到地面把桶拉出池塘,把淤泥倒在菜地旁留作肥料,上上下下跑了三次便把淤泥清理干净。 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池塘的中心,以绳为轴画了个大圆,将之前被野猪踩塌陷的地方都包了进去,再下到池塘里,沿着画好的圆将池塘壁的土铲下,等新池塘的轮廓完成,他再试着向下深挖。初时没碰到阻力,只有零星碎石,越往下挖土越硬,他本想在原基础上向下再挖一米,但最后只挖了八十厘米便说什么也挖不下去了,只得作罢。 他把防渗透膜沿着池塘壁放入池塘,底部压了三块大石,摆成三角形压住防渗透膜防止浮起,四周尽量拍实,再把地面上多余的防渗透膜裁剪好,用泥土把地面上露出的防渗透膜盖上,用大石错落有致的压在土上,防止防渗透膜因刮风下雨滑入水中,等这一切收拾妥当才重新拧开水龙头蓄水。 院子收拾的差不多,那边的面也发到位了。 伏特加、黑啤、鸡蛋和各类调料被逐一放入肉馅,经筷子顺时针搅拌均匀后,董锵锵把发好的面团扔到案板上,跟包包子似的揪季子、擀皮儿和装馅儿。 菜肉丸子诱饵他已有一年多没碰过,动作很不利索,不过手生脑子还在,做着做着,曾经的感觉和记忆就自然而然的在脑中浮现,动作也越来越熟练。 等拳头大的菜肉丸子一字码开整齐的摆在案板上,他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德国人的烹饪方式里有蒸项,蒸东西不算违反房东的厨房禁令。他向房东借了蒸锅,掐表开蒸。 从听董锵锵说不用枪、不用陷阱就能抓到野猪,房东的好奇心就没停过。眼见董锵锵应了差事却有条不紊的开始收拾院子,一副不着急不着慌的样子,不像是要打猎,她也就只能去休息。 等董锵锵好不容易收拾完院子又开始做饭,房东更加疑惑,还以为董锵锵是劳动后饿了,蒸圆面包似的食物只是为了犒劳自己。她有心询问,但德国人的骄傲让她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默默地关注董锵锵的每个举动。 因为放水管细,池塘里的水上来的很慢。 一个小时过去了,菜肉丸子顺利出锅,池塘里的水还没放满一半。 董锵锵向房东解释自己的意图,房东的好奇心终于得到了满足,但怀疑又占了上风:就这么几个不起眼的普通大肉丸,真的能比德国猎枪还好使? 如果是一年多前,董锵锵会非常有信心,但现在的他只敢说请房东拭目以待,然后用不锈钢盆盛着菜肉丸子,带上“雷达”朝树林的方向走去。 林间的风挟着树木绿植的气息扑面而来,扑簌簌的风吹树叶声更是让他产生一种既视感,仿佛自己又回到了汉诺威那片熟悉的放养林。 但他并没放松警惕,相反,他屏气凝神,竖起耳朵,时刻注意四周的动静和“雷达”的反应。 他挑了个从他屋外阳台估摸能看到的位置下了诱饵,又按房东的要求在诱饵旁插上用德文和英文双语写的警告信息,这样就能确保诱饵不会被孩子误食。为防万一,他给诱饵和警示信息同时拍了照留作记录。 不知野猪何时会光顾的董锵锵不想在家中干等,明天就是复活节假期的第一天,图书馆很可能会不开门或只开半天,下周就要开学,公法成绩出没出不好说,下学期大学放出来的高级阶段的课程表总该出了,所以无论如何他得趁今天先去趟机房,说不定回来时就能听到喜讯。 他叮嘱房东不要独自去看诱饵,以免再次遭遇野猪,又提醒她等池塘的水满了记得关水龙头,有事可以随时打他手机。 从山上往大学图书馆开的途中,经过一段繁华街区,看到以前在汉诺威从未见过的复活节节目正如火如荼的上演。 974. 忘了还有个女朋友 在多数欧洲国家,复活节是为了纪念耶稣基督复活的节日,象征着重生与希望,其重要性通常高于圣诞节。很多德国人会选择在复活节期间举家出动,走出家门,村镇,甚至所在城市,以各种方式来庆祝这一节日。 所以董锵锵也就毫不奇怪的看到了各式各样的人:有正常着装的,也有盛装cosy各种与复活节有关的造型的,孩子们摇身变成高矮胖瘦大小各不相同却都可爱的兔子和楚楚可怜的羔羊,女孩们手捧着百合花,男孩们多是左手拿着面包,右手拎着一篮子色彩鲜艳的红色鸡蛋,红鸡蛋寓意生活幸福,同时红鸡蛋和兔子在德国也都是新生命和兴旺发达的象征。 大人们的角色扮演更趋多元,有头戴荆棘冠的耶稣,也有扛着十字架负重前行的耶稣,还有人模仿当年耶稣的弟子,董锵锵意外发现,化妆成叛徒的不在少数,队伍中当然也少不了各级别的天使,不过游行队伍中最多的还是向周围群众散发基督教资料的教职人员。 也许是怕演员们走着走着饿死在半道,活动中还提供品尝复活节传统食物的环节,诸如红鸡蛋、手工制作的鸡蛋形或兔子形的巧克力、用牛羊肉制成的兔子形火腿、新鲜的水果蛋糕以及兔子形状的面包,都是人们的心头好,当然孩子们同样喜欢的还有在蛋壳上涂鸦。看见巧克力,董锵锵不自觉地想起科隆复活节嘉年华上把自己砸疼的巧克力雨,不由一阵庆幸。 因为很多人走在机动车道,所以包括董锵锵在内的汽车都行驶的极其缓慢,一支由黑色礼帽,黑色礼服及被鲜花和贝壳装饰的黑骏马队渐渐进入董锵锵的视野。他们的样貌明显和传统德国人不同,五官的立体感更强,发型也很统一,董锵锵猜测可能是吉普赛的分支。 就在他瞧热闹时,本来安静的骑士们忽然纵声放歌,男骑士的嗓音粗犷奔放,女骑士则婉转空灵,像极了某种鸟类。听起来并不是德语,随着歌声渐渐远去,马队浩浩荡荡地向另一个方向行进。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玩,等董锵锵终于抵达图书馆机房距离出发已过去两个小时,他惊喜的发现从考试结束就开始翘首以盼的公法成绩终于出炉,踩着“优秀”的下限1.7分,他通过了考试。虽然不管成绩是及格还是优秀都不影响他升入高级阶段学习,但他还是希望每门成绩都越高越好,这样不管以后是找实习还是找工作都会更有竞争力。 他第一时间向董母汇报了考试通过的喜讯。董母比儿子还开心,勉励他继续前进的同时叮嘱他别忘把好消息说给董父。董锵锵当然明白董母的用意,当即执行,董父听完虽也内心激动,但面上依然是雷打不动的打击式鼓励,同屋病友听董父的口气和用词还以为董锵锵考试没过,等他挂了电话还安慰他别跟儿子置气。董锵锵却早已习惯董父的说话风格,根本没走心,不管怎么说,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准备高级阶段的课了。 经济系官网放出了国民经济学硕士高级阶段2003年夏季学期的所有课程,下学期他能选的课着实不少:七门小考放出来了四门,高级企业管理学、高级国民经济学和高级社会学三项大考也都提供了相应课程。 董锵锵仔细研究后发现:高级社会学只要修四科相关课程就能参加终极大考, 相比另外两大项各要修六或七科课程无疑少了很多,而这学期高级社会学就提供了两科课程,如果下学期再提供两科,那他或许下学期就有机会参加高级社会学的大考。他之前还没经历过一门考试考四科内容,顿时觉得既觉紧张又刺激。 大学提供的研讨课种类繁多,不仅可以选国民经济学本专业的课题,还可以跨专业选择课题。董锵锵反复挑了半天,最终决定选一门和小考有关的研讨课,他根据上学期参加过的研讨课判断,自己完全可以在准备小考的同时捎带手把研讨课的学分拿到,而不用再单独开个新的课题研究。 根据规定,选修课他只用选一门就可拿到相应学分,而选修课的选择范围比研讨课还宽泛。斟酌良久的他最后决定选和cfa考试有关的《美国财务报表分析》,他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打算考cfa,多听课或许对他的考试也有帮助。 至于实习,鉴于这学期要上的课太多,他打算等考试考的差不多时再专门拿出一学期用于实习。 既然课表都排出来了,董锵锵直接给卢森堡的培训机构交钱报了12月的cfa考试,端木已经催了他几次,再继续拖着说不过去。上课可以选择网课也可以选择线下上课,他选择线下为主,如果到时因为什么原因实在错不开时间再调整为网课。网课虽然不用每次开车往返卢森堡和特里尔,但他更喜欢线下上课,能和老师,同学多沟通。考试还有大半年时间,他觉得应该问题不大。 他给杜蓝打电话通报喜讯,这才想起上次联系杜蓝还是回国前,回德后还一次电话都没打过,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个女朋友。 “您老先生终于想起来给我打个电话了,真不容易,我真是个幸运的女孩儿。”杜蓝在手机那头先挖苦后唱道,“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董锵锵一听杜蓝的话风不对,赶忙选择认错:“对不住对不住,回来正好赶上所有事都撞一块儿,一忙起来就忘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杜老师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记小人过……” “怎么回了趟国就变的油嘴滑舌的,说,跟哪个妹妹学的?”杜蓝半开玩笑地问道,“该不会是佟乐乐吧?” 董锵锵被问的心神一荡,脸不由自主就红了,心说为啥自己要脸红,却根本不敢接杜蓝的话茬儿,只能硬扯开话题,把自己怎么在回德第二天就被端木叫到汉堡刷办公室,怎么在办公室苦哈哈的睡地板,如何和端木喷下两个客户,房东又是如何在邻居被野猪袭击后紧急把自己召回特里尔抓野猪等回国后的经历当段子说给杜蓝,当然中间他自然而然的也说起老白的事:在投资人的压力同时也是控制成本的需求下,老白选择给所有司机和导游降薪,七国游的司机在恢复薪酬的谈判失败后选择直接跑路,老白现在要独自面对一堆烂摊子。 975. 读书也要田忌赛马 杜蓝听完长久无言,半晌才正色道:“打工的人看重钱无可厚非,老白的做法我能理解但不支持,(降薪)还是有些急功近利,想办法拓展旅游团才是正确的做法,虽然现在业务确实难做,但创业从来就不容易,要不他就别要投资人的钱。” “他这次融资的时机确实不好,谁也想不到会撞上非典,旅游团全没了,别说咱们这代没碰到过,就是上一代人也没遇到过这种腌臜事。” “你可以说他命不好,但只要他做生意,永远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困难,他不能永远拿‘时机不好’当借口。如果一个当老板的习惯了用借口当盾牌,久而久之,他就只会怨天尤人,把一切不顺都推到命运不公上,那人就废了,公司早晚也会黄。” 董锵锵承认杜蓝说的有道理,但所谓的道理,要么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要么是知易行难,但不管是哪种,有一点可以肯定:老白不会听他们任何人的建议。不过他记得端木的提醒,老白的坎儿最后还得他自己迈。 “对了,这次短暂回国感觉如何?bj那边(非典)严重么?”见董锵锵沉默,杜蓝知他又在为老白瞎担心,她清楚这种担心对董锵锵来说就是精神内耗,毫无意义,赶忙换了个话题。 “要说有多严重确实说不好,不过我感觉离开前,生病的人似乎比我刚回国时多了不少。” “德国报纸上说现在三个人里有两个得的。” “那太夸张了,我觉得他们是危言耸听,你也知道他们有时特别喜欢小题大作。” “那这次你(回去时)没得吧?”杜蓝关心道。 “我没得,可能和走之前打那100欧一针的疫苗有关,但我爸中招了。” “严重么?” “一开始挺严重的,后来很幸运的找到了治疗方法,至少目前看恢复的还算顺利吧。” “其实你跟我说你要回去时我也想买张机票就走,但有一科考完就知道肯定过不了,还得补考,就没走成。我家也不想我回去,说我们那边现在也开始筛查从广东和bj过去的人了。” 董锵锵心说长春其实还好,我还在你们那买的二手车呢,但想了想,还是没提。 “你怎么也有没过的?”董锵锵一直觉得杜蓝的学习很好,听到这个消息着实诧异,“考试那天生病了还是怎么的?” “咳,贪多报了好几科,结果书都没看完,自然就过不了,这事只怨自己怨不得别人,复习时间太少肯定过不了。” “那你少报几科啊,至少保证考一科过一科,免得做无用功。”董锵锵想起海边的王蜀楠也是差不多的情况,“那什么时候补考说了么?” “昨天拿到考试中心的通知,补考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杜蓝长吁一口气,“再说逃避也不是办法,早晚要考,而且我学期数还高,我们这边的移民局延签时不仅看你账户里有多少钱,还看你的学期数和已经通过的考试科目,借此判断你到底是来真学习的,还是来混的。如果是后者,就算钱够也不一定给你延多久,完全看移民官当天的心情。” “这么严格?”董锵锵头回听说还有这种事,“我们这好像就看存款余额和每学期的大学注册证明。” “都一样,说不定下次你再延签人家就跟你要已经通过的考试证明了。” “那我倒不怕,上学期我所有考试都是优秀。”董锵锵得意道。 “不错不错,那优秀的董锵锵同学,复活节假期你有什么安排?是你过来找我还是我去特里尔找你?”杜蓝的声音听着比刚才温柔了不少。 “你过来找我吧,不瞒你说,一回去就每天忙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根本没时间读教授推荐的那些教材,一本都没读完。不过我也不是全无收获,我把能买到的中英文教材都背过来了。我已经选好课,准备假期就开始读,不浪费时间,你过来正好监督我,免得我又心有旁骛。” “监督你没问题,”杜蓝语气严肃地提醒道,“不过我得提醒你,已经有无数前车之鉴证明:如果你想在这边每次都能顺利通过考试,那你必须提前预习,直接听课很容易死路一条,希望你好自为之。” “你说这个正好有听课的事想请教:如果期末我不打算参加考试,那我还有必要平时去听这门课和它的练习课么?你走过的弯路多,给我讲讲呗。” “什么叫我‘走过的弯路多’?有你这么恶心人的么?”杜蓝佯装嗔怒。 “杜老师我错了,您先给学生传道受业解惑再生气也不迟。”董锵锵贫道。 “我个人建议你现在就该建立每学期考试的全局观念,注意听课和考试策略并重,寻找你的优势科目并尽快通过考试。如果课与课没有时间冲突就尽量都去听听,哪门(课)能听懂的内容多就优先报哪门(的考试)。听不懂的那门这学期就别报考试了,防止贪多嚼不烂,以我上学期的教训为戒,但也要记住,你只是期末不考试,平时该上的课和该做的练习一样不能少,毕竟你这学期不考下学期也还是要考的,听不懂的课就学两遍甚至三遍,你学的次数越多对你考试就越有帮助。每门课尽量都和教授、助教多沟通,千万别怕麻烦,更别怕提问题会丢面子,很多中国学生脸皮薄,到最后坑的都是自己。” 杜蓝的观点和董锵锵的想法几乎一致,这让他放心不少:“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我想读博,我高级阶段各科的成绩和毕业论文都必须是优秀才有机会申请到博士位置么?” “理论上肯定是越高越好,但也不绝对,工科和文科的差异很大,我现在也不能给你建议,你最好问问你们那边的博士生。” 杜蓝那边还有话想问,但董锵锵手头事多,两人约定杜蓝明天一早出发,下午到特里尔后两人再细聊。(本章完) 976. 一半是火焰,另一半也是火焰 “注意明天是3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别忘了把表调回夏令时,不然接站时间就搞错了,如果没接到你就等着挨罚吧,嘿嘿……”杜蓝吓唬着挂了电话。 回到机房,董锵锵先把下学期和cfa的课程表都打了出来,再把能借阅到的教材尽量借到手,将其中只能短期借阅的书籍拿到教学楼旁边的复印店整本书复印,等他再回到图书馆,才开始着手更新捕蝉官网的内容。 他先按端木的要求简单罗列了捕蝉2002年的投资收益,同时释放出2003年第一份投资报告的试读版,又将新签下的两家客户及他和端木的背景介绍一并添加进相应板块,网站内容顿时变得更饱满。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写的公司介绍读起来像极了骗子公司的自我吹嘘,如今不起眼的成绩也有了,凤毛麟角的客户也有了,公司介绍再读起来感觉也不那么像骗子公司了,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似乎一切都变得顺眼和顺利起来。 也许是成就感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忽地生出强烈的学习动力,在这股力的驱动下,他决定继续研究在汉堡还没彻底琢磨明白的、端木新买的选股软件。 他试着根据猜测调整不同的参数因子,把不同因子下选出的相同股票拉了份清单,正准备做更细化的筛选,房东的电话不期然的响起。 “嘿,董,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你放的诱饵已全部消失,但我并没看到野猪。”听到这个消息,董锵锵既开心又惆怅,开心的是做菜肉丸子前他确实担心手艺生疏,现在发现手艺还在,惆怅的是南德的野猪虽然也认他这口,但怎么没醉倒呢? 难道是这边野猪的酒量好?今天要做的事基本都做完了,董锵锵不放心房东一个人又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决定还是先回家看看现场再说。 他中午进图书馆时还是艳阳高照,等离开图书馆时天已擦黑,漫天都是粉紫色的娇艳晚霞。 当他开车回到家所在的山坡下时,欢庆复活节的人们仍未散去,但人们的着装和运动与他白天在城里看到的有所不同:很多身着天使服饰的人举着蜡烛在社区中游荡和唱歌,董锵锵的第一感觉是这个画面有些瘆人,还有举着象征生命的火炬、蛋、兔等复活节吉祥物跑步的,但唱歌的和跑步的不知何故都不约而同的把通往山坡顶的主干道让了出来。 董锵锵正纳闷为什么大家不去更宽敞的主干道上玩耍,就见山坡高处骤然窜出几团大火球,等大火球从高处挟着风声呼啸着从董锵锵面前冲过去时,他才看出大火球其实是几个被火点燃的木桶,这些火球仿佛刚刚穿过大气层堕入人间的陨石,将主干道、道路两侧的建筑及植被都照得明明白白。 他目送着火球向山坡下滚去,头顶上方却忽然炸开五彩缤纷的烟火,唱歌的和跑步的此时全都驻足站立,抬头仰视夜空中的烟花,董锵锵看到有人在双手合十许愿,他也有样学样的许下 “好好学习、早日毕业”的复活节愿望。等到了家,房东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安慰他没抓到也没什么,毕竟猎人也空手而归了好几次,董锵锵就一学生,不懂捕猎太正常不过。 董锵锵倒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只是感觉意外,在征得房东的同意后,他带着 “雷达”去查看诱饵位置的情况。确实如房东所说,诱饵被吃的一点儿渣儿都不剩,这说明野猪喜欢吃他做的东西,可既然喜欢吃,为什么他和房东都没看到醉倒的野猪呢? “雷达”一直很安静,不停地在地面上嗅着,偶尔发出嘤嘤嘤的示好,却没有任何充满戒备的吼叫,董锵锵判断野猪应该不在树林附近。 他又仔细检查了周边,只有清新泥土上留下的几串散乱蹄印,看蹄印应该是野猪的,蹄印深浅不一,说明野猪大概率对伏特加是有反应的,但为什么它能跑了呢? 难道是酒精挥发了?或者这只野猪的酒精耐受度更高?他走着走着,忽的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慢慢挪开脚,用脚尖把硌他的东西从松软的土里刨了出来。 是一枚外壳完好的马栗子。去年秋冬掉在地上的马栗子有很多,有的落地壳开,过了冬天就烂了,有的壳没开,过了整个冬天也还保存完好。 董锵锵附身把马栗子捡起举到眼前,外壳上的细毛随风摇曳,他忍不住想起那次遭遇,忽的灵光一现,开始捡拾附近土里完整的马栗子。 “雷达”起初不明所以,后来看出董锵锵需要马栗子,也帮着刨,一人一狗捡了一大筐保存完好的马栗子回到厨房。 见董锵锵也没找回野猪,房东本想再安慰他几句,却见他不仅没愁眉苦脸反而还喜上眉梢,不知这孩子什么情况,当下打定主意,等过了复活节还是继续找猎人来帮忙,如果特里尔的猎人不够,就花钱从旁边的市县请。 董锵锵问房东他能不能再多试几次,房东说当然可以。见外面天已彻底黑了,董锵锵觉得就算今晚做好新的诱饵放出去意义也不大,他也不能彻夜守在诱饵旁,不如第二天早起点再弄。 夜里他做了个奇怪的梦:他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池塘坑里仰望坑外,池塘边上,房东在对着他笑,杜蓝、老白、佟乐乐、陆苇等他认识的人也都在对着他笑,除了人笑他, “雷达”也在笑,家禽们也在笑,甚至连没打过照面的野猪也发出了笑声。 就在他感到极度困惑的一刹那,梦醒了,他听到自己的手机在狂响。手机显示他有个郑春花的未接电话,但来电的却是老白。 “啥事?”董锵锵揉着眼睛瞄了眼墙上的表, “你已经回特里尔了么?这么快?” “来巴黎,现在,快。”老白说完挂了电话。董锵锵拉开窗帘,窗外一片漆黑,仍然是夜里。 977. 摸不着头绪的救火队长 虽然老白让自己马上过去,但董锵锵脑子里最先冒出来的却不是自己该去哪儿找老白,而是端木的那句话,这一点就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可他也就诧异了几秒,就马上想到老白不会无缘无故半夜给自己打电话,更何况自己还是国内乐白的小股东,就算他跟老白关系一般,大股东如果真碰上什么棘手事,他这个小股东还真不能撒手不管,但他首先得弄清楚到底什么事让老白这么火急火燎的。 他当即给老白拨了回去,同步思考一旦老白说清楚原因也给了地址他该怎么过去。 如果着急马上动身,毫无疑问开车最便利。他翻出带团时用过的欧洲地图,发现特里尔和巴黎两地间的距离超过了400公里,这还不算他进入巴黎市区后还得赶赴老白的位置,就算自己知道地点也能一路快车,估计也得四个多小时才能到,那都算是快的,所以开车肯定不是他现在的最优解。 如果不考虑开车,那租车一样也不用考虑了,何况明天就是复活节假期,市里的租车行跟其他公司一样都放假。 如果是火车呢?他记得除了夜里那班夕发朝至的慢车外,最早开往巴黎又经过特里尔的高铁不是六点就是七点,好像用不了四个小时就能到巴黎东站,应该是最快的到达方式。 火车与开车比最大的好处是可以解放双手,火车上虽不能上网,但他正好能专心致志地把昨天打印好的资料全部梳理一遍,如果还有时间,甚至还能继续研究股票。 如果确定乘火车,那他就得准备5点多出发,这样不到6点就能到火车站,不过他得先把一些事安排好再出发也不迟。 老白仿佛消失了,电话始终无法接通。 董锵锵调出通话记录,发现郑春花的未接电话是凌晨打来的,现在才3点15,打回去不合适,还是等天亮后再说。等他到了火车站天也亮了,正好问问郑春花是不是知道什么,毕竟上次七国游出状况就是郑春花第一个联系的自己。 他现在优先级最高的待做事项除了预习就是帮房东抓野猪,反正睡不着,他索性穿好衣服开始和面,醒面。 趁面还没发起来,他把马栗子煮的尽可能烂后捣成泥和在馅儿里。他此前从没用过马栗子作馅儿,此时也非常好奇马栗子对野猪是否也有效果,就像当初麻翻他一样。 等面醒好,他原样复刻了昨天的制作工艺,把馅儿一点点填入面中,再小心翼翼地倒入伏特加,然后迅速搓成丸子。 等菜肉丸子蒸好后,他将香油尽数倒入不锈钢盆中,再把蒸好的丸子放入盆里充分浸泡,让丸子彻底入味儿,这个过程又让他想起刚到汉诺威时的快乐时光。 等天快亮时,2.0版的诱饵已经下到跟昨天相同的地方。 不管是中国老人还是外国老人,上了年纪都容易早起。房东起的也很早,却起来就看见董锵锵一人在厨房里忙活来忙活去,然后鼓捣出一大盆菜肉丸子端出家门。 董锵锵放好诱饵后回到厨房跟房东告了假,说明自己要外出几天,如果今天能很幸运的抓到野猪,建议房东先把野猪的四蹄捆好再锁入工具房,防止醒酒后的野猪大闹后院再伤了人,锁好后立刻通知猎人或警察来取走野猪,交代完的他给房东留下粗麻绳备着绑野猪用。 拿上地图和打印好的各种阅读材料后,董锵锵不到六点就出了门,清晨的路上既没人也没车,路上弥漫着淡淡的白雾和过了一晚仍未散尽的硫磺味,似乎昨夜的狂欢持续了很长时间。 他很快到了火车站,顺利地买到7点前出发,11点前就能到巴黎东站的高铁票。 他这才给郑春花打去电话,问她昨夜找自己什么事,郑春花的声音听起来像在赶路,等聊了两句董锵锵才发现,郑春花竟然是跟他坐同班车去巴黎。 董锵锵问老白又出了什么事,郑春花说上次给她打电话的女生昨夜又来了电话,虽是同一人打的,两次却有区别:上次讲电话时情绪稳定,叙事清晰,这次却是边打边哭,断断续续、哭哭啼啼说了半天也没说清到底因为什么哭,只说郑春花得来巴黎一趟,不然事闹大了就不好收场。 郑春花想问老白原由,电话却被拒接,直到又联系了两三名团员她才大概知道事情原委。她马上想到得和董锵锵通通气,但董锵锵的手机始终没人接。她想骑摩托去巴黎,但摩托最近小问题不断,担心路上抛锚,郑春花最终跟董锵锵一样决定还是坐火车去。她本来打算自己先过去,路上再给董锵锵电话。 听到郑春花也要去巴黎,董锵锵直觉这次的事儿不一般,更好奇,郑春花说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她一会儿就到火车站,细节等见面后再说。 董锵锵只好收起好奇心,试探着先联系杜蓝。 杜蓝睡的迷迷瞪瞪时被吵醒,听到是董锵锵刚想撒个娇,再听却是让她先别来特里尔了,老白那边又出事了,他今天得去巴黎。杜蓝问老白又遭了什么事儿,董锵锵说现在还不知道,一会儿就知道了。杜蓝又问要不要她也过去,董锵锵毫不犹豫的拒绝:你准备了一个寒假的补考,趁着假期好好休息几天,不然说话就又开学了,杜蓝叮嘱他万事小心,随时联系。 高铁少见的没迟到,两人很快见了面,落座后董锵锵迫不及待地问出从凌晨就一直在他脑中盘亘的问题:巴黎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又有司机跑路了? 郑春花的答案是:“不,这次的司机就是老白,他没法跑路。” “那是什么?” “他……被其他人……打了,”郑春花犹豫了几秒,“当然这是我听到的,真相得到了巴黎才能知道。” “那咱们去哪儿找他?” “香榭丽舍所在街区的某个警察局。你的手机在响。”(本章完) 978. 阴魂不散 董锵锵不知谁会这么早给自己打电话,难道又是老白?但事实却总是出乎他的意料,这回来电的是王蜀楠。 “钱我收到了,多谢。” “借据我也收到了,也谢谢你。”董锵锵对钱还没收到就先把借据寄出来的王蜀楠印象很好。 “钱用完我会马上还你,希望延签一切顺利吧。” “肯定一帆风顺。哦,你是在火车站么?我怎么听到你那边有火车鸣笛声。你这么早是干嘛去?”董锵锵奇怪怎么一早给自己打电话的人全都在赶火车。 “约翰逊还记得么?就那个稻草人酒庄的管家,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说捷琳娜伯爵想我,希望我有空能回酒庄再帮伯爵检查下。来基尔后因为一直忙学习,也没时间回去,这不下周开学前有几天假期嘛,我就想着跑一趟,去看看他们,正好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们了,有时还真挺惦记的。” “难得他们也想着你,那是该回去看看。”董锵锵赞同道。 “我听你的信号断断续续的。” “我在火车上,信号不太好。” “我也快要登车了,那你先忙,等有空了我再给你打,拜拜。” 董锵锵把手机放回餐桌,问郑春花:“刚才你说地址是哪儿?” 郑春花又重复了一遍。 董锵锵听郑春花说完后的第一个反应不是老白被打,而是“香榭丽舍”四个字让他突然想起秦有伯,继而想起秦家还托他帮忙给秦有伯带了包裹,难怪出门时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却怎么都没想起来,如今倒是想起来了,火车也开出去很远了,然后他才想起去年复活节他和老白等人在科隆复活节嘉年华的最后也是进了警察局。 见董锵锵凝神沉思,郑春花以为他在担心老白的安危:“你早知道了?” 这句话将董锵锵倏地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摇头道:“哦,没,听你说了我才知道。” “你现在什么想法?” “实话实说,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但也松了口气。” “为什么会松了口气?”郑春花不明所以。 “如果是他打别人,我会很紧张,如果是人家打他,那他就是受害者,受害者在法律层面肯定是被支持和被同情的一方,有什么问题处理起来都会比他是加害者要简单和轻松的多,就跟我和陈小飞动手,陈小飞哭着喊着说自己是受害者一样,当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大概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了。” “我的疑惑是:这次出游他既没收团费,也没收油钱,就是食宿和购物需要团员自理,为什么(跟团员)还会有矛盾?还会有人打他。”他猛然想到另一个问题,“给你打电话的女生说老白这次强制收小费了么?” “给小费是自愿不是强制,第一天老白就说了,应该不是这个原因造成的冲突。”郑春花抿了抿嘴,犹豫了几秒继续说道,“这次老白忙前忙后,不管团费还是油费确实都跟他事前承诺的一样:一分钱没收。可我也听团员们反映:他在巴黎带所有人去的不是奥莱就是购物街,虽然在其他国家他们也购物,但一天中多少还有个景点能让大家放松放松,可到了巴黎却只有购物。之前他报的方案里不是这样写的,那方案你也看过,凡尔赛、卢浮宫、枫丹白露什么的都安排了,却一个没去,我想矛盾也许跟这件事有关。”郑春花分析道。 从老白接机当天没跟董锵锵沟通七国游细节开始,他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事实上,一开始他就认为老白的目标是要从后端的奢侈品消费上赚提成,老白却矢口否认,还言之凿凿说自己要从学车上挣钱,而在看到七国游方案里景点时间和购物时间的比例后,他还以为自己确实想复杂了,把老白想的太市侩了,如今听到郑春花这么说,那些困扰他的问题瞬间全都清晰,他终于明白老白为什么不叫他一起出行了。如果他当导游,肯定不会同意在一个城市里待一天全是为了购物,可如果不安排足够的购物时间,老白就算不挣钱也不能亏钱吧? 似乎双方都没错,那问题到底出在哪儿?董锵锵思考良久,道:“老白一分钱没收估计会想‘我管你乐意不乐意’,出来玩的人肯定觉得什么都没玩到太吃亏。但就事论事,就算老白带他们去购物他们不愿意,也应该多沟通,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听说是沟通无果,有几个人想私自行动,跟老白要护照,老白不给,双方就从口角升级到肢体冲突,混乱中有人推了他一把,导致他从台阶上摔了下去,不知脚崴没崴,最后好像是老白报的警,问题应该还是出在沟通上。”郑春花补充道。 “不给肯定也不该打人。”话虽这么说,董锵锵心里也觉得老白不给护照说不过去,他很清楚老白留着护照很可能是为了买奢侈品时登记用,尤其是同一个人在一家店里买很多奢侈品时,“难怪老白给我打电话说了一句就挂了,估计是手机让警察收了。你还知道什么?” “其他我就不知道了。打电话的女生是其中一个打人的女朋友,老白报警时说要把动手的都送进监狱,那女生是想跟那男生结婚的,当时就怕了,所以给我打了电话。” “所以,咱俩这趟过去是当和事佬么?” “主要还是解决问题,化解矛盾。” 火车隆隆前行,董锵锵问:“你还记得我当时赔了陈小飞多少么?” 郑春花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事情了解的七七八八,董锵锵心里有了底,具体情况等到了再判断也不迟。 火车时间长,俩人开始各忙各的,郑春花草拟中国周的方案,董锵锵则根据选股软件的推荐整理出捕蝉拟建仓的股票名单,根据端木的说法,4月无论如何捕蝉都得有些动作了。 火车呼啸着向巴黎东站的方向飞速前进,还有两站就要经过目的地,董锵锵前脚去厕所,后脚他留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等他擦干手上的水回到座位时,郑春花把他的手机递还给他:“你同学找你。” “我哪个同学?”董锵锵在衣服上抹了抹水,边接手机边问道,“你好,哪位?” “喂,老同学,别来无恙啊?”李雷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比上次见面时似乎更悦耳,“你也放假了吧?” “前阵子我回bj了,家里人病了。”董锵锵猜李雷肯定要问他回国不联系的事,上来便解释了一句想堵对方的嘴,但说完突然又觉得根本没必要解释,就硬生生地刹住,留给对方一片沉默。 “我听你妈说了,你爸身体好点了么?”李雷不见外地问道。 “已经痊愈了,多谢关心。”董锵锵客气了一句又陷入了沉默,对方多找几次话头就会自然而然的知难而退。他猜测李雷要问他在哪所大学,但他着实不想李雷也过来,他有些反感这个大学班长老抓着他不放。 “那什么,有个好消息跟你说,我差五分12点就到特里尔火车站了,你怎么也得来车站接一下你的老班长吧?赶紧的哈,别迟到,哈哈哈……” 董锵锵着实意外了几秒:李雷什么时候知道了他在哪的?他马上想到了陆杉,又快速地否了自己的念头,管他怎么知道的,知道就知道吧,无所谓。 “那真不巧,我不在城里。” “那你在哪?”这次换到李雷吃惊了,质疑道,“你不会是在故意躲我吧?有必要么?” 火车这时抵达了巴黎东站的前一站,董锵锵高举手机到头顶的喇叭处,听到一阵流利法语的李雷半信半疑道:“你真不在特里尔?” “巴黎。” “那……刚才接电话那女生是谁?” “同学。” “嘿嘿,你小子不会是跟女朋友一起去巴黎浪……漫吧?哈哈哈……”李雷故意在“浪”后面拉了个长音,说完又故作爽朗的发出一阵油腻的笑声。 李雷说话和笑的声音都很大,大到坐在董锵锵对面的郑春花也听到了“女朋友”三个字,她抬头望向董锵锵,目光好像在问他“这是什么人这么说话”,董锵锵瞬间感到羞愧,这可能就是他一直不喜欢对方的原因,这个班长经常让他无语,有时甚至想吐。 “祝你玩得开心。复活节快乐。”董锵锵说罢就要挂电话。 “等一下,”李雷高声嚷道,“你现在读的……是什么专业?” 对方果然还是问了,董锵锵正在犹豫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手机屏幕上忽然跳出房东来电。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接通了房东的电话,同时挂断了李雷的。 “嘿,董,有个好消息给你,野猪抓到了。”房东的声音听着就透着兴奋和痛快。 “在哪儿抓到的?是诱饵那里么?” “离诱饵有些距离,是‘雷达’先发现的,它是个优秀的猎手,当然你也是。” “你看外面那些是什么?”坐在董锵锵对面的郑春花忽然指着窗外问道。 979. 硝烟 房东并没听到郑春花对董锵锵说的话,还在自顾自说着:“先开始我听到‘雷达’叫还没反应过来,因为你放诱饵还不到三个小时,后来‘雷达’叫了一阵又不叫了,我觉得奇怪,叫它它也不应,我担心它出问题,就出门查看,结果刚走到小树林的外沿就看到它正围着坨棕色的什么东西转圈,我走近一些才发现那是头中小体型的野猪,只不过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往后撤了几步,隔了很远扔了块石头,虽然没砸中,但它也没动。我见‘雷达’始终没叫,就回屋拿着你准备的麻绳,大着胆子走到它旁边,把它捆结实了放在麻袋上拖回到工具房,猎人十多分钟前刚把它拉走。” 顺着郑春花手指的方向,董锵锵看到让他一生难忘的画面:火车站下方道路两侧的房屋有的只剩下一片瓦砾,有的建筑物外墙被烧的黢黑,而幸免于难于火灾的建筑物外墙上涂满了各种疯狂的涂鸦,还有的商店橱窗下是一地碎玻璃,商店里隐约可见一闪而过的黑影,道路两侧弥漫着火灾的痕迹,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垃圾桶有的还在冒着阵阵灰白烟,更有烧的只剩外壳和铁架的小轿车。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忍不住喃喃自语,“好像被导弹炸过一样。” “你说猎人么?”房东以为董锵锵在问自己,“猎人拉走前还问我野猪身上为什么没枪伤,我说你下的是诱饵,没用枪,也没用陷阱和网,他觉得很不可思议,竟然有人能不用枪就抓到这么大体格的野猪,认为我在吹牛。不凑巧的是,厨房里没有多余的诱饵能展示给他看,树林里的诱饵也都被野猪吃的干干净净,所以我一时也没法证明。另外他给了我些钱,作为拿走野猪的酬劳。董,这钱属于你,我已经把钱收进信封放到你屋门口的地上了。” 房东一高兴说话就恢复成德国人的正常语速,本就难懂的南德方言立刻变得更加晦涩,董锵锵知道房东在吹自己的彩虹屁,也感到一丝安慰,他总算没辜负房东的信任,可是望着眼前浮现的惨烈街景,他又完全高兴不起来,就连国人特有的谦逊都忘了保持,更没客套几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之类的谦辞。 就在房东喋喋不休的把话题再次扯到野猪和城市的共生关系时,董锵锵头顶的喇叭开始播放即将发车的提示,房东听到法语,马上问道:“董,你在法国?” “是的,我现在巴黎。”董锵锵打开免提,好让郑春花也听到房东在说什么。 听到董锵锵在巴黎,房东的语气陡然一变:“哦,那你一定要多加小心,那边最近不太平。” “最近我没怎么看新闻,您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么?我看到了很多被烧毁的建筑物和汽车。” 火车徐徐启动,那些残垣断壁和支离破碎的汽车残骸渐渐被甩到董锵锵视线看不到的地方。 “法国很多城市都爆发了大规模的抗议活动和暴力冲突,有的地方治安很差,我不确定巴黎是否也在其中,但我希望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的,尤利娅女士,我会记住您的话,注意安全。好,我会的,董锵锵注视着外面,火车徐徐启动,也请您注意安全,在我回去先请不要再去树林,因为我不确定树林里一共有多少头野猪,另外如果有我的信还麻烦您帮我收下。” 房东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老太太对你真好。”郑春花一脸羡慕,“我还从没见过她对其他中国人这么友好和上心的,你应该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尤利娅说法国最近有暴力冲突,让咱们多加小心,”他朝窗外扬了扬下巴,“你以前见过这种场面么?” “从未。”郑春花摇了摇头,“你呢?” “我也没。” “都是过复活节,这气氛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啊。”郑春花感叹道,“复活节这么不受法国人民欢迎么?按说不应该呀。” “希望老白他们都安然无恙吧。”董锵锵附和的同时,心里忍不住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在这种环境下,为什么老白还坚持带人购物而不赶快离开去往他国呢? 有了前一站的打底,两人或多或少都做了些心理建设,等两人再看到巴黎东站内外大批全副武装、荷枪实弹、手持盾牌、牵着狼狗巡逻的法国警察,都不再感到意外。他俩与站内其他行色匆匆的乘客一样,飞也似地出站打车,飞奔警局。 等两人到达目标警局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警局里既没空调也没电扇,虽然开着窗却极其憋闷。董锵锵有阵子没进警局,猛一进来还有些不适应,在警察的带领下,两人很快见到了老白。 老白头上罩着医用弹力网帽坐在厚玻璃后,见董锵锵带着郑春花一起走进会客室,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董锵锵把这诧异尽收眼底,刚一落座不等老白问起便主动解释:“你让我来找你却不告诉我地址,我再打你手机也没人接,就只能找郑春花帮忙了。” 老白点点头,用手一指头上的弹力网帽:“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就是反应迟钝和记不住事,还没来得及说完手机就被收了。”然后冲郑春花微微颔首:“这次麻烦郑主席也跑一趟了。” 郑春花摆摆手,表示他不用客气。 “你不是受害者么?怎么警察把你也抓进来了?”董锵锵不解,“你没跟警察反应反应说他们抓错了?” “打我的说我也动手了,法国警察一时也不知道谁说真话谁说假话,就先都抓了,主打一个都不能少。”老白笑着贫道。 “那从头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之前那个司机跑了,我就只能自己过来了。到了后我先好言安抚,但有人要求我赔钱,那怎么可能。我当然不同意,车钱油钱本来就都没收,食宿也是自理,凭什么让我赔钱?我就跟他们说,愿意玩儿就接着一起玩儿,不玩儿就自己走人。爷不送。” 980. 穷极思变 “然后他们就动手了?”这个说法让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毕竟大家都同学,怎么可能为这么点小事就动手?都什么素质? “那倒没,后面还有其他事。”老白倒也坦承。 “白总,我听说你没按最早宣传的那样带大家逛巴黎的景点,卢浮宫、铁塔、巴黎圣母院什么的,反而不是奥莱就是购物街,所以大家才会对你有情绪,不满和抱怨,有这回事么?”或许是嫌老白说半天说不到点儿上,郑春花索性毫不掩饰地直接问了出来。 “这点我并不否认,但我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老白缓了口气,“首先,法国和德国最近几个月一直都有罢工,这边因为罢工出现的暴力冲突远超德国,当里面还夹杂了不少其他社会问题,像什么种族主义冲突,民众的排外情绪等,路上变得混乱很不安全。” 老白的介绍让董锵锵忍不住回想起来时路上看到的被烧毁的汽车和坍塌成废墟的建筑物:“为什么这边冲突这么严重?德国那边罢工也不少,从没见过这么激进的。” “新闻里说很多参加暴力冲突的年轻人都是被某些媒体煽动后走上街头的。” “那他们没作业么?就算作业少,他们的父母也不管么?”董锵锵格外好奇。 “很多父母从事的工作都是安保、清洁、道路维护这种上夜班的,孩子走上街头时家长根本不在家。” “你还记得去年我跟你提过的定制旅游么?” “老白,首先我和端木还没决定好买哪个,其次,衍生品风险很高,它不像你买股票,股票跌了你只是浮亏,只要不交易就不会有真实损失。如果看错方向,看涨和看跌期权即使你不交易也会被强制平仓,你的本金很可能就全没了。”董锵锵由衷地道。 “你是受害者,又是你报的警,所以如果调解,警方一定会重视你的想法,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郑春花问道。 见董锵锵和老白聊得热火朝天,郑春花忍不住敲了敲桌面,示意两人回到正题。 “一会儿我还要去跟其他人了解情况,”郑春花看了眼董锵锵,“你就先不用去了。” “年初我本想带乐乐去北欧赏极光的,当时还做了不少功课,后来阴差阳错没去成。我最近一直在想,能不能把国内和德国的中国人,甚至外国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拉过去看极光呢?” “这个建议好,那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跟他们聊下,一会儿回来找你。”郑春花说着起身离开。 会客室的角落里还有对儿年轻的法国情侣,男生坐在厚玻璃后痛哭流涕,女生则在不停安抚男生的情绪。 董锵锵乐得清静。 董锵锵没再说话,老白也没解释更多,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董锵锵赞同道。 “我当然知道学生生意不行,所以体力活这种小钱留给我就好,跟着董总发劳心者才能赚的大财才是正路。董总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大众衍生品的代码?今天?明天?还是后天?钱我都已经备好了。” “我听说,投资方那边否了你开辟新业务的想法,具体是哪个新业务?” “如果所有人都打算继续这趟行程,我建议该交的车钱油钱正常交,不愿交的可以离开,不离开法国就签字声明后续行程是个人意愿,与乐白和老白都无关。老白收了钱,该保证的旅游景点要全力保证,除非因为不可抗力去不了。如果该收的钱不收,矛盾还是会存在。”董锵锵认真建议道。 老白双手一摊,笑着反问道:“道理我都懂,可国内旅游团没了,非典什么时候结束谁也不知道,就几个商务团在那苦苦撑着,你让我能怎么办?现在就跟投资方说‘对不起,今年的利润我做不到’么?”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边治安恶化,所以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你不要赔偿?”董锵锵原以为老白会狮子大开口,“你想清楚了?” “差点出事?出什么事?”郑春花好奇问道,“为什么会赖你头上?” “我知道,你放心,跟投资方我肯定不会那么说。我只会说:我不仅能做到,还会远超那个目标。” “因为这边太乱,我想改去意大利,但有些人不肯走。你俩都知道这次七国游打的是乐白的牌子,所以我得对大家的安全负责,如果大家一定要留在这里,那我认为尽可能待在大牌奢侈品商店会更安全更有保障,所以才努力把他们都留在购物店,没想到会激化矛盾。第二,我不收钱带他们出来玩可不是为了做公益,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们不愿意随时可以走。” 如果按老白所说,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基本清楚,董锵锵关心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你头上的伤是他们打的还是你自己摔的?” 郑春花顺着他的目光把脸又转向董锵锵,董锵锵大概猜到了什么事,小声告诉了郑春花,郑春花脸色一变,显然董锵锵说的是个她没料到的答案。 “现在没外人了,有些话我想问你。”董锵锵先开了口。 董锵锵忙打断道:“你知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我觉得出来一趟都不容易,但如果大家想回去,我也尊重大家的意见。” “不要赔偿是因为一方面这次我也有责任,另一方面,以后少不了还会和特大的同学们打交道,郑主席这次为了我的事还专门跑过来,我怎么也得给郑主席这个面子。毕竟我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结仇的。” “我的诉求很简单,希望打我的人当众向我赔礼道歉并在道歉信上签字,我可以不起诉对方但我会保留起诉的权利,我可以不要赔偿,但打人者必须马上买票回德国。” 老白目光真诚地盯着董锵锵的眼睛:“我说不是你会信么?” “所以你不去景点的原因是担心被袭击?”郑春花明显不相信老白的说辞,“你说不喜欢随时能走,但他们说护照在你手里走不了。” “那前期得花不少钱吧?最重要的是,你有客源么?” 老白半开玩笑道:“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你比圣诞时候瘦多了,估计你在国内也没怎么休息好,又刚回来,这次去的又都是咱们熟的不能再熟的地儿,我想着就不拉着你到处跑了,马上开学了,你也好好缓缓,这样也免得事后和你再分钱,都我一个人挣,多爽,哈哈。” 老白没回答,抬眼看了看董锵锵。 “我还是从郑春花那儿知道七国游方案的,为什么接机那天你一句没提?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缺人么?那为什么这趟不叫我?这次的活多少也跟我有点关系,我跟你提过我可以不要工资,提成和小费也可以都归你。” 老白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然记得,就你那蓝图宏大的程度,谁听了都不会忘。” “他们要护照,我没给,沟通无果,就动了手。”老白说完做了个“推”的动作,“混乱中有人推了我一把,脚下没站稳就摔了,头磕在旁边的金属围栏上,正好旁边有巡逻警,我就报了警,所有人就都进来了,旅游车现在还在警局后院停着呢。” “我一个学音乐的做跨境旅游,你觉得我最早能有什么客源?还不是一点一滴做起来的。” “你希望打人的赔礼道歉后离开,那其他人呢?是留下还是打道回府?”郑春花又问。 “在我手里不假,那是因为之前有几个人晚上私自行动差点出事,为了以防万一我才把他们的护照都收了,如果他们同意立刻回德国,那我马上就给他们护照买票走人,但他们要是还留在这边耍,回头出了任何闪失算在乐白头上,算成我的过失,那我可受不了。” 过了好一会儿,董锵锵才苦口婆心劝道:“我知道业绩对赌让你压力很大,但你还是得多找旅游团的生意,学生生意终究不靠谱。” “老董,你还记得上次我问你人们为什么旅行么?” “你说过,旅游可以改变我们看待世界的角度。” “没错,但在我改变别人看待世界的角度前,我必须先改变我自己的。去年我还觉得这事儿没那么快,说不定04年才开始,现在看,今年我就得弄,而且越快越好。无论如何,我不能坐以待毙。” 981. 再出发 郑春花从另一拨人那儿回来时,董锵锵正在会客室外接电话,她耐心等董锵锵挂了电话才不慌不忙地问道:“聊完了,你猜怎么着?” “是不是对方说的和老白说的有出入?” “你怎么知道?” 董锵锵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现在对老白讲的话其实并不完全相信:“那他们的说法是什么?” “动手的是俩人,其实第二个人主要是拉偏架,并没打老白,动手的那个你还认识。” “不会又是陈小飞吧?”董锵锵脱口而出,特里尔他认识的好斗分子真的不多。 新旅游路线很快出台:今明两天继续留在巴黎,三十一日晚出发去米兰,四月一日开始在意大利游玩,至于玩几天回头再说。 “那他们接受老白的方案么?当众道歉、在道歉信上签字和马上返回德国。”当听到打人者是陈小飞时,董锵锵的内心其实是希望老白能狠宰对方一笔替自己出口恶气,但转念又觉得自己这么想过于怂包:自己的委屈干嘛要让老白替自己出头?最后还是让这个念头胎死腹中。 两人返回会客室,把陈小飞二人同意和解,答应老白所有条件的态度转达给老白。 “刚开始不接受,因为他俩都坚持自己没错,完全是因为对老白拿他们挣钱却不给他们报酬感到愤怒才动的手,后来我说如果他们不接受调解也没问题,那就该咋办咋办,走相关流程,一切都听警察的,两人就不吱声了。后面陈小飞女朋友跟着我一起劝,我才知道让我过来调解就是陈小飞的意思,老白本意是让你负责的。见我准备撒手,陈小飞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头。拉偏架那个见他同意,马上也不反对当众道歉了。” “一猜就中,厉害,说起来拉偏架那个你也认识。”郑春花点头赞道,“他们说的和老白说的基本一致,只在动手原因上有所区别。老白说是对方索要护照他没给才动的手,但按陈小飞的说法,他并不是因为老白只带大家逛商店才和老白有的冲突,而是他看老白腿脚不好,不能更好的为大家购物提供服务,所以才贴心的提出由他帮老白维持秩序,促进购物,然后让老白分些佣金给他,但被老白断然拒绝。这时的陈小飞说话既难听又脏,老白回了几句,陈小飞没忍住,先动的手,推了老白一把。按陈小飞的说法,因为老白跛脚,所以他手上也没敢使劲,吓唬的意思更多,哪知手刚搭上老白,后者就直接倒地,磕到脑袋后报的警,根本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等在警局关了半天他才醒过味,跟警察强调是老白碰瓷,但警察并没相信他的说辞,毕竟他一个正常人毫发无伤,老白却受了伤,而且还是个残疾人。” “真没想到连陈小飞都有女朋友,啧啧……”董锵锵话到嘴边终于还是忍住,没把后半句“真是‘破锅自有破锅盖,破人自有破人爱’”也说出口。 对这个方案董锵锵表示了强烈反对:从位置来看,不管是迪士尼还是凡尔赛宫都地处郊区位置,鉴于目前的治安形势,他不建议晚上从郊区出发。 老白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并再次重申:他是看着郑春花和董锵锵的面子才愿意和解不计较,把不愉快的事翻篇,未来如果还有机会合作,郑春花须优先考虑乐白,郑春花当即表示同意。 在法国警方和所有留学生的见证下,陈小飞和另一人一起向老白道了歉,并在道歉书上签了字,老白在《撤销案件决定书》上签了字也按了手印,没有人因为这件事留下案底。老白从警方手中拿回旅游大巴的车钥匙,所有学生都从警方手中拿回自己的护照,老白这次也没再提出代为保管护照。 “算盘打的都够精的。”董锵锵望着会客室的方向若有所思道。 老白说完拿出纸笔等着众学生表态。 因为担心后续再出问题,郑春花和董锵锵决定继续陪伴旅游团到意大利境内再说。 大巴把所有人拉到了巴黎东站,郑春花带着陈小飞二人先行下车购票,老白按董锵锵的建议表示:如果大家希望继续旅游,需要按天缴纳车费、油费和小费,其中的车费、油费金额固定,小费金额不限,食宿依然自理。收费后,他会保证接下来每天景点和购物时间的平衡,尽力保证大家想去的景点都能去,除非因为不可抗力去不了,也不再安排全天购物。如果有人不接受这个条件,可以现在就自愿离团,但需签署声明,说明他/她的后续行程是个人意愿,与乐白公司和老白都无关。 第二天上午众人依计划先去了卢浮宫,下午按统计好的、排名第一的期望参观目标是巴黎的迪士尼乐园,从乐园出来后看时间是否来得及去凡尔赛宫,来不及的话就直接开车行去米兰。 但他低估了众人尤其是女生对逛迪士尼的迫切心情,除了老白,几乎无人理解他的反对。众女生最后更是让郑春花出面做董锵锵的工作,董锵锵无奈只得同意,私下和老白约定,一旦发现可疑的苗头立刻撤退。 为了表示对之前服务的歉意,老白带着众人浮光掠影地参观了圣心堂、巴黎圣母院和凯旋门,日落时分又登上了巴黎地标之一的埃菲尔铁塔一览众山小,连日来笼罩在众人心头的不快被塔顶刮得人摇摇欲坠的狂风尽数吹散在风中,尤其在看到斜沉入云端的落日熔金美景,众人纷纷高呼并打卡,一场风波也渐渐消失于无形。 董锵锵评价的这句话没主语,还有个“都”字,郑春花一时有些摸不准他指的是陈小飞二人还是也算上老白。 众人商讨的结果是除一名学生表示要回德国打工外,其余学生均表示愿意付费继续旅游,同时留下来的多数学生表示希望能在巴黎再玩两天,有必要的话,可以把剩下的国家进行适当缩减。 因为董锵锵的加盟,连日紧绷心弦的老白终于敢于放心大胆的开夜车了,累了就换董锵锵。虽然众人在车上会睡的极不舒服,但学生们早已习惯穷游,能因此省下一顿住宿费让所有人都能忍受难受。老白表示可以按规矩给董锵锵司机酬劳,但董锵锵并不想要,便忽悠老白等行程彻底结束再说,老白很爽快的同意了。 老白给大巴加满了油,载着酒足饭饱的众人,一路和董锵锵唠着,浩浩荡荡地向着巴黎东区驶去。 董锵锵望着道路两侧不断向后退去的白杨树,不知怎么总觉得心神不宁。 982. 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董锵锵本以为巴黎迪士尼公园和bj石景山游乐园差不多,很多项目可能就是名字上有差别,游戏内容的本质大差不差。 但这些出来玩的女生们给他认真上了一课,他第一次见到平时高冷、端庄、不苟言笑的女生是如何笑颜如花地戴上米妮的蝴蝶结,又是如何手持冰淇淋的同时嘟嘴、比v和凹造型,秒变小可爱和小公主,那些偶尔吐槽老白开车太快的女生又是如何坐上疯狂呼啸的过山车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地惊声尖叫。 有女朋友的男生都要尽心陪玩,没女朋友或想追某个女生的男生这时就要自觉主动的发挥衣架和摄影师的作用,如果想偷懒,马上会被群起而攻之,董锵锵和老白最终也没躲过去,两人一人拿着一堆卡通玩偶,一人拎着女生们的外套可怜兮兮又无奈的站在路边的卡通雕塑旁。 虽然他一再苦口婆心的和女生们强调,迪士尼不可能一次玩够,以后肯定还会再来,大家还是尽量白天离开法国,早日抵达意大利境内更安全,却被女生们和她们的男朋友断然拒绝,玩上瘾的女生们哪肯听他絮絮叨叨祥林嫂似的啰嗦,迪士尼这么大,好玩的项目又那么多,公主们怎能不尽兴而归? 大家平时不是忙学习就是疲于打工,哪有可能像今天这么疯狂和痛快的玩耍,至于下次什么时候再来更是没影的事儿,指望以后不如过好当下,到最后人心皆同此理。 女生们最初不知董锵锵什么来头,只觉他人高马大给人安全感,又见老白和郑春花都对他客气有加,似乎是个人物,但通过此事都对他印象大为改观,纷纷议论他胆小如芝麻,甚至不如跛脚的老白胆大,也不知在怕什么,白瞎了长那么大个子。 有人对他春晚打人一事略知一二,便四处散播,所以后面董锵锵走到哪儿人群就在哪儿四散,到最后甚至连衣服和玩具都不愿再让他碰,生怕被他黏上又是一顿说教,让人扫兴。 眼瞅着下车前约定的出发时间很快就超了,女生们却一个主动回来的都没有,也不接他的电话,甚至就连去叫女生们回车的郑春花也联系不上,他很清楚凡尔赛宫肯定是来不及去了,只能祈祷女生们玩累了主动回来尽早出发。 出乎董锵锵的意料,最先熬不住的并不是看起来娇滴滴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而是貌似健硕有力的 “衣架和摄影师们”,这种不亚于逛街的运动强度对许久不从事体力劳动的男生们来说委实要求高了。 委屈了大半天的男生们逃难似的冲进了餐馆一顿饕餮,酒足饭饱后日头也西斜,女生们却只零星回来了几个,主力部队依然无影踪。 董锵锵已经问过工作人员,夏令时的闭园时间是22点后,如果22点才出来,那几点能吃完饭? 吃完再动身就是妥妥的后半夜,开到米兰要差不多8个多小时,这还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万一中间有个什么闪失,时间一打折扣,肯定影响明天在意大利的游玩质量。 男生们其实对女生们玩到这么晚还不结束早有微词,尤其是有女朋友的男生,在听完董锵锵的分析后,想到明天女生们如果累成歪瓜裂枣,肯定不愿动,但好不容易去一趟意大利,只是陪着女朋友在大巴或宾馆里耗着,男生心里也不乐意。 所以不用董锵锵发动,有女友的男生就自觉主动地去找自己的女友归队,而没女友的男生虽然想偷个懒,但也知道人不全就不能走,自己也得陪着干耗,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也得进公园里去找。 离闭园还有5分钟时,所有人到齐,一个都没少。需要指出的是,女生们之所以提前出来并不是因为累的玩不动了才想走,而是不忍男友伤心或不想和男友吵架,没男友的女生则是因为买的东西太多,没有男生愿意帮忙拎且自己也拎不动了,只能回来。 董锵锵头一次见识女性的疯狂。闭园后30分钟,所有人用完晚餐,再次出发。 由于瑞士不是申根国,学生们持的德国签证不能走路程更短的瑞士国道,只能在法国边境贴着瑞士往米兰开。 距离离开法国只有不到10公里的路程时,董锵锵接到秦有伯电话,她已安全返回巴黎,董锵锵可随时把她家的东西拿给她,董锵锵只能报以无奈苦笑。 因为要绕路,路线在导航上的显示也是断断续续的,老白开一会儿可能就要倒车,掉头回来走另一条岔路。 学生们的鼾声几乎是从上车那一刻就开始的,如果是之前,老白会烦,因为一个人长时间开夜车有可能会出现一两秒的打盹时间,那是非常危险的时刻,但现在的他根本不用担心,因为他有了一个比他还操心的副驾。 “你累了随时换我。”董锵锵目不转睛地盯着道路前方,时不时瞄一眼手中的地图,他们此时走的不是法国国道,道路坑洼不平不说,路灯和道路两旁的建筑物都极少,缺乏有效的道路照明和参考物,他猜测可能是条省道甚至县道。 “还是你的主意好,收费,然后该干嘛干嘛。”老白拍了句马屁, “我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董锵锵心里清楚老白在向自己示好,但他现在并不纠结这件事,而是另一件。 见董锵锵不吭声,老白边观察路面边沉稳地转着方向盘,脚下带着刹车,控制汽车驶过一段看不清陡缓的坡面,继续说道:“为了增加体验,不仓促去更多国家,转向深度游意大利,毕竟乐白合作的意大利折扣店比巴黎的更多,这是个更好的主意。今天白天有个富二代私下偷偷问我去casino和红灯区的事,你是没看到他猴急的嘴脸。” “法国罢工引起的暴力冲突比德国严重的多,”董锵锵把白天一直想的事问了出来, “具体你了解么?给我讲讲。” 983. 边境惊魂(上) “其实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很多示威抗议主要发生在南部的里昂、马赛、图卢兹这些发展缓慢的城市。其中有和德国那边类似的罢工游行,也有反种族歧视、要求加强环保、反对退休改革等其他主题。早期游行都还规范有序,但也有部分抗议时间长的逐渐就变成了暴力冲突,导致当地治安恶化,就跟美国有些城市刮完龙卷风立马出现打砸抢很像。像这次巴黎郊区附近的暴力冲突就是从旁边城市蔓延过来的,大量车辆和房屋被烧,就是你在巴黎东站那附近看到的,维持秩序的警察也伤了不少。每次抗议还会有连锁效应,比如参加环保抗议的也会过来支持反种族歧视的,双方一合并,规模就不断扩大,而且几乎每次都是相同的三步走:示威造成严重的交通阻塞,阻塞引发人们的暴力冲突,冲突又会导致巨额经济损失,前两天的新闻里说冲突导致的损失据估算高达几十亿欧元。” “我一直以为法国人都比较浪漫甚至懒散,和示威游行挨不上,现在才发现法国人比德国人还爱抗议。” “初中学的法国大革命忘啦?攻占巴士底狱那可是激发了全法人民勇气和反抗精神的。”老白打了把方向盘,车子轻巧地驶入左边道路,老白注视着前方越来越坑洼的路面,逐渐降低车速,尽量让车辆不过分颠簸,“应该说,法国历史和文化传统中一直就蕴含着强烈的抗议精神。这些年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的不断发展,法国也存在着很多矛盾和问题,诸如种族歧视、贫富差距过大、经济发展不平衡导致的社会不公,都是这几年引发抗议和示威的主要原因。” “抗议这么多,出现的经济损失不最后还是自己倒霉么?” 董锵锵注意到前方有岔路,下意识地低头瞄了眼地图。地图上的这部分并没很具体的指示,只写了个地名,看样子应该是先到那儿才能继续往前开上意大利国道。 “肯定是因为不抗议的话损失更多,两害相权取其轻嘛。”老白分析道。 老白担心因为自己说话太快,语音又不标准,所以孩子才听不懂,便放慢语速耐心又问了一次,同时把窗户上的玩具摘下递给孩子。 车大灯一关,两人前方同时骤然一暗,过了约莫十秒,车外才比车内更亮。 老白没说话,麻利地关了车灯。 “刚才左拐后咱们走的几乎都是直路,只要一直倒回去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前面环岛四周都是绿植,根本看不到后面有什么,如果对方还有其他大招,咱们就没退路了。”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大巴斜前方的黑暗中蓦地闪出一个火苗。 “有时这边的路牌是这样的,”老白用手指着右侧道路说道,“右边有路障,走不了。” 董锵锵转头望向窗外,果然看到一截深色粗木横在右边道路的前方,把路的三分之二都给挡了,确实不好开过去。 “这有什么好乱的?”老白拧着大半个身子沉稳地挂上了倒挡,“无非是几个混混学人拦路抢劫罢了,我带着家伙呢,放宽心。” 顺着老白指的方向,董锵锵借着车灯看到路侧二三十米的地方果然站着个皮肤黝黑的孩子,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正蹲在垃圾桶旁玩抛石子和丢石子的游戏,脚边还有几个脏烂的毛绒玩具。 老白眯着眼睛盯着前方仔细观察了几秒,突然用低沉的声音问道:“老董,你看前面垃圾桶那儿是不是有个人?” 大巴开了约有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个小村庄,村庄里的建筑没一个亮着灯,路旁也没路灯,四周黢黑静谧,鸡鸣狗叫声全无,人影也看不到一个,又开了会儿,车窗外弥漫起奶油似的灰白雾。 两人都是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团火苗已经变成一团火球,电光火石般的朝前挡风玻璃飞来。 “老白,”董锵锵指着离车近在咫尺的孩子,“你要不要问问他路?” 老白摇下车窗,用手指着地图上标出的红圈用法语问道:“小朋友,我要去这里从这儿走对么?车能过去么?” 董锵锵越来越怀疑开错了道,否则就算是村道也不至于半天看不见一个交通标识吧? “卧槽!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老白爆粗口的同时,和董锵锵几乎同时下意识的弯腰闪躲,就听头顶传来一声沉闷的玻璃破碎声,两人低着头护着脖颈视线朝下,却都没看到有玻璃碎片掉落在眼前,想来挡风玻璃要么是防弹的,要么是对方的武器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坚硬。 “烦躁,到底还是开错了。”老白观察了下四周的路面,发现前面有个环岛,正好方便车辆掉头,“刚才应该走你说的右边。” “快倒车,别再往前开了。”董锵锵叮嘱道,“我去后面帮你看着,你在前面小心点儿,记住千万不能乱。” 就在他说这话的同一时刻,大巴车身的左右也响起了沉闷的撞击声,董锵锵只顾着看右后视镜,没听到他的话。 董锵锵正说着,他面前的前挡风玻璃被几个火球几乎同时砸中,虽然玻璃仍坚挺没碎,却裂出一朵朵凄美的蜘蛛网花。 董锵锵和老白几乎同时发现有蒙面人正试图砸开大巴两侧的玻璃。 “是个孩子。”董锵锵早看清了,吩咐道,“车灯熄了,别晃着他。” 孩子接过玩具,似乎是懂了老白的意思,冲老白咿咿呀呀打起手语,最后使劲摇了摇手,眼中充满恐惧,似乎很害怕老白。 就在他思考的功夫,老白已经把车开上了左道。 两人这才发现道路两侧的建筑物多是残垣断壁,破败的墙壁上除了涂满了各种污秽涂鸦,垃圾随意地被扔在各处,垃圾桶东倒西歪地倒在杂草丛中,很多车一看就是有年头没开了,不是轮胎瘪了,就是车玻璃都没有了,还有的是前车盖大开,里面空空如也。 “孩子?”老白感到难以置信,“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家在哪儿?” 董锵锵抬头看路边指路牌,发现上面通向右边的箭头被部分涂鸦和半张报纸遮盖,海报上还喷了一个夜里看都十分醒目的红叉。左边箭头下写着个地名和公里数,和地图上的地名几乎一致,只是在结尾处多了个小写的“s”,而右边箭头下方的地名和公里数则根本看不到,董锵锵一时也无法判断是该走左边还是右边。 “倒车!老白!”董锵锵边说边用极其慢的速度探头,大着胆子往窗外看,这一次他在窗外看到了更多蠢蠢欲动的火苗。 “好像该走右边。”董锵锵犹豫道,“左边(路)的名字和地图不完全一样。” “别停,也别熄火。”注意到老白主动把车速降了下来,董锵锵第一时间提醒他,同时警觉地环视四周有无动静。 听到他的话,小孩把手里的石子一扔,拎着毛绒玩具站起身,和他旁边的垃圾桶几乎一样高,一脸懵懂的望着老白左边窗户上挂着的毛绒玩具,似乎在思考他的问题,又像在盯着玩具。 “倒车的话就得一直倒着开回到岔路口,要不闯一把在前面环岛掉个头?掉过头再开肯定比倒着开快。” “好的,谢谢你哈。”老白边把地图递给董锵锵边惋惜道,“可惜是个小哑巴……” 自从董锵锵到特里尔读书,这种场合他已经很久没经历过了,心中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兴奋和刺激更多。 “前面什么事?”车内有睡觉浅的被砸玻璃声惊醒,睡眼惺忪地问两人,“咱们是已经到了么?哎呀,玻璃上那火是怎么回事?” 董锵锵越琢磨越觉得不太对:“十聋九哑,他应该没听懂你问的是什么,但他却在摇手……”。 “这帮兔崽子,也不知保险够不够赔的。”老白叹着气开始深踩油门,通过后视镜他看到左右两侧的蒙面人都差点被大巴带倒。 郑春花这时也猫着腰来到靠近董锵锵的位置,虽然看得出来她也很紧张,但说话却没带哭腔:“出什么事了?旁边好像有人在砸咱们的车。” 跟其他已经开始尖叫的女生比,郑春花的冷静多少有些出乎董锵锵的意料:“你还好吧?有人砸车要抢劫。你让大家都蹲下,记得护着脑袋和脖子,免得被碎玻璃伤到。” 984. 边境惊魂(中) 车上有的人刚醒,有的人醒了有一会儿,但不管男女都无一例外的陷入了崩溃和惊恐,在他们的认知里,旅游应该就是照相、美食和娱乐打造的逍遥世界,怎么会出现砸车、抢劫甚至更危险恐怖的事? 有郑春花去安抚已经乱成一锅粥的男男女女,董锵锵就能腾出精力和老白联手专心应对未知的麻烦。 至少到目前为止,董锵锵心里都是不慌的:汽车的油是刚加的,老白的驾驶技术经受过多年考验,绝对过硬,只要大巴能一路倒回到那个岔路口,再顺利拐上右边的道路,他们就会转危为安。 他正考虑是拐到右道好还是退回到刚才路过的看起来安全的法国村子好时,车子“咣当”剧烈颠了一下,董锵锵被震的一个趔趄,赶忙用手撑在旁边座椅的靠背上,他能感觉到后轮似乎从什么东西上碾了过去,那东西和车底盘的零件不停磕碰,车速顿时慢了下来。 他和老白都记得来时的路面上没有减速带也没有障碍物,这时怎么会出来个坎儿呢?两人一车前一车尾,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继续倒。”快要走到车尾的董锵锵继续催促道,“别减速。” “去你大爷的。”老白把心一横,边骂边把油门踩到底,大巴重新加速倒退。 没等老白对他的话作出反应,刚才鼓包的安全门竟被从外面撞裂,一个蒙着脸的男子挥着石块将安全门硬生生地砸出一道缝,紧接着人跟泥鳅似的从门缝里钻了进来,连滚带爬地就要往安全门里的台阶上冲。 在汉诺威时,为了增加自己带团时的安全感,他曾报过搏击课,本想系统学习,实打实的提高一下自己的格斗技能,但换城市让他只上了几堂课,可就是这有限的几次课里,教官告诉过他,如果有机会踢坏人的某个部位,那踢腹部比踢胸能给对方造成更大的伤害,因为胸部有胸骨保护,踢了也不会影响对方的行动,而人类腹部的肠胃脏器没有骨骼保护,受到猛烈攻击会让对方在一定时间内无法起身。 董锵锵被飞来的石块击中手臂和腿,只得边后退边寻找趁手的兵器,他一眼看到货架上更多的手提箱,随手又抄过来一个,抵挡飞过来的石块。 曲折的血线顺着老白的额头丝滑地淌了下来,老白顾不得头皮火辣辣的疼,不顾一切的抡起灭火器,蒙面人并没被他的气势吓到,反而伺机又砸中他几下,老白一不留神,右胳膊被击中,只觉麻筋处一阵麻接着一阵钻心的疼,瞬间就觉得胳膊灌了铅似的重,但此时跑也没地方跑,只能硬着头皮和对方周旋,但少了一只胳膊的他只能作出有心无力的抵抗。 董锵锵被狠狠摔在地上,眼冒金星之际,就听到老白的喊声从车前方传来:“撞上了,倒不动。” 这个画面让董锵锵不自觉地想起大学时看过的《星河战队》里虫族进攻人类基地时的情节,但现在不是怀旧的好时机,他疾步从车尾冲了过来,见石块离女生近在咫尺,正好看到右手边座位顶部货架上的手提箱,不假思索地抓住手提箱的提手,抓住的瞬间就把手提箱朝对方的脑袋掷了过去。 蒙面男还没来得及拍下石头,带着风声的手提箱就准确砸中了他的左肩,蒙面男吃痛刚要调整进攻方向,把石块砸向偷袭者,董锵锵已经到了他面前,不等他挥出石块,抬起一脚照着对方的肚子狠狠踹了过去。 “老白!”董锵锵再次提声催促。 不到两秒前轮又颠了一下,老白有心从前窗往外看看车子压的究竟是什么,但前挡风玻璃上的蛛网状裂痕太密太细,严重影响了他的视线,就在这时大巴右侧的安全门不知撞到了什么,“咚”的一声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飞来飞去的石块让董锵锵身边的尖叫声连成了片,不过并不仅仅是女生缩在座位里瑟瑟发抖,男生们也鲜少有站起来帮忙的,一个个仿佛都被502牢牢地粘在了座位上。相较之下,能勇敢保护女朋友的男生已经非常不错了,谁还能要求他起来帮董锵锵呢? 见废了一只胳膊的老白已无战斗力,蒙面人冲身后跟上来的同伴说了句什么,然后扔下老白,举着石块直奔离他最近的女生而去。 后面打得跟热窑似的,前面的老白也没好到哪儿去。 石块势大力沉、搂头盖顶的照着老白的脑袋就砸了下来,老白左手边只有个迷你车载灭火器,仓促之下抄起想护住脑袋,可惜差了半秒,石块虽被灭火器挡了一下,却还是砸中老白的头。 眼瞅着门外举着石块的蒙面人说话就会进来,老白想去摸手套箱里的枪,但安全带限制了他的范围,他刚解开安全带,蒙面人就已通过破碎的钢化门并跃上台阶冲到了他面前。 见对方宛如挂了,董锵锵这才感到后怕,但从安全门涌入的和已经砸破车玻璃的蒙面人并没给他忏悔的时间,他们个个黑布蒙面,凶神恶煞地把手中的石块朝他掷来,根本没给他检查第一个蒙面人是否挂了的机会。 响声引起了董锵锵的注意,但他没看到安全门的把手附近鼓起一个砖头大小的鼓包。 正对着台阶坐的女生被蒙面男吓得哇哇大叫,开始手足无措的乱踢。眼瞅着蒙面男说话就要上到座椅中的过道,手里的石块也举了起来,感觉随时都会砸下,而蒙面男的身后,更多举着石块的蒙面人正试图仿效已经进来的蒙面人也从破损的安全门冲进来。 董锵锵情急之下的这一脚踢的确实狠,根本没考虑控制力度,也没考虑会不会造成对面的伤亡,再加上他穿的还是适合跋山涉水的马丁靴,普通刀都扎不进去的鞋面可想而知有多硬。事实也是他一脚下去,蒙面人一声没吭就软泥一样瘫倒下去。 他的话音未落,车尾骤然撞上一个极其坚硬的东西,以至于车几乎停了下来,所有人始料未及,被震得前仰后合。 “先往前开再倒车,把障碍物绕过去。”董锵锵扯着脖子朝老白喊。 大巴的速度好像减了不少。 他听到了董锵锵的话,但因为车是手动挡,他又着急,结果连挂了几次没挂上前进挡,等好不容易挂上,脚刚搭在油门上,前边钢化玻璃门几乎和后边安全门同步被攻破。 血模糊了老白的视线,右胳膊的疼痛让他抡不动灭火器。 他眼瞅着第二个蒙面人冲到了自己的面前举起了一块棱角多的石头却无能为力。 这可能就是宿命吧,他胡思乱想着。 985. 边境惊魂(下) 就在老白准备放弃抵抗时,耳畔忽然听到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声熟悉的大喝:“老白,油门踩到底。” 一语惊醒梦中人。 前门的两个蒙面人对车子的突然加速始料不及,身形一晃,同时向身体前方摔去。 第一个蒙面人急忙去撑最近的座椅靠背,第二个蒙面人脚跟不稳,直接撞到了驾驶位旁的金属护栏上,刚要伸手去抓护栏稳住身形,就见老白的手掌已到了眼前,没等他反应过来,眼被老白迎面拍了一掌,他吃痛赶忙用手捂眼,却忘了手里还有石块,直接砸中自己的额头,溅出来的血崩到老白的脸和衣服上。老白顾不得擦拭,转头看了眼前方的路大概没问题就又转头回来,迅速猛推了把第二个蒙面人的肩头,对方直接从台阶上向后倒去,在钢化玻璃门处卡了一下,恰逢车子过坑颠簸,闪了一下便不见了。 董锵锵奋勇踢晕从安全门进来的第一个蒙面人后,对方群起施展投掷技压制董锵锵的火力,等董锵锵一退后,安全门的豁口处很快又挤进来第二个,体型却比第一个还瘦小,董锵锵心道也不知谁给他们的勇气,就这小身板也敢出来抢劫,当即挥舞起手提箱冲了出来,连砸带踹一顿输出,不过这次他知道收力,口中嗷嗷狂叫吓唬对方,期望对方不战而退。 对方见董锵锵如天神下凡般神勇,又见地上已经躺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无心恋战,象征性地挥了两下手中的石块就要往外钻,哪知安全门的豁口处还卡着一个正往门里钻的蒙面人,两人撞了个满怀,没等两人商议出下一步怎么办,第二个蒙面人的后背已经结结实实挨了董锵锵一脚,脑袋也受了一手提箱,卡在豁口处的蒙面人见到同伴惨状,一晃就不见了,董锵锵继续狂踹,直到把第二个蒙面人也踢了出去。 以为董锵锵担心本地也不安全,老白想劝他回去边休息边等警察,免得着了凉,董锵锵却说还是外面好,老白劝他未果,索性也留了下来,趁机围着车仔细检查了一遍,看看车到底伤的有多惨烈。 董锵锵的一脚让蒙面人也倒在了座椅中间的过道上。 他只得放弃老白,转身专心对付董锵锵,毕竟石块在手,对方赤手空拳,他有十足的把握。 蒙面人立足不稳,身体一歪,被甩向另一侧,踢向董锵锵的脚也踢了个空。 老白这次非常速度的挂上了倒挡,狠命倒车,车头还没完全调正,车尾又撞到了什么东西,老白又几乎秒挂上了前进挡。 等大巴抵达目标村子时已是第二天凌晨,村里的警察局黑着灯挂着锁,看样子早就下班了,也没警察值班。 “现在夜里其实还挺冷的,”听老白分析对方没事,董锵锵微微放宽了心,坐在台阶上紧了紧身上的冲锋衣。 “可以可以,现在懂的不少啊。”董锵锵低头看着手掌,“太长时间没碰到这种事,冷不丁碰到才发现自己的反应已经跟不上了。” 前门的第一个蒙面人撑着最近的座椅靠背稳住了身形,刚想往前突进,听到身后传来打斗声,回头发现同伴被老白偷袭得手,不由恼羞成怒,转身想回去教训老白,就觉后背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中,他疑惑且愤怒的转过头,只见地上躺着个手提箱,再一抬头,董锵锵人已饿狼扑食般冲了过来。 学生们都进了旅馆,短暂的喧嚣过后四周又恢复了来时的宁静,两人烟头的红点在暗夜里一闪一闪。 董锵锵出国两年,还是头一回给大使馆打电话,激动之余说话有些不利索。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既有耐心又有经验,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一边启动了保护应急机制,联系了离他们最近的警方并提出交涉,希望警方尽快为受伤学生提供一切必要的治疗,确保中国公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同时再次提醒包括董锵锵在内的所有中国学生密切关注当地及周边社会安全形势,远离游行示威及暴力冲突区域,加强个人的安全防范意识及措施,注意安全,提高警惕,谨慎外出。如遇紧急情况,随时联系中国驻法使领馆寻求帮助。 虽然电话打完警察和医生也无法马上赶到,但董锵锵却感觉周身滚烫,他第一次体会到有强大的祖国站在自己身后是件多么让人激动和安心,就连身上的疼痛似乎都跟着减轻了不少。 老白不再理会这个话题,重重拍了拍如同月球表面坑坑洼洼的车身,无限感慨道:“前后挡风玻璃损毁,两侧车窗玻璃多处损毁,前后车门损毁,车身四周破损,就轮胎完好无损。今晚要不是它,这次还不知会怎样,它跟你一样都立了大功。” “那万一呢?我不就成了凶手?”董锵锵忐忑道。 董锵锵抬头观瞧,正看到老白无力反抗,赶忙大喝提醒,他知道老白坚持不了多久,赶忙拎着箱子往车头冲来。 等他赶回安全门时,后面可热闹了。男生女生们正你一脚我一脚的痛打落水狗,董锵锵也没拦着,等车开到岔路时,大巴后面没发现任何追兵,众人把还没彻底清醒的蒙面人也扔下了车。 “这种(损毁)保险赔的了么?这种极端情况应该不用咱们赔吧?” “那倒不至于,我看你基本素质还在。”老白撇了撇嘴,用说教口吻说道,“你就是读书多了锻炼少了,以后别光顾着学习,有空还是得锻炼身体。你看就这么几个臭鱼烂虾就给你弄的挂了彩,你这退步的未免也太快了些,之前救老丁那次你多勇呢,那次对方动了刀你都毫发无伤。” 董锵锵情急之下急忙歪头,但长期疏于锻炼的他还是让石块准确无误地击中了肩膀,他疼的想骂街,但对方的脚已经踢了过来,根本不给他喊疼的时间。 老白忙前忙后,直到确定其他学生都入住后才发现董锵锵不在房间里,寻到楼下才发现他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抽烟。 远处的黑暗里有不知名的虫在叫,一声声的很是洪亮,仿佛离他们并不远。 “我当时其实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差点误会,幸亏你反应快。”老白长叹一声,“这次差点儿没挣钱还阴沟翻船,真是后怕。” 众人经过商议,最终决定不走岔路的右道,否则如果再碰上一个类似的村子,众人肯定走不出来,还是回到最近一个看起来有安全感的法国村子报警比较好。 他担心后面再进来人,当即回头冲不知道在哪儿的郑春花大喊道:“郑春花,别让他们(从安全门)上来。用箱子砸。” “你还好意思说我?”董锵锵反唇相讥,“你自己不也挂彩了么?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丢人。” “你说被咱们扔岔路上那人会不会挂了?扔他下去的时候我特地摸了摸,他还有鼻息,这一晚上不会冻死吧?” 董锵锵也同样因为这个急转弯被甩向另一侧,身体重重地撞在座椅上,他几乎在撞上座椅的同时抬脚朝蒙面人踹了过去,原样复制了自己刚才的进攻方式。 路太窄,大巴一把转不过来。 董锵锵眯着眼睛望着不远处植物的黑色剪影若有所思道:“现在想想,那孩子冲你摇手是警告咱们别再往前开,是你给孩子玩具这个不起眼的举动救了你自己,也救了咱们一车人。” “放心吧,坏人活千年,肯定死不了。” 车头终于调正,再次极速前进。 “不瞒你说,我现在也还在后怕,”董锵锵摊开手掌,手掌轻微的抖动着,手心里都是汗,“还痉挛呢。” 学生们陆陆续续走进旅馆休息,董锵锵担心警方来时不好找不到他们,就在旅馆门口等待。之前一直沉浸在紧张中的情绪这时才一点点释放,后怕让他毫无困意,总是忍不住去想自己踢晕的那个蒙面人到底挂没挂。 “不知道,”老白叼着烟挨着董锵锵坐到台阶上,“等白天给车行的售后服务中心打电话说明情况问问,我之前也没碰到过这种事,也不知德国人的紧急救援复活节干不干活。” “不放心的话,一会儿警察来了你让警察去抓他。”老白的声音从车的另一侧传来。 因为挡风玻璃上的裂痕和碎渣,他也看不到此时的车前到底有多少人,就算有他觉得自己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大开车灯,把油门一踩到底,心里想着这时不管前面有什么路障都不停了,嘴里骂道:“兔崽子们,我就不信你们看到车来敢不躲。” “正常,医学上管这个叫ptsd,全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老白掸了掸烟灰,“过几天就好了。” 趁着老白倒车进车的功夫,董锵锵把前门的蒙面人从门里推了出去,这些蒙面人的体型普遍偏小,如果是人高马大的外国人他肯定推不动。 见董锵锵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蒙面人的石块倏地脱了手,奔着董锵锵的脸就砸了过来。 这个点儿,餐馆也都打烊了,也没发现营业的医院和急诊,老白的急救箱早已被伤员们清空,好不容易找到家旅馆,老白把车停好,一边和郑春花一同组织大家登记入住酒店,一边让董锵锵给中国驻巴黎大使馆打电话,请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协助报警,并与警方沟通协调他们的遭遇。 再往前开就回到了最初的地方,见了红的老白这时也开了窍,不假思索的把右胳膊压在方向盘上,左手使劲向左猛打了把方向盘。 老白点点头,没反驳董锵锵的挖苦,等一根烟抽完才站起身,先是拍了拍手上的土,然后伸出右手,一脸凝重:“这次又欠你个人情,大恩不言谢,我先记下了。” 董锵锵在台阶上搓灭烟头的火,笑道:“便宜话就别说了,回头请我吃顿横的就行。” “本来我不想说,但刚才突然来个事儿,思来想去,只能找你。大家都这么熟了,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986. 当年情 “你不会是要借钱吧?”董锵锵故意逗道,“先说好,要钱免谈哈。” “我想麻烦你陪我再跑趟意大利,”老白边说边盯着董锵锵的眼睛,同时又递给他根烟,“当然,除了我,还有几个人。” “是廖成那几个吧?”董锵锵问道。 董锵锵知道廖成就是郑春花之前提到过的在语言班混着一直语言不达标的富二代,他身边还有几个跟他情况差不多的孩子,这次也都一块出来玩了。 “怎么看出来的?”董锵锵竟能猜到着实让老白有一丝诧异。 “你们白天交头接耳的时间挺长的,我觉得如果不是他喜欢你,那就是跟你提要求。” “是,他们想去意大利买奢侈品,既怕上当又怕露富,所以想雇我,但我现在这样,”老白指了指右胳膊,“别说开车费劲,提起来都疼,估计怎么也得缓两天。我知道你也受了伤,马上又开学,不该跟你提要求,但这趟七国游我真没赚什么钱,如果再不带这几个公子哥好好买买,就真得关门了。” 董锵锵边说边往后让,老白也不推辞,简单明了的和郑春花说了几人后续的旅游计划,委托她把学生们全都安全带回特里尔。 大使馆的人建议学生们先回德国,经过这么一通生死边缘的折腾,大家也都不想再去意大利了,纷纷表示愿意回德,董锵锵注意到几个富二代都没表示。 “所以……你之前碰到过这种拦路抢劫?不会就在特里尔吧?” 端木对董锵锵的态度大为光火,觉得他回了趟国就开始懈怠。 “在你办公室,我把王云误认成你那次?”董锵锵依稀有点儿印象,那次好像郑春花的脸颊一片鲜红,他当时还以为是摔伤造成的。 给大使馆打电话时董锵锵就在想,等完了事所有人都得打道回府,反正坐高铁回特里尔也要路过慕尼黑,正好去见见杜蓝,个把月没见董锵锵本来还不是特别想,但他一受伤就变得脆弱和矫情,见杜蓝的愿望就特别迫切,但老白现在这样又开口求他,扔下他不管董锵锵多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也不太放心,毕竟这几个公子哥他也没打过交道,不知道是不是和陈小飞之流会是一路货色,或者有什么公子哥的臭毛病。 “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么?” 米兰不仅是意大利时尚、设计和建筑的中心,也是美食的中心。董锵锵一直认为,除了罗马,在米兰有机会探索各种用料扎实的国际风味,除了大街小巷里星罗棋布的中餐馆,还有各国美食。 老白听到董锵锵同意,激动地用左手握了握董锵锵的手:“哥们儿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有两天就成,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这次酬劳咱们还是按老规矩,一分我都不会少你的。” 董锵锵想了几秒,道:“我可以去,但丑话得说在前面,3号开课,我肯定得赶回去,也就是明晚给你们送到地方我就得走了。” 刚放下菜单,端木的“催账”电话就追了过来:问董锵锵四月要交的两篇报告的大纲出来没,另外捕蝉节后就要建仓,董锵锵的投资方案出来没。 董锵锵被他催得哭笑不得,今天刚四月第一天,端木用得着这么火急火燎么? 警察调查取证的同时是法国医护人员的检查和简单治疗,等一通忙完,天已近拂晓。 “其实还能动,应该没伤到骨头,最多是个骨裂,忍几天应该就不碍事了,所以你看你……” 郑春花对这个安排倒没说什么,只是客气的提醒老白和董锵锵一定要特别小心,千万注意安全,据她所知,意大利好像近期也有罢工,至于有没有暴力冲突她就不清楚了。 等警察,医生和大使馆的人相继赶到旅馆已是后半夜了,所有学生睡的迷迷瞪瞪的爬起来接受警方的调查,取证和做笔录,董锵锵如实和警方说了有个蒙面人在岔路口摔下车,他们因为害怕也没敢停车,更不敢回去看,希望警方尽快去抓犯罪分子,警方表示稍后会去路口检查。 主持人用十分沉痛的语音播报道:香港时间4月1日,张国荣先生因抑郁症从某酒店坠楼,晚18点43分不幸在医院去世,享年46岁。 待众人散去,董锵锵拉住最后上楼的郑春花:“有个事想问你,昨晚对方砸车时,其他人都慌得跟什么似的,怎么你丝毫不见乱呢?而且一点伤都没有,真是又幸运又厉害。” 郑春花莞尔一笑:“这种事第一次碰上谁都一样,再说这次不是因为还有你么?” 考虑到富二代们的要求和店里的实际情况,董锵锵只能把店里的招牌菜,诸如龙虾、狮子头、清蒸鲈鱼、鲍鱼翅、北京烤鸭尽数点齐,又点了罗马生菜、白灼菜心、麻婆豆腐、素什锦等素菜,不同风味的葡萄酒各来了几瓶,饭后再来个本地特色提拉米苏,因为要开车,他给自己和老白点了饮料。 “我明白,你的事对我也同样重要,所以明晚你该走走,票我给你买。” 董锵锵问几人是想吃本地特色菜,还是埃塞俄比亚的素食菜肴,或者印度的咖喱手抓饭,日本的寿司,几人都表示想试试高端的欧洲餐厅,董锵锵表示即使不考虑价格,高端餐厅的服务有时会非常考验食客的耐心。几人马上又换成印度咖喱,结果还在研究菜单就看到一只蟑螂大摇大摆地从几人面前爬过,把几人恶心的够呛,逃也似的离开,最后选的是一家身处闹市、座无虚席、提供正宗川菜和粤菜的中餐馆。 几人散开打电话前,把点菜权交给董锵锵,点什么菜他们都无所谓,也没忌口,总之第一肉要管够,第二要快,第三来点酒。 想起上次来米兰已是一年多前,董锵锵不由一阵唏嘘,时间过得太快了。 “时间来得及么?” “车这样肯定开不了了,就算是好的估计也得让警方拉走当证据。等回头录完口供做完笔录,咱们和那几个公子哥坐今早头班的高铁去米兰,到了米兰再找个能在德国异地还车的大租车行。让郑春花带着其他人回德国,正好路上也有个照应,免得有人乱跑。” 因为播报用的是粤语,他初时听的并不认真,却见新闻字幕上一直打着“张国荣”的繁体字,这才仔细关注内容,但看着看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见董锵锵长久不语,老白以为他想到了什么问题,继续解释道:“计划是上午米兰购物,下午维罗纳简单看看,晚上开车去威尼斯。” 电视里的画面是家属的痛不欲生和一些香港演艺明星表达惋惜和悲恸的采访,所有人都觉得难以置信,但它就这么发生了。 几人在火车站前分了手,老白独自去车行租车,董锵锵负责先带着几人找家可口的餐馆,再帮老白打包一份,等几人吃的差不多了他的车也开回来了。 “我正要跟她说你的事,”董锵锵正色道,“既然你来了,那正主说更合适。” “如果今天去意大利,现在你有行程了么?”董锵锵指了指废墟一样的大巴,“你别告诉我你还打算开车。” 担心刺激老白,董锵锵没提捕蝉新签客户的事。 救护和大使馆的人陆续离开,警方也将大巴车开走,大家的倦意再次上头,浑浑噩噩地返回旅馆继续补觉。 早上天刚放亮高铁就准时停靠在火车站的轨道上,董锵锵一行上了火车,坐火车比开车既省心又省力,几人一晚都没休息好,约定好大家轮番值班后,先后进入梦乡,等再睁眼时已是中午,米兰已经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你胳膊会不会是骨折?还能动么?” “不是钱的事,”董锵锵摆摆手,“确实开学事多,端木那边还催着我赶紧出报告和方案,节后就要买了,我这一出来也没空研究,估计他还得抱怨。” “如果按他们所说就是购物不去景点,那时间绰绰有余。”老白对自己把握时间充满自信。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让我也听听。”老白不知何时凑到了两人身后。 老白把董锵锵介绍给廖成等人,双方之前没打过交道,董锵锵对对方没什么想法,碍于老白的面子和对方简单认识了一下并客气地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没想到廖成几人倒是对董锵锵颇感兴趣,问东问西,老白看出董锵锵的不耐烦,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几人打发回了房间。 “那看他们,我肯定是希望越长越好,”老白叹了口气,“现在这边还残喘的中国同行都在抢商务团,把价格压的特别低,有些甚至亏本抢团,也不知道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我也是真没办法了。” 董锵锵闹不明白端木干嘛这么急不可待,明明还有的是时间,一时又懒得解释,又不能挂断,只好拿着手机一边听端木批评,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中餐馆墙上电视机里放的港台腔浓郁的新闻节目。 “这种事在德国虽然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你们想在意大利待几天?”董锵锵想着自己刚拟好的课程表问道,“两三天还是一周?” 董锵锵的第一感觉是震惊,然后是错愕,这难道不是愚人节的玩笑?他认真又听了几分钟才发现这并不是玩笑,而是一个让人悲伤的事实。 虽然他不是哥哥的影迷,但作为看着《英雄本色》、《倩女幽魂》港片长大的一代,心中还是泛起难以名状的伤感和失落,那么优秀努力的一个演员说没就没了,人的一生实在是太短暂了。 他又想起了陈雨。(本章完) 987. 消费偏好 租好车往回开的路上,老白接到徐铜鹰从国内打来的电话,问他要三月份的乐白数据。 老白直言正在带团,近期没空整理,让她耐心等几天他算好了再说。徐铜鹰则表示虽然今天只是1号,但却已是二季度的第一天,老白就算不能拿出一季度的准确数据,至少也能提供个大概数字供投资人预估一季度的收入和支出,毕竟掌握了数据就能对二季度的财务预估作出更准确的调整,也可和去年年底作的预估拉个横向比较,看当初的预测是否过于乐观,有利于对全年数据作出更符合现实的预判。 老白心说团都没了,和去年的预估差距能不大么?他本来就因为一季度没收入、数据难看而心烦气躁,被徐铜鹰叭叭一顿数落更是烦上加烦,徐铜鹰挂电话前甩给他个差点没让他背过气去的消息:一直说不取消行程的某国际电脑公司最终还是因愈演愈烈的非典取消了赴德参展的商务团,眼见商务团终于也开始步旅游团的后尘,老白心情沉重地匆匆结束了通话。 和众人汇合后,老白照例带着一众公子走访他合作的商家。米兰似乎还没受到非典的袭击,繁华闹市处人流如织,董锵锵的感受和去年来时一样:全世界的购买力全都集中在这里。 但很快他和董锵锵就发现,虽然公子们对吃喝不计较,也乖乖地进老白推荐的奢侈品店,却都只看不消费。老白初时以为是东西不入对方法眼,只能带着对方尽量多走不同店铺,但公子们走的店家多了依旧是什么都不买,老白不好发脾气,但脸色却是愈发难看。董锵锵趁人不注意提醒他不开心也别脸上挂相,服务行业最忌讳甩脸子,也许公子们只是没看到中意的东西,男生和女生的购物方式、态度都大不同。 老白一点就透,也知道挂脸确实代表小家子气没格局,对方真不买他也不能咋着,只是不好意思拉下脸承认错误,便抓了个借口:脸色不好看并非全因富二代们不血拼和这趟没挣到钱,也因商务团也开始丢单,照这个趋势,一季度数据恐怕都不是全年最难看的,说不定是全年的业绩巅峰也未可知。董锵锵心知这个局面其实是早晚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但嘴上也不能给老白泄气,只能劝他先别气馁,车到山前必有路。 公子们不热衷购物,逛到后面路过一排奢侈品商铺正眼都不瞧一眼,更不用提推门进去购物,董锵锵和老白都不知他们到底感兴趣什么。 冰淇淋店的对角线位置是家摩托车店,一流色彩鲜艳的公路赛车整齐的停放在店门口,两个公子被趴赛吸引,径直跑了过去,不多时攥着几张小海报又跑了回来,问老白和董锵锵能不能搞到正在米兰举办的摩托车和自行车展的票。 老白本来腿脚不好就走的慢,在太阳地里走的时间长了又没赚钱的激励便越走越慢。董锵锵见拐角处有个冰淇淋小店,便说请大家品尝米兰的王牌冰淇淋,大家正好也能坐在店家的遮阳蓬下歇歇脚,顺便讨论还想看点儿什么有意思的。 “我又不认识摩托车企业,就算他们买了,这些摩托车企也不会给我佣金,那我不是给他人做嫁衣么?”老白瞅着公子们反问。 老白从未与摩托车企合作过,想到就算能搞到票把人带进展会,公子们买摩托他也挣不到一分提成,纯粹义工,当下反馈的就很消极,公子们听到否定的答复,脸上的失望溢于言表。 董锵锵旁观者清,找了个借口把老白拉到一旁:“你能搞到票么?” 虽然这么说有些损,但董锵锵想自己和公子们又没交情,没必要替他们省钱,还不如让老白多挣点。 “那你干嘛拒绝他们?你想过没?这些人千辛万苦带着伤挂着彩来意大利,不可能只是看却什么都不买,万一他们中有人买个摩托呢?” “这种展买票就能进,不麻烦,但我干嘛费劲巴拉给他们拉过去?奢侈品店主要在市中心这片。”老白边说边往一个方向比划。 董锵锵和老白谈起张国荣的事,两人都唏嘘不已,但或许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得努力好好活着,努力过好每一个当下。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公子们已聚集在摩托车店门口展示的样车前,兴致勃勃地对着摩托品头论足 “我看你是陷在刚才的负面情绪里还没走出来,”董锵锵把脸也转向公子们,“你想想,你虽然不能从他们买摩托上挣到佣金,但这些人喜欢摩托却没摩托驾照,如果真在这儿买了摩托,总不能让摩托就停在家里吃土吧?那谁能教他们呢?不就是你么?如果他们在你这儿学,你就能挣到后端培训的钱。还有你别忘了,这些人语言都不灵光,就算你认真教了,到时参加德国考试肯定也问题多多,不一定一次就能过笔试和路考,他们听不懂考官指令都是非常可能的,我当时汽车路考不就折了一次么。如果你教的时候不是特别用心,或者有些知识点你也教了但他们没记住或没学会,那他们不就得重考么,这些收入可能很繁琐,也不是一次性的,但不见得比你直接挣摩托车的提成少。等他们都变成你的客户,对你产生了信任,你完全可以再鼓励他们学汽车嘛,这里外里你得挣多少?” 趁着两人研究怎么打开局面时,公子们则放眼四个方向有什么有趣的事物。 老白这才如梦初醒,当下先老实向董锵锵认了错,他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可见确实是被烦躁冲昏了头脑。 道完歉的他假装关心的询问公子们是否有摩托车驾照,公子们的答案和董锵锵猜的如出一辙,坦言一直想考,考试费也不算问题,只是对考试没信心。 老白一听对方这么说就心知又让董锵锵说着了,当即命董锵锵调转车头,直奔车展。(本章完) 988. 找到钥匙 不仅廖成等人从没逛过国外的摩托车自行车展,就连老白和董锵锵也没逛过,虽然老白也参加过不少商务展,但摩托车对他还是个稀罕物。 离车展还有两个红绿灯,众人就远远看到迎风招展的国旗,粗略一数约有60多个国家和地区参加本次车展,妥妥的行业盛会。 停车场已经停着百多辆车,确实够宽敞。虽没人收费,却也看不到一个安保人员。董锵锵有过车被砸的经历,想留下看车,老白则觉得董锵锵能看到的商业机会比他多,再加上他腿脚不好,万一需要兵分两路,还得仰仗董锵锵,所以说什么都不同意他留守,董锵锵只好继续跟着。 作为全球最大的摩托车和自行车行业国际展览会之一,本次展会吸引了全球知名的摩托车制造商、自行车制造商、两种车的零配件制造商,及大量全球专业人士、媒体和消费者的参加。 展会中除了参展商展示自家最新的摩托车、自行车(传统和电动)和零配件外,展会的不同区域还提供了相关行业的研讨会、沙龙、论坛和演讲,帮助参展商宣传自家企业,也让参观者能了解到最新的技术和市场发展趋势。 等大家买了票步入几十万平方的展厅,映入眼帘的除了各具特色的摩托车和自行车展台,便是各个站台上耀眼的主角和或坐或站在它们旁边盘靓条顺的各国车模,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群。 单看展厅面积和客流量,董锵锵就觉得跟汉诺威的cebit工业展不是一个级别,他马上想到这可能也和展会受众不同有关。 见中国人出手阔绰大方,东欧和南欧的车模们也变得愈发激情四射,除了妖娆妩媚地凹造型与公子们甜笑合影,有的甚至还送出辣吻,最后就连没买车的老白和董锵锵也被买一送一开了洋荤。董锵锵没注意到的公子们有些害羞又有些急迫的样子被老白尽收眼底。 这回董锵锵没有看漏细节,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味。 摩托豪车多如牛毛,董锵锵虽不懂,但之前零星听郑春花讲过一些摩托车的知识,因此时不时也能说出一二,特别是新手买车除了看款式和排气量外还要关注哪些参数,当然这些知识都是以前郑春花以为他要买摩托而说给他听的。 老白能讲少许的意大利语,这时也发挥了作用,虽然他讲的不如佟乐乐流利生动,但简单对话之类也能做到全无障碍,在他的积极张罗下,公子们除了能向不同厂家的销售了解摩托车的性能,还有机会在碰到有着小麦肤色、摩托车服下隐藏着性感比基尼、热情的车模时,搂着摩托女郎们丰腴的腰肢快乐的咔嚓几张。不过走了五六家,公子们脸上的笑容已能融化从冰箱里刚取出的冰块,跟之前购物街的不苟言笑比简直有云泥之别。 除了大家都熟悉的德国和日本摩托车厂商,董锵锵等人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观摩意大利不同品牌的摩托车。 买摩托送了一堆赠品,公子们把不喜欢的都挑出来扔给董锵锵。老白也不嫉妒,要不是董锵锵,他抑郁之下把本该自己做的工作忘了个干净。 在两个多小时的观摩和比价后,公子们和销售提出能否试驾,这时销售就会领着众人前往展厅外的露天试驾区进行短距离的赛道试驾,当车手完成试驾后会得到一张本人帅气的骑摩托照,公子们的热情在试驾后终于被逐一点燃。 在销售、老白和董锵锵三方的通力合作下,第一个吃螃蟹的公子出了手,拿下一辆红黑相间的杜卡迪。 趁着董锵锵帮公子们办理摩托托运手续的空当,老白陪着公子们再次跑到试驾区,几圈跑下来,巨大的马达轰鸣声和风驰电掣感让每位公子都过足了瘾,对老白也愈发客气起来。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就好办多了。展厅转到五分之四时,除一人因选择障碍不知买哪个牌子好而一口气买了两辆外,其他人手一辆。 离开车展时,公子们的兴奋和满足溢于言表,纷纷向老白抱怨逛车展这种既有意思又刺激的项目没有安排在之前的行程中实属工作失误,比起服装店、表店和鞋店,费洛蒙更让人心驰神往。 当然他们也不能从所有展台都得到优质服务,碰到那些里三层外三层、根本挤不进去的展台,他们也只能望而兴叹,委托董锵锵把人群中的画面说给他们听,好决定要不要挤进去看一眼真神。另外在展会上买东西也是没法讲价的,说多少就是多少,让习惯砍价的公子们很不习惯。 所有人大开眼界,公子们笑的多了,老白脸上的笑容和鱼尾纹也就渐渐多了,从公子们和销售咨询摩托车的性能和价格,以及他们之间偷偷的讨论,他越来越相信董锵锵的分析是对的。 老白注意到公子们说话时的眼神和表情,也听懂了对方的弦外之音,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拍着对方的肩膀笑说一切包在我身上。 到维罗纳前有个叫菲登扎的大牌购物村,老白原意是拉公子们过去刺激消费,但现在已经不在意买东西的蝇头小利了,满脑子盘算的都是怎么在驾照培训上狠宰对方一笔又不会露出端倪,所以推荐购物村也不像之前那么积极,显得极其随意,语气中透着“你们爱去不去”。 董锵锵从信息台领取了展商资料逐一发给每个人,然后所有人从展厅一角开始,沿着一个方向一家家遍历厂家。 公子们刚集体买到心水的宝物,购物欲望被勾起,这次倒是都不反对去看看,毕竟购物村也是个集购物和美食于一体的地方,上午又是试车又是和车模们照相,着实有些又累又饿。 董锵锵上午见识了公子们的强悍购买力,以为中午他们也就是随意逛逛打折的品牌店,再尝尝当地有名的巴马奶酪也就打发了这个地儿,哪知富二代们再次让他开了眼界,各种西服、皮包、领带、运动球鞋、香水、钢笔就跟不要钱似的买,买完把袋子扔给董锵锵拎着,似乎就没他们不买的东西。 目睹这一切的老白重新向上扬起嘴角,他觉得自己再次把命运攥在了手中。 989. 逆流而上 在购物村吃饱喝足血拼后,众人这才动身前往有着“小罗马”之称的维罗纳。 出发时空中乌云翻腾,一场雨看似不可避免,但公子们的心情并没被恶劣天气影响,依旧兴致勃勃地穿过充满厚重历史感的城门,依次参观了曾是古罗马圆形竞技场的阿雷纳圆形剧场、市政厅、旧石器时代遗址和古罗马风格的宫殿,还在香草广场和儹主广场留了影,但不知是不是老白不像之前一样费心讲解的缘故,公子们无一例外都对朱丽叶故居了无兴趣,随意逛逛吃了些当地特色小吃天就黑了,担心下雨路不好走影响开车,一行人在维罗纳稍事停留便匆匆奔向威尼斯。 威尼斯禁止私家车进入,大巴跟其他车辆一样停在城外的停车场,众人只能步行进入威尼斯。 此时天色放晴,憋了一天的雨并未变成淅沥的雨丝,太阳落到地平线下前的刹那,在蜿蜒的运河和古老的建筑群上投下了浪漫的光芒,但这座城市的魅力并没因落日而褪色,街道、运河、宫殿、广场和历史建筑在城市灯光的柔和照射下焕发出新的生命,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晃动着火焰般的长长倒影,一种不同的魔法笼罩着威尼斯,让它变成一座神奇的光之城,这是它真正闪耀的时刻。与此同时,最远处的亚得里亚海仿佛沉睡的精灵,沉闷而灰暗。 沉浸在星空下的威尼斯比白天更喧嚣和富有戏剧性,来自全球的游客忠诚的守在岸边等待搭乘水上巴士或在河道中灵活穿梭的贡多拉,河道里排满了成群的蒸汽船和贡多拉,即使在夜里,威尼斯人仍没夺回他们的城市。 董锵锵想起伍迪·艾伦关于威尼斯的那句话:威尼斯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地方,但如果周围没有人就更好了。 众人下榻的旅馆还是上次董锵锵来威尼斯时住过的那家,虽然小却温馨舒适,尤其是早餐很对董锵锵的胃口。 老白熟门熟路地给众人开了房间,之前一起带团时,董锵锵和老白都是挤一个双人间,省钱,这次老白却开了两个标间。董锵锵奇怪,老白笑说两人都累了一天一夜,大概率都会打呼噜,互相影响谁都休息不好,也影响第二天的状态,再说廖成刚才已经大手一挥说今晚董锵锵和老白的住宿费都算他头上,老白不用替金主省钱,再者拒绝金主也伤和气和收入,公子们愿意花钱图的就是一个开心,董锵锵和老白知道感恩就好。 董锵锵本以为老白安顿好房间会和众人征求夜游威尼斯的愿望,哪知老白只说了句“旅馆旁边都是餐馆,大家吃完早点休息”就匆匆散了伙,不仅没讲公子们晚上的安排,就连第二天的行程都没说。 放好行李,董锵锵开窗换气,海风腥气扑鼻而来,带来阵阵寒意的同时也让董锵锵意识到这里的空气湿度比米兰和维罗纳大了不少。 “那你多留点心,公子们如果喝大了,走路过桥时你多留意,这边运河没栏杆,小心他们掉水里还得你捞,如果咱们捞告诉他们得另付费。” “不是刚吃过没多久么?公子们什么时候改了饭桶?”董锵锵揶揄道。 “他们又饿了,觉得旅馆旁边的餐厅档次不够,要吃有情调的。” “不好说。他们正在聊摩托,都在兴头上,我也不好扫兴,不过这离旅馆倒也不远,回去也快,你不用担心。” 他以为老白去了公子们的房间,就挨个去敲公子们的门,结果连敲了几个却发现一个都不在。他疑心对方已集体外出,不禁纳闷为什么也没人招呼自己,转念一想不叫也好,自己跟对方也不是一路人,一起行动估计双方都别扭。 “你在哪儿呢?找你聊聊明天的安排。” “我陪着他们在外面呢,”老白的声音里带着歉意,“明天再说吧。” “在外面?”董锵锵一愣,“怎么没人叫我?” “明天?那你们今晚不回来了?”董锵锵反应的很快。 他穿过多格的宫殿,无论白天和黑夜这里都挤满了人,他记得佟乐乐以前讲过,这里是本地散步的最佳场所之一。 “行。” 董锵锵一天都在外奔波,没接到警方电话,印象里老白也没接到,否则接到一定会跟他同步。郑春花长吁一口气,说没联系也是好事,说明没麻烦,没想到这次竟会如此凶险,多亏了董锵锵和老白的临危不乱,事情才没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董锵锵谦虚客套一番,说没出事就是万幸,他白天也一直在后怕。郑春花笑着告诉董锵锵,他的事迹在路上已被好事者绘声绘色的加工完成,估计很快就会传遍特里尔的每个角落,等他再回来时,应该就能听到自己的英雄壮举了。董锵锵以为她在消遣自己,一笑了之,根本没当回事。 “那明天早上八点在大堂碰面?说说白天的安排。” 接完电话,董锵锵去敲老白的门,结果无人应门。 董锵锵马上想到这也许就是老白不开双人间的原因,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那他也乐得清静。 “早休息吧。”没等董锵锵“有事电联”几个字说出口,电话那头的老白已匆匆挂了电话。 他想找老白碰碰下一步计划,明天是先看风景还是先购物,毕竟威尼斯的主岛和周边岛屿要花不少时间,旁边还有个奥特莱斯,不管选哪个估计都得花上一天时间,他想在返程前帮老白多分担些体力活。结果正要出门时他接到郑春花的来电,说大部队已顺利抵达特里尔,路上没再发生新的意外,她关心的是法国警方今天有无再联系他们并和他们沟通案件的最新进展。 董锵锵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线头,他毫无困意,索性走出旅馆,信马由缰地沿着斯齐亚沃尼河的外沿散步。这是条长而宽的泻湖前走道,他注意到一些被灯光关照的运河是明亮的,而许多没有灯的小运河则一片漆黑。 他给老白打电话,过了很久老白才接,手机里传出呼呼的风声和喧嚣的人声,董锵锵感到奇怪,老白那屋和他的一样都没阳台。 老白没理会董锵锵的调侃:“你昨晚也没休息好,又开了一天车,白天还跑前跑后帮他们拎东西,我休息时间比你长,这边又不用开车,都是几步道儿的事,就没叫你出来。对了,廖成让我跟你说一声,你今天的晚餐他也管了。旅馆旁边有家你吃过的海鲜馆子,好吃、卫生,价格也不离谱,你吃完记得留好小票,明天走之前给我就成。” 旅馆下方的岸边停满了贡多拉,它们在深绿色的水面上你推我搡,互不相让,董锵锵可以望到叹息桥的桥拱、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大教堂的马赛克外墙和数不过来的屋顶餐厅和酒吧。 他路过书店,书店门口摆着艘有年头的贡多拉,里面塞满了书籍,旁边的广告牌上引用了马克·吐温的话:耀眼的阳光下几乎没有关于威尼斯的诗歌,但在柔和的月光下,她那被玷污的宫殿又变亮了。 他在城市狭窄的小巷里闲逛,然后发现自己迷了路,却意外的发现家不起眼的餐馆,给自己点了碗洋葱配沙丁鱼酱的浓汤意大利面。 他还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赌场,他没进去,而是选择回到旅馆。 第二天早饭时,董锵锵一张熟脸都没见到,时间很快过了九点,他也没在大堂看到老白的影儿。 因为今天要回德国,他不想太晚走,就想和老白早点确定好行程,也好早点买火车票。 董锵锵听了差不多两分钟电话铃声,老白才接电话。 他一张嘴董锵锵就能听出他还没睡醒。 “吵着你了?”董锵锵问。 “几点了?”老白眯着眼抬头瞄了眼墙上的表,“九点。不好意思,没听见闹铃。你到大堂了?” “你没事吧?白天啥安排?需要我去通知他们几点集合么?” “昨晚他们都喝嗨了,今天凌晨四点才回来,上午所有的外事活动全都取消,下午估计也就是坐坐船,吹吹风,在城里晃晃,登岛和购物再说。” “你也喝大了?” “那肯定得喝啊。” “胳膊怎么样了?” “虽然还不灵便,但开车应该没问题,左手开慢点应该问题不大。” “那好,如果今天不登岛也不购物,中午有班慢车从威尼斯去德国,明天就开学了,早点儿回去还能收拾收拾。”董锵锵想的是如果能早点走,说不定有时间路过慕尼黑时见见杜蓝,俩人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他以为老白会拒绝,没想到老白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下两站去哪儿?”董锵锵问。 “比萨城和佛罗伦萨。” “还行,(路)都还好开,那我收拾下就走,中午出发,晚上就能到特里尔了。你再睡会儿吧,抱歉吵醒你了。” 老白没反对就挂了电话,等董锵锵拎着箱子下楼时,老白已帮他办好了退房手续。 “你赶紧回去歇着吧,火车站也不远,走路十分钟也到了,我溜达着过去正好看看威尼斯的风景。” 老白不由分说地抢过他的箱子,手往前一摆,做了个“请”的手势,董锵锵知对方执拗,也就不再跟他客套,迈步走出旅馆。 本来没几步路的事,董锵锵觉得两人聊着天就过去了,老白却坚持打一艘贡多拉走水路绕一大圈去火车站,董锵锵不明白舍近求远的意义,老白不由分说,把他硬推上小船。 白天的威尼斯比夜里安静很多,给人的感觉也和夜晚看时大不同,河道两边是古旧建筑斑驳的外墙,贡多拉平稳的行驶在水面上,不时地钻过桥洞又穿过建筑物的下方,微风拂面的感觉很舒服,董锵锵再次感受到久违的放松。 “这次麻烦你了。”老白望着旁边的建筑群突然开了口。 “咱俩客气啥。” “这钱你收着。”老白碰了碰董锵锵的手。 董锵锵闻声低头,只见包上不知何时多了两张绿色的百元钞票。 “别嫌少,多了我现在也没有,如果能熬过去这阵儿再给你补,熬不过去就当你赞助我了。” “怎么不是粉色的?”董锵锵伸手拿起钞票,打趣道,“这俩钱儿就想把我给打发了?不够。”他边说边把钱塞进老白的上衣兜。 “让你赶紧拿着,怎么还塞我兜里了?”老白假装生气,“别让来让去的,船夫看见还以为你是面首呢。”说着就要把钞票再掏出来。 “这钱太少,等你熬过去补我大钱吧。”董锵锵按住老白的手不让他往外掏钱。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老白顺坡下驴。 两人说话时迎面驶过另一艘贡多拉,会船时船夫们互相轻磕了下手中的桨以示敬意,两人的小艇灵巧地绕过了对方,在水面上画出层层波纹,当波纹消失时,对方的贡多拉已消失在建筑群错综复杂的河道中。 “有时我感觉世界和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在向前发展,只有我的双脚停滞不前。”老白望着远处的水面自嘲地笑道,“无论我多努力,结果可能都不会改变。” “我去年申请大学迟迟得不到回信,当时的想法和你现在一模一样。”董锵锵安慰道,“情况虽然很糟,你也不能悲观,毕竟现在才四月初,还远不是放弃的时候。” “一季度一个旅游团都没有,昨天一个原本我非常有把握的商务团也说没就没了,只怕以后会越来越差。”老白叹息着摇了摇头。 “虽然没收入,但你也没什么大开支,你的现金流撑大半年应该没问题吧?” “如果没对赌,一切都不成问题,但有了对赌又只出不进,完蛋就是早晚的事。”老白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我现在深刻地体会到:当你被击倒时,即使是最小的错误和批评,也能成为压倒你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为你用来斥责自己的东西。你去年年底说的很对,我太盲目乐观了。” “富二代们这样的购买力也不够么?” “杯水车薪。” “所以……你已经被击倒了么?” 老白把船板里的一块小石子投入河中,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现在还没,但可能也差不多了。” “读过《了不起的盖茨比》么?”董锵锵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话题。 老白摇了摇头。 “盖茨比有句经典台词:所以我们继续前进,逆流而上。”董锵锵义正言辞道,“所以你不该像刚才那么想,你应该想的是:去他大爷的!一切才刚开始。” 注:500欧元的面值是粉色。 990. 美人在侧 意大利的铁路系统不存在任何罢工,董锵锵很顺利就买到回程的车票。 他这次出来的匆忙,由于不确定自己在路上是否有时间读书,所以只带了一本中文教材,事实也和他预计的差不多,除了昨晚临时被放假,他没有读书的时间,而昨晚的他沉醉于威尼斯的夜景也没读书,从威尼斯出发的高铁需要7个多小时才能到慕尼黑,昨夜偷懒带来的负罪感促使他不敢再荒废时间,见缝插针、囫囵吞枣的将整本书过了一遍,泛读虽不比细读掌握知识更牢靠,但董锵锵好歹对重点概念分布在哪个章节大概有了点数,如果以后上课再听到相关概念,他就能第一时间找到对应章节先把中文看明白,也就不会望书兴叹了。 鉴于慕尼黑火车站是德国南部地区的大型中转枢纽,高铁将在站台停靠八分钟。 天似乎是瞬间黑下来的,火车呼啸着驶进车站,董锵锵全神贯注地留意杜蓝的踪影,就在他刚看到一个和杜蓝身形相仿的人从自己面前一晃而过时,站台大灯不期然地骤然全开,瞬间亮光晃得他几乎秒闭眼,只能在心里迅速记下对方的位置,然后扶着椅背摇晃着站起身,等稍微能看清东西时开始向最近的车门移动。 车门刚一打开,他就跟被压到底的弹簧一样从车门里弹了出来,风似的朝刚才看到杜蓝的地方跑去。 杜蓝穿的是董锵锵最喜欢的蓝白相间的阿迪运动装,远远看到董锵锵朝自己跑来,她缓缓张开双臂,准备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等董锵锵跑到离她还有两三米的距离时,杜蓝正要迎上来拥抱,就见董锵锵突然弯下腰,杜蓝以为他被什么东西绊倒,吓了一跳,正要去扶,却见董锵锵猫腰窜到她近前,一把就双手环抱住她的腿,然后托着把她高举起来。 冷不丁被高举,杜蓝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怕摔所以条件反射地赶忙搂住董锵锵的脖子。 “要不要来个旋转木马?”没等杜蓝回答,董锵锵已转起圈来。 杜蓝等他转完两圈才想起自己忘了扶帽子,手刚抬起,却发现头上的帽子早已安静的躺在地上。 “五个月零七天。”杜蓝纤细的手指轻轻扎进董锵锵的长发,“你这次回国也没打理下头发么?鬓角都这么长了,该剪了。” 见董锵锵不肯放自己下来,杜蓝一时也没了辙,更不敢激将,只能连声说:“信信。你先放我下来,我有东西给你,不然一会儿车开了就来不及了。” “咱俩有多长时间没见了?”董锵锵依旧没放下杜蓝,而是细细端详她的脸,她脸上的憔悴清晰可见,“六个月?” “回国是吃,回来了还是吃。这两天跑的意大利又都是碳水:早餐面包果酱,中午意大利面,晚上披萨,怎么可能不胖?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等开学我就瘦了,还不瘦我就去减肥。”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么?再见不到你恐怕我都记不起你的样子了。”董锵锵自顾自道,“我想你,你想我么?” “怕什么?让他们看。”董锵锵霸气道,“我还能举得更高你信不?” 她看到两人身旁路过的乘客有不拿正眼瞧她的,也有年龄相仿的外国女生在路过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脸顿时红的像初秋的苹果,她也不知董锵锵今天为什么会这么激动(甚至反常),只能轻拍董锵锵的肩膀小声央道:“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杜蓝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故作认真地打量片刻:“好像胖了点儿,还有黑眼圈,唔,没以前帅了。我只想帅哥,不想胖子。” “没想?”董锵锵故意拧眉立目,作势要把杜蓝举得更高,吓得她赶紧喊道:“好吧好吧,我想了,我真的想了。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杜蓝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轻轻胡噜了几下他的头发,又捏了捏他青胡茬的下巴,满眼都是怜爱:“你不胖,现在就挺好,不用减。你胖瘦我都喜欢。” “你好像比上次见时又瘦了好多,是不是上课和备考太累了?”董锵锵心疼道,“你悠着点儿,别一次报太多,回头身体累垮了不值得。” “嗯,知道。”杜蓝拍了拍董锵锵的手背。 他这才把她轻轻放到地上。 杜蓝从书包里取出个厚信封交到他手上:“路上看。” “这是什么?该不会是钱吧?”董锵锵假装使劲晃了晃。 “找了些学习方法和慕尼黑工大国民经济学的资料,肯定跟你们学的不一样,你路上看看,挑有用的参考吧。” 董锵锵一阵感动,杜蓝对他总是比他对她更上心,他从没关心过给杜蓝找资料什么的,还总得麻烦她,他心怀愧疚地将杜蓝拥入怀中。 “最后到底什么结果?老白那事严重么?”其实看到董锵锵的状态,杜蓝就猜到老白大概率没什么事,但出于关心还是问了句。 董锵锵简明扼要的叙述了几天内发生的一连串事,他以为杜蓝听完会表现出吃惊和意外,但她对蒙面人企图劫车和老白带富二代组团出游没任何反应,只是对老白丧失斗志表示了理解和惋惜。 “你现在还能接到团么?”董锵锵问完才想起杜蓝从一月就开始准备考试,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对不起我忘了。” “你想帮老白接团?你要知道,你我能做的很有限。” “不,我并不想帮他接团,我只是想了解最近的真实情况,你知道,他现在不愿谈这些。” “我听说一月份(旅游团)就少了很多,现在只怕更少。他确实很不走运,刚融到钱就碰上了非典。只能说一切都是命,就像张国荣也逃不出自己的宿命一样。” “你也听说了?” “这几天大家都在讨论这个,所有人都很震惊,毕竟之前一点儿征兆都没有,人说没就没了。”杜蓝看起来怅然若失,“确实太可惜了,那么年轻就……听说是抑郁症。” 董锵锵猛然想起去年自己入学后有段时间听不懂课也有点轻度抑郁,忽然闭口不言。 “怎么了?”注意到董锵锵的反常,杜蓝关心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舒服?” “没,只是突然想起今天中午出发前老白说的话,他可能也有抑郁。” “现代人可能多少都会有点儿,你,我,每个在这边生活的人都不可避免的会抑郁。”杜蓝宽慰道。 即将发车的铃声在两人头顶响起。 “抑郁就是自己跟自己较劲。去年我申请大学全都被拒时,整个人的状态和心态都变得扭曲,觉得命运待我不公,看什么都愤世嫉俗,人也破罐破摔,虽然最后踩着冬季学期前的最后一秒拿到了入学通知书,但可能从那时我就落下了抑郁的病根。”不美好的回忆让董锵锵感到痛苦,但他还是坚持说道,“看到老白今天的样子我才真的意识到,当生活没有如我所期望的那样时,我能做的唯一正确的事就是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并保持努力,同时始终坚信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知道这个道理知易行难,真落到自己头上,恐怕我比老白也好不了多少,所以如果有一天我又抑郁了,希望你能点醒甚至骂醒我,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杜蓝柔声道,“我也希望在你难受时能第一个想到我,让我分担你的痛苦,或者帮你重建韧性的盔甲。如果你不愿说,也要就试着让自己走出思想的死胡同,不管任何时候,你都要远离‘任何努力都不能改变什么,我们终将失败’的错误想法,你只要记住一点就好:无论是改变方向、后退还是原地绕圈,我们永远都是在前进的路上。”(本章完) 991. 峭壁之上 从慕尼黑向西北方的特里尔挺进还得五个多小时的车程,董锵锵吃着杜蓝给他准备的三明治,读着杜蓝给他准备的资料包。 资料包里国民经济学的资料占比不多,更多的是不同学科、五花八门的学习方法的个人总结,里面甚至还有医学专业的笔记,董锵锵也不知杜蓝是怎么想的,杜蓝分手时叮嘱他认真读:里面都是她认识的学霸的笔记,一定能帮董锵锵开拓思路。 简单翻了翻,董锵锵就觉得不寻常。 学霸们总结的范围不局限于做好课前预习,上课认真听讲和努力记笔记,还囊括了如何利用练习课提高自己和教授/助教的高效沟通,答疑解惑,如何和外国学生交流并争取到对方的帮助,如何成立/加入学习小组,提高个人学习能力等,可谓内容详实,方法扎实。 董锵锵通过一年的预科学习和半年的大学学习对部分内容已有接触和了解,但某些方法却是第一次见。 就拿做笔记的方法来说,他的做法是在本子上从上到下尽可能的多记,但他发现学霸们的笔记几乎都有相似的页面布局,每页都包括三个板块:最左边是关键词提示栏,最右边是笔记栏,最下边则是总结栏。笔记栏都是上课老师讲的知识,关键词提示栏则把右栏涉及的知识点醒目的标注出来,方便后续的查找和复习,而最下面的总结栏则记录听课和复习时的疑惑或学习难点。 虽然学霸们的学科不同,但几乎每个总结笔记都有能让董锵锵思考的点,他越读越受启发,之前他只觉得自己不懒,复印好书后吭哧吭哧读就行了,现在见识了学霸们的学习方法,颇有种豁然开朗和醍醐灌顶感,看来读书确实得讲方法,他那种死读书的套路确实该改了,不然可能很难应付后面浩如烟海的学习压力。 他在心里感激杜蓝的同时又觉得惭愧,他备考时只能想到自己,杜蓝却边备考边帮他收集资料,还整理了这么多,一看就没少花时间花精力,就她的这份心他就比不了。 他给杜蓝打电话表示感谢,却忘了看时间,杜蓝第二天也要上课,已经睡了,迷迷糊糊爬起来接他的电话,叮嘱他到家后赶快休息。董锵锵把印象深刻的笔记记录方法一说,杜蓝却笑他没文化,告诉他那是康奈尔笔记法,都不知火了多久了他还懵然不知。 等他披星戴月回到家已是凌晨,房东也早已就寝。 他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就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开了灯才看到脚下踩着个信封,打开发现一摞钞票,这才想起房东之前说过要把卖野猪的酬劳给他。 他连续奔波了两周,身心俱疲,很快进入梦乡,再睁眼窗外已放亮,闹铃却还没响。 他一旦醒了就很难再睡着,索性起床收拾白天要用的课本,然后恢复给房东朗读的习惯。自从三月初回国他这个活儿就断了档,虽然房东并没说什么,但董锵锵知道自己的语言退步的有多快,外语学习永远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很珍惜每天和德国母语者练习口语的机会。 上课前他先去了图书馆,把杜蓝给的学习资料包中他认为需要每天多读多看的都打出来带在身边,顺便再上网了解下国内的最新情况。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3月27日,也就是他和端木在汉堡拓展客户时,世界卫生组织宣布bj为“非典(役)区”。4月1日,他和老白、郑春花在巴黎带团时,世界卫生组织又宣布取消bj为(役)区。 而之所以会出现上述情形,是因为三月底各地陆续出现更多非典病例,鉴于形势有急转直下的风险,世卫做出了划分决定。火车和民航运输受非典影响,载客量已出现断崖式下跌。危急关头,有关部门开始采取多种措施,确保非典不会进一步扩散,同时宣布:治愈人数开始显著增加,死亡人数大幅减少,(役)情已得到有效控制,疫病原的进一步研究查找工作也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之中,人们的工作、学习和生活(包括旅游)都是正常和安全的。 董锵锵想起老白之前说过的话,人们的信心不会立刻重建,旅游人数恢复到正常水平也不会一蹴而就,乐白恐怕不仅四月份的生意会泡汤,五月份大概率也会度日维艰,无人知晓这场人类和病毒没有硝烟的战争何时才能真正结束,但老白和乐白可能距离悬崖都只有一步之遥。 董锵锵的邮箱里,不仅收件箱堆满了邮件,就连垃圾箱也一样。家具商发给他的邮件因为附件太多被邮箱系统误认为是垃圾邮件,董锵锵给家具商重新打上联系人的标签,这才把他拉回到通讯录中。 家具商对董锵锵的居间合同内容和居间费均无异议,并且已把盖章后的居间合同一式两份发给了佟乐乐。而佟乐乐也在和老白、董锵锵确认无误后加盖了乐白bj的公章,又回寄给家具商,居间合同正式生效。家具商在邮件中还按董锵锵的要求把和买家的交易合同草稿连同更多照片发给他,鉴于非典对国际物流运输的影响,他希望董锵锵能尽快把合同转给买家,如果买家对合同或商品有任何问题,他随时都可电话沟通。董锵锵知道这笔生意在当前环境下对家具商的重要性,在认真核对对方发来的照片和内容后,他用红笔在照片上将重点信息圈出,又调整了部分文字信息,这才把邮件转给华侨并发了短信。 佟乐乐的邮件里除了提到家具商的居间合同已盖章,还介绍了佟母的近况:由于佟母对治疗方案中的部分药物过敏的厉害导致出现其他病情。医生们先后尝试了几种不同药物,总算控制住病情继续恶化,目前暂时采用的是西药和中药的混合治疗方案。另外她还提到,她进出医院经常要面对四五辆车同时会车,每逢这时她都会特别小心,但她偶然看到过一次董母驾车离开医院的画面,却是轻描淡写的就从车群夹缝中杀出重围扬长而去,不禁对董母车技肉眼可见的提高心生佩服。 董锵锵也没想到自己离家还不到一个月,董母就已经胆子大到敢自己开车去医院了,当真是有其子必有其母。 董母在邮件里感叹董锵锵走的真是及时,前脚刚离开,后脚形势就趋严,万幸家中一切安好,董父病情稳定,她也没再中招,去医院探视董父都是开车往返,除了买菜和去医院她不接触外人,家里也经常消毒。她听董锵锵的建议不再囤生活物资,汽车目前运转也正常,他不用操心。她给董父拍了不少照片,但录视频和上传视频到服务器还不会弄,只能以后再说。她跟儿子“抱怨”董父面对镜头总是表情呆滞、手足无措,什么姿势都不会摆还耐心极差,说两句就急眼,所以董父照的不上相与她的照相技术无关,完全是董父的个人原因所致。董母最后表示,目前唯一让她烦心的就是房价又跌了不少,她觉得儿子吃了大亏。 董锵锵把照片下载到桌面,翻看时只觉又回到了父母身边,董父的表情确实一言难尽,有些甚至颇为搞笑,他先是觉得有趣,可看着看着却觉得鼻头发酸不忍再看。 郑春花给他发了中国周的方案初稿,希望他能提前阅读,本周六她会找时间组织所有筹备组的成员见面讨论,很多工作需要开始着手进行了。 端木的邮件每次都言简意赅的列序号说事,这次也不例外。 1、董锵锵最迟本周日之前要提供四月份两篇报告的大纲。 2、他准备投入账户里60%的资金购买大众集团的美式看多期权,40%用于补仓和购买其他期权或股票。 他已根据新买回来的选股系统筛选出符合他要求、由不同银行提供的不同条件的大众看多期权,尽管他们做的本就是以小博大高风险的投机事,他们依然要挑选行权价格和期权周期各不相同的期权,这样才能更有效的降低风险。 他希望今天就能和董锵锵讨论并确定最终要买的五到十支大众期权,尽快形成捕蝉的大众看多期权组合并放入报告中披露给客户。 而这次捕蝉准备投入做多的资金将达到百万欧元级别,成为捕蝉公司成立以来投入最高的一次,所以他希望董锵锵能在组合出台前先出一个投资制度草案。虽然公司就他们俩人,虽然他们做投机就是拍脑袋,但现代金融体系必要的投资决策及风控制度还是要有,端木目前就职公司的投决制度过于成熟,不适合捕蝉,董锵锵笔杆子好,先弄一个应该不成问题,这样以后不管再投资什么他们都会按流程走,就算亏了也知道是哪儿的问题。 992. 借鸡没法生蛋 从图书馆一出来,董锵锵先给华侨追了个电话,提醒对方他已将华侨与国内家具商的合同草稿发到其邮箱,华侨如有问题可随时沟通,然后才赶去听课。 按他给自己定的课表:上午是小考课d,中午是小考课d的练习课,下午是高级国民经济学大考课中的一科和另一门小考课c的练习课。 上午的课董锵锵在国内完全没学过,因此跟去年第一次听正课一样毫无悬念的听不懂,但这回他没慌乱,挫折带来经验,他不仅坐到了第一排还早早备好了录音笔。坐在第一排除了听的清楚,还有个好处是就算听不懂也不敢当着教授的面公然走神,只能硬撑着愣听。 经过上学期的洗礼,他现在对语速偏快的教授已能快速适应。正当他打算试试新学的康奈尔笔记法时,教授却说他的课堂笔记以ppt为主,不手写板书,大家也不用花时间分辨他的字,上完课从学科官网下载笔记即可,上课时以专心听和思考为主,官网还提供了教授和助教的联系方式,欢迎大家提问。中午还有节配套的练习课,课程安排的合理、友好。 课程衔接的紧凑让董锵锵中午都没敢吃饭,因为怕下午上课犯困,就点了个全麦面包和一杯拿铁,算是打发了午饭。 下午大考课的教授是不提供ppt的那种,学生们时而全神贯注,时而奋笔疾书。教授的语速和笔迹都不算难,这次他用上了康奈尔笔记法,虽然不知以后效果如何,但他觉得至少是个有益的尝试。 除了听课他还留心另一件事,就是有目的的观察跟他一起学同一门课(尤其是练习课)的中国学生和外国学生都有哪些。杜蓝给他的学霸总结里提到,因为德国大学没有班的概念,如果平时上课不观察,对自己的同窗都有谁全无概念,等到后面需要借笔记、借书或组学习小组时就会无从下手。当然这种观察和接触需要多上几次课、多借几次笔记才能有印象,倒也不是那么急迫。 课后他并没着急去图书馆,而是先去了大学体育馆报名参加免费的体育兴趣班,这依然是来自慕尼黑工大学霸们的建议:业余时间一定要争取参加大学组织的免费体育项目。这样做的原因一来是德国学制普遍比北美和英联邦国家的时间长,每周规律的体育锻炼可以促进学生强健体魄,同时培养学生坚韧不拔的精神,让学生更好的适应大学高负荷高强度的学习。二来可以增加学生的人际交往,扩大其社交圈,避免闷头苦学带来的心理和生理疾病。 虽然是报名第一天,但因为董锵锵去的晚,很多兴趣班都已满员,而尚未满员的项目里,游泳要去山下的游泳馆,皮划艇要去摩泽尔河边的皮划艇俱乐部,路程都较远,董锵锵既不想花太多时间通勤,也不想选太多,老白一直劝他尽快升级驾照和恢复射击训练,以便早日拿下d本、持枪证和拥枪证。如果他真的还能有更多业余时间,还是该早点儿多拿几个证书。最后他报了两个都在大学体育馆举行的项目:室内攀岩和羽毛球。 报完名,他在体育馆旁边的土耳其烤肉店里点了个大号肉夹馍,一路啃着肉夹馍边欣赏大学夜景边往图书馆赶,等走到图书馆前,一个肉夹馍正好吃干净。他越来越觉得在大学吃饭性价比高,省去了去超市买菜,在家做饭和洗碗的时间,更不用提房东还禁止他在家做中餐,反正他房租便宜,就算工作日每天这么吃也花不了什么钱。 钻进图书馆的他先完成了借书,复印,打印笔记,整理一天所学等一系列规定动作,然后立即着手完成端木布置的任务。 端木今晚最急着要的就是期权组合。 去年的期权交易虽然给董锵锵带来了丰厚回报,但他清醒的认识到:一把穷一把富固然刺激,但他们不会每次都走运。相比百分百投入的高风险带来的高回报,他更倾向于手中常备子弹,保持资金的流动性,这样他就不会担心市场或上市公司其中一个因素的骤然变化给股价和他们带来的压力,他和端木就不会在股价朝他们买入期权的反方向变动时患得患失,进而因为患得患失做出错误的投资调整。 鉴于期权产品的寿命周期决定了期权的发行价格及行权条件等关键要素,他从风险分散的角度出发,分别按三个月、六个月、九个月、十二个月和十五个月不同的产品寿命周期、从宽松到严苛的行权条件、从低到高的行权价格将端木提供的待选期权很快分出一二三梯队,然后列出他认为合理的、各梯队的不同投资权重。他希望这个组合能保证未来一年半内,每隔三个月就能有一到两支期权完成行权交易,从而实现资金尽快回笼的目标。 虽然端木言之凿凿本次要投入百万级欧元,但拿别人的钱投资和拿自己的钱投资大不相同,说的难听些,自己的钱赔了也就赔了,投资人的钱赔了可是要还的,更何况这钱还是老毛子的(董锵锵始终对谢尔盖拉抱有警惕性),所以他强烈建议端木这次还是尽量用捕蝉的自有资金进行投资,捕蝉现有的资金体量虽不能和安德烈和谢尔盖拉的钱相提并论,但也算可观。如果端木坚持要投入那两人的钱,他建议不要投入超过两人资金总和的20%,把风险控制永远放在首位,甚至有必要适当配些看跌期权做简单的对冲,防范万一。 写完建议搁笔的刹那,他忽然领悟端木之前的用意,如果老白因为他的推荐赚了钱,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如果老白跟着他们买却赔了钱,到那时,捕蝉固然也损失了钱,但端木和董锵锵承受的起,老白跟投用的却是投资人的钱,本质上是老白的债,相当于借债投资。老白如果赔了钱,估计跟他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但如果他什么都不说,老白虽然也会恨他,却还是能说话的。 董锵锵此时才终于想明白,他不能和老白再提期权。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捕蝉做多大众最多是投机倒把,老白却是铤而走险。 他不想再思考这个令他陷入精神内耗的问题,开始动笔写报告大纲。 其实上次去汉堡时他就已经有了初步想法:除了继续撰写看多大众的报告外,他还想写一篇美股市场中他认为有反弹可能的、业绩良好的互联网公司。捕蝉这次不会投入所有的资金都买大众看多期权,在业绩良好却受美股大盘拖累的互联网公司上适当布局在他看来并不算激进。 虽然脑中已有大纲架构,但等到真正落笔董锵锵才发现自己考虑的还是不够全面,这时他才明白端木为什么催的急:端木也经历过他这个阶段,肯定想到一旦他的学习步入正轨,每天看书的时间肯定少不了,而报告一定会占用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如果月初不动笔,月底肯定拿不出像样的东西。 等好不容易对付出两篇大纲,董锵锵实在没脑子再弄什么投资制度草案,他从未接触过这部分知识,毫无头绪,就算让他瞎编他也需要时间先查资料,他打算让端木先把他们公司的投资制度发他参考,端木要骂便骂,反正今天他肯定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只能往后放。 端木很快来电和他展开热烈讨论,望着课程表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厚厚一摞复印和打印好的资料以及屏幕上闪烁的k线图,董锵锵不由一阵苦笑,这学期他肯定没时间抑郁,有抑郁的功夫,还是继续深入研究大众吧。(本章完) 993. 精神问题 因为前一晚忙着和端木讨论捕蝉的建仓清单,到家已是半夜,董锵锵又困又乏,根本没心思预习第二天高级国民经济学大考课中的另一科,所以听不懂教授讲的内容并不让他感到意外和沮丧,只能按部就班地坚持听课、录音、观察一起听课的学生、向其他学生借笔记及复印学习资料,虽然不是每个环节都有效果甚至效果甚微,但他相信一切困难都只是暂时的,开学伊始,他的待做事项清单不是一般的长,怨天尤人和自暴自弃都没卵用,唯有分秒必争,自己和自己抢时间。 也许是为了高效利用教室,特大把很多课安排在了中午饭点儿时间,董锵锵对此很不理解,但人家就这么安排的他也没辙,担心上课犯困,他和之前一样选了面包加咖啡。 中午选修课《美国财务报表分析》的主讲者是个来特大交流访问的美国教授,张嘴就是英语。听了一上午德语,骤然换成英语让董锵锵很不习惯。 这门课与年底的cfa考试、要修的学分及捕蝉自身业务均相关,董锵锵不敢怠慢,听的格外认真,但他这部分的储备知识多为早前自学,并没构建过扎实的知识体系,所以听课效果跟上午半斤八两,都有种云里雾里的虚无缥缈感,直到快下课才找到点感觉。整堂课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教授在结尾时强调其授课内容和cfa考试有一定关联性,学生如有和考试有关的问题也可随时和他交流。 教授前脚下课,后脚他就拿着教授的书单往图书馆里钻,一通猛找后却赫然发现图书馆并没收藏老师推荐的金融参考书。 开车去卢森堡上cfa培训课前,他专门先跑了趟城里的书店,但书店也没他要的专业金融书,必须预定,且英文书价格不菲,董锵锵没急着下手,打算去卢森堡上课后逛逛那边的书店再说。 从特里尔到卢森堡上课的地方大概五十分钟车程,看到停车费标准把董锵锵心疼的够呛,但他也没办法,如果停到更远的免费停车场再走回教室,大概要半小时,他只能咬牙停在教室楼下的停车位。 卢森堡的官方语言是法语、德语和卢森堡语,董锵锵原以为可以选德语授课,结果上课一个半小时依然是全英文授课,因为考试用英语。上午、中午和下午各被打击一次,董锵锵人有点皮了,英语就英语吧,不就是学么?大不了一篇一篇啃就是了。 培训班发了厚厚的教材和练习册,董锵锵随手翻了翻,虽然不乏生词,但教材和练习册的英文写的浅显易懂,几乎看不到德国教材中那种翻过来覆过去的车轱辘话,这让他多少有了些信心,来德后他发现相比自己阅读再自己总结,刷题已是最简单的事,简直是白给。 下课后老师把参加培训的所有学生都拉入一个聊天室,所有人都可在聊天室里发言和交流,老师负责回答问题。他都不用再去逛书店,培训教室外的货架上就有大学教授推荐的参考书,不过都是二手的,价格比德国书店定的便宜一半,董锵锵乐得笑出了声,全都买了回去,他心里已经盘算好,考过后自己也卖二手书。 买到参考书的董锵锵心情大好,乐悠悠地开车回家,经过一个绿意盎然的市场时,留意到很多的自行车密密麻麻又整齐有序地停在市场外,找人打听了才知原来这里是卢森堡最有名的花鸟虫鱼市场。想起后院刚挖好还空荡荡的池塘,他把车也停到路边,进去逛了一圈,买了带着荷叶的荷花幼株、十几条草金和几株卢森堡的国花月季,没听懂课的悲伤这时才被彻底的抛诸脑后。 上高速前,仪表盘显示油量偏低,他把车开进路边的加油站,惊喜地发现卢森堡的油价不仅比特里尔的便宜,也比他在巴黎,维罗纳很多地方加过的都要便宜。他毫不犹豫地加满一箱油,感觉自己实打实的狠狠薅了把资本主义的羊毛后才心满意足地驶离了卢森堡。 征得房东的同意,他用抽水泵把池塘里的水往菜地里抽,并趁这个功夫把月季栽到院子的不同角落,等池塘中的水位降到一半时,他把荷花幼株小心埋入塘底泥中,让水面保持微微低于荷花荷叶,以确保白天的日光可以晒到,等幼株生长一段时间后,他就可以根据荷花枝的高度酌情向池塘中加水,在等待荷花生长的过程中逐渐将池塘补满,最后他把买来的金鱼一股脑的全部投入池塘,看着绿色荷叶间的几尾红色,疲惫的身心都得到了放松。 他交叉双臂枕在脑后,躺在池塘边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脑子里盘算着开车去卢森堡上课虽快但成本高,下次可以试着骑自行车去特里尔火车站,凭学生证带着自行车乘火车去卢森堡,就算是慢车45分钟也能到卢森堡火车站,出了站再骑车去教室,这样虽然通勤时间比开车长,但油钱和停车费的支出就减少,毕竟自己要上九个月的培训,而且他还能利用火车往返的时间学习,比开车过去多了很多可支配的时间。 就在他刚做好这个决定时,郑春花打来电话,通知他明天下午2点在图书馆正门碰头,中国周筹备工作组第一次全员会议将正式召开,他欣然应允。 结果放下电话还不到10分钟,老白的电话不期而至。 “明天上午有事么?” “应该是在图书馆。” “刚才法国那边来电话,通知我明天9点到警局办结案手续,但我现在还在罗马,下周才能回特里尔,警方说你去没问题,应该是在结案同意书上签个字就没事了,你方便跑一趟么?” “人已经抓到了么?”董锵锵想着倒是正好可以把东西带给秦有伯,“我去没问题,” “没抓到。”老白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痛快。 “不能吧?那个被咱们扔下车的人警方也没找到么?”董锵锵感到难以置信,“那人跑了?” “那个人倒是找到了,不过警方说那个人的家属提供了他精神有问题的医生证明,所以证据不足,警方也不能定他的罪。” “精神问题……”董锵锵忍不住想骂街,“可咱们一车人都看见了,那孙子虽然不是什么好鸟儿,但智力肯定正常,怎么可能精神有问题……” “你说的没错,但人家就是判不了。” 董锵锵终于还是忍不住彪了句粗口,骂完感觉舒服多了。 “记得带证件,”老白话锋一转,“还有个事儿得麻烦你,下周我们回特里尔,我可能得住你那儿,你能帮我问问房东能不能住么?她要什么证件么?” “我问问,你打算住多久?” “说不好,先一个月吧。我自己也没摩托车驾照,所以不仅我要考,还得带着他们一起考。” 老白的背景音很嘈杂,他又说了几句,董锵锵听的乱糟糟的,只听到一句“明天别迟到”,老白就挂了电话。 董锵锵估计去巴黎又得折腾一天,只好给郑春花打电话解释,郑春花表示理解,同时表示可以把讨论会放到晚上。 董锵锵走进客厅时房东正在看书,他说自己有个朋友想短租一间房一个月,问房东是否可以,房东说只要对方能遵守住房纪律她就没问题,董锵锵心里有了谱,谢过房东,回屋拿上给秦有伯带的东西,笔记本电脑和要读的书,买了张去巴黎的夜车票,一路向西出发。 994. 漂亮分数 等董锵锵赶回到特里尔时天已擦黑,弯钩似的淡白色月牙挂在布满点点繁星、有着渐变暗蓝色的夜空,空气中弥漫着初夏特有的清新绿植气味,穿着短袖甚至都没有凉意,简直是特里尔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当他来到图书馆正门时,时间比两人约定的还早了几分钟,正要给郑春花打电话,就听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转过头,正好看到郑春花挥着手中的头盔朝他大步走来。 黑长直无拘无束散漫地垂在她的肩上,皮夹克上的铆钉在夜色中泛着紫色的金属光泽,让她整个人显得酷帅飒爽。 “董锵锵,”她边走向他边喊道,“等多久了?” “刚到。一会儿几个人开会?又骑摩托来的?” “我叫了六个,除了你,有两个给我打电话说临时有事来不了,另外三个既没打电话也没到,我想应该是不来了。”郑春花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不来也该说一声,不声不响算怎么回事,没家教。” “你那边怎么样?还顺利么?彻底结案了?”郑春花把肩上的背包轻放到了地上。 “警方说证据不足没法起诉,我觉得据理力争可能也没什么意义,就把字签了,老白租车的保险公司那边也好尽快走后续流程。” “外国人在那边碰到这种事有这种结果也不稀奇,”郑春花叹了口气,“只能说这次运气不好,不过万幸大家人都没事。对了,你已经开学了吧?第一周感觉如何?还适应么?” “周一到周五有四门小考和三科大考的七门课要听,除了这些还有练习课、选修课和研讨课,周五下午我还报了一个金融考试的培训得去卢森堡上课,总之这学期如果都考,压力确实不小。” “这么多课你都听了?”郑春花看起来对董锵锵听了很多课颇为吃惊。 董锵锵点点头:“三科大考这学期我都不考试,只是听课,但四门小考的课要看的书和要做的练习也不少,很多参考书我还不知道去哪儿借,如果实在没有就只能买二手书或新书了。” “这么多课你都听的懂么?”郑春花怀疑道,“我知道你德语算不错的,但专业课对专业词汇和专业知识的要求很高,你小心贪多嚼不烂。” 董锵锵苦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都听懂?能听懂一半我都烧高香了,我觉得也就三分之一。” “你每门课的课前预习和课后复习要花多长时间自己记过时么?”郑春花问的很是小心翼翼。 “预习时间还没算过,如果不算上课时间和查找、复印资料,课后复习差不多要两到三个小时,直到读不进去或脑子不转了为止。” “那你这学期打算这四门小的都考么?” “实话实说,以我目前的水平,我觉得一次考四门很难,就算考,我也没把握一次都过,更别提高分了。”董锵锵情不自禁又想起一次报了三科又挂了三科的王蜀楠。 “即使是四门小考,也意味着你必须花足够多的时间预习和复习,要想跟上教授的进度,每节课的学习任务都不会轻松。” 董锵锵点头称是,心道我每个月还有两篇报告,每周还有课外培训。 “我很理解刚进高级阶段的你非常兴奋,对你来说一切都是崭新的,你希望自己尽快通过所有考试,早日毕业,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你让自己变得非常非常忙,命令自己听所有能听的课,参加所有的练习课,但作为过来人我想提醒你别盲目冲动。德国大学的教育体系跟英美不同,它之所以没有‘班’的概念,就是因为更强调学生应该根据自己的学习特点、学习能力和自我管理能力,制订出适合自己并且合理的学习规划。或者我问的更白些:你是想低分通过所有考试,尽快混个文凭?还是想每科都拿漂亮的分数,为以后可能的深造做进一步的准备?” 可能的深造无疑指的是读博,这个问题董锵锵还从未想过,所以也没有清楚的答案,他犹豫了一秒,答道:“如果你问我现在的想法,我当然更想要漂亮分数,不管是以后读博还是以后找工作,成绩好总不是坏事,只不过我还没参加过高阶的考试,不知道难度如何。如果我努力后也拿不到高分,那我就算再怎么想也没用。” 郑春花正要继续往下说,兜中手机一阵狂响,董锵锵的手机恰在这时仿佛约好了似的也凑趣响了起来,两人分头接电话。 “都办好了?警方那边儿最后怎么着了?”老白的背景音一如既往的嘈杂。 “等你回来我把签字书给你,租车行那边回头你跟他们同步一下就成。” “好,房东那边呢?” “房东说只要你遵守住房纪律就能住,我跟她说你先短租一个月。” “谢了,回去联系你。”老白挂电话的同时,端木的电话又无缝接了进来,开口就是天问:“大纲改好了么?投资制度呢?报告下周没问题吧?” “今天跑了趟巴黎(大纲)就没空写了,下周尽快给你。”要做的事太多,董锵锵忍不住哀叹如果自己会分身术就好了,这样就能一个听课,一个复印资料,一个复习,一个写报告,一个写投资制度。 “下周三之前必须给我哈,”端木也没说清到底要什么就继续说道,“昨天忘了跟你说,慕尼黑再保险最后那条尾巴我已经卖了,以后再跌跟咱们也没关系了。” “那肯定,你不能把没赚到的都算是亏的。”董锵锵赞同道。 “另外你的建议我也考虑了,我把公司账户里属于捕蝉的钱全都allin了,一共拿了7家银行的10支大众看多期权,按你说的,三个月就能回来些流动资金。谢尔盖拉和安德森的钱暂时都没动,你不是说要买美股么?我觉得行,买股票就算跌了咱们手里也有东西。有期权到期的钱和随时能变现的股票,万一老毛子真跟咱们突然要钱,咱们也不至于风险太大。” “行吧。”听到端木allin了俩人的钱但没动投资人的,董锵锵多少松了口气,他现在还无法接受用他人的钱冒险。 “这次我自己的私房钱也都(投)进去了,你的你看着办。还有,你尽快拟一份股票清单出来咱们讨论。我昨天又研究了一下那个梦狄隆,那什么,也许你说的对,可以买些股票拿着……还有雅虎我觉得也不错,你看了它去年的财报么?” 端木自顾自说着,董锵锵的脑中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下周老白住进来,问他最后买了什么期权,他又该如何拒绝? “想什么呢发呆?”郑春花在他身后突然问道。 董锵锵把思绪一点点的从一团乱麻中往外抽,掩饰道:“你接完了?” “又一个不能来的,一个比一个忙。”郑春花无奈地晃了晃手机,“刚才说到哪儿了?” “混个文凭还是争取漂亮分数……” “如果是后者,那你现在就要合理规划考试的事,虽然刚开学,虽然考试是7、8月份的事,但就是这样,早做打算才能心中有数,不然什么都想要,最后很可能是什么都得不到。” 董锵锵咂摸着对方的最后一句,越琢磨越觉得深刻:“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准备参加期末考试,现在就不该去听课?” “当然要听,作为新人,你大概要听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能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握(通过考试)。我的建议很简单:一旦你决定不考,就要迅速把精力放到那些考试科目上,没把握的(学科)该放弃就放弃,保证考一科过一科。或者你换个角度:假设这学期你考过四门小考,下学期你考过三门小考,再下学期你就剩下三科大考,但以目前大部分中国学生的考试通过率来看,想一学期通过三科大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每科大考都有六到七门课程的内容要准备。可如果你把策略调整为一学期过一科大考和两门小考,同样是三个学期,你就很可能通过三科大考和六门小考,就算其中有大考和小考没过,你放到第四学期压力也会比你把三科大考都放到一个学期里小很多,这就是规划的意义。” “受教了。多谢郑老师指正。”董锵锵虚心一躬,发自内心的感激郑春花,虽然杜蓝之前已经说过类似的话,但郑春花能提前点明,也再次印证了杜蓝观点的正确,更是节约了他的时间,他只是纳闷:所谓规划其实还是没绕开田忌赛马,但自己都能想到每隔三个月回笼一拨资金,怎么就想不到三科大考不能放到同一个学期里呢? “还有问题么?”郑春花问。 董锵锵摇摇头。 “那走吧,进去聊聊你对中国周有什么想法。”郑春花朝图书馆大门摆了摆头,“不过进去前我得先声明:虽然(中国周)打算弄五天,但目前我只想出了第一天的内容。” “嗯,没关系,我已经都想好了。”董锵锵做了个“请”的手势,郑春花嫣然一笑,昂首阔步走进了图书馆的转门。 995. 野路子 虽然是周六晚上,图书馆里依然到处都是学生。机房满坑满谷不说,书架旁的联排书桌也坐满了人,还有很多人抱着书本不停游走寻觅座位,两人寻了半天才找到一处学生少的地方。 “讨论方案前,有几个问题我想先弄清楚。”因为怕影响其他人看书,董锵锵刻意压低了嗓子。 “你说。” “我到现在还不清楚这次的中国周是官方组织的还是咱们学生会自发的?” “非官方,自发的。” “那目的是?” “传播中国优秀文化,构筑沟通桥梁,促进德国人对发展中的中国有更深入和更广泛的了解,重点介绍中国为非典做出的努力和付出,减少德国人因不了解而莫名存在的敌意,当然如果能消除(敌意)就更好了。” “那这次活动有正式名称么?比如‘今日中国’之类的。” “还没定,本来想着是今天大家一起讨论定一个的,但结果你也看到了。”郑春花的眼里满是无奈。 “你发我的方案里只写了第一天你想邀请一个杜塞尔多夫的舞狮团队在开幕式上表演,另外还想弄一个和非典防治有关的展览,更多内容我就没看到了,是没有还是没来得及写?” “我之前也没办过这种活动,我的前辈也没办过,所以这方面我确实没什么经验,所以才想着多找些人手,大家群策群力,尽量办好,哎……”郑春花显得很不好意思。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其实我之前也没办过,只是有些不成熟的想法,本来想着抛砖引玉和大家讨论,现在看来只能和你互相拍脑袋了。” “有想法好,不成熟也没关系,咱们没有一言堂,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发表意见和建议。”听到董锵锵说自己有想法,郑春花两眼烁烁放光,生怕他打退堂鼓,赶忙鼓励道,“成熟不成熟的都先说出来听听。” 见郑春花态度真诚,董锵锵不再客套:“一次活动通常都会涉及时间、场地、活动中的项目、服务组和经费五个方面,咱们一项项说。时间你在方案里已经写的很清楚了,从5月1日到5日,但这是大时间,我以为还有个小时间,就是每天活动的时长,我建议每天时长以一小时为宜,这样所有人的压力都会小很多。如果哪个项目的表演者和观众双方都有延长活动时长的愿望,我们以实际情况为准,不搞一刀切,在符合场地使用要求的前提下尽量满足。” “同意。” “接下来是场地。一般场地大小都跟活动内容有关,像舞狮肯定不能放在教学楼里进行,必须在户外,所以我觉得中国周的场地可能要分室内用地和室外用地两部分。室内大概率会集中在经济系教学楼的大厅和教室里,室外可能就要用到教学楼外的空地,这两部分你都能和大学或系里协调么?因为可能会涉及到租金。” 郑春花先点头后摇头:“用场地的话,具体要看活动内容是什么,我现在也没法保证,不过和系里协调应该没什么问题,德国所有公立大学都不是盈利性机构,所以应该不会跟咱们要租金。这块儿我先备注上,等确定活动内容和具体用地时我去问大学。你继续。” “场地完了就是项目了,舞狮我理解只是开胃菜,最多三十分钟就结束了,它的结束意味着中国周正式开始,每天都会有不同的活动内容。” “这就是我最头疼的地方,目前我只想出弄个非典防治方面的展板介绍给大家看。”郑春花揉着额头道。 “其实你可以考虑把活动分成固定项目和非固定项目。” “啥意思?” “比如第一天的非典主题,你可以准备展板,同时安排中国同学给参观的人讲解,讲解是很好的交流方式,因为它是双向的,能直接答疑解惑。还可以准备笔记本电脑,放国内治疗非典的视频给德国人看,当然我们要提供翻译。这一天的活动结束后,展板和视频都不撤,而是作为中国周的一部分,继续保留在教学楼的大厅里持续展出,一周内国内防治非典的最新进展咱们也随时更新,尽可能全面的宣传,直到中国周结束,这样它就变成一个固定项目,但后面几天是否还继续安排翻译可以再讨论。” “这个建议我觉得很好,但还有几个问题……” 董锵锵把手虚空往下压了压:“我大概能猜到你的问题,我后面会说明。如果我没说,你再问。” 郑春花示意他继续。 “既然是中国周,那除了非典防治,应该还有其他内容,不然它就只是个专题展,谈不上中国周。我觉得大部分德国人对这个有着几千年悠久历史,正阔步走向现代化的国家依旧陌生,咱们可以利用他们对历史的好奇心,通过大力宣传咱们优秀的传统文化和艺术,把德国人都引过来看。” “能说的再具体些么?比如?”郑春花的好奇心先被勾了起来。 “像什么民族音乐、杂技、舞蹈、戏剧、传统武术、电影、中医、民族服装展、传统工艺美术什么的都可以考虑。项目展示最好能兼顾灿烂的传统文明和现代中国的新貌,使德国人对中国有一个更直观的了解和体验。” “你说的这些我完全同意,可除了电影咱们能买些dvd放以外,其他几项怎么开展?每个项目都需要表演者,他们在哪儿?有的人愿意帮忙但没时间,你怎么找到愿意帮忙还有时间过来的(表演者)?你有落地方案么?”郑春花不想抬杠,其实董锵锵说的这些她全都想过,但知易行难,去哪儿找人是她当前最大的困难。 董锵锵微微一笑,正要往下说,就见两个中国女生怀里抱着书从一排书架后绕了出来,两女看到郑春花时主动打了个招呼,董锵锵以为她们要寒暄,起身准备去卫生间,哪知其中一个女生不仅直接喊出他的名字,还主动伸出手。 他自觉并不认识对方,但碍于礼貌还是跟对方握了手,另一女生见状也如法炮制,握手后两女捂嘴笑着离开,留下董锵锵一头雾水站在原地,不知对方什么毛病。 待两女消失在书架丛中,郑春花瞅着他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现在已经是名人了。” “我?名人?”董锵锵只觉莫名其妙。 两女的出现让讨论的气氛有所缓和,郑春花一脸坏笑:“你还没看论坛吧?你那晚的壮举已经让你成为咱们这儿的名人了,还有女生跟我打听你有没有女朋友。” “别打岔,刚才说哪儿了?”董锵锵怕她没完没了,赶紧把她往回领。 “说到你的落地方案。” “那我就想到哪儿说哪儿了,项目顺序可以再调。” “愿闻其详。”郑春花摊开笔记本。 “既然是中国周,想传播中国文化,那就肯定少不了汉字。据我所知,冯冲和汉学系的关系还不错,那有没有可能让他帮忙请汉学系的德国教授讲解一小时汉字?一小时不行的话,半小时也行,剩下半小时让冯冲讲,他在假期带过中文培训班,讲课肯定没问题。依我看,他完全可以在中国周上支张桌,给自己打打广告,招招学生什么的,也算是咱们对他的支持,大家互惠互利,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第一次听冯冲说陆苇用假材料应聘的事时,董锵锵还有所怀疑,等他一直联系不上陆苇,就知道这事坐实的概率极大,心里对冯冲多少也就有些愧疚。他后来又给冯冲打电话想道歉,奈何对方根本不接电话。他也多方打探过,没听说冯冲向汉学系举报过谁,想来这事终究不光彩,冯冲也想黑不提白不提过去得了,但董锵锵觉得还是欠了冯冲什么,如果这次的中国周他能帮冯冲做点儿什么,心里也能好过些。 郑春花素知冯冲和汉学系一直关系不错,教中文的事也听他唠叨过,这个主意确实有落地可能,她没想到的是董锵锵竟能马上想到冯冲,忍不住道:“冯冲和汉学系我可以负责,还有么?” “我认识个女生,中医世家,针灸一绝,现在基尔大学读医。我问问她有没有可能过来做个中医的讲座,但她的课业比我的繁重的多,所以我没法保证结果。而且就算她能来,估计也没法像冯冲那样整个中国周都待在这边。” “完全理解,她能来半天就帮了大忙了,你什么时候能联系上她?”一会儿工夫就多了两个项目,郑春花的心气儿一点点被提了起来。 “一会儿我就打电话。” “这种人选还有么?”郑春花愈发好奇。 “其实我还认识几个学音乐的,”董锵锵幽幽道,“而且其中一个你也认识,老白。” “他不是带团搞旅游的么?”郑春花露出迷茫神色。 “人家是音乐专业正经科班毕业的,旅游只是工作。他还有些没毕业的师弟师妹我也认识,绝对兵强马壮,过来几个懂民乐的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难度。”董锵锵心想可惜佟乐乐不在,要不然人多肯定更热闹。 望着笔记本上眨眼间多出的三个项目,再加上第一天的非典防治展览,中国周的雏形依稀已经出来了。郑春花不再问董锵锵还有没有人选了,不用问,肯定有。 “项目方面我暂时没更多合适人选了,但思路还有,你听听哪个可行:让特大女生办场旗袍走秀如何?如果这边女生少,也可以邀请特里尔应用技术大学的女生或者周边萨尔布吕肯大学的同学友情支援。说到特里尔应用技术大学,你有没有朋友在那边?也可以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适合中国周的项目,像太极拳,杂技,甚至剪纸我觉得都没问题。萨尔布吕肯除了综合大学外还有音乐学院,如果你认识那边中国学生会的人,能不能问问他们有没有可能过来支持一把?另外咱们还能搞个摄影展,把同学们平时拍摄的跟家乡有关的照片都洗出来,如果没有就从网上找高清的图片打出来也行。” 此时的郑春花已经顾不上提问了,董锵锵的话彻底打开了她的思路,她飞快地记着,生怕手中的笔跟不上她脑中各种一闪而过的火花。 董锵锵还在继续:“刚才光顾着说,把一个很重要的角色给漏了:如果是中国周,那怎么能没中餐呢?正好我和汉堡万福中餐馆的老板能说上话,我一会儿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当然他不太适合现场教所有人做中餐,具体的合作形式可能还要跟对方商议后才能定。你等我消息。” 一番话把郑春花听的目瞪口呆,什么专业的学生都认识也就算了,中餐馆老板都能搭上,董锵锵,你这路子未免也太野了点儿吧? 董锵锵顾不上看郑春花脸上的表情:“时间、场地和项目都差不多了,你刚才提问我没让你问,但我猜你想问的是这次中国周的经费问题,那咱们就先说经费,服务组的事缓缓再说。” 郑春花现在相信今晚她做梦都能笑醒,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妥妥的宝藏男生。 “对了,刚才你说舞狮时我就有个想法,你觉得邀请孙涛过来给开幕式剪彩合适么?” 996. 摸着石头过河 “我已经请过了,但孙涛婉拒了。” “婉拒了?”董锵锵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形,“就剪彩,不致辞不讲话也不行么?” “他表示时间不合适,我猜是因为咱们这次活动的定义是非官方,他估计也怕给咱们添不必要的麻烦吧,毕竟总有动机不纯的人爱胡乱解读,你懂得。” 董锵锵当然懂“添不必要的麻烦”什么意思,德国人乱扣帽子的本事他是心里有数的。如果孙涛不能来,那大概率也没什么政策支持了。 “不过你也别太沮丧,虽然他不能出席,但他个人捐款200欧支持咱们这次活动,钱他已经转给我了,我写了张收据寄给他了。另外,作为学生会主席,我可以出300欧。我现在兼职助教,每个月有几百欧。” “我也能出300(欧),这样咱们就有800(欧)了,按刚才咱们讨论的那几个项目,你觉得够么?” “800确实不少,但如果细想,花钱的地方其实还是挺多的,别的先不提,就咱们刚才提到的舞狮,一小时的表演就得400(欧),虽然不便宜,但已经是友情价了,主要是演员、道具和器乐演奏的费用,当然效果绝对没得说。如果你觉得贵,可以取消,把钱用在其他更有意义的项目上我也双手赞成。” “还是请吧,咱们本来不就是要弘扬民族文化么?”董锵锵拍板道,“传统舞狮的中国特色非常浓郁,而且热闹吸引人,作为开幕式表演最适合不过,也让他们外国人都开开眼,正好跟他们强调这是咱们的传统文化,咱们如果不积极宣传,过几年保不齐舞狮就成他们韩国人的‘悠久文化习俗’了。” 见董锵锵认可自己的建议,郑春花也很开心,继续刚才的话题:“怎么花这笔钱确实需要好好合计,虽然桌椅板凳这些可以尝试和大学借,但打印各种宣传材料、装订、布展、采购原材料、联系项目方等准备工作都会产生相应费用。另外,给中国周帮忙的中外学生要不要付报酬?如果不给他们报酬,是不是该负责他们帮忙期间的餐饮?如果因为我们忙不过来而导致他们发生临时费用,我们是不是也能给他们报销?像你说的邀请同学过来帮忙,那对方的食宿交通费用你是不是也要考虑?所有项目可能都要彩排,这些都会产生费用。” 对郑春花的提议,董锵锵点头表示同意:“像打印材料这种该花的钱正常花就是,留好收据。我赞成对帮忙的同学用餐饮代替报酬,对他们因活动而产生的合理计划外支出都予以报销,当然他们需要提供小票或收据。至于我邀请来的同学,我先核算一下他们的成本,如果成本高咱们马上换项目,现在才四月初,一切都来得及。我觉得花钱的原则只要是现在能想到的就现在定,现在想不到的,等发生时咱们再定,发现后第一时间拿出应对措施并形成规则,同时强调支出收据。” “好。” “有句话我可能说的比较直接,你别介意,今天筹备组的人都没来齐,如果中国周也出现这种局面,咱们就非常被动了。” 郑春花没生气也没掩饰,反而很谦逊:“确实,现在学生会的凝聚力不够强,主要是我水平有限。” “这与你的水平无关,”董锵锵纠正道,“上不上心是态度问题,中国周的工作人员必须是责任心强的,不管那天他学业有多忙,答应来了就不能中途撂挑子。” “中国周那五天我应该每天都在,除了我,我打算每天留五到六名志愿者,这样万一谁临时有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只要不上课,我应该都会在(活动现场)。”董锵锵保证道。 郑春花心下欣慰,董锵锵这么说让她觉得这事越来越靠谱。 “你这边有没有懂视频剪辑的?有的话可以安排人彩排时多拍些照片和视频,最好能赶在中国周前剪出来一个宣传片炒炒热度,我可以提供高级相机。” “这个还真有,我有个同学的表妹就是视频专业的,在科隆大学。” “如果彩排顺利,你甚至可以试着邀请这边儿的电视台和报社来给中国周做专访,利用他们的媒体做宣传,也算是师夷长技以制夷嘛。” 郑春花重新开始奋笔疾书。 “还有一种过于乐观的情况可能会出现,就是咱们想要的项目都答应五一过来,人够了,钱又不够了,这种情况下你打算放弃项目还是再找钱?” “放弃项目,钱不好找。”郑春花答的很果断。 “像刚才提到的汉学系有没有可能赞助咱们?” 郑春花摇头道:“这些文科专业一般都没什么钱,不像理工科能从德国五百强拿到大量科研赞助经费,就是有钱(文科专业)也是放在学术上,不可能赞助中国周这种活动。” “那如果咱们现在号召大家捐款呢?多少不限,捐款写名不写金额,免得大家心里有负担,如何?” 郑春花仍然摇头:“孙涛提醒过我,大家都是学生没什么钱,募捐不合适,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咱们倒是可以利用这次活动为国内不幸得非典的人募捐,最后把善款捐给国内指定机构并公开捐赠记录,这个应该没问题。” 董锵锵依然不死心:“廖成那些人你熟么?如果到时让他们捐款你觉得有戏么?” 郑春花笑了,那种笑无需多言就能让别人明白她的意思。 “他们都买了摩托,想考摩托驾照,我想他们应该不差钱。没事,万一到时钱真不够,我再去找他们。都是中国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这种事还是得自愿。”郑春花提醒,“小心别人说你道德绑架,好事变坏事。” “心里有数。” 两人又将服务组的一些工作细节一一拟定,分开前,郑春花不放心似的又补了句:“刚才我说的考试建议只是建议,也许并不适合你,你还是要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调整。毕竟考试对每个学生都是小马过河。” “我刚开始,需要你们的指点,你的建议很务实,我会认真考虑的,等报考试前再和你咨询。别忘了尽快联系特里尔应用技术大学和萨尔布吕肯大学那边。” “你那边也是,”郑春花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随时电联。” 晚上一回到家,董锵锵第一个电话先打给了端木。 “你大纲改好了?”端木的声音懒洋洋的,“发我邮箱了么?” “哪那么快啊,有好事找你。” “说。” “五一特里尔中国学生会要办中国周,届时我们会为国内得非典的人募捐,并把善款捐给国内指定的医疗机构。” “我的好处在哪儿?”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只要捐两百就能在善款名单上留下你端木总的大名。” 电话忙音。 端木,你大爷的。 997. 从别人兜里拿钱真难 他把电话又拽了过去:“不是,哥儿们,捐俩钱儿这么费劲吗?” “不费劲,我不捐,谢谢。还有事儿么?我英雄等着拔旗子呢。” “这次中国周不仅会全面介绍国内和非典斗争的历程,还会为那些在非典中付出辛劳甚至生命的医护人员募捐,善款既表达咱们海外学子的爱心也是爱国之举。捕蝉买期权花了都不止几十万(欧),捐两百(欧)不算很过分的要求吧?” 他以为能说动端木,哪知端木对他的话却不以为然:“你拉捐就拉捐,别扯什么爱不爱国。我问你,你这是官方活动么?” “不是。” “那你是学生会的么?” “不是,你如果需要学生会的人跟你说这事我也能找到。” “既然这次的活动不是官方组织的,你也不是学生会的,那我理解的没错,这就是一次私人活动,那我想捐就捐,不想就不捐。咱们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你不能因为捕蝉有钱就要求我必须捐,更不能因为你活动里带了‘中国’二字就逼捐,你要这态度,那我就俩字:没钱。” 端木对中国周和捐善款的冷漠让董锵锵颇感意外,虽然他本来也没指望端木能捐很多,但一分没有他觉得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他缓和了下语气:“刚才我态度不好,我跟你赔个不是,我想知道,你不捐就因为这不是官方活动么?” “当然,不然这钱给出去用到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你知道么?你也不是学生会的,怎么可能知道他们会不会专款专用,不被某些人中饱私囊。献爱心我没问题,但最起码我得图个心里痛快,这没毛病吧?” 董锵锵被问得一愣,他确实没怀疑过郑春花的人品,但端木的担心不能靠他的口头保证被化解。 他脑子转了转,计上心来:“好,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那我换个说法。刚才你不是问有什么好处么?这样,你给的钱不算捐款,而是买赞助商的广告位,你就当我是学生会里负责拉赞助的,这说法你能接受么?” “赞助商广告位……”端木似乎犹豫起来,“怎么说?” “你是我第一个找的,如果你同意赞助,广告位你排第一个。捕蝉的牌子也能亮出来,虽然知名度能上升多少不好说,但至少你在社会责任和机构荣誉这两块儿有的吹了,捕蝉网站上不能只是倒腾钱那点儿事儿吧?你总得有些能装逼的内容吧?” “继续。” “你这次给自己打了广告,等以后捕蝉做大了,招人时一说我赞助过中国周,还给国内捐过爱心款,我是为祖国人民服务过的投资公司。就算你是个投机客,大家也得夸你是爱国投机客,而不是土老帽臭有钱的。我还告诉你一点,这次中国周我们还准备邀请特里尔的电视台和纸媒给我们做专访,回头人家镜头里给赞助商来个定格画面,没捕蝉,你说你冤不冤?亏我还第一个想到你,哼哼唧唧这么不痛快,算了,我找老白,他肯定比你更想排第一位,他做旅游生意更需要知名度。” “哎,你等等,你这话真的假的?”端木半信半疑道,“你们真打算找媒体?” 德国媒体是董锵锵编的,他不确定郑春花能不能约来,但目前只能这么忽悠,先把端木拿下再说,他从没想到端木会这么麻烦。 “我骗过你么?我们甚至有可能约到孙涛来致辞,孙涛是谁不用我再跟你解释了吧?”董锵锵心想:既然都已经吹出去了,索性吹大点儿,反正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赶。 “那你要这么说……”端木喘着粗气纠结了两秒,“那捕蝉捐……100(欧)吧。” “你端木总财大气粗的才捐100,这不是让人笑话么?300吧。” “我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110。”端木肉疼道,“我告诉你哈,他们谁钱多也得排我后面,捕蝉必须在赞助商第一名,别忘了你也有捕蝉的股份。”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啊,10欧10欧的加啊?300。” “150。” “那你好好留着吧。”董锵锵假装生气,“忘了告诉你,赞助商的排名不是按时间顺序和公司名称首字母的顺序来的,而是谁钱多谁放第一位,充分体现我们对赞助商的尊重。你也别跟我着急,这是学生会定的。接下来我要开始忙拉赞助的事了,要是下周给不了报告初稿端木总多担待,我也没办法,如今赞助太难拉了。” “你这是威胁。”端木咬着后槽牙骂道,“卑鄙。” “说话别那么难听,大家彼此彼此。我赶时间,300干不干?给个痛快话。” “下周给报告初稿。” “成交。”董锵锵一锤定音,“你现在转账吧,如果今天不转,刚才的福利自动取消哈。” “别人钱比我多捕蝉也得放第一位。”端木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了,赶紧的。” “还有,捕蝉现在那个logo我不太满意,正好趁着这次你设计个好看的出来,你不用谦虚,我知道乐白那个logo就是你设计的,所以别废话,干活吧哥们儿。300就算是给你的设计费了哈。” 董锵锵鼻子差点儿都气歪了,这个端木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的主儿,他还没来得及骂回去,端木那边已经收了线。 但气归气,冷静下来的董锵锵又仔细想了想端木的质疑,对方看似市侩却并非无理取闹,如果他还想拉赞助,肯定还会碰到类似的诘问,这事还得郑春花帮着解决。 在接到董锵锵电话十分钟后,郑春花在论坛发了个中国周筹备组的置顶帖,里面正式将董锵锵列为筹备组成员,以示天下。 虽然是在董锵锵软磨硬泡之下才不情不愿许了300欧的赞助,但端木确实言而有信,几乎在郑春花发帖的同时把钱悉数打进董锵锵的账户,还特别给董锵锵留言了四个字:记账,合规。 一件事董锵锵不想拖到第二天,便马不停蹄地给王蜀楠、老白、贺鸯锦和万福餐馆的老板等走的近的朋友依次去了电话,结果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998. 刷脸 对董锵锵的邀请,王蜀楠几乎没任何迟疑,答应得极其痛快,但因五一劳动节全德国都只放一天,而她2号周五还有一天的课,所以她最快也只能参加周六的中国周活动。 董锵锵知她学习紧张,主动提出给她买从基尔到特里尔的5小时ice高铁票,王蜀楠拒绝了他的好意,说买张周五夜里出发的慢车票即可,10个小时的火车连学习带睡觉全部解决,夕发朝至也不浪费时间,等到了特里尔正好上午。她第一学期刚拿了个中医方面研讨课的学分,这次可以直接用,至于针灸也是她世家基本技能,随手拈来,两样都不需彩排。她可在特里尔待到晚上,正好和董锵锵取取经,她现在学习上的苦闷和困难无人诉说,董锵锵的邀请既能让她在紧张的学习之余散散心,也能帮她开阔眼界,她感觉自己偏安一隅太久,人变得有点儿傻乎乎的,等在特里尔取到了真经她正好再乘夜车踏上归程,这样星期天早上她又回到基尔大本营。 老白一行今天是罗马城的最后一日,众人玩乐一天刚回酒店,没等董锵锵说完中国周的安排和开口拉赞助,老白便主动表示:这事儿他毋庸置疑肯定会支持特里尔学生会和董锵锵。他首先以乐白名义捐四百(欧),再以个人名义捐一百(欧),另外廖成等人他明天就去沟通,感觉问题不大,让董锵锵等他好消息。 以乐白目前的惨淡,董锵锵本以为老白会找借口婉拒拉捐,没想到老白竟会如此慷慨爽快,马上说明孙涛和郑春花都反对个人捐款,所以老白只要以乐白名义捐一笔就够,乐白也能因此得到一个赞助商广告位,另外捐款金额也不用那么多,有一百即可。 老白却对孙、郑两人的观点不以为然:既然是为国内医护人员表达爱心,为什么捐款还要区分机构还是个人?董锵锵猜测可能是怕法律层面有麻烦,比如非法(吉)资什么的,又不能像给捐款公司一样给个人捐款者也来个赞助商广告位。老白建议董锵锵照单全收,为了避免后续麻烦可以给捐款者发锦旗或小纪念品,董锵锵觉得还是得和郑春花先沟通再定,嘱咐老白先不用急着汇钱。 对董锵锵的表演邀请,老白直言他和佟乐乐都毕业有阵子了,音乐学院里的老人虽然还认识几个但也不多了,董锵锵可直接联系还在音乐学院就读的贺鸯锦帮着约人助演,他也会和贺鸯锦和佟乐乐提前打好招呼,毕竟能到音乐学院进修深造的,不管是学声乐、还是管乐,亦或是学作曲、指挥和音乐理论的,乐器都是基本功,一般只会一样乐器的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说自己是学音乐的,所以董锵锵只管大胆去约,中国学生绝对能把这个中国周的音乐场子给撑起来。 两个电话打完,董锵锵踏实多了,这才放心联系万福老板。 耐心听董锵锵把中国周的整体计划说完,万福老板这才开口,却没着急回答董锵锵的问题,而是先说道:由于去年生意持续火爆,他今年动了开分店的念头,但汉堡工商管理部门以本地区中餐馆数量过多为由拒绝了他开分店的申请,所以他和弟弟开始在全德范围内考察城市,希望能借这个机会走出汉堡。但考察一圈后他们发现,德国大城市或知名城市的中餐馆早已饱和,再开分店只能去小城市下沉市场做深度开发,但小城市他们只考察过汉堡周边有限的几个,董锵锵所在的特里尔此前并不在他们的考察名单上,但听董锵锵介绍特里尔不仅历史悠久,更因有马克思故居而每年吸引大量国内游客到访(今年因非典有所下降),同时距卢森堡也非常近,直觉是个适合开分店的地方。既然董锵锵他们正好要办中国周,万福完全可以把支持中国周和实地考察市场结合起来做,像董锵锵以为不合适的现场教人做中餐其实都有工具和方法可以完美解决,但他需要先和弟弟商量一下方案才能给董锵锵回复,他请董锵锵耐心等待几天,他会主动再联系董锵锵。 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机会促成万福和特里尔的因缘,董锵锵连声感谢万福老板的支持,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平时积累的人缘竟能这么好刷,惊喜之余不免感慨一切似乎来得过于顺利,回头看只有端木是自己的一道坎儿。 贺鸯锦的电话一直占线,等董锵锵主动挂机后,贺鸯锦的电话立刻追了进来来。 原来老白刚跟她把中国周的事交代一番,她这几天就去落实,但联系演员前她需要先和董锵锵了解清楚他的诉求和他能提供哪些支持,如筹备组对音乐演出形式和内容的想法,对演出时长的要求,演出场地的大小能否提前告知,演出当天对演员是否能提供餐饮等。董锵锵一一作答,同时表示筹备组有经费,不用占学生便宜,如果演员们有演出报酬和报销通勤费用的要求尽管提,他们会尽全力满足。贺鸯锦笑说报酬和个人捐款可以两抵,毕竟大家都有颗爱国的心,董锵锵立刻表示车票或托运乐器的费用筹备组可以出,贺鸯锦笑答也不用,老白说这次演出的司机和车都由他出,到时雷兰亭、陆杉等人都可能随车过去支持中国周,毕竟汉诺威是董锵锵的娘家,到时他们得给董锵锵撑场子,免得有人“欺负”他。 贺鸯锦的一番表态好似一股暖流淌过董锵锵的心田,但他又心存隐忧,其实从老白承诺捐款开始他就有些含糊,如今老白更是将运输都一并包圆,董锵锵觉得这样他会欠老白很多,尤其是他不想跟老白说期权的事,那他是不是该现在就和对方提出来?不然他找人家办事,人家立刻就办,人家找他办事,他却推三阻四,这样让他以后还如何立足?另外他也不知郑春花那边和冯冲接触的如何,冯冲如果知道找汉学系是他的主意,那他还会愿意参与么?(本章完) 999. 丑话 虽然刚开学一周,但要复印的、要读的和要写的内容已排山倒海般朝董锵锵袭来,等他好不容易按部就班地把学校课程的内容复习和预习完,太阳早已落山,他也赶在图书馆关门前把两篇按端木意见修改好的报告大纲发给了端木。 为了查资料和写东西,董锵锵在图书馆里泡了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大纲发出去才感觉到饥肠辘辘,但他在土耳其肉夹馍店屁股还没坐热,端木的电话已杀气腾腾地拍马赶到,跟董锵锵预计的差不多,端木照例又是一番横挑鼻子竖挑眼,林林总总给出一箩筐的修改意见,然后又发给董锵锵十几份他认为优秀的报告,让董锵锵照猫画虎继续改。 耳听倾注了自己时间、精力、心血和智慧的东西被端木批得一文不值,董锵锵气得想骂街,但终是压住了火(主要是饿得没力气),知道端木也是为了能顺利卖出报告才会如此苛刻,这又是自己的分内工作,只能耐着性子记下意见,回头继续查资料。 转过天又是新的一周,大学里的所有专业全都如火如荼地展开,校园和教室里渐渐人满为患。 董锵锵几乎每天都是全天的课,从早上给房东念完报刊杂志后赶去学校到下午上完课直接扎进图书馆,中间就没闲的时候,等回到家通常已是半夜,人忙得不亦乐乎。 虽然忙碌,但在得到郑春花的提醒后,董锵锵的心态发生了点转变,他清楚自己不用再纠结必须参加某科考试,这让他听课变得比之前更专注,虽仍有听不懂的地方,但课下的复习速度却肉眼可见的比之前快了不少,就连他自己都诧异和难以解释,猜测可能是因为没有考试压力使得他的专注力不降反升,变得不再事无巨细的抠上课时的每个细节。 而在听课和看书之余,他也开始留心,通过记录自己对一门课程投入的学习时间和课程理解程度来衡量自己有无参加该科考试的把握。 晚上泡图书馆时他碰到同样在图书馆学习的郑春花,他将王蜀楠、万福老板、贺鸯锦和老白的决定统统转述给她,并特别强调了老白对个人捐款的观点。 两人讨论后达成一致:中国周还是只接受机构捐赠,而对国内抗击非典的医护工作者的捐赠可以同时接受机构和个人,但没金额限制,避免打击同学们和机构的积极性,也杜绝攀比。但这个决定只郑、董二人决定还不做数,还需要筹备组所有成员一致通过才能正式对外宣布。 郑春花这两天已开始联系上次讨论时的待确定事项,但志愿者人选、冯冲、电视台、报社,及其他大学的学生会都不能马上确定结果,只能稍安勿躁,静候佳音。 在离开特里尔近三周后,老白终于带着游山玩水的公子们凯旋而归,他第一时间联系了董锵锵,让他帮忙约房东时间。 虽然老白只是短租,但房东还是向他明确了住房纪律和要求。老白一句废话都没有,对对方的所有要求欣然接受,不到十五分钟便签好了租房协议。 房东把带老白熟悉房屋情况的任务交给了董锵锵,董锵锵简单介绍完几个公共区域便带着老白走进后院。 董锵锵离开德国的这段时间,房东已经火速添了新的家禽。 老白上次来时还是三个多月前的圣诞,当时院子里还是一片冬日萧瑟,如今草坪的枯色几近消失,菜地里他叫不出名字的蔬菜种子也集体冒了头,池塘水面距离地面已经很近,一汪清水上浮着安静的鸭和鹅,荷花下是悠然自得的红尾金鱼,不远处,叽叽喳喳、健步如飞的小鸡在抽了新芽的苹果树下踱着方步,寻觅土中的食物,满园春意昂然。 “没想到你小子还真的挖出个大池塘来,还养上了荷花和金鱼,可以可以,哪买的?那边如果再来个小亭子就有中式庭院的味道了。”老白蹲下身,捡起池塘边的小石子随手丢进了池塘,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不到一个月前,这院子刚被野猪屠了一遍,那次家禽被团灭,你看到的这些都是那之后刚弄的。”董锵锵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跟老白提捐款和期权是两件事,但想了几个开头都不是很满意。 “这就叫因祸得福。”老白起身拍了拍手,“这院子够大,这池塘够深,这金鱼荷花都很美,现在这样已经可以了,你接下来的重心就是赶快游说房东尽快装网,不然你上网还得跑大学,太不方便了,要我说你房东哪儿都好,就是太古板。” “其实也还好,刚开始不习惯,现在已经适应了。我房东确实人很好,上次我误吃马栗子出事她没赶我走,这次也没因为非典赶我,真的很难得了。” “你只是接受了,不是适应了。”老白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粉红色钞票递给董锵锵,“这是答应你的,收好。” “学生会现在还没最终定是否接受个人捐款,所以这钱我不能收。”董锵锵解释道,“回头你给我100(欧)就成,我给你写收据,等赞助商展板做好就把乐白的logo放上去,保证让所有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真麻烦。”老白晃了晃脑袋,并没把钱揣进兜,而是递到董锵锵的手边,“那你让学生会那帮书生赶快定,不过这钱你还得收。” “为什么?” “那帮公子哥儿一人捐了50(欧)表示心意,我肯定不能再给他们送回去。所以你就把钱收了,就算乐白捐了500(欧)。” “这不合适吧?如果学生会最后同意个人捐款,那……” “那你到时就把乐白的捐款数改回到100(欧),把他们八个人的名字该加都加上就完了。” “好,那我回头给你写收据。”董锵锵想了想,还是把钱接了过来,“对了,小贺联系我了,她那边应该问题不大,不过学生会的意思是路费还是学生会出更合适,让你花钱说不过去。报酬她也可以报个数。” “成,你和她联系吧,都听你们的,给不给你们定。”老白边说边转身朝厨房门走去,“该给的给了,该说的也说完了,我下山买点儿生活用品去,你要跟着去或者给你带点儿什么吗?” 老白始终没问董锵锵买的什么大众看多期权,董锵锵脸皮薄不好意思张嘴,但这事什么时候说都很难,晚说不如早说,只能把心一横:“老白……” “买什么说。”老白没回头继续往前走,“没多少钱,我先垫了。” 董锵锵鼓足勇气:“对不起,期权的事……我帮不了你。” 老白的身形瞬间定住,隔了几秒他缓缓转身,盯着董锵锵的脸问道:“什么意思?” “期权交易的风险很大,如果因为我造成你的损失,我会难过和自责,我不想这样。” “如果赔了我不会怪你。” “我知道。但我会。” 老白把目光投向董锵锵身后苹果树上的嫩芽:“这是……端木的意思?” “不,是我的。”董锵锵不想把锅甩到端木身上。 老白低头看地,董锵锵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心中惴惴不安,但现在说什么他感觉都苍白无力。 “抱歉。” 老白突然抬头,脸上挂着董锵锵已经很久没见过的笑容,那是种无所谓的表情,隐约还有鄙夷的意味。 他转过身,继续朝门走去,口中却道:“这周我和公子们都去报摩托驾照的考试,如果你有兴趣就一起考一个。” 1000. 筹备组 虽然董锵锵帮着找到了能在中国周上演出的项目,对方也愿意帮忙,但每个项目要想落地还是有不少细节需要协调,比如联系演员,确定演出内容和演出场地,安排彩排时间,协调演员通勤、食宿和演出器材运输等问题。 郑春花经验和人手都不足,只能抓董锵锵。董锵锵刚开学,人像上了发条的玩具汽车正要往前冲,冷不丁被加了负载,速度骤减,而多线程做事最考验组织者的时间管理能力,董锵锵现在既缺时间也没时间管理能力。他很清楚,要想有条不紊按计划跟上当前的学习进度,他必须尽快搭出一个能干活的筹备组,否则项目能不能落地不好说,他和郑春花都得被累个半死。 上周六放郑春花鸽子的学生郑春花后来都没再联系,私下问了另外几个平日走得近的学生有没有兴趣和时间来中国周帮忙,但她把丑话说在前头:中国周里有两天是工作日,大家要看活动时间和自己的上课时间是否冲突,另外本次中国周的筹备组成员都无报酬,要牺牲自己的业余时间和学习时间,甚至可能还会搭钱。 几人听完均表示要再考虑考虑才能决定,两人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也不勉强,自愿报名比强拉硬拽肯定更能保证积极性,否则即使招够了人却都是责任心不强、随时撂挑子的主儿,关键时刻就容易掉链子,不管怎么说这是特里尔第一届中国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两人都不想搞砸。 郑春花聊了一大圈最后只招到俩人:学生会副主席方爽和另外一个学计算机、面相看起来很老实的男生,而跟郑春花关系原本还说得过去的王云她请了两次都没请动,相当不给面子,让她颇受打击,想不通王云这种既不积极上课也不玩命打工的怎么就没时间来帮忙,她之前还幻想着每天能有五六名志愿者,现在看来只能自己辛苦每天多跑多问。董锵锵安慰她,至少目前还有四个有责任心,也愿意积极做事的,人虽不多,但人少磨合时间也少,如果真一次招了很多人,人员的管理和磨合说不定会占用郑春花更多时间。郑春花一想确实也有道理,这才心情转好。 中国周筹备组第一次小组会议在郑春花的主持下顺利召开,郑春花首先明确了筹备组的工作要求和纪律,会上所有人一致同意本次活动接收为国内医护工作者献爱心的机构捐款和个人捐款。捐款感谢名单上只写捐款机构/人的名字,不写捐款金额。 经过进一步讨论,采购纪念品发给捐款机构/人被认为不具特色,改为制作第一届中国周纪念封,在中国周结束后的一个月内发到捐款机构/人手中,纪念封内容可以集思广益,后面再定。 统计捐款机构/人名单的工作交给了方爽,董锵锵把老白给的钞票,相关捐款人员名单及乐白公司全称一并告知方爽,由她会负责打印赞助商logo、整理特别鸣谢清单及制作和布置相关展板。 董锵锵建议中国周活动现场设立监督箱,广泛收集意见,获得全票通过。 郑春花根据她和董锵锵讨论的内容拿出一份计划和大学相关部门申请场地使用,大学很快给出答复:室内固定场定在经济系的一层大厅,到时内容展板可以摆放在那,而每天对应的可使用的教室也给出了排期,并特别安排了可投放dvd的教室供学生们免费使用。室外固定场被安排在经济系教学楼前的空地,地方宽敞不妨碍交通,还能摆摊卖东西。所有场地都不涉及费用,但学生们要爱护用到的教学设施和硬件设备,如果出现损坏需按价赔偿。 旗袍展项目被确定后,郑春花在学生论坛里调查谁有旗袍并很快有了结果,好消息是确实有不少女生把旗袍背到了德国,坏消息是愿意走秀的女生并不多,有些女生羞于在大庭广众下抛头露面,有些则因为已不再能把自己塞进旗袍,但愿意走秀的都很积极。郑春花的反应极快,一面组织愿意走秀的女生登记,实在不行就每个模特换三四套,一面和大家征求走秀时的音乐和音响器材。当模特、音乐和场地都解决时,彩排就自然而然地提上了日程。 趁着大家热情高涨,她又在论坛里开了征集照片并对照片进行投票的帖子。 和冯冲、特里尔应用技术大学、萨尔布吕肯音乐学院、萨尔布吕肯综合大学、本地电视台、本地报社联系同样也都由郑春花负责。前一个星期天她就联系上冯冲,冯冲很高兴接到邀请,当即表示他做一个汉字演化的演讲肯定没问题,也愿意代表中国周筹备组去和汉学系教授沟通,态度积极明确,预计很快会有结果,最后他也捐了款,郑重感谢郑春花和中国周能给自己一个打广告的机会。 萨尔布吕肯音乐学院的反馈也超乎寻常的快:琵琶、古筝、扬琴和中阮都有人,可随时支援中国周。 董锵锵也和众人同步了他手头的进展:他把王蜀楠发的中医研讨课ppt、部分演讲录音和针灸演示视频向众人展示,大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唯一的风险是王蜀楠不能提前到特里尔彩排,对此筹备组设计了个备选方案:如果王蜀楠届时不能来,就提前收集尽可能多的曲艺项目分到两天演。所有人里只有董锵锵相信王蜀楠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准时参加。 贺鸯锦虽学业繁忙,也还是信守承诺帮董锵锵联系好了不同的学生。董锵锵和学生们沟通时反复表示:如果大家到特里尔演出,路费和劳务费由特里尔学生会承担,学生们全都朴实的表示不要劳务费,路费能报就够了,吃饭也可以自费,把董锵锵感动的热泪盈眶。学生们提供了《春江花月夜》,《洞庭新歌》、《福吉天长》、《步步高》等喜庆的传统曲目供董锵锵和学生会挑选,曲目一旦确定后面就好办了。 会后郑春花叫住董锵锵,她已向冯冲说明邀请他参加中国周是董锵锵的主意,如果后续郑春花没时间处理或人不在特里尔,冯冲可直接联系董锵锵推进项目落地。 郑春花不知冯冲和董锵锵因为陆苇关系有些僵,以为两人关系还像董锵锵帮对方架论坛时一样紧密,董锵锵也不知自己的主动示好能否和冯冲冰释前嫌,关系缓和这事主要还是看冯冲的态度。 1001. 学费 接到华侨来电时,董锵锵还以为对方要问家具的事,哪知华侨却情绪激动地问他如何捐款。董锵锵反问华侨是如何知道的,华侨直言听孙涛说起董锵锵等留学生要办中国周,同时还为国内医护人员募集善款。他们这个年代的人刻在骨子里的认识永远是“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他虽很久不在国内生活,但还是中国人,既然是中国人,自然就有责任有义务捐款,为国出力不分大小,只有国家强大,他们这些海外游子才能有尊严和地位。 董锵锵猜测可能是郑春花把中国周的最新进展同步给了孙涛,孙涛才能原样复述给华侨,后者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对这种善心善举,董锵锵自然不会拒绝,当下把捐款账号告知对方,同时言明捐款者的纪念品要在中国周结束后的一个月内才能开始邮寄,华侨笑说纪念品有没有都无所谓,只要家具能按时运到德国就行。原来华侨已让律师看过国内家具商发来的合同草稿,认为没问题后把选中的家具型号、价格和收货地址等信息填入合同发给董锵锵,让他转给国内家具商盖章后寄到德国,两边都盖章后就能开始走流程了。 既然为国内医护人员募捐不拒绝个人,董锵锵也就大方向身边一众好友作起宣传并很快收获一批捐款:杜蓝自不必说,肯定大力支持董锵锵,汉诺威亲友团人多势众,老白是最早捐的,远在bj的佟乐乐也很快献了爱心,紧接着是贺鸯锦和冬一晴。董锵锵联系不上陆苇,陆杉就自作主张替姐姐多捐了50(欧),王蜀楠和老丁虽然人不在汉诺威,但在捐款上也不甘人后,就连巴黎的秦有伯也捐了100(欧)。 所有人中最让董锵锵意外的是雷兰亭和李雷。雷兰亭开口就是500(欧),出手极其阔绰,董锵锵告诉他贺鸯锦这次已帮了大忙,雷、贺也没什么钱,不用豪捐摆阔,在经济能力允许的范围内捐就行,雷兰亭却觉得董锵锵瞧不起他,董锵锵只能戏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把雷兰亭捧得更高,承诺一定给他发双份儿纪念品,雷兰亭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等挂了电话董锵锵才想起雷兰亭没问自己要捐款账号,后来一想自己的银行账户雷兰亭要找也能找到,实在不行他还能问贺鸯锦,也就没再追电话过去。 李雷一如既往主动联系的董锵锵,问他特里尔是不是要办中国周还要为国内募捐,董锵锵没想到这事儿传的这么快,只能承认,李雷干脆利落地转给他50(欧),问他要了中国周的开幕时间就没再提其他,弄的董锵锵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刚拿出账户里积蓄的大头儿买了不同银行的大众看多期权,又借给王蜀楠一笔,董锵锵手头只有有限的资金,虽然摩托车增驾的学费比廖成等人从头学低了不少,这笔钱就算掏了也不影响他平时的生活,因为平素他也就是上课和泡图书馆,在老太太那儿住着也花不了什么钱,他又不打算添置什么大件儿,但他刚拒了老白,再凑一起学总觉得别扭,便以“手头紧和升级车本还没学完”为由婉拒了老白。他曾担心老白会破坏汉诺威音乐系学生在中国周上的表演,但自己对接时一切如常,并无碰到任何障碍,心知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老白很快住了进来,在房东安排下住到了董锵锵的隔壁。董锵锵虽认为自己的做法没错,但还是觉得对老白莫名有愧。两人住在同一屋檐下,有时他能看到老白,有时看不到,担心两人见面老要没话找话太过尴尬,再加上泡图书馆和准备中国周要操心的事确实多,董锵锵回家的时间就越来越晚,他想着老白也就短租一个月,自己坚持一下也就过去了。老白因为每天要跟公子哥们一起上摩托驾校的课,所以也得早起,两人每天晚上碰到的次数反而没有每天早上在卫生间里撞见的次数多,好在一层还有个卫生间,一上一下倒也没多大麻烦。 董锵锵睡前习惯躺在床上看会儿书,偶尔能听到门外走廊传来刚回家的老白的脚步声。他有心推开门和对方寒暄两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等搜肠刮肚想好拿乐白赞助商广告位或中国周的筹备进展做引子跟对方攀谈而走出房间时,却发现老白已离开卫生间回了屋。他抬手想敲门,但一想到老白并没来主动找他应该也是不想和他说话时,敲门的勇气就消失在空气中,指关节只能停在距门板一厘米的地方却怎么都敲下不去,最后只能悻悻回屋,坐在床沿手搭在床帮,心里明白跟老白已经回不到过去那种兄弟并肩的感情,再想起两人在汉诺威的陋室里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畅聊半宿的过往,不禁怅然若失。 董母告诉董锵锵,虽然非典加剧,但天通苑的房价已不再下跌,不知是已经彻底没成交了还是人们都在持币观望,总之是不跌了,董锵锵现在分身乏术,别说人不在国内,就算在国内也没工夫关心这些。 端木把捕蝉第一次工资的几百欧打到董锵锵账户时也带给他几条重要信息,其一是副总理在接见德国大众汽车公司董事长迪瑞特时充分肯定了大众近年来取得的成绩及对国内经济发展做出的贡献。两人一致认为这是利好信号,一定会在大众的股价上有所反应。其二是进入四月后,受非典直接冲击和人们的过度反应,国内民航运输业的损失日益加剧,因国内股票并无做空机制,端木便把目光投向国际航空公司,先后购入多家飞国内航班多的国际航空公司的看跌期权。最后是考虑到以技术股为主的纳斯达克综合指数和传统标准普尔500指数在本年第一季度的优异表现,端木把董锵锵用系统筛出来的网信通讯,英特尔和思科等传统硬科技公司统统纳入捕蝉的仓库中。 因为开始发工资,端木催董锵锵的动力更足也更理所当然,两人每次打完电话,端木都是几十份的各类投研报告、做空报告和上市公司财报扔给董锵锵,也不管董锵锵看得懂看不懂,看得完看不完,总之董锵锵不能再偷懒,谁叫你领工资呢? 端木发来的华尔街报告多如牛毛,董锵锵白天没时间,只能在课后复习和协调处理筹备中碰到的问题后才有时间读,经常读不了多久图书馆就到了关门时间,只好回家继续啃,虽然家里没网不能像在机房一样用在线翻译,但借助英语翻译软件他也渐渐习惯。 虽然是工作需要,但董锵锵一直对华尔街各类正规行研报告没太大兴趣,那些冗长的分析报告在他看来不过是另外一种格式化的框架作文,对各类数据的分析虽严谨却也无聊,他更喜欢有趣的报告,而各式各样、天马行空的多/空报告中虽不乏夸夸其谈、信口开河之辈,却也偶有高手能通过一个/批数据的解读,从不同视角解读一家上市公司的未来,让董锵锵叹为观止。他愈发认识到:优秀的多/空报告就像是一部悬疑,而这部吸引无数人趋之若鹜的阅读靠的并不是作家的大名,而是缜密的逻辑。 尽管读报告让他无比烦躁,也让他的作息时间一拖再拖,但多读带来的好处也是明显的:当端木再让他修改他的框架作文时,虽然还达不到信手拈来的境界,但驾轻就熟是有的,毕竟套路见的多了总归能有些收获。 在一个和平常并无二致的夜里,董锵锵放下手中的报告,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柠檬茶,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无尽黑色回味刚读完的文章中的有趣观点,当一个念头从他脑中一闪而过后,他急忙回到桌边,拖拽鼠标到报告中的某段文字,没等读完又迅速点开捕蝉刚建仓没多久的大众看多期权库,越看越心惊:他和端木终于还是犯了错。 他给端木打去电话,电话那头一片嘈杂,端木似乎正身处某个迪厅。 “错了。”董锵锵说道,“咱们买错了。” “我听不见你说什么,”端木大声喊道,“你等我到外面再说。” 1002. 捷报频传 听到从手机听筒中传出的呼呼风声,董锵锵清楚端木人已经到了户外。 “你慢点儿再讲一遍。”端木叼着烟,掏出新买的防风打火机,左手护在打火机的外侧,幽蓝的火光瞬间点燃了烟的生命。 “有几支大众看多期权咱们买错了,”董锵锵沮丧道,“因为我犯了个低级错误。” “什么错误?”端木不明就里,“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刚刚读你发我的那些报告,里面有篇提到了德国思爱普的优先股,我才突然想起大众也有优先股和普通股之分。之前我筛出来、你也已经买入的那10支看多期权虽然都是大众的(看多期权),但其中只有6支(期权)锚定的是优先股,其余4支锚定的都是普通股。这是个非常低级的错误,都怪我,选出来后没仔细看期权具体对应的是大众的哪个股,我对不起你端木。” “你先别忙着道歉,德国上市公司一直都有优先股和普通股并发的传统,所以这有什么问题么?”听完董锵锵的说明,端木并没表现出着急或慌乱,这让董锵锵立刻意识到对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优先股无投票权但分红多,主要面向财务投资人,而有投票权的普通股分红少,所以普通股股价一直比优先股高。” 等这句解释完端木就明白了:“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大众像咱们之前买过的慕尼黑再保险一样只有一个股价,当期权到期时咱们只要看它唯一那个价格就行了,但现在(大众的)优先股和普通股各自对应的看多期权各有行权价,咱们等于要对两个股的价格方向作出预判。” “大众现在有两个股价且这两个股价之间存在价差,那期权到期后就可能会出现四种情况:一是优先股和普通股都大幅上涨,这种没什么好说的。二是优先股和普通股都下跌,这咱们方向都彻底错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愿赌服输。三是优先股股价上涨但普通股价格保持不变或下降,这种情况下,咱们优先股那部分期权就赚了,但普通股那部分期权就赔了。最后一种就是优先股股价下跌但普通股股价保持不变或上涨,这种情况下,咱们普通股期权赚钱但优先股期权就赔钱了。我说咱们买错了的意思是,咱们本来的初心是买锚定优先股的看多期权,因为优先股价更低,但现在攥着4支锚定普通股的期权,就要考虑普通股未来下跌的可能性,哪怕是普通股跌到优先股的价格,两股彻底拉齐,也会给咱们带来不小的损失。” 虽然话很绕嘴,但董锵锵觉得自己还是说明白了。 “唔,听明白了。”出乎董锵锵的意料,端木并没陷入对他的指责和埋怨,“这事不怨你,你负责筛选,我才是最后完成交易的那个,所以我对结果负责。另外现在也不是检讨的时候,你有什么办法能把那4支看多期权给清出去么?” “美式期权虽然可随时交割,但那也得在符合行权条件的前提下,行权条件规定了行权价,也就是普通股必须涨到多少才允许卖出看多期权,所以咱们暂时还动不了。” “那等普通股涨上去了咱们不就没风险开始赚钱了么?那我还卖个屁?”端木骂完继续问道,“你刚才说有报告提到爱思普的优先股对么?” “对。” “那里面提到是多优先股还是多普通股了么?” “我读了好几遍,确实没提策略。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用捕蝉的选股系统筛一下过往分析师的文章,看有没有提到的这种事的,我在家上不了网。” “真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在家不能上网太耽误事儿,你现在也有工资了,就你待那城市的物价水平,你那工资负担一个有网的房子应该不难吧?最不济是房间小点,但有网终究还是方便啊。” 董锵锵没想到端木这时反倒开始抱怨,只能苦笑,住这儿对他有利有弊,没网确实不便,但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很好,别的不说,每天早晨拉开窗帘就能看见满院子的昂然生气让他起床就能有好精神,能以更饱满的精神状态投入一天的学习和战斗,比以前在汉诺威窝在楼房里开心多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爱思普那最后也没找到答案,你觉得除了干等还能做些什么?”端木问。 “咱们看好大众近两年的发展,但普通股目前价格已经不低了,如果未来普通股继续涨,那优先股只会涨的更多,但如果股价出现临时性波动或调整,短期下跌,那普通股跌的也该比优先股更多才对。这样看的话,合理的套利方法似乎应该是多优先股,至于要不要同时空普通股有待商榷。咱们现在两种都有,不如静观其变,到期一个卖一个,所谓一动不如一静,毕竟少交易就少错。” “你前面说的还有点道理,后面完全就是因噎废食。多大点儿事儿。”端木批评道,“不就多买了4支期权么?一点儿小钱而已。万一这次都涨了呢?万一以后再碰到类似事儿呢?反正就傻等我肯定做不到。” 4支期权买的时候也花了小几十万欧呢,绝不是端木口中的小钱,但这话董锵锵也只能想想,不能真怼端木。两人本来都对大众信心满满,冷不丁一出弄得两个外行都有些七上八下。听端木说话的口气,董锵锵猜他应该是有了想法,毕竟捕蝉账户上还趴着600多万欧呢,那是谢尔盖拉和安德森的投资款,两人拿了很久都没敢动,说好留着买股票用,董锵锵心想:难道端木开始动这笔钱的脑筋了? “我是这么想的,现在买入大众优先股的股票和更多看多期权,买股票可以等分红,去年年报差不多年中就该出了。看多期权可以选几支行权价更低且产品周期尽量长的,整体弄的更分散,你觉得如何?” 董锵锵担心道:“那你打算花多少?即使你买的是同一个东西,几十万欧和几百万欧资金投入量的感觉不一样,我怀疑它们的投资逻辑也不一样。” “我也没想好,”端木承认道,“我先查查爱思普那边有没有什么类似的投资策略,如果实在找不到再说,放心,买之前肯定跟你通气。” 董锵锵很清楚最后拍板的人压力巨大,端木看似激进实则谨慎,再加上如果再投资肯定要动那两人的钱,端木不会真的不在意。 时间很快又过了一周,读书、研读报告和协调项目占据了他大量时间,日子忙碌、充实,他的睡眠时间也越来越少,可稀罕的是,人却愈发精神抖擞,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郑春花不负众望,先后又拿到更多项目,分别是特里尔应用技术大学提供的太极拳和螳螂拳,因为两所大学离得近,表演者很快就到现场完成了第一次彩排。 碰到诸多不顺的是旗袍秀的彩排项目,由于更衣室在教学楼的卫生间,一个模特要在短时间内完成三四套旗袍的换装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换装时间严重超时导致后续模特和音乐无法做到完美衔接,彩排现场毫无秩序可言,音箱也凑趣地出了问题,第一次彩排铩羽而归,现场唯一有收获的是捧着高级相机到处留影的董锵锵。 萨尔布吕肯音乐学院的人来特里尔大学实地走访,不巧郑春花去外地看舞狮,方爽和董锵锵接待了对方,对对方提出的要求两人尽量满足。音乐学院的人给两人看了琵琶和古筝的演出视频,承诺可提前一天彩排,同时反复强调不需要特里尔学生会为他们承担任何费用,把董锵锵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汉学系教授同意中国周最后一天讲一小时,但没时间彩排,冯冲也希望能讲一小时,可先给郑春花和筹备组其他人试讲,只要求董锵锵回避。郑春花感到莫名其妙,去问董锵锵两人闹了什么矛盾,董锵锵含糊一语带过。 汉诺威的学生给董锵锵发了他们的演出视频,也看了董锵锵发的场地照片,双方约定4月最后一天到现场彩排。 一时间捷报频传,中国周的大幕徐徐拉起,筹备工作在一片紧锣密鼓中进入了倒计时。(本章完) 1003. 造谣者 旗袍秀第一次彩排失利后,论坛里说什么的都有,最先跳出来的是阴阳怪气嘲讽模特的,认为报名的模特普遍腿短,彩排也没专业人士指导,从头到尾都拉胯,都是笑话,简直就是故意暴露中国女性的缺点,还丢所有国人的脸。 参加彩排的姑娘们由于提前被郑春花打过预防针,知道跟搅屎棍搅合最后只能溅一身屎,所以对嘲讽都没理会,但模特们不吭声不代表所有人都不吭声,很快就有充满正义感的同学看不下去,大家平时都要忙学习和打工,对中国周可以持保留态度,但不能人身攻击,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不出钱不出力也可以夸两句,实在懒得夸也可以闭嘴,怎么还能有出了力还被人讽刺挖苦的道理?简直可忍孰不可忍,老子没时间参加中国周难道还没时间怼你个说便宜话的键盘侠么? 站出来维护正义的同学越来越多,有全方位无死角往死里怼挖苦者的,有理性分析挖苦者是王八蛋的,甚至有人开始翻旧帖,大有不人肉出挖苦者的真实身份绝不善罢甘休的气势,吓得挖苦者立刻道歉和删帖,没等董锵锵找出对方的登陆ip就已经销了号,彻底销声匿迹。 大家纷纷安慰和鼓励模特们,态度积极端正的女生们表示会吸取第一次彩排时的教训,总结经验,采纳大家的合理化建议,争取让第二次彩排变好。 这时有人提出衔接出现问题的本质在于模特都没经验,同时可以走秀的学生太少,陆续有女生站出来表示虽然个头不够高,也没走过秀,但愿意有力出力,不让这次走秀受到模特少的影响,报名女生开始与日俱增,并从特大开始向特里尔应用技术大学、萨尔布吕肯大学及音乐学院的留学生圈蔓延。 旗袍秀报名人少郑春花为难,报名人太多郑春花还是犯难,前者是无人可用的烦,后者是用谁不用谁的难,毕竟打击谁的积极性都不合适,可人多确实不好安排,董锵锵从拍的彩排照片中选出一批认为还不错的发给郑春花找人剪辑预热宣传片,同时建议她可以安排两场走秀,赶时间的同学走第一场,不赶时间的专心走第二场,两场中间可以弄个中场休息,如果到时一个两个没来也不影响最终的走秀效果。 有学生表示大学音箱也不够给力,属于上世纪的产物,在礼堂做个扩音喇叭还欧车,当功放使肯定勉为其难了,他可去找玩乐队的哥们儿借,保证听觉效果一流。 论坛里除了有针对旗袍秀的风凉话,还有针对筹备组的各种闲话,有说筹备组大搞噱头,借机敛财的,还有矛头直指郑春花的,说她博出位,打着自愿捐款的旗号暗地里向穷学生乱收费,利用中国周作秀的目的是为了积累个人的政治资本,谋求连任。 指望谣言能自动止于智者是不现实的,尤其是这个当口,所有人都有一摊子事要筹划要商量要协调要拍板,不能任由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泼脏水,更不能让同学们被误导。郑春花反应迅速,第一时间发帖以正视听:她已担任过两届学生会主席,今年9月底期满后不会谋求连任,请所有为国内医护人员捐过款的同学们放心,等到中国周结束,学生会会第一时间将所有捐款捐给国内有关机构,到时会邀请学生代表共同见证捐款过程。在她发布简短有力的声明后,一场可能引发信任危机的风暴被及时地消灭于初时。 董锵锵非常不理解为何有人能脏心烂肺到这个地步,连如此公而忘私的郑春花都会被诬蔑和攻击,关键这事儿它并没伤害到谁的利益,那些造谣者说的煞有介事,仿佛亲耳听到郑春花说过要连任一样。他分别跟杜蓝和佟乐乐说起此事,两位美女的观点不谋而合:很多人都是损人不利己或见不得人好,如果让他们做,他们会百般推辞找各种理由和接口,但如果其他人做成,尤其还是个女生取得了成绩,他们就会觉得她定然落到了好处,他们相信他们能想到的就是事实,至于真相,他们并不在乎,中国人的想象力又是最丰富的的,鲁迅也说过: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果)体。 并没受到谣言影响的郑春花将写好的开幕式、闭幕式和防治非典的演讲稿陆续发给董锵锵,让他有空帮忙看看提些建议,董锵锵推辞不过,只好应下。 距雷兰亭承诺捐款已过去快一周,其他人的捐款陆续到账,只豪捐大户雷兰亭迟迟没转账,董锵锵猜他可能改了主意却不好意思说,索性给雷兰亭打电话,准备劝他捐个100(欧)意思一下得了,哪知雷兰亭的电话什么时候打什么时候没人接,又开始玩人间蒸发,董锵锵纳闷,给贺鸯锦打电话问缘由,贺鸯锦却说雷兰亭又带团走了,董锵锵只好给雷兰亭发短信,提醒他有空时尽快捐款。 事实果然没出董锵锵所料,端木终究还是没忍住,在大众优先股的股票和看多期权上砸了百万重金,却没敢染指普通股及其看空期权。董锵锵在图书馆看书时手机没信号,等听到语音邮箱中端木的留言再回电过去求证时,端木那边早已买完。董锵锵心知这一天早晚会来,却没想到来得竟会如此之快。他相信,比大手笔投入更重要的是,端木比他更早越过了动那笔钱的心理门槛。 几份发言稿改好后,董锵锵打算念给房东让对方拍砖,毕竟这些内容是要在活动上讲给德国人听的,结果晚上到家刚停好车就听到“雷达”在不停狂吠,他以为又有野猪进了院儿,急忙往屋里跑,推开门却发现房东横在地上,人不知犯了什么病已晕了过去,通往后院的厨房门却并没大开,应该与野猪无关。他急忙打电话叫急救车,但接线员却很遗憾地告诉他,所有救护车都出诊了,他要么自己开车,要么打车,要么在家等救护车赶过去。 性命攸关的事儿董锵锵哪儿敢耽搁,背起没比他矮多少的房东就要出门,猛然想起还得带上老人的证件才能看急诊,可他根本不知老人的证件都放哪儿,正在犹豫,晚归的老白推门而入,三言两语问明缘由,大手一挥让董锵锵赶快带房东坐他的车去看急诊,否则等找到证件说不定人都没了,再说他的座驾比董锵锵的皮卡舒服的多,老人坐车不受罪,不然颠到医院半条命也没了。 董锵锵一听确有道理,这时必须先救人,证件什么的都往后放,当下老白风驰电掣载着三人赶到市中心的医院,趁着医生给房东做急救的功夫,董锵锵劝老白先回家休息,明天他还得继续去驾校陪公子们上课,有自己守着房东就好,老白笑说回去了也睡不着,正好陪董锵锵待会儿,万一真有什么事他也可以搭把手,毕竟他也是租客,房东的安危不全在董锵锵一人身上。 董锵锵把本来要给房东看的发言稿先拿给老白,让他随便提意见,老白考虑良久,琢磨着谈了几点,说的都很中肯,也都是董锵锵考虑不周的点。董锵锵找护士借来笔,坐在急救室外面吭哧吭哧开始改,边改边和老白讨论,等改的差不多时,医生走出急救室,告诉两人房东已脱离危险期,但还要再密切观察几日,问董锵锵和老白都是房东的什么人,当听董锵锵说自己和老白都是患者的房客时,医生露出讶异的神色,但还是表扬了两人一句做得好,否则再来晚一些,老人生死难料。(本章完) 1004. 日拱一卒 既然房东无事,两人在医院继续耗下去也没任何意义,只能留下两人的联系方式,回家等消息。 第二天天刚亮,董锵锵正在刷牙,医院打来电话,说老人醒了,点名要见他,让他火速来医院。 董锵锵今天的安排尤其多,本来定好的要先去火车站接万福餐馆老板,就因为房东这一出,他只能打电话给对方告假,万福老板表示理解,让董锵锵先忙自己的事,两人晚点儿再联系。 等董锵锵赶到医院,护士刚给房东检查完毕。等护士离开,房东抬起胳膊示意董锵锵坐下,声音虚弱的让董锵锵一时难以把病榻上的老人和之前的生龙活虎联系起来。 房东第一时间对董锵锵表示了谢意,然后讲明董锵锵没看到的一幕:昨晚她一直在房间内看书,听到“雷达”的叫声后想去查看究竟,哪知刚起身还没来得及走出房间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万幸董锵锵回来后第一时间将她送医,这才没出大事,医生早上查房时告诉她她得的是耳石症,但这病不是遗传病,所以无需担心,只她一人在家时小心些便是。 董锵锵听不懂“耳石症”的德语,但也能猜出老太太说的是晕倒的原因,他安慰老人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有的没的,然后说昨晚帮忙的还有老白,并不是他一己之力,房东说医院告诉她是两个外国男性送她来的,她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房东说罢侧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串钥匙交给董锵锵,小声告诉他她的证件都放在家中哪间屋哪张书桌的哪个抽屉,董锵锵万没想到房东竟会如此信任自己,当下做出承诺,转身就要回家取件,却被房东叫住,老人指了指左右两张病床,用更轻的声音说道,旁边两个床的老太太一个80多,一个90多,护士来时,两老人都是哆哆嗦嗦的起来又哆哆嗦嗦的躺下,她根本不敢去随便招惹,但病房里一没电视二没读物三没人说话,实在无聊,所以想让董锵锵念报给她听。 董锵锵门出的急,就算不急也根本想不到老太太都这样了还想着听真人有声书,正准备出病房问护士有没有,猛地想起昨晚刚改好的发言稿还在书包里,赶忙拿出交给房东,简洁明了地介绍了中国周的概况,郑春花又是如何要准备三次发言,老人手中的稿件便是集众人智慧写出的发言初稿,欢迎房东批评指正并提出具体修改意见。 房东在病房里百无聊赖,一听有活儿分外高兴,捧起稿子刚要读才想起老花镜还在家里,只好先蹭旁边老姐姐的花镜凑合用。房东愿意帮忙这事就更靠谱,董锵锵不敢怠慢,火速在家和医院间打了个来回。二次离开病房前,见老人边读边改很是热心,又担心老人身体吃不消,紧着说不着急,老人可以慢慢读,时间有的是,老人却表示:区区几张稿子,董锵锵晚上过来拿走便是。 董锵锵再次谢过房东,和护士问清楚探视的关门时间后匆匆赶往大学。 万福餐馆老板把弟弟留在了汉堡,单枪匹马跑到特里尔考察,董锵锵因为白天每节课之间的时间非常有限,抽不出时间陪他,只能让他自己逛,同时建议他也别只看特里尔,白天最好也把特里尔旁边的卢森堡小城瓦瑟比利希一起考察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的课结束,董锵锵又攒了一堆跟上课有关的问题,但今天的他不能像平时一样一直猫在图书馆复习直到图书馆关门,还得赶去市中心见老板,虽说对方是为自己生意过来考察的,但毕竟是他邀请来的贵宾,再说人家到了他的地头,他怎么也该一尽地主之谊,就算不是为了和对方保持良好关系,只是感谢上次老板对汉堡办公室的鼎力相助也是应该的。 董锵锵把吃饭地点选在了市中心新开的慕尼黑猪肘店分店,博个好彩头的寓意极其明显。 两人见面稍事寒暄后便直入主题:董锵锵原以为老板要跟他讲特里尔小城历史悠久,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到法国、卢森堡和比利时一样方便,未来不愁食客是他开分店的理由。 哪知老板却笑着回应,他来之前已经做了不少功课,加之又刚考察过不少地方,所以通过白天的简单走访已有初步判断,董锵锵既不是外人也不算同行,所以他也无需遮掩,可以放心的实话实说。 对他这个经营餐馆少说也有二十年的老油条来说,开分店根本不用考虑董锵锵说的理由,他只要去看本地最成功的同行做到了什么水平即可。 据他调查,特里尔本地现有两家中餐馆,却一个是越南人开的,一个是马来西亚人经营的,连一个根红苗正的中国人都没有,厨子也都不对路,一水儿的外国人,要刀功没刀功,要摆盘儿没摆盘儿,菜品根本就是一言难尽,不仅不能称为中餐,老板甚至认为叫“餐”都是对食物的一种侮辱。他已考虑清楚,如果他来这边开店,为了让德国人和其他外国人能尽快将万福和它的同行分清,他打算做差异化经营。 董锵锵不知老板要做川鲁粤淮扬哪方派系,老板却笑称他准备做自助中餐,自助也是外国人最熟悉的吃饭方式,这样向工商管理局申请餐饮牌照时也有经营亮点,而他之所以对自己的商业模式充满自信,完全是因为这个模式已经在汉诺威落地成功。 见老板没白跑,董锵锵既开心又欣慰,如果分店落成,他以后在特里尔又多了个帮手。 老板顺势把话题引到中国周上,为了感谢董锵锵的推荐之功,他不仅愿意在中国周上提供美食,也愿把中国周第一天所有收入的一半拿出来捐给国内的医护工作者,表达对医护工作者的崇高敬意,另一半则捐给中国周筹备组,希望董锵锵等人能用心把中国周办的风光红火,好好的给国人长脸。至于现场做中餐或教人做中餐这种琐碎小事,到时他都可给出合理化建议,保证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虽然没喝酒,但一顿饭还是吃的宾主尽欢,临分手时,老板拍着董锵锵的肩膀:“安妮塔还经常给我捧场,也总问起怎么再也见不到你,我们都说你学习忙,没想到你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一听这个名字,董锵锵瞬间红了脸,老板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扯开话题:“我们这边也有野猪,你还收么?” 老板望着董锵锵的红润面庞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点头应道:“那一言为定,等餐馆开起来,我找你要野猪。” 1005. 筹码 等董锵锵结束和万福老板的会面赶到医院已近探视结束时间,人高马大的德国护士颇有些不耐烦地把董锵锵放进病房区,告知他只有三分钟,说话要轻声,说完立刻走,明早过来替患者办出院手续。 董锵锵没想到房东这么快便能回家,忙把喜讯告诉老人。 房东表示她这种病无法彻底治愈,所以一直住院也毫无意义,说完把改好的几份发言稿交到董锵锵手中,毫不谦逊地表示她改完的发言稿即使上电视演讲都会获得满堂彩,董锵锵连声称谢,表示一定认真学习,连夸老太太写的东西肯定拿得出手。 这时护士过来催促董锵锵尽快离开,老人表示,因为发言稿里提到了捐款,她是基督徒,见不得受灾受难的事,也想捐款,顺便亲眼去中国周走走,董锵锵当即举双手欢迎,但对方是外国人,他不想与老人有金钱上的瓜葛,也认为涉外的事最好还是让对方直接联系郑春花更为妥当,毕竟郑春花是学生会主席,和房东又是老相识,彼此的信任度足够高,比他更有说服力。对董锵锵的建议老太太完全采纳,在董锵锵即将离开病房前叮嘱他明天早点过来办出院,同时别忘了给她读报。 董锵锵到家时老白还没回来,他下午和晚上都没复习,就算有困意也不敢睡,刚把资料铺到桌上,就听屋外传来汽车声,紧接着听到有人高声说中文“慢点儿慢点儿,小心他脑袋”,他起身走到二层窗边往楼下观瞧,就见廖成几人正搀着老白从出租车后座上下来,老白脸红得像画了脸谱的京剧人物,他赶忙下楼开门,正好碰到廖成等人准备按门铃。 骤然见到董锵锵,廖成等人愣了两秒就明白怎么回事,几人合力把老白抬进了屋。 董锵锵问廖成老白怎么浑身酒气,廖成解释道,几人今天在驾校做了模拟试卷,成绩比上星期的成绩好,廖成等人一致认为老白居功至伟,坚持请他吃饭,老白也不推辞,席上推杯换盏,气氛融洽的不能更好,老白在众人兴致正浓时出去接了个电话,等再回来脸就耷拉下来,脸色也黑了不少,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老白也不解释,一口一口把自己灌醉,廖成等人怎么都拦不住,只能任由他把自己放倒。老白最后喝到吐才算罢休,几人拦了几辆车,司机一看是醉鬼车都不停,最后只能加钱,这才打到一辆,把老白送了回来,既然董锵锵是他室友那就最好不过,交给董锵锵大家谁都放心。董锵锵问谁给老白打的电话,几人都说不知。临分别时廖成向董锵锵特别强调如果明天老白去不了驾校一定提前给他打个电话或发个短信。 董锵锵本来还想着等老白回家跟他同步房东那边的进展,见他这个德性,知道也说不了什么,帮他脱鞋盖被,正准备关灯走人,忽然看到老白上衣兜中露出的半个手机,心念一动,犹豫了几秒,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简单查看后赫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徐铜鹰。 他大概猜到徐铜鹰可能会跟老白说些什么,默默把手机又放了回去,转头看着嘴角口水已经打湿枕巾的老白,心中五味杂陈。 夜里董锵锵睡得正香,耳边只听到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咣当”,一下将他惊醒,人腾得一下坐了起来,以为楼下进了人,起身将门开了道缝,却见一缕橘光从门缝处漏进了屋,紧接着传来几声人呕吐的动静,他把脑袋探出门,只见卫生间的灯亮着,门虚掩着,门上毛玻璃后依稀有个蹲着的模糊人影。 他没想到老白会半夜起来吐,估计是被反上来的恶臭物恶心醒的,他打开门,有心走过去安慰对方两句,又担心老白不想让人看到丑态,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关上门躺上床,脑子里想的都是徐铜鹰那通电话,过了半天才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冲水声,然后是踉跄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关门声。 董锵锵后半夜都没睡好,脑子里都是没读完的书飞来飞去,早晨天刚蒙蒙亮他就睡不着了,左脚刚踏进卫生间,就觉得一股刺鼻的味道窜入鼻腔,刚要捂鼻,就听身后传来“吱呀”门开的声音,他扭过头,却见老白睡眼惺忪地从门里走了出来。 老白像是当董锵锵不存在一样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也不打招呼,径直进了卫生间,他经过时,董锵锵闻到对方身上同样难闻的一股馊臭味,再转头却见老白已经弯腰抱着马桶吐了起来,卫生间里刹那间弥漫起很难用语言描述的难闻气味,董锵锵强忍着恶心将走廊和卫生间的全部窗户大开,等屋外的风吹进来几分钟形成对流,卫生间的气味才没那么呛鼻。 “从晚上到现在吐了四次,”老白费力地伸手摸索到冲水按钮,用力按了下去,伴随着水声倒在马桶旁的地上,望着天花板大口喘着粗气,“真特么难受。” “干嘛这么喝?”董锵锵明知故问的同时走到洗脸池旁,拧开水龙头,用手捧起一弯水泼到脸上用力搓了几次,等水流到洗脸池中才继续说道,“图什么啊?” 老白还是盯着天花板愣愣出神,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董锵锵洗完脸,见老白没动窝和回答问题的意思,只得转身往外走,去楼下的卫生间。 他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就听老白在他身后一声长叹:“无论你在外表上表现得多么坚强和乐观,你的盔甲早晚有一天都会被冷酷的现实磨损殆尽。” 董锵锵停住脚步转过身:“国内(投资人)又催你了?” 老白挣扎着扶着马桶站起身,边整理衣服边问道:“老太太那边怎么样?昨天我也没顾上去看她。” “恢复的还行,一会儿我去医院帮她办出院手续。你呢?上午还去驾校?如果不去,廖成让你给他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都成。你早上想吃点什么?我一起帮你弄了。” “忙你的去吧,我没事,”老白摆摆手,故意挤出笑容却没任何风采,“接人出院记得送康乃馨。” 能说出这个建议,董锵锵觉得老白应该是醒酒了,这才放下心来。 “有事打电话。”董锵锵说。 见董锵锵准备离开,老白忽然又开了口:“一会儿帮房东办出院手续,你就没想过跟她提点要求么?筹码已经在你手里了。” 董锵锵疑惑道:“什么要求?” 1006. 通牒 “当然是装网啊,不然还能是什么?”老白顺手放下马桶盖,略显艰难地一屁股坐在马桶上倒着粗气,“你总不能指望德国人给你免房租吧?” 董锵锵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老白的提议:“装网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老白的气息似乎终于倒匀了。 “上次我马栗子中毒就是房东帮忙叫的急救,事后她一没轰我走,二没趁机涨房租,如今她碰到跟我同样的事,我也不能做件好事就跟人家提要求,那我不成道德绑架了么?说不过去。就算她勉强答应,心里肯定也不痛快,你不了解她对这房子的感情,一砖一瓦都有她和亲人的联系我要说开墙打洞她肯定接受不了,还是算了,现在这样挺好。而且大学那边的宿舍我也申请了,再等两学期说不定就搬了。” “你要知道现在可是你提要求最好的时刻,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再说了,装网不单单就你受益,房东自己也能落着实惠。” “她这个年纪的德国人几乎不碰网络,我也从没听她聊起过互联网,她能落什么实惠?” “你可以在厨房、走廊、客厅和院子里都装上摄像头,然后让摄像头全都联网,如果再出现(房东晕倒)那种事,即使你在图书馆也能第一时间知道。能联网的摄像头mediamarkt和saturn都有卖的,不贵。” 董锵锵一时语塞,如果这么说,那确实对房东有利。 “我再想想吧,她今天刚出院,还是先不提这个了,免得再进去。” 老白认识董锵锵这么久早知他脾气什么路数,见他一味推脱就知他心里抵触,当下不再啰嗦,只扔下一句“人应该争取一切机会为自己谋福利”就趿拉着拖鞋踉跄着回了屋。 董锵锵在医院外的花店买了捧花瓣上还挂着水珠的康乃馨,刚走进病房,一眼瞥见鲜花的房东弹簧一样从床上蹦了下来,董锵锵都看傻了,老太太这身手无论谁见着都不能把她和两天前病病歪歪送急救室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房东手捧鲜花激动得热泪盈眶,张开双臂紧紧将董锵锵抱在怀中,口齿不清、絮絮叨叨地咕噜出一长串话,因为语速太快,董锵锵只大概听出她已几十年没收到过花了,上次送她花的还是去非洲的那个儿子,董锵锵虽然乱七八糟的知识攒了不少,却不知康乃馨的花语是母亲花,误打误撞下让房东触景生情,有些手足无措地回了礼。旁边两个老奶奶一个开心的咧着嘴笑,口中一颗牙没有,另一个说着董锵锵根本听不懂的话,房东却不停点头附和“没错”,“是的”,“就是这样”,“您说得对”。 房东的热烈反应让董锵锵想起自己远在天边的父母,想到自己长这么大还没给父母买过花,他就感到懊恼和自责。说起来董父还有半个月就能出院了,自己上周事多忘了给家里打电话,董母也没打给自己,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也许自己该托佟乐乐给父母送束花,可让佟乐乐送花该不会被董母怀疑吧?董锵锵一时也拿不定注意。 房东像个孩子似的抱着花咿咿呀呀手舞足蹈地跟另外两位老姐姐交流,董锵锵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三位老人交流完毕,这才提醒房东可以去办出院手续了。哪知房东听完却没离开病房的意思,转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手包郑重交到他手中。 手包是董锵锵之前帮她取来的,知道里面装着老人的所有证件和各种金融卡,他还在疑惑,老人却轻声说出密码。这种被信任的感觉让他更觉不应开口提装网的事,反正现在一切都好,既然房东不愿意,不装就不装吧。 出院手续办得极其顺利,等两人到家时老白的车已不在停车位,董锵锵叮嘱了房东几句便匆匆赶去大学。 上课前二十分钟他给董母打了通长途,询问董父出院的日子最后定了没。他记得离开国内时董母说的是董父五一前能出院。董母过了半天才接,背景音极为嘈杂,汽车喇叭、自行车铃声和各种此起彼伏的人声让董锵锵马上意识到董母在开车,不便多谈,董母只回了句董父或可提前出院,董锵锵这边就匆匆挂了电话。 他本想再给徐铜鹰发个邮件问问乐白的近况却没想到徐铜鹰反而先联系了他。 “说话方便么董锵锵?”徐铜鹰说话时不停咳嗽,声音听起来像是嗓子里粘了几片花生皮。 “方便,有事?” “正巧我一会儿也有个会,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徐铜鹰似乎永远有开不完的会,之前每次找董锵锵也都是火急火燎的,“你最近跟老白通过话么?” “说过。怎么了?”董锵锵自然而然地想起昨晚老白接到的那通电话,故意问道,“你联系不上他?” “乐白一季度的数据他4月初就该给我,我再给投资人。月初我催过一次,他说在带团,但答应得很痛快,我也就没计较。” “那时他确实在巴黎带团。”董锵锵解释道。 “带团没问题,但现在都过去快半个月了他也没下文。你也知道乐白的投资人是我拉来的,现在人家对老白的能力和态度都提出质疑:团团不接,数据数据没有。投资人跟我抱怨他不止一次了,话说得很难听我就不跟你学了,你要知道我的压力也很大,如果他再这样一意孤行,对谁都不好,咱们谁都保不了他。” “你先等等,你是不是说错了?”董锵锵求证道,“不是他不接团,而是他接不到吧?现在航班虽然还有,但没人敢出来。” “非典虽然让旅游团彻底没了,但商务团其实一直零星都有,只是利润没以前那么风光罢了。”似乎有人从徐铜鹰身旁走过时和她打了声招呼,她那边停顿了十几秒才继续说道,“几周前我给他介绍了个项目,单子虽说不大但现在这个光景有团就不错了,轮不到他挑三拣四,那单唯一麻烦的就是要走个投标流程,没办法,有的企业你懂得。结果他发给企业的旅游方案还是老旧的通用版本,根本没客户指定要的定制化设计。我打回去让他改,他原封不动又扔给我。那边嫌他的方案没吸引力还贵,他又没什么背景,单子差点儿就黄了,幸亏乐白其中一个投资人和对方老总的关系还能说上几句,才勉强又跟对方要了个团。投资人指定让他带这个团,目的也不是为了挣钱,而是向对方证明乐白的实力。按说这种情况你就好好带吧,可他偏不,他最后让雷兰亭去了。雷兰亭什么水平投资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就这个安排我就能说他对这个团毫不重视。你也是乐白股东,又是他朋友,说话比我们有分量,你好好劝劝他,都是成年人,得学会认清现状,耍小孩子脾气只会误人误己。如果他继续执迷不悟,下次打电话的就不是我了。” 董锵锵听完很不是滋味,也不知怎么挂的电话。徐铜鹰把电话打到他这儿明显有最后通牒的意思,可现在的他一点儿忙都帮不上,老白的劫只有他自己想清楚了才能过去,其他人谁都渡不了他。 mediamarkt和saturn都是德国规模数一数二的电器商城。 1007. 热情和冷漠 因为忙房东的事,董锵锵没来得及复习上课内容,也没提前预习,晚上又没休息好,课听得就有些吃力,不过虽然都是吃力,但跟他自己比,已比刚开学时好了不少,他自己分析:一方面是他每天给房东读杂志、读报纸和聊天终究还是对磨耳朵有促进,另一方面,没有哪个教授会东一榔锤西一棒子的讲课,课程结构非常重要,前几堂课老师还没发整学期的课程ppt,他也没借到参考书,等两样东西先后到了手,他极其认真捋了几遍ppt,这样就算有没听懂的地方,他也知道问题所在。 每天的朗读和阅读不仅提高了他的听力,也促进了他的笔头功夫,碰到一时没听清或没听懂的单词,也能先囫囵吞枣地拼出来个大概的音,再快速标注好单词所在位置,等上课有空当或下课后再问身旁的外国同学。 开学三周,他一直在努力记忆外国同学的面孔,特别是课后去图书馆时尤其留意,慢慢发现老能在经济系的图书区碰到几个熟悉的洋面孔,都是经常跟他一起上不同专业课的同学,董锵锵注意到德国人并没因语言优势就放松,每天看书看到图书馆关门的德国同学大有人在。 董锵锵虽没考虑融入德国社会,但他到底是个年轻人,性格本就开朗外向,对跟外国人打交道并不抵触。一来二去熟脸碰见的次数多了,互相打招呼的内容也从见面时的简单一笑过渡到互相打个招呼,再渐渐到见面能聊上两句,最后升级到就本周的学习内容进行简单交流。他也注意到,那些努力刻苦的学生几乎都是当天课后就去图书馆把所学内容全部整理出来。 除了和外国同学交流确实没听懂的知识点,他也按杜蓝的建议不定期的故意问几个自己拿手的知识点假装不懂向对方请教,试探不同学生的性格,有的德国人懒得和他解释太多,但有的就着实热心,经常一聊就十分钟起,说到激动处还会图文并茂,董锵锵先开始还担心人家嫌弃他,后来发现德国人这么热心肠也有些不好意思,但确实有部分德国学生对给别人讲课乐在其中。 课上课下打交道多了,他发现意大利学生最热情,只要董锵锵开口,对方都会乐呵呵的分享,虽然他们记的内容经常有误。德国学生虽不如意大利同学热情,但也基本能做到有问必答,就算老师讲得最热火朝天时没空理会,一旦有了几十秒的空闲也会回复董锵锵,态度远比董锵锵上学期接触过的德国男生埃伦好的多。相较之下,北欧如挪威或芬兰的学生最是冷漠,绝对的高冷、话少,几乎每次都不搭理他,与意大利学生的热情形成鲜明对比,永远是 下了课直接冷着脸拎包走人。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同学虽也乐于分享,但他们记的笔记永远像画天书一般,董锵锵问过几次后就知难而退了,实在认不出来那些鬼画符是什么,慢慢也就悟出上课还是要尽量挑挨着德国学生的座位。 因为特大学生的国际化程度高,课堂里的欧洲面孔屡见不鲜,但虽然都来自欧洲,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讲一口流利的标准德语,甚至就连从小地方来的德国人也不行,这时英语就变成了所有人的巴别塔,董锵锵在被德语虐的同时又被英语虐,有时说着说着不自觉地就变成了英德混杂,想到又给国人丢了脸,董锵锵自己都觉得难为情,这才明白能讲一口流利英语有多重要。 下午第三节课后董锵锵正在图书馆跟人讨论,冷不丁接到郑春花的短信,通知他晚上七点在食堂外的空场开个短会,大家互相同步下进展。 董锵锵照例买了个土耳其肉夹馍,坐在食堂前的长椅上吹着晚风翻着笔记。 人很快就到齐了。 郑春花先向众人宣布喜讯:因中国周影响力日益扩大,筹备组迎来男女各一名新鲜血液的加入,男生是筹备组中读计算机专业的纪封平的哥儿们,同样也是学计算机的赵可。而女生董锵锵也认识,正是刚从bj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顾欣。 两人大方的向众人做了自我介绍,顾欣介绍完自己,趁着众人相互认识寒暄的间隙,郑重向董锵锵表示了感谢。 郑春花紧锣密鼓地继续布置:郑春花主持第一天的开幕式,非典演讲和展板则由郑春花、方爽和董锵锵组成的小组共同完成。纪封平和赵可负责第二天的武术,因为武术表演时间短,而音乐项目又绰绰有余,故将汉诺威和萨尔布吕肯的音乐表演放到武术后面,反正都是国粹,谁先谁后都不吃亏。董锵锵负责第三天的中医和第五天闭幕式上的汉字宣传,顾欣和方爽互相配合确保第四天的旗袍展顺利走秀,最后一天的闭幕式则由郑春花收官,这样众人就能各司其职。每个项目由专项人员负责就能大大提高效率,原则上一个项目的专项人员不负责其他项目,这样就能减少每个人肩上的压力,一旦专项人员搞不定,务必第一时间联系中国周总指挥郑春花。 对这个安排,众人一致同意,全票通过。 董锵锵把房东想捐款和万福老板想捐第一天营业收入的消息分享给了众人,所有人都很意外,郑春花当即决定:鉴于中国周目前经费充足,所有成员不再募集资金,如中国周办后有结余,一并捐给国内相关医疗机构,助力抗击非典,不用说,自然又是全票过。 郑春花问董锵锵雷兰亭那边的进展,董锵锵只能实话说对方已失联,说话时董锵锵只觉脸上无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雷兰亭会说大话诈捐,他应该等雷兰亭的钱到了再跟郑春花说,自己还是太心急了,郑春花却安慰他既然对方不想捐而他们又子弹充足,那董锵锵就尽快把精力放到项目的打磨上便是。 好消息说完便是坏消息,郑春花负责联系的报社和电视台迟迟没动静,大概率要黄,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那天德国媒体来不来,中国周都必须办下去。 就在郑春花征求大家还有什么要讨论的内容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方爽终于开了口。 “有件事我不知该怎么办,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众人立刻静了下来。 “大家都知道,开幕式展板上的抗击非典信息和图片都由我从人民日报的海外版上摘抄,这本来没什么,但现在突然出了这样一件事。” 方爽说到这弯腰从放在地上的大挎包里取出厚厚一沓材料放在桌上,众人的目光霎时间全都落到了上面。 1008. 吹哨人 众人一时都感到好奇:方爽好歹也读过不少年书了,又担着学生会副主席的职位,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她竟然还能有不知该怎么办的事,那能是什么事? “有些新闻的取舍很好判断,直接用即可,比如下面这些……”方爽拾起最上面一张有图有文的内容板,嗽了嗽嗓子,朗声念道,“4月6日,总理到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考察 但他的风魔导力却远远不可能,凭他的风魔导术造诣,转化率可能低的可怕,只是凭借深厚的魔力,方能输出相当可观的风属性魔力。 在无数人的关注之下,莫凡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回去的时候慢悠悠的洗了个澡,吃了饭便直接睡下了。 倭国这届幕府将军山本可以说是非常励精图治,他深知倭国的火器技术已经落后大明了百年,于是他派了倭国武士和谢凌来到大明,准备偷取神机大炮。 不过,危险还远远没有解决,在前方依旧是一片浓郁的沼泽地,也不知道还要多长时间才能通过。 “管它那么多呢,再烧了便是!”马程峰恶狠狠说道。他也没别的主意,自从进入这座地下古墓后,所有事都已经超出他所能控制的范围。 西门狂踏空而至,在接近的距离,右手一把抽掉左手腕上的黑色带。 战场打扫完毕之后,薛仁贵立刻率领军队继续进攻,而城中的项宇等人也已经悄悄摸到了城门口,做好了接应准备。 随着林晨的声音在山谷中响起,魔天的身体也终于消散在了这天地之间。 “好强,真不愧是后羿!”谢映登咬着牙撤下一缕碎布,将自己的肩膀简易的包扎了一下。 而让人们感到胆战心惊的并不是巨熊的乱拍,而是大家的武器砍到巨熊身上。竟然伤不到它的皮毛。 唐家的权力旁落,唐思的父母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唐思身上,希望唐思嫁给慕容钰,希望慕容钰得到慕容集团的大权。 只是现在整个幽圣联盟都在盼望着燕云辰的燕门成立,大家都愿意送上各方的资源,出人出力,保证燕门的成长。 郑经武看着熊美美,他就点点头。郑经武倒好像不敢直视熊美美,他看着对方的时候,露出几分羞涩的表情。 但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燕云辰这个家伙居然如此了得,将拥有魔炼苍穹的翼天大魔都狠狠压着打,最终将他彻底击败于海上。 可现在巴结上了肖成龙,自认是肖成龙的人了,自然张狂异常,底气十足,觉得肖家在这里肯定是无人敢惹的,自然也就给她壮胆,让她敢于训斥一位列王。 顾老夫人打着牌,在说出“盛欢欢”的名字时,太太抢在她前头说了苏雅。 可侯景作乱的时候南梁的宗室各个大权在握,这也是厚待士族最好的应对办法,用宗室藩王领兵震慑士族,可梁武帝萧衍被困的时候,南梁宗室各个拥兵观望,直到梁武帝萧衍被困死,才开始出兵讨伐侯景。 孙秀一边从司州的军户当中征兵,另外一边则让禁军严防洛阳周围的八处关隘,剩下的就是思考如何退敌之策,首先自然是给造反的藩王派去使者拉拢,可一个个都有去无回,不知道是临阵叛变,还是被对方杀掉祭旗。 “龙秃子,我杂感觉,做将军很威风呢?”笑天满面笑容,这一做将军,可把他乐了个不轻。 1009. 和事佬 “如果你觉得不能放是因为什么?”赵可似乎是个勇于表达想法的人。 “我觉得还是应该专注在那些和抗击非典有关的正能量事上,宣传好人好事,赞颂勇敢和正气,而不是事无巨细把所有事一股脑都抛出来,即使我们讲真话也要考虑方式方法。”方爽表达想法时并没她自己说的那般举棋不定,反倒像是深思熟虑过很久,“但我总担心自己考虑问题不够全面周详,所以也想听听大家的看法。” “我也赞成不放,”顾欣附和道,“与其放和人们付出的努力无关的事,不如腾出地方放更有价值的内容,比如那些辛苦辛劳的医护工作者们,而不是给这种人还单独弄块儿内容板。” “我倒觉得应该放,这恰恰能说明我们对非典防治工作的态度是非常严肃、认真和端正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纪封平提出异议,“反正我们也不差那一块内容板。” “我同意老纪,”赵可忙不迭地强调,“只要我们实事求是讲真话就肯定没错。” “可感觉还是不太好,并不是所有事都适合拿出来说。”顾欣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郑春花,“春花你什么想法?” “我认同方爽的意见,确实没必要。”见董锵锵一直没吭声,郑春花主动问道,“董锵锵,你怎么看?” “非典的破坏力令人动容,那些公布的数字更令人伤心,至于某些失误是有心还是无意我们无从知晓,但有错必罚肯定没错。正所谓惩前是为了毖后,治病是为了救人,所以……”他顿了顿,语气坚定,“我赞成放。” “看来是三比三,”郑春花同时抬起左右手作秤状,“平手。” “这件事上你有一票否决权么?”纪封平抬头问,“或者和中国周有关的所有事?” “都没有,咱们一样,”郑春花低头看了眼腕上的表,“不好意思各位,一会儿我还有几个人要联系,既然这个问题咱们暂时无法达成一致,不如先搁置,大家回去也再好好想想,除了这点外,你们对内容板还有什么其他意见?” “照片加文字,确实冲击力强,但一个内容板放三四张照片未免还是挤了些,让人看不清细节,倒不如一个内容板上就放一张照片,照片放大就好。”意识到自己可能给方爽增加了工作量,董锵锵说完立刻又补了一句,“我建议谁出的招谁负责,如果我这个建议被采纳,我可以负责洗大照片,贴内容板和文字。” 董锵锵这话一出,立刻获得另外几人的一致赞同,方爽马上记了下来。 “我觉得应该增加更多医护工作者的先进事迹报道,她们很不容易,有的人甚至付出了生命,她们是真正的英雄。”顾欣一字一顿道。 “这个意见好,还有么?再多来几个。”郑春花鼓励道。 “除了白衣天使,很多行业里都涌现出抗非典的好人好事,弘扬新风就该多报道抗非典群英谱。”赵可也说。 几人陆续又贡献了几条建议,不到半小时,会议高效结束。 大家收拾东西纷纷告辞,转眼就剩郑春花和董锵锵两人。 董锵锵还想着刚才那个话题,忍不住建议道:“你可以把咱们有分歧的那部分也发给孙涛看看,顺便问问他的意见,他毕竟年长,考虑问题从来都站在更高的地方俯视全局,免得咱们最后好心办坏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嘿嘿,我就这么想的,咱俩不谋而合。”郑春花抄起摩托车头盔,“一会儿干嘛去?还图书馆看书?” “是,最近事儿多,忙的顾头不顾尾的,欠了老师一堆书债,再不看就该跟不上了。”董锵锵心道:端木那边还有两篇报告压着,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还是得抓紧时间往前赶。 “你先别走呢,我有事问你。” “问我?你刚不是说……你还要联系其他人么?” 郑春花莞尔一笑:“你是不是和冯冲有什么不愉快?” “他跟你说的?” “我记得去年圣诞那会儿你不是还帮他弄了个论坛么?那时你俩的感情不是还挺好的么?我记得那会儿他经常在我这儿夸你怎么怎么好,怎么这才过去三个月你这风评就低了?你都干什么坏事了?” 考虑到郑春花也不算外人,董锵锵便把陆苇用假证的事三言两语说了。 郑春花听完点点头:“结果你这好人最后也没当成。” “谁说不是呢,还惹了一身……”董锵锵话到嘴边觉得当着郑春花一个女生的面说那个词还是有些不雅,只能硬生生地改了口,“其实我也想和他当面说清楚,但他一直不接我电话,总不能让我堵着门求着他跟他道歉吧?真要较真儿说,我一没拿他钱二没拿陆苇钱,就是个介绍人,凭什么我就是坏人了?我没做错什么。” “说到底还是他觉得你这人信得过,所以才会对你介绍的人充分信任,结果阴差阳错吃了亏,所以只能把气撒到你身上。其实这事也好办,我把他叫来,你俩把事情当面说开就好了。”郑春花温语劝道,“冯冲这人还是不错的,这次中国周的事很上心,汉学系教授也是他软磨硬泡求来的。” 见郑春花有意当和事佬,董锵锵自然求之不得:“我没问题啊,但这事一个巴掌他也拍不响啊。” 他的话音刚落,从远处依稀传来郑春花的名字。郑春花朝他身后努了努嘴,董锵锵转过头,借着图书馆齐亮无比的白炽灯灯光,认出喊人的正是冯冲。 他颇感意外,回头问郑春花:“你……早就叫他来了?” “你在这儿等着,别走哈。”郑春花叮嘱了一句,拎着头盔朝冯冲走去。 董锵锵远远望着两人站着说了会儿话,然后就看见郑春花先朝自己招手,紧接着转身而去。 冯冲没跟郑春花一起离开,但也没朝董锵锵走来,董锵锵只好苦笑着主动走了过去。 他离冯冲还有五六米的距离时,就听冯冲阴阳怪气道:“你面子够大的啊,使唤学生会主席给你当和事佬,可以可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冯冲,郑春花是好心,你如果不乐意就拉倒,没必要这么说她。” “乐意,当然乐意,我凭什么不乐意?”冯冲抱着胳膊打量了董锵锵半晌,幽幽道,“董锵锵,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确实没骗你,我也不知道陆苇会做假证,直到现在都觉得难以置信,如果我知道,肯定不会把她介绍给你。不过现在事儿已经出了,不管怎么说我有责任,我向你道歉,对不起。”董锵锵说完深深一躬,“也谢谢你没跟汉学系举报陆苇,不然说不定她还得二进宫。” 董锵锵的做派完全出乎了冯冲的意料,他以为董锵锵会据理力争做一番辩驳,哪知对方上来就道歉,虽然他对董锵锵有诸多不满,但这时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数落对方,憋了半天悻悻道:“我以为你是个虚情假意、装腔作势之徒,但不止一个经历过巴黎郊外那晚的人告诉我,你是如何的临危不惧,无私无畏,而郑春花,方爽她们也都对你赞赏有加,说你如何公而忘私,行事靠谱,特别是郑春花昨天才跟我说,中国周找我其实是你的主意,我才决定算了,看在所有人的面子上,过去的事儿就不跟你计较了,但如果你再骗我,咱们就新仇旧账一起算。” “没问题。”董锵锵主动伸出右手,“随时恭候。” 冯冲伸手用力地握住董锵锵的手:“关于最后一天汉字宣传的活动我有些新想法,刚才郑春花说现在这块全都由你负责,让我跟你商量着办,那咱俩现在过一遍,你看看是否合适。” 1010. 人教人,教不会 和冯冲聊完,董锵锵迫不及待地冲进图书馆机房验证冯冲晚上刚告诉自己的消息,确认无误后,他并没第一时间赶回家或联系老白,而是继续雷打不动地泡在图书馆复习,现在每天上课,功课自然少不了,更别提还得预习,还有一周左右就要中国周了,到时既要上课又要兼顾中国周,他手头还有捕蝉和cfa的一堆事要操心,不敢也没空懈怠,唯有拼命往前赶,直到图书馆关门铃声响起,他才跟随其他同样学习到深夜的学生一起步出大门。 夜已深,所有教学楼从远处看都是黑乎乎的深色剪影,图书馆对面的学生宿舍区离图书馆最近,这个时间也只有零星几盏灯还顽强地亮着,董锵锵虽感疲惫,但学习后带来的充实感让他格外安心。他仰望头顶深蓝色宝石般的夜空,繁星闪烁处隐约可见银河的轮廓,他深吸一口带着凉意的清新空气,踏上返程。 路两侧一盏路灯都没有,不管是同向还是对向都见不到一辆车,除了远光灯照亮的前方,四下一片黢黑和静谧。 董锵锵控制车速的同时摇下车窗,风呼呼地灌入,整个人变得更加清醒,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老白听到冯冲带来的好消息,不知会不会激发出积极性和信心。 皮卡稳稳地停在房前的车位里,房东家一片漆黑,想来应该是早就休息了。 董锵锵轻手轻脚地上了台阶,小心地摸出一大串钥匙,攥着钥匙不发出声响地开了门。 “雷达”正趴在楼梯处打盹,听到门锁开合的声音,脑袋登时从地上扬起,警惕地望向门的方向,就在它准备叫时,却发现来人正是董锵锵,它脑中的警报声顿时消除,脑袋也垂了下来,慢条斯理地起了身,晃晃悠悠地缓步走到董锵锵的腿边,用脑袋轻轻蹭他的裤腿。 董锵锵俯身胡噜了几下“雷达”的脑袋,挠了挠它的下巴,又拍了拍它的身子,“雷达”被胡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噗通”就卧倒在董锵锵的脚边,四仰八叉地躺着,似乎在等着董锵锵给它挠个痛快,董锵锵心里有事,随便抓了两把匆匆迈步上楼。 二层卫生间的门大开着,里面一个人没有。 董锵锵没回自己屋,径直走到老白门前抬手敲门。 他以为老白会应门,哪知敲了半天门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老白,是我。”董锵锵以为老白误会自己是房东,连忙压低声音主动表明身份。 屋内还是一点儿动静没有。 走廊里的感应灯这时倏地熄灭,董锵锵注意到脚下的门缝处并无漏光,这说明屋里没开灯。 董锵锵有些纳闷,也不知老白是睡了还是外出没回来,他回到自己屋放下书包,走上阳台。 他和老白都在二层,共用同一个阳台,如果老白不拉窗帘,他能直接看到老白屋里的情况,当然同样的前提下,老白也能看到他的。 窗帘密不透风地拉着,屋内什么都看不到。 虽然董锵锵和老白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因作息不同,他有时能碰到老白,有时碰不到,有时早上在卫生间刚点了个头还没来得及寒暄,老白就因为着急埋包把他推出卫生间,等老白好不容易解决完又因着急出门顾不上跟董锵锵说话。 董锵锵站在阳台打老白的手机,他听不到任何铃音从屋内传出,等了三分钟,他进了语音信箱。 看来老白已经睡了,那就只能明早再跟他说冯冲的好消息了,当然,还有徐铜鹰的坏消息。 这么一折腾,董锵锵刚回来时的那点儿困意又没了,他索性打开电脑继续写端木催了几遍的捕蝉内部投资决策制度。 反复修改了半个多小时,董锵锵满意地关上笔记本,拿着牙刷牙膏去卫生间。 就在他人走过老白屋门两三步后,就听屋内传出似乎是瓶子倒在地上的声音。 董锵锵一愣,登时站定,竖起耳朵仔细再听。 确实是瓶子声。 董锵锵印象里刚才写东西时没听见走廊里有人回来的动静,如果有他不可能不知道。 董锵锵转身去敲老白的屋门,敲了半天,一个颇不耐烦的声音用德语嚷道:“谁啊?” “我,董锵锵。” 里面传来更多瓶子碰撞和倒地的声响,又过了几分钟,董锵锵听到“啪嗒”一声,门开了道缝,一缕橘光从屋内漏出。 董锵锵推门而入,但往里只走了一步就停住脚步。 房东提供的2米长的大木桌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空酒瓶,有葡萄酒的,也有威士忌的,当然最多的还是啤酒。 看到这幅画面,董锵锵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老白并不是没有乐白一季度的数据,他应该是怕被投资人骂,同时自己脸上也挂不住。 他站在门口盘算,就听老白口齿不清地嘟囔道:“戳那儿吹过堂风啊?进来陪我喝酒。” “你这已经喝了不少了啊,”董锵锵指着一片空酒瓶,“刚才是睡着了么?” 老白拎着半瓶酒晃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咧嘴笑道:“我记得没喝多一会儿,怎么天都黑了?”说罢酒瓶对嘴又猛灌一大口,然后把酒瓶放到眼前使劲晃了晃,眼睛盯着酒瓶中间使劲瞅:“又空了?德国这酒哪都好,就是不禁喝,都是550毫升的小瓶,还是国内青岛、燕京的大瓶喝着痛快。” “我记得以前在汉诺威,咱们几个人里就属你的房间收拾得最干净,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都井井有条,怎么现在一点儿不收拾了?”董锵锵把目光从空酒瓶上挪开,拽了把椅子坐到桌旁,“马上月底了,你小心收拾不出来(房间),还房时(房东)扣你押金。” 老白醉眼惺忪地睨视着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满不在乎道:“多大点儿事,爷不要了,算老子赏她的酒钱。” 董锵锵摇了摇头,目光落到桌上空酒瓶中间的一副扑克牌上,让他诧异的并不是扑克牌,而是扑克牌盒上的“威尼斯casino”字样。 他记得之前去威尼斯时老白讲过威尼斯那边casino的规矩,输钱多的人可以挑副牌作为纪念。 难道说? 董锵锵清楚,casino这事儿现在顾不上,还是先入正题。 “徐铜鹰说乐白一季度的数据你还没给她,这个恐怕你拖不过去,早晚得给。”董锵锵打算先说事实,至于投资人对老白意见大这种情绪矛盾还是先不提为妙。 老白没头苍蝇似的低头找酒,似乎根本没听到董锵锵的话。 董锵锵见状起身朝他走去,在老白的手终于落在一瓶新酒上时把手按在他的手上,劝道:“别喝了,今天先这样吧,先说正事儿。” “现在对我来说没什么正事儿,或者说,我现在的正事儿,嘿嘿,就是喝这个。”老白诡异一笑的同时扒拉开董锵锵的手,抄起酒瓶,把瓶盖下沿卡在桌边,抬手拍下,瓶身顺势往下一抽,瓶盖留在了桌边,没等董锵锵再阻拦,一个仰脖,继续对瓶吹。 “我知道你现在没团很难,但机会也还是有的,别挑肥拣瘦,先想办法活下去,熬过去就一定能找到路。” “机会?活下去?”老白喷着酒气、打着酒嗝反问道,“你跟我说说什么机会?在哪儿呢?” “新闻说,国内食品业组团刚参加了德国科隆国际展览公司和德国农业协会共同主办的国际食品技术展,如果他们能来参展,那就说明通路没问题,国内商务团的机会还是存在的。” “你是谁啊还想做商务团的生意?”老白嗤笑道,“这团你能拿到么?徐铜鹰能拿到么?你们都拿不到还指望我能拿?” “好,退一步说,咱们都接不到商务团,你自己不是也说过要做特色旅游么?定制北极游么?方案呢?成本估算呢?拉客户的渠道呢?你做了哪些准备工作?碰到什么困难?针对困难有什么应对措施?找不到措施方法的话,能不能绕开问题或先达到一个次目标呢?这些问题你心里都想过么?老话说,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难事做不了,细事不屑一顾,你这不是眼高手低么?就在这喝大酒,你就算把山下的超市都喝光了也没用。讲心里话,我不理解,就算当初和华菱离婚,你都没像现在这样颓废和自暴自弃。你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还能找到当初那个做什么都意气风发,碰到困难誓不低头的人的影子么?” “你以后会理解的,现在的老白就是个废物,彻头彻尾、一无是处的废物。”老白拎起酒瓶又喝了一大口酒,“可能以前也是,你没发现罢了。” “既然你不愿想或想不出旅游方案,那我这儿有个方案你听听:到七月底,奥地利和瑞士的部分四星和五星酒店提供特价促销夜,一欧元一晚,我刚才已经打电话确认过,对方承认确有其事,而且我也成功预定了一间,没有任何附加扣费,相比正常订房间只是不含早餐,入住时间都是24小时,比几百欧一晚便宜了几百倍。乐白只要发动导游和地接甚至雇学生去展会给那些商务团撒广告单就行。你想,这种时候他们都排除万难的出来了,如果这边有便宜又合适的旅游机会,他们会不考虑吗?只要多问,我相信你肯定能找到愿意去的人的。” 董锵锵说的正是冯冲分享给自己的消息,冯冲因不想占董锵锵介绍工作的便宜,便投桃报李,把跟自己学中文的德国学生告诉他的秘密分享给了董锵锵,热爱旅游的德国学生很多对这种特价酒店都非常上心。 他以为老白听到这个方案会欣喜若狂,哪知老白却只是翻了个白眼,轻飘飘地扔下一句:“有时人就得信命,再努力也干不过大势所趋。” “老白,你得相信非典一定会过去,不可能永远这样,如果连你都没信心,乐白就完了,你必须振作起来。” “非典会过去,我不一定。”老白拎着酒瓶斜坐在椅子上望着地板颓然长叹,仿佛上了年纪的老狗。 “那你也不能现在就混吃等死吧?这才四月,为什么你就打算放弃了呢?就算有非典,你也还有八个月时间,总还来得及做些什么。”董锵锵渐渐意识到,老白这次似乎真的丧失了斗志。 “总还来得及做些什么?”老白冷笑道,“我想做投资,做得了么?” “老白,我之前就跟你说了,我和端木就是在投机,在撞大运,我们只能对自己负责,无法对你负责,没人能保证肯定赚钱,事实也是我们在投入百万欧元后才发现我们犯了错误。如果上次我就把我们的决定告诉你,你就得为我们上次的失误买单,那你就真的没翻身机会了。” “富贵险中求的道理我懂,我认,我是成年人,我如果敢买就能承受后果。”老白在这一刻似乎清醒了又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你融资时想过你能承受融资的后果么?”董锵锵忍了一晚上,终于还是没忍住,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老白的嘴唇像吐泡泡的金鱼半张半合,但终究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董锵锵站起身,拉开门,顺着卫生间窗户刮进来的夜风倏地扎进他的怀中。他本来不想说,但看到老白已然如此,只觉告诉不告诉他其实已经无所谓了,至于他会碰到什么结果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 “如果你一定要买,就买德国大众优先股。祝你好运。” 1011. 虚幻的救命稻草 郑春花在众人讨论内容板的当晚就把大家的争议发给了孙涛并征求他的意见。 孙涛的回复及时且明确:他赞同郑春花和方爽的观点,不建议放,建议放更积极正面的内容,传递正能量的价值观,同时提醒筹备组的所有成员,即使是大家都认为的正面内容也有可能会被别有用心的机构和个人恶意解读,筹备组成员应该做好更全面的准备,务求使得中国周期间的展览和演讲能达到所有人的预期。 有了明确清晰的筛选标准,方爽每天收集和处理防治非典的信息明显加快,基本可以做到每天傍晚固定时间同步发到筹备组各成员的邮箱,对大家一致同意的照片,董锵锵会在次日将粘贴有大照片的内容板交到方爽手中。 郑春花前期通过论坛收集来的“我和我的祖国”的主题照片也在经过论坛用户广泛投票后选出前五十名,同样由董锵锵放大冲印和粘贴。 既然董锵锵告诉了老白该买什么,老白就马不停蹄地一边在德国开证券账户,一边联系国内的徐铜鹰。 虽然老白才是国内乐白的大股东兼实控人,但在当初接受外部股权投资时,投资人曾要求财务共管,老白当时着急把钱先拿到手,就勉强同意了对方的要求,等到后面运营时才发现,每每用大钱时都要先知会并获得投资人股东的同意也是无比繁琐的一件事,却为时已晚。国内乐白的财务负责人是李燕,李燕的直属上级是徐铜鹰,徐铜鹰直接向投资人股东汇报。 听完老白的要求,徐铜鹰让他给所有股东发邮件说明他为什么要把资金挪到国外乐白。老白不敢明说自己要用钱炒股,因为这是投资款最初进来时就被投资人明令禁止的资金用途,搜肠刮肚后又找不到什么像样的理由,只好搬出董锵锵劝自己的那套说辞:说他准备从已经在德国的国内商务团着手,利用低成本的特色旅游方案把国内商务团直接转化为旅游团,增加乐白收入,而低成本的核心便是1欧元的特价酒店。 旗袍走秀第二次彩排的效果比第一次好了不少,除了模特们比第一次更有经验外,借来的高级音响也发挥了作用,模特们普遍反应能在走秀时更清楚地听到音乐,不像第一次听到的音乐都是断断续续、若即若离的空灵感。不过第二次的新问题是模特多了后,配合上的问题比以前多了,考虑到所有模特的课业和打工都很紧张,肯定没时间进行第三次彩排,女生们群策群力,发挥集体智慧,终于在彩排快结束时将这个问题基本解决。至于真正走秀那天会呈现什么效果,没人知道,所有人都只能寄希望于两次彩排的经验。 因为筹备项目,董锵锵认识的留学生也比之前多了不少,经常有人在图书馆里碰到他问中国周筹备的怎么样了,当然也总有人不厌其烦地和他打听巴黎郊外那晚的情形到底有没有论坛里说的那么危险,总希望董锵锵再给她们讲一遍,董锵锵哪有那个时间,每次都得含糊一番才能脱身。 杜蓝打来电话,关心董锵锵课听得如何,笔记有没有进步,中国周筹备到什么阶段,是否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董锵锵一一作答,也把徐铜鹰的话、老白的颓废和自己在老白屋里看到的扑克牌及怀疑说给杜蓝,杜蓝听完只说了句“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便无更多评论,董锵锵说完却不知怎么猛地想起几年前华菱在餐馆里对他和佟乐乐讲过的内容,整个人顿时愣住,半天没缓过神儿。 在拖了两周后,董锵锵终于把端木催了好几次的投资制度草稿发给端木,同时向端木老实承认了错误,坦承自己终没忍住,还是把买大众优先股的决定分享给了老白,他并没向对方解释老白目前的困境,他觉得端木不会关心原因。 端木对董锵锵每次都迁就老白表现得极为不满,但他说了的事实已无法改变,端木表示董锵锵需要让老白这次就签免责条款,免得最后万一他赔了钱再来找两人的麻烦就得不偿失了,董锵锵表态一定办到。端木转手拿出最新数据:就在第四周的前半周,上海国际汽车展没有受到非典一丝影响,仍然如期举行。会展上,德国车再次受到国内消费者的大力追捧。根据德国汽车行业的统计数据,2003年一季度,尽管受到非典冲击,德国车企的在华销售成绩均再创新高,尤其是大众和它旗下的诸多品牌。 有利好消息的加持,大众优先股、普通股及各自的看涨期权也开始全线上升,一如端木和董锵锵所期望的那样,优先股的涨幅比普通股更多。 端木追加了个人投资,暂时没再投入谢尔盖拉和安德森的钱。董锵锵如法炮制。 在端木看来,老白这次占尽了捕蝉的便宜,于情于理都该向捕蝉付费,既然他是董锵锵的客户,就该由董锵锵去负责收钱,他也不管董锵锵是不是为难,不由分说地结束了通话。 跟端木和董锵锵认为的相反,大众股价的上涨对老白并不是个好消息。 邮件发出去好几天却如石沉大海,德国证券账户都开完好几天了,国内的转账却迟迟未到。 端木按捺不住急脾气,再次拨通徐铜鹰的手机,却得到一个让他崩溃的结果:投资人股东拒绝了他的转账申请。 怕老白不明所以,徐铜鹰索性把话说得更加直白,丝毫不顾忌老白心脏的承受力:投资人股东担心老白在业务不景气时跑路风险太高,万一钱出去了再也不回来怎么办?亦或者老白在德国玩失踪怎么办?投资人股东把钱看得很紧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就老白用于对赌的那套四线城市的小房子在投资人眼中屁都不是。而且就算投资人股东同意,她也不能同意,她得对她找来的投资人股东负责。 老白没想到千辛万苦舔着脸求来的信息到头来一文不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股价缓慢上涨却无计可施,气得破口大骂投资人股东掣肘,徐铜鹰提醒他今年已过去四个月,老白还是得抓紧时间拿出可行的落地方案才是关键。 虽然这个月末老白也听到了好消息,廖成这批人里有人通过了摩托驾照的笔试,可以进入下个阶段的路考学习,但股票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他没攥在手中就意味着业绩对赌这柄达尔摩斯之剑早晚会落下。 前脚拒绝完老白,后脚徐铜鹰就给董锵锵追了封私人邮件,警告他谨言慎行,不要误导老白急功近利、捞偏门。董锵锵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简直百口莫辩,同时又为老白捏了把汗,如果连撞大运这条路都被堵死,乐白就连命悬一线、九死一生都不是,而是彻彻底底的十死无生。 四月的最后一周很快来到,中国周进入最后72小时倒计时,筹备组所有成员都开始在紧凑的课程中间查缺补漏,虽然所有项目都经历了不止一人的反复确认,但大家依旧会不自觉的紧张、兴奋和感觉不安。 虽然没人再为募捐摇旗呐喊,但董锵锵注意到,捐款账户里又进了不少钱,一部分是特里尔大学留学生的二次捐款,还有部分汇款人的名字不仅他从未见过,就连郑春花和方爽等人也从未听说过,大家猜测这些人应该都不是特里尔本地的学生。 郑春花托人利用董锵锵拍的照片和视频剪辑的中国周预告片之旗袍篇终于赶在大幕正式拉开前顺利出炉,当优雅与风情完美结合的旗袍在中国学生身上绽放出古朴典雅的东方韵味时,论坛里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没料到效果竟会如此惊艳。 1012. 接踵而至 郑春花之前联系过的一家本地传统报社的记者在和她又确认了一遍中国周的活动内容后同意对中国周进行免费报道。 不仅筹备组和模特们对旗袍秀充满信心,甚至只是看过预告片的人都相信旗袍秀当天一定会出现惊艳“炸”场。 筹备组里不止一人不止一次问替王蜀楠打包票的董锵锵,到底王蜀楠行不行?虽然王蜀楠提供的ppt和针灸演示视频大家也都看了,但毕竟正式演出前王蜀楠不仅从未彩排过,甚至都未现过身,让人多少有些没把握,有人甚至还让董锵锵放宽心,即使王蜀楠到时来不了,当天的备选方案不仅早已选好,甚至都已彩排过,肯定不会出现亮空窗的尴尬场面。 每次碰到有人问,董锵锵都会斩钉截铁的回复说王蜀楠一定能来,但被问的次数多了,他也难免有些含糊,毕竟陆苇的前车之鉴还带着余温。为求心安,他早早在德铁官网买好了电子票,并把取票码发给王蜀楠,提醒她注意发车时间,王蜀楠在感谢董锵锵的同时也反复保证自己肯定不会出差错,董锵锵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王蜀楠。 没时间彩排的除了远在基尔的王蜀楠,还有身兼多职的郑春花,但所有人都能理解。 她是中国周筹备组的总指挥,不仅要协调各方资源,统筹财务和后勤保障,更要及时拍板决策很多他人不易做决定的事宜,虽然董锵锵和方爽等人也帮她解决了不少杂事,但中国周能迅速推进,郑春花功不可没,可以说是中国周的灵魂人物。 俗话说完事开头难,第一天打头阵的人最关键,郑春花不仅要负责开幕致辞,主持,还有演讲及后续自由交流的工作,后续还要负责部分展板的解说,确实要做很多准备,有了孙涛的提醒,她更不敢大意,把自己的所有稿子前前后后又改了三四遍,最后改的都有些恶心。为了避免演讲时给人背诵感,她反复诵读,还请董锵锵录像,让组员们帮着提意见。 董锵锵还是头一回听郑春花讲大段德语,没想到对方的发音和房东的标准德语相差无几,如果不看人甚至会以为说话的人是德语母语者,他不知郑春花是下了多少苦功夫练出来的,打心眼儿里佩服,以前他对自己的德语还有些小小的骄傲,听完郑春花的才发现自己和牛人还有不小的差距。 在方爽和董锵锵的通力合作下,既定的“非典防治”及“我和我的祖国”两部分的主题展板也如期完工,董锵锵同时还帮万福餐馆和大学管理机构协调中国周期间餐馆在校园内和教学楼内的餐饮销售许可的临时牌照,纪封平也把1号到5号要借用的不同教室的使用许可办妥,赵可和顾欣连采购带和留学生们借,弄来了五部近几年国内最火的电影dvd。 等董锵锵回到家已是夜里,房东还没睡,在问清中国周开幕式的具体时间后,老人表示到时一定拉上邻居一起去看,让对方也听听不同的声音,免得只盯着新闻里说的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董锵锵对老人的善举表示感谢,正想回屋睡觉,老人叫住他,说老白今天向她提出想再延一个月租房合同,房东有些犹豫,犹豫的原因是因为她注意到老白在跟她讲话时嘴里喷着酒气,步伐也有些踉跄,看样子应该是没少喝,虽然住房纪律中并无明令禁止租客白天在房间内饮酒,但大白天醉成这样还是让房东很不舒服,感觉老白不尊重她,所以表示要考虑一下再给他回复,还劝老白作为年轻人还是尽量不要酗酒。 董锵锵心知老白彻底摆烂是因为投资无望,听完房东的描述也觉得无可奈何,但他因为中国周的事已经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根本无暇再管老白这些破事儿,但走出去两步又担心房东因此赶走老白,这家伙真要离开这儿还指不定会跑哪儿折腾去,那还不如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来的安全。他只能一边安慰房东别往心里去一边撒谎:老白白天喝大酒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好。 老人不明所以,董锵锵说老白国内家人可能有人得了非典,房东这才恍然大悟,顿时表示理解,当即表态可以让老白继续住下去。 就在董锵锵以为对话终于结束时,房东又说在她说要考虑是否批准老白继续住下去时,老白表达了第二个愿望:希望能在屋内装网,被她严词拒绝,老白却说装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老人的健康和安全,并说家中可以装摄像头并将摄像头联网,这样以后不管是董锵锵还是老白,在图书馆上网时也能不定时看看家中情况,如果老太太有什么不良症状,他们也好第一时间赶回家。 老白讲得言之凿凿,被房东拒绝后也没什么态度变化,踉跄着又回了自己屋,把房东晾在了走廊里。 房东问董锵锵摄像头真能实现老白说的功能么,董锵锵说应该是可以的,房东反问你怎么不知道这种事,你看起来比他懂得更多,董锵锵答复说因为房东不能接受装网,所以他没想过再提,房东若有所思地下了楼。 中国周开幕式前一天,本地一家小电视台突然联系郑春花,表态愿对中国周进行专题报道。所有人都很开心,没想到最后几天好消息接踵而至。 下午董锵锵还在上课,贺鸯锦打来电话,他跑到教室外接听,原来大部队已经到了特里尔大学的教学楼外。 董锵锵只能联系筹备组的其他人先去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等他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便离弦的箭似的冲出了教室,朝彩排点飞奔。 等董锵锵赶到时,赫然发现彩排点停了四辆塞得满满当当的车,装得都是和这次演出有关的服化道。 还没到特里尔之前他就听佟乐乐和老白说起过,知道音乐学院的学业不比他们综合大学轻松多少,这次却能召之即来,鼎力相助,一点儿磕巴都不打,简直要多给力有多给力,董锵锵激动得语无伦次,心里清楚自己着实欠了贺鸯锦等人一个大大的人情。 贺鸯锦解释道,本来陆杉,冬一晴等人都要随车过来,但他们要么有课走不开,要么没课但得打工,都没法提前动身,能过来的只有她和音乐学院的学生,当然还有已经辍学的雷兰亭。 贺鸯锦逐一介绍音乐学院的学生和董锵锵认识,大家虽都是第一次见面,但因为一件共同的事走到一起,这种感觉让所有人都感觉格外美好。 众人简单寒暄后,乐器很快调试完毕,相关人员迅速进入表演状态,情绪饱满地投入了彩排,除了没穿演出时的正式服装,其他所有都按正式演出时的来。 学生们按之前的约定先后排练了《春江花月夜》,《洞庭新歌》、《福吉天长》和《步步高》等中国传统曲目中喜庆类的那种,贺鸯锦笑嘻嘻地问董锵锵感觉如何,董锵锵直挑大拇指:“一个字:牛逼。” 排练途中,郑春花等人相继来到现场,又是一阵寒暄,郑春花表示非常感谢大家的到来,这次中国周的演出预算充足,有能力支付大家的路费和演出劳务。 音乐学院的学生们公推贺鸯锦作为代表发言,贺鸯锦言辞恳切,说的话一点儿没变:学生们这次可以自费支持中国周,如果郑春花执意要给,不如以他们音乐学院的名义捐给国内的医疗机构,也算她们表达爱心。郑春花当即拍板同意。 因为董锵锵等人当晚还要留在经济系教学楼布置两个主题的展板,所以下山去市中心吃饭多有不便,郑春花建议干脆就在大学旁的土耳其烤肉店请贺鸯锦等人先吃个简餐,烤肉店店面大,不仅坐的开,吃的也地道,等正式演出结束后再吃顿好的。大家本就不是奔着吃饭来的,都没那么多讲究,又练了会儿才出发。 趁着艺术家们收拾乐器,董锵锵想和贺鸯锦说几句闲话,却见她攥着手机闷闷不乐,赶忙问道:“晚上住哪儿定好了么?需要帮忙么?” “住的地方早就定好了,”贺鸯锦眉头不展,“只是雷兰亭这家伙不知又死哪儿去了,也不接我电话。” “他在这儿也不认识什么人,干嘛去了他说了么?” “他就说好像要去找老白要什么钱,可老白怎么会在这儿?你知道么?” 听到雷兰亭要去找老白,董锵锵一下愣住了。 1013. 嘴上没把门的 董锵锵不知雷兰亭找老白要什么钱,也不想管,他现在要操心的事太多,能少一件是一件,但又忍不住好奇,还是问了贺鸯锦一句:“雷兰亭来之前忙么?旅游团的事儿多么?” “从他回国前开始,老白那边给过来的团就明显少了。他从国内回来后,(旅游团)依然没什么起色,但他并没闲着,每天都是神出鬼没、鬼鬼祟祟的,我也不知他在忙什么,问他他也神神秘秘地从不跟我说。这次过来我本来没叫他,他说你在这边就死活非要跟着一起过来,结果半路上又说要去先见老白,现在又玩消失,这人真不靠谱,哎,算了,咱们不说他了。你呢?最近一直在忙这个(中国周)?学习咋样?顺么?” 董锵锵刚要回答,手机一阵狂响,却是国内家具商来电,算起来国内已经是夜里,这么晚打电话准没好事,董锵锵和众人解释了一句便走出了烤肉店。 事实果然如董锵锵所料是个坏消息,家具商前脚把盖过章的合同寄出,让工厂把家具装好运往港口,后脚就接到港口跨境物流单位的通知,发往海外产品暂停,何时恢复未知。家具商担心德国华侨嫌到货时间过长而单方面毁约,自己就算有不可抗力的条款保护,可能还是会丢了这单,所以想拜托董锵锵跟华侨好好说和说和,千万不要解除合同,如果对方实在介意,他愿再降价以示诚意。 董锵锵好言安抚家具商,表示会尽力帮他说话,家具商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 没想到非典的魔爪已侵入物流行业,下一步不知又是什么行业会倒霉,董锵锵看了看时间,今天有些晚了,决定明天再给华侨去电。 因为觉得联系老白问雷兰亭是不是过去了并不合适,董锵锵没着急找老白,而是选择继续回到餐馆和大家说话,贺鸯锦说明天他们和萨尔布吕肯的同学都会去河边的空地彩排,如果董锵锵有事可随时手机联系。 董锵锵和艺术家们挥手告别,然后和筹备组其他成员一起继续留在大学布置会场和教室,直到所有工作准备就绪,才安心驱车回家。 等他把车开上家门口的陡坡,一眼看到车位里停着一辆没见过的白色帕萨特,他瞄了眼车牌,看到车牌最前面的“h”便知是汉诺威的车,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就是雷兰亭的车。 他拎着包推开房子正门,一层除了紧急灯还亮着外已经都熄了,二层卫生间关着门里面亮着灯,看来老白还没睡。 他竖起耳朵慢慢往楼上走,边走边留意有无说话声,但直到他都走进自己屋,都没听到老白那屋有人说话。 就在他以为雷兰亭可能已经不在房子里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正是他记挂了一晚上的雷兰亭。 看到雷兰亭的瞬间,董锵锵一时忘记表情管理,脸上既有错愕也有意外,也忘了和对方打招呼,雷兰亭也不跟他客气,不等他让,大大咧咧不见外地径直走进房间。 “怎么找过来的?”见雷兰亭直眉瞪眼地往里走,董锵锵只能侧身把他放进屋。 “去年圣诞我来过,忘了?”雷兰亭用食指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的上方,“当过导游的人脑子都好使,只要去过的地方,那路就刻在脑子里了,找到这儿没什么难的。” 雷兰亭抬手点指自己的瞬间,董锵锵看到一块金灿灿的手表从他的腕处倏地没入他的袖口,他记得雷兰亭上次来时手腕上还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戴。 “脑子好使?”董锵锵故意挤兑道,“那雷总答应我那500欧什么时候能转我?” “哎,老董,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会赖账么?”雷兰亭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右手握在左手袖口处,语气颇为不满,“瞅瞅你这不信任的态度,我都答应你了还能不给你么?” 董锵锵微微一笑,随手给雷兰亭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好不容易见一面,晚上请大家吃饭,你还不在,打电话也不接,跑这儿干嘛来了?难道这有你的饭啊?” 雷兰亭用手牢牢攥住袖口,似乎在防止手表滑落,用脚尖划拉椅子腿儿,等到椅子稍稍靠近后便顺势拧了上去,靠着椅背皮笑肉不笑道:“还真让你说着了。” “怎么说?” “我找老白要钱来了,就现在厕所正吐那家伙,你说这是不是我的饭辙?” 董锵锵知道老白素来瞧不上雷兰亭,怎么还会跟他借钱?见雷兰亭一脸得意,仿佛已经拿回了钱,忍不住奇道:“他什么时候和你借的?” “他没和我借,他欠我的,当然不止我一个,还有老丁,陆杉,所有导游和司机他都欠了钱。”雷兰亭说的口干舌燥,抄起杯子大口牛饮,杯子瞬间见了底儿,董锵锵只得又给他倒了一杯。 “你说的是降薪的事儿吧?”董锵锵已经听明白了。 “对啊。”雷兰亭一拍大腿,“这事儿你都知道了?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这就叫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你董锵锵都躲到这犄角旮旯了都能知道这些,可见这事儿它多有恶劣,他刚融到一大笔钱就这么对我们,你说他是不是得鱼忘筌?他是不是该把欠我们的钱给我们补上?”雷兰亭越说越气愤,唾沫星子在董锵锵的眼前四处横飞,董锵锵只得战术性后退。 “那你问错人了,乐白谁当家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说他当家?”雷兰亭往卫生间的方向努了努嘴,满脸不屑,“他现在整个一酒腻子,我看给他当家的是酒精,都不是他自己。” 董锵锵心想雷兰亭这句话倒没说错。 “哎,先不说他了,先说说你。”雷兰亭愤怒的脸刹那间又有了笑模样,“听说你最近有发财的好事儿啊,跟哥们儿说说呗。” “什么好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董锵锵端起水杯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装,又跟我装,你说你这装大尾巴狼的劲儿什么时候能改改?”雷兰亭嗔怪道,“非要我说?成,就是大众优先股能翻倍那事。” 董锵锵惊得水杯差点儿脱了手。(本章完) 1014. 渐行渐远 他马上意识到:老白漏了他的底。可瞬间他又觉得难以置信和困惑:以前老白并不是这种人,对别人的秘密就算他做不到守口如瓶,也不会逮谁跟谁说,最多也就和佟乐乐啰嗦两句,绝对不会拿到雷兰亭面前故意显摆卖弄,可他今天这算怎么回事?难道真是酒喝傻了嘴上不知带个把门的么? 董锵锵很不理解老白的做法,想冲进厕所当面质问老白为什么要跟雷兰亭讲这些,同时又感到懊悔,自己确实该听端木的良言,有些事确实不能开头,开了就是无尽的烦恼。如果一个秘密不想别人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永远不要和第二个人说。 可看到快贴到自己脸的雷兰亭的脸,他又躲不开,而这时如果故意顾左右而言他肯定又会引起雷兰亭的更大怀疑和警觉,因为雷兰亭是那种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反而不会让他多想的人,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回答问题,说不定能彻底断了对方的念头。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发财,”董锵锵迅速而坚决地恢复了冷静,用比较温和的措辞断然否定了雷兰亭的试探,这一点像极了端木,“无非就是我看大众一季度的销售数据还不错,所以就跟老白念叨了一句他要不害怕赔钱,可以买几股大众股票玩玩,但翻倍的话我可没说过,大众股价已经那么高了,怎么可能翻的了倍?他喝糊涂了听错了,不信的话你自己去看。” 董锵锵说话时雷兰亭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的双眼,见他眼神没有丝毫闪躲,神情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扭捏,语气自然真诚,关键是第一时间回答,也没长时间的酝酿,不由得雷兰亭不信,他确实是在听了即将冲出房间、奔向厕所的老白含糊其辞的提了一句后才决心考验董锵锵的,他从不关注股市和股票,更不知大众股票价格几何,但他听董锵锵的意思很清楚,大众股票应该不便宜。 雷兰亭瞪着董锵锵,绕过他用词汇编织的迷雾,用最简单、直接和粗暴的方式质问道:“那你……买了么?” 董锵锵微微点头。 雷兰亭对董锵锵的坦承也感到意外:“买了多少?” “没多少,既然都到了传说中的资本主义国家,怎么能不体验体验人家的金融产品?” “能赚多少?”雷兰亭不甘心地追问道。 “本钱少赚不了多少,这边几百欧的股票也不在少数。” “哎,”雷兰亭抬头看看天花板又看看房间内的陈设,忽然感慨道,“不瞒你说,刚才看到老白的第一眼,我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我也该搬进来,这样咱哥儿仨又能跟以前一样混在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要多爽有多爽。我听老白说这边房租极其便宜,他那间房一个月还不到50(欧),你这间比他那小,应该更便宜吧?” 雷兰亭的轻描淡写听起来颇为任性,在董锵锵耳中不啻于天雷滚滚,只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你不在汉诺威陪着小贺跑这大农村干嘛?这里可没汉诺威那种大城市的繁华和现代化。” “切,我陪她?那还不烦死我?没兴趣。”雷兰亭晃着脑袋环视四周,“现在老白也接不到团了,废物一个,小贺老催我跟她回国见父母,说想早点儿结婚踏实下来,想起来就烦,你说现在这样多好,没事儿结什么婚啊,瞅她就烦,过来了不光能躲清静,还能跟你们一起耍,炒股就算了,不过我听老白说,你这大房子外头也有不少野猪,抓到过么?能卖多少?1000(欧)有么?” 董锵锵已经没劲儿气了,老白看来是毫无保留地和雷兰亭全面分享了知道的一切,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一个老白已经够他受的了,绝不能让雷兰亭再住进来,那自己就彻底没活路了,说什么也得把雷兰亭这个荒诞、荒谬的念头彻底掐死。 “这边确实有野猪,房租确实也便宜,但房东是很传统的那种德国人,所以规矩也多,除了禁止捕猎,还禁止做中餐,你去年来时不也看到了么?另外房租便宜是因为还有些特殊要求,像我每天早上还得给房东读书读报,如果有访客,特别是晚上会留宿那种,还得提前和房东打招呼。不过这些都能忍,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不让装网,不然你以为我每天为什么会这么晚回来?因为只能在大学机房上网,这还不算周围那些充满敌意、爱找各种茬儿的邻居。” 董锵锵说完忽然一阵奇怪:是啊,大家都是租客,为什么不见老白每天早上给房东读书读报呢?难道就因为自己房租更便宜么? 一听房东要求多还不能在家上网,雷兰亭的积极性肉眼可见地退缩:“还得每天给她读报纸?你这不成了地主家的仆人了么?这你都能忍?都2003年了还不让装网?她是生活在石器时代的洞穴人么?” “你小点儿声,”董锵锵故意拦话道,“深夜大声喧哗也是被禁止的。” “要我说就这破地方你们……你们也愿意住?”雷兰亭说完忽然噤声,然后上下打量董锵锵十几秒,一脸怀疑,“这些该不会是你编出来故意蒙我的吧?” “我蒙没蒙你,你问问老白不就清楚了?或者你明天在中国周现场直接问房东,她还要带着我们的恶邻去参观呢,正好我介绍你们认识。” “成,回头认识认识,也领教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日耳曼人。”雷兰亭两手叉腰地戏谑道。 这时房间门被人推开,两人同时转头,老白的眼睛看上去很疲倦,眼神呆滞涣散,脸显得比往日更加苍老,神情凝重地站在房间门口注视着雷兰亭。 雷兰亭见状赶忙起身,边往门口走边忙不迭跟董锵锵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也先回去了,等明天见面时咱们再细聊,别忘了你刚才答应我的事。” 他快步走到门口,看到老白凌厉的眼神后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做了个穿行的手势,老白漠然地微微侧身,雷兰亭黄花鱼一样钻出了门。 门外很快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老白沉默地站在门口,似乎并没进屋的意思,又像是在仔细聆听雷兰亭到底走没走。 看到老白,董锵锵本想假装生气,但怒气涌上来时,却是真实的。 当屋外汽车的声音逐渐远去后,老白却没进屋,而是一言不发地退出了房间,还顺手带上了门。 董锵锵想了想,还是没追出门问老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很快洗漱完躺上床,临睡前又翻看了好一会儿明天上课要讲的内容才熄了灯。 明明已经奔波了一天,他却毫无困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闪过的都是老白绘声绘色和雷兰亭讲自己秘密的画面。 他扔在桌上的手机这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叮”,他起身查看,却是老白发来的一条短信,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两人虽只隔了一堵薄墙,老白却因心里有愧不来找他,只发短信,董锵锵有疑问有不满却不再有刨根问底的心,他忽然意识到,从这一刻起,有很多事也许都已经改变。 1015. 中国周(1) 董锵锵醒来后在床上缓了好久才意识到,中国周的正日子终于来了。 他翻身下床,拉开窗帘,远处山坡上翻滚着的青灰色团云争先恐后地遮蔽了往日蓝绿色的天空,昨天的响晴薄日悄然无踪,一股清新的泥土味飘荡在空中。 他情不自禁地推开阳台门迈步走了出去,脸上立刻感觉到一丝丝湿润和点点凉意。他有些郁闷地在阳台上坐了下来,望着那团云怔怔出神:自筹备中国周以来,他考虑到了几乎所有细节,却唯独忘了提前看看这五天的天气。如果上午雨下大了还能在户外舞狮么?如果明天也下雨,户外武术表演和古乐演奏就都得改为室内,那场地问题如何协调?就算大学同意他们在经济系一层大厅演出,在原定时间演奏古乐是否会对在一层学习的其他学生构成影响?这些本来都不是问题,但现在却是了。他很快做了决定,得尽快和其他成员确定备选方案。 雷打不动地给房东读完报纸和杂志,老人拿出两套礼服问董锵锵哪套更正式,这提醒了董锵锵,出席今天这种场合,他也很有必要穿正装,但汉服他没有,只有西服。又回答了老人关心的一些关于中国周的问题后,董锵锵驱车去往大学。 因为到的太早,机房里还没什么学生。 他简单查了邮箱,快速浏览了几个常去的网站,自从和方爽组队整理国内的非典新闻,他现在基本不需要专门去搜罗这方面的内容,方爽几乎每天都会把整理好的重要新闻发给他,这几天的数据依旧惨不忍睹,他发自内心的希望这段日子能尽快过去。 差一刻九点时,郑春花问董锵锵人在哪儿,说舞狮队伍已经到了大学,如果他也到了大学可以过去。 大学给中国周划出来的那块演出场地上多了个往多了说也就十平方大的舞台,说是舞台,董锵锵掀起最上面的红毯,只见下面铺着几块长方形木板,木板下是焊接牢固的长方体钢架,他记得昨天和艺术家们离开这里时还没这玩意,一问才知,竟然是舞狮团队十多分钟前刚装好的。 他看到那边舞狮队员已把舞狮团的招牌高高竖起,烈烈风中,飘扬的旗帜上是斗大的一行字:广东佛山南粤醒狮武术团德国分团。 在郑春花的引荐下,他见到了舞狮团队的负责人王天鹏。 王天鹏三十岁上下,身材壮实,皮肤黝黑,个头不高却很敦实,一看就是常年锻炼的人,底盘很稳。 董锵锵对王天鹏的第一印象很好,忍不住双手抱拳,操着从港台剧里学来的蹩脚粤语故意调侃道:“春花你好厉害,连佛山大名鼎鼎的黄师傅都请过来了。黄师傅,久仰久仰,不知这次除了舞狮,有没有什么武术方面的东西方便展示展示?比如无影脚什么的。” 学过外语的人耳朵都好使,郑春花马上听出猫腻,纠正道:“不是黄师傅,是王师傅,而且也不是每个从佛山来的人都会无影脚。” “哎,黄师傅就是王师傅,对吧?黄师傅。”董锵锵假装不依不饶。 王天鹏憨憨一笑:“小董,你说的那个我不会,我从小练的是蔡李佛拳。” “王师傅,你别听他胡说,你先给大家简单讲讲你们团队的情况。”说罢,郑春花把方爽、纪封平等人也都叫了过来。 王天鹏简单介绍了醒狮武术团的背景:团队目前一共九人,旗下瑞狮两头,狮头师傅和狮身队员共四人,锣鼓队员三名,绣球一人,此外还有一名舞狮调度人员,一旦出现需要救场的紧急情况,舞狮表演者、锣鼓队员和调度都可互相担当,确保演出万无一失。他们平时生活和工作都在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的杜塞尔多夫市,这次受到郑春花的邀请表演醒狮,分外高兴,因为能有机会为抗击非典、鼓舞国人士气出一份力,醒狮精神自古强调的就是仁、义、勇、智的中华传统精神,其中本就蕴含着拼搏奋斗、热血无畏和自强不息的人生理念,正好和抗击非典需要的抗争精神不谋而合,没有比醒狮更适合作中国周开幕式的项目了。 “那如果(你们表演)中途雨下大了怎么办?”董锵锵不无担心地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际线,乌云似乎还未碾压过来。 “下雨下雪都不成问题,我们顺其自然,小时在广东学舞狮时也会碰到下雨,没人介意,因为遇水则发,碰到下雨反而是喜兆,只要不是去年夏天莱茵河发的那种大洪水就好。”王天鹏开玩笑道。 “如果到时真下大了,你来决定是否继续。”郑春花放权道,“你这边还有什么问题现在都可以问,我们能解决的马上解决。” “在我们老家,一般正式表演前都会选一个吉时放鞭炮作为暖场,同时也有取个好彩头的意思。在这边不能随时放鞭炮,所以我们入乡随俗改成了南狮特有的梅花桩表演,但今天下雨,梅花桩湿滑,师傅们表演起来可能不太安全,所以我建议改为锣鼓暖场,一是热闹,二是也代替了放鞭炮,不知各位觉得是否可行?” 众人纷纷表示以王师傅的建议为准,趁着舞狮表演者们开始热身的功夫,董锵锵快速跟郑春花沟通了自己的担心:由于武术、古乐和旗袍秀都在户外举行,如果明天和大后天都下雨,表演就只能放到经济系一层大厅,那就需要先和大学沟通好,免得临时挪进去大学会有意见,郑春花听完当即表示这事她今天去和大学协商。 两人沟通完,郑春花边检查麦克风等设备边顺稿子,董锵锵则去见万福老板。万福老板原计划在户外也就是舞狮表演地点的周边摆摊卖食物,这样观众们就能边吃边欣赏,但因为下雨,食物肯定不能露天摆放,所以已经挪到了经济系的一层大厅,因为万福之前同时申请了户外和室内的食物销售临时许可,所以改变摊位位置没碰到任何问题。纪封平检查后反馈说一会儿郑春花演讲用的教室和放电影的多媒体教室均布置妥当,dvd也已准备好,第一个放映的是《英雄》。赵可说他和方爽又检查了一遍两个主题的展板,一切正常。董锵锵看到有人在舞台旁边把自己建议的监督意见箱也摆好了位置。贺鸯锦打来电话,雨虽不大却细密如网,乐器没法露天演奏,所以她和其他人只能窝在酒店里排练,但如果被其他房客投诉扰民可能就会被迫终止排练。如果董锵锵有可以排练的地方还请立刻告诉她。 按计划,开幕式九点半正式开始,一上来是郑春花宣布中国周正式开始,然后是半小时的舞狮,舞狮后由郑春花带领众人移步到提前安排好的教室进行演讲,演讲后期由郑春花向所有观众介绍抗击非典的主题展板,观众可自行浏览展板内容并提问,由筹备组成员负责解答。 董锵锵今天的第一堂课是十点整开始,正好和郑春花的演讲冲突。这门课他听得有些吃力,按说应该早点儿过去坐第一排,但他想了想,还是选择留在了现场。郑春花劝他先去上课,不要耽误正事,演讲稿子她背得滚瓜烂熟,准备得万无一失,自觉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演讲时方爽等人也都在,就算临时有些纰漏应该也不会影响大局,他完全可以放心。董锵锵保证自己听她讲完开场白就去上课,错过的内容他会想办法和同学借笔记或看书补上,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中国周是特里尔留学生自力更生办的第一届,他实在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环节。 春风吹起,细雨迷离,风雨揭开中国周的序曲。 九点半很快到了。 1016. 中国周(2) 郑春花不知何时换上了套中式女装,一件提花真丝的米白色中式盘扣短袖衬衫配上一袭抹绿色旗袍,她的身高在女生里本就不算矮,平时多是运动鞋,今天却极其少见的踩了双镶着碎钻的水晶高跟,整个人挺拔如松,优雅如鹤。 在郑春花宣布中国周正式开始后,伴随着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节奏明快的锣鼓点儿很快热闹起来。 中国周的室外地点被安排在大学校区的外沿地带,除了汽车会从这边经过外,往来的行人并不多,但这个位置距离旁边最近的居民区不过大几百米的距离,突然的声响多少还是吸引了那些刚刚逛完超市、拎着拐棍和菜篮子、推着助力车缓慢前行的德国大爷大妈们的注意,他们纷纷驻足,并未走过来,只是隔着绿化带歪着脑袋向锣鼓声传来的方向张望,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时经过的汽车也纷纷减速,有的司机隔着玻璃观瞧,有的则摇下车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看起来颇为奇怪的一群人。 董锵锵自小到大都生活在北方,虽然春节时的各大庙会上也有舞狮的,但他从小不喜欢逛庙会,也就从未近距离的欣赏过,他从包中取出相机,走到他认为适合取景的地方,随时准备捕捉精彩瞬间。 锣鼓节奏渐渐放缓,锣声最先消失,鼓点间隔则越来越长,力度也渐轻。 一金一银两头狮子的道具被平放在砖地上,戴好头饰并穿好演出服的两名狮头师傅都站在狮头右侧,而同样全副武装的狮身队员则全部站在狮尾左侧。三声连续的鼓响后,狮头师傅和狮身队员同时向周围观众抱拳行礼,狮头师傅跳到狮头左侧,从地上拎起狮头钻入其中,而狮身队员也在前者跳时作出类似动作,跳到狮尾右侧,几乎和狮头师傅在同一时间钻入狮身,一秒都不差,时间配合的恰到好处。 此时又一声锣响,两头瑞狮忽地狮头高举,狮尾下沉,紧接着狮头徐徐到底,虽无人解说,但董锵锵还是能看出这是狮子在向人群行礼参拜,狮头再度高企,分别向右边和左边再次行礼参拜。 就在董锵锵和众人都以为瑞狮参拜后既要起身活动,两头瑞狮却再次卧倒,一个打起呵欠,一个犯起迷糊,就在众人好奇时,王天鹏把占有朱砂的点睛毛笔递到郑春花手中,邀请她为两头瑞狮点睛。 在王天鹏的指点下,郑春花先向狮子鞠躬,再将朱砂分别点在瑞狮的眼睛和额头处,就听一旁的王天鹏高声念道:“一点天地星,二点日月明,三点驱邪扶正,四点狮子开口永保太平。脚踏七星,先拜天地,后敬神灵,保佑国泰民安,万民安宁,三通鼓响运转七星,礼成。” 郑春花赶忙放下毛笔,把提前准备好的红包从狮子嘴巴送入,在观众们屏气凝神的期待中,狮子们眨巴起大眼睛,郑春花和王天鹏弯腰祈福,这时鼓点渐密,狮子们的身体也随之摇晃起来,一扫之前的慵懒颓废,先绕着舞台外沿跑了一大圈,再从互相舔毛到摇头摆尾,从奔跑嬉戏再到闪转腾挪。 一直在场地中间“沉睡”的绣球被第三名队员“唤醒”,当绣球从地上徐徐升起,忽高忽低的绣球立刻引起两头嬉戏瑞狮的注意。在舞狮师傅高超的技巧和熟练的配合下,狮子们的身体动作、面部表情甚至情感都被表现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观众们被瑞狮的威猛和灵动的感染,掌声叫好声不断,场地中的两头狮子变得更加活跃。 锣鼓点时而慷慨激昂如下山猛虎,时而气势磅礴似蛟龙出海。 董锵锵顾不上欣赏,不停找合适的角度拍照。 时间很快到了最后的采青环节,狮头师傅一个垫步跃上狮身队员的肩膀,将调度队员用竹竿高挑的超大红包轻松衔到口中,紧接着右边银狮狮头一甩,一副红底金字的春联悄然抖开,左边金狮如法炮制,吐出另一幅春联,当王天鹏高声念出“华夏盛世,天佑中华”后,观众们纷纷发出欢呼和报以掌声。 虽然因雨天湿滑师傅们不便展示梅花桩绝技,但醒狮团仍贡献了一场让人难忘的演出。郑春花代表中国周筹备组和观众向醒狮团的成员们表示热烈感谢,同时宣布十五分钟后,也就是十点一刻,她将在指定教室进行关于中国抗击非典的主题演讲。 董锵锵注意到观众中的德国面孔很少,除了拎着菜篮子的德国大爷大妈,他认识的德国人就只有房东和恶邻,房东一直积极鼓掌,恶邻却始终耷拉着脸,仿佛别人欠了她钱。也有德国人和郑春花打招呼,他猜测可能都是她的熟识。外国学生几乎没看到,中国学生来的虽不少,但董锵锵最期待的老白和雷兰亭却都没来。不过更令他感到遗憾的,是电视台和报社的人都没来现场,如果对方今天还来采访,他就只能把手中精彩的照片发给对方挑选了。 和醒狮队员们告别后,郑春花、董锵锵等人引导人群穿过经济系大厅走向教室。 一进大厅,众人立刻闻到菜香四溢,董锵锵远远看到万福的几个摊位前都是人头攒动,比刚才看舞狮的人着实多了不少,看来对德国人来说,还是中国美食更有吸引力。 阶梯教室的讲台上早已拉好上中文下德文的横幅,横幅上硕大的中文分外引人注目:中国抗击非典记录(截止到5月1日)。 在董锵锵等人帮郑春花做演讲前的最后检查时,陆陆续续有更多人走进了教室,有的人在看了眼横幅后转身就走,有的人则选择坐了下来。选择留下来的人里不仅有中外学生,还有不少看起来上了年龄的德国人。 在稍事调整后,郑春花准时开始演讲。 “各位来宾们,大家上午好。我是本次演讲的主讲人,我叫郑春花,是一名普通的中国学生。我相信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今年春天,对所有人尤其是中国人来说,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春天,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侵袭了我的祖国……” 看着郑春花站在讲台上不疾不徐的把打磨多次的演讲稿娓娓道来,董锵锵渐渐放下心来,他得赶回去上课了,否则那边的课就该结束了。 董锵锵和方爽等人打了声招呼,悄悄起身,弯着腰沿着阶梯教室的台阶往上走,当他刚走到阶梯教室的门口时,有人从外面拉开门走了进来。 为首一名女性一头金发,戴着一副遮着大半张脸的墨镜,后面跟着个举着摄像机的男性。 因为台阶的过道狭窄,董锵锵只得侧身给对方让路,女人看都没看他一眼,也不说声谢谢,大喇喇地顺着台阶向下方的讲台走去,董锵锵走出教室却突然生出一种错觉: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对方。 1017. 中国周(3) 课早就开始了,推开教室门的董锵锵相当吃惊,不仅第一排毫无悬念地被爱学习的学生占满,就连第二排到倒数第二排也座无虚席,他没想到这节课竟这么受学生欢迎,因为不爱学习的学生多坐在最后一排两头的位置方便随时离开,他只好走到最后一排座椅中间位置的后面,俯身艰难地迈腿翻过座椅,把自己塞进座位中。 其实中外学生都一样,坐教室第一排的永远是爱学习那个圈子的学生,坐最后一排多是不爱学习但又做不到彻底不来的学生。听了约莫二十分钟,董锵锵知道为什么学生多了,因为教授不仅深入浅出讲得好,语速也适中,和学生的互动也不少,有几次董锵锵听得入了迷,手头忘了记笔记或没听清想看看旁边学生是怎么记的,结果坐他两边的学生不是睡觉的就是说情侣悄悄话的,倒不是不想告诉他,而是压根儿自己就没记任何东西,甚至连书包都没打开,董锵锵只得在没记下来的地方做记号,准备等一下课就去讲台上直接问教授。 离下课还十分钟时,董锵锵接到方爽打来的电话,让他速来演讲教室。董锵锵本来还打算下了课找人借笔记,赶忙问对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方爽说郑春花演讲时碰到观众找麻烦,郑春花又不太可能强行中断演讲,局面很是棘手,不知董锵锵现在哪里,有没有时间过来看看。 董锵锵只好把桌上资料一股脑地收进书包,翻身提前离场,坐在最后一排的好处此时体现的淋漓尽致:前排的没人能看到他的动作,最后一排的看到了也漠不关心。 出乎意料的是,当他走到郑春花演讲教室的外面时,看到不少人陆续从教室的东口走了进去,他以为现在进出教室都改成东口进西口出,便没多想,顺着人流走了进去。 等走到教室里,他才发现里面的人比他刚才离开时多了不止一倍,不仅座位几乎坐满了,两侧的台阶处还站了不少人,更有不止一个观众坐在位置上跟台上的郑春花说话。 董锵锵的第一感觉是:这么多学生来听郑春花的演讲不会都是走错的吧?可门口的易拉宝已经清楚的表明活动的内容与教学无关,为什么还这么多人呢?而且整个会场乱糟糟的,很多人在各说各话,毫无会场秩序可言,台上的郑春花既要维持秩序又要演讲,一心二用的结果肯定会让演讲效果大打折扣。这是筹备组没提前考虑到的地方,事后必须总结。目前郑春花的情绪看起来还算是稳定,至少没出现面红耳赤跟观众吵架的局面,仪态也保持的大方得体,但这样一直下去肯定不行,必须尽快出面干预。 他站在高处,听不清低处的双方在交谈什么,一瞥之下看到方爽等人一水儿站在西边台阶下方靠近讲台处,目光齐齐投向讲台,脸上写满了担心,便从最后一排座位后面的人群中艰难地换到西边,边竖起耳朵听大家在讨论什么边拨开前方人的肩膀拾阶而下,很快他便来到方爽等人身边,望着满坑满谷的观众问道:“怎么突然这么多人?会不会是走错的?” “我们也不知道,”方爽还没来得及回答,她身后的顾欣抢先答道,“突然之间就涌进来很多人。” “发言稿出问题了?”董锵锵又问。 “没,发言稿写得很好。”看到董锵锵接到电话后这么快就赶了过来,方爽着实松了口气。 她之前和董锵锵并不熟,只是通过郑春花认识了董锵锵,在董锵锵和陈小飞斗殴后对他印象颇差,觉得他就是个和陈小飞一样的不良少年,是个跟廖成等富二代一样出国混个文凭试图镀金的国内差生,但在听其他学生口口相传董锵锵那晚在巴黎郊外的壮举后,开始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而在筹备中国周之初,因为郑春花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所以并无人看好她要做的事,甚至就连她方爽自己也是这样的念头,只有董锵锵坚定地支持郑春花,不仅拿出项目支持中国周,还找到了赞助商。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她对这个人产生了某种好奇,在这种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加入了中国周筹备组,而在亲眼目睹董锵锵在筹备组中的种种表现并开始搭伙共同完成任务后,她开始相信他的为人和能力。其实她刚才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想给董锵锵打电话,只是某种直觉让她认为应该把董锵锵找来,如果董锵锵在,这些麻烦可能都能被解决,只是她没好意思在电话里直接问董锵锵能不能过来救场,也是怕董锵锵被吓跑,但她确实没想到董锵锵这么快就到了。 “电影那边呢?”董锵锵转头问纪封平,“有麻烦么?” “没麻烦,一切正常,我刚从那边回来,看电影的人挺多的,毕竟老外对咱们武侠片的接受度还是很高的。哦对了,刚才回来的路上我碰到了万福老板,他说得好好感谢咱们给他提供的这个展示的机会,他准备的食物几乎已经全部售罄,刚才他亲自出去调货了,说下午结束后再联系咱们,还要请咱们吃饭。” “那个回头再说,我看这么一会儿好几次都是台下两三个人同时提问,你们怎么没人上去帮她维持下秩序?不干预的话,换谁都会手忙脚乱的。” 众人面面相觑,答案不言自明。 “这时谁敢上去挡子弹啊……”赵可刚嘟哝了半句就被纪封平扒拉了下胳膊,立刻闭上了嘴。 “现在台上什么情况?”董锵锵假装没听见赵可的抱怨,“她前面回答问题时说错话了么?” 抢答的还是顾欣:“她没说错什么,只是有人提的问题很难听。” 董锵锵心想:这倒不让人意外,毕竟孙涛在演讲前就专门为此事提醒过他和郑春花,他也下足了功夫准备,按说郑春花应该不会不重视。 “难听的问题有人记了么?有的话给我看看。”董锵锵环视众人小声问道。 方爽转头跟一个戴帽子的女生说了句什么,女生很快递给她张纸,她转身交给董锵锵。 “刚才观众问过的(问题)基本都在这儿了,”趁着董锵锵低头快速阅读之前的问题,方爽说道,“问题比较杂或者说尖锐,因为观众里不仅有学生,还有电视台记者、报社记者,另外听说本地议员也来了,喏,就中间那排靠左穿深蓝色西服的那个。”方爽用嘴指道。 董锵锵并没抬头去看议员,他很快便注意到不少问题其实外面的展板都有答案,郑春花只要引导观众在演讲后去看外面那些展板就行,根本不用事无巨细的解释,他不禁喃喃自语:“她这样回答太容易陷入窘境或跟提问者对立的状态,这不是咱们演讲的初衷,咱们的目的还是以介绍中国抗击非典的事实为主,而不是办成新闻发布会。” “春花不像你又写讲演稿又准备展板,对两边内容都熟,或者她没想那么多。”方爽是少有的了解董锵锵中国周工作量的人,还有半句话她没好意思说:郑春花可能已经被问蒙了。 “我看有不止一个人提了官员被免的事。”董锵锵指着其中一条说道。 “是,他们一直揪着这些跟抗击非典无关的事不放,似乎对负面特别感兴趣,简直让人无法理解。”纪封平说道,“那个议员和那个电视台的尤其如此,咱们做的其他努力被他们视若无睹。” “可电视台的人不是郑春花找的么?”董锵锵疑道,“难道不是跟她关系还不错么?” “完全看不出她们关系不错,那个女记者特别的……粗野。”赵可点评完立刻又补了一句,“先说好我平时不这么评价女性哈,只针对这人。” “她在哪儿呢?给我指指。”董锵锵要求道。 “喏,就那个金发的。”方爽快速伸手一指,不到两秒又缩了回来。 董锵锵一愣,这不就是刚才他出来时撞见的那人么? “是,我们是走了弯路,但我们对人类抗击非典也贡献了力量啊,他们除了会说我们这有问题那做的不好这些便宜话,还能做什么?”赵可愤愤不平。 “没错,要我说春花就不该回答问题了,讲完直接宣布结束得了。”纪封平说,“跟他们费那么多口舌干嘛?自己出去看展板就完了。” “春花可能担心这样会让对方认为我们理亏,当然她可能也是想说服更多的人,做好宣传工作。”顾欣替郑春花解释道。 董锵锵的目光从会场里所有人的脸上扫过,他看到不同的表情,有严肃的、嘲讽的、担心的、不屑的,当然也有讥笑的,他的恶邻正嘴角上扬,仿佛胜利者一样在房东耳边喋喋不休地喷着唾沫,房东的眼神则充满担心,显然她也为郑春花的表现捏了把汗。 “她说服不了这些人。”董锵锵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样,大家别慌,我上去跟春花一起。” “你也上去?”赵可脱口而出,“你?行么?” 1018. 中国周(4) 这话听着很是刺耳,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回答,顾欣已经狠狠瞪了赵可一眼,纪封平则踢了他脚一下。 “踢我干嘛?”赵可梗着脖子反问。 “对对,我也觉得董锵锵不行,”纪封平故意说道,“我觉得赵可行,他水平高,现在应该他上。” “哎,我……我什么时候说我要上啦?”赵可被突如其来的举荐搞蒙了。 “你不是觉得董锵锵不行么?”纪封平问道,“那你应该没问题吧?” “那赵可先上,”顾欣这时也听出纪封平话里有话,一起帮衬道,“赵可不行董锵锵再上。” 见身边人都维护董锵锵,赵可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连忙往回找:“我……我不是那意思,我意思是,如果他没把握说服那些人还上去,万一也被问住了,那咱们……可就尴尬了,中国周这第一炮不就等于是个哑炮了么?” “你要实在担心你就上,”顾欣撇嘴道,“都什么时候了?在这儿说便宜话有意思么?董锵锵不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往上冲啊?” “youcanyouup,”纪封平跟着顾欣一起批评道,“nocannobb.” “我没想说服他们,”董锵锵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我只是帮郑春花把该走的流程走完,该讲的话都讲出来,毕竟这不是新闻发布会,我们主要还是介绍国内和非典作斗争的真实情况,至于那些偏见、误解和敌意,我们肯定没法彻底化解,我们只要能尽力做到最好和问心无愧就足够了,至于结果咱们真的没法把握,所以就算是被问住说不出来我觉得也没什么。” 见董锵锵貌似也没什么信心的样子,方爽等人互相看了眼,都没再说话,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但每个人又都不得不承认,谁之前都没经历过如此大阵仗的场面:台底下黑压压一片人,还长枪短炮都有。如果硬要说几个人里谁有类似经历,那还就只有郑春花了,她每学期伊始都要负责给新生讲话,只有她不会怯场。但即使如此,他们依然担心郑春花会因压不住场而乱了阵脚,但他们其他人上了台又何尝不是呢?别看讲台没多高,真要上去了恐怕话都说不利索,所以董锵锵来之前谁都不敢贸然冲上讲台,因为都清楚自己上去了也不会比郑春花讲得更好,但董锵锵这时不仅有想法还敢于自己上台,也没命令他人如何如何,绝对的身先士卒,说到底还是比他们艺高人胆大。 所有人的沮丧和不安被董锵锵尽收眼底,他心想:如果大家老这么垂头丧气、萎靡不振的,实在太影响士气,还是得给大家打打气。 “你们也别担心,我也有优势才敢上去的。” “什么优势?”赵可说话似乎从来都是脱口而出。 “除了演讲稿和展板两方面的内容我比大家都更了解外,我还是咱们几个人里最近几个月唯一回过国的人吧?哦不对,顾欣也刚回过,那我就是极少数回过国的人之一,但我回国后去过不止一个城市,所以相对来说,我可能更有些发言权。” 无人反驳,因为董锵锵说的都是事实。 “另外我上去时,麻烦大家也帮个忙:方爽和顾欣一东一西配合维持下场内秩序,纪封平和赵可把外面的1、3、6和7的展板都推进来,靠墙立在阶梯教室门口那一排就成,注意推的时候别磕到人,这样如果有人有兴趣看数据,他们可以直接过去读,我也不用解释太多。” 众人纷纷答应,方爽说:“现场我还有几个好朋友,一会儿我就跟她们都说一声,留一个(人)记观众提问,其他人都帮着一起维持秩序。” 望着讲台上形单影只的郑春花,董锵锵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额头的汗珠正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抬头张望,一排聚光灯正在她的头顶辛勤地工作。 郑春花还在讲着,手里的麦克风突然没了声音,董锵锵见状马上说道:“还有麦克风么?给我一个,再来两包纸巾和两瓶水。” 董锵锵拿着东西往讲台上走,脚刚踏上讲台台阶,就听身后有人阴声道:“小白脸。” 他转过头,发现阴阳怪气的正是之前骗他不能免课的王云,王云旁边坐着的正是一脸敌意的陈小飞,两人朝他轻蔑笑着,董锵锵转过头,迈步上了讲台。 刚一上台,董锵锵就发现自己不该穿西服,头顶的一排烤灯确实功率强劲,西服秒变蒸笼,汗立刻就出来了。 董锵锵走上台的举动出乎除了筹备组以外所有人的意料,也正是郑春花心里最慌的时候,她也没想到一个简单的说明会会被弄成问责大会。她当然能看到同伴们焦急的目光,也理解他们不敢上台的胆怯,她也曾想过直接强行结束演讲,但那样难道不会让人笑话、授人以柄么?记者们会怎么写?电视上会怎么播?这不等于没帮忙还倒添乱么?难怪孙涛之前提醒她办这个要特别小心,她也是没经验,不知媒体采访前她应该先和记者通通气,了解一下对方采访时都要问哪些问题,她还真以为对方就是过来简单采访一下,拍几张照片和视频就走。可话说回来,就算她问了,对方如果存心憋着找茬要她难堪,真会把要问的问题都先跟她说么?她很怀疑。不过现在再考虑这些已经全无意义,已经到这一步,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董锵锵这时敢上台也是她没想到的,她知道不管董锵锵这时是送话筒还是作为援军,台下的人都会将他视为援军,他会立刻吸引全场的注意力,如果他留在台上,势必会吸引火力。 水和纸巾被递到郑春花面前,董锵锵笑道:“刚才讲得很好,台上这么热,口渴了吧?先润润嗓子。” “你怎么上来了?”郑春花边战术性喝水边问道,“送麦克么?我这个好像没电了,你帮我拿下去检查检查。” 郑春花还是心软,不忍心让董锵锵留在台上像她一样成为众矢之的。 “演讲稿都讲完了么?” “讲完了。” “好,上半场你讲的,”董锵锵狡黠一笑,“下半场你歇会儿,换我。” “诶?”郑春花一愣,“你不下去?” 董锵锵掏出手机放到面前的讲演桌上,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然后把手中的麦克风音量也调到最大,再将两者靠近放到一起,不到两秒,麦克风立刻发出刺耳的高音啸叫,离讲台近的前几排对这个噪音始料不及,赶忙捂上耳朵,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捂上耳朵。 说话的人瞬间变得凤毛麟角。 董锵锵拿起话筒的同时把手机放进了裤兜,萦绕在会场里的啸叫声马上消失。他的目光扫过台下众人,看到了人们眼中的期待,也看到了不屑。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上午好,我是中国学生董锵锵,目前在读国民经济学硕士高级阶段的第六学期。今天非常高兴有机会在这儿和大家交流我的祖国在抗击非典中付出的努力,分享一些事实供大家参考。” 啸叫声刚过,台下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董锵锵已开口说话,所以一时还算安静,连窃窃私语的人都极少。 “在此我需要先声明,今天的介绍会和大学的教学内容没任何关系,所以如果有同学不小心走错了教室,现在可以抓紧时间离开,不要耽误正常学习,我们后方的同学会引导大家离开。”董锵锵边说边伸手指向东口的方爽和西口的顾欣,台下观众朝东西口望去,两个女生大方的向众人招手示意。 除了个别人,现场几乎没人离开。 “既然大家都明白自己在干什么,那我再提一个要求:我希望提问的人能等前面一个人的问题回答完了再举手示意,共同维护我们交流时的秩序。刚才郑春花女士已经回答了……”董锵锵刚讲了几句,猛然在右边观众席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顿时愣在了原地。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回荡:她怎么来了? 见董锵锵光张嘴不说话,台下的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等了不到一分钟便不耐烦起来,瞬间又是一片聒噪。 台下的方爽等人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大家的担心全都一样:董锵锵该不会是突然怯场了吧? 郑春花也暗自奇怪:看董锵锵上台时的做派和跟自己说话时的自信,不像是因为慌乱而手足无措、张口结舌,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但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之际,一个头戴鸭舌帽,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的高个外国学生从人群中拔地而起,高声说道:“亚洲目前在非典之战中死伤惨重,就是因为你们的反应速度太慢,没有及时将疾病控制住,所以(非典)才会蔓延到其他国家,如果你们早点重视,就不会哪儿都是了。你们应该赔偿全球所有被非典侵袭的国家,这才是你们该有的态度。”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董锵锵刚回过神儿便遭到当头一棒,忍不住暗叹:真是一秒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啊。 1019. 中国周(5) 高个外国学生颐指气使的态度让董锵锵不知怎么想起小时看过的动画片《渔童》里的一句台词:“你那个鱼盆,本来是我从我们国家带来的宝贝。” 有些人还真是占便宜没够。 “大家静一静。”董锵锵边维持秩序边想该怎么回答又不让对方抓到自己的把柄。 但没人听他的,各种人声此起彼伏,有高调附和发言者的,也有表达反对意见的,他只好再次祭出“啸叫大法”。 果然还是这招好使,会场里的声浪再次平息下来。 “我相信刚才这位先生的问题可能也代表了很多人的想法,不瞒各位,我一开始也有跟他类似的困扰,所以我专门飞回自己的故乡,跑了不同的医院尝试寻找答案,消除困扰。” 董锵锵并没上来就反驳对方,指责对方观点不对、逻辑混乱,而是先部分认同,让提问者一时摸不清他的态度,也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听他接下来怎么说。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我们的公共卫生体系在建立之初也参考了美国、德国等发达国家的公共卫生体系标准,也正是按照这些标准,某种正在流行的传染病可能需要短则几星期长则几个月才能引起公共卫生系统的注意或重视。”虽然跟房东练了很久的口语,但董锵锵讲话时还是故意放慢了语速,一方面是让自己平静下来,另一方面也是想把提问者拖进自己的节奏中,一味跟着对方的节奏他会很吃亏。 “为什么要这么久?”高个学生厉声问道,“这难道不是故意拖延时间么?” “因为公共卫生系统的疾病监督机制要求必须要有充分的科学调研时间,不仅包括及时收集和报道公共医疗卫生信息,还要能正确分析这些信息背后的预示,只有这样才有早期发现和干预流行病大规模爆发的可能性。” 董锵锵努力让自己说话时不结巴,同时他也没直挺挺地站在演讲桌前一动不动,头顶的一排大灯比他想的还要炽热,再站几分钟他觉得自己就能烤个五分熟儿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的衬衣已经全部湿透,汗水正透过衬衣向西服发动攻击,而西服就像生了锈的铁皮铠甲和衬衣黏在一起,让人感觉愈发沉重。他想脱掉西服,但最终还是忍住没伸手,只好走来走去让自己身上带点儿风,边走边回头看郑春花,忍不住感慨天知道她是怎么熬到现在的。 “大家都知道非典是一种新流行病,直到今天都没有一个国家对如何预防和治疗非典有足够的认知,没有认知就意味着无法有效预防病毒的传播,它可能就像流行性感冒一样被广为传播,跟这个国家的公共卫生系统是否发达毫无关系。我提个小问题:在场的有谁知道目前唯一三种必须向国际社会和世卫组织报告的流行性传染病是哪三种么?” 台下一片窃窃私语,却始终没人举手。 “按照世卫组织的有关规定,必须报告的分别是鼠疫、霍乱和黄热病,非典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董锵锵闷得喘不上气,终于忍不住伸手解下领带塞进裤兜,又顺手把衬衣的前两粒钮扣都解开,人顿时松快了很多,“也许有人要说,我们应该早点儿提醒其他国家注意非典,是的,这个想法没错,但当今世界还没有一种确定的正式体系让国与国之间相互通告流行病的爆发。世卫组织也是在这次非典爆发后才发出了世卫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全球性警报,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并不是以邻为壑或相互指责,而是所有国家应该同舟共济、团结一致,遵守同一防范非典的有效措施,彻底控制这一流行病在全球范围内的不断蔓延。” 这几句说完,台下又是一片交头接耳,董锵锵看到有人不住点头有人则叹着气摇头,虽然说话的人并不少,但却没人再站起来质问。 董锵锵看到观众席中的房东也在点头,似乎是赞同他的说法。 “另外刚才那位先生说我们之前不够重视,一开始确有这种可能,但其实也不难理解,那是我们在还不了解非典时根据我们以往经验的做法,但当我们逐渐认识到非典的危害和危险后,我们比谁都重视:中国第一次公布非典情况是在今年的2月11日,这个发布既是对自身,也是对世界的警告,我们的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和世卫组织达成了史无前例的国际合作,非典信息播报频率从五天一次改为每天及时报道,不仅及时免去不称职官员的职务,还创造了新的中国奇迹,就在今天,经过四千多名建设者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的昼夜鏖战,总建筑面积两万五千平方米、拥有一千张床位的中国最大的传染病院正式竣工,一千多名医护工作者已经入驻,超百名非典患者也已入院开始接受治疗。目前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像我们这样迅速、高效和快捷,所有这一切都能说明我们是重视的。” 董锵锵之所以主动提到免职人员就是避免后面被他人提问时陷入被动,既然绕不开,不如自己先说。而那些他脱口而出、如数家珍的数字都是他在跟方爽整理每日动态时记在脑子里的,他从没觉得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那些数字就像在他脑海中生了根一样过目难忘,他不知道原因,也许是对故土的眷恋让他把发生在那片土地上的人和事都牢记于心。 从董锵锵选择留在台上开始,郑春花心里就稳了不少。因为有在办公室旁听董锵锵免课的经历,郑春花知道董锵锵的口语和临场应对都还算拿得出手,但眼见他面对众人依然能应对自如,多少还是感到意外。 “就算你们重视也该赔偿……”上排传来一声女子的高喝,引得下排的观众纷纷回头向上张望,“你们是赖不掉的。” 董锵锵循声望去,只见右边观众席里站起一名女子,鼻梁上的渐变色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举着长麦克风,衣服上似乎还别着个徽章,正是之前他在教室门口差点儿撞着的女记者。 他从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熟,但半天都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此时突然听到对方的声音,似乎突然多了些印象,但又不是很清晰。 他把目光重新投向面前的观众:“请问有谁知道世界上第一例艾滋病是在哪个国家发现的?” “美国。”有人高声回应。 “完全正确。”董锵锵伸手指向声音的来处,“那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国家因为本国有艾滋病患者而向美国索赔过么?有吗?” 鸦雀无声。 “答案是没有。既然非典是全人类共同的敌人,我们跟大家同样都是非典的受害者,那为什么单单要求我们赔偿呢?我认为所谓的全球赔偿完全是无稽之谈,任何一个有良知、有正确价值观的人都不该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事实上,就在四月底,施罗德总理刚刚表示了对我国抗击非典斗争的慰问和支持,这些报道大家都能在报纸上看到。” 虽然一直被针对,但董锵锵回答问题时还是不断提醒自己尽可能只阐述事实,尽量不和对方辩论,不辩论就不会陷入二元对立的语境中,就不会因为用词不慎被对方抓到把柄和牵着鼻子走,毕竟德语不是他的母语。 “据说有人被免是因为数据造假,对此您怎么解释?”墨镜女换了个话题,但依旧不依不饶。 直到这时,董锵锵才终于把眼前人和记忆中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对方虽然发型、发色、妆容和服装全都变了,但她的声音始终没变,自己上次挨打也跟这个女人有关。(本章完) 1020. 中国周(6) 他记得上次这个女人还是科隆khk电视台的记者,怎么现在摇身一变就成了特里尔这边电视台的记者?难道khk不要她了么?也说不定她现在待的这家电视台跟khk是一路货色。不过这次她倒是学聪明了,不像上次一上来先自报家门,也许是怕跟上次一样露怯吧。 见董锵锵一直不语,女人以为董锵锵怯了场,继续说道:“所以您也认可这种说法确实存在吧?” “我不认同这种猜测,因为它没有证据。”董锵锵把“猜测”和“证据”两个单词念得很重,“没有证据的事通常也没有讨论的价值和必要。” “如果您要证据,我这里恰好有封你们的退休医生写的信,巧的是他也认为那些数据有问题。”女人步步紧逼,“不知这算不算您要的证据?您现在什么看法?需要我给大家读一下信的内容么?” 董锵锵心里“咯噔”了一下,对方连蒋医生的那封信都准备了,显然是有备而来,但幸运的是,那晚大家在食堂外讨论并确定要把蒋医生放入内容展板后,为了防备有人利用那封信借题发挥做文章或在参观展板时故意找茬,董锵锵专门找出那封信通读了好几遍,针对可能的发问作了应对的准备,没想到今天竟然还真用到了。 “我知道您提到的蒋医生,事实上在我们这次准备的主题展板上也有关于他的介绍。”董锵锵边回答边伸手指向已被纪封平、赵可等人推进阶梯教室的内容展板,“他在信中确实提到他认为某些数据存疑,但那也是他的猜测,他写那封信的主要目的我认为就是在呼吁一定要说真话,坚持实事求是,不要在统计数据上弄虚作假。不过受限于很多客观原因,可能当时还没法将数据统计的精准。如果您现在要读那封信,我不反对。” “为什么不能精准统计?”见董锵锵面不改色,女人微微有些诧异,马上追问,“是不是故意的?” “我刚才说了,我们是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我们人口众多,所以医疗机构也有不少,但毕竟是发展中国家,公共卫生系统的科技信息化程度不如已经发展了很长时间的欧美国家先进,不同医疗机构之间在基础设施等硬件方面存在不小的差异,有些医院的电脑还很落后,甚至有些机构都没有电脑,这就导致在监测非典的时效性、信息传递通畅度及调查取证等方面存在瑕疵,这些短板都有可能影响统计数据的准确性,但我认为不能说这就是造假,这一次非典暴露的问题会督促我们尽快同时也更好的加强疾病预防控制体系及公共卫生建设,能尽快利用网络构建能链接全国各地的信息传递系统,高效、真实地收集和整理传染病信息。” 董锵锵自从来到德国就没少和德国急诊、医院打交道,可能不比普通德国人对德国医疗体系了解的程度低,他看一个德国医生后的所有诊疗记录在他成功看下一个医生时也会自动转过去,不仅不用他自己拎着装着医疗单的袋子跑来跑去,诊疗数据如x光片也都会被下一个医生承认,相比之下,同样都是帝都的三甲医院,他在一家做的化验数据或x光片在另一家医院就有不认可需要重照重做的可能,更别提用互联网传输了。 他没给女人追问的机会,继续说道:“至于您提到的免职,目前没有证据表明免职和数据有误有直接关系,同时我认为它正好回答了前面那位先生的问题,它恰恰说明我们的政府对防治非典的高度重视,对那些工作不称职不合格的人绝不姑息。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利益高于一切。” 出乎董锵锵的意料,当他说完最后一句时,台下倏地响起一片掌声,他环视台下,鼓掌的都是中国学生,他看到就连陈小飞都鼓了掌,王云虽然黑着脸,也还是鼓了。 掌声还没停止,东西入口的教室门忽然大开,更多的中国学生从外面涌了进来。人群中,董锵锵看到了老白、雷兰亭、贺鸯锦这些汉诺威的老面孔,也看到了冯冲,廖成,萨尔布吕肯的学生们等新面孔,以及他之前从没见过的陌生国人面孔。 涌进来的人群带来了躁动和喧哗,观众们纷纷回头向上张望,趁这功夫,郑春花快步走到董锵锵身边:“放心,是兄弟院校的学生过来增援咱们。” 董锵锵的目光还停在高处,就听那个女人把声音提高了八度笑道:“很多人说非典是中国人的报应……” 她的话瞬间引来众多异样的眼神,有人侧目,有人鄙夷,还有人不断苦笑着摇头。 没等她把话说完,也没等董锵锵作出反击,人群中腾的站起一名个头不高的年轻女性,表情严肃地用标准德语一字一句道:“中国gd省中医院急诊科护士长叶欣是抗非典战斗中第一位被患者传染而牺牲的医护人员,在抗击非典的战场上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也因此被国际红十字会授予‘南丁格尔’奖。梁世奎,sx省人民医院急诊科医生,始终战斗在抢救非典病人的一线,曾冒着生命危险为上百名危重非典病人插上呼吸机,不幸被传染后光荣殉职,被授予中国医疗行业的最高奖励‘白求恩奖章’。邓练贤,广州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医生,在抗击非典的斗争中光荣殉职。李晓红,wjbj总队医院主治医师……这样的名字还有很多,他们每个人都用生命帮助我们活着的人抗击非典,今天还有很多像他们一样的无名英雄在不同的战线继续他们未完成的事业,他们是我们国家的脊梁,也是我们民族的英雄。我不能理解和接受有人用如此恶毒的语言攻击这些英雄,只有不敬畏生命、无知和毫无人性的人才会说出如此愚蠢失德的言论。同时在我看来,你不应该笑,因为无礼的笑声非常不恰当,如果你说的代表了大部分德国人的观点,那真的让我对德国感到失望。” 虽然她的手中没有话筒,声音也不高,但她的发音清晰标准,阐述有条有理,态度不卑不亢,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明白她的情感和逻辑,她朴素真挚的发言也立刻收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在她的带动下,更多的人加入到这场讨论之中,场面热烈得甚至有些混乱。董锵锵觉得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但他此时却一点儿都不想维持秩序。 他和郑春花站在台上也同样为发言的女生鼓掌,他完全没想到陆苇不仅会出现在现场,还会主动发言。 嘈杂声中,董锵锵听到有人用中文发出呐喊:“英雄永垂不朽。” 他仿佛看到无数医护工作者在党旗下宣誓、在病人中奔走的模样,看到一个身影倒下后更多冲上来的无畏身影,看到年迈的双亲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的孩子送往抗击非典的前线,在迸发的火花中看到几千名建设者不眠不休地抢工建设医院,打造抗击非典的利器,看到平凡的人们在非典前的众志成城和守望相助。 那一刻,他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还是潸然而下。 1021. 中国周(7) 董锵锵和郑春花又相继回答了一些问题,但尖锐程度都不及女记者,且在演讲教室外的内容展板上都有更详细的介绍,郑春花顺势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向内容展板,在一片乱糟糟中,董锵锵记不得到演讲是如何结束的,也不知那个女记者是如何借着人流销声匿迹的,他想找陆苇问个究竟,却不期然地被方爽口中的议员提了两个问题。 “您认为非典何时会彻底结束?” 董锵锵记得纪封平说过议员似乎并不友好,所以回答得很小心:“我不知道,我希望尽快,毕竟它带给我们的伤痛不仅关乎国民的生命,还有经济上的损失。” “如果让您评价非典对中国和世界的影响,您会怎么说?” “毫无疑问,非典不仅对中国是灾难,是悲剧,也给世界带来惨痛的教训。我们有个词叫‘危机’,它的意思是危险和机遇就像是硬币的两个面,所以我希望非典能成为一道分水岭,不仅能让我们的公共卫生系统在科技信息化程度和监督机制上有全面的改进和提升,也能在病毒的早期发现,研究,实验和治疗阶段加大与国际社会的通力合作,假以时日,能让我们公共卫生系统的面貌焕然一新,那样我们的英雄们也就没有白白牺牲。” 董锵锵回答议员问题时,教室里的人开始陆续往外走去,等他答完再想找陆苇,教室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名老者,陆苇早已踪影全无。 等他耐心答完最后几名观众的问题,身旁只有进来给他送水送三明治的顾欣。顾欣告诉他,郑春花知道他下午还有课,让他好好歇会儿就赶紧去上课,不用再出去帮忙了,现在筹备组的其他成员和很多留学生都聚集在大厅的展板区,既帮着维持秩序,也参观展板,顺便帮着回答人们的各种问题。 董锵锵看了眼表,确实离今天的第二堂课很近了,原计划一个小时的演讲不知不觉讲了快两个小时。 因为看表,他注意到上衣衣摆处有条淡淡的海岸线般的白色线条,用手指轻轻一弹,线条上的细小颗粒一碰即掉,他才明白这是衣服湿了又干了后留下的痕迹。衣服和裤子有湿有干,仿佛笨重的铠甲箍在身上,让他有种刚从游泳池里出水的感觉,好在这一切终于结束了,他也不知今天演讲的效果算好还是不好。 见顾欣转身欲走,董锵锵问道:“你们觉得我刚才讲得……行么?” “我们都觉得你讲得非常好,”顾欣站住身形,给他挑了个大拇指,“郑春花说早知你这么能讲就该让你全权负责,也省得她麻烦,今天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曲折了。对了,她还说今晚七点在食堂外的老地方把今天的活动做个总结,算是查缺补漏,你要有空记得来哈,如果太累了过不来我给你发邮件,哦,我忘了你在家不能上网,那我给打电话,好好歇着吧,我出去了,别忘了上课。” 目送着顾欣一蹦一跳地走上台阶,董锵锵跳下讲台,找了个离窗户近的位置躺了下来。 教室两侧的窗户不知何时被人从斜开改为彻底大开,风卷着雨躲了进来,不时有雨点飘落在他脸上,新鲜、清冷的空气瞬间让他凉快了不少。 他将脑袋枕在手臂上,双眼漫无目的地在天花板上游走,这才注意到讲台上方的聚光灯已在不知不觉中全部关闭。长时间紧张后的骤然松弛让他觉得身体极不适应,乏力让他想闭眼,残余的兴奋和教室外此起彼伏的人声又拉扯着他的思绪让他想出去瞧个究竟,但疲惫最终还是占了上风,他把有些沉重的眼皮阖上,看电影似的又仔细回忆了自己走上讲台后说过的每句话,直到确认自己没说错话后才彻底放心,第一天最重要的事总算有始有终,好也罢坏也罢终究是完成了,至于这个当头炮到底响没响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至于陆苇,他以为对方会在演讲后主动找自己解释和冯冲之间的误会,如果可以称为误会的话,哪知对方既没留下等他也没给他打电话,他感到一种不尊重,也就懒得再给陆苇打电话。 因为没多久就要上今天的第二堂课,他不敢休息的太久,怕越睡越困,盹了五分钟便匆匆步出阶梯教室。 等他站在教室外,才诧异地发现不远处的展板区已是人头攒动,个别地方甚至围得水泄不通。以往的经济系大厅并没如此多人,难道又有人挑衅?亦或是他们准备的照片有什么纰漏?他既紧张又好奇,没径直走向拐个弯就到的要上课的教室,转而绕路走向展板区。 但当他逐渐走近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参观展板区的人其实并没他想的那么多,更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在展板旁完全是因为挨着展板区的都是万福的摊位。 随着越走越近,他看到戴着卫生帽和手套,系着围裙,在不同摊位间游走指挥的万福老板和他嘴角挂着的幸福微笑,瞅老板这架势和这笑容,再数数每个摊位前攒动的人头,他就知道万福今天的流水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他知道做生意的人都喜开门红,喜欢第一天开张就有生意赚钱,他本来还担心人家过来帮忙却因为没人喜欢中餐而赔钱,所以和郑春花等人提前打了招呼:筹备组的成员每人多少都下一单捧个人场,有空时就跟老板多讲几句,帮老板提提心气和人气,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老板忙得根本没时间跟他们扯闲篇儿。想到总算没辜负远道而来帮自己站台的万福老板,董锵锵颇感欣慰,不过现在这么多人都排队等着,就算他有心消费,支持一把老板的生意也没时间等,只能等下课后看情形再说。 万福摊位的一侧挨着展板区,另一侧则摆着几张铺着纯色桌布的长桌。董锵锵知道这是筹备组给赞助商们准备的摊位,所以毫不意外的看到了捕蝉、乐白等公司易拉宝的身影。 因为董锵锵要上课,没空给公司作宣传,也反对端木雇人站台,端木也就没再坚持,只放了捕蝉的简介在易拉宝上,却对公司的两名创始人只字未提。 乐白的易拉宝上却截然相反。 董锵锵注意到老白和廖成在桌旁热络地聊着,既没大声吆喝,也没表示出对无人问津的在意。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乐白公司简介和业务介绍下方的创始人一栏里同时列出了董锵锵和佟乐乐的名字,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老白自己的名字并没出现。 他和佟乐乐确实是乐白的小股东,列出本无可厚非,但他没想到老白也不跟自己提前打声招呼就把自己列了出来,在他看来至少该先通个气再对外披露。他有心走过去让老白找个东西把自己的介绍盖上,又因廖成也在,过去了少不得又要寒暄甚至解释一番,想到老白此前的种种,他一时有些倦怠,只能扭头不看。 他听到身后传来郑春花熟悉的声音,转过身,透过展板的缝隙,他看到郑春花在自己的斜对角方向自信、从容地面对着什么人侃侃而谈,从她的表情他猜测站在她对面的很可能是记者,而且不是上午那种故意找茬儿的记者,采访似乎比上午要顺利。 他又看到方爽、顾欣和一群不认识的学生忙着跑前跑后,把笔和本子摆到展板前临时加的一张桌前,不时有参观者弯腰在本上写着什么。 他的视线越过筹备组的成员在人群中游走,让他感到的意外的是,雷兰亭正站在房东的身边热烈地交谈着什么,雷兰亭的身边还有眨巴着可爱大眼睛作小鸟依人状的贺鸯锦。想起雷兰亭之前的表态,董锵锵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刚想走过去,从展板区方向突地传来一阵笑声,这笑声显得极其刺耳,董锵锵震惊之余,几乎是第一时间把脑袋转向声音的来处。 但他并没看到何人在笑,更不知对方因何发笑,却见一个背影正朝着某个方向口吐芬芳,用的全都是难听的德语国骂。 让董锵锵更震惊的是,当那个背影终于住口不骂转过身来时,赫然出现的却是陈小飞的脸。 就在震惊和疑惑交相冲击他时,有人在他身后幽幽问道:“是你叫她来的么?” “我不知道她来,我也在找她,”一听声音董锵锵就知道说话的是冯冲,他缓缓转身,“如果能找到她,我会劝她联系你。” 冯冲沉默地注视着董锵锵的眼睛,似乎想判断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扭头往旁边走去,直到没入人群才传来一句“你刚才讲得很好”。 等董锵锵再转过身时,不仅陈小飞不在了,雷兰亭、贺鸯锦、廖成等人也全都消失在人群中,只剩老白一人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坐在桌前愣愣出神。 1022. 中国周(8) 老白对非典的判断很悲观,认为有可能会持续到年底或明年,但非典结束可以遥遥无期,他却不能一直无休止的等下去,如果到了年底他的业绩没达到投资人的要求,他和投资人用于业绩对赌的小房子就得转到投资人的名下归对方所有,可那是他父母辛劳大半辈子仅有的一套面积不大的蜗居,他不忍心也无法接受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在操劳半生后老无所依。 虽然董锵锵给他指了条便宜酒店这种不是路的路,但他认为现在的关键问题不是没司机、没导游和没旅游地,而是没有之前那种能大把撒钱消费的旅游者。 原有业务因非典导致的悬崖式崩盘和目标业绩之间的差距过于悬殊,老白急需找到赚钱的新机会,现找一份儿工打肯定来不及,他坚信以小博大才是他当下唯一的机会,他只能也必须抓住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但现实再次跟他开了个玩笑,他拉下脸和董锵锵软磨硬泡甚至有些不要脸打听来的投资消息却被徐铜鹰无情地断了念想,既然徐铜鹰不肯伸出援手,他就得另寻他途,尽快打造自我救赎的阶梯。 他准备选一条更激进的路,利用他这几年积累下来的信誉去搞笔钱做投资。 毋庸置疑,这是招险棋,但他觉得站在悬崖峭壁边的自己如今只能放手一搏。 一番考虑后,他选择把消息先透露给雷兰亭。 他很清楚雷兰亭并没钱,但之所以第一个透露给他,主要考虑他和雷兰亭是熟人,对方手里也有些汉诺威富二代公子哥儿的资源,雷对股票的态度可能会和很多人类似,可供他参考借鉴,将话术打磨得前后自洽,另一方面,把董锵锵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到处说的事拿出来宣扬,他多少还是有些愧疚和心虚,但他又认为自己实在没办法了才会出此下策,如果有其他活路,他是断然不会这么做的。 人最怕的就是自我洗脑。 老白其实也能感觉到,他和董锵锵之间的关系已不如汉诺威时铁,彼时就算是半夜,看书看累了的董锵锵也会在给自己炒个夜宵后下楼招呼他上楼小酌一杯,他也说不出这种疏远感具体从何时开始,所有变化似乎都是从非典后不知不觉发生的,但董锵锵又不是那种因乐白业务锐减就会嫌贫爱富的人。他曾以为汉诺威和特里尔两地的距离是导致他们逐渐疏远的原因,后来才发现并不是,就算他住到董锵锵隔壁,董锵锵也不再每天来找他说话,也不知他是真忙学习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他把消息故意放给雷兰亭其实还有其他私心,希望董锵锵在一怒之下能主动找他,他好借机把话说开。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董锵锵那边对雷兰亭也知道大众优先股的事仿佛泥牛入海,不仅没有愤怒,甚至全无反应,似乎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似的。他专门给董锵锵发了道歉短信,但对方依然没动静。他以为是雷兰亭忘了说,雷兰亭却再三保证自己已问过董锵锵,但董锵锵却不置可否,只强调优先股股价贵。雷兰亭不放心董锵锵这个比他更晚到德国的新丁能懂得炒外国股,毕竟董锵锵在国内也没什么股票上的研究造诣,怎么可能知道买什么会赚钱?再者一次撞大运也不代表次次都能撞大运,与其跟着董锵锵和老白一起买股票,他雷兰亭还是更愿意把钱存进银行。 老白明白夏虫不可语冰,雷兰亭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他只能冒更大的险。 他的第一个对象就是廖成,虽然廖成的第一次摩托车笔试未过,但廖成对他的印象很好,虽然富二代中仅一人顺利通过笔试,但也足以说明老白的教学水平还是可以的,另一方面之前大家曾一起七国游,老白忙前忙后,又是帮着买摩托又是采购奢侈品,还推荐威尼斯的casino给他们,彼此间基本的信任已经存在,最重要的是,廖成等人比他以为的还要有钱,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从廖成那儿弄到多少,又该给廖成多少的年化收益率。 考虑到董锵锵在特里尔留学生圈子里的影响力,老白清楚他必须打着董锵锵的旗号才有可能促使廖成下定决心,一旦廖成表态加入,廖成身边那群富二代的加入也就是板上钉钉、水到渠成的事了,可他又有些犹豫,因为一旦迈出这一步,那董锵锵知道也是早晚的事,到了那时,他又该如何面对董锵锵,如果双方为此不愉快甚至闹翻,他又该如何收场?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和董锵锵搞得太僵,只是现在的他也没有更多选择。也许在让人失望这方面,他老白从没让人失望过。 他和廖成说完融资后,廖成倒没一口回绝,只说回去考虑考虑。 因为时间紧,来不及回家换衣服,董锵锵只能凑合穿着半湿半干的西服上课,虽然教室两侧都开了窗通风,但湿粘衣服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就算脱了西服外套,还有衬衣黏在身上,虽然也因此没在课堂上睡着,但两个小时的大课也第一次基本没怎么听进去,脑子浑浑噩噩的完全不转,只能机械地记下笔记,写完才发现忘了用新学的康奈尔笔记法,估计是上午消耗太大,又没正经吃饭,身体撑不住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他立即找了几个相熟的热心同学借来笔记,跑到教学楼旁的复印店抓紧复印完后又第一时间物归原主。 他背着复印好的材料直奔第三堂课的教室,路过大厅时想买几个万福的肉包子垫垫,但看不到尾的排队人士让他望而生畏,正准备再凑合一个三明治,恰好碰到万福老板拎着新货路过,看到董锵锵的委屈表情顿时就笑了,不由分说把他拉到摊子旁,顺手塞给他一个实实在在、有菜有肉的大煎饼果子和一大杯绿豆粥,知道董锵锵接下来还有课,他也还有生意要忙,两人约好等董锵锵下课后再找时间聊。 德国大学的考试上都允许吃喝,上课时吃喝虽不雅,却也没人管,董锵锵觉得自己像个无底洞,东西吃下去就跟没吃一样,根本觉不到饱,倒是能感觉元神在一点点儿重新聚拢,第三堂课才总算没荒废。 他今天欠下的书债有些多,见郑春花等人始终没给自己发短信,便放心不再去展板区,转到图书馆专心复习,直到闹钟响起才不慌不忙赶去大学食堂外。 等他到时,其他人早就到了。 他一眼看到室外餐桌上摞着几个四四方方的餐盒,粗粗一数共八个,他认出餐盒外包装上印着的是万福的logo,用手指着餐盒问郑春花:“这些是万福老板送的吧?” “果然还是你熟,”郑春花点头笑道,“他让我告诉大家,本来他想请所有人吃顿好的表示感谢,奈何今天的场面火爆到恐怖,他之前备的用于明天的货今天已悉数用尽,只好连夜补货,所以这次请不了了,只能后面再补,请大家理解。” “确实太夸张了,我下午想买个煎饼都得等十分钟以上,”赵可边分发餐盒边抱怨道,“感觉德国人都疯了似的。” “他们哪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啊,”纪封平边附和边打开餐盒,立刻发出惊喜,“我去,烤鸭啊,可以可以,万福这老板真会做生意,出手大方的餐馆老板我还是头次见。” “那你得感谢咱们董锵锵,万福老板可是他请过来的。”方爽边笑着卷鸭饼边提醒道。 “你们得叫董总,人家可是开公司的,你们谁名下现在有公司?都没有吧?人家有,厉害不厉害?”赵可一脸坏笑。 一句话说得董锵锵哑口无言,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估计今天经过老白这么一宣传,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有家公司的事了。 这个老白真是成事不足。 1023. 中国周(9) 一直帮着分餐盒没顾得上说话的顾欣这时才得空坐下,边开餐盒边笑着揶揄董锵锵:“可以啊,董锵锵,都开公司了,上大学是微服私访来体验底层人民生活的吧?” 这个打趣更像补刀,董锵锵哭笑不得,赶忙红着脸解释:“没有没有,公司是别人的,我就是帮忙,打杂而已。” 看出董锵锵不想讨论这个话题,郑春花及时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回正事上。 “今天是中国周的第一天,感谢在座各位的鼎力协助,才让今天的所有环节都顺利达到预期,我谢谢大家。”郑春花本已坐下,又起身面向众人深鞠一躬。 众人纷纷放下手中卷好的或正在卷的鸭饼,开始鼓掌。这一天从早上开始便跟打仗似的,忙到现在没出大错,确实每个人都付出了心血。 大家也纷纷起身。 “我提议大家一起先走一个,”郑春花举起手中饮料,“今天骑摩托了,就以饮料代酒敬各位了,感谢支持,大家辛苦。” 众人回应着“不辛苦”、“应该的”和“分内之事”互相碰杯,将饮料一饮而尽。 “先和大家统一认识,开这个会不是因为官僚,更不是因为我有开会的瘾,开会的目的就是为了复盘白天的每个环节,让后面几天扬长避短,防止掉坑,不过考虑到大家也都累了一天,形式咱们就轻松些,边吃边聊,大家坐着说就好,畅所欲言,想到哪儿说哪儿,百无禁忌,我先说……”郑春花刚起了个话头,她书包里的手机便扯着脖子“喊”了起来,她俯身从包里翻出手机,扫了眼手机号,边往不远处的围栏走去边回头跟众人说道,“你们等我一下。” “哎,今天可够热闹的哈,”赵可把头往餐桌中间凑了凑,故作神秘地用目光巡视了每个人的脸,压低声音,“白天你们都听见陈小飞骂外国人了么?老猛了。” 董锵锵上下午虽然消耗巨大,但因为下午一直在吃,所以现在并没有很饿,反而疲惫更多,他没接赵可的话茬,只是静静地听着。因为当时他也在现场,所以对彼时彼刻的画面还有些许的印象。 “他骂外国人干嘛?”其他人或嚼或咽嘴都占着不得空问,只顾欣手慢,鸭饼刚卷好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就听到赵可发问,好奇心促使她放下了手中的鸭饼。 “当时你们几个都在其他展板回答问题,只有我离他最近,虽然我没看到最开始他们因为什么起了冲突,但后面那些画面我可全都瞧见了:那俩外国妞指着一张照片笑出了声,陈小飞就跟火药桶似的一下就炸了,指着对方鼻子质问对方为什么笑,对方好像嘲笑了他的德语还是什么,他就开始骂人了。” “骂得什么?”纪封平的鸭饼卷得有些厚,顺了半天才勉强送下嗓子眼儿。 “都是德国国骂,总之非常难听。”赵可撇了撇嘴,“陈小飞应该是真急了。” “看来她们是把陈小飞气到了。”方爽问道,“那俩女生看了哪张照片笑得这么离谱你知道么?所有内容我和董锵锵都校对过至少三遍,按说不会出现低级错误。” “瞅了啊,我当时第一时间就过去瞅究竟是哪张照片能让人笑成那样,你说的没错,不存在什么错误,是人们戴着口罩站在两口大锅前排队盛绿豆汤的照片,这种照片都能笑出来简直莫名其妙。”赵可愤然道,“要不陈小飞也不会发那么大火,当时就他离那俩姑娘近。” “后来呢?”顾欣问,“陈小飞打人了么?” 顾欣说完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飞快地瞄了眼坐在她对面的董锵锵,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赶忙吐了下舌头表示歉意。 “没,发完火没多久他就离开了。”赵可答。 “我一直对他这人印象不太好,没想到这次他还挺爷们儿的。”方爽赞道,“虽然方式有待商榷,但能第一时间表达不满和抗议,至少不是个怂包,我以后得对他刮目相看了。”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郑春花不知何时接完电话回到餐桌旁听到个尾巴,忍不住问方爽,“对谁刮目相看?” 赵可三言两语说完,郑春花点头附和道:“确实让人意外,这也是我想对今天活动做总结的原因之一。不过总结前我先跟大家同步个事哈:明天跟今天一样有雨,古曲和武术没法露天演出,下午我和大学沟通了明天的场地问题,很遗憾,大学不同意咱们把这两种曲艺放到大厅演出,所以只能按原计划继续留在户外。” “户外下雨怎么演啊?”纪封平皱眉问道,“就算演员们和今天的舞狮师傅们一样坚持冒雨演出,那些乐器和音响设备也不行,也不安全啊。” “露天肯定不行,所以学校不同意后,我立刻找人去建材超市买了几个简易遮阳篷,篷子虽然不算大,但帮演奏者、乐器和音响设备遮风挡雨肯定没问题,就是观众们得辛苦些,只能打伞欣赏演出。还有,超市卖的篷子都得自己手工组装,所以还得麻烦各位明天早点儿来,一起帮着干活。” “这想法好,雨中演出也有意境。”方爽赞道,“几点开始组装?我没问题。” “我也没问题,”赵可问,“咱们需要在学生论坛里发个通知让大家明天都带伞么?” “明天能来大学的都得打伞。”顾欣笑道,“你学傻了。” “还真是。”赵可有些难为情地笑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大家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对今天的活动有什么意见或建议现在就可以提了,咱们抓紧时间,一会儿还有人得回图书馆继续看书。”郑春花望着没动筷也不说话的董锵锵道。 “好的坏的都说……还是,咳咳……就说好的?”赵可的甜面酱抹得不匀,一口齁到,咳嗽着问道。 “既然是复盘,就好坏都说。”郑春花点将道,“董锵锵,你还没动筷,就你第一个说吧。” 1024. 中国周(10) “好,那我就按今天项目的顺序把项目和想法都过一遍,免得遗漏,大家边吃边听,有不同意见随时打断我。首先舞狮我觉得办得很成功,没什么要补充的。摄影和摄像春花也都找了,为后面中国周出视频和画册收集了足够的素材。如果硬要提建议,我觉得可以在学生论坛里为中国周每一天的活动专门设立一个独立贴,既方便收集同学们手里的照片作为后期剪辑的素材,也方便大家每天关注。” 董锵锵讲话时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的听,只赵可大口吃着鸭饼,嘴边油光锃亮的沾满鸭油,似乎完全没听董锵锵在说什么。纪封平没好气地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提醒他别光顾着吃,赵可却完全没理会他的小动作,吃得更加投入。 “演讲方面我认为这次暴露的问题不少,事后我反思了几点:首先,以后如果有类似活动需要请媒体,咱们必须事先和媒体通气,了解对方准备提哪些问题,提前做好应对。对方如果友好,一般会提供,不友好的自然就会拒绝。对后者我们就得提高警惕,能不请就不请。我们还要提前做好对方不请自来,然后在采访时故意刁难的准备。演讲者最好能有两到三名,避免从头到尾只有一人讲压力太大,也容易讲错话,影响效果,对身体的消耗也大,特别是白天还有课的情况下。对媒体提过的问题,我们最好也能在事后整理出一份记录,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可能就会再用到。” “你说的这个有,我找给你。”方爽叼着没吃完的半截鸭饼用纸巾飞快地擦掉嘴角和手上的油渍,在包里翻了翻,取出几张纸交到董锵锵手中,“会场里提过的问题基本都在这上面了,对每个问题的回答也尽可能记了。” 方爽把记录交出后没再卷新的鸭饼,开始专心记录董锵锵的建议。 “其次,演讲时最好能安排人帮着维持会场秩序,还要多准备几个麦克风,如果有坏的,也方便及时替换。另外台上应该提前备下足够的纸巾和水,这次站上去我才知道,那上面就是个大号烤箱。当然我这么说并不代表今天的演讲只有问题或完全失败,恰恰相反,我认为今天的所有活动不仅成功,还有很多闪光点,虽然之前没和各位打过交道,但这次大家通力合作给我的感觉非常好。纪封平、赵可他们俩主动推展板进教室,赵可跑到大学外的复印店及时买回意见本,方爽、顾欣高效快好的完成了后勤保障工作,捐款箱和意见箱这些上次开会提到的细节今天在现场所有人都看到了,现在这两个箱子也都由方爽保管,这样很好。纪封平不仅要盯展板区,还要负责放电影。郑春花作为中国周的总指挥,充分发挥了超级螺丝钉的作用,几乎哪里需要人哪里就有她的影子,就像她刚解决的遮阳蓬问题,就是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前提下就做完了,所有这些都是我们这次活动的宝贵经验和精神财富,我建议方爽都记下来。” “没问题,全都记。”方爽头也不抬地应道,“继续。” “展板区、各个摊位和赞助商这三个方面我了解的不如大家多,就不乱发表意见了,可以让负责项目的人谈谈看法。” “纪封平。”郑春花继续点将,“电影那边你有什么问题或建议么?” “电影就是正常播放,平静的开始,平静的结束,没任何问题,就是如果领导允许我在教室外摆摊儿卖些小吃零食什么的就更好了,”纪封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就跟真电影院一模一样了。” “我觉得这个你可以跟万福老板谈谈,这么好的地段确实不能浪费。”董锵锵调侃道,“而且万福有在教学楼内卖食品的临时许可证,你没有还不能随便摆。” “好嘞,那一会儿……明天我就找老板聊聊这事。”纪封平说完又想起一事,“那如果我需要先买万福的东西再卖,我是先采购还是可以跟对方赊账?” “大家记着,只要是涉及中国周的对外采购,一律走筹备组的账,一定留好收据。”郑春花提醒道,“筹备组决不对外赊账。” 众人纷纷表示记下了。 “万福那边有什么问题或建议有谁了解么?”郑春花问众人。 “依我看,万福的问题就是太火了,火得都没边儿了,我今天几次看到万福的老板,他那嘴角都是咧到耳朵根儿的,应该是没少赚。”赵可满眼羡慕。 “怎么?嫉妒啊?”纪封平挤兑道,“人家能赚钱是人家的本事。” “不用嫉妒,”郑春花安抚道,“老板说今天收入的一半都捐给公益。” “希望他别食言。”赵可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瞄了董锵锵一眼,对方欲言又止的眼神瞬间让他想起雷兰亭还有五百欧元没捐。 “赞助商那边呢?”郑春花继续问道,“有人了解么?” “我觉得赞助商的版面有些小,位置又偏,很不起眼,咱们还是应该多给赞助商一些宣传和介绍。”顾欣暗想:既然董锵锵自己不好意思提,那就我来。 董锵锵想的却是:给捕蝉和万福打广告都没问题,乐白可千万别再多宣传了,自己已经够显眼了。 一直埋头吃没停嘴的赵可终于吃完了,他把擦完油手的餐巾纸团成团儿扔到餐盒盖里,打着饱嗝道:“今天现场我看在展板区的留言簿上题字的人不少,那上面应该不会只有表扬,外国人可从小就有鸡蛋里挑骨头的习惯,意见和建议肯定也少不了。” “留言簿在谁那儿呢?拿出来读一下,大家都听听。”郑春花问道。 “在我这儿。”方爽回答的同时已经开始低头翻包了。 这时董锵锵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响,翻出来一看,是雷兰亭,他想都没想就给按了,结果不到10秒,雷兰亭又打了过来,担心贺鸯锦那边出什么问题,董锵锵还是接了。 “喂,老董,”雷兰亭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嗓门,“有个坏消息,我被你的房东拒了。” 一听这话,董锵锵悬了大半个下午的心忽地就放下了。 不知为什么,现在发新章节,作家助手的app也没提示了 1025. 中国周(11) 怕影响其他人继续讨论,董锵锵起身往旁边走开了几米。 “她拒了你?”董锵锵着实不想雷兰亭再住进来,但该有的场面话还是得客气两句,“可下午我看你们在大厅聊得挺愉快的,什么原因她说了么?” “说了,觉得我再住进去中国人就太多了。我猜老白可能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所以短期内她才不想再租给中国人了。哎,你知道老白干嘛了么?” 董锵锵想起老白大白天醉醺醺跟房东说话让房东不满意的事,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老白靠醉酒“救”了自己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你觉得是老白的问题?是房东跟你说的么?” “必然是老白啊,如果是你让房东不高兴的,他老白怎么可能住的进去?”雷兰亭分析道,“那什么,我给你打电话就想让你帮我去劝劝房东。” “我?劝房东?”董锵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你是也喝酒了么?” 董锵锵说完才想起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说“也”? “我喝什么酒?”雷兰亭被董锵锵问得一愣,“老白之前跟我提过,说你和房东关系贼好,这次中国周也是你一请她就来了,这还不是关系好么?” 董锵锵无语。 “总之这事儿哥们儿就拜托你了,等你好消息哈。”说罢不等董锵锵再说什么,雷兰亭飞速挂断了电话。 董锵锵素知房东决定了的事很少有再变的,所以董锵锵根本没想过再去帮雷兰亭劝房东,但雷兰亭说的“好消息”三字却让他想起之前家具商拜托自己的事,赶忙给华侨去电,说明货物已从国内工厂发出,合同也已同步寄出,但非典已影响了跨境物流,港口临时通知暂停发货,还请华侨稍安勿躁,保持耐心,家具商说价格可以再商量。华侨听完表示自己每天也在关注国内非典,非常理解家具商此时的心情,也请董锵锵转告家具商,大家都是中国人,会有难同当,他不会因此解除合同,等港口能发货了通知他一声就好。 买卖双方你有情我有义,董锵锵听得心潮澎湃,眼泪都快流了下来,忍不住感慨双方都是可爱又可敬的中国人。 当他回到餐桌旁时,众人正在翻看留言簿上的寄语。 “你们那边看到什么有用的意见么?”郑春花边翻手里的本子边问。 “我这边都是中规中矩的表扬,意见还没看到一条。”纪封平翻着手里的本子头也不抬地应道,“‘照片和文字配得很好,感谢你们的介绍,让我看到一个和电视里介绍的不一样的中国。’落款是‘一个德国学生’。” 董锵锵有些不明所以,问方爽:“怎么这么多留言簿?” “春花说多准备几个,防止就一个留言簿万一丢了比较可惜,”方爽数着手指头算道,“所以演讲(准备了)一个(留言簿),两个主题的展板区各一个,其他如万福,赞助商什么的一共一个。” “哎哎,你们听我这个,”赵可发现新大陆般地举起手中的本子,嗽了嗽嗓子,操着播音腔正色道,“‘不得不说,看完两个主题所有的照片,让我感到震惊的并不是非典带给中国人的伤害,而是中国人面对灾难时同仇敌忾的勇气,我非常确定,只要有这种勇气,中国人不会被任何一种困难压倒,祝福中国早日战胜非典。另外,同样让我吃惊的还有中国的那些现代化城市,我感觉它们并不输法兰克福、斯图加特和慕尼黑这些德国城市,上海甚至让我感觉比德国任何一座城市都更繁华。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年暑假有机会能去上海亲眼看看。’”赵可念完评论马上又补了句,“但我这里还有另一条,说‘你们给我们看的都是假的’,这两条都是德语的,我也只能呵呵了……” “还是你们的(留言)有意思,”顾欣有气无力地扬了扬手里的本子,“‘中国美食让我流连忘返,我希望非典能尽快过去,这样我就能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去中国吃所有美食了。btw:希望万福餐馆能尽快在特里尔开门营业,我一分钟都等不了了。’我这边千篇一律都是类似的话。” “呵呵,唯有美食不可辜负。”纪封平笑道。 “我这又有一条,”赵可继续说道,“‘今天的演讲非常成功,也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愚蠢的人哪儿都有,我们叫不醒装睡的人,只能做好自己,希望人们能早日战胜非典,回归正常的生活。’落款‘永远光荣骄傲的中国人’。” “这句我很有感觉,”郑春花晃了晃自己的本子,“‘有一种声音叫说真话,有一种颜色叫作红。’” 顾欣在手中的留言簿上仔细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一条拿得出手的,赶忙抢着念道:“‘今天可圈可点的地方实在不少,感谢中国周的同学带给我的惊喜和感动,祝活动越办越好。一个小问题:咱们的捐款箱是无人值守么?我直接把钱投进去不会丢了吧?你们还是得派个人看着呀。’”顾欣念完问道,“捐款箱不是方爽管么?为什么说无人值守?” “可能她捐款时方爽跟我一起去忙别的了,”郑春花帮着方爽解释道,“万福那边、展板区那边时不时都需要人帮忙,方爽确实没时间老盯着箱子。” “我这边的批评留言跟刚才赵可念的内容大同小异,了无新意。”纪封平一脸不屑,“有的德国人还真是疑心重,总觉得我们在蒙他们。” “我必须承认,一开始老纪叫我过来弄这些我还真有些不乐意,因为没钱嘛,”赵可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一丁点儿的不好意思,“但现在我感到既骄傲又自豪,感觉自己总算没白忙,这次中国周给我带来的体验和触动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我得谢谢诸位。”赵可说罢起身退后几步,冲着在座的另外几人一躬到底。 “虽然老赵说话经常前言不搭后语,但这句也说到我心坎儿里了。”纪封平学着赵可,做了同样的一遍起身,后退和鞠躬,“谢谢各位。” “哎,不对,我怎么就老赵了?我比你还小一岁呢。”赵可不乐意道,“还有,什么叫‘老赵说话经常前言不搭后语’?你倒说说我哪句前后不搭了?” “老赵这话说得对。”方爽故意学着纪封平的语气,“我觉得他基本还是前后搭的,只是偶尔不搭,不能说经常。” “哎,你到底站哪头儿?”赵可佯装不悦地问方爽。 “要我说,赵可你最该感谢的就是郑春花和董锵锵,不然你还真找不到这么好的体验。”顾欣真诚道,“之前我跟其他大学的朋友说起咱们要自费办中国周,她们都不信,也不看好,开会前我把白天拍的照片发给她们,给她们羡慕得不得了。” “我同意顾欣的看法,从今天董锵锵那么快就赶到演讲现场开始我就这么想了,”方爽道,“演讲能成功,我觉得他和郑春花一人一半的功劳。” “关键时刻有担当,很厉害。”纪封平发自肺腑地赞道,“我做不到的我都会觉得厉害。” “我的发言稿都是董锵锵写和改的。”郑春花谦虚道。 “万福也是他请的。”顾欣道。 “赞助也都是他拉的。”纪封平故意把“都”念得很重。 “两个主题展板也是董锵锵和我一起校对的,还提了很多有价值的建议。”方爽继续补充道。 “别忘了捐款的大头也有他和他的朋友们。”郑春花提醒道,“所以这功劳都是他的,我不能贪他人之功。” “我真没做什么,”董锵锵急忙摆手,“大家不要再捧杀了,我只是希望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把这件事做好罢了。” “老董,要我说你这就是假客套,你其他都还好,就这点我很不欣赏,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是做了,大大方方承认和接受大家的表扬又怎么了?”赵可摇了摇头,批评道,“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 “过分的谦虚是骄傲好么?”纪封平忍不住纠正道,“没文化,真可怕。” “一个意思。”赵可满不在乎地坚持道。 “董锵锵……”郑春花忽然喊道。 “真不是我。”董锵锵下意识地推辞道。 “你手机又响了。”(本章完) 1026. 中国周(12) “喂,”董锵锵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便拿起手机再次走远,“我本来还想晚上再打给你呢。” “哈哈,我等不及了,”杜蓝在电话那头快言快语问道,“今天还顺利么?有没有什么波折或趣事?” 董锵锵依次从一早的雨中舞狮讲起,再到中午的演讲,下午的双主题展及异常火爆的万福美食,最后落到正在进行的复盘上,杜蓝专心致志地听着,没有打断董锵锵的叙述。 “今天我觉得基本还算顺利吧。”董锵锵略一斟酌,“如果跟德国学分一样,最高一分,最低五分,我觉得第一天可以打三分吧。” “这么严格啊?”杜蓝不解, “演讲不好么?两个展览和美食也都打动了人心,就算拿不到最高分,两分也应该没问题吧?” “很多细节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也激励自己做得更好呗。”董锵锵解释道。 “你还真是个完美主义者。”杜蓝话锋一转,“对了,你刚才说演讲时陆苇不仅现身,还帮着一起回答问题,那她后来找你解释假期中文班那次的假证明问题了么?”杜蓝之前听董锵锵提过一嘴,知道董和冯因为陆闹得有些不愉快。 “她没找我,下午乱七八糟的事多,我也没时间再找她,但我跟冯冲说我不知道她会出现,如果看到她,我会让她自己和冯冲去解释,我就不掺和了。” “这样最好,在这些事上浪费时间对你是最没意义的。”杜蓝突然换成羡慕的语气,“其实我特别羡慕你有这样的机会参与这种活动,虽然筹备过程很繁复很辛苦,与其他人比浪费了不少学习时间,还没什么收入,甚至费力不讨好,但这样的生活我认为才是留学的意义之一,而不是像我一样每天大学、图书馆和家三点一线这么单调,哎,郑春花是个人物,我们这儿就没这么有领导力的女性。” “郑春花确实厉害,但如果你们那边现在没这种人,你又有兴趣,就自己来呗。”董锵锵鼓励道,“你有能力的,我看好你。我们这次的经验和用到的合作方我都能对接给你。哦不对,媒体除外。” “哈哈,我就那么一说,你别当真,我可不像郑春花那样已经搞定了学业,这学期我吃一堑长一智,一定得避免上学期那种挂科再发生,为了上课我把所有旅游团都推了,当然因为非典本来也没什么团了,我就想抓紧毕业,等写毕业论文时也许我就有时间弄这些事了,到时我再和你请教。” “雷兰亭看到老白住进来后,跟我说他也想搬进来,下午我看到他和房东在中国周的会场交谈,还以为他如愿了,结果刚才他打来电话,说被我的房东拒绝了,还想让我帮着再说和说和。” “你怎么说?又大包大揽了?” “如果他生活上确有难处,那我肯定义不容辞,但他没什么正事儿,所以我觉得这次就算了。”董锵锵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把雷兰亭为了躲贺鸯锦才想住进来的事端出来。 杜蓝对董锵锵的做法感到满意,就没再关心这个话题:“行吧,我关心的都问完了,你赶紧回去跟大家继续复盘吧,我也回图书馆继续看书了。” “好,等不忙时我去找你,”董锵锵耍赖道,“来,亲一个,大功告成。” 隔空接吻让身处异地的两颗疲惫的心都得到了暂时的放松。 等董锵锵再回到讨论区,大家已经在郑春花的带领下把意见分门别类整理好,又相互鼓励了几句,当天的复盘便告结束。 董锵锵和其他人一一道别,正准备回图书馆继续复习,郑春花叫住他:“有件事问你。” “你说。” “今天演讲碰到的情况要不要向孙涛汇报下?” 董锵锵略一思忖:“我觉得不用,孙涛平时工作也忙,等最后顺利闭幕了再找时间跟他汇报吧。” “也好,”郑春花看起来似乎很是担忧,“就是不知电视里会怎么播,记者们又会如何报道今天的事。” “这些咱们无法预测,只能顺其自然,见招拆招。” “希望明天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董锵锵又是看书看到图书馆关门才走的,等他开车到了家,周围已是一片寂静,甚至有的地方的路灯都已熄灭。 他锁好车,背上书包正要迈步上门前台阶,就听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女声。 “董锵锵。” 这一声出其不意,董锵锵被喊得一愣,转过头赫然看到站在面前的正是白天在演讲教室中发言回击女记者的陆苇。 他着实没料到这么晚陆苇还会出现在他的家门口,有话为什么不白天说?如果是怕被人看见也可以打电话,干嘛夜里鬼鬼祟祟的来堵门?这个陆苇到底在想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 陆苇没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这么晚了,有事儿么?” “我想……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有必要……跟你沟通一下。”陆苇的眸子夜里出奇的亮。 “今天太晚了,有事儿要不明天说吧?”董锵锵说完才想起陆苇并不生活在特里尔,“你明天还去中国周么?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还是你今晚就回汉诺威了?那我送你去火车站,咱们路上也可以聊。” 陆苇没理会董锵锵的善意,自顾自道:“有些话其实早该说,拖到今天,已经晚了。” 听对方的意思是必须今天说了,董锵锵估计此时的室外温度也就10度甚至更低,朝房子歪了歪脑袋:“外面凉,进屋说吧。” 陆苇没反对,温顺地跟着董锵锵进了房。 房东已经休息,二层似乎传来人说话的声音,董锵锵不知老白这么晚还在给谁打电话,有心上去提醒他降低说话时的音量,转念一想,还是尽快先弄清楚陆苇到底想说什么再说。 他领陆苇进了厨房,顺手把门关上,防止两人说话影响同在一层的房东休息。 “白天你的发言很精彩,演讲结束后我还找过你,但没找到,后面事多就没顾上再联系你。”董锵锵给陆苇倒了杯水。 陆苇捧起水杯,小口啜着。 “到底什么事?”时间太晚,衬衣和西服都还黏在身上很不舒服,董锵锵不想再客套,索性直奔主题。 陆苇放下水杯,转身从包里掏出几张a4纸,一一摆到董锵锵眼前。 “这是什么?” “寒假时我并没再次成为汉大的学生,”陆苇的声音很轻柔,似乎是意识到董锵锵不想发出太大的声音,“我骗了冯冲,等于也骗了你,对不起。”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看明白陆苇给自己的是什么,楼上什么东西砸到了地板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同时传来很大的讨论声。 老白好像并没在打电话,楼上说话的人似乎也不止一个。 1027. 中国周(13) 董锵锵颇为不悦,夜已经深了,房东也休息了,老白为什么还要弄出这么大动静?他应该知道这些基本礼仪,可碍于陆苇还在,他还是忍住没上楼。 见董锵锵并没拿起纸,陆苇把手指点在最左边的纸上:“这张是汉大2003夏季学期的录取通知书,旁边这张是大学在读证明,这张是……” “干嘛给我看这些?”董锵锵明知故问地打断了陆苇的解释。 “它们能证明我现在是货真价实的大学生了。”见董锵锵不伸手,陆苇主动把纸递到董锵锵面前。 “干嘛给我看这些?”董锵锵盯着陆苇的眼睛,依然没伸手,“你应该给冯冲看。” “冯冲……不接我电话。”陆苇终于说了实话,“我是想跟他解释清楚。” “我想知道为什么当时你不第一时间跟他说实话?” “当时我……非常需要这份工作,我想得到它。”陆苇辩解的声音轻的跟蚊子似的,如果不是夜深人静,董锵锵肯定听不到。 “靠欺骗得到么?”董锵锵依然直勾勾地盯着陆苇的眼睛,“我记得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陆苇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身体轻微地震了一下,她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再多说一句,默默地把面前所有的证件又收回到包里,然后起身朝外走去。 董锵锵累了一天,身心俱疲,此时也懒的再出言询问和阻拦陆苇离开,但他没想好要不要送陆苇回家,就在他决定还是帮陆苇叫辆出租时,就听楼上传来一阵男子爽朗的大笑。 这笑声的穿透力极强,董锵锵觉得睡梦中的房东应该也是能听到的,他不知道老白这么晚还在折腾什么。 “你等我一下。” 董锵锵拉开厨房门,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走廊里的感应灯似乎坏了,并未亮起,董锵锵摸黑站到老白的房间前,用力敲了两下门。 门打开的瞬间,一阵刺眼的光从屋内射出,董锵锵同时闻到一股强烈的酒气,忍不住在门打开的同时把脸转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呦,是锵锵啊?快进快进,我们刚说起你,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对方说话的同时热情地挽住董锵锵的胳膊,顺势将他往门里拉。 “廖成?”董锵锵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是我……叫他……来的。”廖成背后冒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 董锵锵见桌上又是一堆空酒瓶,地上还有两提没拆封的啤酒,忍不住皱眉道:“已经很晚了,你们说话拿东西都注意些,楼下听得很吵。” “老白刚才没拿住酒瓶,对不住对不住哈。”廖成不住道歉,看样子是担心董锵锵赶人。 见廖成神志还算清醒,嘴里也没酒气,态度还算客气,董锵锵瞄了眼已经烂醉如泥摊在地上的老白,扔下一句“别再让他喝了”就退出了门,廖成见状紧跟在他身后也出了门。 “有事儿?”董锵锵问。 “是。”廖成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停了几秒,指了指楼梯口的方向,董锵锵会意,往楼梯口走去。 “说吧,什么事儿?”见房东没上楼,董锵锵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那次巴黎郊外和买摩托的事一直还没正式谢你。” “举手之劳,再说你们不都给中国周和抗击非典捐款了么?就算两抵了。” “这怎么能两抵?”廖成清了清喉咙继续说下去,“你那是私事,捐款是公事,一码归一码。” “真要感谢我?” “当然。” “好,那帮我个忙,早点儿回去吧,”董锵锵轻拍了两下廖成的肩膀,朝老白的方向努了努嘴,“他都喝成那个德性了,也没法跟你促膝长谈了。” “我懂,我马上走。”廖成乖巧地答道。 “注意安全。”董锵锵挥手告别,正要下楼,却见廖成杵在原地没动地方。 “有东西还在老白屋里?”董锵锵问。 “我没带东西。”廖成笑道。 “那是老白欠你钱,你今晚是来要债的?”董锵锵继续猜道。 “不能算借钱。” “那你这是……” “实不相瞒,有件事……我想跟你打听打听。” 董锵锵着急下楼:“什么事儿直说吧,不用绕弯子。” “不瞒你说,我在国内上大学时就有炒股的习惯,等到了德国后一直就想把老本行再捡起来,但因为我这语言不如你们这些嘴皮子利索的人灵光,所以在这边打听了很久也没找到券商,更不知该去哪儿开股票账户。刚才我听老白说,你是学金融的,对这方面的事很在行,就想问问你了解不了解这方面的手续或流程什么的。如果了解的话,方不方便给我讲讲?哦,付费我也可以,规矩我懂。” 从廖成一开口,董锵锵就知道老白喝大了后这嘴又没把门的了,但自从雷兰亭问过他后,他对老白不能保守秘密已见怪不怪,知道就算今天廖成没问,改天也会有其他人拐着弯的问过来。董锵锵猜他十有八九也从老白口中知道了大众优先股的事,却没贸然发问,明显比雷兰亭小心的多。 “我不是学金融的,我是学经济的,国民经济学。”董锵锵纠正道。 见董锵锵没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廖成变得有些不自信:“哦,不好意思,我一直以为经济学就是金融。” “开户方法可以告诉你,不过今天太晚了,改天找个时间,我提前给你打电话。” 听到董锵锵很痛快就答应,廖成喜出望外,但董锵锵只字未提讲解的酬劳,他一时有些不确定董锵锵会不会狮子大开口,想再问问清楚,又怕惹董锵锵厌烦,只能把念头压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董锵锵能答应就是好事。 “那我等你电话。”廖成做了个“接电话”的手势,正准备下楼,忽又想起什么,指着老白的房间,“那他……” “酒醒了他就上床睡,没醒就睡地下,他那么大人了,难道你还放心不下他么?” “好好,那你多费心,我走了。” “轻点关门。” 等廖成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董锵锵这才返回厨房。 厨房里的灯亮着,桌上只有水杯,一张纸都没看到,陆苇已不见。 董锵锵清楚陆苇肯定是自己在楼上时不告而别的,这样也好,省得他麻烦,不管怎么说,她确实都该跟冯冲好好道歉和解释,但不管冯冲是否会原谅她,董锵锵都铁了心不再搅合到两人的矛盾中。 董锵锵一早就被电话吵醒,他眯着眼睛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半,他睡过了没听到闹铃响,如果不是有电话打来,他也许会错过组装遮阳蓬甚至上午的课。 看来昨天是真累坏了,他瞄了眼手机屏上的人名,浑浑噩噩地接通电话:“这么早什么事啊?方爽。” “你快到经济系来,”方爽的声音透着不安,“展板区出事了。” 董锵锵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没想到郑春花一语成谶。 “出什么事了?” “展板让人给毁了,其他人已经都通知到了,一会儿大家见面说,赶紧过来吧。” 方爽说完匆匆挂了电话,董锵锵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窗外忽明忽暗的天空看起来比昨天更加阴霾,雨比昨天下得更大,铺天盖地仿佛永远没有停止的那天。 1028. 中国周(14) 透过窗外的雨帘,董锵锵看到池塘里的水已经溢到旁边的草地上,一个小水坑连着一个小水坑,房东新买来的家禽们一开始还有些胆怯地缩到禽舍里,后来有胆大的跑进雨中,更多的就有样学样地也跟着跑了出来,欢天喜地地跳进池塘中嬉戏。 虽然方爽催得急,但他还是得按部就班先完成既定事项。 白天事多,他决定晚上回来就找老白认真谈一次,无论现在老白的处境有多艰难,都不该逮谁跟谁说董锵锵做投资,这是董锵锵的隐私,不该是他老白的谈资。 等他洗漱完下了楼,房东早已端坐在厨房里备好读物等着他。 流利读完房东给自己预备好的报纸,董锵锵手脚利索地给自己做早餐:牛奶被煮沸后晾到一旁,煮熟的鸡蛋投入冷水中,从冰箱里取出的培根被丢入煮鸡蛋的热水中,二十秒后捞出,跟西红柿片、生菜叶和芝士片一同夹入被烤得外焦里嫩、两面金黄、单面抹着草莓酱的全麦面包片。 “董,昨天我去中国周现场了,当然还有咱们的邻居。”房东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心翼翼吹着牛奶表层奶皮的董锵锵喝牛奶。 “我看到您和她了。”董锵锵的上嘴唇留下一圈牛奶胡。 “你知道昨天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活动是哪个么?” 董锵锵心里想的是“演讲”,又不好意思说,觉得说了自己都有些恶心,笑道:“我猜不到,是舞狮么?还是图片展?” “都不是,是万福……我的发音没错吧?是万福的小吃,炸春卷,糖炸糕,煎饼果子。”房东吃力地回忆着和食物对应的中文名,“这些你昨天吃了么?” “人太多,我没时间排队。” “那你都会做么?我是说,每一样。” “目前不会,”董锵锵实话实说,“但如果能买到原材料,我想做出来应该也不难。” “如果你能做出来昨天万福卖的任何一种,我会考虑每周允许你做一天中餐。” 董锵锵笑笑没说话,以前读预科时他有时间逛菜市场,回家还有空洗菜,择菜,炒菜和刷碗,但自从到了这边,他是真没时间,做饭只要稍微花些心思,必然一小时起步,一小时都算是少的。 见董锵锵光笑不说话,房东又道:“你们这次准备的图片很多,有些让我非常震撼,有些让我想起上次去中国旅游时去过的地方和见过的情景,(展览)办得很好。”一说到中国周的活动,房东的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我想抽时间再去中国走走,但还没决定,你呢?你暑假还会回去么?” “(暑假)要准备考试,应该不会回去了,再说我也刚回来没多久。” “那你有什么城市可以推荐么?” “中国有很多美丽、历史悠久、充满魅力的城市,能推荐的举不胜举,但也要看您更喜欢哪一类的,是历史、文化、风景还是美食?” “那我考虑好了再告诉你,”房东说着说着忽的语气一变,“昨天你的一个朋友在中国周的活动上跟我说他也想住进来,被我直接拒绝了,我告诉他,他不是本地学生,我不喜欢流动性太强的房客。另外,虽然我不讨厌中国人,但也不希望自己的租客只有中国人。” 如果不是雷兰亭先给自己打电话通过气,董锵锵肯定会吃惊,但现在的他只是不急不恼地听着,脸上没有流露出更多的表情。 “最近白的情况让我很担心,我指的不仅是他白天酗酒,还有他夜间的吵闹。昨晚如果不是身体难受的厉害,我肯定要上去说他的。你知道么?最后我是吃了很多药片才睡着的。我年纪大了,本不该受这些罪,所以我决定让他提前半个月搬走,多收的房租我会退给他。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是因为白是你介绍来的,所以这些话也应由你去跟他讲。” 房东连珠炮似的发了一大通牢骚,又快速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根本没给董锵锵任何辩解的机会,虽然知道房东做这个决定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董锵锵还是象征性地劝了一句:“尤利娅女士,今天我会找时间跟老白沟通,请您再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我保证他不会再犯……” “董,我很困惑,你如何替他保证?” 董锵锵被问住了,他确实没法替老白承诺任何事,更何况还是动辄酗酒、情绪已变得非常不稳定的老白。说起来自己早就提醒过老白要克己复礼,他却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如今老太太态度决绝,说话办事一点儿缓冲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说他自作自受。 见董锵锵沉吟不语,房东知他无法作答,世故地把话题又扯回到中国周:“作为外国人,你昨天的演讲很精彩,你的德语比你刚住进来时进步了不少。” “谢谢您的表扬。”董锵锵有些难为情地承认道,“我昨天很紧张,中间不少地方其实都说错了。” “面对那么多人,就是德国人也会说错,这没什么,多练习就会越来越好。” “说起来还得感谢您,每天跟您说说话,读读报,对我的口语提高促进极大。” “你当时似乎出了不少汗。台上很热么?” “西服都湿透了,昨天又下了一天雨,衣服也晾不出去,到今天还没干透呢。”董锵锵暗想:回头高低得整个简易烘干机放屋里,以备不时之需。 “我儿子有几套西服还在柜子里放着,回头我给你找出来。你俩身材相仿,你比他还瘦些,应该能穿。”房东语气慈祥地建议道。 “不不,那是您儿子的东西,等他回来了还得穿呢,我这边还有西服,肯定够,够。”董锵锵不想白拿老人的东西,赶忙婉拒。 老人脸上的光瞬间黯了下去,过了半晌才幽幽问道:“今天还是一天的雨,你们的活动还继续么?” “风雨无阻,吃完饭我就出发去搭遮阳蓬,哦,遮雨蓬。” “上午我要先去医院复查,复查后我会再去中国周的。” “期待您的光临。需要我送您去医院么?” “我自己开车没问题,”房东站起身叮嘱道,“记得如果需要西服随时给我打电话。” 当董锵锵步入经济系大厅的一角时,远远看到筹备组其他几人正散开站在同一张展板的前后左右,除了熟面孔,他还看到几张德国面孔正围在众人的四周低声交流比划着什么。 考虑到两个主题的所有展板内容主要是照片和文字,筹备组才决定不因第一天活动的结束而撤掉两个主题展板,而是保留在大厅中作为中国周期间的固定展出内容,却没想到只一晚时间,展板就遭了黑手。 董锵锵不敢耽搁,快步朝展板区走去。 1029. 中国周(15) 注意到董锵锵走近,众人相继向他挥手致意。 随着越走越近,他看到不同展板上不同程度的破坏:有的照片被完全撕掉,有的照片被扯掉一半,只剩另一半挂在展板上摇摇欲坠,有的照片虽还留在展板上,却被红油漆喷了硕大的红叉,有的整面展板被人用红油漆喷了德文的脏话,有的照片上的人物被在脸上化了“新妆”,还有展板被推倒在地,展板腿儿都被踩断,甚至还有个别展板上布满了鞋印和各种污秽物。 董锵锵放眼望去,貌似所有展板无一幸免。而昨晚他从大学离开时,这些展板还都安然无恙地静静摆放在大厅一隅。 见郑春花和方爽还在与德国人交谈,他不想打扰,便走到倒地的展板旁,准备将展板一个个扶起。纪封平和赵可见状,赶忙凑上前来阻止他。 “老董,刚才方爽说这些(展板)都先别扶起来。”赵可拦道。 “为什么?”董锵锵一时没转过弯,但还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倒着太难看,而且让路过的外国学生看到算怎么回事?” “她说是警察那边要求的,好像是要保护现场。”跟上来的纪封平继续解释道。 既然有要求,董锵锵只能罢手,三人大眼瞪小眼地等着郑春花聊完。 郑春花和方爽很快结束了与对方的对话,众人立刻自发聚拢到两人身边。 “大学保卫处的人怎么说?”顾欣比赵可还着急,听她一问,董锵锵这才知道刚才那些人的身份。 “他们说,根据公众隐私保护的法律要求,大厅里一个摄像头都没装,而从昨夜到现在也没有目击证人主动联系保卫处举报此事,所以暂时还不知道是谁做的,保卫处表示会尽快调查。”郑春花跟众人同步自己刚才和对方的对话结果。 “方爽你几点给警察打的电话?”赵可看着自己的手表问。 “刚才给你们几个打电话前我就报了警,”方爽是今天第一个看到现场的人,“差不多一个小时前吧。” “我去,真行,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出警,他们得后年马月才能到啊?”赵可气愤道,“按他们(警察)这个效率,咱们是不是就不用抱什么指望了?” “报不报指望我都已经报完警了,”方爽接话道,“现在只能等。” “别太着急,今天雨不小,警察肯定也没那么快。”郑春花说。 “警察没来前,”董锵锵指着东倒西歪躺了一地的展板,“这些是不是都不能收?” “是。”方爽和郑春花异口同声。 “既然不能收,那你干脆给报社和电台的记者也都打个电话,”董锵锵指着倒地的展板对郑春花建议道,“让他们都来看看,昨天白天开幕式,晚上就出这事,绝对是头条,好好报道一下,咱们必须为自己发声。” 郑春花转身去打电话。 见方爽神情严峻,沉默地盯着地板愣愣出神,纪封平不甘心地问道:“警察这么半天都没到,又没目击者,你觉得会不会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方爽半天没回答,其余几人全都陷入沉默。 “会不会是昨天听咱们演讲的人偷偷砸的?”顾欣突然开口问道,“我看那个高个男生被董锵锵怼了后一直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纪封平表示赞同。 “我听说,罪犯通常都会第一时间返回作案现场欣赏自己的作品,你们说,那孙子或那些人渣是不是现在就在这附近正看着咱们笑呢?”赵可边问边警惕地环视四周过往的学生,试图找到他认为行为反常的人。 “真说不好。”顾欣听他这么一说,也忍不住转头观察起来。 没有任何预兆,赵可突然对着面前的空气高声咒骂起来:“妈的!靠!谁他妈手那么欠啊?也不怕生孩子没屁眼,德国人都他妈的是畜生么?有能耐的出来!傻*玩意儿!” 赵可愤愤不平的骂着不知在哪儿窥视众人的作案者,由于骂得太过难听,几人都拦住他继续往下骂。 “赵可别骂了。”几人里最冷静的还是郑春花,“大家有什么想法没?董锵锵。” “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把这事的影响降到最低。”董锵锵提醒道,“现在都耗在这儿也不解决问题,贺鸯锦那边还等着咱们装遮雨篷呢。” “那我留在这儿等警察,你们先去搭。”郑春花马上采纳了董锵锵的建议。 “搭篷子我们几个去就可以了,方爽手里有所有照片和文字的底稿,可以尽快再做一套出来,等照片和文字到手,咱们再尽快贴到展板上。”董锵锵说。 “可有的展板上都是红漆,也擦不掉,再贴上照片和文字它也盖不住啊。”赵可提出质疑。 “除了已经损毁的展板必须换新的,那些被喷红漆的展板都该保留,给后面参观的人看看,这就是发生在当下德国大学里的事。”董锵锵斩钉截铁地定了调子,“我们不用回避。” “你们觉得咱们有必要再弄一次么?”顾欣踌躇地问道,似乎想理清自己的一丝想法,“就算咱们今天重新做好,万一晚上再有人来搞破坏怎么办?那咱们不就又白忙了么?” “咱们又没做错事,为什么不继续弄?”董锵锵转头反问道,“不仅要继续弄,还要把谴责信贴到每块展板的醒目位置,告诉所有人昨天发生的事。” “对,必须跟他们死磕到底。”赵可支持道,“咱们不能认怂。” “但顾欣的担心也有道理,我是这么想的,这几天晚上咱们轮流照看展板,今晚我第一个来,我会盯到大学锁门为止。”董锵锵想到自己下午要去卢森堡上课,马上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今晚可能得20点后才能到大学,之前还得麻烦你们谁来盯一下。” “那明晚我来。”郑春花立刻跟进。 “光晚上看着也不够,这几天每天早上大学一开门我就来盯着,保证万无一失。”方爽也主动请缨,“我就住在旁边的学生宿舍,离这里最近。” 纪封平和赵可对视了一眼,道:“那后天晚上我来,最后一晚老赵。” “就这么定了,”董锵锵拿出自己的单反相机交到方爽手中,“麻烦方爽再辛苦些,多拍点展板现场的惨况,一并洗出来,专门弄块新展板贴这个。” “那我现在就去洗(照片),洗完我就直接去买新展板,就先不回来了,遮雨篷就靠各位了,有事我再给你们打电话。” “你会开车么?”董锵锵摸出车钥匙递给方爽,“下雨慢点儿开注意安全。” 方爽苦笑:“我没驾照。” “等音乐那边没问题了我就去找方爽,你们快去吧,不然来不及了。”郑春花催促道,“如果谁临时有事提前跟大家说一声,所有人互相支持,或给我打电话也行。” 望着董锵锵等人朝教学楼外走去的背影,只有郑春花意识到,大家已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以董锵锵的意见为重。 就在董锵锵将要出门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望去,却是拎着一堆东西的万福老板,他让其他人先去,他和万福老板说完立刻过去。 “李老板这几天生意兴隆啊。”等对方走近,董锵锵立刻恭喜道,“我看您昨天忙的也是脚底板朝天,后来就没好意思再找您。您这大包小包的,今天货准备的够么?” “生意兴隆生意兴隆,嘿嘿,这还不都是托你们的福么?”李老板喜笑颜开地应道,“昨天是我大意,不过昨晚我专门跑了趟卢森堡,今天肯定不会再出现昨天那种意外,那样就是我答应你们也不能答应。不过话说回来,我真得好好感谢你,(中餐)这种受欢迎的程度我是没想到的,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它本地的中餐馆根本没做好,万福只要能开起来就肯定大有机会。” “那敢情好,我之前还怕叫您过来害您赔钱呢。” “按咱们之前说好的,昨天的收入都会捐给你们,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确实忙不过来,估计要晚几天才能算出昨天的(收入)数,你放心,答应你的我肯定能做到,我向妈祖保证不会食言。” 董锵锵知道沿海人民向来信奉妈祖,就算移民到德国,信仰也不会轻易改变,敢对妈祖发誓肯定心是诚的:“有了昨天的宣传,我相信您今天的生意肯定更好,那您先忙,我……” 董锵锵还没说完,李老板已经把他拽到一旁的角落,然后朝展板区的方向努了努嘴,“那边,什么情况?” “有人毁了照片和展板。” “知道什么人干的么?” “不知道。” “哎,你们办的都是好事,怎么还有人搞破坏呢?”李老板不解。 “李老板,我还得去后面帮忙,一会儿上午还有演出呢。” “哦哦,那你先忙,”李老板赶忙让道,“等我算好了就找你。” 等董锵锵赶到昨天舞狮的地点时,虽然大雨倾盆而下,现场却是一番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 穿着五颜六色雨衣的人两两合作,已经搭出一个遮雨篷的雏形,董锵锵跟旁人要来雨衣,找到正在搭建另一处遮雨篷的纪封平和赵可,投入地工作起来,很快就将一早的烦躁抛之脑后。贺鸯锦带着那么多人和音乐器材从几百公里外赶来支持中国周,支持他,既不要钱也不用他管食宿,如果他再不能照顾好,他自己也会觉得丢人难堪。(本章完) 1030. 中国周(16) 人多力量大果然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硬道理,小伙子们自发自觉地不让女生们插手,三下五除二就搭出来八个遮雨篷,汉诺威和萨尔布吕肯的艺术家各得三个,剩下两个留给冒雨观看演出的观众。 怕影响贺鸯锦等人的情绪,董锵锵提醒纪封平等人暂时不要跟所有人同步展板区被恶意破坏的事,因为展板区在教学楼大厅的另一侧,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先经过那边再来到室外演出区,纪封平和顾欣听完忙不迭答应,赵可却一脸尴尬,原来刚才搭篷子无聊时他和别人聊天已把这事当作爆炸新闻放了出去。 贺鸯锦很快来找董锵锵求证,董锵锵不好隐瞒,便把实际情况一五一十告知了贺鸯锦。 “展板区也没触动任何人的利益,为什么会遭此毒手?”贺鸯锦听完同样义愤填膺,“怎么会有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人?简直太不尊重人了。你们可千万别受影响。” “贺老师,有同学们的道义和精神支持、有八方支援的爱心捐款,还有八千公里外的祖国和人民作我们的坚强后盾,这点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不过是我们成长路上的小小试金石罢了,筹备组已经着手重新制作相关材料,预计今晚就能恢复展出,并且我们还根据这个突发状况设计了应对策略,相信不会再出现第二次,毕竟做这种事的终究还是少数人。” “说的也是,像我们这几天住的酒店就非常人性化,工作人员都很好说话,就像昨天,酒店听说我们是音乐系的外国学生想要临时找块儿地方排练,很快提出我们可以用酒店的仓库。仓库本身就很干净,他们又专门收拾出一大块场地供我们使用,所以昨天的排练才会格外顺利。我们不仅把既定曲目过了好几遍,还把返场曲目也准备的异常丰盛,大家还专门挑了几首知名度高的外国歌曲准备用民乐的形式演奏,希望造成强烈反差,带给观众们完全不同的体验。” 董锵锵因为上午的课和演出开始时间重合,不能像昨天一样等活动开始了再去教室,那样的话他肯定抢不到第一排,听讲效果就会大打折扣,所以只能和贺鸯锦简单聊两句便匆匆离开。 虽然到教室的时间不能算晚,可董锵锵还是比学霸们晚了一步,只抢到了第二排一个靠窗的座位,这样他倒也省事,只要从座位上稍微起身就能看到演出现场的直播。 几乎和粉笔落在黑板保持在同一时刻,窗外传来慷慨激昂、节奏鲜明的厚重鼓声,董锵锵怎么也没想到贺鸯锦等人竟然会选《将军令》作为开场曲,如此激扬澎湃的曲子还让人怎么坐得住? 他一下走了神儿。 趁老师不备,他迅速起身又落座,一瞥之间,看到窗外的艺术家们和武术表演者已在操练,只是为观众准备的遮雨篷下面却是空荡荡的。董锵锵只觉对不起贺鸯锦等人,筹备组没提前把宣传工作做好,赶忙在笔记本上记下,准备晚上复盘时再跟众人同步。 德国学生可能久经此事,对各种声音早已见怪不怪,一个个坐得笔直,显得沉稳老练,目光要么追随教授,要么盯着课本。董锵锵受到微观环境的影响,这才收了继续偷瞄窗外的心思,重新进入沉浸式听课的模式中。 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上午的课也进入尾声,董锵锵以为一小时就该结束的古曲加武术表演却并未结束,曲子一首接着一首不说,曲子间的掌声也从稀稀拉拉过渡到热烈。 就在窗外出现超过十分钟的沉寂让董锵锵以为活动结束时,一个欢快悠扬的旋律凭空忽的冒了出来。 前奏响了十几秒,董锵锵还没反应过来,却见不少德国学生都在相视偷笑,有人还趁教授背身板书时偷偷站起朝窗外张望,等到进入正歌部分,董锵锵这才听出艺术家们用古筝、琵琶演奏的是迈克尔杰克逊的《beatit》,难怪德国学生反应这么快。但这一切只是开始,贺鸯锦们又接连演奏了《wearetheworld》、《healtheworld》等迈老的经典名曲,德国学生这下彻底坐不住了,等不及教授宣布下课,纷纷起身朝窗外眺望,教授见状也只能顺水推舟宣布下课,然后慢慢悠悠走下台阶踱到窗前,跟同学们一同往外看到底是谁在跟他抢学生。 当乐声在细密的雨中逐渐消散,董锵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下楼,冲进雨中,当他打着伞走到演出场地外时,吃惊得看到同样打着伞,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人群。 就在他以为上午的活动终于正式结束了时,一段优美动听的前奏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虽然演奏者刚弹了一小段,他却瞬间就听出了歌的名字。 几乎就在同时,他听到有人大声鼓掌,更有大胆者直接唱出了歌词。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他阖上双眼,情不自禁地跟着众人一起哼唱,透过闭合的眼睑,越过一片迷雾似的硝烟,在一片废墟中,他看到前赴后继、舍身忘死的医护工作者和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各行各业的劳动者在一片荆棘中用血肉之躯筑起不可思议的铜墙铁壁,一张张充满人性光辉的坚毅面孔上闪烁的都是对祖国和手足同胞无限热爱的目光。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中国人可以笑着去奉献,去牺牲,去面对未知的灾难,因为每个人都有对国家的爱、对同胞的爱和对脚下这片土地无限深沉的爱。 董锵锵感觉泪水就像决堤了一样怎么都止不住,怕被人看见笑话,他立即把头别向一边,却看到身边每个人的脸上都淌着两行泪。 有时,人一出国就爱国了。 等董锵锵在卢森堡上完cfa培训课赶回大学时,经济系大厅里灯火通明,筹备组所有人都在大厅等着和他一起复盘。 收费爱国主义教育从我做起。 1031. 中国周(17) “跟昨天一样,大家先同步下各自手头的最新进展,再说今天活动的心得体会,我先说下展板区的情况。”每次都是郑春花第一个总结,众人早已习惯,“上午警方来了,跟大家预想的差不多,来了就是来了,例行问话为主,因为没监控也没目击证人,所以暂时没什么进展,警方说会进一步调查,但咱们也别抱太大希望,还是按早上的分工,早晚大家都辛苦些,等结束了再好好休息。” 众人全都默不作声,虽然对此早有预料,但情绪上还是受到细微的影响。 “记者都来了么?”董锵锵很在意电视台的女记者是否又来捣乱。 “报社的来了,电视台的没来。”郑春花从随身的包里取出几份报纸分给众人,“今天的采访做得很周密,对方不仅在现场拍了照,还送了样报,第六版整版都是昨天中国周开幕式的报道,基本客观,介绍的也算详实有序,中规中矩吧。” “昨天我第一眼看到报社那个记者还觉得对方凶巴巴的跟个糙老爷们儿似的,不如电视台那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女记者看着有女人味儿,没想到两人的工作态度竟有云泥之别……”赵可叹道,“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没事儿就盯着看人家长相了吧?”纪封平挖苦道,“胸和屁股昨天也没少看吧?” 赵可被纪封平一句话怼了个大红脸,刚要反驳,郑春花见势不妙,赶忙用话拦道:“报社的人确实比较友好,没昨天电视台的那个咄咄逼人,可能纸媒和视媒的从业者素质还是不太一样。” “电视台那边你问完他们说来不了后还有其他反馈么?”董锵锵追问道,“他们说什么时候能出中国周的相关报道了么?” “问了,对方只字未提。”郑春花答道,“听接待人的语气像是不会有报道了。” 董锵锵心想:可能正面介绍中国的内容并不符合他们电视台的报道标准,所以才会被无视。 郑春花给方爽递了个眼神,方爽会意,嗽了嗽嗓子,朗声道:“按今早大家的建议,之前两个主题和损毁展板的全部照片已经一并加急洗了,照片的文字说明和谴责信也都打好了,新展板就在那边,一会儿大家分下工,争取大学锁门前布置好。” “方爽你真棒,”顾欣夸道,“这么多事儿一人就搞定了,效率真高。你可不知道,今天有多少人问我咱们的展板出了什么情况,这下好了,明天就能恢复展出了。” “春花帮了大忙,还有董锵锵的建议很全面,”方爽谦虚道,“我做执行不用费什么脑子,只是跑腿简单的很,倒是你们在这边更辛苦。” “意见箱和捐款箱都查了么?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么?”郑春花关心道。 “意见箱主要是问两个主题展为什么都撤了,还有人询问具体情况,也有人问有无举报奖励,总之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捐款的数额还在持续增加中,捐款的外国人比第一天多了不少。” “悬赏举报?这主意不错。”赵可一拍大腿喊道,“咱们扔个一百欧,看看能不能捞个目击证人出来,如果不行就两百。” 郑春花没理会赵可的建议,转头看向纪封平,一语双关道:“今天我看到你在电影教室外来着,人不少吧?” 纪封平回道:“《无间道》是近年香港少有的佳作,又是老外都能看懂的警匪片,所以非常受欢迎,(看电影的人)比昨天多了一倍。” “生意如何?”郑春花又问,“刚才就看你一直在笑,今天的收成应该还不错吧?” “嘿嘿……”纪封平捂着后脑勺咧嘴笑道,“万福老板很照顾我,当然也是看在各位大佬的面上,我跟他一提,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我去,你小子真去卖了?”赵可一听纪封平赚了钱,眼珠子立刻就圆了,张牙舞爪地扑向纪封平。 “你说话怎么老那么难听?什么叫去卖?不会说别说。”纪封平没好气地推开赵可的手。 趁着赵可纠缠纪封平的空当,方爽转头问顾欣:“哎,顾欣你说说上午表演的情况如何,我怎么听说今天冒雨看演出的观众特别多,大家是感觉都还不错么?” “岂止是还不错,你们没在现场的人根本想象不到她们受欢迎和被追捧的程度,演出火得简直一塌糊涂,非常成功,堪称完美。到最后给观众准备的两个篷子根本站不下人,还是萨尔布吕肯的师兄师妹把演出篷让出来才勉强站下的,”顾欣一脸喜色,“不管是汉诺威音乐学院的,还是萨尔布吕肯的音乐学院的,在我看来水平都很高,细节处理更是无敌,尤其是她们给返场准备的那些曲目,直接让现场气氛热到炸裂。” “这么夸张?”方爽感到难以置信,“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不信你问纪封平,他也看见了,后面听歌的时候他还跟着大伙儿一起流眼泪呢。” “顾欣没说谎,确实很火,”刚摆脱赵可的纪封平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道,“也不知是为什么,一听到《我的祖国》,我这眼泪就怎么都止不住,可能人上了年纪就容易伤感。” “这是伤感的事么?”赵可刚被纪封平挖苦,没想到这么快抓到纪封平言辞间的漏洞,既然反击机会送到了嘴边,那就绝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赶忙针锋相对地讽刺道,“这叫脆弱,矫情,亏你还是个爷们儿,男儿有泪不轻弹不知道么?” “不,这不是脆弱,更不是矫情,”郑春花正色道,“他只是被感动了。” “我是真的觉得咱们国家太不容易了,历史上多灾多难不说,关键是人民还都这么善良朴实。再想到这次,没招谁没惹谁的,好端端的展板就都被毁了。”纪封平痛心疾首道。 赵可作了个鬼脸:“老纪,你再煽情我可就吐了。” 众人忽的扯起闲篇儿,董锵锵问郑春花:“孙涛今天联系你了么?” “没。记者和展板遭到破坏的事我也都没和他提呢。需要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么?” 董锵锵摆摆手:“他太忙了,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万福今天断货了么?”郑春花问今天主要负责给万福帮忙的赵可。 “哎,今天又是万福老板脚不沾地、大获全胜的一天。”赵可眼中是满满的羡慕。 “赞助商那边有人盯着么?”郑春花环视众人。 “昨天还有个人坐在乐白那儿回答问题,今天好像一个人影都没有。”有人调侃道,“董总也从不坐那儿帮着镇台。”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聊得热络,董锵锵猛地想起另一件事,急忙问顾欣:“中午我光顾着赶着去教室,忘了问贺鸯锦她们几点回去,她们是不是都已经走了?我还说请她们吃顿答谢宴,结果事多就给忘个干净,她们走的时候你请她们了么?” 正专心听他人聊天的顾欣被董锵锵冷不丁一问,缓了几秒才答道:“哦,你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来,她下午突然说今天先不走了。” “不走了?”董锵锵听得一愣,“我记得她之前说着急回去上课,不能多待。” “今天演出这么火爆,她们肯定开心,我猜是演出后有人劝她们留下来给旗袍走秀伴奏后再走,她们估计也就同意了。”顾欣答道。 “古风、古曲、旗袍,”方爽双手捂脸颊,“天啊,我都不敢想那天的画面得有多美。” “那曲子呢?还用以前的么?”纪封平问。 “可能要换音乐,之前用的是流行乐作背景音乐。”顾欣答道。 “那来得及么?”董锵锵问,“模特们不彩排新曲子就直接走(秀),行得通么?” “放心,下午我已经通知了大部分模特了,明天下午老地方彩排。模特和贺鸯锦她们都有信心。”顾欣脸上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我效率是不是也还行?你们快点表扬我,我都等了好久了。” 听着众人猛夸顾欣,董锵锵心里想的却是:贺鸯锦等人仓促决定要留下并无什么古怪之处,就是不知雷兰亭会不会妇唱夫随一同留下,虽然他不愿承认,但在他心底,已在不知不觉中将雷兰亭和老白划上等号。 在目睹老白跟他住在同一屋檐下的点点滴滴和所言所行后,他已慢慢意识到:人和人之间的友谊真的是阶段性的,他们从曾经的无话不谈、生死相交到现在的半形同陌路,虽然他并无苛求对方回报自己之前的救命之恩,只要能替他守口如瓶就好,但对方却做不到。两人就像两颗各有既定轨道的陨石,在短暂的相遇后,终究还是头也不回地朝着各自不同的方向前进。 他正想着,手机传来短信“叮”的一声,低头查看,短信内容极短,只有四个字:我上车了。再看落款,正是王蜀楠。 1032. 中国周(18) 董锵锵顿时松了口气,王蜀楠还是靠谱的,虽然不知是否是自己的借款产生了正面影响,但终归对方没辜负自己的信任。他继而想到,同样是女性,郑春花、方爽、贺鸯锦、王蜀楠、杜蓝,甚至是远在bj的佟乐乐,都能做到言而有信,为什么单单是陆苇就不行呢?但言而有信这件事明显又和性别无关,老白、雷兰亭不着调,老丁、陆杉、纪封平等人却行事稳妥,也许是因为自己还没机会跟对方过钱,一旦相互间有了金钱方面的羁绊,靠谱的人也会变得不靠谱。 他还没来得及给王蜀楠回短信,郑春花已不声不响地凑到他旁边问道:“外面雨下得这么大,明天你那同学还来得了么?” 他有些骄傲地举起手机,把短信展示给郑春花,郑春花瞄了一眼后,什么都没说,一挑大拇哥,重重点了下头。 郑春花立即把王蜀楠明天将准时到达的喜讯告知众人,大家都很开心,又是一番对董锵锵的吹捧。 郑春花问道:“纪封平,明天王蜀楠演讲用的教室都检查过了么?电脑设备、投影仪什么的呢?” 纪封平笑着应道:“放心吧主席,复盘前我去教室又检查了一遍,都好着呢,肯定没问题。” “我有个问题,”方爽道,“王蜀楠既然能来,那之前给她准备的备选方案就用不上了,但备选项目这几天已经彩排过了,明天不能上的话,后面还用上么?如果彻底不用上了,会不会太伤人?” “那样确实伤人。”顾欣赞同道,“既然是中国周,我们也应该给她们提供一个展示风采的机会。” “那这样,方爽你一会儿问问备选方是否愿意第四天或第五天演出,她们是户外项目,也要考虑未来几天的天气情况。”郑春花拍板道,“时间也不早了,外面雨越下越大,体会和建议方面如果大家有什么想法就尽快说,没有咱们就抓紧把展区布置了,然后尽快回家。” 顺着她的话,众人齐齐望向窗外,雨夜的风呜呜地吹着,夜空中偶有闪电划过,灰色的雨云后就会亮起一团惨淡的白光,勾勒出遗落在窗上的条条雨迹。窗外的大部分路灯已熄灭,只有部分路灯还在顽强地和风雨抗衡。雨在风的掌心里被肆意揉捏,细密的雨丝在附近苍白路灯的照射下闪烁着暗色金属光泽,雨点不时洒落在玻璃上,发出不规律的沙沙声,雨水顺着窗户向下蜿蜒流淌,透过玻璃上的水珠再看窗外的灯光,水珠都泛着斑斓的小圆光晕,窗户下方靠近踢脚线的位置已然被浅灰色的水汽覆盖,想来连着几天的降雨已让室内外形成了温差。 众人纷纷表示活动已经实现预期,接近完美,暂时没什么需要额外补充的点了。 董锵锵却道:“这次大家都很辛苦,牺牲了个人的学习时间、精力、心血,甚至打工时间,所以我建议继续加大宣传,让中国周的影响力更大,各位以后在简历上也有的写。” “你觉得还能怎么加大?”赵可迫不及待问道,“在教学楼和市中心撒广告么?” “那样自然更好,但少不得又要花钱,咱们还是尽量秉持少花钱多办事的理念做事比较好。” “直说吧,有落地方案么?还是就随便务虚一说?”赵可没等到答案,言语有些着急。 “我想请春花邀请报社记者参加后续几天的中国周,争取把这次中国周作成一个专访性质的连续报道,而不是只有一天一版。其次我看到昨天活动的照片已经陆续出现在咱们的学生论坛里,各位家里可以随时上网的能不能辛苦些?把这几天的精彩图片、视频发到那些和特里尔学生论坛互有友好链接的大学论坛里作推广。这样会占用各位的个人时间,但成本可能也更低一些,明后天是周末,不用上课,我也会在机房里作同样的事。” 董锵锵的建议不仅务实,更关键的是便宜,郑春花首先表态一会儿就去联系记者,其他人也认可他第二个建议。 正事说完,大家迅速分了工,正准备重新布置展板区。 就在这时,从大厅的四面八方不知为何涌出不少中国学生,他们三三两两走到筹备组面前,纷纷表示因为听说了展板区被人恶意破坏的消息,所以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明后天都是周末,干活干的晚些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他们有住在大学附近的,也有住在其他地方的。有自己主动来的,还有被朋友喊来的,到最后甚至还出现了国际友人的身影。 望着一张纸真诚热情的面孔,想到大家深夜都没走,自发留下帮忙,筹备组每个成员的心头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最柔软的地方扎了一下,可要做的事确实多,没时间长久感动,好在方爽和董锵锵已经有过一次布展经验,在两人部署下,所有人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大学保卫处的人远远看到一堆人在大厅一隅聚集,且人数还有愈来愈多的趋势,不知何故,担心又有破坏行为出现,很快派人过来例行询问,在郑春花不慌不忙地出示了大学颁发的临时摆放设备的许可证后便只是远远看着,不再过问。 上一份展板无端被毁让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心里都憋着团火,众志成城之下,新展板的布置速度推进极快,整个过程也被董锵锵用相机完整记录下来。 雨从大变小,又从小回到大。 当方爽将最后一封谴责信贴到最后一块展板的醒目位置上时,所有人开始自发鼓掌,董锵锵及时用相机记录下这宝贵的一幕。 镜头下被破坏的展板照片在夜晚看仿佛被施了魔法,感觉比白天更触目惊心,凡是仔细端详过照片的人都能从照片里的破坏程度清楚地体会到破坏者的不怀好意,纪封平、赵可等人都对董锵锵的这个建议佩服得五体投地。 赵可更是有感而发,力主郑春花在展板区同时张贴悬赏举报令,这个建议同样获得了在场多数人的支持,郑春花顺应民意,当即把这个悬赏令的撰写和张贴任务交给赵可,赵可一晚上见其他人都因做事有模有样得到称赞,哥们儿纪封平更是给中国周作了不少贡献,他也不是甘于人后之徒,好容易得到一个表现的机会,表面虽平淡,心中却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表示最迟明晚复盘时就能贴出来。 按之前约定,董锵锵负责当晚执勤,就在众人相互告别之际,本已走远的郑春花忽又去而复返,朝他走来。 他以为郑春花忘了东西或有事要交代,赶忙迎了上去。 1033. 中国周(19) “有个事得跟你商量下。”两人还隔着几米,郑春花的话已经出了口。 “你拿主意就行。”董锵锵以为又是工作上的事。 “不是中国周(的事),是……特里尔应用技术大学有个同学想跟你认识一下。”郑春花似乎欲言又止。 “认识我?”董锵锵会错意,顺嘴说道,“如果对方想要旅游打折,那还是得找老白,我说了不算。” “跟老白和乐白都没关系,她就是想认识你。”郑春花又强调了一遍。 “对方什么人?认识我干嘛?”董锵锵愈发糊涂,不知郑春花到底想说什么。 看到董锵锵的直男反应,郑春花也没故弄玄虚,直接揭了谜底:“这次你表现出众,恭喜你多了个女粉丝。” “女粉丝?”董锵锵本能拒绝道,“那不用认识了,我有女朋友了。” “想什么呢?”郑春花忍不住回怼道,“你也太自恋了吧?哦,人家想认识你就是想当你女朋友啊?为什么你们男的明明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呢?” 董锵锵听到郑春花的讽刺不仅没急,反而哈哈一乐:“我这不是防患于未然么,也是替对方担心,怕她一不小心掉进爱情的陷阱。” 郑春花被董锵锵的自负气笑了:“别贫了,跟你说正经的呢。” “真不用介绍,认识了干嘛?”董锵锵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严肃,他确实不知郑春花为什么坚持要给他介绍个女粉丝。 “咳,要么说你思想太复杂呢,你还想干嘛?人家女生想和你认识一下,无非就是欣赏你,想多交个朋友,打开自己的社交圈,你不用多虑,人家有男朋友,不会掉入您老人家设置的爱情陷阱。”郑春花故意把“设置”和“爱情陷阱”几个字咬文嚼字念得很重。 “有男朋友还认识其他异性干嘛?找备胎么?”董锵锵坏笑着反问道。 “你这人思想太龌龊。”郑春花假装对董锵锵不齿,“现在我开始替姑娘担心了。” “那麻烦郑主席替我回了对方吧。”董锵锵收起笑容,正色道,“‘假如她吃了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要认识那下蛋的母鸡呢?’” “你少学钱老说话。”郑春花说完摆出一副“瞅给你吓得”的不屑表情,转身离去。 离教学楼锁门也就一个多小时,董锵锵在大厅里的小卖部买了面包和水,顺便借出一把凳子,把展板区摆成一个圈,自己坐在圈中间边复习边听着动静。 窗外雨密风骤,大厅里却一片静谧。陆陆续续有下了晚自习的学生从展板外路过,有人会停下驻足观瞧,有人则匆匆而过。 董锵锵读得正起劲,头顶处的吊灯开始一盏隔一盏熄灭,紧接着传来舒缓的轻音乐,这是提示教学楼内的所有人,距离大楼锁门只有五分钟。 他在书上看到的地方轻折了个书脚,起身将所有展板物归原处,心里想着一会儿到家就不给王蜀楠打电话了,让她在火车上好好学习和休息,但是得给杜蓝去个电话说说今天的情况,他知杜蓝每天看书也不会太早休息。 他将目光投向大厅另一侧的万福摊位,只见摊位上空无一人,一众设备早已收拾的井井有条,他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万福旁边好像多了块花里胡哨的易拉宝,却不是之前见过的乐白的,难道是捕蝉的?可端木并没跟自己提过他要弄易拉宝在中国周上打广告啊?再说端木这两天根本都没联系他,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好奇心促使他朝那块易拉宝走去,就在他将要走到时,兜里的手机响了。 却是冯冲。 “陆苇联系我了。”电话接通的刹那,冯冲直截了当地说道。 “她怎么说?” “姑且能算是态度认真的道歉。” 冯冲的语气里没任何火气、愤怒或不屑,这让董锵锵感到些许意外,而且听他这意思,陆苇应该是并没告诉对方已经先联系了自己。 “那她对之前的行为有什么解释?”董锵锵明知故问。 “她说大学那边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拖了她一学期,再发的录取通知书就是这学期才能入学的,所以她寒假时伪造了份假的材料给我,我轻信了她,当然还有你。” “那你现在什么想法?” “我不管她现在是不是大学生,对骗子,我是不会再考虑的,我相信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所以以后我也不打算再跟她合作。” “那你告诉她你的态度了么?” “当然,我让她死了再合作这条心。” “她怎么答你的?”董锵锵对这种挤前列腺式的问答颇有些力不从心,这个冯冲就不能痛快点一口气说完么? “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也没祈求得到你的原谅?”董锵锵还以为陆苇深夜来找自己是让自己帮着说情,现在看来,自己有些鲁莽和武断了。 他有些懊悔,那天应该先跟陆苇把话说完再上楼找老白。 “道歉有,解释有,祈求原谅没有,我也没看出来,她还是个硬骨头。”冯冲的语气似乎隐含了几分赞许。 董锵锵暗想:看来陆苇还真是如她所说,只是解释和道歉,没有其他。 “没事了,我就跟你说一声。”冯冲说完就要挂电话。 “等一下,”董锵锵站在易拉宝前,望着上面的暑假中文班广告和冯冲的个人简介,“我看到你暑假中文培训班的广告了。” “哦,你说万福摊子旁边那个?”冯冲拿话遮道,“我刚正想跟你说呢,一打岔给忘了。怎么样?还醒目么?” 也许是因为夜深了,也许是因为他有些饿过劲儿,董锵锵的脑子忽然异常清醒:既然冯冲暑假还要继续开班,理论上他是需要人手的,陆苇现在绝对符合他的用人要求,他却绝口不提,似乎是在等别人求他,但陆苇虽然打了电话却根本没开口,看来冯冲是想从自己这儿寻求突破。想明白这点后,董锵锵没抻冯冲的话茬儿,他不会再轻易为陆苇开口求人了,人吃一堑后得长一智才能有成长。 “广告很大气,预祝你假期班圆满成功。”董锵锵说完直接挂断电话。(本章完) 1034. 中国周(20) 冯冲起先认为把暑期中文培训班摆到万福小吃旁并不合适,毕竟教知识和教做饭不可同日而语,但在观察了一天万福受欢迎的程度后,他决定还是向现实低头,庸俗就庸俗吧,谁还不是个俗人?就万福的火爆程度,不蹭它热度简直天理难容,再说美食这块金字招牌也可帮他把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潜在客户先筛出来,如果连中国美食都打动不了人,那对方一定也不会花钱学中文。 事实也如他所料,虽然只打了一天广告,却当天就开张,很快签下第一个报名学中文的人,备受鼓舞的他踌躇满志,按这个速度,他完全可能在大学安排给他的两个暑期班的教学任务外再给自己攒个班出来,如果一切顺利,他的暑假班甚至可能都不止一个,看来中国周结束后这个广告都不能撤。 董锵锵猜的八九不离十,冯冲确实想体验一把被两人苦苦哀求又断然拒绝的心情,但他没料到的是,不仅董锵锵这个介绍人不求他网开一面,就连陆苇这个本主竟然也不求人,虽然道了歉,却没流露一丝一毫想继续教暑假班的意思。 他不相信陆苇没看见暑期班的广告,就算陆苇不在特里尔了,董锵锵也应该会告诉她,他也不相信陆苇能一直跟自己耗下去,教中文这么轻松又挣钱的活儿放到哪儿都受欢迎,她陆苇不是缺钱么?那先低头求人的总不该是他这个被骗了的人吧? 那也太没道理了。 虽然有适合雨雪天气的四驱,但在倾盆大雨的加持下,雨刷器即使开到最大仍看不见前路,时不时没有路灯、介乎陡和不陡之间的蜿蜒山路让董锵锵不敢把车开得太快,等小心谨慎地开到家,时间已过了零点。 杜蓝整晚都没给他打电话,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给杜蓝打,又担心时间太晚吵到杜蓝休息,挣扎了几分钟还是放弃了。 怕陆苇再次“埋伏”自己,他把车停好,坐在车里观察了几分钟车外的环境,确定没人后才下车用冲锋衣护住头顶跑进了房。 从喷头涌出的水不仅冲还有些烫,一晚的乏意此时才得到了稍许的缓解。他走出淋浴隔断,有风从斜开的窗吹进,带来寒意的问候,他不由连打了几个喷嚏,正考虑要不要吃个感冒片预防下感冒,就听自己屋中传来一声比一声嘹亮的乐曲,深夜里听着极为刺耳,他也不知谁这么晚了还会给自己打电话,既担心是董母打来的,也担心高音再次刺激到房东,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回了屋。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电话那头的杜蓝着急道:“抱歉抱歉,不是吵醒你的吧?最近连轴转的上课,脑子不太清醒,白天到了学校才发现手机落在了家里,晚上在图书馆看书也没法给你打。你那边下雨了么?慕尼黑这边雨贼大,我也刚到家,看你一直没打过来,也不知你到家没,就想着赶紧问问你,等拨了电话才想起你可能睡了,再想取消你却已经接了。” 杜蓝的话让董锵锵瞬间被温暖到,心间淌过一道暖流,既有被关心的感动,也有些许愧疚,本该是自己主动给对方打过去关心的。听到董锵锵说刚洗完澡,杜蓝这才宽心,董锵锵打开免提,边用浴巾擦拭身上的水边听杜蓝聊她的近况。 虽然开学才一个月,杜蓝的课业任务却已相当繁重,毕竟是慕尼黑工大,虽然德国没有英美那种精英大学,但在德国自己的教育体系中也还是有一般大学和牛逼大学之分,慕尼黑工大凭借全方面的优势从很早便属于后者之列。 杜蓝用很平常的语气表示自己每天都有看不完的书单、做不完的各种大小练习,定期和教授或助教碰面讨论学习上的问题,以及参加的三个课题小组,需要经常查资料、定期小组讨论和演讲彩排等,每天课后差不多要花三个小时甚至更多时间,就像今天是星期五,很多德国学生在上完课后或能回家和家人共度周末,或可以聚在一起休闲放松,她却每天雷打不动:在学校上了一天课后继续泡在图书馆里使劲学,没有周末和学习日之分,每天都是学习日。 不过杜蓝也承认,虽然辛苦,但书读多了,专业上的难题多少会少些。上学期的补考让她明白,即使她能接受自己以及格分通过考试,想靠考前最后两三个星期临时抱佛脚突击背诵也是无法实现的,必须平时抓紧,而学习最大的好处就是只要有付出就一定会有收获,虽然收获多少因人而异,但相比很多有付出却没收获的事已经划算了很多,而收获又会带给人成就感,不管是在学习、工作还是生活中,必要的成就感哪怕再少也还是要有,否则任何事做起来都太过无趣,也难以长期坚持。 杜蓝每天转这些车轱辘话并不会让董锵锵感到厌烦,相反,他发自内心的欢喜,一方面他知道向他倾诉也是杜蓝舒缓压力的方式之一,另一方面,杜蓝善意的提醒对他也是督促和鞭策,不会因一时的成绩而沾沾自喜,他感到欣慰的是,虽然现在每天都要抽出时间忙中国周的各种琐事,学习上的事却还没出现任何耽搁,所有在听科目不管期末考还是不考,全都在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董锵锵的回答令杜蓝感到满意,也就没再唠叨他的学习,把话题转向中国周。她周围的新鲜事极少,认识的朋友或闺蜜每天忙的那些事听的多了也变得了无新意、乏善可陈,听董锵锵讲发生在身边的故事也是她为数不多的生活乐趣之一,尤其是发生在董锵锵身上和身边的故事永远那么多。 倾诉永远是双向的,董锵锵自然也会向杜蓝倾诉自己学习上和生活中的苦闷,这时的杜蓝就变成了非常好的倾听者,既会安静的听他娓娓道来,也会站在他的立场体贴他的委屈。当他说听到红歌会忍不住泪流满面,她说那一定是情之所至,他说展板区被无端破坏,她会义愤填膺跟他一起骂对方人渣,他说婉拒了房东老太太送西服或借西服的美意,她会捧哏说咱们的优良传统就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他说起对老白、雷兰亭和陆苇的阶段性友谊的认识,她用杰罗姆·大卫·塞林格的话劝慰他,长大是人必经的溃烂。 两人虽认识一年多,又共同经历了不少事,但身处两地、聚少离多并没让两人的感情如同在一地的情侣一样火速陷入情网,反而有时会因两人各忙各事而疏于交流,好在一路走来,除了老毛子那次,两人谁都没轻易舍弃这段感情,尤其是遇上非典后,两人的交流不减反增,心和心也比之前走得更近,倒是因祸得福。杜蓝在电话中撒娇的时候也与日俱增,董锵锵也不再老一本正经的端着,两人都开始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可爱。 杜蓝对董锵锵描述的旗袍秀似乎颇感兴趣,对几次彩排和走秀细节打听得很是细致,董锵锵以为这是旗袍对女性天然的吸引力,便邀请她过来走走看看,当天正好是星期天,早上到晚上走,也不影响她第二天上课,看现场直播肯定也比事后看录像和照片更身临其境,体验更好。 董锵锵这边讲着,杜蓝那边半天没吱声,董锵锵猜她多半是缩在被窝里给自己打的电话,听着自己的故事和窗外的涟涟雨声,不识不知中已悄然入眠,当下轻轻说了句“晚安”挂断电话。 由于晚上复盘后在展板区学习了一阵,开车回家后又跟杜蓝聊了半天,董锵锵晚上吃的那点儿碳水化合物早已消耗殆尽,他知道自己在过饿时不易入睡,就想着自己热点牛奶助眠,打开冰箱门却发现自己忘了买牛奶,翻了翻自己的储备库,找出一包将要过期的红烧牛肉的方便面扔进锅里,关上厨房门,将两扇窗户大开,虽然煮面不违反住房规矩,但汤料都加进去,释放出来的气味儿还是很浓郁的。 滚沸的水将四四方方的方便面板轻易撕开,柔软的面条如散乱的毛线纠缠在一处,扔进锅的蛋黄迅速被一层白膜覆盖,几片培根在沸水中忘情地舞动,他关了火,盖上盖子,正想着是找个海碗还是直接捧着锅吃,就听身后传来门轻微的动静,他以为房东起夜,下意识转过头,却见老白推门走了进来。 “这么晚还没睡?”董锵锵着实没料到老白这么晚不仅没睡,还会下楼找自己说话,看来是专门候着自己的,他把离自己最近的一把凳子拉开,客气了一句,“面多,一块儿吃点儿?” 不管两人之间是不是真有矛盾,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老白大马金刀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有一口就行。” 这下只能用海碗了,好在是包加量版的方便面,两人分倒也不至于太寒酸。 趁着盛面的空档,董锵锵偷偷嗅了嗅鼻子,又趁机观察了下老白,对方似乎并没喝醉的迹象,说话时也没酒气,神智还算清醒,动作也正常。 “找我有事?”董锵锵挑起几根面条,边吹边问。 老白却根本不吹,低头狼吞虎咽地猛吃几口,被面烫了嘴才囫囵停住,把筷子拍到桌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这个画面让董锵锵产生一种强烈的既视感,好像之前在哪儿经历过一模一样的场景,一瞬间他有些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汉诺威。他看到老白的嘴一开一合,像在说着什么,却因窗外骤然响起的霹雳和厨房玻璃的共振而一个字都没听清。 “你刚才说什么?”等巨大声响渐渐远去,共振慢慢消失,他问老白,“打雷前那句。” “我问你每天这么晚回来,”老白直勾勾地盯着董锵锵的眼睛,“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董锵锵本来想回老白:我周一到周五都是全天的课,周五还要去卢森堡补课,这两周又要处理中国周的事,所以回来的晚,再说家里没网,查东西很不方便。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跟对方解释什么,但这时不说话感觉很怪,说了又像是在辩白,更怪。 他没看老白,也没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吃着碗里不多的面,以及他留给自己的荷包蛋和培根。 老白也不催他,就盯着他把一碗面吃见了底,才听董锵锵慢悠悠地反问道:“我干嘛要躲你?” 老白的脸不知是刚才吃面太快还是别的什么,比进门时红了不少。 “不躲我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1035. 中国周(21) 董锵锵没理会老白这个问题,起身把自己碗中的汤汤水水一股脑地倒入洗碗池,利索地刷了碗筷和锅,顺手将餐具搭在晾架上,餐具上的水从晾架上滴落到晾架下的托盘,董锵锵把洗碗池排水口过滤网中的残羹悉数捞出,投入厨余垃圾桶,房东讲究垃圾分类,这些细节他一直做得很好。 做完这一切,他指着老白的碗问道:“这些(你)还吃么?” 老白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见对方不吃,董锵锵伸手去拿他的碗,手快碰到碗时,老白伸手把碗往自己的左侧轻轻一拨,董锵锵抓了个空。 董锵锵明白老白一定要得到答案,转身拿起洗碗池旁的抹布,低头擦干手上的水,把抹布再次物归原处时才看着老白的脸一字一句道:“有些话其实我不想说,但既然你问了,再不说未免太不坦诚。这段时间我们沟通的少是因为我觉得作为朋友,你并不尊重我,而且不止一次,现在的我确实不知该怎么跟你沟通。” “如果你指的是我把大众股票的事告诉了雷兰亭,我承认是我的错,是我喝醉后的口无遮拦,我向你道过歉。”话虽这么说,但就连老白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解释着实苍白无力,但他现在也只能这么为自己开脱。 “老白,股票的事一开始我不愿告诉你,是因为那里面不仅涉及到巨大的资金风险,还牵扯到我的商业伙伴,可最后我还是顶着商业伙伴的压力和质疑选择告诉你,是因为你和乐白碰到了非典如此棘手的麻烦,并且短期内可能也找不到什么有效办法来增加公司收入。但我也跟你很正式的提过,我跟你说过的所有内容都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但你不仅不保守秘密,还弄得人尽皆知,雷兰亭找我也就算了,就连廖成这种刚认识的都跑来问我,你让我怎么再跟你说话?我该说什么?指责你心里装不下事儿么?”话开了头董锵锵便不想再藏着掖着,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彻底说开,他也不怕老白生气或翻脸,再说他有什么好气的?“而且你刚才说得没错,咱俩一墙之隔,你用短信跟我道歉我确实不该再挑你的礼。” 老白听出董锵锵的嘲讽,想为自己辩解,但搜肠刮肚后却发现找不到任何理由。 沉默控制了他的喉咙。 董锵锵这次没再问,而是直接收走他的碗筷,刷好后同样放在了晾架上。 “如果年底真完不成业绩,我想让廖成进来当乐白新的投资人,把之前的汤和季都清出去,当然也包括徐,雷兰亭说他也能试着帮我寻找新的金主,所以我才……”老白声音疲惫地和盘托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所以你才拿我的秘密当筹码来跟人做交易,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找到了新投资人,你也得先做好自己的生意,只有生意才是你的护身符,你难道还没意识到你所有的麻烦都是从你认识金主后才开始的么?”董锵锵说完猛然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让房间内霎时变得异常安静,窗外的春雷声渐渐远去,涌进厨房的气流将大开的窗子吹得不断磕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味,连绵不绝的细雨透过窗户潲进厨房,董锵锵转身关上了窗户。 “我已经把易拉宝撤了。”过了半晌,老白才小心翼翼地开启了新话题,“这两天有人去乐白咨询,也不见你在捕蝉前有个应对。” 老白虽示好,董锵锵还是想问一句“下次易拉宝上写我名字前能问一声么”,但转念一想,易拉宝摆了两天,撤不撤已经无所谓了,这时再纠结这个问题毫无意义。考虑到以后两人的关系大概率会变得更差,有些话不如现在说。 “房东说你只能住到五月中,然后就得搬出去。”董锵锵没提房东厌烦老白不分时间和场合酗酒的毛病。 老白点头道:“她今天找我谈了,钱也退我了。你放心,我不会赖在这儿,月中就回去。” 回去自然指的是回汉诺威,里面隐隐有些“我不会再碍你眼”的意味。 “回去少喝点酒,有空还是想想怎么抓业务。”董锵锵觉得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苦口婆心了。 老白眉头紧蹙,怔怔地凝视着面前的桌子,只觉喉咙干涩:“去年(我)还幻想着先融钱,再玩命做业务,争取能多攒些钱,好今年春节见两边父母,五一结婚,但人算不如天算,钱虽融到却对赌无望,业务业务没了,钱钱没挣到,爱人也跑了,现在想想,就像一口气做了成百上千个梦,醒来却全都不记得了。 这话董锵锵初听也觉得伤感,但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犹豫再三不知该怎么接,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见董锵锵不表态,老白识趣地站起身,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和别人说你的事了。” 董锵锵目送对方走到厨房门口又转过身:“对了,徐铜鹰可能最近还会找你,她说有事要问你。” “她也要买股票么?”董锵锵淡淡笑着反问道。 老白吃了苍蝇似的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地离开了厨房。 下了两天后,老天终于在星期六的早晨收了心,虽然雨仍未彻底停住,但雨丝已经小到不打伞也能容忍的程度。走出家门,董锵锵放眼远眺,饱满如厚重棉花糖般的单体蓝灰色云团正沿着摩泽尔河向西边快速移动。 等他赶到火车站,广播通知火车晚点十分钟。 时间充裕的董锵锵悠哉悠哉地给自己和王蜀楠买了面包和咖啡,然后坐在站台长椅上一边抛着面包渣吸引站台上傻大笨的鸽子一边耐心地等待。 随着一声长鸣,火车由远及近地进了站,由于时间太早,站台上除了检票员便再没其他人。长长一列火车只有车尾处下来一个背着书包的胖胖身影朝他不断挥手,正诧异间,却听那个身影远远喊出他的名字。 “王蜀楠?”望着越走越近的故友,董锵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你?” 他记得去年暑假时王蜀楠还是个身材匀称的姑娘,差不多一年不见,王蜀楠的尖下巴变成了胖乎乎的可爱圆脸,下颌线也消失了,更夸张的是,整个人像气球一样吹了起来。两人再度重相逢的第一印象里,董锵锵觉得唯一没变的似乎只有王蜀楠的精气神。 “你这是?我第一眼……都没认出你。”董锵锵把装着吃喝的袋子递给王蜀楠,“喏,你的面包和咖啡。” “别提了,一言难尽。”王蜀楠上下打量了董锵锵一会儿,欣慰道,“你倒还原来那样,没什么变化。” “谁说的?”董锵锵拍了拍小肚腩,安慰对方,“天天坐着,都长肚子了,只不过贼肉都狡猾,自己藏起来了。” 两人很快走到车旁,趁着系安全带的功夫,董锵锵还是忍不住好奇:“说真的,到底怎么回事?” “你说我这体重?海边的冬天比汉诺威冷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暖气也不是烧水而是天然气,我嫌贵舍不得开暖气,就吃高热量的零食御寒。你也知道德国巧克力本来就便宜,又赶上去年圣诞打折,我狠狠囤了它一大箱各式巧克力。” “按说你自小在南方没暖气的城市长大,抗寒能力应该没问题才对,就为了御寒需要吃那么多巧克力么?”董锵锵感觉难以置信。 “哈哈,还是没瞒过你,除了天冷,这不是考试和补考的压力也山大么?这些统统转化成我的饭量,这不,老天爷现在就惩罚我穿不进去年的衣服了,再不抓紧减肥,夏天又得花钱买新衣服,想起来就头疼。” “那咱们直接去教室吧?上午先演讲,中午我请你吃饭,饭后再带你在城里转转,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也别着急,安心逛一圈再回去好好学习,就当调剂了,否则天天看书谁都受不了。” “客随主便,来了就听你的。”王蜀楠乖巧地把自己塞进了后排座。 等两人到了大学,天有放晴的意思,雨却莫名其妙又大了起来,好在车上备了伞,距离中医报告会开始还有段时间,两人撑着伞,从停车场往经济系教学楼的方向漫步,董锵锵边走边介绍自己到特里尔以后发生的故事。(本章完) 1036. 中国周(22) 两人穿过一片水汽笼罩下静谧翠绿的柔滑草坪,贪婪地吸着带着雨水和泥土气息的新鲜空气。 “其实去年那会儿我是特别羡慕你的。”董锵锵指着被不同低矮绿植簇拥着的、落差近十米的石阶路提醒道,“小心上面的积水,有的石头很滑。” “谢谢。羡慕我什么?比你早拿通知书?” 布满青苔的石阶被连续几天的雨水滋润的像块滑溜溜的缎子,确实有随时摔倒的风险,王蜀楠不敢大意,小心地迈上每一层,董锵锵注意到,虽然她身形暴涨,但步伐依旧灵活。 “看到那边隐藏在各类绿植中、六栋新旧不一、高矮不同的楼了么?那些都属于大学宿舍一区,翻过远处那片柳树后的山坡就是地理系教学楼和宿舍二区。”董锵锵介绍完大学布局继续刚才的话题,“去年那会儿老担心自己以后没学上,没脸回去,每天心情都压抑到极点,就差躲在被窝里嚎啕大哭了。” “哈哈,其实你当时就是每天都要哭很久吧?”王蜀楠不怀好意地笑道,“不用解释了,肯定是。” “还是你火眼金睛。(我)不仅哭,每次还都是哭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的那种。”董锵锵极其配合地自嘲道,“现在才发现,所谓的坎儿都只有在当下才是个坎儿,回头看都不是事儿,只会莞尔一笑,当作怀旧时的笑谈。” “你是想点我么?”王蜀楠成功走到台阶路的一半,低头看了眼同样小心往上走的董锵锵,又抬头仰望身旁不远处矗立着的高大青铜人像,反问道,“提醒我我现在的苦难都是未来的谈资。” “那倒也没,就是话赶话说到了有感而发,没有指导你的意思,别想多了。”董锵锵赶忙撇清。 “没事儿,点我我也爱听,这次出来就是想多跟你这样的牛人取取经。”王蜀楠感慨道,“其实事后看,还是你这样一波三折拿到通知书的令人印象深刻,像我这种程式化收到通知书的,现在连当时的心情有多激动、是什么样的都想不起来了。” “你这就是显摆和拉仇恨了,做人要厚道。”董锵锵佯装不满。 “后来呢?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的通知书其实早就寄出来了,但地址被大学搞错了。” “对,从这以后,谁要再跟我提德国人严谨,我是一百个不信了。”董锵锵终于上到和王蜀楠同一层台阶,“后来我拿着通知书,紧赶慢赶过来登记、注册和免课。” “你是在国内读过所以才能(在这边)免课吧?我在国内没受过高等教育,就只能从第一学期开始。免课什么流程?” “把以前的大学成绩单的原件和公证件拿给教授和大学课程认证委员会,回答两者根据你学过的内容提出的问题。如果两方都认可你的成绩和回答,你就有机会免掉这边相应的课程。” “听着就不容易,不过你肯定没问题。” 董锵锵笑了笑,免课确实不易。 “免课结果也不是谈完立刻就能知道,还要等段时间,我当时也不确定最终能免掉几科,也懒得留下来等结果,直接马不停蹄赶回汉诺威准备搬家。说起来,你那时其实也一样在忙这些,只不过我是南下,你是北上。搬家到一个陌生城市相对简单,但想找到一个合适的住所就要掉一层甚至几层皮了。在找到现在住的地方前,我一天谈五家,前面四家都是直接拒的我,如果不是最后这家收了我,弄不好我就得睡火车站了。不过这家房东的限制也多,不让我做中餐,禁止装网什么的。” “不是还有青年旅社么?”王蜀楠不解,“再说你们这边又是一区又是二区的,这么多学生宿舍,你怎么不申请呢?” “申请了,但是要等一到两学期,不是马上就有空房能给我。”董锵锵分析道,“除了德国学生,每学期还有很多其他欧洲国家的学生会入学,像我同学里就有不少东欧和南欧的,宿舍虽多,但申请人更多,僧多粥少。你呢?你那边一申请立刻就有啊?” “基尔是德国最大的港口城市,也是北部沿海城市中规模比较大的。基尔大学虽是德国顶尖大学之一,但可能因为冬天冷、城市经济不如南部发达的缘故,所以在基尔读书的学生远没发达城市多,离海边近的宿舍不用等就能申请到,前提是你要能忍受夏天空气中永远挥之不去的盐味,以及冬天在宿舍里也能吹到海风。” “那你现在住的是学生宿舍么?”董锵锵抬手往上指了指,示意王蜀楠继续往上走。 “不是,学生宿舍都是暖租包水电的,对我来说太贵,我自己又找了个不包水电的冷租私房,比宿舍便宜很多。” 两人继续往台阶路的顶端前进。 “对了,你如果不住宿舍,现在住哪儿?离大学远么?”王蜀楠问道,“暖租还是冷租?” 她问完等了几秒,没听到身后的回应,回头却看到董锵锵的伞一动不动。 虽然已和老白渐行渐远,虽然差点儿被从乐白的股东名单中除名,但在听到一个没去过的新地方时,董锵锵还是会条件反射般的考虑是不是有可能设计一条好玩的旅游路线,但念头刚起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多虑和傻气,现在的乐白跟去年那个朝气蓬勃、有着无限可能的乐白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如今的乐白更像是咆哮海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葬身海底的可能,他这个小水手却无能为力,因为舵不在他的手中,而船长又常常借酒浇愁。对这时的他来说,航向还重要么?怎么让船不沉才是更重要的吧? “想什么呢?”王蜀楠停住脚步,“是我说错了什么么?” “唔,没,只是刚才听你一说,突然想到我还从没去过基尔,”董锵锵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你们那儿好玩的地方多么?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去基尔走走看看。” “好啊,热烈欢迎,暑假你来找我吧,我给你当导游,不收你钱。”王蜀楠笑嘻嘻道,“港口城市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和各种海洋娱乐项目,像什么钓鱼、帆船、游泳、冲浪和潜水的比赛简直多如牛毛,除了这些,还有很多和海洋有关的音乐会及和艺术表演,当然与海洋和军事有关的纪念馆也有不少,毕竟是军港。不过可惜的是,这些我也还一个都没玩过。” 董锵锵还真不知道自己暑假有没有时间,不敢贸然答应,借着提醒她小心路滑把邀请滑了过去。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什么问题?” “你现在住哪儿?” “在山上,离大学有些距离,下午带你去看。” 不知不觉中两人走到了图书馆前,他还没来得及介绍,董母恰好来电。 王蜀楠见状识趣地表示正好她能独自参观图书馆,顺便上网查收邮件,董锵锵把自己的机房账号给了她,自己则在图书馆门口边打电话边等她。 “锵锵,你那边情况如何?非典严重么?” “妈,我这边和之前差不多,没什么太大变化,也没什么人戴口罩。” 1037. 中国周(23) “那你也还是得多加小心。”董母一如既往地叮嘱道,不管董锵锵多少岁,在她眼里永远都是考虑问题不全面的孩子。 “妈,您和爸身体咋样?”图书馆门前的瞬时风有些大,伞被吹歪,有雨滴在董锵锵的脸和鼻子上,他随意地抹了一把,“爸该出院了吧?” “你爸昨天做了出院前的全身检查,一切正常的话今天下午就能出院。” “还是别着急(出院),等各项指标彻底踏实了再出。”董锵锵怕董母让董父回家休养的心过于急迫,苦口劝道。 “哪儿是我急啊,是你爸自己急。他说他已经呆够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来了。” “那医生怎么说?” “医生觉得回家或留院各有利弊,最终还是以病人意愿为先,硬留他确实也怕他精神方面的压力太大,让他回家好好养养,按时吃药,定期检查,应该也没问题。” “我不在,您和医生商量着来,现在医院里的非典病人还多么?” “反正(这边)新病人是不再收了,一律转到小汤山,这几天我看痊愈出院的人着实不少,窗口挤满了等着办出院手续的人,我准备过两天再来给你爸他办出院手续,反正走医保,就算今天办了也得过个三四天押金才能退到银行账户呢,也就不急这一两天了。” “新病人都转到小汤山,那边防护压力不就特别大了么?” “嘿,新闻里都说了,现在国内外对非典的研究特别深入,差不多隔几天就有点儿新突破,还有外国医疗团带人带物资过来支援,如今防治非典的措施也比之前多元化,更别提咱们现在还有镇国之宝小汤山。” “让您一说,医疗突破就跟下楼买醋似的简单,小汤山怎么成镇国之宝了?” “电视里每天报道,说咱们全国医疗系统的精兵强将都赶去小汤山支援了,要硬件有硬件、要软件有软件、要物资有物资、要人有人,真的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说实话,上次看到这种感人场面我记得好像还是唐山大地震那次。我看电视里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走路都一阵风似的,说话时底气全都足足的,信心满满,看着就有干劲儿。街面上抢购物资的比你回来那会儿也少多了,咱们小区一南一北两条马路上各开了一家新超市,里面东西又多又全,之前我认识的几个喜欢囤乱七八糟东西的老姐们儿我看现在也都不大包小包、没日没夜往家背了,本来也是,天儿越来越热,买那么多也放不住,总不能为了囤货再买个冰箱放家里吧,那也没地方啊……” 一听董母要讲贯口,董锵锵赶忙拦话道:“妈,那一会儿您和爸怎么回去?还是您开车么?” “是啊,你不知道,我现在车技进展神速,都让医院门前这条破道儿给我练出来了。”董母语带骄傲,“你出去后,我自己单独加过油、交过停车费、添过玻璃水、跟别人小剐小蹭、还有几次违章停车自己交的罚金,对了,还有一次被人追尾了我也没要人家赔,反正你这也是二手车,不打紧。” “几次?罚金?”董锵锵听得一头黑线,“妈,车被追尾了您该让对方赔才对啊,对方直接走保险就完了,也不用他本人掏钱,当然第二年他车的保费肯定也得涨,您不能因为咱家是旧车就无所谓啊。” “哎,那什么,追我的是个年轻母亲,着急带孩子去医院看病,我一看孤儿寡母也怪可怜的,就没追究,算了。” 董母这么说,董锵锵颇感无奈,但他人在天涯,就是想管也鞭长莫及。 “不过有一说一,这里我得特别感谢你那个同学,好几次碰到问题我不知该怎么处理时,都是打电话问的她,让她帮着解决的。” “您说佟乐乐?她妈妈怎么样了您了解么?”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董锵锵看到王蜀楠正在从储物柜中往外拿包,知道对方马上就要出来了。 董母回忆了几秒,不确定道:“有几天没见到她了,上次在开水间碰到简单聊了几句,听她说她妈妈恢复得还不错,应该用不了多久也能出院了。” “那真不错,也算是吉人自有天相。” “哦对了,还有个事儿我差点儿忘了,是个好消息,就你买那房子,好像不仅不再跌了,还稍微往上涨了些。” “您怎么知道的?您又过去查房了?妈,现在特殊时期,就算有车您也少往外跑。” “那不成,你花了那么多钱,我得帮你盯着,万一出了问题,我得让他们负责。” “妈,人家负什么责?”董锵锵哭笑不得,“您也不想想,如果房价跌了您让对方赔您钱,那以后房价涨了,您是不是还得给对方补钱?” “这……”董母一时语塞,过了几秒马上又道,“总之我得帮你去盯着。” “那您没打听打听为什么房价止跌回稳了?” “打听了啊,销售说不知为什么买房的人慢慢多了,应该都是看好非典很快能被彻底解决吧,要说这也多亏了有小汤山,这主心骨一立起来,一下就跟之前那种人心惶惶完全不一样了。” 董锵锵心念一动:如果非典真能很快解决,不仅大众车的销售有可能会再创新高,就连老白都有咸鱼翻身的可能。 听董锵锵这边没了动静,董母以为电话断线,“喂喂”了几声,把董锵锵又拉回到现实。 “妈,我们这几天大家自发办中国周呢,回头我把照片和视频的链接都发给您,您就用我教您的方法下到电脑上,等爸出院了,您和爸一起好好看看我的大学和大学生活。” “嘿,那敢情好,对了,儿子,你们办活动的时候,女生多么?” “还行,可您问这干嘛?” “那个,你多拍点儿姑娘的照片给我瞧瞧。”董母语焉不详。 “您看姑娘干嘛?”董锵锵觉得董母话风开始有些不对劲。 “总之你多拍点儿,正好我跟你爸最近也出不去,待家里好好帮你参谋参谋。” “妈,您怎么刚好点儿就又开始张罗这些?您要这样,那还不如一直病着呢。” “你这倒霉孩子,怎么方你妈?”董母嗔怪道。 正在这时,王蜀楠从图书馆大门里昂首走了出来:“董锵锵,我参观完了。你打完没?” 董母耳朵本就不背,再加上王蜀楠声音洪亮,一下被董母听个真切。 “哎,说话那姑娘是你同学么?叫什么?哪里人?” 董锵锵没好气地给挂了。 “谁啊?”走近的王蜀楠端详着董锵锵脸上的表情,猜道,“你朋友?” “气人的朋友。走,咱们去大厅,时间差不多了,先把你介绍给大家,再领你去演讲教室。” 1038. 中国周(24) 迎着风又下着雨,董锵锵着急带王蜀楠进楼,王蜀楠却不慌不忙,一个接一个了解完教学楼周边的所有建筑才愿继续行进。 眼看离经济系楼只有几步之遥,就见离两人最近的一个出入口的门被从里面猛地推开,一个人影气喘吁吁从里面跑了出来,也不打伞,风似的从两人前面跑过却看都没看两人一眼。 董锵锵望着那人的背影喊道:“纪封平,你去哪儿?” 听到有人喊自己,纪封平停下脚步回头张望,只见董锵锵跟一个眼生的女生齐齐望着自己,虽然不认识另一个人,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先朝两人走来,边走边说:“演讲教室的投影仪好像出了点儿小问题,我回宿舍拿螺丝刀改锥什么的。” “你会修吗?要不等等再说?”董锵锵委婉的提醒对方“不会可别再给修坏了”。 纪封平当然能听出董锵锵的担心,笑着解释道:“今天周六,大学的维修师傅得中午11点后才会上班,这个故障之前调试时就碰到过一次,我看师傅弄过,大概知道(问题在哪儿),难度不大。” 董锵锵虽然还有些不放心,但也不好揪着不放,侧身用手指着王蜀楠介绍道,“这是一会儿做中医演讲的王蜀楠,基尔大学医院专业。”又转头对王蜀楠说:“这是纪封平,特里尔大学计算机系,也是中国周筹备组的成员,一会儿你演讲用的投影仪和电脑什么的就是他负责。” “纪封平你好,那投影仪就拜托你了,电脑我也带了,(教室的)修不好就算了。”见是董锵锵的朋友,王蜀楠也格外有礼貌。 纪封平憨厚一笑,也不寒暄更多,转身一溜烟跑远了。 既然去了教室也是等,董锵锵索性带王蜀楠先去展板区参观几人连日来的成果。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虽然教学楼刚开门还没多久,大厅里却已聚集了不少人,更有意思的是,往常来参观的主要还是学生,而在今天来参观的人里,学生似乎并不多,老人和中年人的比例却不少,甚至还有带着孩子来看展的年轻父母。 王蜀楠也感到意外,但她意外的并不是参观者众,而是很多参观者在看到董锵锵后和他亲切的打招呼寒暄,就像是认识很久的老友,这些人不仅有中国人,还有外国人,不仅有外国年轻人,还有外国老人。 她站在董锵锵身后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心中不胜羡慕和感慨。 董锵锵仿佛雷达一般在人群中随便扫了一眼就成功锁定到方爽,他招呼了一声,方爽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两人身边。 “这是方爽,我们学生会的副主席。”董锵锵为两边作介绍,“这是王蜀楠,我预科同学,现在基尔大学学医,中医世家,一会儿做演讲的就是她。” “你就是王蜀楠?久仰久仰,欢迎欢迎。一直听董锵锵说起你,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方爽热情地伸手握住王蜀楠的手,用力摇了一下,“感谢你跑这么远支持我们这次中国周的活动,最近一直下雨,直到昨天晚上我们还担心你可能不来了呢,辛苦你跑这么远了,中午让董锵锵请你吃我们这里的特色菜。” “你好,董锵锵跟我说起咱们这次活动时我就答应他一定会来,这次过来既是交流也是学习。如果能为中国周作点儿贡献,我也很高兴,也算为这次抗击非典出了份力。辛苦谈不上,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副主席不用夸我。” “郑春花呢?”董锵锵问。 “她刚才就在这儿,还问我你来没来,说有事儿找你,”方爽抬头环视四周,“今早一开门就来了三家报社的记者,她可能是招呼记者们先去品尝万福小吃了,应该很快就回来,需要我去叫她么?” “三家报社?”董锵锵感到奇怪,“之前不是一家么?” “好像另外两家是看了报道后自己摸过来的。”方爽解释道。 “那你俩先聊,我先自己随便逛逛,一会儿见哈。”王蜀楠客气了一句便懂事地闪到一旁。 “早上来的时候(展板区)一切正常么?”董锵锵望着没入观展人群的王蜀楠问道。 “都正常,你这两班倒的法子确实管用,虽然累是累点儿,但确实有效。” “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应该是和报纸上的连续报道有关,毕竟特里尔巴掌大地儿,有点儿新鲜事物大家肯定都喜欢凑个热闹,城里那几条街估计所有人早就逛腻了。” “那一会儿郑春花回来了你告诉我,我先去陪我同学了。” 董锵锵人高马大,很快锁定人群中认真读照片的王蜀楠并凑了过去。 “这么多内容都是你一人准备的?”望着展板上的内容,王蜀楠脸上露出羡慕和钦佩的神色,赞叹道,“题材新颖,图文并茂,更难能可贵的是激浊和扬清并举,真是不错,难怪有这么多人来看。” “不是我,是我们一群人一起弄的,是集体的智慧和力量。”董锵锵谦虚地纠正完又立刻骄傲地补充道,“而且我们是全自费,到现在每个人也都是零酬劳,还都要牺牲个人时间。” “像我们那边大家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是自扫门前雪,而且能扫清自己门前雪的都算是厉害的,没人会张罗(这种事),更没人会搭钱搭时间(做这些)。”王蜀楠歪着脑袋,似乎很是不解,“你们是怎么突然想起要办这个的?” “我能理解其他人的想法和做法,我自己也一样。一开始牵头坚定要做这件事的其实并不是我,而是我们的学生会主席郑春花,一个非常有领导力和魄力的女生,一会儿我介绍你们认识。我也是在她的感召下加入到筹备组的,才会和大家一起群策群力,慢慢把你现在看到的这些事从无到有、一点一点蚂蚁搬家似的策划并完成,虽然还有很多不完美之处有待提高,但……” “等等,你说这还不完美?”王蜀楠用手指着身后的几块展板和摩肩接踵的参观者,难以置信道,“你要求会不会太高了?” “这次时间仓促,如果再做一次,我有信心能再上一个台阶。”董锵锵笃定道。 “你等会儿再说这个,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不对,是郑春花,她怎么突然想起要办中国周的?” “这边的媒体不管是纸媒还是电视,对非典的报道总会有意无意的带上一抹若隐若现的特殊色彩,你在这边的时间也不短了,肯定懂。有些心智未开的德国人看完新闻就会把怨恨矛头对准中国学生,甚至扩展到所有亚洲学生,因为他们也分不清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和东南亚人。非典后这个城市已经相继发生了几起针对中国学生的袭击,我们也是希望通过这次展览告诉更多德国人,所有人都是非典的受害者,中国和亚洲这次遭受的重创远比他们多,我们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且惨痛的。他们经历过两次世界战争,应该能体会这种心境。” “我明白了,照你这么说,我们那边也有因非典对中国学生的歧视,但不像你们这边这么严重。”王蜀楠说完又回头盯着展板定定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真心觉得,你们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真的已经非常厉害了。” “偷偷说一句,你现在看到的这些照片和文字说明已经是我们第二次制作的了,第一次做好的在开幕第一天晚上就全军覆没了。” “你这么一说我有点儿印象,刚才我好像看到了这部分照片,是什么人干的知道么?现在找到了么?” “大学不能装摄像头,所以找不到人,只能自认倒霉。” “那现在这些?”王蜀楠讶异地转身看着身旁的展板。 “都是昨天白天方爽找人赶出来,昨晚我们还有一群热心志愿者赶在大楼锁门前加班布置完的。” “那现在有这么多人来看展览,你什么感觉?”王蜀楠的小胖手在照片上摩挲,“是不是非常有成就感?” 董锵锵非常随意地从旁边一块展板的下方取来留言簿交到王蜀楠手中,示意她自己看。 王蜀楠信手翻着,脸上的表情渐渐肃穆和凝重起来。 “你从小学中医,中医对非典这种传染病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么?”时间差不多了,董锵锵开始把话题往演讲上引。 “我道行太浅,印象中跟我爷爷学医时没听过更没碰到过这么厉害的病毒,也许可以用杀瘟疫的方法,但我也没什么把握。”王蜀楠老实道。 “我爸中了招,也试过中医的法子,但效果不好,最后还是用西医的方法控制住了病情,但有副作用。” “你说的西医叫‘现代医学’可能更准确,德国是现代医学的发源地,它的理论基础是建立在解剖生理学上的,同时以生物学、生理学、病理学、生物化学、分子生物学等学科作为辅助发展起来的,除了手术,化学药物是现代医学的主要医疗手段。相比中医,现代医学确实有治疗效果更快、周期更短、结果也更好的治疗方法,这是客观事实,但中医和现代医学并不是替代关系,而是互补,两者各有所长。” “我举我爸的例子是想提醒你,一会儿你讲中医时,可能会有人问你中医能不能治好非典,如果能,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治好,如果不能,那中医也没什么过人之处,诸如此类不友好的问题你要提前有心理准备,这边什么人都有。” “放心吧,我之前演讲时碰到过各种各样的钉子。”王蜀楠自信一笑,“我有把握。” 董锵锵正要继续往下说,就听有人在两人身后喊他的名字。(本章完) 1039. 中国周(25) 等他转过头才惊讶且意外地发现喊他的是老白,他没想到老白竟会这么早就到了大学,还以为昨晚两人谈完后对方又会是一场宿醉,毕竟今天是星期六,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乐白摊位前这时已围了不少人,看样子像在和老白咨询着什么。 王蜀楠这时也看到了老白,都是老相识,当下扬起手臂,使劲朝老白挥舞了两下。 既然彼此都看见了对方,再假装没看见就不合适了,老白那又有客人不便脱身,时间也够,董锵锵索性带着王蜀楠径直走了过去。 见两人朝自己走来,老白和面前的几个学生说了几句便匆匆走出摊位,主动迎上前来。 “你怎么也过来了?什么时候(来的)?”老白朝董锵锵扬了扬下巴,算是打了招呼,随即把脸转向王蜀楠,“我记得你在北边的基尔大学,跑这么老远帮忙,董老板这面子可够大的,啊?”老白竖起大拇指朝董锵锵比了比。 “早上刚到,参观中国周,顺便和高手学习经验,希望能取到真经。”王蜀楠把垂到眼前的头发拢到耳后,望着老白浅笑道,“你呢?董锵锵没说你也在这边。” “在董老板的地盘儿当个小商贩讨口饭吃,”老白转头望着董锵锵,似埋怨似开玩笑,“昨晚你也不跟我提一声,不然我早上就跟你一起去接人了。” “王蜀楠上午做个中医方面的演讲,你这边忙,接人这种小事就没好意思打扰你。”董锵锵朝乐白的摊子努了努嘴,“不错呀,这么早就这么多人?成单了么?” “问的多。”老白摇头叹气。 “有比没有强,别嫌少,蚊子也是肉。” 老白没理会董锵锵的鼓励,跟王蜀楠继续说道:“(跟)蜀楠也好久不见了,等你讲完中午找个地儿,我把小贺和老雷他们也都叫上,大家好久没聚了,难得今天有机会碰上,中午我做东,请大家吃饭。” “贺姐、雷哥也在这边?”王蜀楠边说边朝四周张望,“他们都来啦?那其他人也来了么?” “中国周第二天的音乐节目就是汉诺威音乐学院的中国学生和萨尔布吕肯音乐学院的留学生联合表演的。这么光彩的事老董你怎么也不跟蜀楠好好说说?” “我见到她也还不到一个小时,很多事还没来得及讲。” “之前大家都在一个城市,感情好不足为奇,但我真没想到现在不在一个城市,你们的感情还这么好,真让人羡慕。”王蜀楠感慨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友谊,你们都是真朋友。” “你又何尝不是?他一叫你不就来了?”老白反问道。 王蜀楠笑笑,这话没得辩,确实如此。 “那就这么说定了?”老白转头跟董锵锵再次确认道,“她讲完你给我打电话,我负责把所有人都通知到。” “你刚才也说了这是我的地盘儿,那这顿自然该我做东。”董锵锵本想单独请王蜀楠,但话已经让老白说了,他再拒绝很不合适,更何况他也确实该请贺鸯锦等人好好吃一顿,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仪。 “蜀楠看见没?还是董老板大气,”老白笑得半真半假,“偷偷告诉你,董老板现在有钱,记得演讲结束了让他给你开高工资啊,哈哈……” “那你先忙,我们先去准备了。”董锵锵担心老白不知又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赶忙摆了摆手,算是告辞。 “预祝演讲大获成功。”老白对着王蜀楠使劲攥了攥拳,算是给她打气。 距演讲还有三十多分钟,纪封平一直没给自己打电话,担心纪封平搞不定,董锵锵觉得还是先带王蜀楠去演讲教室看看情况,如果临时遇到什么变故,他也好随机应变,总不能让王蜀楠白跑一趟。 两人离开老白的摊子走出去还没几步,董锵锵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声。 “李老板,你干嘛把钱又还给我?” 一听是郑春花的声音,董锵锵立刻站住脚步,环视四周。 “郑女士,这钱我不能要。” 第二个讲话的是万福餐馆李老板,董锵锵循声望去,刚一早万福的摊子还没开张,已经有几个人在摊位里忙着备料备货,仔细分辨了一下竟然还看到赵可的身影,但并没看到李老板。 他又走出几步四下观瞧,没找到说话的二人,却冷不丁在自动咖啡售贩机旁瞅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陆苇?她还没走? 他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和陆苇打个招呼,王蜀楠小声问道:“你要找的是他们么?” 顺着王蜀楠手指的方向,董锵锵这才发现郑春花和李老板的身影。 等他再一转头,陆苇已消失不见。 他叹了口气,带着王蜀楠朝两人走去。 “李老板早啊,你们这是?”还隔着几米,董锵锵就一眼看到李老板手里捏着的几张欧元纸币。 “小董你来得正好,郑女士带人来捧场支持我,吃完还给我钱,”李老板说话时义正言辞、满脸正气,“你说这是不是打我的脸?” “李老板,”虽然还没了解事情原委,但素知郑春花为人的董锵锵还是选择先站郑春花,“如果她吃完不给钱,那不就成吃霸王餐了么?回头说起来学生会主席吃饭不给钱,传出去很难听的,她一个女生,你让她以后怎么办?” 郑春花笑眯眯地点头附和道:“李老板你看,他也这么说吧?” “不是呀,小董,”李老板汗都快急出来了,他普通话本就不标准,这时听起来更是比德语都晦涩难懂,“她如果带朋友或就她自己,那我肯定会收钱,毕竟人情是人情,钱是钱,但我会给她一个很漂亮的折扣。可她刚才带过来捧我场的都是本地和周边报社的记者,你们不知道,经过他们第一天的报道,我第二天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就是放在汉诺威也一样,如果有记者去我餐馆吃饭,那我肯定是要给他们打折的,因为他们的报道就是我最好的广告,给他们折扣我心甘情愿,但原价收就没道理了。” “李老板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您是乐于被他们占便宜啊。”董锵锵开玩笑道。 李老板也笑道:“我是商人,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让利给对方谈不上被占便宜,应该算互惠互利。” “李老板,他们就是付了钱也会认真给你写报道的,这你不用担心,这是他们的工作。”郑春花想说“你不用搞国内那一套”,忽又怀疑德国是不是也有类似做法,便把后一句又咽了回去。 “郑女士,你就听我的吧,我做餐饮也有些年头了,这点账还是算得过来的。再说我的新馆子已经找好地方,租赁和装修也着手开始谈了,如果一切顺利,暑假就能开张,到时少不得还得麻烦你的这些记者朋友和各位老板来帮忙捧场。”李老板越说脸越红,越说越激动,似乎真的动了气,“谁都知道我义字当先,你再不拿回去就是看不起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董、郑自然都能听懂,董锵锵和稀泥道:“既然李老板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你就收了吧。” 有了梯子,郑春花顺理成章地顺坡下驴把钱拿了回来。 李老板心愿达成,转身欢天喜地忙自己的事去了,董锵锵又把王蜀楠介绍给郑春花。 郑春花对王蜀楠的到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和感谢,但由于另一边还有几拨记者在等着她,所以没聊几句便得闪人,分开前她特别交代董锵锵务必招待好王蜀楠,然后小声告诉他,李老板已经把第一天的收入悉数打到中国周的账户,捐赠金额大大超了她的预期,具体细节晚上复盘时再说。 1040. 中国周(26) 郑春花话音还未落,有人喊她的名字,三人一起转头,只王蜀楠不认识对方,只听另外两人齐齐喊道:“上午好,尤利娅女士。” 和前两天不同,房东身边没任何人陪同,看起来有些形单影只,她脸上的表情原本寡淡,但在看到郑春花三人后,立刻浮现出笑容,似乎心情瞬间变得愉悦,眨眼间已甩开大步来到三人近前。 董锵锵早上给房东读报时刚和对方简单聊过,知道老人参加中国周后有一肚子感慨想找人交流,但他碍于最近事务繁多,每天早出晚归的根本无暇跟老人讨论,便建议房东如果每天有空闲时间可到中国周随意走走看看,跟留学生们交谈,权当解闷儿。 三人中独王蜀楠老人瞅着眼生,董锵锵当仁不让地把王蜀楠隆重介绍一番,自然又是一通对她中医世家和德国学医的猛吹。自从来了特里尔,他和不同德国人打交道的经验与日俱增,越来越了解跟这个民族的人接触千万不能过于实在,适当吹牛不仅不无伤大雅,还会赢得对方的好感。 也许是许久不见老友,也许是王蜀楠的不易触发了他的共情,董锵锵的话有些密,加上刚步入吹捧界,对赞美和谄媚的火候掌握得还不熟练,夸到后面连王蜀楠自己听着都不好意思,主动打断了他的发挥。 尽管房东对董锵锵印象很好,却仍对他的夸大其词产生了怀疑,但她并没当面挑破或质疑,只是借着聊天仔细观察了一下王蜀楠,红润圆乎的面庞看着就讨喜,说话一板一眼,不疾不徐,讲话虽有口音却不招人反感。 面对房东突放的刁钻冷箭,王蜀楠不仅应对有度,偶尔用词还很讲究,让房东感到有趣的是她竟然还有在德国养老院打工的经历,给人的感觉确实和董锵锵的其他朋友大不同,是以房东虽不信董锵锵的忽悠,却也不反感王蜀楠。 房东有心多攀谈几句,奈何王蜀楠要去准备演讲,不能多待,只能把郑春花留给房东。 等董锵锵和王蜀楠走出几步回头再看,果不其然,房东已经拉着郑春花的胳膊问长问短,郑春花又不好太过强硬的拒绝对方,只能虚与委蛇。 “没想到你还挺有老人缘的,”董锵锵心下佩服,“之前稻草人酒庄的女伯爵好像也挺喜欢你的。” “可能是我在养老院待了太长时间,”王蜀楠谦虚道,“身上的老人气味重。” 等两人到了演讲教室,纪封平竟真的修好了投影仪,正要给他打电话。 纪封平把设备使用事项和王蜀楠三言两语交代清楚,王蜀楠把随身背的书包往桌上随意一撂,董锵锵就听到书包发出沉闷的一声“咚”,他好奇地上前拎了拎,看着不起眼的书包少说也有二十斤左右的分量。 “你怎么背这么沉的东西?”他问从书包里往外一样一样拿东西的王蜀楠。 “都是吃饭的家伙,不能不带。”王蜀楠笑着把笔记本电脑接上投影仪,又将各种打印好的纸质材料和针灸等工具一一摆到办公桌上。 演讲时间很快到了。 虽然外面大厅里人头攒动,演讲教室里却只坐了三分之二不到,董锵锵估计人少有周末的原因,但仔细观察就发现观众中外国人的比例并不低,年轻的和上了年纪的一半儿一半儿,想来今天这个主题对国人的吸引力并不大。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上午好。我叫王蜀楠,来自中国sc省cd市下面的一个县城,目前在德国基尔大学读中医药学的第一学期。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传统中医药在德国现代社会中的发展机遇》。首先我想问在座的各位一个问题,有哪位女士或先生曾经在德国听说或接触过中医么?” 虽说董锵锵等人吸取了第一次演讲的教训,专门安排了人维持秩序,但会场里依旧人声鼎沸,大呼小叫的、找人的、高谈阔论的、走错教室的,什么人都有,王蜀楠虽把话筒音量调到最大,她的声音还是淹没在一片嘈杂中,根本没人搭理王蜀楠的问题。 这个场面董锵锵不久前刚经历过一次,这时他看到郑春花引着记者们从入口拾阶而下,想到王蜀楠面对的这种混乱局面自己多少也有些责任,董锵锵主动走到台上,拿起备用话筒,正准备帮王蜀楠维持秩序,王蜀楠看出了他的意图,笑呵呵地阻止了他:“没事,我自己来吧。” 她的成竹在胸让董锵锵既困惑又好奇,似乎她对这种混乱早有预料。 他选择尊重自己的朋友,但并没下台,而是站到王蜀楠的身后,暗下决心一旦她的方法不灵光,自己就立刻施展“啸叫大法”。 王蜀楠这时已经拿着话筒站到了讲台最前方的中心位置,头顶的一排大灯炙烤着她,董锵锵知道被烤是什么滋味,既心疼又紧张,好在这次桌上备了足够多的矿泉水,比他那次好了不少。 王蜀楠拍了拍话筒,麦克风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只听她提高音量问道:“在正式演讲前,我想邀请四位不怕疼的人,女士最好,男士也可以,上台协助我完成一个小试验。大家注意,一定是不怕疼的人,怕疼的可能不太适合,有人有兴趣么?我希望大家能踊跃一些,尤其希望那些从没接触过中医,却又严重怀疑其真实性的人,当然,首先必须是不怕疼的人,之前我听说德国女性比男性更勇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董锵锵站在台上,跟王蜀楠一样能将台下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清楚地看到教室里本来没人在意王蜀楠的话,却在她说完最后一句后响起一声声尖利的匪哨,有人使劲拍着观众席的桌子发出声声怪叫,有人指着她高声怒骂,有人不住地摇头苦笑,有人拎包离场,似乎王蜀楠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有些担心地望着王蜀楠,却见她丝毫不慌乱,只是静静地站在讲台最前方,好像在等着什么。 事实是她并没等待太久,不到一分钟的光景,已经有五六号人蹿出了观众席,除了一个中年人是正经老实地从讲台最旁边的台阶走上去的,其他人都是从讲台下方上去的,有翻上去的,有助跑跳上去的,还有爬上去的。 董锵锵一开始以为上台的是王蜀楠提前安排好的托儿,认真看才发现除了一个是黑色皮肤,其余全是金发或棕发的年轻男性,上台后一个个摇头晃脑,手不是揣在兜里,就是上下翻飞的比划,脸上挂着坏,眼中是轻蔑和不屑。 从这些年轻人的年龄和做派,董锵锵猜测他们并不是大学生,更有可能是高中生甚至初中生,他不免有些担心,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几步,站得离王蜀楠更近了些,提防这些人对王蜀楠突然动粗。 王蜀楠从工具箱中取出一根针,用两根手指捏住,立在讲台最左边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面前。 “请问这位先生,我想了解下,您害怕针么?如果这根针扎到您的身体里,当然不会扎透,您会因为疼而哭出声么?” 她问完把话筒放到男生嘴边。 男生面朝台下观众挽起袖子,露出发达的肱二头肌,冷笑道:“你可以尽你最大努力试试。” 1041. 中国周(27) 同样的问题王蜀楠又问了另外几人。 第二个小男生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更是一字没说,高冷决然。 第三个被问到的是那个中年人,他友好地笑了笑,铿锵有力地回道:“当然不怕。” 第四个男生听完问题先是手舞足蹈了一阵,然后戏谑地转过身,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又怪叫了两声,似乎将王蜀楠比作给自己打针的护士,引得台下爆出一阵哄笑,上了年纪的观众在看到年轻人作出如此不雅的举动后也忍不住摇头叹息。 后面两个男生的表现乏善可陈,台下观众此时全都被台上众人耍猴似的闹剧吸引,各种声音倒是比之前低了不少。 众人嬉笑着围拢到第一个男生身边大声说笑,王蜀楠并没被他们的语言影响,走回到桌旁取出酒精棉签给不同的银针消毒,董锵锵趁机走近小声问道:“要不要先拿我试试手?像上次一样。” “谢谢,”王蜀楠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自信答道,“这次不用。” 她拿着消好毒的银针,把自己的椅子拽到第一个男生的身后,礼貌请对方坐下,男生大大咧咧岔着腿一脸不忿儿地坐下,连比划带笑地冲旁人说着什么,似乎在嘲笑王蜀楠对他唯唯诺诺的客气是因为没有自信。 王蜀楠让他挽起袖子,卷起裤腿,鞋脱好放到一边,再缓缓抬起他的手臂,用拇指按压他的不同穴位,等她觉得时机成熟后,一手搭在男子头顶,另一只手不慌不忙地把第一根银针轻轻抵到男生耳后,屏气凝神,捻转银针并微加压力,银针很快捻入皮下,她问道:“疼么?” 男生摊开双手:“我不明白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董锵锵不错眼珠地盯着王蜀楠的举动,脑中不自觉地想起王蜀楠当初为了让女伯爵相信她的水平,好像就是用的差不多的方法让自己这个小白鼠快速入眠的,再仔细想想,与王蜀楠的初次相遇就像在昨天,一转眼两年就过去了。 他在心里感叹:时间真特么快啊。 见男生没有任何不适反应,王蜀楠陆续又取来几根银针分别捻入男生头顶、印堂、脖颈、手腕和脚踝处,最后更是隔着袜子在两个脚底板各旋入一根针。 布完针的王蜀楠并未停止手中的动作,又开始轻轻按压男子的肩颈部和上肢,动作在外行看来像极了按摩。 台下观众都看不懂王蜀楠在做什么,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见男生如刺猬一样被几根针封印,台上其他几人纷纷出言调侃,插着针的男生笑着大声回应,还朝王蜀楠作鬼脸,嘴里嘟嘟囔囔地含糊不清说着什么。 董锵锵虽然德语还行,但听这种俚语还是吃力,不过看男生的手势也能猜到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王蜀楠并未理会男生们的嘲笑和挖苦,面容平静地再次取来更多消好毒的银针,在众目睽睽下开始为第二个男生下针。 哪知第二个男生说什么都不坐,坚持站着,王蜀楠也不勉强。 第二个男生身上的针虽比第一个男生少了一半,但用的针却和第一个男生的截然不同,王蜀楠的手法看着也比之前更复杂,就在所有人看的云里雾里时,她已利落地收了手,就在她准备再为中年人用针时,台下人群中忽的传来一阵骚动。 台上所有人的注意力此时全都聚焦在王蜀楠和受针人的身上,听到台下呼声不知何故,环视一圈后才发现第一个男生不知何时身体已斜坐在椅子上,头歪靠在肩上,整个人闭目不语。台上其他几人见状,不约而同凑到他身边,有的晃胳膊,有的喊名字,男生却睡得极为深沉,对大家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已失去知觉,就在有人想要报警时,王蜀楠却告知众人,男生鼻息间的呼吸和常人并无异。 就在台上人面面相觑之际,台下又是一阵惊呼,台上人不明所以,转过头才发现中年人不知何故脱去冲锋衣外套,露出t恤和健壮的小臂,王蜀楠边用手指按压他手臂和背部的不同部位边询问他的感受。 在台上台下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不同形状的银针在王蜀楠聚精会神、小心翼翼地操作下从头到脚捻入中年人身体的不同部位,她的手法并不始终如一,时而缓捻,时而按压,有时却只能看见她手腕一抖,寒光一闪,银针便已没入皮下,却不见被刺之人出声喊疼。 就在王蜀楠忙着下针时,台上突然传来一阵抽泣。 台上几人茫然地发现抽泣声竟是第二个男生发出的。当众人聚集到他身边,赫然看到大颗大颗的眼泪正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到脚下的地板上,他哭得悲恸真切,以至于听到众人的问题后仍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王蜀楠对两人的反应视若无睹,干净利落地在中年人身上下完所有针,然后捏着针朝第四个候选人走去。 台下开始有零星的白光闪烁,伴随着白光的是照相机动听的快门声。 刚才还手舞足蹈、活蹦乱跳的年轻男生望着被聚光灯打上一脸圣光、朝自己走来的王蜀楠,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有心跳下讲台,但当着台下观众的面和记者的相机又觉得当众逃跑过于没面子,正在纠结,王蜀楠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大声问道:“怎么您害怕了么?需要取消吗?” 男生盯着王蜀楠手中泛着寒光、箭头状的银针,和另外三人用过的针似乎都不一样,不放心地颤巍巍问道:“那我也会睡过去或一直哭么?” 王蜀楠笑道:“并不会。” 两人正说着,中年人忽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男生骇然地把头扭向另一侧,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笑个不停的中年人,几秒后惊讶地问王蜀楠:“那我也会这样?” “当然不。”王蜀楠依旧淡淡笑着,“您会得到完全不同的体验。” 剩下还没用针的两名男生这时都走到第四个男生的身边,极力劝说他不要再碰王蜀楠的针。 “她是个巫婆。”其中一名男生盯着王蜀楠的脸先是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然后催促道,“咱们走吧。” 另一个男生也同样劝道。 “你能保证我的安全么?”第四个男生犹豫后问道。 “我可以保证您不会有生命危险,当然他们也不会有。” 第四个男生不知是拉不下面子还是好奇大过了恐惧,最终还是大喝一声:“好。来吧。” 1042. 中国周(28) 董锵锵这时也跟台下观众一样,对王蜀楠会给这名男生用什么招数分外好奇,他不自觉地走近几步,想近距离欣赏王蜀楠下针的功夫,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骤然响起,把心思都落在王蜀楠身上的三个男生全都吓了一跳。 他一边说着“抱歉”一边退到讲台最后方的角落。 教室里的信号不太好,伴随着刺啦刺啦的杂音他勉强能听到电话那头的端木问道:“你现在在大学里么?”。 “在啊,干嘛这么问?”董锵锵被问得一头雾水。 “我一会儿就到,速速出来接朕。”端木少见的贫了一句,董锵锵瞬间感觉到端木的好心情。 “出不去,讲台上呢。你怎么过来了?”一想到除了佟乐乐几个女生不在特里尔,其他人全都到齐,董锵锵的心情顿时也原地起飞。 “我不过来当面催你,你小子操心这个月的报告吗?大纲动笔了么?靠,哪个教室?赶紧。” “c13,靠近小卖部的阶梯教室。” “等着。”端木电话挂得飞快。 等董锵锵再抬头时,那边银针已经布满第四个男生的头部和上肢,模样很是滑稽。 董锵锵并不知道趁他接电话的功夫,第五个和第六个男生虽没逃之夭夭,却都毫无意外、态度坚定地拒绝了王蜀楠。 就在董锵锵惊讶王蜀楠的手速比两年前又上了一个台阶时,王蜀楠却一秒都没耽搁,径直走到第一个男生身边弯下腰,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按住针孔附近的皮肤,右手缓捻向上,眨眼间针已离开皮肤,针孔上不知何时被一块指甲盖大的圆形贴盖住。 台下观众席此时鸦雀无声,一部分人关注的是第四个男生会有什么反应,剩下的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王蜀楠的动作和第一个男生。 没人动员,记者们和更多的好奇者涌向讲台前的过道,照相机的白光此起彼伏,晃得台上的人几乎睁不开眼,而各种语言的议论声在这一时刻也越来越大。 王蜀楠并没被外界环境所影响,而把全部注意力放到第二个男生身上,虽然他用到的针少,但因为哭得过于伤心,肢体动作毫无规律,王蜀楠不得不花更多时间才把他身上的银针尽数拿掉。 中年人尽管一直在笑,却是几人中配合最积极的那个,卸针时间也最短,而针离开他还不到一分钟,他就恢复了正常。 当第二个男生的悲恸如潮水般层叠褪去,短期的精神快速消耗让他无法及时控制好自己的身体,累得瘫躺在地上,不住地喘着粗气。中年人蹲下身子,充满善意地抓起他的手不住地安抚他紧张的情绪。 一直歪坐在椅子上的男生腿没有任何征兆地抽搐了一下,这让一直关注他的人们同时发出诧异的喊声,更多的镜头对准了他。 第四个男生眼瞅着直到前面几人的针都被拿掉,他都既没昏睡也没哭笑,难道说眼前这个胖乎乎的女生技艺不精?可看前面三人对针的反应,她不可能是个骗子,那为什么自己毫无症状? 第五个和第六个男生都和第四个男生交好,两人围在他身边,虽毫无头绪,两人却还在不停帮他测试到底哪里可能会出问题。 “你,你好,我……我该有什么反应么?”第四个男生不仅主动和王蜀楠问了好,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这让他在诧异的同时也感到困惑,因为他从小到大还从未说话结巴过,难道是因为自己的潜意识里对眼前女人产生了某种恐惧? 王蜀楠把所有银针小心归入盒中后才缓步走到第四个男生面前,注视着那张因害怕而产生恐惧甚至已经有了几分愤怒的脸,指着他头顶的聚光灯问道:“你有没有觉得热?” 一语惊醒梦中人。 第四个男生这才发现,尽管头顶有炽热的聚光灯呼呼烤着,自己却跟旁边汗流浃背的几人截然不同,再仔细观察,只中年人因为穿着t恤才没什么汗,就连刚才睡过去的男生额头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自己却不仅丝毫感觉不到热,反而越来越觉得手凉脚冷。 他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王蜀楠继续说道:“你会越来越冷。” “我不想再体验了,你能现在把这些(针)都拿掉么?”男生央求道。 “没问题。” 在众人的目光中,第四个男生和他的两个伙伴仓皇地下了台,三人甚至在离开教室前都没再回头看王蜀楠一眼。 台下的掌声从稀稀拉拉变得热烈起来,聚光灯下,王蜀楠目光炯炯地侧身注视前方,右手握拳横于腰间,微微有些驼背的身影在董锵锵眼中却和身材高大的宗师无异,他仿佛看到了王蜀楠头顶若隐若现的三个大字:黄飞……不对,是宝芝林。 第一个男生此时才悠悠转醒,望着面前雪花般的闪光灯,他以手遮脸,转头问旁边的中年人:“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拍照?又为什么鼓掌?” 中年人走上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在感谢我们配合完成了表演。” “表演?”男生毫无印象,疑惑地低头检视自己的胳膊、手和腿,却没发现一根银针,“我记得……刚才好像她给我扎过针……”他问身旁的中年人。 王蜀楠走到留在台上的三人面前,依次握手表示感谢,中年人最是热情,甚至主动给了王蜀楠一个热情的拥抱,第一个男生依然茫然地坐在椅子上,第二个男生则紧闭双唇,手脚僵硬地握了手,也不跟另外几人合影,匆匆逃离了讲台。 等王蜀楠再次打开电脑展示ppt时,台下已没什么杂音,所有人都对这个其貌不扬的东方女性充满了好奇甚至敬畏。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感慨,“端木”两字再次出现在他的手机屏上,他只能忍着好奇心,快步朝教室外走去。 他以为端木已经站在教室外,哪知映入眼帘的却是端木站在万福摊前和李老板谈笑风生,手中还多了一堆油炸食品。 就在他准备走过去加入谈话时,电话再次响起,他以为是端木催自己,却见端木正满嘴流油往嘴里塞着油炸丸子。他疑惑地掏出手机,才发现打电话的人换成了徐铜鹰。(本章完) 1043. 中国周(29) “好久不见。”虽然上次对方的邮件写得很不客气,董锵锵还是选择保持面子上的基本礼貌。 “现在说话方便么?”徐铜鹰每次打电话都直抒胸臆,很少嘘寒问暖,这点和端木极其像,以至于董锵锵每次接她的电话都会产生自己在和端木说话的错觉,但今天她的声音听起来沙哑中带着疲惫,算起来国内还是下午,刚下午就这么疲惫? “有点吵,你等我找个安静地方。”董锵锵前后左右走了几步,四处探看有没有无人的角落。 吃得嘴边油光锃亮的端木忙里偷闲中抬了下头,一眼瞥到董锵锵,顾不上嘴里还嚼着大半个丸子,含糊不清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董锵锵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端木,抬眼望去,看到端木正使劲朝他招手,看样子迈步就要从摊子里往外走,可摊子前人头攒动,他根本无法从容进出,必须腾出一只手帮自己开道,偏偏两手又都被占着,正抓耳挠腮,董锵锵回喊了一声,挥了挥手中的手机,示意自己还有电话,端木这才没动地方。 董锵锵看到一间敞着半扇门的教室吸引了董锵锵的注意,他探进半个头,教室里空无一人,黑板上的板书还没擦干净,椅子歪七扭八地撞在一起,所有一切都宣告着这里刚下课没多久,眼瞅着没学生进教室,想来一时半会儿应该没课。 “可以了。”董锵锵进教室后顺手带上了门,不厚重却隔音极好的门让他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上次老白跟股东们提出想转钱到德国乐白做海外业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你的主意吧?” “是我的,”董锵锵不明白徐铜鹰为什么突然旧事重提,难道是要翻旧账?翻也无所谓,反正提议也早就被拒了,“但老白说没通过,事后你不还写了封邮件让我谨言慎行,不要误导老白急功近利、捞偏门么?这还不到一个月吧?” 徐铜鹰没理会董锵锵的挖苦:“你怎么想起跟他提这个建议的?” “出国游受非典影响太大,(非典)何时结束又无人知晓,既然很难在国内直接成团,不如想办法把那些出国参加展会的国内商务团直接变成旅游团,这样乐白的很多资源就能运转起来,有机会给公司创收,当然(这种团)肯定不如直接在国内组团的利润高,但它最大的优点在于能跳过最难的出国环节直接找到用户,对乐白来说,无非就是增加些沟通、交通和住宿成本,就算接触后没有出单也比什么都不做等死强。”董锵锵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他不在乎徐铜鹰会如何驳斥自己,反正这个想法已经是过去式了。 “1欧元酒店是子虚乌有还是确有其事?” 董锵锵当下把1欧元酒店的来龙去脉详细阐述了一遍,徐铜鹰全程没打断,等他说完后又不放心地问道:“只有你能搞定这个廉价酒店还是谁都可以?” “理论上谁都可以,但这里存在信息不对称的问题,酒店能提供的1欧元客房总数有限,所以谁先确认就是谁的,之前我也是在和酒店确认无误后才把这个讯息告诉老白的。”董锵锵说完听到手机那头传来沙沙的写字声。 “那你能把酒店网址发我么?” “没问题。你还想要什么?我一起发你。”董锵锵从没想过把这个信息藏着掖着敝帚自珍,在他看来,不管是分享给老白还是徐铜鹰没有任何分别,但让他感到困惑的是:上次他因为老白和股东们提这事挨了顿批,没想到过去还不到一个月,徐铜鹰却又主动来电询问,他不明白徐铜鹰的态度为什么会有180度的转变。 “那你有根据廉价酒店设计的旅游方案么?” 这个董锵锵还真没考虑过,但如果以酒店为中心,能辐射的旅游公里数是既定的,设计旅游方案并没什么难度。 “关于这点你可以直接问老白。”考虑到自己和老白目前的关系尴尬且微妙,董锵锵不想越俎代庖。 徐铜鹰没理会他的推脱,随即换了个问题:“如果按你说的方法,毛利大概有多少(你)算过么?如果我能在国内组团,毛利又能到多少?”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回答,教室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脑袋伸了进来,四目相对,却是端木。 见董锵锵举着电话,端木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毫不避讳地一屁股坐到董锵锵身边。 “具体数字我还没算过,”董锵锵实话实说,“但不同旅游路线肯定毛利也不同,还有你说的在国内组团是什么意思?现在非典横行,恐怕(国内)不好组团吧?” “组团是我的事,你只要回答我毛利多少。” 徐铜鹰陡然强势的语气让董锵锵立刻生出反感,但还是耐着性子答道:“如果能在国内组团,利润肯定比在这边获客高,但要算完才能告诉你。” 对董锵锵的配合态度,徐铜鹰很是满意,语气又柔和下来:“如果你的方案被认可,股东们可能会考虑同意转账到德国乐白,但你必须保证这些方案能落地,你到时能全权负责么?” “我全权负责?”董锵锵误会了徐铜鹰的意思,辩解道,“这事如果计划好了,不需要我跟着,如果酒店方面出现任何问题,我可以帮忙协调解决,但现在乐白的总经理还是老白,回德后他一直闲赋在家,如果股东们真的同意这个方案,我认为还是应该由老白全权负责才对,他又是公司大股东,谁的动力都不会比他更足……” 徐铜鹰突然没头没尾地打断了他的话:“董锵锵,如果让你当乐白一把手你有兴趣么?” “我?为什么?”对方突如其来的问题直接把董锵锵问懵了。 “那我就直说了,投资方一致认为他在今年一二季度的表现过于消极,完全没有去年那种乘风破浪的气魄,已经不适合在乐白总经理的岗位上继续工作了,所以投资方希望从现在开始由你来慢慢接手他的工作。” 1044. 中国周(30) 听到徐铜鹰的邀请,董锵锵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而是该快刀斩乱麻的拒绝。之前老白跟他提徐铜鹰会联系他时,他以为徐铜鹰也要咨询大众优先股的购买,没想到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 “感谢投资方的欣赏,不过很抱歉,我现在没时间,学业是第一位的。”董锵锵本来想直说没兴趣,话到嘴边还是觉得过于直白伤人,临时改了口。 董锵锵冷淡的口气听起来并不像欲擒故纵,徐铜鹰只好循循善诱继续说道:“我明白你想先完成学业,这点我们绝不反对,但你毕业后终归还是要找工作的,为什么不现在就投入精力重新把乐白带回正轨?你不仅了解海外市场,在现在这种困难时期还愿意思考切实可行的办法,又有学识,这些都是你的优势。让你领导乐白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投资方其实一直很认可你。” “认可我?”董锵锵被对方的话逗笑了,惹得一旁的端木翻起眼皮白了他一眼,“投资方恐怕也是贵人多忘事,把我和乐乐的股份降到个位数就是投资方的意思吧?他们就是这么认可我的么?况且老白不是一直当的好好的么?是他自己说的不想当总经理了么?” 董锵锵的天问并没造成徐铜鹰的尴尬,她不知气馁地继续游说,董锵锵却懒得再费口舌,心里默念了一句“对不起”后把火引向了佟乐乐。 “我确实没时间,而且就算投资人不待见老白,为什么不找乐乐?她跟我一样了解欧洲旅游,还毕业了,比我时间充裕的多。” 徐铜鹰那边缓了十几秒才不情不愿地答道:“已经问过了,跟你一样也拒绝了。” 董锵锵能感觉到对方屡次碰壁的郁闷情绪,但这事他一问佟乐乐便知,徐铜鹰想瞒也瞒不住。 看来佟乐乐也不愿接这个烫手山芋。 “这个机会稍纵即逝,听我一句,认真考虑一下再答我。还有别忘了尽快发我酒店网址、旅游路线和你算的毛利率。”已经听出来董锵锵意兴阑珊的徐铜鹰还是例行公事般的又叮嘱了一句才讪讪地挂了电话。 董锵锵对乐白总经理的职位毫无兴趣,也不明白投资方为什么突然想换掉老白,但他也清楚,这些问题他再琢磨也是瞎琢磨,反倒是徐铜鹰刚才的话透露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她能在国内组团了。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说旅游这块已经在恢复中了么?如果真是这样,说明非典防治应该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或重要突破,这几天他净关心中国周了,没太顾得上国内非典防治的最新进展。 端木听完董锵锵的转述晃了晃脑袋,起身伸了个懒腰,见怪不怪道:“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肯定是老白达不到投资方的预期呗。” “这才五月,还有大半年时间呢。”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就老白隔三差五醉倒一次的状态,真要让他做到年底,估计黄花菜都凉了。”端木歪着半个屁股坐到董锵锵桌前,低头从书包里翻出一摞文件交到董锵锵手上,“四月份报告我发了,五月份的报告大纲和报告你什么时候能给我?” “大哥,中国周没两天就结束了,你先让我把这摊事搞完。”董锵锵接过文件从上到下翻着,“这些……都是什么?” “这些是需要你签字的文件,都跟捕蝉德国子公司有关。别紧张,有几张是一次性的,还有三张是每个月都要签的。四月份的工资单在最下面,估计拿到手得五月中了,不过也就是这次慢点儿,以后次月月初就能到账。” “你专门跑一趟就为这事?你签不就得了?就算快递过来也比你自己跑便宜吧?” “公司虽然就咱俩,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制度还是得有,该守的规矩一样不能少,”端木扬了扬眉毛,“再说我也得看看你小子到底是不是真弄了个中国周,到底有没有给国内捐款,万一你小子扯谎骗我钱呢?” “捐款得等中国周彻底结束,其他你想看什么?或者想找谁聊?都没问题。哦对了,中午我请大家吃饭,汉诺威的老人很多你也都认识,还有几个新面孔,一起吧。” “不用了,赶紧签吧,下午我还一堆事呢。”端木摆摆手,低头指出每个文件需要签字的位置。 “这么忙?今天不是周六么?还是你又找到新客户啦?”董锵锵签完一张递还一张。 端木边收边回道:“不是客户,是我那女朋友,叶英,上次你见过,她到法兰克福面试一实习(职位),得面一天,非拉我陪着。我想离你也近,就把这些文件带着,她面的时候我就过来直接让你签了,省的再给寄丢了麻烦。哎,最后这张不用签。” 董锵锵拎起文件读道:“德国防范金融犯罪协会?这什么东西?” “德国这边跟金融有关的协会多如牛毛,捕蝉加入了一个防财务欺诈的协会,离你不远,就在法兰克福,有空你过去听听就行。” “今天周六她还面试?德国人不是不加班么?” “具体不知道,就知道是个国际律所,周六也上班那种。” 端木把文件归齐后收入包中,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刚才我和万福的李老板聊了,他说这次活动万福特别火,你知道么?” “你看他摊子前每天都里三层外三层的就知道,哦对了,你不是每天都在。” “他还说是你请他过来的,还说要在这边开分店,已经选好地方,开始谈房租和装修了。” “问的够细致的啊。”董锵锵听出端木的口风有些不对。 端木咽了咽唾沫,虽然教室里就他们两人,还是压低声音问道:“我看他这生意不错,你觉得咱们要不要参一股?” “我不懂餐饮。你懂么?”董锵锵很反感看什么好就掺和一脚的做法,“老话说做熟不做生,咱俩都是外行,怎么投?就为了分红?人家干嘛要你的钱?” “就当连锁餐饮加盟商那么投呗。”端木笑嘻嘻地反问道,“咱们投机更是外行,不也一路做过来了?” “狗屎运只有一次。”董锵锵泼冷水。 “大众(股价)最近一直在涨,有传言说它要进一步发力中国市场。”端木挖苦道,“这就是不能随时上网的硬伤,信息严重滞后。要我说你那破地方就赶紧搬出来吧,真的是耽误事。” 夏虫不可语冰,董锵锵嗤了一声,不再辩驳。 “cfa开始学了么?” “已经上过几次课了,在卢森堡。” “好好学,争取一次过,明年再考二级。”端木边往外走边叮嘱道,“有空多写报告,少掺和那些不赚钱的事,走了。” 等董锵锵再回到教室,演讲已经接近尾声。 聚光灯下的王蜀楠仿佛笼罩在一团五彩光晕中,语言流利,动作自然,整个人充满自信,时不时还会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引得台下观众或哄笑,或惊叹,或报以小规模的掌声。 演讲最终超时近一刻钟结束,董锵锵看到蜂拥到台前抢着和王蜀楠合影、握手的观众和记者,有些后悔没提前帮王蜀楠准备个献花环节。 就在他倍感自责时,有人在他身后拽了拽他的外套,他转过头,是个不认识的中国女生。 “请问你是董锵锵么?”两道浅浅的柳叶眉下是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浅笑时嘴角微微上翘,像是得意又像是高兴。 “你好,我们认识么?”董锵锵确信自己肯定不认识对方。 “姜天歌,特里尔应用技术大学设计专业,”女生莞尔一笑,大方地伸出手,“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 董锵锵瞬间醒悟,对方应该就是郑春花上次提到过的所谓的粉丝。 “董锵锵,特里尔大学,国民经济学。” 基本的客套还是得有,但深聊就算了。 见姑娘还要继续往下说,董锵锵赶忙指着讲台拦话道:“抱歉我朋友还等着我去收尾,回头咱们再聊哈。” 说罢不等对方回应,几步迈下台阶,逃也似的跑掉了。 望着董锵锵的背影,姑娘嘴角浮上一抹笑意,喃喃道:“认识了就好办了。” 董锵锵试图挤入热情的人群,但任凭他如何努力也难以前进半步。 望着近在咫尺却总是差着距离的王蜀楠,董锵锵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望而兴叹。 1045. 中国周(31) 王蜀楠如果是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之徒,其实是不会受到老年人的关注和特别欢迎的,但她恰恰是个腼腆内敛的女生,有时甚至表现的还有几分木讷,再加上她的样貌和着装,等到演讲结束,着实打动了不少老年观众,毕竟人上了年纪,谁都有些慢性基础病。 老人们把王蜀楠水泄不通地围在人群正中间,大家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哪里的方言乡音都有,听得王蜀楠脑瓜子嗡嗡的,董锵锵等人见状,赶紧见缝插针把郑春花推进人群帮她翻译。 这期间董锵锵其实是有机会把王蜀楠拉出人群的,但看到她满面汗珠却神采奕奕,精神焕发地真诚回答每个人的问题,又于心不忍破坏她通过自己努力得来的尊重和认可,便打消了念头,认真地候在人群外默默等候。 人们有拉着她手问长问短,刨根问底想知道她会不会出诊治病的,诊金几何,有跟她打听她在哪个诊所的,也有年轻人想拜师学艺,问她对收徒有什么要求没有,学费几何,还有记者想为她写专访,甚至愿意付费邀请她上电视再展示一次出神入化的银针绝技。 为了应对热心观众们天南海北的刁钻要求,王蜀楠和郑春花俩人没少费口舌,两人嗓子都快说冒烟了也不见老人们有放王蜀楠离开的意思,两相比较,王蜀楠演讲时在讲台上出的汗反倒没这会儿多,幸亏筹备组备的矿泉水足够多,她才没因缺水而倒下。 人群外的筹备组成员纷纷打趣应该在中国周所有表演者中设一个mvp奖,王蜀楠肯定当之无愧,至于董锵锵举荐有功,自然也该等中国周结束后让郑春花论功行赏。董锵锵对奖赏并不在意,只是连他都没想到,他的高光时刻跟王蜀楠一比直接被秒成渣,老话说的果然没错:人外有人。但他对王蜀楠获得老年人的垂青并不意外,他确信这绝不是因为她“身上的老人气味重”,而是因为这就是她的实力。 等到王蜀楠逐一为观众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记者们也如愿得到了想要的素材和答复,所有人满载而归、满意而归后,人群才渐渐散去。 王蜀楠终于被“还”给了筹备组众人。 大家纷纷恭喜王蜀楠演讲成功,此时的王蜀楠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头发打了绺,一张脸涨得红里带紫,嘴唇微白,水瓶拿在手里却放不到嘴边,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台下观众席的椅背上小口调整着呼吸。 演讲时因为注意力高度集中,她并未第一时间察觉到体力已经透支,等到活动彻底结束,人完全松弛下来,才发现被抽了筋骨一样全身无力。但相比身体上的不适,让她感觉更难以置信的,是她竟然百分百地完成了自己计划中的所有内容,特别是风险极高的真人实践也一次成功,虽然她在国内和德国都曾成功用过,但仍然不敢说有百分百的把握,此次冒险成功实属侥幸,想起来也不免后怕。 但其他人并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她的眼前是一张张笑脸,耳边是时大时小仿佛被变声器加工过的缓速人声。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表示自己听到了大家的关心和祝福。 阶梯教室两侧的窗户都是上斜开着的,新风带着被雨水滋养过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她贪婪地吸着,自然而然地把视线投向窗外,早上还下着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天空放晴,亮白色层层堆叠的厚重云团被躲在后面的太阳送了一抹金边,远处风荡柳枝,春鸟斜飞,人们三三两两的或坐或卧,隐约还有琴声传来,春天的感觉真好。 众人知她短期消耗过大,都善解人意地不去打搅她,趁这个功夫,郑春花把刚才坚持给王蜀楠留下联系方式的观众名单整理好并交到她手中,顾欣则贴心地将王蜀楠的笔记本电脑,演讲材料和医疗工具箱统一收好。见王蜀楠汗透重甲,方爽真诚地请王蜀楠去她的宿舍先冲个热水澡,她那边还有些一次性内衣可以送她替换。董锵锵想到一个可能改善王蜀楠生活水平的方法,但见她疲劳的样子,便想着一会儿吃饭时再说。 随着王蜀楠的大功告成,中国周活动已过半,几乎可以说场场成功,董锵锵心里的巨石也轰然落地。 王蜀楠跟着方爽去了学生宿舍,郑春花联系其他人,董锵锵负责邀请万福李老板及他的一众汉诺威好友:端木已经问过了不去,贺鸯锦等人很快打好招呼,稍后一起从大学出发,雷兰亭自从被房东拒绝后就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贺鸯锦也不知他整天在忙什么,董锵锵打他电话也没人接,只好留了语音。 处理完这些的他站在万福摊位备料的柜子旁招呼了一声,忙得团团转的李老板这才注意到他,边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边走了过来。 “大学不装中央空调真不知怎么想的,这么热的天气,万一有人中暑了多麻烦。哎,小董你找我什么事儿?” 听完董锵锵的邀请,李老板指着万福摊位前翘首以待的人群笑道:“小董啊,现在不仅大学教授、学生和校外人士会来买我们万福的美食,就连大学食堂都给我发了邀请信,希望有机会做些尝试。你也看到了,我这里是越到中午越忙,实在是走不开,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下次吧,下次我请你们好好吃一顿,到时去我店里。” 其实不用李老板多说,只是看到万福的几个伙计还有赵可连轴转、没时间说闲话的忙碌样,董锵锵就知道对方所言非虚。 “我明白了,那就不耽误李老板发财了,但这次来不及,下次还是该我请,规矩不能乱。”董锵锵坚持道,“我们是发自肺腑的感谢您这次对中国周的鼎力支持。” 这时有伙计在前面喊了李老板一嗓子,李老板顾不上再跟董锵锵客套,正了正头上的厨师帽,拍了拍他的肩膀,扔下句“就这么说定了哈”,重新冲进“战场”。 李老板不去,赵可自然也不好走,但赵可乐得留守,毕竟他给李老板帮忙对方是要发他工资的,吃请虽然不用花他的钱,留下却是实实在在挣钱,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董锵锵也不勉强,按计划如果所有人都去吃饭,筹备组得付费请一个学生帮忙看守展板区,考虑到毕竟是白天,不会有人公然破坏,既然赵可不去,让他有事没事扫一眼即可,毕竟两个地方隔得也不算太远。 冯冲的汉学讲座虽然被安排在中国周的最后一天,他却早早把广告摊摆在了万福旁边,董锵锵因为陆苇的缘故不好意思张嘴,便让郑春花去请对方,哪知冯冲也干脆利落地婉拒了邀请,因为他下午还有课,郑春花也不跟他见外,索性拜托他有空时帮着赵可一起看着点儿展板区,毕竟赵可忙起来不一定有时间。 老白注意到董锵锵走近便从乐白摊子里大步走出,急不可待地问道:“徐铜鹰给你打电话了么?她怎么说?” 1046. 中国周(32) 董锵锵原想实话实说,提醒老白投资方已经动了换人的心思,他和佟乐乐都没应对方的邀请,投资方就算想换帅也无人可换,以此表明自己坚定支持老友的态度,同时劝老白早做准备,否则早晚还会碰到同样的事,毕竟投资方还能从公司外部找适合人选。 但这番慷慨陈情的话挤到嘴边时,他脑中的念头却转了向,他忽然开始怀疑以老白的气量和他最近的心气未必会承自己这个情,说不定自己说了反而成了恶人,因为越是恶人越喜欢先告状,如果自己一定要跟老白讲实情,还是先跟佟乐乐通个气再说比较好。尽管他们的同学情已今非昔比,但这种伤感情的决定既然是投资方做出来的,还是留给投资方自己说更合适。 见董锵锵脸色阴晴不定,老白本来还有所期待的心仿佛被兜头泼了盆凉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徐铜鹰没问我大众优先股,”董锵锵决定陈述部分事实,“而是另一件事。” “股票我压根儿没跟她提过,”老白紧张的同时也不免松了口气,他总算碰到一个自己答起来有底气、不心虚的话茬,但这时他更关心董锵锵没说完的后半句,“她问你什么?” “她问我1欧元酒店的真假,还问我能不能根据1欧元酒店设计出一套或几套旅游方案,同时把不同方案的毛利空间算给她。” 董锵锵很清楚这个话题虽跟上一个换帅有所不同,却同样可能刺激到老白敏感脆弱的幼小心灵,因为老白一直自诩是乐白的总经理、一把手和话事人,诸如前端设计路线,中端组团和后端统计营收、利润统统都是他的权责范围,而老白又是个对管理权看得很重的人,徐铜鹰舍近求远绕过老白问他董锵锵,怎么看都令人起疑。 此时老白心里的想法和董锵锵猜的如出一辙,他同样感到迷惑和费解: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去和徐铜鹰对接沟通的,他也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董锵锵的名字。怎么徐铜鹰就主动联系了他呢?如果董锵锵没说谎,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他老白和投资方之间已经出现了信任危机。虽然他觉得董锵锵待他不如之前爽快和交心,但董锵锵确实也不是那种卖友求荣的人,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他不是故意的,而是不小心,是口误,把1欧元酒店是他董锵锵的主意向徐铜鹰和盘托出过呢? 董锵锵说完不动声色地望着老白,等待他的反应。 “这事儿她怎么问你不问我?”老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是笑比哭还难看,嘴角挂着假笑,“你……怎么回答她的?” 老白还是忍住了没问董锵锵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我从没跟她说过,”董锵锵也不知自己坚定的语气能不能打消老白的顾虑,“我以为是你跟她说的,所以她才来问我。” “这事不重要了,”老白故作大度地摆了摆手,“你怎么回的她?” “我说路线可以设计,毛利也能算,稍后都会给她,但还是由你提交更合适。” “你真这么说的?”老白有些不敢相信。 董锵锵心说除了最后一句没说其他都说了,但最后这一句不能说出来只能做出来。 见董锵锵说着说着忽然卡了壳,老白心明眼亮,马上说道:“没事儿,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做这些确实更合适,这本来也是你的主意。” “最后一句我没说,没必要说,你设计完路线,算出毛利率,直接提交给她就完了,我就是这么想的。”董锵锵最后觉得还是得解释一句,不然真成自己的锅了。 老白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信还是不信,那一瞬间董锵锵忽然觉得整件事特特么没劲,徐铜鹰没劲,老白没劲,自己也没劲。 董锵锵的解释让老白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徐铜鹰最近给过你团么?”董锵锵不加掩饰地直接把问题抛了出去,有个前面那几个问题打底,不管他再怎么措辞老白都会多想,随他想去,自己得把自己想知道的问出来,“现在在国内组团还难么?旅游团和商务团都算上。” “你问这干嘛?” “她不是要旅游路线么?如果她这几个月都没给你发过什么团,那还设计个屁啊?不瞎扯淡么?”董锵锵故意骂了几句脏话。 老白眯着眼睛,扬了扬泛着白胡茬的下巴,蹦出俩字:“没有。” “收拾东西,先吃饭去。”董锵锵拍了拍老白的肩膀,适时结束了变得愈发无趣的对话。 所有人里只纪封平要耽搁一会儿才能离开,因为放电影碟片的机器出了故障,他要待维修人员修好后再去找董锵锵等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市中心。 虽然在特里尔已经有了几个月的学习和生活方面的体验,董锵锵还真没正经下过什么馆子,对本地餐馆的熟悉程度甚至还不如他对汉诺威的了解多。 由于董锵锵他们来的人多,太小的苍蝇馆子接待不了,走来走去,董锵锵最后选了家意大利餐厅,除了他本人更喜欢意大利餐外,意大利餐厅的地方也足够宽敞,大厅的空气中飘荡着混合了浓郁咖啡香气和柑橘类水果令人振奋的气味,还有面积不小的露天餐区,可以边晒太阳边欣赏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游客边享用美食,再加上中午还没开始上人,还能尽情选座。 餐厅老板正因连日下雨导致人们都窝在家里不愿出门用餐而烦恼,冷不丁来了一大帮姑娘小伙儿,看起来又都是能吃的年纪,登时心花怒放,对众人提出的要求能满足尽量满足,一边指挥伙计把露天餐区的太阳伞都支起来,一边安排后厨第一时间送出新鲜出炉、金黄松软的餐前面包,唯恐这帮人看哪儿不顺眼拔腿就走。 大家都是年轻人,又有董锵锵作为汉诺威和特里尔两方共同的代表,很快就熟络地打成一片。熟识的人自然更愿意坐到一起,不太熟的也会主动找自己喜欢的位置,很快大家就散成几拨,捉对聊天。 董锵锵协调完座位,自然而然地坐在汉诺威的那堆儿,虽然和特里尔的新朋友们相处的也很开心,但从情感上讲,他还是更贴近在汉诺威认识的这群朋友,尤其是王蜀楠。 老白把身体窝在沙发里,沉着眼皮安静地撕着面包往嘴里塞,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畅谈贺鸯锦等人的音乐如何打动人心,王蜀楠的针灸绝技如何震慑全场,却不开口搭腔,跟之前摊位见面时的热情判若两人,董锵锵知他为什么心事重重,却没开口劝导,他今天已经说的够多了,有些事还是少说为妙。 1047. 中国周(33) 宿舍热水是二十四小时的,王蜀楠把水调成烫人,冲完烫水澡的她来不及吹干头发便跟众人下了山,头发半干不干像极了顶着个蓬蓬的鸟窝,却不给人邋遢感,反而多了几许少女的天真浪漫。 此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最没底的中医讲座这一关算是过了,而明天的旗袍展已经彩排过多次,料也出不了什么大错,第五天的中文讲座有汉学系助阵,更不可能出什么意外,这顿饭可算是庆祝中国周圆满成功的前置庆功宴,众人的心情都是轻松加惬意。 有人隔着桌夸王蜀楠的精气神有古人风采,虽然语言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但靠着一身真本事,不说明眼人,就连外行都能从她的举手投足间看出她的家学渊源和宗师身段,所以她才会受到习惯质疑一切的德国人的欢迎。 郑春花夸她这次大放异彩,已经引起本地报社记者的浓厚兴趣,记者们临走前特地嘱咐郑春花,未来还会再私下联系王蜀楠,如果有需要郑春花的地方,还请她帮忙居中协调。 听到众人夸赞,王蜀楠既没眉飞色舞、得意忘形,也没面红耳赤,只是在别人夸完后点头轻声说谢谢,然后浅浅笑着望着众人,绝口不提自己一句。 她并不是故意端架子拿腔调,而是连夜奔波没休息好、演讲时的高度紧张和演讲结束后的如释重负三者混在一起的疲惫刚被烫水澡卸去了大半,人不自觉地慵懒起来,反应也迟缓许多。再加上餐厅又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幽静环境,室内光线不刺眼不昏暗刚刚好,窗外云朵快速飘过,肥硕、贼头贼脑的乌鸦不时从枝头冲到露天餐区的地面,不畏人的和同伴抢夺散落在地上的面包碎屑。她靠在软硬适中的沙发背上,平静地听着汉诺威相熟的老朋友及刚认识的新朋友的恭维、无伤大雅的玩笑和一些从没听到过的八卦琐事,这一切让她感到无比放松和愉悦,那些积压在她心中近一年的郁闷、烦躁、委屈和不快似乎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郑春花给王蜀楠的苏打水重新填满的同时告诉她,因为除她以外的其他演出人员都进行过实地彩排,唯独她既没露过面也没彩排,和大家又不是熟人关系,所以筹备组的所有成员除了董锵锵外全都对她没底,所以准备了不止一个nb,如果不是董锵锵力排众议,说不定她这个节目早就被换下了。一开始大家都不能理解董锵锵的为什么对王蜀楠这么有信心和坚持保留她的项目,但现在都理解了,王蜀楠的真功夫对得起他的信任和推荐,但董锵锵其实应该早点儿跟大家交这个实底儿,众人在筹备期才不用提心吊胆。 最后这句虽有埋怨的意味,但任谁都能听出郑春花借着董锵锵表达对王蜀楠的欣赏和赞许。眼见主席打了样,其他人纷纷跟上,众口一词“埋怨”董锵锵“金屋藏娇”,如果早说王蜀楠有如此惊人的一身本事,大家也犯不上白白担心一场。 董锵锵和餐厅经理确认好餐品正好碰到赶过来的纪封平和雷兰亭,刚把两人领到座位上,就听到众人的“埋怨”,他笑而不语,心说不是当初你们怀疑老子的时候了。 顾欣打趣王蜀楠以后说不定会成名人,坚持两人来张合影,王蜀楠再送个签名,以示留念,方爽捧场地递过来纸笔,王蜀楠配合的合影、签字,温顺如猫。 众人见状纷纷模仿,反正饭菜未上,闲着也是闲着。 王蜀楠依然话少的可怜,却是来者不拒,签一张双手递给别人一个,微微低头道谢。有人问她针灸,她就放下水杯慢慢讲几句,等人家不感兴趣了,她就继续低头喝东西。 众人夸赞王蜀楠同样用力过猛,直接的后果就是被夸的没上头,夸人的没有得到预期的成就感,很不过瘾,于是调转炮口,把目光转向了贺鸯锦等一干汉诺威音乐学院和萨尔布吕肯音乐学院的音乐家们。 在王蜀楠没出场前,贺鸯锦等人的演出着实拉风,尤其是返场时演奏的红歌,一听旋律就让人瞬间神回到炮火连天、枪林弹雨的战争年代。对董锵锵这代看着《地雷战》、《地道战》、《英雄儿女》、《上甘岭》和《小兵张嗄》长大的人来说,每年寒暑假,电视里滚动播放的永远是这些百看不厌,经久不衰的经典作品,这些精神食粮伴随着他们从懵懂少年成长到青年,虽然战争已成历史,但即使在和平年代,依然会在听到熟悉的旋律时第一时间想起王成面对即将扑上来的敌人喊的那句“为了胜利,向我开炮”,依然会为这气壮山河、力透时空的呐喊潸然泪下,热血沸腾。 众人的夸赞没有拿下王蜀楠,却搞定了贺鸯锦,那些话她听着很是受用,也没喝酒,话就密了起来。 董锵锵挨着王蜀楠,趁众人猛攻贺鸯锦等人时悄悄问王蜀楠:“你上午讲得很好,现在什么感觉?” “谢谢,感觉跟做梦似的。” “我以为你会趁机吹几句上午没露的本事,比如隔山打牛,如来神掌什么的。”董锵锵早看出她的紧张情绪,故意逗她,同时手掌相抵画了个圆。 王蜀楠低声回道:“其实我也还处在对自己的震惊中没缓过神儿来。” “去年科隆嘉年华我和老白被围攻群殴,也是你过来救我,只可惜当时我被打傻了,根本没看见你怎么出的手,你懂针灸就了解穴位,”董锵锵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记忆,将信将疑地问道,“你会不会点穴?” “一些雕虫小技罢了。” “大人物说小话,小人物说大话。”董锵锵自信自己的猜测。 王蜀楠没再解释什么,只是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对了,你针灸这么好,就没想过用这个本事挣钱么?既是你的手艺,也是你的兴趣,杏林高手在这边悬壶济世应该挣得很多吧?” 周围人多眼杂,王蜀楠轻声道:“这个我还真研究过,没你想的那么容易,简单说就是手续繁多,过程复杂,总之不好弄。” “给我讲讲,说不定我能帮你。”董锵锵一听就来了兴趣,这两年他可没少碰到“手续繁多,过程复杂”的事,但他从王蜀楠的声音和情绪里也能听出对方不想深谈这个话题。 王蜀楠还没开口,铺满培根、鲜黄芝士、红番茄、罗勒叶等各类食材的披萨仿佛镶满宝石的皇冠被餐厅经理骄傲地摆上了桌,紧随其后的是肉香四溢的炖小牛腿肉、闪着油光的烤鸡翅、鲜嫩多汁的生菜、泛着金黄色的橄榄炸肉丸子、软香糯甜的玉米糕、大拇指粗细的奶油甜馅煎饼卷、猫耳朵面等一道道美食。食物太多,董锵锵帮着有些忙不过来的服务生摆桌,他的手机在兜里嗡嗡地震了起来,他瞄了眼来电的人,转身就往餐馆外走,不知这次对方又找他干嘛。 雷兰亭进屋后一直没怎么说话,趁着上菜的功夫不经意地晃到老白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往餐厅外努了努嘴,笑着邀请道:“白总出去聊两句。” 老白眼皮都没抬,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仿佛知道雷兰亭要说什么,面无表情地甩出俩字:“没钱。” 雷兰亭脸上的笑像极了用没了粘性的粘板粘东西,结果东西直接掉了下来。 “老白,就两分钟。”雷兰亭央求道,“给个面子。” 老白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起身整了整有些皱褶的衬衣下摆,看都没看雷兰亭一眼,径直朝餐馆外走去。 雷兰亭跟在他身后也往外走。 被恭维声包围的贺鸯锦也看到了这一幕。 1048. 中国周(34) 董锵锵一直走到露天餐区最外沿的停车位旁才再次拿起手机。 “老同学,这次你可真不够意思,这么好的事儿你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电话那头李雷义正言辞的质问把董锵锵问得一愣:“好事?” “对呀,你那边是不是正在办中国周?是不是在组织给国内抗击非典捐款?” 董锵锵没想到李雷会如此关注自己这边的动态,这才想起来上次对方到特里尔正赶上他去巴黎,两人完美错开,看来对方对特里尔的兴趣不是一般的大,该不会也想申请特里尔大学吧? “连你都知道了?”董锵锵打着哈哈试图把话题滑过去,“那看来我们的影响力还凑合哈。” “岂止是凑合,你们简直是爆火。”李雷用羡慕的口气纠正道,“汉诺威这边的留学生论坛上全是介绍你们中国周的帖子,我每个都看了,专业的舞狮团队花了不少钱吧?还有你小子什么时候开始搞个人演讲了?好家伙,真够牛的,现场还有不少记者,也是你们请的?对了,介绍里说昨天的音乐演出是汉诺威音乐学院的留学生过去的,是不是你那帮汉诺威的朋友?难怪我看他们那么眼熟……” 董锵锵听李雷啰里啰嗦说了一堆,不知道对方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单纯表示支持?还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他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人声,下意识地回头向餐馆张望,正好看到老白背对着自己和雷兰亭面对面站着,老白什么表情不得而知,雷兰亭却是面红耳赤,手上的肢体语言也异常丰富,连说带比划,似乎情绪很亢奋。 双方离得虽不远,但两人声音都压得很低,董锵锵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但看雷兰亭这意思,十有八九是跟钱有关,难道还是上次说过的事? 怕被两人误会自己故意偷听,董锵锵只能转过身又往前走了几步,一只脚已经踩到机动车道内。 “李雷,抱歉我这边还有人等着,你有什么事么?没有的话,我得去忙了。”董锵锵委婉地催促道。 李雷原以为董锵锵会跟自己客套,没料到会如此直白,连“哦”了两声后才喃喃道:“我也想给国内捐款,就想问问你,把钱打到你们给的账户后,(钱)多久能到国内。” “我们这边有两个接受捐款的账户,一个是中国周的,但只接受企业或公司的捐款,还有一个是给国内捐款的。中国周账户里的钱会先用于中国周的开支,如果有结余,会跟另外一个账户同时向国内的抗击非典的机构账户捐赠,但应该是在中国周结束后,具体时间目前还没有,如果你着急,可以直接以个人名义给国内不同医疗机构或公益组织捐款,网上有很多公开的渠道,一查便知。” “不不不,”李雷忙不迭地否定道,“我不走国内渠道,我就捐给你们,至于你们什么时候捐我不管。” 董锵锵感到费解,想不明白李雷如此示好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但又懒得了解更多,他现在没心思操心这些。 “那谢谢你了,汇款时记得署名和留地址。等中国周结束后,可能会给你邮寄纪念品,但邮寄时间现在还没定。” “不急不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做善事哪有图回报的,不过说句实在话,老同学,你这次可真露脸,出了不少风头吧?我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机会……” 听到对方糖衣炮弹入膛的声音,董锵锵以笑拦道:“抱歉我得去忙了。” “好好,你忙你忙,回头电联电联。”李雷卑微地挂了电话。 等董锵锵再转过身,一眼看到雷兰亭骂骂咧咧地被人拉进了餐厅,董锵锵认出拉他的正是贺鸯锦。 老白还是背对董锵锵站着,等董锵锵走近才发现他点了根烟,正若有所思地望着雷、贺消失的方向出神。 “你俩什么情况?”董锵锵大概猜到了两人谈话的真相,“还是上次那事?” “他说现在不景气,找不到工,让我把之前的钱给他补上,怎么可能?”老白不屑笑道,“我给他补了,其他人都来找我我怎么办?再说了,接之前就谈好了价格,嫌低就别做,做完又跟我抱怨钱少,几个意思?觉得我是冤大头么?” “所以你觉得他没事找事?” “不然还能是什么意思?就是看到乐白账户上趴着的那些钱心痒了呗,哼,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白说完把刚抽了一半的烟扔到地上,用脚使劲碾了两下,仿佛烟就是雷兰亭,恶狠狠道,“走了。” “不吃了?”眼见曾经的朋友闹得不欢而散,董锵锵也觉得没意思,所以挽留的语气也并不坚决,“菜刚上。” “回去看摊儿了。”老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潇洒地转了身,摇摇晃晃、步履踉跄地过了马路。 “别忘了路线和毛利,”董锵锵不忘提醒道,“我建议你还是尽快发徐铜鹰,听她的口气这事像是有缓儿。” 老白背对董锵锵抬起右手摆了摆:“晚点儿给你,还是你来发。” 当董锵锵再次步入餐馆,正撞见郑春花站在柜台旁跟餐厅服务员说话,他以为自己菜点少了,顿时一阵愧疚,两步凑到郑春花身边,低头问道:“是菜不够么?” “哦,”郑春花被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愣了几秒才缓过神儿,等看清是董锵锵才笑道,“菜肯定够,而且还得打包。” “那你这是?”董锵锵瞄了眼柜台里餐厅工作人员手上的动作和打开的电脑,恍然大悟,“你怎么结账了?说好我请的。” “你请不合适,他们都是来给中国周帮忙的,理应咱们请。再说人这么多,这顿饭可不便宜,如果咱们没钱也就算了,现在经费充足,再装穷说不过去,我还是以前的观点,只要是咱们能力范围内的合理支出,咱们就得出。这事我做主了,你听我的。” “合适么?”董锵锵虽然已被说动,但还是不自觉地又假客气了一道。 郑春花没再接这个话茬儿,算是沉默的肯定回答,同时把目光投向餐厅一角的欢声笑语,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董锵锵把这表情尽收眼底,抬头瞄了眼畅快聊天的学生们,大概猜到郑春花想说的是雷兰亭:“咱俩这么熟了,想说什么直接说。” 郑春花幽幽道:“刚才你那朋友进来时脸色可不太好看呀。” “你说雷兰亭?嗯,不用管他。”董锵锵不以为意,“他就那样,没事。” “那老白呢?开车送咱们过来,陪着咱们说话,等菜刚上不吃就走了?他跟你一直这样?”郑春花往餐馆外努了努嘴,“他走你也不给拉回来,就不怕朋友寒心么?” “天要下雨,爹要嫁人,随他们去吧。”董锵锵莞尔笑道,“这俩都是大爷,我可伺候不动。” 老朋友欢聚一堂本该是件让人开心的乐事,但自己这些哥们儿似乎人都不太正常。 见董锵锵没有任何不开心的表现,郑春花也颇感意外,她歪着脑袋打趣道:“呦,心情不错呀,是上午见到美女粉丝心花怒放了么?” 听到郑春花提这茬儿,董锵锵一脸无奈:“就是简单认识,没旁的事儿。” “你还想有什么事儿?”郑春花故意学着董锵锵的儿化音,“还想和姑娘约会啊?那可不行,你有女朋友了,人家也有男朋友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董锵锵欲哭无泪,心道这个郑春花怎么突然三八起来。 等董锵锵回到座位上,离开时还满月般的一张披萨只剩一个月牙,月牙上的所有肉类踪影全无,董锵锵感慨所有人都是神仙手速的同时,带着小小的幽怨把月牙搬到了自己盘中。 “哎,董锵锵,嘛去了?神神秘秘的,又给你女朋友打电话呢?”贺鸯锦叼着半个炸洋葱圈眨着大眼睛问道。 董锵锵环视四周,雷兰亭并不在座,猜测可能是去了卫生间,他不愿回答这种无聊的八卦,借着关心下午的彩排岔开了话题。 “你准备得咋样了?下午有信心么?我听他们说明天用的曲子可比之前的伴奏时间长了不少,改动会不会太大了?能走完么?” “你说这些我们早就搞定了,绝对的万无一失。”贺鸯锦一脸自信地说完,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董锵锵,“你最近联系佟乐乐了么?” 他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那你想她么?”贺鸯锦忽然又追了一句。 这句不仅问得没头没尾,还莫名其妙,董锵锵听得一脸问号,贺鸯锦这是吃错东西了么? “没联系,也不想,这可是你的不对了,”贺鸯锦教训道,“你对朋友太不关心了,这毛病你得改。”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董锵锵心里大喊,怎么汉诺威出来的男生女生最近都这么不正常,不对,话似乎不能这么说,至少王蜀楠还是很正常的,那男生呢?想了一圈儿,似乎只有陆杉还算靠谱。 似乎是感应到了董锵锵的认可,陆杉的电话在这时不期而至。 1049. 中国周(35) 第1049章1049.中国周(35) “锵哥,我看到你在中国周上的照片了,嘿嘿,还是跟以前一样帅。”陆杉的语气听起来格外开心,董锵锵仿佛看到他笑嘻嘻说话的样子。 “又开始溜须拍马了,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油嘴滑舌了?”虽然嘴里嫌弃,董锵锵对陆苇的这个弟弟倒是一直喜欢,就是这姐弟俩的性格迥然不同。 “雷哥说你们bj有句俗话,叫什么,哦对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已经五月了,离毕业考试没多久了吧?”董锵锵走过预科这段路,对时间格外敏感,“上个月月考(成绩)怎么样?” “嘿嘿,1分。”陆杉的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自豪,“上个月和上上个月都是。锵哥赶紧表扬我。” 董锵锵知道虽是预科考试,但因为要衔接德国综合大学里的专业内容,所以理工科预科的难度并不是外人以为的那般容易,中国学生可能在数学和物理上能有些许优势,在德语、化学和计算机上就不好说了,正所谓及格容易高分难。他上预科那会儿读的经济预科属文科,还不能保证次次1分,理工科预科考试的难度远胜于他。 没想到陆杉学习上这么猛,董锵锵发自内心的赞叹和佩服。 “牛逼!能次次考1分绝对学霸。你给中国学生争脸了。” “嘿嘿,我姐也这么说。” 董锵锵听到“姐姐”愣了一秒才接着说道:“大部分综合大学暑季学期的申请截止时间是7月15日,你也别光顾着学,有空开始挑挑学校,早做打算,有条件的话最好还能跑一趟实地走走,现在你有想去的学校么?” “嗯,求稳或者说保底,我打算就报汉诺威大学的理工科了,毕竟预科老师也都是汉大的教授,我汉大预科毕业,怎么也算自己人吧?但具体专业回头我得再请教下老师,听听他们有什么建议,他们一定见过不少我这样的学生。另外我姐也让我问问你还有雷哥,白哥他们,确保少走弯路。另外也想试试冲一下tu9的其他几所大学,亚琛工大、慕尼黑工大和达姆施塔特工大这些,但也担心投了白投,毕竟我aps证书就十张,而这些学校无一不是皇冠上的明珠。” tu9联盟指的是德国九所工业大学的非正式战略联盟,作为德国乃至全欧洲理工学科科研实力首屈一指的大学联盟之一,拥有最广泛的工业学科设置,同时各大学之间也有紧密的资源共享。 “保底?亏你说得出来,人家汉诺威大学也是tu9联盟的好么?”董锵锵纠正道,“专业方面你问教授肯定没错,但人家不一定能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教授也不知道你的兴趣是什么,这个你必须自己挖掘。” “兴趣我有,就是有些不好选。”陆杉讪笑着回应道。 “至于申请大学,我的建议是你有实力就去争取最好的,别退而求其次。人生的任何事都该全力以赴。真的,做人别老给自己留余地,等你年纪大了,回头再看,让你后悔的就是那些余地,都变成了遗憾和唏嘘。把该做的都做了,才能不留一丝遗憾。至于现在,别看太远,别想太多,能力范围内选你认为最好的,无论学校还是异性。” 前面的话听得陆杉不住点头,没料到董锵锵的思维跳跃太大,陆杉直接被最后一句闪着了:“哎,锵哥,我没想过找女朋友,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 “我说的只是建议,具体你自己把握,毕竟每个人情况不同,我当时如果有你这么好的成绩,肯定申请最好的大学。” “锵哥其实我也想过申请你那边的大学。” “没问题,如果你决定了就把申请材料寄给我,我帮你直接交到招生办。”董锵锵说完不禁纳闷自己为什么对陆杉和李雷会是截然不同的态度,“你如果想申请慕尼黑工大可以把材料寄给杜蓝,让她帮你直接投递。记得每个申请表上的地址都要写清楚,别重蹈我的覆辙。” “好的,谢谢锵哥,我现在就去准备。”陆杉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 众人下午各有各忙,尤其是贺鸯锦等人还要赶回大学彩排走秀。随着天气渐渐进入夏季,雨水不仅充沛还随机,天空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趁着不下雨,众人必须抓紧时间,所以饭局很快便散了。 其实贺鸯锦还存着小小私心:本来她的国风民乐是中国周上最具代表性、风头最劲的那个,报纸上有版面,电视里有特写镜头,可以在简历里留下浓墨一笔,但王蜀楠今天上午的表现无疑盖了她的风头,虽然这次的演出并无任何酬劳或嘉奖,但女人的虚荣心让她希望自己是最好的那个,幸好明天她还有一次露脸的机会,她的斗志很高,更何况她还有神秘嘉宾助阵。 董锵锵和王蜀楠对贺鸯锦的小心机一无所知,和大部队分开前,董锵锵问她:“想先看哪儿?最近的有大黑门、马克思故居,稍远点儿有凯撒澡堂(董锵锵不喜欢说皇家浴场)、特里尔大教堂、古罗马斗兽场,更远有君士坦丁大殿,河两岸还有葡萄酒区,冰葡酒和雷司令都是镇莱法洲之宝。” “我对名胜古迹和风景什么的其实没什么兴趣,你住的地方远么?想去你家附近转转,如果能再去大学走走就更好了。” 这简直谈不上是要求,董锵锵想了想,指着一条羊肠小路道:“既然你不看景点,那马老的故居就在前面不远处,走过去的途中正好也能瞅瞅内城风貌,内城维持的都是古罗马时期建筑的风格,走马观花你也不算白来一趟。” 王蜀楠慨然应允。 淡泊的天光时而破云而出,时而隐入云烟,捉迷藏一样跟两人躲着。两人地上的影子时浅时深,偶尔还交叠在一起。 二人一前一后随意地穿城而过,脚下是大小不等、被踩的极其光滑、个别仍有些硌脚的鹅卵石,内城沿街底商几乎全部是现代化风格,但从二层起,一如董锵锵所言,全是古建,天气渐暖,德国人的修旧工作已经启动,矗立在外立面外的脚手架和蒙在脚手架外的遮尘网让本就狭窄的街道更加逼仄。 乌鸦怪叫着从两人头顶飞过,偶尔还会恶作剧地投下一摊,不用仔细看就能发现沿途墙壁、地面、街边商店的玻璃橱窗、临街停放的自行车和婴儿车无一例外都布满了淡黄绿色的圆斑点,望而生反胃。 关于内城景点和景点历史董锵锵早已烂熟于心,此刻侃侃而谈,王蜀楠只是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不发问,不打断,享受着一对一的vip服务和难得的休闲时光。 1050. 中国周(36) 第1050章1050.中国周(36) 在王蜀楠的想象中,德国红色足迹马克思故居作为特里尔地标之一,理应极其显眼,没想到走近了却是幢不起眼的、藏青色屋瓦作顶,白墙灰窗为缀、有着上下三层的巴洛克式民居,猛一看和两侧民居的差异并不明显。如果不是门口墙上刻有马克思头像的铭牌提醒,一不留神就会走过。 董锵锵第一次慕名拜访马克思故居还是去年入学后为了设计旅游路线踩点来的,彼时人头攒动,映入眼帘的多是国人,毕竟是红色故乡、朝圣之地,没想到未满一年,宾客已是门可罗雀,只有零星外国人在馆内驻足游览。 解说员以为两人只是普通中国游客,上前推荐中文导览服务,董锵锵和王蜀楠微笑着用德语表示谢意,对方含笑礼貌退下。 馆藏原件皆是文物,所有文物中名气最大的无疑是《共产党宣言》和《资本论》。 王蜀楠轻声读着,董锵锵随口诵出中文:“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大陆游荡。为了对这个幽灵进行神圣的围剿,欧洲的一切腐朽势力,教皇、沙皇、梅特涅、基佐、法国的激进派和德国的警察,全都联合起来……” “可以啊,这都会背?没看出来。”王蜀楠真以为董锵锵要继续往下背,忍不住夸道。 “现在只能背出来一段了,下面就背不出来了。”董锵锵老实承认,之前他以为可能带团时会用到,专门背了前面五段,时过境迁,很快都还给了遗忘。 故居的二三层主要是图片、文字和画像,还展示了世界各国追随马克思足迹的名人志士,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马克思的妻子燕妮·马克思,以及马克思的亲密战友恩格斯。 留言簿里写满了中国人的肺腑之言。 两人兜兜转转了近一小时才离开,董锵锵买了个印有马克思故居的马克杯作为礼物送给了王蜀楠。 王蜀楠望着去年圣诞本来就能看到的院子问道:“冬天的景致是不是跟现在完全不同?” “这边的气候四季明显,跟北方大不同。”董锵锵解释道。 连着几天的降雨让半山上的空气格外清新,与海边不同,这里没有刮骨的海风,空气里也就自然没有被海风邀请来的、挥之不去的咸味,只有春尽夏初被雨水浸润多时的泥土腐殖质和幽香野花的混合香气萦绕在两人身边。相对整个后院,池塘的面积并不大,却让整个院落保持了某种灵气。鸡在草地上懒洋洋且笨拙地迈着方步,衬托出鹅和鸭在池塘上的飘逸身姿,仿佛都是一幅活画的一部分。它们的头贴在水面上方几厘米处,似乎在观察头顶厚重云团在水面上的倒影,又像是透过倒影凝视浑圆荷叶下精灵般的金鱼。 头顶日光时强时弱,篱笆墙外林霏弥漫。极目远眺,山脊上看似触手可及的长条状云层正快速移动,恐龙背一样的山脊线若隐若现。 “这都是你自己弄的还是本来就有?”王蜀楠感受着满目绿色带来的勃勃生机,指着院中怒放却叫不上来名字的花花草草问道。 “只有这个池塘是禽舍被野猪袭击后才挖的,所以你看到的这些荷花荷叶都还没长开。”董锵锵蹲在池塘边,用手指轻轻触碰离自己最近的一朵小荷叶,一条小草金凑趣地从旁边荷叶下跳了出来,警觉又好奇地朝他碰过的荷叶游了过来。 “老家也有院子,也养了荷花金鱼。”王蜀楠触景生情,情不自禁地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可惜池塘边是棵苹果树,如果是棵榕树就完美了。” “有榕树也有知了,”董锵锵煞有介事地问道,“是你的童年还是罗先生的?” 两人在院里驻足了好一会,日头彻底钻出了云层,虽然阳光的温度被厚厚的云层拦了一道,落在脸上还是能感到几分热,在董锵锵的建议下,两人沿着院外蜿蜒的山路朝山脊走去。 来特里尔前,王蜀楠总感觉自己身体虚弱,肺部因湿冷的海边空气而伤痕累累,却苦于根本无药可抓,德国虽有草药,却和国内草药大相径庭。但在山麓上漫步时,她的精神完全沉浸在乡村风景如画的广阔空间,享受着大自然对她的疗愈。虽然身体疲惫,人却能感到血液的力量正在体内涌动,精神力方面的恢复速度似乎远超身体。 看着不远的山脊两人边走边聊竟用了一小时之久,董锵锵第一次体会到望山跑死马的道理,等虚无缥缈的云絮从两人头顶渐渐沉到两人身后,两人才发现山脊处的风料峭的不输海边,两人的冲锋衣都鼓胀的如同被热气灌满的热气球。 王蜀楠静听着大地上肆意涌动的风声,望着极远处沉默的摩泽尔河,盘算着已经多久没像今天一样痛快的和朋友们欢聚一堂、畅所欲言,多久没就着美酒享受一顿精致浪漫的大餐,又有多久没有这般轻松惬意的户外行走,而她拥有的,是书单上看不完的书目,是独坐在图书馆学习直到闭馆的每一夜,是在海风怒号、浊浪排空的冬夜,在困的睁不开眼和因开不起暖气而被冻的瑟瑟发抖睡不着之间徘徊,只能靠吃巧克力支撑的心酸,是忍受不及格带来的大把掉发和失眠的痛楚,是找不到工只能觍颜开口借钱的窘迫和尴尬,是自己远离无忧无虑日子的每一分每一秒,也是顶着压力和梦魇强撑着重新开始的自强。 而她最后终于还是通过了所有补考,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 熹微的日光下,在董锵锵诧异的目光中,王蜀楠毫无任何征兆的伏在他的手臂上放声大哭,之前在餐厅时她以为自己已跟自己和解,放下和释怀,却在跟董锵锵倾诉一个多小时后才真正让所有情绪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那些长久以来她背负的痛苦、委屈、无奈、压抑和失望,随着她脸上的涓涓细流滴入她脚下深沉的土地,就连一直猛烈的山风似乎也被她的伤心感动,不再呼啸,渐渐温柔起来。 有其他徒步者听到哭声向董锵锵这边张望,他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投向远方,等着王蜀楠宣泄后恢复平静再问她他默想了一中午的那个问题。 闻到淡淡的柠檬清香,王蜀楠抬起带着泪痕的眼,却见一张淡黄素雅纸巾递到自己面前。 “先擦擦,有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董锵锵轻声道。 1051. 中国周(37) 第1051章1051.中国周(37) “什么问题?”王蜀楠虽然眼还红着,心中却充满暗夜长行后重返人间的如释重负和喜悦,这点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也许是董锵锵的关心让她一时情难自已,也许是特里尔的广袤天地打破了束缚她心灵的囚笼。她接过纸巾,轻轻擦拭眼角闪烁的那些晶莹光点。 “你中医世家出身,针灸本领高超,想来正骨、推拿、熬中药这些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为什么不试试在你那边找个中医诊所寻个工打?是没有还是有但门槛儿高?还是你压根儿就没想过?” “想在这边取得行医资格有两个途径,一个是我从大学顺利毕业,而毕业的前提是毕业前我必须通过三次德国国家医学考试,这样毕业的同时就能拿到行医执照。可我什么时候才能毕业是个未知数,虽然德国全日制医学高等教育的标准是六年毕业,但就算是德国人也要花不少时间,何况我一个外国人,只怕会更久。” “那第二种呢?”董锵锵有些后悔没买根登山杖拄着,山脊的路坑洼不平,着实废脚。 “德国有专门的机构对德国以外国家的医学学历进行认证,但咱们国家的中医学历目前并不被承认是临床医学,不管你在国内拿的是本科还是专科还是中专学历,统统没用,必须在德国参加一门特殊的考试,考试通过后就会得到自然疗法行医执照,简单说就是有处方权的医务工作者。” “那这个资格证怎么考?报名费、上课费和考试费加起来多少钱你了解么?多长时间能考完?考完就肯定能去中医诊所打工么?”董锵锵注意到,虽然王蜀楠脸上的泪痕还没完全干,但之前那张被生活摧残过的脸已荡然无存。 “你先别急,听我慢慢道来。这个证有专门的授课学校,而且这种课都是每周末连上两天,每天五到六小时的学习时间。” 一听课程安排如此不符合德国人的秉性,董锵锵立刻就猜到了原因:“私立?”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王蜀楠点点头,“不过基尔太偏,没这种学校,我能查到的离我最近的一家(这种学校)在汉堡。” “都学什么?” “虽然拿的证是自然疗法,但学的主要是生理、药理、病理、心理、传染病这些西医课程,不过如果我现在去读这些会有优势,就是很多课程和我现在学的有重叠,但也有些我从没接触过的内容,比如和医学相关的法律。” “钱呢?” “你问的三费加起来可能还不到一千欧元,相比拿证后可能的收入,这个费用确实不算贵。最终考试分为笔试加口试。如果都能通过,酒能拿到自然疗法的证书,也就是行医执照” “那如果都学完了考试没过呢?” “那就只能第二年再考了。”王蜀楠耸肩道。 董锵锵知道王蜀楠没钱,滥好人体质的他心里开始萌生帮对方一把的念头,所以问得格外细致。他很清楚自己性格上的缺点,但每每碰到有自立自强品格、不爱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他总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欣赏和喜爱,会想着伸把手,对曾经的陆苇是这样,陆杉是这样,对王蜀楠更是如此。 他心想:王蜀楠之前说手续繁多,过程复杂,其实听下来感觉也还好,费用倒不算太贵,而且三费加起来和cfa一级的考试费差不多,但人家考一次就能从业,自己却得吭哧吭哧考完三级才能拿证,真是无语泪先流。 见王蜀楠停止了哭,已经柔和的风声重新聒噪起来,王蜀楠被吹得依里歪斜,伸手把上衣的帽子罩在头上,背过身,面对着董锵锵倒着往前走:“你刚才问多长时间能考完?” 董锵锵也依葫芦画瓢戴上自己的冲锋衣上的帽子:“是啊。” “可能因为从医是很多人的梦想,也可能因为三费低,总之每年报名参加考试的人都不少,大几千(人)肯定是有的。可你也知道,所有和人的生命有关的专业考试在这边都会特别难,医学、法律莫不是如此,考试的通过率据说长期低于12%,有的年份甚至是个位数。我没考过,所以根本没法预计要花多长时间。” “这考试既然这么难,你确定考完就肯定能去中医诊所打工么?” “如果能拿到证,别说打工了,就是开独立诊所都没问题,但就算你有这个行医执照,自然疗法或中医治疗中只有个别项目能被德国公立和私立医保体系接纳和报销,说的再简单些,病人来找你看病只能自费,所以独立开诊所并没想象的那么风光和容易,但这都是后话,得先拿到证才有担心这些的资格。” “你既然都打听得这么详细了,就没想过考一个出来么?”听着王蜀楠如数家珍的介绍,董锵锵越发相信对方对考证并非毫无兴趣。 “嘿嘿,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王蜀楠谦虚道,“大学的课我都自顾不暇呢,哪有时间再去学新的?” “你刚才也说了,有些课程是重复的,既然你现在学事半功倍,干嘛不学?时间长就慢慢学慢慢考,早晚能考下来。”董锵锵相信自己的直觉,王蜀楠极有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才不报考的,而这个原因很有可能是钱。 “我虽然临床经验凑合,但专业上的知识是没法速成的,需要大量时间,我的专业德语缺的不是一星半点。”说到这儿,王蜀楠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再说考试和学习都要钱,我已经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哪有闲钱学这个?也就是个白日梦罢了。” 听到对方提到专业德语,董锵锵顿时感同身受,他自诩生活上的德语已无任何挑战,但碰到专业上大量的专业德语同样有种无力感。不过他也注意到,虽然嘴里说着白日梦,王蜀楠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和不甘。 1052. 中国周(38) “一件事你觉得千难万难,”董锵锵突然念道,“但其实难的不是后面的过程……” “而是下定做事的决心。”王蜀楠刚张嘴便呛了口风,但还是抢着把后面那句说了出来,“这话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在大学食堂,你劝我试试大学预科,但我其实不想考。” “学费可以想办法,我也许能帮你找找其他途径……” “不不不,我跟你说这个(考试)不是要跟你借钱,”王蜀楠生怕董锵锵误会,慌忙摆手拒绝,“你上次借给我钱我已经非常感激了。” “我虽然暂时没钱借你,但也许有机会帮你解决一部分,只是我暂时无法保证。”董锵锵望着一望无际、伸向地平线的绿色梯田和更远处卢森堡境内的呼呼旋转的高大风车若有所思道。 王蜀楠不知董锵锵在想什么,不敢出言打断他的思考。 董锵锵此时想的是,王蜀楠这次讲座效果奇佳,不知电视台和报纸的宣传会不会给她带来些机会,就算不能,中国周也可以给她做个专栏介绍,放在展板区,同样可以把舞狮团队、汉诺威和萨尔布吕肯留学生的民乐演出团队都如法炮制,统统做成专栏放在展板区广而告之,帮朋友们做商业宣传。 另外,既然舞狮可以拿到酬劳,那其他演出人员同样该获得酬劳,既然经费充足,就不该在这些事上省钱,他有些懊悔,自己应该早想到这点,在同胞身上抠门算什么事儿啊? 当下打定主意,晚上复盘时就和郑春花提这两件事。 “还有件事你刚才没说清楚或者我没听懂,”董锵锵指着下山路示意王蜀楠可以开始下山,“如果汉堡或者汉诺威有中医诊所,你想去打工,必须有你说的那个什么证书才行么?是你亲口问的这些中医诊所么?” 王蜀楠边往山下走边低头沉思,仔细想了几秒后,用肯定的语气回道:“这个我不确定,我需要再去确认。” “尽快去问,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董锵锵鼓励道,“而且别听别人说,自己亲口问,除了你自己,别人不会替你上心。” 两个小伙伴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渐渐和其他徒步者拉开了距离,王蜀楠诉说着学习上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苦闷和彷徨,董锵锵不声不响地听着。下山风把藏在山道两侧树枝上的雨大方地赠予两人,同时送给两人免费的无刹车推背感。 雨滴从树上翩然而落,在空气中拉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小彩虹,引得王蜀楠忍不住伸手触碰。 “补考怎么回事?”董锵锵根据自己的上课情况,已经有了期末报三科考试的想法,但也想听听王蜀楠对自己考试失利的分析,也许对自己有帮助也未可知。 “眼大肚子小,贪多嚼不烂。”王蜀楠自嘲一笑,“上课听得一知半解,课下又不请教教授和助教,参考书也没读完,练习题刷得又少,就被一击ko了。比起一次报太多全都没过,其实还是报一科过一科好,补考的压力太大了。”王蜀楠最后一句像是对自己说的,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这时也藏了起来,多了几分疲惫,回忆起补考前那段暗无天日的读书时光,她简直死的心都有。 “你们那中国人多么?有学习小组之类的么?”董锵锵从旁边齐腰高的草丛里寻出一根长树枝,把枝杈撅掉,递给王蜀楠当拐杖。 “中国人很少,学医的就只我一个。”王蜀楠摇头答道,“而且我也习惯了一个人看书,无人打扰效率高。” “你这感觉比西天取经都难,人家好歹还有个团队。”董锵锵打趣的同时不忘分享自己的心得,“独自看书没错,但闷头学习,不和他人交流是陋习,还是得多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尤其是向学习比自己好的人请教,了解他人更好的学习方法,取长补短,自己才能进步更快。而且你问一个两个也没用,因为人家可能并不愿意告诉你,逮到一个问一个才行。” “你不能用你的标准要求我,你是社交达人,在哪儿都如鱼得水,永远一堆朋友,我可比不了。”王蜀楠苦笑着用羡慕的语气说道,“你说的这条路漫漫又长远。” “达人个屁,”董锵锵骂了句脏话,“我去年看书看得轻度抑郁,这学期刚好点儿。” “那可真看不出,”听到董锵锵把自己的隐疾都告诉自己,王蜀楠既感动又感慨,生怕董锵锵不信自己的话,赶忙又强调了一句,“一点儿看不出。” 王蜀楠刚说完,本已细弱的风忽的猛烈起来,吹得两人一时都张不开嘴,似乎也在感慨王蜀楠的不易,等两人又向下走了几十米,风才平息了些,董锵锵远远望见房东正在院子里忙碌自己豆腐块大的菜地。 王蜀楠觉得自己应该用秘密换秘密才不会显得生分:“不怕你笑话,补考前我想的最多的是如果补考不过,我就回绿光求院长让我重新当护工。” “有时你不能给自己留退路,必须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勇气。”董锵锵总算把大风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补考那几天我老做噩梦,梦到自己一科都没过,等后面拿到补考通过的通知,就觉得恍如隔世,如梦似幻,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所以最后还是老祖宗教咱们的道理最有用:愚公移山、事在人为,还有好事多磨。”董锵锵这话像在鼓励王蜀楠,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你真的该试试的。” 两人回到半山的家已是傍晚,极目远眺,在近蓝远橙的天空下,霞散成绮,河静如练。两人头顶是几抹放低了身段的灰白柔云,正鬼祟地偷听着风中传来的窃窃私语,充斥着石头、青草、树植和不知哪里飘来的咖啡味等各种香气的氤氲笼罩了附近几条街,伴随着山下传来的古老钟声,一阵悠扬的歌声从山脊高处悄然而落,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回望,徒步者们正沐浴着夕阳的光辉缓缓移动,在光的映衬下,留下一个个令人难忘的金色剪影。 董锵锵本打算带王蜀楠去大学再转转,跟众人道别后再走,谁料临出门时碰到刚收拾完菜地的房东。房东看见王蜀楠就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她的胳膊一通猛夸,对她的针灸技艺赞不绝口,董锵锵不用问都知道对方一定是看了王蜀楠的现场才会如此激动,越说越上头的房东就差抱着王蜀楠的脸亲,好一番不像德国人做派的热情寒暄后,房东才依依不舍地放王蜀楠离开。 见此情景的董锵锵忍不住感慨王蜀楠的老人缘果然不是一般两般的好,而是无人出其右的好,因为不管是他、杜蓝、郑春花、还是雷兰亭、亦或是老白,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等董、王两人再次赶到大学时天已擦黑,旗袍秀的彩排却刚结束,贺鸯锦等人志得意满,看得出来彩排的极其顺利。据贺鸯锦介绍,彩排时众模特遇到了太阳雨,但模特们笃信遇水则发,不仅没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打乱阵脚,反而兴致极高地转为擎伞走秀,没想到效果竟出奇的好。 1053. 中国周(39) 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和大学里的新老朋友一一道别后,王蜀楠颇为留恋地在特大校园里又转了几圈才随董锵锵下了山。 车开到半路经过葡萄园梯田,虽然天光渐暗,王蜀楠还是一眼看到对面山坡上正安静吃草的奶牛群,中午众人下山吃饭时董锵锵曾给大家简略科普了葡萄园的历史和葡萄酒的知识。由于时间仓促,王蜀楠虽有兴趣却没好意思提出下车观景,现在有了机会自然不愿错过,不然谁知道下次再见这些又是何时呢? 董锵锵善解人意地把车停到路边高坡上,刚拉上手刹,王蜀楠已羚羊般矫健地推开门跳下了车,几步走到高坡边缘,举目四眺,高清壁纸般的绿色大背景如诗如画,脚下花开艳丽、蝶舞蜂嗡,着实好好洗了回眼。 四周一片静谧,山凹处的过堂风翩然而过,吹得葡萄叶扑簌簌作响,将成片的茉莉、金银花、迷迭香、彩绘延龄草、野生天竺葵、银铃铛和凤头矮鸢尾等野花的迷人香气双手奉到两人面前,王蜀楠忍不住张开双臂,贪婪地大口呼吸,只觉心旷神怡,沁人心脾。她记得董锵锵讲过,虽说是野花,却也是葡萄农们有意识的在葡萄园内洒的花种,目的一是为了利用蜜蜂帮助葡萄完成授粉过程,二是吸引蜜蜂采集花蜜减轻药害。 又炫了些葡萄酒知识的董锵锵想起附近一家有过几面之缘的酒庄,见时间尚早,便拉着王蜀楠一头扎进酒庄,趁酒庄还未打烊准备送酒给王蜀楠。王蜀楠见状百般推辞,无论如何都不肯收,董锵锵也不和她争辩,直接买了酒庄经理推荐的,同时也是他预算内的雷司令和冰葡萄酒,不由分说便放进了礼物袋。 两人很快到了站台,却听到火车晚点一小时的通知,董锵锵干脆带着王蜀楠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德国馆子解决晚餐。 望着姗姗来迟的火车,董锵锵最后还是忍不住又啰嗦了一句:“我读预科时,有个朋友跟我说过,如果以后有一天我真的咬牙都读不下去,想要痛快放弃,一定要在放弃前认真问自己是否已经用了一切方法去战胜困难。如果没有,那太早的放弃很有可能会带来后悔。作为朋友,我希望你宁恨勿悔。虽然毕业并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其他人的看法也都不重要,但人必须对得起自己。你从国内千辛万苦到了这儿,又从养老院考进预科,预科又顺利毕业读了大学,还是人人羡慕的医科,如果最后能毕业,这得多励志啊,所以千万不要自我设限,一定要坚信你的前途必然是光明的。” 董锵锵说这番话时并没想到当初这么对自己说的那个人正是老白,等话讲到一半才想起话的出处,想到和曾经亦师亦友的老白渐行渐远,心下不禁一阵惋惜。 站台灯的个数虽然够多,但许是因为都是节能灯的缘故,流明低的令人发指。 昏暗的光线下,董锵锵看不到王蜀楠被风吹日晒了大半天的脸上表情。王蜀楠虽身感疲惫,更多的却是开心,还有一丝将要分别的不舍。 “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也谢谢你今天陪我走了大半天,听我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当然还有谢谢你的礼物。”她扬了扬手里沉甸甸的、装着杯子和酒的礼物袋,有些难为情地笑道,“连吃带拿,我感觉自己像个女恶霸。” “借的钱不用着急还,安心学习和考试,如果解决考试费用的事有任何进展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另外一定亲自去汉堡问打工的事,不要道听途说或假手于人。”董锵锵真心希望王蜀楠能在汉堡取到真经。 火车徐徐启动,坐在位置上的王蜀楠隔着车窗和窗外的董锵锵挥手道别,董锵锵不知道他跟王蜀楠说的那些话她会不会听进去,但老白让他明白,人教人多数时是教不会的,更何况他也不见得比王蜀楠厉害到哪儿去。作为朋友,该提醒的点到了,该建议的没藏私,也就可以了,说的太多很多时候也只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夜色苍茫,浮云灭没,暮鸦悄飞,董锵锵独自站在站台上,望着渐渐变成一个小红点的火车尾灯消失在轨道的尽头,整个人松了口气。 虽然一天没看书,他的心中却并没什么负罪感,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他这才意识到,陪王蜀楠逛大半天猛一看是他搭了时间,但何尝不是王蜀楠也在陪着他排解心中的烦闷,虽然他并没如祥林嫂般诉苦,但精神依然得到了久违的放松。 稍微放空了几分钟,董锵锵再次匆匆赶回大学,郑春花下午专门告诉他,不管他今天送王蜀楠离开后到几点,大家都在老地方等着他复盘。 出乎他意料的是,复盘时他听到的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有个事跟大家同步下,万福第一天的收入出来了,李老板说都捐给咱们,但我觉得数目过大,所以没征求你们同意就擅自做主拒绝了,希望你们理解。”郑春花如前几日一样还是第一个发了言。 听到“数目过大”,几个人的耳朵都像收到信号的雷达一样同时支棱了起来。 “他打算捐多少?”方爽第一个开口。 几人中对钱最敏感的赵可几乎和方爽同时发声:“不是吧?老大,你真一分没要?” “4000(欧)。”郑春花答道。 “这么多?”除了赵可和纪封平的几人一时都觉得难以置信,就靠卖那些小吃竟能收如此多钱? 虽然郑春花有学生会主席的身份加持,在学生中又素有威望,尤其和女生们私交甚好,但骤然听到她拒绝了这么一大笔钱,几人脸上纷纷呈现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其他几人一时都不知究竟该问郑春花“为什么拒绝”还是“你凭什么替我们做主”,赵可带着怨气刚问出一句就被纪封平扒拉了一下胳膊,同时用眼色示意他闭嘴。 除了董锵锵。 一方面他相信他认识的李老板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拒绝,尽管这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数,另一方面,只有他注意到郑春花的语调很平静,却只回答了方爽的问题。 “那李老板怎么说?”董锵锵柔声问道。 郑春花把说不清意味的目光投向董锵锵:“李老板坚持说这是咱们应得的,还说要特别感谢你提供的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考虑到以后可能双方还会有合作,我退了一步,表示最多可以接受1000欧,但李老板人很热情,也很执着,所以最后我俩讨论的结果是……” 经济系大厅虽然依旧热闹非凡,但筹备组众人却觉得此时的周遭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只接受一半。” 几人听了如释重负,赵可明显松了口气:“2000也行,咱们总算没白忙,你们是没看到,这两天我都快跑断腿了,饭都顾不上吃。”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纪封平嘲讽道,“说的好像多苦似的,这几天难道你没拿万福的工资么?” 赵可冷不丁被纪封平堵了嘴,一时语塞,半晌才臊眉耷眼道:“那李老板有心做善事,咱们总该成全。” 1054. 中国周(40) 大家都能听出赵可话里的潜台词,但郑春花不知是没听懂还是装糊涂,总之是没接他的话茬儿,转而说道:“今天来中国周采访的报社比前两天多了三家,考虑到王蜀楠今天的炸裂表现,估计明后天的观众会更多,也就意味着参观展板区的人数可能会更多,那咱们这次举办中国周的目标可以说就基本实现了,这一切都离不开大家这几天的辛苦,希望各位再接再厉,给中国周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众人闻言齐声鼓掌,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开心释怀的笑容,掌声引来周围好奇的眼睛和听着不真切的窃窃私语。 “报社和记者这条线你有空也费费心,保持着联络别断了,说不定以后哪天就又用上了。”董锵锵善意地提醒郑春花。 郑春花点头表示心里有数,好不容易搭上的这条线,她肯定不会让它太轻易就从手里滑落。 “有了报纸的宣传,万福估计会更火,它第一天还因为缺货停了好半天,就这都能有4000,啧啧,后面这几天的收入肯定比第一天好了不知多少,难怪人家能这么心甘情愿地捐这么多。”顾欣酸溜溜地分析道,“这也就是电视台那边不给力,不然的话,哼哼……” “赵可你记得提醒李老板多备货,”郑春花听完也觉得有理,叮了赵可一句后转头问方爽,“意见箱和捐款箱有什么变化么?” “我今天已经提醒他了。”没等方爽开口,赵可献殷勤似的抢着回道,郑春花满意地点点头,示意方爽继续。 “除了零星抱怨每天节目时间太短的意见外,没什么建设性意见,剩下的是各种花式表扬,我就不念了,大家有兴趣可以自己看。”方爽边说边把整理好的意见簿传给身边的顾欣,她这几天也是早出晚归,上完课也跟郑春花和董锵锵一样全身心地扑在中国周的各种事上,“捐款箱每天的收入大概在两百(欧)到三百(欧)之间。今天白天咱们去城里的时候是赵可和冯冲帮着照看的,没出现丢钱的情况。” “那是,有我看着呢,怎么可能丢钱?那不笑话么?”赵可积极表功道。 “另外几个摊呢?”董锵锵指的自然是乐白和中文班,毕竟他还是乐白的小股东,并非完全的局外人。 “咨询旅游的人比前两天多了不少,但我看主要还是学生多,鲜少有社会人士,毕竟是中国人开的旅行社,德国人还是会谨慎吧。”方爽对所有情况了若指掌,“相比之下,万福旁边那个教中文的摊子我看比旅游更火,那个人是叫冯冲吧?我看他外向很能聊的样子,可能是个搞宣传和营销的好手,你不是跟他还挺熟的么?有机会你该把他也吸收到学生会。”方爽最后一句是冲着郑春花建议的。 “展板区呢?”郑春花没理会方爽的建议,反问道。 “这两天都没人搞破坏,尤其是谴责信和赵可的悬赏举报令贴出来后,表达气愤的留言翻了一倍,可惜的是目前还没收到任何举报。” “我可是郑春花同意后才贴的,”赵可说完脸上现出得意之色,等着众人的夸奖。毕竟董锵锵昨天交代完他今天就拿出来了东西,这效率已经非常高了。 郑春花却没夸奖他,而是把脸转向纪封平,纪封平不等她问便主动汇报道:“电影播放那边一切正常,另外董锵锵建议的给其他兄弟学生会发中国周链接和增加曝光的事昨天我和顾欣、方爽已经开始着手弄了,目前积极响应的学生会接近十个,这两天我会继续盯着这件事。” 董锵锵毫不怀疑纪封平的话,杜蓝、陆杉和李雷都给他打过电话提过中国周,而这两天来看演出的留学生除了特里尔本地的,还有周边如萨尔布吕肯,科布伦茨、法兰克福、波恩、科隆、达姆施塔特的学生慕名而来,影响力确实是散出去了。 “哦,还有件事,”纪封平一拍脑门,“给中医讲座当备选项目的表演方回复说中国周第五天是星期一,他们还要上课,赶不过来表演,如果咱们这边没问题,他们想明天旗袍走秀后演,我下午跟郑春花和贺鸯锦已经谈过了,她们都没问题。大家也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会后我也提醒一下那边。” 剩下的都是琐事,没什么新鲜内容,众人七嘴八舌很快讨论出了结果,郑春花快速做完当天的工作总结和第二天的工作安排,说话就要散会,董锵锵起身说道:“大家等一下,有件事想和大家商量下。” 董锵锵本想等众人散了后再私下找郑春花沟通,后来一想这事并不需要藏着掖着瞒着谁,放到台面上正大光明的讨论才能公开、公正和公平,毕竟涉及到钱的支出,处理起来还是要谨慎,免得后面被人诟病。 大家听到他这一句纷纷抬头,赵可瞬间眼前一亮,他刚才隐晦地提了两句却没人接茬儿,也不知大家是都没听出来他的话外音还是都在装傻充愣,他有心说的更直白,却被纪封平制止,现在见董锵锵有话要说,以为对方要说他心中所想之事,不由心下一阵窃喜。 董锵锵字斟句酌道:“之前邀请表演者时,因为经费有限,所以除了舞狮外,跟其他表演者谈的都是零报酬演出,有人甚至连路费和食宿都是自理。我在想,既然现在我们有了收入,能不能给本次中国周上的所有表演者都支付报酬?即使钱不多也能代表我们的一份心意,也是对他们每个人的认可和感谢。同时我建议用投票表决的方式得出结论。如果大家都赞成,就尽快落实。”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董锵锵这时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不自觉地都把目光投向郑春花。 赵可没料到董锵锵说的和自己想的完全两码事,一时忘记心情和表情的管理,歪着嘴直接“啊”了出来。 1055. 中国周(41) 纪封平好奇道:“所有演出方都给的话,那一家给多少合适?” “跟舞狮一样,每家400(欧),一视同仁。舞狮已经给过了,就不用再给了。”平心而论,董锵锵觉得400欧有些少,但如果再多可能筹备组的资金又会紧张,同时捐给国内的善款就会减少。 “大家都怎么看?”郑春花本来已收拾好书包起了身,听完董锵锵的话又坐了下来。 “如果每家分400(欧),还有音乐、中药、旗袍和中文四个项目,不对不对,昨天音乐演出后还有其他表演,明天旗袍后还有增项,这么算下来,至少还要分六家,那也就是……2400(欧)。那咱们还有钱么?”赵可一路算下来,发现本来还有盈余的资金顿时入不敷出,求援似的望向郑春花,半开玩笑半幽怨地问道,“如果你再跟李老板好好说说,剩下那2000他能还给咱们么?” “不用再跟对方要了,”董锵锵不慌不忙道,“万福给的钱加上咱们募到的钱绰绰有余了。” 跟老白和雷兰亭打交道久了,董锵锵对分钱这种事的认识既成熟又理智:如果人多钱少,人们最在意的其实并不是自己拿到手的钱少,而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大家同样的钱就肯定没纠纷没扯皮,怕的只是有的人多有的人少。 “那也不能都分了啊。”赵可还在那儿小声嘟哝道。 纪封平趁人不注意在桌下踢了赵可一脚,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别没完没了,赵可翻了个白眼儿,假装没看见。 “如果分完六家后还有钱支持咱们把明后两天的活动办好,我就同意分。董锵锵说的对,咱们应该一视同仁。”方爽举起手,袖子悄然滑落,露出莲藕一样的洁白手臂,“我赞成。” “我也赞成。”见方爽表了态,顾欣也缓缓举起了手。 “你俩呢?”郑春花把征询的目光投向纪封平和赵可这哥俩儿,“也都赞成分么?” “我不同意。”赵可皱着眉头,气哼哼地瓮声瓮气道,“如果真一视同仁,那应该大家都分,不光表演的有钱,咱们这些人忙前忙后干了这么多脏活累活,每个人晚上守夜,方爽每天早上还要起大早盯着,大家没功劳也有苦劳,如果没钱也就算了,但既然其他人有钱,那就该见者有份,这才是真的公平。” “我也……赞成董锵锵的建议。”纪封平想了想,没看着赵可,慢悠悠地回道。 董锵锵在这次中国周表现出的综合能力纪封平打心眼儿里是佩服和认可的,而且归根结底也是由于董锵锵先找来了万福,他和赵可才能因为给万福打工而获利,而董锵锵主张给表演者分钱他也觉得合情合理,并无不妥,贺鸯锦等人开车从汉诺威南下,就算演出不要钱,人家的时间不是钱么?来回的汽油不要钱么?王蜀楠从德国极北之地坐了一宿火车到这边支持中国周,从头到尾没提任何要求,安静的来安静的走,人家不吭声固然有董锵锵的面子在,但那难道就代表我们要装傻充愣?他不理解赵可现在怎么开始爱钻牛角尖,有些担心自己的这个哥们儿因为这事得罪众人。 “你……”赵可没想到纪封平会跟自己观点不同。 “你什么你?好好说话。”纪封平不停给赵可使眼色。 四票同意,一票反对,就算郑春花也反对,结果依然毫无悬念,董锵锵见状也就懒得再和赵可掰持,只是因为尊重郑春花才问她:“你呢?怎么想的?” 郑春花笑道:“之前说过,所有人都没一票否决权,但我今天坏了规矩,一言堂地拒绝了李老板的美意,现在再违背多数人的意愿就不合适了,咱们还是少数服从多数的老规则,这事就这么定了,每家400我没意见。方爽回头记账和转账,顾欣记录投票表决结果。” 女生们点头应允。 “那要这么说,我要求给筹备组每位成员支付劳动报酬,”见反对无效,赵可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来,“既然董锵锵可以要求投票,我是不是也同样可以?” “老赵,”纪封平语重心长地劝道,“之前咱们说好的,这次是义工,不拿报酬的,你怎么忘了?” 这句似是提醒,又像警告。 “此一时彼一时,”赵可心虚不敢看纪封平和董锵锵,只敢盯着郑春花咄咄逼人地问,“我是不是同样可以要求大家投票?”。 “当然可以,每个成员都可以。”郑春花不动声色地瞅了眼董锵锵,“那这次你先表态吧,对赵可的提议,你赞成还是反对?” “我觉得在不影响中国周顺利进行的前提下,赵可说的可以考虑,”董锵锵不假思索地答道,“但不是现在,而是中国周结束后。” 钱是个好东西,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连赵可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他还以为董锵锵会反对,郑春花更是如此。 “所以你赞成?”郑春花不相信似的再次确认道。 董锵锵很清楚自己不用否了赵可的建议,因为郑春花会反对,而郑春花之所以会赞成他反对赵可,是因为他的建议无关私利,而赵可的建议有私欲成分,双方建议的性质不同。而且就算是他的建议没有私利成分,他也没选择一上来就提要求,因为当时讲座效果未知,资金未知,但现在演出获得所有人的盛赞,万福那边又如此给力,凭什么不给表演者报酬?不给说不过去。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 等董锵锵到家时夜已深了。 走廊里很安静,透过门缝处泄出来的微光,董锵锵知道自己的邻居也没有睡。 他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放下书包后并没着急洗漱,而是从包里取出一听咖啡,利索地开了盖,推开阳台门,信步走了出去。 屋外夜凉如水,他抬头仰望夜空,离开大学时还能看到的漫天繁星正一点点地往渐渐厚重起来的云层后躲,可能明天又要下雨,他对自己说道。 院子里一片静谧,家禽们都睡了。篱笆墙外的林间传来鸣虫的声声脆,似在呼唤夏天的快点到来,带着花香的清风拂过他的面颊,提醒他虽已入夏,半山上的凉意仍不可小觑,甚至就连些许的困意都融解在清冷的风里,他懒得回屋再加外套,只是抿了口手里的饮料,望着远处山脊的黑色剪影发了会儿呆,然后回身望着和他一墙之隔、共用同一个阳台的那间屋。 那间屋的窗帘上印的是熊猫吃竹子的谐趣图,帘子拉得很严密,完全看不到屋内,透过窗帘只看到帘后台灯的位置和台灯旁隐约的人影,但屋里的人并没走出来和他寒暄。 见对方没有出来的意思,董锵锵笑了笑,径直返回屋中,大开阳台门的同时把防蚊纱窗固定好,然后吹着夜风,听着虫鸣,喝着咖啡,享受着夜读的美好,一天没看书,想睡也睡不踏实啊。 从董锵锵到家再到他走上阳台又回屋,老白坐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但他现在没空和董锵锵聊闲天,如果不能根据过往数据尽快设计出理想的旅游方案,美妙的毛利数字肯定也不能自动来到他身边。 虽然他还不知道投资人已开始动换掉他的脑筋,但他确信徐铜鹰不会平白无故给董锵锵打那通电话,对方一定是掌握了什么变化才会作出这种动作,他隐约觉得这个变化是对自己有利的机会,但他没任何证据,只能把它归为自己的直觉,可不管怎么说,如果投资人股东真能考虑他的方案,不再处处掣肘,乐白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他还是乐白的总经理,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同一片星空下,冯冲埋在满桌材料中奋笔疾书,不断优化着自己的演讲文案。贺鸯锦和王蜀楠的成功刺激了他,他希望自己能做的比两个女生更好。 市中心酒吧的昏暗角落里,其他富二代在推杯换盏,吆五喝六,而他们的女朋友则在一旁窃窃私语。廖成盯着手机上“董锵锵”三个字怔怔出神,董锵锵说来电话却迟迟没来,他既想催又不想催。 深夜接到转账短信的贺鸯锦在意外的同时不顾夜深给董锵锵打去道谢电话,阖上电话的她看着身边烂醉如泥、鼾声如雷的雷兰亭,失望地叹了口气。 端木穿着浴袍从烟雾缭绕的卫生间缓步走出,用镜布擦干净眼镜上的雾气,接过女友叶英递过来的冒着热气的咖啡,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读着女友帮着打印好的、华尔街那边的大众做多报告。 董锵锵给王蜀楠定的返程票是单间,车厢内很安静,王蜀楠全身心地沉浸在书本的海洋里,火车车轮和铁轨摩擦时发出的嗡嗡声完全掩盖了手机短信的提示音。 一架国航飞机划出一道美丽弧线后在法兰克福机场的跑道上顺利地落了地。 茫茫夜色中,乘火车北上的不止王蜀楠一人。 1056. 中国周(42) 董锵锵睡觉前喝咖啡本就存了多读会儿书的心,为了不被书籍劝睡,他还专门挑的是读起来不累心不累脑的英文经济著作,而不是车轱辘话来回绕的德文参考书目。结果不知是咖啡效力不够,还是白天太累,只读了不到俩小时便哈欠连天,眼睛说什么都睁不开,他心知自己确实熬不动了,只好老实关灯上床。 这一晚他睡得格外香甜,一夜无梦。 早上没等生物钟如常唤醒他,他的耳边已经传来公鸡扯着脖子的打鸣。 虽被吵醒,董锵锵却没任何起床气,除了整晚高质量的深度睡眠,他知道自己内心的平和更多的是来自于一块名唤“王蜀楠”的巨石的安然坠地。 之前他最放心的是贺鸯锦,最不放心的便是许久不曾谋面的王蜀楠,但后者最后不仅顺利过关,还一举惊艳了所有人。而万福更是带给他预期外的惊喜,让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可以回报那些帮助了自己的朋友们,助力她们改善自己的生活,实现朋友间互帮互助的双向奔赴,而不是他一味的单方面索取。 他躺在床上有一搭无一搭的胡思乱想,猜测窗外一声赛过一声、高亢激昂的打鸣是公鸡本就有的正常功能,还是为了求偶而向禽舍中的母鸡们卖弄歌喉。 与老白的厚窗帘不同,他的窗帘薄的透光,但他并没在墙上发现任何光的迹象,更没晴朗之晨应有的光波荡漾,便知今日的窗外不是晴天。 等到院中传来的打鸣间隔逐渐拉长,最后完全消失,他终于赖够了床,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蹿了下来,也不穿拖鞋,赤脚感受着地面的凉爽,两步走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帘。 明净的玻璃上是一道道蜿蜒的水痕,昨夜躲入云层的繁星摇身变成了雨滴,昨日湛蓝的天又恢复为前几日的愁云密布,山脊处是仙境般的云雾缭绕,云絮仿佛仙人手中的拂尘在山间漫无目的的飘荡,不时露出后面的峥嵘,这一幕不知怎么让他产生读书时才有的感觉:有时读书会觉得自己已经窥到了庐山真面目,等一作题才发现自以为学会的知识却是云里雾里那么的不真实。 他把视线从远处收到院中,鹅和鸭在雨中的水面上欢喜却沉默的游弋着,游过后留下了层出不穷的涟漪,阳台挡住了鸡的踪影,只能听到它们忙碌的咯咯声和不时响起的浑厚吆喝声,房东起得比他早。 不知怎么,他的两个眼皮都跳得很厉害。左眼跳财,右眼跳大财,他轻声对自己说。 手机没有收到家里电话,董父董母应该一切安好,也没收到方爽来电,展板区应该也一切正常,只有王蜀楠天刚亮时给他连发的几条短信。 她没选择打电话,应该是考虑到他还在睡觉,第一条是她对酬劳本没预期,收到很意外,知道是董锵锵帮了忙,不知该如何感谢。第二条是火车已经过了汉堡顺利抵达基尔港,她会继续自己的学业,向董锵锵学习,尽快步入硕士高级阶段的课程。第三条是她会按董锵锵的建议,尽快去汉堡咨询和中医有关的打工事项,有了进展会和他同步。第四条是郑重感谢董锵锵,他让她相信她取到了真经。 等房东收拾完菜地,一身泥泞的回到厨房,董锵锵已用完早饭。他照例还是先把所有房东感兴趣的文章认真读完。在经历过上课和演讲的洗礼后,如今的他越发认识到这种每天和德国人交流的机会是多么重要和难得,深刻理解了潜移默化的学习其实最适合人习得新知,尤其是外语,从心底接纳和感恩这种学习方式,也越来越庆幸自己当初采纳了杜蓝的建议。 受中国周影响,房东最近挑出来让他读的文章全都和中国有关,两人交流的内容也不仅仅局限于非典一个话题,而是覆盖了国内除政治外的方方面面,董锵锵猜测是因为房东性格、性别和年龄的关系,但不管怎么说,房东对中国的认识与日俱增对他来说总是好事,而老人想实地走访中国的兴趣也被那些报纸和期刊上的文字及图片撩拨的愈发浓厚。 房东已从郑春花的口中得知今天的主题是旗袍秀,女人对服装永远充满兴趣,更不用说还是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的中国传统女性服饰。 因为是星期天,超市、商场什么的都不开门,路上的车和人很少,虽然一早被公鸡吵醒,虽然晴天再次变成雨天,董锵锵的心情却很好,他哼着曲,赏着雨中山景,车速不自觉的也慢了下来。 等他开到大学,离旗袍秀开场只有不到半个小时。 让他没想到的是,平时周日经常空空荡荡的大学校园这时却人头攒动,毛毛细雨并没阻挡人们观看演出的热情。女人们打着五颜六色、各种图案的伞小心地在雨中移动着脚步,可能是怕被调皮的雨挠花了妆。男人们几乎看不到什么打伞的,有戴棒球帽的,有随意翻起外衣上的帽兜的,更多的是潇洒的淋着雨在校园里晃来晃去的,这让董锵锵想起了院子里的公鸡,是不是展示不怕水也是彰显男性魅力的一环? 因为人来的明显比预期多,董锵锵注意到筹备组的所有成员、贺鸯锦以及旗袍秀的负责人正聚在一起激烈讨论着什么。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严肃中又带着期待,隐隐还透着兴奋。董锵锵特别留心了一下贺鸯锦,她的眉头皱着,不时通过嘴边挂着的麦克风说着什么,她的身后有看似很专业的人在检查场地音响,有人在引导模特候场,有人在检查服装,当然更多的人是在维持秩序,这些都是郑春花特别安排的,都是为了确保今天的演出万无一失。 董锵锵知道今天的贺鸯锦势在必得,有这么多人帮衬她,又有多次彩排打底,就算天公不作美,他相信今天的走秀依然会成功。 会场人太多,董锵锵觉得有些闹哄哄,便想着先去图书馆收下邮件,他刚把包放进储物柜,余光就觉得玻璃窗外的一个背影看着很是熟悉。 他疑心自己看错了,想看得再仔细些,视线却被窗外的建筑物挡住,他有些疑惑地走出图书馆,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1057. 中国周(43) 董锵锵匆匆返回图书馆,从储物柜里取出手机,边拨对方电话边倚着图书馆外的围栏在周围人群中寻觅。 他心里嘀咕:那个背影和杜蓝简直太像了,难道是自己没睡醒看花了眼?可杜蓝来这边怎么也不告诉自己一声?自己之前的诚心邀请曾被婉拒,难道说她突然改了主意?他的脑中流淌着十万个为什么,迫不及待地想找到对方问个明白,但耳边只有等待对方接听时才能听到的轻音乐,却始终无人接听。 电话没人接,找人也不易。 如果是平时星期天稀疏的人流量,他有海拔优势,想找到杜蓝轻而易举,奈何今天来看演出的观众不是一般的多,四面八方又飘着雨,现场伞盖云集,他只能融入人群,但即使这样,想低头看清伞下的每张俏丽容颜又不被人误解为登徒子委实有些难度,他找的很辛苦,心中油然而生小时跟随长辈逛庙会却不小心走丢的既视感。 他这边还在自顾自找着,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锣响。 他下意识地抬头循声望去,意外发现郑春花作为主持人并没站在原定位置,也就是食堂正前方小广场的正中央,而是站在小广场的边缘,落差近七米的半弧形高台阶的最上方。 因为亲自参与了初版旗袍秀演出方案的讨论,董锵锵清楚的记得旗袍走秀的演出地点被安排在了大学食堂和经济系教学楼之间的一片宽敞的小广场,之所以这样安排,一来这里地形开阔,各类雕塑物少,便于走秀,二来星期天除了图书馆没有其他对外开放的大学机构,演出不会影响任何秩序,即使看演出的人超过预期,以小广场的面积也完全绰绰有余,三来食堂外立面的墙壁上有外接电源接口,方便接音响等电器设备。 但他现在看到的却是郑春花的背影,听到的是郑春花用德语铿锵有力的喊出“霓裳旗袍秀正式开始”。 他并不知道,在结合了自己的演出感悟和多次彩排后,贺鸯锦在昨天下午彩排时郑重建议调整演出地点,从平地走秀变更为高台阶走秀,理由是模特们从高处缓缓走下能给观众带来更强烈的视觉体验,也能让本次演出的效果达到最佳。 所有模特都是学生,本就业余,很多人踩着五厘米以上的高跟鞋在平路上走台步尚且还没掌握要领,动辄彪悍走出不需要解释的外八字,想要从两边和中间都没扶手的高台阶上缓步走下还不出错,委实难上加难。而台阶表面因常年背阴早有鲜绿青苔绵延伏面,被下了几天的春雨一泡,变得格外湿滑泥泞,稍不留神便易滑倒。 如果真按建议进行调整,力度不可谓不大,众人心里都没底,可贺鸯锦等人之前的演出又确实精彩,所以筹备组和所有模特在听了她的调整建议后并没简单粗暴的一口回绝,而是采取了集体讨论和实地尝试的方式验证她的建议是否可行,除个别模特因走台难度增大自愿退出外,大部分模特都毫无怨言地全力配合,结果看过彩排的人都对学生模特们在高台阶上的表现力赞不绝口,证明贺鸯锦的审美眼光的确不俗,所有参与旗袍秀演出的人最终一致同意采纳贺鸯锦的建议。 在见缝插针和方爽简单交流后,董锵锵知道了调整内容,考虑到一时找不到杜蓝,他只好随着其他人的脚步也来到高台阶的下方。 落差近七米的半弧形高台阶的中间地带是个面积稍微宽些的平台,遮雨棚就搭在这里,它的下面,一架古色古香的筝和一把古凳正安静地等待它们的主人。 一袭米色到嫩绿色渐变唐制汉服的贺鸯锦在郑春花的搀扶下,一手拎着裙角,小心翼翼地从高台阶的最上方缓缓走下来。 只半小时不见,贺鸯锦已妆变一新。 一头黑长直已被绾成高高的流云髻,一支白玉簪花看似随意地别在髻中,耳垂两朵淡粉色珠花,随风轻摆。眉似远山,眼如秋水,鼻梁下是淡绿色面纱。董锵锵没想到平日里现代气息浓郁的贺鸯锦一番打扮后竟颇有几分古雅与婉约的韵味,轻纱遮面更是锦上添花的为她平添了几许神秘。 等她迈着碎步踱到古筝旁,郑春花旋即转身走回高台阶的高处,贺鸯锦微微欠身给高台阶最下方的观众福了福身,然后款款坐到古筝前。 这时雨忽然大了,台下观众嬉笑着四散开,纷纷寻觅躲雨处。 没人为贺鸯锦报幕,她也不介绍自己弹的曲目名称,直接就弹了。 她的手指仿佛轻盈的春燕在筝身上起起落落,上下翻飞,传统古曲的韵律婉转时像极董锵锵后院荷花在春雨中的轻声抽泣,激昂高亢时又仿佛随时会冲破天地间的雨水屏障,直达九天云霄。 董锵锵那天听贺鸯锦等人演奏时人在教室,心思都在听课上,今天才是第一次听贺鸯锦的现场,不由感慨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又忍不住好奇,不知佟乐乐和老白是不是也有如此技能。 贺鸯锦虽然开了场,模特们却并未登场,仿佛是为了吊观众的胃口。 一曲弹罢,台下掌声稀稀拉拉,有耐不住性子转身而去者,也有虽勉强留下却面露焦躁和不耐烦者,更多人则是议论为什么模特还不出场,难道广告上写的有误?还是说,这是古老东方国度在正式演出前的标准仪式?但现场无人提问,也没人介绍,众人只得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 等到第二首曲子的旋律起,董锵锵几乎一下就听出贺鸯锦演奏的是最近欧美正火的后街男孩的一首歌,其实那天贺鸯锦等人在返场时已尝试过一次,发现用古筝演奏西方流行乐对吸引外国民众效果奇佳,但董锵锵不知道的是,贺鸯锦们对曲目都进行了适度的重新编曲,以和古筝的音色和气质更加契合。 等到第一个模特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擎着小伞从高处款款从高台阶走下时,现场响起久违的掌声。董锵锵对此毫不意外,走秀工作组根据模特们彩排时的表现,安排经验丰富、气场足的模特先走,势必打响当头炮。现在外国人都鼓掌了,中国人自然更要给同胞打气,董锵锵在人群中带头叫了声好,一声嘹亮的匪哨引得观众们纷纷侧目,有人也学着他吹哨,却不如他气息稳、音色亮。 出场模特越来越多,几乎每个模特都有精致的妆容和发型设计。她们依次从高处走到台阶的最下方,在人群前站定,再走回高台阶最上方。 1058. 中国周(44) 董锵锵在欣赏的同时除了积极带头鼓掌和吹口哨外,也不忘在人群中继续寻找女友,可杜蓝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出现过,董锵锵疑心自己确实认错了人,这才把注意力又放回旗袍秀上。 记者们手中相机的闪光灯如雪花般此起彼伏的闪烁,虽然姑娘们开始时无一例外的感受到心跳加速、晕眩等不适,但在观众们不断送出鼓励和赞许的掌声后,姑娘们的信心也如雨后春笋般很快成长起来,虽然苔藓湿滑,春雨扑面,姑娘们反而愈发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不仅步伐沉稳,脸上的表情管理也愈发到位,该笑的笑,该高冷的冷。先走完的模特并没走完即闪,而是主动把自己走台时碰到的问题和心得迅速分享给后面还没上台的模特。 正所谓成功源于自信,成功促进更自信。 让人拍案叫绝的是,在姑娘们充分发挥传帮带精神和老天眷顾下,头两轮走完竟一个摔倒的都没有(崴脚还是有的),比彩排时的表现不知好了多少。姑娘们也分外激动和兴奋,只之前自愿退出的女生有些黯然神伤。 当第二轮的所有模特全部走回高台阶的最上方,不再有新模特往下走时,董锵锵知道,中场休息时间到了,根据初版方案,理论上再走两轮,旗袍秀就结束了。如果能继续保持头两轮的水准,今天的旗袍秀绝对可以说大功告成。 根据方案,旗袍走秀共有四轮,前奏和第一轮的演奏者为同一人,后面三轮各一人,但不知为何,直到第二轮走完,从始至终都只有贺鸯锦一人端坐棚中专注弹奏。 贺鸯锦似乎并没注意到模特们已经走完,视线始终凝在筝上,长发湿漉漉地乖巧陪在红润脸颊的两侧,玉手翩舞,裙裾翻飞,汉服的绿色似比演奏前的更鲜更深,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汗还是雨打湿了她的霓裳。 空中大团大团簇拥着的乌色雨云在清耳悦心的筝音渐渐平息时像被清风掠过一样一哄而散,躲藏许久的阳光如利剑般投向广袤大地。 贺鸯锦缓缓站起,面向观众再次福了福身,在享受观众掌声的同时,拎着裙子拾阶而上,看样子是要休息一会儿。 董锵锵见状松了口气,贺鸯锦看来并没打算一人包圆所有曲目,那第三轮走秀的曲目肯定是由其他人弹了。 注意到雨收,云开和日出,外国女生们纷纷收伞,抓紧享受可能转瞬即逝的明媚,毕竟这边的雨可是说下就下,董锵锵抓住时机,迅速把视线再次投向涌动的人群,期望能在其中找到杜蓝。 就在深绿色的贺鸯锦离高台阶最上方还有一步之遥时,一团靛蓝色出现在她的前方,眼看就要和正往上走的贺鸯锦撞个满怀时,贺鸯锦停住了脚步。 听到靛蓝色和自己打招呼,水涔涔的贺鸯锦似乎并不意外,回应的同时脸上泛起一片满足和开心的笑,边笑边把自己的葱葱玉手伸向对方,似乎在邀请,又像在炫耀什么。 董锵锵还在人群中专心寻人,注意到两人的相遇却并未在意,以为那人是下一首曲目的演奏者,贺鸯锦在和对方交流演出心得,所以视线只是囫囵地一扫而过,并没刻意关注对方样貌,只留意到对方黑发如瀑,强光下隐隐泛着红光,头上没戴任何饰物,左右耳旁各有一个用头发编成的环,两缕青丝从两鬓自然垂到胸前。虽和贺鸯锦同样一袭古代服饰,却不是汉服,而是宽袍大袖,系着条阳光下泛着金光的腰带,像极了他小时在小儿书上看到的春秋战国时的服饰,虽无汉服的修身和规整,却有种浑然天成的厚重和大气磅礴的质感。 女生继续向古筝走去,贺鸯锦似乎在她身后说了句什么,边说边把手朝董锵锵站的方向有意无意地虚空划了下,那个女生似被她说的逗笑,笑着掩嘴,脚下虽不停,却也把头转向董锵锵的方向。 董锵锵第一眼只觉对方眼熟,但对方脸上挂的粉着实厚了些,是以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多看了两眼后,他以为自己眼花,使劲揉了揉,这才确定自己并没看错,脑中瞬间蹦出几个问题:她什么时候回德了?怎么又跑特里尔了?为什么没提前告诉自己一声? “佟乐乐?”他把手聚拢在嘴边朝对方大喊道。 佟乐乐这时已坐到古筝旁,开始拨弄琴弦,似在给手指热身。 两人相距太远,四周环境又嘈杂,再加上她专心拾琴,所以并没对董锵锵的呼喊有任何回应。 董锵锵没料到佟乐乐会突然在特大现身,脑中忽地冒出昨天吃饭时贺鸯锦的那句话,这才明白为什么昨天贺鸯锦在吃饭时让他感觉有些古怪,原来她早就知道佟乐乐要回国。再一细想,难道自己刚才在图书馆里看到的并不是杜蓝,而是佟乐乐?难怪遍寻不着杜蓝的踪影。 他心里想着,脚下忍不住朝佟乐乐走去,边在拥挤的人群中左突右进边远远端详,认出是佟乐乐后,他越发觉得佟乐乐的造型和她的气质般配,和佟乐乐一比,贺鸯锦顿时显得小家碧玉起来。 就在他距离佟乐乐还有些距离时,郑春花宏亮的女中音再次响彻全场,旗袍秀的下半场开始了。 董锵锵正想聆听蓝精灵般的佟乐乐即将演奏的曲目,就觉手里一震:有人给他打电话,他刚抬起手,身后有人轻拽他的胳膊,他转头回望,却是昨天刚认识的女生姜天歌。 “你好,有事么?”董锵锵转过身,说话的同时按下了接听键,这句话同时问了两个人。 “哦,我没事,就是好巧,你也来看演出?”对面女孩儿笑眯眯地打着招呼,眼睛弯的像初五初六的月牙,嘴边还嵌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跟贺鸯锦一样,也穿了身汉服,却是典雅淡蓝色的。 电话里那个一开口就能听到幽怨的意味,跟对面的开心、阳光形成强烈反差。 “董锵锵,如果我不给你打,你打算什么时候联系我?” 廖成踏实等了两天没等到董锵锵的回电,终于还是忍不住,主动打来电话,毕竟是赚钱的事,拖一天可能就少赚不少呢,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哦,你有电话啊?那你先忙,回头聊。”女生见状,善解人意地朝他摆了摆手,转身遁入人群。 “哦,你说炒股开户的事。”董锵锵听到对方的声音才想起几天前的夜里自己好像确实应了廖成稍后联系,结果事多一忙,把这茬儿给忘了个干净。 廖成还没来得及开口,董锵锵旁边的人群突地发出一片赞叹溢美声。 “哇!那个女生好漂亮啊!” 董锵锵好奇地转身抬头向上望去,人一下愣住了。 1059. 中国周(45) 高台阶最上方亮相模特的一头乌发已高高盘起,其上左簪右花,天鹅颈般的柔美曲线处泛着炫目的白光。 虽然模特脸上的粉比佟乐乐脸上挂的更厚重,董锵锵还是能认出被妆粉掩盖的脸正是杜蓝。 原来自己刚才并没看走眼,董锵锵还真以为自己最近熬夜熬太狠有花眼前兆,这才松了口气。虽然四月份两人刚见过面,但他之前还从未见过杜蓝穿旗袍的样子,此时忍不住仔细端详起来。 董锵锵因为参与了走秀方案的讨论,所以刚被众人科普过:旗袍对女性身材的要求极高,并不是瘦或胖就一定能穿的好看,瘦容易穿出门帘子的既视感,胖则会显得臃肿,微胖其实才是恰到好处的。 但即使是董锵锵这样不懂服装的外行也能看出杜蓝的正红色旗袍不是从他人手中临时借来的,因为旗袍的剪裁不仅极其贴合她的身材,完美的勾勒出她的婀娜曲线,还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给人一种大气、丰腴、自然的健康美感。 旗袍上隐约可见排列有序、密集、使人产生繁荣富足联想的金丝鱼鳞纹,金丝的细闪仿佛鱼儿在水中游弋时鳞片反射的波光,栩栩如生,令人过目不忘。旗袍内还配了条亮片长裙,鱼鳞状的细密亮片被风吹动时闪烁的微光让她像是条跃出海面的美人鱼,而她脸上充满自信的笑容也变成了春雨停歇后驱散一切阴霾的一缕阳光。 难怪其他女生会夸她漂亮,董锵锵心里想着,使劲朝高台阶上的杜蓝挥舞起胳膊,同时给她竖起两个大拇指,给她打气。 但董锵锵不知道的是,站在台阶最上方霸气十足、傲视下方的杜蓝虽然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君临天下感,也看到了董锵锵在朝自己招手,但她却觉得自己的手臂很沉,就像灌了铅一样根本提不起来。 悠扬的乐声自佟乐乐手中轻盈升起,杜蓝听到约定的出发信号,咬了咬牙,抬腿朝台阶下方缓步走去。 当所有人都以为美人鱼杜蓝走起来会裙摆飘逸,摇曳生姿,波光闪动时,杜蓝却走得小心翼翼,行进速度比蜗牛快却有限,可能因为是第三轮头一个出场又从没参加过彩排的缘故,她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和焦虑,她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最后也确实挤出来了,却如水泥般僵硬,她并不想承认,可她的肢体语言诚实地告诉所有观众她之前的霸气十足都是装的。 杜蓝后悔死了,要是早知要从这么高的台阶上往下走,自己说什么也不会这么缺心眼的跑过来给董锵锵惊喜,自己昨晚突发奇想决定走秀回头看终究还是草率了,现在虽然旗袍是自己的,腿却已经不听她使唤了,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场这么多人看着,无论如何她也不能中途逃之夭夭,必须咬牙走完。 更重要的是,就像董锵锵没预料到和他关系最好的两个女生会同时出现一样,杜蓝也没料到佟乐乐的不期而至,她充分相信一点:如果她现在临阵逃脱,看她乐子的除了佟乐乐,还会有贺鸯锦,不,应该是她和董锵锵共同认识的所有人都会知道。 她绝不能丢这个面儿。 她颇有些幽怨地往董锵锵站的方向瞟了眼,似在用眼神埋怨董锵锵为什么不提前跟自己透露佟乐乐也会来的消息,但看到董后不知为何又改了念头,快速收回了视线。 董锵锵自然收到了女友的这份幽怨,他心里苦笑:杜蓝之前一口咬定不会参加走秀,号称打听的细致单纯只是因为好奇,他也就信以为真,压根儿没往对方想给他一个惊喜这方面想,可走秀这种事并不如看上去那般简单,杜蓝从没彩排过,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甚至可能也没怎么穿过高跟鞋。她应该早点跟自己说,自己也好帮她出主意,现在这样她也只能自求多福。不过话又说回来,女人的话看来也是一句都不能信啊。 “哎,你在旗袍秀现场?”廖成从听筒里传出的乐声和人声鼎沸猜到了董锵锵不再开口的原因,“我刚到大学,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董锵锵环视四周,锁定了碰面地点:“食堂高台阶下边西南方有棵树。” “你等我。”廖成匆匆挂了电话。 董锵锵边往人群外走边重新把目光投向高台阶,杜蓝这时已走到古筝旁站住身形。 她望着剩余的台阶缓了口气,面对台阶下的观众试图拆掉之前的水泥笑容,努力让自己笑的更自然,同时情不自禁地低头瞥了眼正埋头抚筝的佟乐乐,但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她好像比之前变黑了,也更瘦了。她忘了上次见佟乐乐是什么时候,似乎还是一年多前在汉诺威。 佟乐乐似乎感知到杜蓝注视自己的目光,并没抬头,忽地炫了手夸张的拨弦手法,借着琴弦音声大作小声提醒了一句:“继续走。” 杜蓝的余光这才注意到后面的模特也已下了台阶,顿时恍然大悟,自己再不走肯定挡道,当下深吸口气,不再停留,继续向前。 同首次见杜蓝穿旗袍一样,董锵锵今天也是第一次听到贺鸯锦和佟乐乐的演奏,虽然大家相识已两年,但之前他还从没有幸聆听过,据雷兰亭说2001年底汉诺威的元旦联欢会上两个女生似乎都表演过乐器,可那次他因为老白去了斯德哥尔摩外的小岛,错失良缘。 董锵锵注视着杜蓝的每一步并不耽误他欣赏佟乐乐的筝艺,如果说贺鸯锦给人的感觉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寂寥清冷,佟乐乐弹的就是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斗秋雨,大开大合处,侠气和杀气并存。 等杜蓝终于转身开始走回程,董锵锵才发现温婉的鱼鳞旗袍竟还是个大露背装。 “嘿,董锵锵。”有人远远招呼他。 “你也有空来看旗袍秀?”董锵锵知道这些富二代平时不上课都很少来大学,更不用提他现在还在备考摩托驾照。 “是啊,你们把中国周弄的这么火爆,不……支持你们我还支持谁啊?”廖成本想说“不看多可惜啊”,但话到嘴边总算有急智,知道不能说话不过脑子,赶忙改口,顺手递给董锵锵支烟,他有求于人,却也没着急上来就提要求,先拉拉关系、恭维恭维、打打感情牌、铺垫扎实,再提要求肯定更自然,“你看这电视台也来了,记者也来了,外国学生、外国大爷大妈全都来了,如果中国人再不支持中国人,那还有天理么?” 这话一语双关,董锵锵听出对方话里有话,毫无愧疚地抱歉道:“不好意思哈,这几天事儿有些多。” 廖成闻言急忙摆手,示意自己全没放在心上:“理解理解,你们忙的这个才是正事,我这都是小事,不急,不急。” 不急你打电话?不急你多一天都不能等?董锵锵心里想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知怎的,廖成的做派总让他想起曾经的雷兰亭。 1060. 中国周(46) 董锵锵这两年从雷兰亭身上学到不少,教训有之,经验有之,其实廖成开口那晚他就已经想好该怎么婉拒对方,如果不是着急下楼和陆苇把话说开,他就直接跟廖成摊牌了。 见董锵锵没接烟,廖成呵呵干笑两声,把烟又轻巧地扔回烟盒,耐心等待董锵锵再开腔。 此时佟乐乐的弦凝指咽声停处,却是别有深情一万重。 “告诉你如何开股票账户,交易股票,以及年底如何退盈利税这些都没问题,那晚我确实说过告诉你所有细节没问题,可那天太晚了,有件事我糊涂了忘了说,你也知道资本主义国家这边没有免费的午餐,你问的这些当初也都是我花钱学来的。我记得你说过愿意付费学,我想知道,你能付多少?”董锵锵说这番话时,目光飘向不远处的高台阶,杜蓝这时已把古筝甩在身后,出发点胜利在望,即将圆满完成自己的旗袍处女秀。 廖成没料到董锵锵会有此一问,还问的如此直接,毫不客气,不禁面露尴尬,他之前之所以那么说完全就是客套,是场面话,毕竟有老白的关系在那摆着,开户这么简单,很可能就一句话的事董锵锵还要收钱?这小子也太财迷心窍了,但这评价他肯定不敢当着董锵锵面说,只能心下腹诽。他眼珠子转了转,觉得只能用问题回答问题:“那你当初……花了多少学的?” 董锵锵早料到他会反问,笑着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八”,廖成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忍不住怀疑:这小子是真敢要啊,穷疯了吧? 董锵锵之前团带的多,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的次数也多,知道很多所谓的有钱人给自己花钱买东西时眼都不眨一下,但你要让他/她给同胞花钱,比如每天给小费,那可就难如登天了。他之所以狮子大开口,并不是因为相信对方是冤大头,愿意花这个钱买信息,而是想让对方因为抠门能知难而退,这样不仅对方不会再拿这种事烦他,也不会把这事再到处宣扬,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最多就是逢人说一句:董锵锵这孙子特财迷。可那又怎样?他董锵锵又不会因此少块肉。 “董锵锵你看哈,上次出游咱们其实还是非常愉快的,你带我们出去玩,帮我们买摩托,这些我们都很感谢,也很开心,所以每天的小费和后半程的旅游费我们也都痛快交了,这你都是知道的。现在我们跟着老白学摩托那关系也是非常融洽,对了,中国周我们也积极配合你捐了款,”廖成舔了舔有些干瘪的嘴唇,字斟句酌道,“我听老白说,这开户和交易的流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有缘在这个小地方相聚,那咱们还是得好好珍惜这份缘分,你说对不对?” 望着廖成真诚的大眼睛和压根不提钱的砍价,董锵锵忽的想起周星驰的那句台词:没钱?没钱早说啊,没钱还走那么近? “你说的对,大家都是朋友,我也觉得这个价格太贵了,”拒绝人的次数多了,董锵锵对拒绝话术掌握得也越来越纯熟,先肯定对方的观点,再加以拒绝,“这样,回头你也再问问其他人或机构,直接找他们,说不定更便宜。” 两人正说着,古筝的声音陡然掉了下去,董锵锵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佟乐乐没受到任何影响,仍在投入的演奏,纪封平等人已跑到她身后的音响旁开始检查起什么。 董锵锵见状,作势就要走回古筝处,反正话已说清:既然你嫌贵,那你去找其他人问呗,又不是我求着要告诉你的。 廖成犹豫了几秒,脑子飞快转着:小一千确实比他预想的贵的多的多,但换个角度想,自己可先跟董锵锵学会开户和交易流程,然后再按一百欧甚至两百欧的价格把自己学到的内容便宜卖给身旁走的近的这群公子哥儿,这样自己不仅不会吃亏,说不定还能有的赚,再说他的目的不止开户,还要从董锵锵口中打听到老白说的能赚钱的那支股票。想到这儿,他对着已经走过去的董锵锵背影咬牙喊道:“好,八百就八百。”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董锵锵站住脚步,他猜不到廖成的算盘是什么,只觉对方比他想的干脆不少,这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以为对方要继续砍价,“不用那么着急。” 想明白怎么挣钱的廖成露出充满人情世故的笑容,他故作大度地大手一挥:“不用考虑了,老白说他信得过你,那我也信得过你,就按你说的来,我怎么给你(钱)?转账还是?” 董锵锵没理会对方递过来的高帽,摆了摆手:“现金就好。下午我发你一个清单,明天你按清单上的要求把证件和电脑带到大学,我在图书馆里教你。”说完转身继续朝佟乐乐走去。 “具体时间呢?”廖成在他身后扯着嗓子问道。 “你等我电话。” 音响的扩音功能似乎坏了,纪封平等人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佟乐乐依然沉浸在忘我地演出中,完全没被突然罢工的音响影响心情和技艺,杜蓝已经消失在高台阶的上方。 就这么会儿功夫,本已放晴的天空迫上来一大簇白中透黄的爆炸云,太阳看到云团仿佛幼猫初见五颜六色的线团,忙着在云彩中钻进钻出,每个观众的脸上也因此变得忽明忽暗。 好消息是,后两轮虽然晴转多云,但因为不再下雨,模特们发挥的也比前两轮更稳定,更出色,尤其是面对电视台和报社的镜头,昂首挺胸的姑娘们走出了中国女性的精气神,在前两轮开门红带来的心理优势和先走完模特的传帮带下,后两轮的模特全都超水平发挥。 从观众席到工作组,女生们普遍比男生更激动,郑春花、方爽、顾欣等人嗓子都喊哑了,到最后只能玩命拍巴掌表达情绪,全然不顾手掌早已通红。 全场演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直到第四轮模特走完,音响都没再发出任何声音,看样子问题还不小。 高台阶上一个模特都没有,只有佟乐乐还在演奏,就在董锵锵以为等佟乐乐结束弹奏就可宣布演出大功告成时,高台阶的最上方依次走出从第一轮到第四轮所有走过秀的模特,当她们站定后,分成几排手牵手从上朝下走来。 悠扬的筝音中,观众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所有模特在古筝旁站定,就在郑春花准备宣布演出到此结束时,观众中一阵哗然,紧接着从高台阶最上方传来一声怪异叫声“呼哈”。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名身穿卡其色长身风衣的高个墨镜男子一手指天,一手叉腰,站在高台阶最上方凹了个问天造型。 观众们以为这依然是旗袍秀的一部分,看得津津乐道,有人拍照,有人议论,模特们彩排过多次,并不知道还有这个环节,大家窃窃私语,有人直接就去问郑春花这是不是筹备组安排的彩蛋。 郑春花也一头雾水,心知此人的行为艺术与旗袍秀无关,正要先结束演出再上前询问,就见男子忽的把身体朝向观众席,把双手放在身前,然后猛地往两边拉开。 冬光乍泄。 1061. 中国周(47) 模特们站的位置离怪男子最近,对男子的“坦诚”始料未及,但受过多年传统教育的她们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在耍流氓,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几乎在同一时间边小声咒骂边齐刷刷转过头,心态一致地小心朝着台阶下方快步走去。 现场人群中,记者们的反应最快,模特们还没都走下来,他们手中的闪光灯已汇成一片光海。 也许是受到闪光灯的鼓励,怪男子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令人吃惊的表情,似乎极其享受万众瞩目带来的成就感。他不断搔首弄姿变换着造型,似乎比台下的一众模特更加婀娜。台下所有人这时都能看出来,怪男子此时表现出来的更多是表演欲,似乎并没伤人的意思。 与此同时,观众席中爆发出一声声怪叫,叫好者有之,谩骂者有之,口哨者有之,鼓掌者亦有之。 一个矿泉水瓶带着凌厉的风声从观众和模特的头顶上方呼啸而过,在女生们的惊声尖叫和惊异目光中炸裂在怪男子的脚下,怪男子被破水瓶吓了一跳,风情展示戛然而止。 从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开始,董锵锵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他完全没听郑春花、贺鸯锦等人提起过旗袍秀还有特邀嘉宾,而等到对方大开门户,他的脑中瞬间想起郑春花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话:图书馆里有个穿风衣的露阴癖,喜欢躲在书架中的暗处,冷不丁地跳出来吓人,可能是因为怕被被吓者抓住,所以每每都挑身材矮小的中国女生下手。 董锵锵当时听郑春花说完后并没想太多,但上学期学公法时因为课业原因,他也要学习德国刑法典的部分法条,在对“公共场合不雅暴露身体是否属于犯罪、是否算猥亵他人”的好奇心驱使下,他不仅去找相关法条,还拿着这条去请教助教,结果得到非常魔幻现实的答复:德国刑法典中确有“不雅暴露罪”和“露阴行为”两条,但法条并不严谨,比如对德国足球场上层出不穷的裸奔球迷就很少量刑,主要是罚款或参加足够时间的社会劳动代替坐牢。 所以今天看到露阴癖,董锵锵心知就算自己抓到对方估计也不能怎么样,所以扔个水瓶吓唬一下对方,把对方赶跑也就算了。 让董锵锵没想到的是,他扔的水瓶好像启发了他人,更多东西被扔了出去,水杯、书本,甚至还有石头,更让人诧异的是,漫天“暗器”中,一个体型微胖的男学生从观众中蹿上了台阶,张牙舞爪、骂骂咧咧的直奔怪男子而去。 怪男子被冲出来的人吓了一跳,虽然看清对方并不是警察,但因不确定对方的意图,怪男子还是决定走为上策,当下一个转身,半侧着脸,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屁股,似在嘲讽冲上来的人,然后嗷嗷怪叫着撒丫子朝食堂后面跑去。 高台阶上方的怪叫声渐渐远去,众人也不知胖男生是否抓到了怪男子,有好奇者跑到食堂处的围栏观察,发现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先后跳上食堂后方静谧翠绿的茵茵草坪,然后没入食堂后方低洼地带的杂树林。 模特们这才如释重负,恢复如初。 在一个不雅事件的彩蛋后,郑春花宣布演出到此结束,所有模特重新走上高台阶接受观众们对她们认真表演的感谢。 模特们还没来得及走下台阶,郑春花已被不同电台和电视台的记者围住,也有记者剑走偏锋,直扑模特,而没有被采访的模特们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留下美好回忆,还有模特被热情的观众拉住求合影,现场气氛融洽、欢愉。 董锵锵扔完水瓶后一直注意着怪男子的动向,见对方逃走才往台阶下方走去。 那个出其不意的水瓶让杜蓝一眼就在人群中锁定了董锵锵,大合影刚一结束,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跑到董锵锵这边来,奈何脚踩高跟,路面湿滑,只能小步走,结果两人还差着不到十米时,她被热情的德国大爷大妈截住求合影,好不容易合影完,又被不知哪家的记者拉住问个不停,只好边接受采访边忙里偷闲地给董锵锵做了个鬼脸,示意他别着急。 董锵锵本想恭喜杜蓝今天的表演大获成功,见状也只能待在一旁耐心等待。 雨后的空气很新鲜,带着雨水的气息。董锵锵情不自禁把视线投向遮雨棚,只见贺鸯锦正指挥人帮着收古筝,佟乐乐却不见影踪。 对杜蓝的采访比董锵锵想象的更长,董锵锵用手跟杜蓝比划了个方向,示意自己去一边的树下等她,杜蓝会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抱歉的笑容。 “嘿,发什么呆呢?”董锵锵望着杜蓝,心里盘算着老白的旅游路线不知今天能不能拿出来,身后冷不丁有人说话。 他转过头,身后站着已换回现代装的贺鸯锦和依旧一袭古装、面容略显疲惫的佟乐乐。 “哎,你不是在……”董锵锵有些诧异贺鸯锦的移动速度怎么突然快了这么多。 “这么多美女挑花眼了吧?不知该看哪个了吧?”贺鸯锦一脸坏笑地望了望他,又瞄了瞄不远处面对记者侃侃而谈的杜蓝,挤兑道,“两个大美女来看你,给你加油,心里乐开花了吧?可偏偏就有人女朋友就在旁边还这么不老实,吃着锅里的,盯着碗里的,惦记着还没下锅的。” 她最后一句却是冲着佟乐乐说的。 董锵锵脸上挂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笑,既不辩解,也不反驳,心里暗想:这个小贺哪儿都好,人也仗义,业务也拿得出手,就是这嘴有些损,不过这点说起来倒是和雷兰亭有几分般配。 “师姐你看我说他他还笑呢,你说他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不对,是恼羞成笑。”贺鸯锦话里有话道。 对贺鸯锦的话,董锵锵还没说什么,佟乐乐却是脸上一红,嗔怪道:“人家女朋友就在旁边,你别在这儿乱说,是你让我来支持你的,我可不是来看他的。” “呦呦,师姐你今天有点儿不太对啊。”贺鸯锦阴阳怪气道,“对对,你是来支持我的。” “行啦,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啦,今天过瘾了吧?实现你的所有计划了么?”佟乐乐岔开话题。 “相当过瘾,全都实现了,毫无遗憾。”贺鸯锦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尤其是你落地就来支持我,我特别开心,特别感动,特别特别。” 董锵锵心想:这个小贺今天话有些多啊。 贺鸯锦话音未落,人群中走出两名记者,上来就问她和佟乐乐是不是刚才的古筝演奏者,佟乐乐赶忙替她说是,两名记者立刻摆出采访架势,贺鸯锦刚想拉佟乐乐一起被访,哪知佟乐乐把她往前推了一把后主动向后连退几步,把镜头完全留给她一个人,示意自己不想接受采访。 贺鸯锦见状颇为无奈,只好独自面对。 “你这身行头很有古风啊,在汉诺威从没见你穿过。”董锵锵走到佟乐乐身边。 “战国袍。小贺的(衣服),去年穿着还挺合适,这次回去吃的多运动少,现在都快塞不进去了。”佟乐乐抚着长发,抬眼把视线飘向红色美人鱼,“那是杜蓝吧?她今天这身鱼鳞旗袍很惊艳,全场属她最漂亮。” “谢谢。你俩都不错。”董锵锵知道佟乐乐一直在操持佟母的事,“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妈妈那边已经出院了么?” “还在住院,”佟乐乐淡淡说着,脸上并没露出任何忧伤或烦心的表情,“几个月没回来,这边有些事要处理,而且签证快过期了得回来延一下,你呢?回来后还适应么?” “上课,看书,顺便弄弄这个,”董锵锵抬手指了指远处迎风飘荡的中国周横幅,“进了高学期也没顾得上打工。” “一样一样来吧,毕竟你现在读书是第一位的,等以后毕业了有的是时间工作。” “你的意思是给资本家当牛马么?”董锵锵半开玩笑半严肃道,“不打工就是坐吃山空,但现在确实没太多时间,每天一睁眼就是读不完的书。” “我们那时也差不多。”佟乐乐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对了,上次给我妈打电话,她说让我替她谢谢你的照顾,她之前开车手生害怕,还好有你帮她。” “我上次在医院门口看到阿姨一把轮儿就从几辆车中间钻出去了,把我都看傻了,她现在可比我厉害多了。”佟乐乐被董锵锵从回忆中薅了出来。 1062. 中国周(48) “你这次回来过德国海关好走么?查得严么?” “不严,跟以前差不多。”佟乐乐想了两秒,笃定答道。 “那国内呢?比四月(严)重了还是轻了?” “该怎么说呢?”佟乐乐挠了挠头,“按报纸上的数据,得病的和疑似得病的总人数比四月多的多,但现在每天披露,全民预防,从上到下都很重视,再加上小汤山的投入使用,每天痊愈的人也不少,整体来说,我倒觉得没有四月那么悬乎了。” 佟乐乐介绍的情况跟董锵锵猜的差不多,他暗自思忖:虽然还不知道非典何时才能真正结束,但貌似国内已经开始恢复,一旦人们不再恐慌,胆子大又爱到处跑的那批人一定会着急走出家门,尤其是五一小长假因非典被取消,但就算非典即刻结束,人们也未见得敢在国内到处晃荡,那就只能把目光投向非典病例少的海外,东南亚虽有汇率优势,但和北美一样,都因非典对国人不友好,欧洲反而有可能因此吃到一批红利,这可能就是徐铜鹰那么着急让自己尽快拿出旅游方案的原因。 见董锵锵忽然沉默,佟乐乐歪着头问道:“你担心你父母?” “我不担心他俩,我爸已经出院回家休息了,我觉得他和我妈应该也不会到处跑了。”董锵锵摇头道,“我只是想到老白拿到投资却背上了业绩对赌,如果六月非典还不能结束,想完成正常年景才能达到的业绩恐怕是不可能的任务。对了,他现在也在特里尔。” “小贺跟我说了,”提到老白,佟乐乐惆怅地叹了口气,“他现在忙啥你知道么?” “应该是准备旅游方案,准备接旅游团,徐铜鹰那边可能会有资源给到他。”董锵锵隐掉徐铜鹰主动联系自己的事实,也没提老白到处大嘴巴宣扬他炒股。 佟乐乐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两人静静地站在树下,微风吹过,头顶树叶沙沙作响,有雨滴随风而落,掉在两人的头上和身上,两人浑然不觉。 董锵锵目之所及,贺鸯锦还在接受采访,模特们还在拍照,人群开始四散,追变态的人并没回来,天上的浮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就在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打破沉默时,一个微甜却略带沙哑的声音由远及近:“董锵锵,你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要走这么高的台阶?早知道不来了。累死老娘了。” 两人看着越走越近的美人鱼同时站了起来。 “杜蓝你好,”佟乐乐主动伸手欢迎道,“恭喜走秀成功,旗袍很美,和你的气质很般配。” 对佟乐乐的示好,杜蓝并未道谢,而是笑盈盈地盯着佟乐乐的脸仔细端详了几秒,目光最终落到对方散发着迷人光泽的嘴唇上,却没伸手回应。 佟乐乐脸上的尴尬神情转瞬即逝,正要把手收回,冷不防杜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边抚摸边浅笑道:“呦,你可真够白的,跟你一比我简直就一黑妞,你平时都用什么润肤乳啊?”说完又上下打量了下她的服装:“你这衣服也好,颜色正,更显你白,这就是传说中的战国袍么?” 董锵锵本来并没注意两女肤色的差异,听杜蓝这么一说忍不住也扫了眼,发现还真如杜蓝所说,两女站在一起,佟乐乐明显白了不止一个加号,自己以前还真没注意,但转念就想明白:杜蓝之前经常带团,风吹日晒雨淋的,皮肤晒得黝黑再正常不过。 佟乐乐不知对方怎么突然没头没尾提这些,也不好答话,只想赶紧把手从杜蓝手中抽回后就闪人,哪知杜蓝的手劲比她预想的还要大,她暗暗使劲却没抽出来,心知对方故意攥着不放,就没再较劲,偏头瞄了董锵锵一眼,好像在问他“你不管管你女朋友么?” 在董锵锵心里,杜蓝一直是大大咧咧,待人温和有礼的好同学,鲜少咄咄逼人,他也是第一次见杜蓝有这种举动,意外之余一时也没想到症结所在,赶忙和稀泥道:“杜蓝你别抓着不放,小心一直拉着让外国人看见了误会你们。佟乐乐,你看贺鸯锦是不是在叫你过去?” 他故意把贺鸯锦几个字念得大声,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还在接受采访的贺鸯锦忙里偷闲转过了头,冲着三人招了招手,也看不出来是在跟三人打招呼还是在叫佟乐乐过去。 看到贺鸯锦的动作,杜蓝手一松,佟乐乐如愿抽回了手,故作镇静地冲两人微微颔首微笑,然后向着贺鸯锦落荒而逃。 见杜蓝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董锵锵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当下决定先发制人,笑呵呵道:“前两天请您老人家莅临指导您不是说不想来吗?改主意也没什么,还是该提前跟我先说一声。” 董锵锵非常理解杜蓝不声不响从慕尼黑杀过来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他之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比如趁着慕尼黑啤酒节去看杜蓝却误打误撞救了徐铜鹰那次,再比如杜蓝出水痘他突然偷袭那次,所以这次他并没问杜蓝为什么会过来。 “干嘛?不欢迎啊?”听到董锵锵这么说,杜蓝脸色一沉,似有些敌意地冷笑道,“当真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那我走。” 杜蓝还没说完,转身欲走。 “好端端的怎么(说话)跟吃了枪药似的?我的意思是你告诉我,我好开车下山去火车站接你,省的你自己跑过来太辛苦。”董锵锵一边解释着心意,一边自然而然地抓住杜蓝的胳膊,再顺势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只觉触手冰凉,心里一惊,急忙把手搭在她额头试探,只觉额头温度正常才松了口气,“手怎么这么凉?刚才淋到雨了?” 杜蓝本想给董锵锵一份惊喜,却不期然地看到不想看到的人,又没听到董锵锵的安慰和解释,语气中甚至还隐约带着一丝埋怨,当下委屈得就快掉下泪来,也不顾旁边有没有人看着,一头撞进董锵锵怀里。 董锵锵却以为她真病了,吓了一跳,立刻扶着她的双臂让她站在自己面前,柔声问道:“我也没说什么,怎么还哭了?你要有不舒服咱们现在就去看医生。” 杜蓝摇了摇头,向前走了一步,张开双臂,双手环抱住董锵锵。 董锵锵始料不及,有些笨拙地接受了拥抱,只觉杜蓝紧绷绷的背微微有些颤抖,自己胸前却是一片柔软,钻进鼻子里的也都是好闻的香水味。 “她怎么来了?”把脸埋在他怀里的杜蓝瓮声瓮气地嘀咕道,“是你叫她来的?” “谁?”董锵锵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叫谁来了?” “还能有谁?佟乐乐呗。”杜蓝的声音被衣服堵着几不可闻。 董锵锵听得哭笑不得,求生欲满满地解释道:“她是小贺的师姐,也是汉诺威音乐学院的,这次专程过来帮她站台,可不是我叫过来的。” “真的?”杜蓝仰起头时,恰逢有风拂过,树上雨水随风起舞,落在杜蓝脸上,就像她刚哭过一般,“她穿的这么花枝招展的,看着就不对。” 董锵锵心道:人家穿的是冷色,你一个正红,你俩到底谁花枝招展这里人又不是傻子,但他再傻也知杜蓝正在吃醋,这时这话要是脱口而出,只怕杜蓝当场就得发飙,只能好言相劝:“她穿的再花也只能窝在棚子里弹……筝,你走下来的时候摇曳生姿,所有镜头都盯着你拍,全场就属你最惊艳。” “真的?”杜蓝似乎短路了,又问了同样的话,似是对董锵锵的话信以为真。 “当然都是真的。”董锵锵心中暗叹:老话说的果然没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既然佟乐乐来了,董锵锵就想着趁汉诺威的老朋友们都在,中午继续在市中心的意大利餐馆聚餐,他也正好和佟乐乐多了解了解国内情况,顺便问问老白那边有没有进展。 结果却是事与愿违。 1063. 中国周(49) 换回便服的佟乐乐没有选择和久未谋面的老友们聚餐,而是准备拖着行李箱直奔火车站,尽快赶回汉诺威处理事务。 见师姐着急走,贺鸯锦也就象征性地劝了一句便闭了嘴,毕竟昨天汉诺威的老人们刚畅吃过。 佟乐乐在国内帮了董锵锵不少忙,董锵锵有心请佟乐乐吃饭,但碍于突然杀出来、又不知为何会吃醋的杜蓝,他又不便太过殷勤地挽留佟乐乐,只能对汉诺威的音乐家们这次的仗义相助礼貌地再次道谢,同时盛赞对方的善心善举和技艺高超。贺鸯锦等人则慨然表示参加中国周演出是身为中国人义不容辞的责任,荣幸之至,双方互相表扬一番后客气地道了别。临走时贺鸯锦似乎看出了董锵锵、佟乐乐和杜蓝三人间的微妙端倪,嘻嘻哈哈的用调侃的语气小声提醒了董锵锵几句才心满意足地拉着佟乐乐上了车。 董锵锵环视四周,却没看到雷兰亭的身影,不知他为何不跟小贺一起回去,只是这种事也不便细问,他也就假装不知道地没看见。 在摇摇晃晃的挥手致意和连串道别声中,几辆车载着佟乐乐和她的箱子浩浩荡荡地消失在道路尽头。 老白虽在大学练摊儿,却是最后才得到消息,他也没料到近在咫尺却是连佟乐乐的面儿都没见着。董锵锵以为他会抱怨,正要安慰,他却面无表情、不声不响地转身走了,董锵锵原本还想问他针对便宜酒店的旅游方案设计到什么程度,见他这态度也懒得再张嘴询问。 因为筹备组已经付了模特们的酬劳,下午又还有其他演出,中午也就没安排大规模的大吃大喝,只筹备组的几人和董锵锵、杜蓝一起在大学旁的土耳其烤肉馆吃了顿简餐。 杜蓝虽和郑春花初次见面,却早已听董锵锵多次提起过对方对他的帮助,首先是指点董锵锵如何和教授谈免课,其次是帮董找房,紧接着是调解董和陈小飞的矛盾,然后是董误食马栗子后积极协调董和房东的关系,最后是邀请董参加中国周筹备组。 杜蓝一直觉得董锵锵的个人能力没什么问题,少有的几个缺点之一就是喜欢独来独往,担心他上学期的抑郁症也和行为太独有关,她很清楚保持一定频率的社会活动其实对人的心理健康非常有效,也因此对郑春花很是感激,细聊之下,发现两人三观多有不谋而合之处,聊得更加热络。 董锵锵起先还担心佟乐乐走了,杜蓝会把剩下的醋吃到郑春花身上,结果发现两女相见甚欢,颇有些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意思,不禁暗暗称奇。 饭毕杜蓝和众人告辞,她下午也要赶火车尽快返回慕尼黑,毕竟高铁要六个多小时,探情郎归探情郎,任性完了,该读的书还是不能扔下的。 董锵锵把杜蓝送到火车站,两人等车时,杜蓝盯着他的眼睛怔怔看了半晌,董锵锵以为她又要提佟乐乐,正自发愁,杜蓝却开口问他学习上的事,康奈尔笔记法用的熟不熟,要看的书是否都已借到或复印,英语上课有无困难,事无巨细且面面俱到,这份关心让董锵锵既感动又有些恍惚。和他关系最好的两个女性因一方的战术撤退并没出现电光火石般的激情碰撞,虽然一直到火车开走,杜蓝都没再提起佟乐乐,董锵锵却觉得她走秀时还亮晶晶的双眸不知不觉中黯了几分,他甚至还读出了一丝担心。 望着火车渐渐消失在地平线,董锵锵怅然若失,心里有些后悔之前不该跟杜蓝提佟乐乐跟自己表白过的事,但那时的杜蓝似乎对此毫不担心,可这次的她却不像以往那样一笑而过,处处表露出来的都是对佟乐乐的警惕和小心,董锵锵自以为理解杜蓝的心意,此时也感到困惑,就算是担心,难道不是担心他和郑春花有点什么才更合乎逻辑么?毕竟现在的他和郑春花抬头不见低头见,和佟乐乐反而并没那么常见面。 下午的演出因为能盯着的人多,忙了几天的董锵锵终于空闲下来,他和郑春花嘱咐了几句就习惯性地回到图书馆,直到晚上复盘时才饥肠辘辘地走了出来。 吹着晚风,啃着有些凉的三明治,他安静地听着筹备组成员你一言我一语的复盘发言,尽管大部分内容都是老生常谈,但也有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今天虽是星期天,不是工作日,德国政府却破天荒地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基于非典的危害性、破坏性和复杂性,及人道主义考量,德方将在中德财政合作项目下提供一千万欧元的紧急商品援助,支持中国更全面的开展非典防治工作。 董锵锵和其他人都对此感到意外,他既意外德国人竟然在周日还会办公,又意外德国人会拿出真金白银的帮助,毕竟每天电视里播的、报纸上写的大部分都是对非典的冷嘲热讽和落井下石看中国人笑话的嘴脸。 同时对中国伸出友善之手的还有德国在华企业,就在德国政府宣布援助后,西门子中国公司第一时间响应,宣布捐赠十七台呼吸机和两百部手机帮助中国抑制非典的蔓延。虽然东西不多,但在这之前,尚没有一家德企因非典捐助过医疗物资。 勿以善小而不为。 众人纷纷感慨之际,赵可却有些二地脱口而出“希望这么大公司最后不是诈捐”,结果还没说完就被众人的唾沫淹了下去,大家担心董锵锵误会,一边让董锵锵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一边解释赵可这人缺心眼,董锵锵知赵可没恶意,而且雷兰亭确实到今天都没捐一分钱。 相比这种层面的大手笔,因中国周而取得的其他成果一时都显得平平无奇。 有了报纸和电台的宣传,捐款还在源源不断地进入中国周的账户,从转账信息上大家可以清晰看到,捐款群体已不局限于德国,周边欧洲国家的留学生们不知怎么也知道了这件事,额度不等的善款犹如涓涓细流,闪着海外华人的善念,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最远的甚至来自东欧某边陲小国。 万福的日收几乎每天上一个新台阶,万福老板每天乐得合不拢嘴,赵可每天跑断腿却甘之如饴。 郑春花拿出几分报社送来的样报,几家报社记者对王蜀楠讲座的报道篇幅都不算短,却不约而同地对讲座核心内容源远流长的中医只字不提,仿佛商量好了似的,夸了几句针灸和草药的功效便话锋一转扯到德国也不乏功效神奇的草药上,而且比中国草药更绿色更天然更有机,所有草药恨不得都是出自德国境内阿尔卑斯山脉人迹罕至的最高峰,满篇溢美之词看的众人尴尬不已,大家都没想到,德国人吹起牛来,路数跟国人会如此一致。 1064. 中国周(50) 中国周的最后一天,董锵锵又是被公鸡叫醒的,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闹铃毫无存在的价值,不过这次的叫早服务充满了野性和生命力的合唱。因为院外的那片树林,他得到了一支拥有多种鸟类和昆虫的管弦乐队,晴朗的日子里,天籁之声萦绕在他的耳边。 董锵锵稍微舒展了下胳膊,就觉身上一轻,耳畔传来“啪啪”两声,循声望去,有书掉在了地上。 他起身坐在床边缓了几秒,弯腰拾起书随手放在床上,赤脚走上阳台。 当初升的太阳熟练地从山脊上方升起,格外明亮的六边形光晕刺得他睁不开眼,这种时刻对他而言仿佛是梦境和清醒之间的转折点,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清冷的山风善解人意地吹走了日光在他身上留下的微不足道的那份热,感到些许凉意的他随意扩了扩胸便开始俯卧撑,一口气做了快五十个时终于支撑不住,躺在地板上喘着气,把身子朝围栏的方向歪去,一面静静感受着脉搏的快速跳动一面把视线投向围栏外。 随着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院子外几个月前还有些斑秃的低矮树林如今已是郁郁葱葱,经过几天雨水的洗礼,更显青绿,树梢构成的蜿蜒起伏曲线一路向山上延伸,在接近半山的位置,忽被一大片黄色雏菊拦腰截住,明媚阳光下,宛若一副巨大、让人忍不住敞开心扉的油画盛开在大地上,更高处的冷峻山脊正被降临凡间的云朵轻抚,就像天空在耳语它的秘密。 董锵锵越来越庆幸当初听了杜蓝和郑春花的建议选择了房东家,他越来越喜欢能随时近距离接触自然的环境,喜欢森林呼吸的方式和在呼吸之间留给他的那份恬静,喜欢听不同鸟儿自由的歌唱,喜欢在花蜜中狂欢、翩翩起舞的昆虫们笨拙的嗡嗡作响,喜欢欣赏鸭鹅在水面上游弋的安逸,喜欢荷叶轻摇、鱼儿嬉戏的静谧,甚至就连扯着破锣嗓子扰人美梦的公鸡打鸣都会在如此美好的早晨也变得不那么惹人厌烦。 因为所有这些,他不再因睡眠不好而有起床气,取而代之的是起床开心。 他全身放松地数着呼吸,把注意力引向心里,沐浴在独一无二的晨光里,感受着大自然的丰富赐予。 房东少见地请董锵锵享用早餐,看着满满一桌的万福小吃董锵锵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他原以为讲究饮食健康、膳食均衡的房东会排斥各类炸物,房东却笑着解释说如此美味的食物还是可以试试的,否则岂不是暴殄天物。等董锵锵象征性地吃完要离开时,房东更松口说如果董锵锵需要,他也可在家做中餐,只是最好不要每天都做且油烟太大,免得糟蹋了她精美的厨房壁纸。董锵锵礼貌地道了谢,心里却当对方是心血来潮,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最后一天的演出分别是特大汉学系教授的讲座和冯冲的汉字中文班的预告,当然重头戏还是中国周的闭幕式。 相关广告早早就打了出去,但今天到场的观众和记者比前两日少了三分之二,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前两天演出的趣味性和娱乐性比今天文学性浓郁的讲座更吸引人,再加上又是周末,能出来逛的人本就比工作日多,德国人又喜欢凑热闹,所以周末来的人多再正常不过。等人们再次戴上工作日的紧箍咒,该上班的上班,该上课的上课,再想跑来支持确实不易。 不过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那就是筹备组的所有人不再需要紧张兮兮地盯场,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幺蛾子,只要人和设备都不出问题就等着顺利闭幕即可。 心急的廖成没按董锵锵说的安静的等他电话,反而早早给董锵锵发去短信,说自己全天都在图书馆,东西和现金都已备齐,随时恭候他的指导,言外之意明眼人一看便知,希望董锵锵能早尽早。 董锵锵上中下午都有课,中午课虽没上午和下午的重要,但上课开始时间却和上午课的下课时间挨的很近,他没理会短信中的催促,只约对方等自己下午课后在图书馆见,廖成对此虽不满意,却也挑不出什么。 郑春花有事不在,董锵锵和负责展板区的方爽匆匆碰了个头,方爽表示展板区一切如常,只是有个不太乐观的消息:台湾省非典疑似病例的数字就在昨天刚刚创下新高,卫生署再次呼吁并强调落实居家隔离的必要性,而全球数据同样不乐观,各项数据难看的要人老命。 中国周开幕时董锵锵欣赏了传统舞狮,等到闭幕式时就只能乖乖坐在几百人的大教室里听德国教授传道受业解惑。 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阵阵旋律,董锵锵心如止水。教室和闭幕演出不在同一方向,此时就算他把脑袋伸到窗外也看不到任何画面,不过和开幕时的忐忑没底比,此时的他没有一丝担心,几天的磨合让他相信,只要有筹备组的这些靠谱的伙伴们在,任何事都会水到渠成、马到成功。 下午课后去图书馆的路上,他横穿经济系大厅和熟悉的、不熟悉的学生了解上午的讲座和下午的闭幕式,虽没看到一帧一画,却也知道讲座和闭幕式的表演都圆满成功,而大厅里的几个摊位也都一切如常,并未因是最后一天出现人丁奚落的景象,乐白前等待咨询的学生甚至还排起了队。 等到日头西斜,余霞满天,廖成沉着脸,摇头晃脑地走出图书馆,也不和董锵锵道别,跨上哥们儿的摩托扬长而去。 之前老白找廖成融资时,曾夸过董锵锵是把炒股的好手,跟着他买准没错,但当廖成反复向董锵锵询问大众股票及其衍生品信息时,董锵锵却始终守口如瓶,只字不提,廖成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董锵锵从未承诺过要告诉他这部分信息,董锵锵的坚决让他一时不知该怎么下嘴,只好先退一步求个海阔天空、来日方长。 望着对方潇洒至极的背影,董锵锵心知对方肯定不会死心,早晚还会找个由头兜回来。 就在董锵锵欣赏余晖之际,沉寂了一下午的手机传来几声清脆的短信提示音,语音信箱陆续收到了几条新留言。 图书馆内部的建筑风格呈网状结构,金属用料多且扎实,导致不同运营商的手机在馆内都会遭遇没信号的窘迫和尴尬,没有被及时接听的来电自然就在第一时间滑进了语音信箱。董锵锵下午在图书馆待的时间并不长,按说不该错过什么,但现实偏是如此,你越闲时,一个找你的都没有,你越忙时,找你的人反而越多。 1065. 好的开始和不好的结束 中国周已然完美落幕,董锵锵心情轻松地按下第一条留言的收听键,以为是万福李老板请客吃饭的邀请,不料却是郑春花语气郑重的通知今天比前几天提前一小时开复盘会,理由是要总结的事多,同时今天的复盘会也是最后一次,她请大家克服困难,务必准时出席。 第二条留言是复盘会即将开始时方爽留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急躁:“马上开始了,你在哪儿呢?图书馆里没看见你啊。” 第三条是复盘会开始后五分钟顾欣说的,声音低沉:“快点儿过来。” 董锵锵看了眼表,复盘会已经开始十多分钟了,他也懒得再打电话给谁问为什么提前,大步流星直奔食堂,幸亏图书馆和食堂离得并不算远,等他赶到每次复盘的老地方时,除他以外的其他人已经全都到了。 在董锵锵的认知里,这届中国周绝对称得上大获成功,即使因为自谦不能吹嘘这份成功是巨大和空前的,至少它也是一次成功,尤其是筹备组起步时只有他和郑春花两人,说一穷二白也不为过,能取得今天的成绩确实是值得骄傲和可喜可贺的,但他发现郑春花的脸上并没有开心和成功的喜悦,反而一脸严肃,而其他几人的脸色也都没好到哪儿去。 “怎么大家都这么严肃啊?”董锵锵笑着问道。 郑春花背对众人,望着落日方向若有所思,似乎并没听到董锵锵的姗姗来迟,此时天色尚未暗下,天空中弥漫着淡金色和粉红色交织的光芒,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亮堂堂的。 董锵锵出声询问,众人却面面相觑,无人应答,陷入一种极有默契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郑春花才转过身,看着董锵锵幽幽道:“刚才孙涛给我打电话。” “孙涛?你联系他的?这刚结束他就打电话过来,是要表扬咱们么?那是好事啊,你们这都什么表情?”董锵锵不明所以。 “我没联系他,他秘书差不多一小时前主动联系我的,”郑春花苦笑道,心里却是涌浪翻滚,五味杂陈。 “他秘书联系你?说什么了?”董锵锵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种挤牙膏式的对话节奏,心下奇怪,郑春花平时不是这么说话的人。 “咱们被人举报了。”郑春花盯着他的脸意味深长地说道。 “举报?”董锵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视线从众人脸上拂过,见无人质疑,知道自己并没听错,“谁跟孙涛举报的?” 郑春花摇摇头:“电话里没提,只说孙涛过来跟咱们面谈。” 董锵锵在汉诺威时曾被人举报过非法捕猎,那次和他一起被举报的还有雷兰亭,最后警方因找不到任何证据不了了之,两人虚惊一场,所以今天骤然听到“举报”两个字也并没感到什么特殊或可怕。 “看来是匿名举报。”董锵锵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那举报谁说了么?你?我?方爽?还是所有人?” “筹备组所有人。”郑春花点点头,示意他没猜错,见董锵锵说话时脸色和语气都和平时一样,她忍不住好奇董锵锵为什么这么平静。 “所以对方是匿名向领事馆举报的,而不是警察局,这就有点儿意思了,”董锵锵不气反笑,“举报什么罪名电话里提了么?” 郑春花再次摇头,董锵锵也不知道是人家没说还是她根本没问,但也无所谓了。 “所以咱们提前开复盘会的目的是为了自纠自查?”董锵锵确认道。 “听着都新鲜,”一直沉默的纪封平一挑眉毛,满脸不忿儿地飙了句粗口,“咱们一没偷二没抢,谁特么吃饱了撑的举报咱们啊?” “那还能谈什么?”方爽试图理出线团的毛头儿,“办(中国周)之前咱们还专门和孙领导请示过,他当时也没反对,还鼓励咱们来着,怎么忽然(咱们)就被举报了呢?” “会不会是哪里做错了?”顾欣小心翼翼的措辞明显也是怕刺激大家已经敏感的神经。 “能是哪里出问题?”方爽眉毛一挑,郑春花虽是中国周的负责人,但方爽才是很多板块的第一执行人,如果真有哪个环节出问题,她肯定逃不过去,“如果是展板区,筛选标准咱们也是请示过的,所有内容也都是从人民日报海外版这些正规纸媒上挑出来的,不可能有问题,可能引起争议的内容我和老董都不会往上放的。” “有没有可能是‘我和我的祖国’照片区的问题?”顾欣怯生生地说完又迅速自我否定,“不对,那些照片咱们所有人也都看过,印象里没有出格擦边的内容呀。”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董锵锵和郑春花不约而同想到了另一个方向:难道是和第一天的演讲有关? 郑春花想的是:难怪孙涛之前提醒她办中国周要特别小心,看来自己还是年轻没经验。 董锵锵想得更深:难道是自己讲话哪里不对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可再一细想,自己虽不是专业学德语的出身,可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还是有底线的,更何况自己那天演讲时唯恐被别有用心的人断章取义,所有内容也都是实事求是,摆事实、讲道理、列数据一个都不少,他对自己说过的每句话都有信心。可如果不是演讲的问题,又还能是哪里的问题呢? 他想到做选择题的一个窍门是:如果对每个答案都不确定,就一个一个排除最不可能的那个,最后剩下的那个自然就是答案。 可对方也没给答案啊,他们拿到的分明就是道论述题。 难道是今天白天的演出有什么问题?除了今天,其余几天他几乎都是从头跟到尾。 他自顾自想着,其他人想的比他还发散,可到最后谁都没个靠谱的解释。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董锵锵朗声建议道,“既然对方什么都不说,那咱们就先自纠自查,把发生过的事都自己先捋一遍,做到心中有数。先过遍今天的,再查前面四天。” 1066. 人性禁得起考验么 董锵锵不高不低正合适的音量带着某种让人信服的能量,这个建议当即获得大家的赞同。 赵可虽没意见,却眼神古怪地瞄了眼纪封平,纪封平正跟顾欣小声嘀咕什么,没看到他的示意。 麦克风再次交回到郑春花手中。 “先说重要的,小事后说。”董锵锵提醒道。 郑春花的思绪此时也沉了下来,点了点头,提声道:“最后一天的汉学系讲座、中文班讲座及演出从简的闭幕式我都一直看着,当时一切正常,并无异样。” 郑春花说话时,众人屏气凝神仔细听着,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远处零星的人声和更远处的渡鸦嘎嘎声。 “截止到今晚六点,本次中国周一共推广到二十七个中外论坛,在欧、亚、北美和大洋洲都得到了积极响应和正面反馈,得到了不同国家和地区人们的广泛关注,预计会带动一批新的中国周活动。根据我这边掌握到的信息,除了德国,美国那边目前声势办中国周的意愿最高,毕竟那儿的中国留学生数量全球最多。” 董锵锵的视线扫过众人,只见大家听完都不作声,表情略显呆滞,似乎都没意识到这是个很了不起的成果,不由叹了口气,带头鼓起掌来。顾欣见状把手也抬了起来,但看到其他人只是安静地观望,无人附和,也无人喝彩时,就把手又悄悄放到桌面下的腿上。 “因为中国周的覆盖范围和影响范围比预想的大的多,所以这次得到的捐款数目也远超预期。还是截止到今晚六点,本次中国周收到来自十四个国家和地区的捐款,共计23968.72欧元。”郑春花说着把目光投向方爽,方爽冲郑春花郑重地点了点头。 听到捐款数额如此巨大,除了董锵锵、郑春花和方爽外,其他人的脸上都露出惊讶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尽管每天开复盘会,捐款数额却不是每天更新,每人都知道除了万福老板捐了笔巨款,剩下的大头都是董锵锵、郑春花和董锵锵的那些有钱朋友出的,真正从社会上纯募来的捐款都是单笔几欧元的小钱,但能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到这个量级着实让人高呼意外,意外之余又忍不住感慨。 不等郑春花说完,董锵锵再次鼓掌,郑春花和方爽会意,几乎在同时也鼓了起来,顾欣这次终于不再犹豫,剩下两个男生也心悦诚服地随了大流。 “今天主要的事就这些,谁还有其他补充?”掌声一停,郑春花追问道。 众人纷纷表示没有。 “还有些信息也和大家分享下。”郑春花变戏法似的从面前的露天餐桌下取出个快递纸盒推到餐桌中间。 众人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都感好奇,纷纷探头,董锵锵离纸盒最近,随手打开,只见里面堆满了各种大小的摄像头。 “咱们展板第一晚被破坏的事传出去后,声援就没停过,有表达愿给咱们提供法律援助的,但更多的还是寄摄像头的,不过后面安排得当,没再出新问题,这些摄像头也就都省下了。”郑春花匀了口气,“中国周结束前就有其他学生会的负责人给我打电话和发邮件,表达他们也想办中国周的愿望,希望能便宜买走展板区的所有材料继续用。我知道当初这些材料都是在座各位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辛苦收集和整理的,当然也花了不少钱,按理说把它们卖给下家很合适,但我有私心,不想卖了它们,而是送给下一任使用者,让它们能继续在这个国家为改变外国人的偏见发光发热,也许这就是薪火相传的意义。我的话讲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说到薪火相传时,郑春花明显是动了情,刚一问完她又第一个举起了手,然后把真诚和期待的目光投向桌边的每个人。 除赵可弃权,其他人都赞成。 “这两天有韩国和日本的学生找我,她们也想办类似中国周这种形式的嘉年华,但不打算跟非典扯上关系,只想展示本国风貌,希望能借鉴咱们的思路和资源,邀请中国学生当助演嘉宾,当然也会给予一定的报酬。她们委托我帮忙,王蜀楠和贺鸯锦都是她们想请的,但方案细节还没定。”郑春花看着董锵锵的眼,“另外有报社记者、演出中介和普通人跟我打听王蜀楠的情况,有想请她表演的,还有想找她看病的,什么人都有,华人居多。” 郑春花其实有两女的联系方式,但她不想跳过董锵锵私下和对方联系,毕竟董锵锵是中间人,和两女的关系也都不错。 如果能从正道儿给朋友们创收,董锵锵打心眼儿里高兴,坚定表态道:“这事你问当事人就行,只要她们自己愿意,我都没意见。” “其他就没什么重要的事了,”郑春花翻了翻手里的稿子,其实还有很多小事她没说,比如中国周已正式结束,下一步按计划就该请人剪辑中国周的成片,集体筛选照片再集结成册,制作第一届中国周纪念册,再从纪念册中挑出有意义的图片制作成纪念封,最后寄给所有捐款者,这个工作量丝毫不亚于之前做过的所有工作,但见除董锵锵的其他人都被举报弄得心灰意冷,意兴阑珊,她看在眼里,也就没再提这个茬儿,同时暗下决心,等举报这事过去后自己再想办法完成。 大事小事过完,众人都没发现什么疑点,又把前四天的备忘录调出一起研究了一番,直到太阳下山,华灯初上,依然没找到任何可能被举报的问题。 但董锵锵这时已经有了眉目和思路。 “对了,因为一会儿孙涛过来不知道会谈多久,所以我就擅自做主把万福李老板的邀请给推了。李老板很真诚,回头还得麻烦董锵锵再好好和李老板解释一下。”郑春花也有些过意不去,“少吃这顿一会儿我给大家补上。” “不吃还被举报呢,如果吃了指不定出多大事呢,还是算了吧。”赵可愤愤然地抱怨道。 “我用自己的钱请大家,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虽然郑春花一再邀请,但烦心事就是烦心事,大家都没什么胃口,纷纷表示更愿和孙涛聊完就马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众口一词,郑春花也就不再坚持。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方爽见士气低落,忽然开了金口:“举办中国周这几天,很多人在学生论坛、在监督邮箱里、在监督簿上、甚至在捐款的备注栏里真诚感谢筹备组准备了这么丰富多彩的内容,积极向国外输出本国优质文化,我认为这些都是中国周的成绩,也是对咱们的付出和工作的认可,一会儿领导来了咱们应该如实跟领导反应这些情况,咱们可以不给自己脸上贴金,但也不能任由别人泼脏水。”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立刻获得一片喝彩。 “既然领导还没来,方爽你不如先给大家念念这几天收集到的信息,也许会有什么启发也说不定。”郑春花建议道。 方爽从谏如流,随即一条条念了起来。 “虽然不愿承认,但旗袍秀确实惊到我了,说真的,你们为什么不在现场卖旗袍呢?我很不理解。不过你们敢雨中走秀,确实很有胆量,佩服。” “为什么中国周这么快就结束了?为什么不办两周?明年你们能不能搞一个中国月?我还没看够和吃够。” “你们的文字、服装、音乐、舞蹈、功夫,当然还有美食,都令我和我的朋友们深深的着迷,我终于吃到了传说中的北京烤鸭,为表示感谢特地捐了五欧元,希望能帮到你们,祝你们早日战胜非典。” …… 趁着方爽念留言簿上的文字,董锵锵把郑春花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交个底儿,孙涛电话里真没说原因么?” “真的是只字未提。”郑春花面色如常,不似说假话。 “钱一直是方爽那边管么?这段时间你查过账目么?” 郑春花看着一脸笃定的董锵锵,微微颔首,低声回道:“你是想到了什么么?” “我怀疑这次举报十有八九跟钱有关。” “你怀疑方爽?不不,方爽在这方面肯定不会出问题,这点我是信得过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让她全权负责。”郑春花压低声音进一步解释道,“我们合作过,她手里也过过钱,而且她家境殷实,不需要……” 董锵锵拦话道:“一般公司都是出纳管钱,会计管账,你让方爽一人负责两摊事,还都和钱有关,这不是用钱故意考验她的人性么?就算她意志再坚强,能禁得住这么考验么?” 1067. 孙涛的肯定 董锵锵的这番话郑春花明显入耳入脑,她考虑了几秒,似乎是想理清自己早先的一丝想法,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回道:“我一开始让她管(钱)时其实她是拒绝的,后来她也是在我的坚持下才接了这差事。中国周的银行账号和密码她第一时间就给了我,我也一直都能随时查账,但我确实又从没查过。晚上统计数据时我问过她,她说所有捐款和支出明细早就整理好了,随时接受领导那边找人查账。从她的一贯表现和做人做事的态度看,我选择相信她是一个诚实而且肯定不会在钱上出错的人。” 郑春花用坚定却委婉的话语清楚地向董锵锵表明了她对方爽的看法,凭心而论,董锵锵也不愿相信方爽会动捐款的歪脑筋,虽然他和方爽因中国周熟络了也就一周零几天,但就这有限几天的接触,姑娘给他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从没因零报酬就阴阳怪气和消极怠工,对图片及图片配文的审校从来都是一丝不苟,每天早上大学一开门就来大厅守着展板区,对突发事件带来的额外工作没抱怨没牢骚,虽然方爽客气的表示住的学生宿舍离大学最近,可董锵锵心里清楚,能多睡谁不愿多睡会儿懒觉啊? “既然你对她有绝对信任,那我也相信她,我的怀疑只是一种可能性,并不代表她一定有问题,我对她没有成见。我有个关系很近的哥们儿这次也给中国周捐了钱,捐钱时他特别提醒我留心财务,因为很多时候,人禁不起金钱的诱惑。”暗暗否了心里猜测的董锵锵担心郑春花误解自己,觉得有必要多解释两句,毕竟两万多欧再怎么说也二十多万人民币,搁谁谁不眼红?如果管钱的人换作是雷兰亭,董锵锵只觉身上一冷,不敢继续往下想。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从没怀疑过她,也没怀疑过你们任何一个。尤其是刚才咱们又过了一遍所有事,我确信咱们没犯什么错,这次的举报很有可能就是个误会,等一会儿见了领导,我有信心洗清咱们的嫌疑。” “也许就是一次彻头彻尾的诬告。”董锵锵望着令人心旷神怡、深蓝曜石般的天空预言道。 “喂,那边的两个,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呢?”两人身后传来赵可不耐烦的瓮声瓮气,“好话不背人,有话过来当着大家的面一起说。” 董锵锵皱了皱眉,这个赵可说话永远这么难听,就听身旁先转过身的郑春花高声道:“商量一会儿咱们吃点儿什么好吃的去。” 没等郑春花和董锵锵走回桌旁,她的电话风风火火地响了,空旷的小广场无遮无拦,铃声显得格外聒噪,郑春花很快接了又很快放下,一脸平静地望着众人:“他这就从停车场过来。” 食堂外原本能将整片小广场照亮的路灯群这时不知为何全都黯淡下来,仿佛被沉沉暮色卡得喘不上气,每盏灯孱弱朦胧的微光只能照亮路灯下很小一块儿地,本来还刮着的小风此时也停了下来,四周一片静谧。 瞬间匿于暗处的众人既紧张又期待地望着图书馆门前的那条甬路,因为那是从停车场到食堂最近的一条路。 几分钟后,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一前一后朝众人走来,对方标志性黑边框眼镜反射着图书馆的绚丽灯光,董锵锵知道来人正是孙涛。 跟孙涛同行的还有一人,身形小巧,身着深色便服,拎着棕色公文包,走到离众人十米时,孙涛偏头跟那人轻声说了句什么,众人因为离得远听不到,那人已定住身形,安静地站在图书馆大门处,毫无继续前行的意思。 孙涛离众人还有几步时抢先开了口,声音和他脸上的倦容一样疲惫:“大家晚上好,恭喜你们成功举办中国周。各位辛苦了。” 董锵锵原以为孙涛上来就要兴师问罪,等对方走近才发现对方身上并无杀气,反而贴心地向众人先道了声辛苦,这让他想起那句老话: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 学生们似乎还没从被举报的愕然中回过神,只郑春花和董锵锵回了声好,其他人都冷峻、沉默地注视着孙涛,似乎对他的慰问并不领情。 孙涛把众人心事重重的脸色和敷衍尽数收下,他清楚原因,所以并没计较,态度真诚继续说道:“自从郑春花跟我说你们要办中国周,我就开始关注你们的动向。虽然因为工作关系无法亲临现场,但我在很多地方都听到了对中国周和筹备组的正面评价。” “您都听到了什么?”一直没吭声的顾欣好奇问道。 “我知道你们组织了展览、演出和演讲等一系列丰富多彩、有代表性、兼具艺术性和社会性的主题活动,这些多元化的活动内容既宣传了中国悠久的灿烂文明,又展示了现代中国社会发展的新貌,还用详尽的事实和数据向德国乃至欧洲展示了英勇无畏的中国人为抗击非典付出的努力和代价,努力让外国人对今天的中国有较为全面的了解和体验。所以中国周是件具有国家意义的大事,尤其是在当下,它的价值是独一无二的。不夸张的说,你们非常用心的架起了一道跨越鸿沟、跨越偏见甚至跨越敌意的桥梁,积极输出本国优秀文化,促进中德两国人民之间深入和广泛的交流。特别是当你们遭遇恶意的破坏行为时,你们没有退缩,而是群策群力、积极想办法解决问题,我本人对于这点非常欣赏。你们这次取得的成绩和荣誉都是你们应得的,我表示衷心的祝贺和赞许,也对你们为抗击非典做出的努力和承受的委屈表示感谢和慰问,希望你们再接再厉,未来继续取得更大的成绩。” 说完孙涛便开始鼓掌,大家狐疑地面面相觑:孙涛人没到场,对中国周上大家碰到的困难和麻烦却如数家珍,难道他一直在暗中观察?还是郑春花每天汇报?几人同时看向郑春花,郑春花却轻轻摆头,示意自己并不是大家想的那样,众人更加疑惑,附和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没等孙涛主动转折,就见赵可直眉瞪眼地问道:“行了孙总,漂亮话你先留着,还是直接说问题吧,我们到底犯了啥罪?你说了我们也就都踏实了。” 赵可的问题太过直接和突兀,孙涛明显是没料到,他本想多铺垫几句再抛出问题,谁知对方全无耐心,他盯着赵可认真想了几秒后语气和缓地问道:“抱歉,你的名字是?” 1068. 多做多错 “赵可。” “哦,赵可同学你好,不要叫孙总,叫孙涛或孙副领事都可以。我相信你的问题也是大家关心的。我刚才说过,虽然本次中国周的规模不大,但它意义非凡,成绩不容抹杀。只是你们毕竟都是第一次办这种活动,没什么经验,可能在过程中就会出现做的不足不到的地方,这就需要反思和改正,当然这也都是正常的。”孙涛扶了扶眼镜,“郑春花可能已经告诉你们了,我今天来是因为收到对中国周筹备组的举报信,找你们谈话也是为了核实问题,希望你们都能够讲真话,不逃避问题,不回避错误。至于赵可同学提到的犯罪,我想说在没有确凿犯罪事实前你们每个人都是清白的,没有任何罪名。” 董锵锵忘了之前听谁讲过,碰到这种鼓励、肯定和表扬的话千万不能当真,当耳旁风就好,关键要听对方转折词后面的话,比如“但是”、“另外”和“只是”。 “孙领事……”孙涛听到身侧有人叫道。 “副领事。”孙涛纠正的同时转过头,发现说话的是董锵锵,微微一愣,他还以为董锵锵会叫自己的名字。 “孙副领事,我们有权知道对方举报我们的罪名是什么么?”董锵锵直言不讳地问出了自己的判断,“对方是匿名举报吧?” “我们放的电影都是正版来的,没有版权问题。”纪封平误以为罪名是播放盗版。 孙涛望着董锵锵等人正气十足的面庞,郑重说道:“有人举报筹备组变相敛财、贪污和财务侵占。” 见孙涛对另个问题避而不答,大家就明白董锵锵的猜测确实是对的。既然是匿名举报,那这水分可就大了去了。 “简直一派胡言,满嘴喷……”义愤填膺的赵可习惯性地破口大骂,话没说完猛然意识到对面人的身份,急忙改口,“胡说八道。” “莫须有啊。”纪封平愤愤道,“对方有证据么?没证据那就是诬陷。” 女生们也纷纷表态支持纪封平的观点。 郑春花等大家表达完不满才走到孙涛面前,不卑不亢道:“孙副领事,我们愿意配合组织调查,不过说句心里话,我感到委屈和心寒。” 孙涛微微颔首,似乎对她的心境感同身受:“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留学生事务本就是我工作内容里非常重要的一环,组织上派我过来调查清楚就是为了弄清楚真相,不冤枉好人,不放过坏人,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他还要继续往下说,就听董锵锵拦话道:“如果调查完你发现对我们的指控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对方就是诬告,就是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你打算怎么办?” “对所有人公布调查结果,以正视听,为你们正名,还你们清白和名誉。”孙涛义正言辞地应道。 “那对造谣的举报者呢?”董锵锵快马一鞭。 “大使馆主要负责外交事务,没有执法权。我们会将有关信息交给警方依法处理。” “那如果调查完发现真有人犯罪或涉嫌犯罪,又会怎样?”董锵锵的问题一拨接一拨。 “同样交给警方依法处理。不过大家可以放心,在事实没彻底调查清楚前,我们不会草率行事。”孙涛目光如炬地从众人脸上一扫而过,“还有其他问题么?” 没人回答。 孙涛转身朝图书馆门口的那个人影招了招手,那人见孙涛召唤,疾步走了过来。 “郑春花,你们手头的所有材料都在谁手里?” “我和方爽。”郑春花指了指方爽,方爽立刻举手示明身份,“我的资料基本都在邮箱里,去图书馆就可以下载下来。” “我的资料都在宿舍的电脑里,我宿舍就在那边。”方爽指着不远处的宿舍楼说道。 “好,那请你和方爽同学把手头有的所有材料都交给这位女同志,现在就办吧。” 目送着郑春花、方爽和孙涛同事消失在夜色中,孙涛继续说道:“她们回来前我需要和你们每个人分别谈话,时间不会很长,谁第一个?” 除了最后一天汉学系讲座、中文班讲座和闭幕式没参加外,董锵锵几乎全程参与中国周。这几天的演出方都和他多多少少有些关系,捐款规则是他和郑春花讨论并设计的,赞助商也是他一个一个找的,他了解每个环节,所以他主动站了出来。 “那就我先来吧。” 孙涛对此似乎并不意外,伸手指了指远处围栏的方向,什么都没说,用目光示意董锵锵过去。 等和另外三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后,孙涛站住脚步,把目光投向海洋般广阔的夜空,长条状蓝灰色的暮云移动得飞快,仿佛随时要逃跑的精灵。他把手随意地搭在围栏上,感受着从食堂后方低矮树林里吹出的晚风,似乎在考虑什么。 董锵锵耐心地沉默着,等着孙涛先开口。 “憋了半天了,你自己怎么看这件事?”孙涛望着斜飞归巢鸟儿的剪影幽幽问道。 “我相信这次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捕风捉影和以讹传讹。”董锵锵苦笑着幽怨道,“另外就是刚才郑春花说的,我也感到心寒:愿意做事的成了靶子,什么都不做的反而屁事没有。”两人是老相识,没外人在时,董锵锵说话就不端着了。 “你偏激了。”孙涛正色道,“我刚才说了,你们这次办中国周的意义很大。你不能因为怕被人诋毁就自缚手脚。” “真没看出来,就看出来枪打出头鸟了,还不知道最后会怎样。” “你小子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身正不怕影子斜。”孙涛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教训董锵锵,“还是你有事瞒着我?” “是是,涛……孙副领事教育的是。”灯光昏暗,董锵锵看不清孙涛脸上的表情,“我没什么瞒你的。” “言归正传,(中国周的)财务是你负责么?”孙涛不再寒暄,话锋一转,直奔主题。 “财务一直由方爽负责,郑春花信任她的品德和能力。” “把你知道的和中国周财务有关的人和事都讲讲,尽量不要遗漏。”孙涛从怀里掏出个黑色录音笔,提问的同时按下了录音键。 “在筹备组决定募捐前,已经和你们报备过,你们同意后才开始正式进行(募捐)。根据筹备组讨论决定:募捐的钱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优先用于承担和中国周有关的所有支出,等中国周正式结束后进行结算,如有结余,再捐赠给国内抗击非典的医疗机构及英雄个人和团体,第二部分则指定直接捐赠给抗击非典的医疗机构及英雄个人和团体,这两部分的钱各自存在专有户头下,不混用。” 1069. 问与答 “你们提前报备我是知道的,”孙涛带着几分意外和几分佩服赞道,“可你们能募到这么多钱我确实没想到。” “别提多难了,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跟做梦似的。”董锵锵叹气道,“一开始根本没人搭理我们,除了你捐的启动资金外,就只有郑春花、我,还有几个朋友的捐款,哦,还有那位华侨老先生。如你所说,我们都是第一次弄,没方法也没头绪,只能摸着石头过河。等中国周正式开始后,好像是第二天还是第三天,个人捐款才渐渐多了点儿,但后来雪球能滚这么大我们也都很意外。” 董锵锵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眉头微蹙地沉默了几秒,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人眼红我们能募到这么多钱,所以才举报?我能问下对方举报时提交了什么证据么?” “没人知道你们到底募到了多少,所以不要乱猜了,先回答问题,你知道的和中国周有关的支出都有哪些?”录音笔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孙涛直视着董锵锵,镜片后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董锵锵却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眼镜似乎把灼热目光带来的压力统统折射进他眼前的夜色,“一个一个说,越详细越好。” 董锵锵清了清嗓子:“我记得的支出有买水和遮雨棚、租赁设备、打印图片和文字,还有影碟光盘。早期比较大额的支出是舞狮团的费用,因为开始时我们经费还很有限,只够给舞狮团一家,另外四家演出方都是朋友友情帮忙,就商量着不给酬劳,用请吃饭的方式代替,这就是为什么头几场演出后都有聚餐的原因。后面我们机缘巧合得到一笔大额捐款,经过集体讨论,最终决定向每个参加演出的人发放报酬,因为这是后面才有的决定,所以才会出现又有聚餐又有支付酬劳这种看起来似乎匪夷所思的安排,但我们没有一笔钱是用到为个人谋福利上。” 之所以董锵锵能对答如流完全得益于端木之前善意的提醒,端木在钱上一贯的警惕性这次发挥了重要作用,而董锵锵也真听进去了,他对所有支出都留了心,也是在遍历所有支出后,他才认为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就是中医讲座后的聚餐,因为那次吃饭的人最多,他本想用自己的钱埋单,结果郑春花临时起意用中国周的钱结,虽然他认为吃饭一事严格说并不能算公款私用,但还是决定说出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让孙涛知悉,免得他从他人口中听到此事而被误导。他努力让自己的陈述变得客观, 以免引起孙涛的反感。 “所有演出方的演出费都一样么?”一直聚精会神听着的孙涛不放过每个细节。 “都一样,一视同仁,你一问便知。” “大额捐款什么情况?” “我邀请汉堡万福餐馆的李老板参加中国周,他的美食毫无悬念的广受欢迎,收入也芝麻开花节节高。为了感谢我们提供这次商机,同时也向国内同胞献爱心,李老板捐了比不是小数的款子。具体情况你可以直接问他,他的手机号你应该有吧?” “万福,李老板,我有他手机号,”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孙涛愣了一秒,那个疯狂夜晚的画面仿佛历历在目,忍不住感慨道,“你还真是能折腾,连他都能请过来,不过也是,当时要不是你应对的及时,他的损失还真不好说,他确实得念你的好。” 董锵锵暗想:非典前乐白带的团只要过汉堡都会去万福用餐,李老板哪儿是念他的好,更多应该还是看在钱的份儿上,但这话他不好对孙涛明言,只能谦逊地补充道,“李老板是个心存善念和正念的好人。” “你放心,我肯定会去跟他核实你说的内容。你刚才说所有演出方都有报酬,那你们筹备组这些人呢?你们有没有报酬?” “筹备组所有人都是零报酬。”董锵锵淡然一笑。 “哦?零报酬?”孙涛明显很意外,“你们没打算给自己发钱?” “打算啊,”董锵锵假装苦闷,“但郑春花认为我们做这件事得到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也就不需要报酬这种物质形式的回报了。” “她这么说?你们也都这么认为?也都能接受?”孙涛似乎对这个话题格外感兴趣,问得很直白。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我不能理解,但她是负责人,有一票否决权,所以我接受但不理解。”董锵锵直言道。 “你倒坦承。”想到董锵锵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一直板着脸的孙涛这时忍不住也笑了,“那现在中国周结束了,你们结算完了么?给国内的捐款也完成了么?” 董锵锵挠了挠鼻子:“这个具体得问方爽,我确实不清楚,但我刚想起另一件事。” “说。” “中国周正式开始前,特大学生论坛里有人发帖说筹备组借中国周敛财、郑春花打着捐款旗号向学生乱收费的造谣贴。造谣贴很快就被删了,但郑春花的辟谣贴还在,这事很多人都知道,你们如果调查,这部分也该一并查了。” “可以,你再说说你们各自负责了哪些板块或内容。” “郑春花主要负责……,方爽负责……,我管的是……,顾欣……,纪封平……,最后是赵可,他负责的是……” 董锵锵谈完后郑春花等三人还没回来,又换纪封平和孙涛继续谈。 听着纪封平的汇报,望着远去的董锵锵的背影,孙涛心中的感慨多于吃惊,不仅因为董锵锵对所有人和事的如数家珍,还因他平静的陈述中并无掺杂太多情绪,也没加任何手势,从情感上让人更愿意相信他陈述的客观性甚至真实性。他看起来和一月份似乎并没什么不同,但又好像哪里变了。 闲下来却走不了的董锵锵边活动肩膀边思考孙涛刚才的问题,很快他掏出手机给端木拨了过去。 端木那边的背景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喧闹:“你给我打电话是要把五月报告大纲发我了么?这次算你自觉。已经发到邮箱了么?” “大纲回头再说,有件事你帮我问问律师。” “你又犯什么事了?你等我换个安静点儿的地方。”端木少见地没有挤兑董锵锵。 背景音渐渐归于沉寂,取而代之的是电梯铃响,楼梯间的脚步声,门的开合声,最后是一阵紧过一阵的呼呼风声,端木似乎跑上了天台。 “现在安静了,说吧,这次又咋了?” 1070. 没兴趣 董锵锵简要说完筹备组的境遇,最后总结道:“你帮我问下律师,如果被举报,什么情况要走法律程序,什么情况不会立案。” “我现在问,你等我电话。”不等董锵锵再说什么,端木匆匆挂断手机。 有事说事,没事不聊天,董锵锵越来越欣赏端木的行事风格。 律师意见不到十分钟就传到董锵锵耳中:如果犯罪事实清晰,证据确凿,走法律程序就是板上钉钉,但如果事实合法,证据模糊或没证据,只有指控或举报,则警方一般不会予以立案,除非案件极其特殊。 董锵锵再次感受到有律师的好处,不禁感慨端木的高瞻远瞩,果然没有花钱的不是。 等所有人都约谈完董锵锵才发现属他被问的时间最长,孙涛盘他盘得比谁都细致。 等所有人全部谈完话,资料也提交完毕,图书馆已到了关门时间,董锵锵也没法再进去看书了。 孙涛的同事抱着厚厚的资料包先行离开,孙涛热眼瞧着眼前全都面带疲相的众人,语重心长道:“感谢大家今晚的配合,我们会尽快调查清楚。如果是诬告,我们会为你们正名,保证你们的名誉不受侵犯。但如果是你们中的某个人犯了错,我们希望他/她能在我们联系他/她之前先主动联系我们,勇于承认和改正自己的错误,有错不可怕,怕的是执迷不悟。你们每个人现在手里都有我和我同事的手机号,我等你们的电话。另外中国周的账户暂时冻结,等水落石出后再还给你们。今天先这样,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后面如果还有谈话我会直接联系你们个人,大家近期都留意下自己的手机。各位晚安。” 孙涛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昏暗了一晚的路灯仿佛也得到指令一般齐刷刷地黑了,众人虽近在咫尺,却都看不清此时其他人脸上的表情。 郑春花再次提出按开会前约定好的请大家吃烤肉,但此时众人(尤其是男生们)不约而同地想到掏心掏肺的忙了一个月,临了临了没得到奖励和酬劳,反被小人举报,胃口都被心底压抑不住往上蹿的火苗烧成青烟,没等郑春花再劝,已作鸟兽散。 董锵锵的车和郑春花的摩托车都在停车场,两人一前一后朝停车场走去。 夜色渐浓。 广阔夜空笼罩在一片神秘之中,既满又空。虽然头顶看不到银河,自然界还是为所有人免费上演了壮观的星光秀。星星在轮流闪耀,夜鹰在空中盘旋着嗥鸣,远处狗在吠叫,蟋蟀在摇曳的草丛中大声而热情地歌唱,晚风送来更远处山坡上植物们的低语,夜晚开始展现它独有的甜蜜。 四周黢黑,教学楼里的灯光和路灯也已全灭,沉默的建筑物显得黑沉沉的。 郑春花沉默地走着,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看不清路,她走得很慢,不到两百米的距离走了十分钟还没走完。董锵锵在她前面帮她检查路面上有无硌脚的石头或坑,时不时停下来等会儿她。 “还好吧?”感觉哪里不太对劲的董锵锵望着身后那团站定的黑影关心道。 “好像是……脚崴了。”那团黑影露出两排白牙,黑夜中看着,瘆人的同时又带着某种莫名的喜感。 “哪只?”董锵锵走回到对方身边,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崴的?” “好像就是刚才下最后一节台阶时,硌了一下,我刚才摸了,没肿,但就是走不快。” “那你还能骑摩托么?” “不知道,可能可以吧。” “还是我开车送你回家吧,等明天你再把摩托骑回去。” “也行,就是辛苦你了。”郑春花很听劝。 董锵锵搀着郑春花的手臂扶着她缓慢前行,晚风调皮地把她的秀发胡乱地甩到他的脸上,一股清雅香气自然地窜入他的鼻腔,他心神一凛,赶忙把目光转向四周,想寻根长树枝给郑春花当拐杖,但四下黑乎乎一片,路面干净的除了落叶空空如也,他只好往外侧挪了挪身,让自己和郑春花之间保持一定距离。 郑春花似乎并没注意到这点,走着走着忽然道:“嘿,有个事儿我早就想跟你说来着,事多就给忘了,好在刚又想起来了。” 董锵锵安静听着。 “之前论坛里有个谣言你还记得么?说我办中国周是为了捞个人资本,为了连任学生会主席。” 董锵锵当然记得,一小时前他刚和孙涛提过这事:“你不是第一时间就辟谣了么?说你已经当过两次学生会主席,等九月底期满后就不当了,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 “我想进一步深造,试试读博,所以可能会换学校。” “那先恭喜你了,大学已经找好了?” “还在找,不会太快,文科博士的位置没理科多。”郑春花顿了顿,话锋一转,“董锵锵,我希望你来当下一届学生会主席。” “我?没兴趣。”董锵锵缓缓摇了下头,不假思索地拒绝道,脚下继续向前走着,他看到自己的皮卡正静静地停在不远处,仿佛一头蛰伏在暗夜中的猛兽。 “为什么没兴趣?”郑春花对董锵锵的拒绝似乎并不意外。 “为什么没兴趣?”董锵锵被这问题逗笑了,“我没时间、这工作也没意思,最关键的是不挣钱,不挣钱都算了,做了好事还要被人泼脏水,简直是恶心它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所以你还是趁早找别人吧。” 郑春花缓缓挪着脚步,没出声反驳,似乎在思考董锵锵的话,又像在措着新辞。 见郑春花不吭声,董锵锵劝道:“你要找继任干嘛不问方爽?她现在就是学生会副主席,从副到正大家都心服口服,人有经验,也热心,最主要的是有实力,晚上不是你夸的么?方爽靠谱、稳重、踏实,在钱上没犯过错……” “我问过她了,但她拒绝了。”郑春花的双眸在夜里出奇的亮,“她这两年都是大考,忙中国周还行,但要忙学生会就没精力了,学生会多是杂事。” 1071. 师者 “我也要忙大考,我也没精力。再说你忘了?我还打过陈小飞,背景有污点,不能当此重任,所以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君子论迹不论心。”郑春花似乎早就料到董锵锵会这么说,“这次筹备中国周我就看出来了,你不仅有为大家服务的热心肠,还很有实力,这非常难得。再说你难道就没从这次活动中收获良多么?” 董锵锵心里承认郑春花说的不完全错,他确实从筹办中国周学到了如何协调团队工作、如何与不同的人接触、如何处理突发事件、如何管理自己的时间,在忙项目的同时还能兼顾学习,但这些并不能让他产生成为学生会主席的想法。 “我对这个职务确实没任何兴趣,咱们不用再讨论了。”董锵锵坚定拒绝的同时打开了后车门,用手挡在郑春花的头顶,温柔提醒道,“低头,小心脑袋。” 董锵锵动作缓慢而有力地把郑春花送进副驾,看着董锵锵娴熟地给自己扣安全带,郑春花忍不住叹了口气:“有时我觉得你很热情,有时却又很冷漠,我以为你不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愿意为自己的同胞多做些事。” 没等董锵锵再反驳,郑春花忽然以手掩嘴打了个呵欠:“算了,就是个建议而已,你看吧,我只是不希望学生会在我离开后慢慢没落,所以希望你能成为下一任,不断锻炼自己,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和这个平台共同成长,但如果你确实没兴趣,那我也不好勉强。”她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长吁了口气,声音透着疲惫,“走吧,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夜已深,路上没人没车,车子很快开到郑春花住的楼下,董锵锵扶着郑春花下了车,郑春花看似心不在焉地问道:“你现在打什么工呢?还是当导游?跟你那同学一起?” “这学期还没打过,主要是刚进高级阶段,还在熟悉上课的过程中。”董锵锵咧嘴笑道,“因为非典,国内团都没了,所以除了七国游那次也就没再当过导游。” “那你不想找工打么?” “当然想啊,不然坐吃山空多可怕。” “大学外办最近有个部门招学生工,每周去一到两个下午,每次一到两小时,每月按工时算钱,最多不能超过400欧元,有兴趣么?” 董锵锵听得眼前一亮:“这不错,具体做什么?” “主要是文案工作,比如招生办的老师们忙不过来时,你负责帮着筛除不符合要求的大学申请信。之前做这份工的意大利女生是我同学,她刚拿到一家公司的实习职位,这个位置就空出来了。如果你有兴趣,我去帮你问问,到时给你电话,你自己联系,具体工作内容和工作时间需要你自己去和部门负责人谈。” 董锵锵心想这个工如能拿到自然再合适不过,工作地点在大学,学习和打工更容易兼顾,只是他刚拒绝了郑春花,此时求人心里终归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讪笑着点了点头:“我有兴趣,麻烦你帮我问问。” “等我联系好了告诉你。”郑春花道了声晚安,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楼门口。 距离中国周过去已经两周多了,虽然时不时还会来场雨,天气越来越暖已是不争的事实,有几天正午的温度甚至让人觉得和往年七月户外的体感不相上下,新闻里的气象专家言之凿凿的预测德国今夏铁定会被热浪袭击,虽然高温预警尚未破茧而出,超市里的电扇销售已偷偷小火起来,毕竟专家们的警告音犹在耳,户外体感越来越热,现在不买难道真要等热的受不了了再买?十五六的年轻人是街面上最早从春装换到夏装的,然后是中年人,老年人则固执地坚守着他们信奉的穿衣哲学,不肯过早向逐渐攀升的温度低头。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一辆白色大众缓缓驶入汉诺威某个安静的高档街区,该街区位于汉诺威的东南边缘,离汉诺威旁边的希尔德斯海姆市已经非常近了,在这里,市中心的林立高楼渐渐变平,河流蜿蜒穿过大片农田,向着更远处的茂密山林延伸。 因为缺乏路标,司机在一个环岛走错了口,但最终车子还是稳稳停在一栋两层高、解构主义风格的独立别墅车库前。车熄火后,一个留着单马尾、穿风衣的女人推开车门,手里攥着手捧花,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小心翼翼地从车上迈步下来,在车旁站定,顺手取下墨镜,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建筑,回想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时的场景。 别墅四周被不同品种、高大挺拔的绿植环绕,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如同很多德式建筑一样,别墅采用的也是传统标准的灰瓦白墙,辅以流畅简约的线条、大面积的几何块、通透如镜的超大落地窗及坡屋顶上整齐铺满的四大排太阳能片,整体观感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清新明快、简洁大气和前卫的科技感。整座建筑完美地镶嵌在浓郁的田园风光画中。 女人按响门铃,门铃里传出的悦耳旋律竟还是她四年前初次来时听到的维瓦尔第的《春》,这多少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一阵脚步声从大门后方传来,一个一听就上了年纪的德语高声说道:“请等一下。” 大门立柱高处的摄像头发出轻微响动,门外女人闻声抬头,几秒后,左边紧闭的深棕色铁门徐徐向后开启,一个灰白发的老年女性站在右边大门的后方笑盈盈地望着等在门外的女人,一脸慈祥地轻笑道:“好久不见,佟,欢迎你来做客。” 老人约莫六七十岁,头上的灰发虽比白发多,却剪裁有度,并不凌乱,浓密的发量更是和她的年龄有些不太相称。她的脸庞瘦削,眼角的细纹像是细密的鱼线,小麦色的皮肤绷在高颧骨上。金丝边眼镜后注视佟乐乐的双眸炯炯有神、充满智慧。她依然保持着身材匀称和后背挺拔,即使比佟乐乐矮了半头,也能让人感觉到她不怒自威的气势。 佟乐乐俯身将牛皮纸袋轻轻放在地上,紧走两步,两只手把鲜花敬到老人面前,宛如第一次见到对面的人一样,微微欠身,语气里是满满的毕恭毕敬:“上午好,雷奥妮教授,好久不见,您的气色看起来真好。” 教授张开双臂,主动拥抱了佟乐乐,又左右贴了贴她的脸,这才拉着她的手,沿着庭院里的碎石路缓缓向屋内走去。 院中有园艺工人正在修剪花草,见教授走过和她点头打了声招呼便继续低头专心拾掇。 佟乐乐之前来时并没特别留意,这次才发现教授的院子不比董锵锵房东的院子小,却没菜园和家禽,看来德国人和德国人的生活差异也很大。 她看到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随风摇曳,教授耐心地教她辨认温婉的泡沫花、艳丽的兰花和凤头矮鸢尾,以及可爱的银铃铛。 两人说说笑笑、不疾不徐地慢慢走着,教授把佟乐乐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摩挲,歪着脑袋柔声细语地问道:“你母亲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她现在还好么?” “谢谢您的关心,她还在住院治疗,但比三月份已经好多了。” “上帝保佑,希望她尽快恢复健康。这边新闻里说非典对老人尤其危险,你要特别提醒你父母注意,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随时联系我,我很乐意。”教授说着把目光投向瓦蓝蓝的天空,思绪陷入回忆,“我认识他们时他们就像你这么大,跟着其他师弟师妹一起喊我师姐,一晃已经过去了四十年,就像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我爸妈经常说,多亏当时得到您的照顾,他们才能度过那段艰苦时光,我妈说我爸那时特笨,每次都被老师骂,还是靠着您给他开小灶他才过的考试,也因此经常被我妈笑话。” 听到旧友孩子的话,教授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青春期,她露出孩童般的清澈笑容,宠溺地看着佟乐乐,用瘦的骨节都有些突出的修长手指把佟乐乐垂到额前的一缕秀发轻拢到她耳后,左右端详了几秒,点头道:“中国人都聪明,你母亲确实更聪明些,现在看来,你遗传了她所有的优点:聪明、美丽,还有在艺术上的天分,你毕业时说你不想读博我很不理解,其实不止是我,你的父母对你也有更高的期望。当时如果你选择读博,也许我还不会这么快就退休。” 佟乐乐的脸上滑过一丝尴尬,不知该怎么接老师的话。 教授善解人意地碰了下她的胳膊,安慰道:“别想了,都过去了。” “老师,我以为您会一直待在院里教学生,没想到您这么快会退休。”佟乐乐终于找到一个话题。 “我已经六十六了,虽然离正式的退休年龄还差一年,但院里照顾我,就让我退了。” “我记得您身体一直很好,又喜欢教学工作,为什么这么快退了呢?”佟乐乐缓了几秒,补充道,“这其实是我父母想问您的。” “教了一辈子,年龄越来越大,就想做些自己年轻时想做又没做的事,就是这样。” 一老一少、一师一生轻声诉着往事,很快走到门前,教授站住身形:“那件事你考虑清楚了?” 佟乐乐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好,”教授再次露出笑容,拉开屋门,“咱们进去说。” 1072. 理想人选 教授捧着花束径直走进开放式厨房,佟乐乐拿着礼物朝沙发旁的茶几走去,边走边打量屋内的一切。 客厅和厨房的窗户仍然没装百叶窗和窗帘,自然光很容易就把整个客厅都照得亮堂堂的。 十几秒后,佟乐乐发现从玄关到客厅再到厨房的家具全都和她第一次来时看到的一样,所有家具似乎都是当年的物件,只是留下了岁月的痕迹。真皮沙发的四条木腿布满了横七竖八的道子,沙发面上很多地方的皮已褪色,墙上的油画像扇开向往日的窗,三角钢琴的琴键盖板磨得锃亮,脚下的木地板似乎也有轻微不平,唯一的变化是以前读书时来教授家总能见到的那只猫今天并没看到。 “想什么呢?”教授的声音从佟乐乐侧后方传来,佟乐乐闻声转过身,先把带来的其他礼物轻放在茶几上,再笑着接过教授递过来的水杯。 “拉威尔呢?我没看到它。”佟乐乐小口抿着水,环顾左右,“它在院子里玩呢么?” “那边光线好,”教授举着杯子指着一旁通透的大落地窗淡淡建议道,“咱们去那边说。” 见教授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佟乐乐善解人意地住了嘴,朝落地窗走去。 落地窗前摆着一红一黄两把单人木椅,造型像单人版公园长凳和摇椅的综合体,扶手处不仅磨得光亮,甚至都有些变形,一看便知年头久远,想来教授应该是经常坐在这里欣赏窗外风景。 佟乐乐不习惯没有窗帘和百叶窗的窗户,总担心外面的人一下就能看到屋里的人和物,但当她真正坐到窗前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几棵被精心修剪过的高大绿植正对着窗户,强壮有力的树干和繁多的枝叶将优雅与私密完美融合。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斑驳洒下来的几缕强光让院中一众红、橙、紫和黄色的漩涡纷纷荡漾出彩色的涟漪,隔着玻璃向佟乐乐肆意地展示着它们旺盛的生命力。 两人落座,教授对着窗外动情地回忆道:“当初之所以会买下这套房子就是因为这扇窗,我在这里花的时间最长,看着窗外从春天到夏天,再从秋天到冬天,就像在看自己的人生。” “老师您身体一向硬朗,”佟乐乐捧着水杯浅笑着恭维道,“只要您愿意,再教二十年都没问题。” 虽然早就过了听到恭维话就会开心的年龄,教授还是笑了,毕竟佟乐乐是她最满意的学生之一,又是故人之子,这份恭维话背后的情感要比陌生人的赞美让她更觉关心和温暖。 教授又问了些国内非典的情况,佟乐乐如实作答,教授听完将手里的玻璃杯轻放在地板上。注意到教授的动作,佟乐乐预感到对方要说什么,同样把自己的杯子也放到脚边不会被不小心碰倒的地方。 “关于上次电话中我和你提到的事,你刚才说你已经考虑清楚了,但我想还是应该再给你补充些背景知识,这样你的判断可能会更全面。毕竟在大学时,我是老师,你是学生,你只知道我作为老师取得的学术上的成就,不了解我的家庭背景,所以你会对我跟你说的事充满困惑和问题。”长久的职业生涯让教授的坐姿始终保持好的仪态,说话时也是柔声细语,云淡风轻,“我从你父母那儿了解到你的祖辈一直从事和音乐有关的工作,当然他们可能更多是专注在你们国内。我家族的情况和你祖辈的情况有相似之处,他们在不同音乐领域各有建树,当然家族优势主要还是在德国和奥地利,以后这部分我会详细讲给你,今天你知道一件事就可以,就是我家族中有长辈一直在做和音乐版权有关的工作,并且在我出生前他们就已经取得了让人敬佩和斐然的成绩。而现在,家族希望我能接手这部分并发扬光大,我在享受这份荣誉的同时也接受了它赋予我的使命。” 佟乐乐此前虽未听父母提起过教授的家庭背景,但读书时同学间的八卦多少听到过些,教授出身音乐世家这事她早有耳闻,但今天教授主动跟她讲这些是她没想到的。 “教授,我不太明白的是,上次您在电话中说我是理想人选,可就算您和我的父母熟识,但对您家族和您要做的事来说,您似乎更该找个德国人或欧洲人帮您才是,而不是一个亚洲人。如果我做版权工作,我想不到我对您能有什么价值,请理解我的困惑。” “佟,你曾经是我欣赏和喜欢的学生,我了解你的品质、能力,还有你在艺术层面的天赋,当然我们之间还有我和你父母世交这层关系,但这些都不是你成为理想人选的那个理由。” “那是什么(理由)?”佟乐乐此刻也充满好奇。 “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什么时机?”教授卖关子让佟乐乐愈发糊涂,“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您可以解释的更清楚么?”佟乐乐尊敬教授但说话很直接,这是多年上学养成的习惯。 “千禧年后,中国和其他国家的交流日益繁多。中国人有自己悠久的历史文化,但当它和其他国家接触交流时,一定会在输出本国文化的同时接收到外国文化对它的影响。据我所知,目前在你的国家,还没有一家同时在古典音乐和外国民族音乐两大领域同时拥有重要影响力的国际化公司,我认为这对我的家族而言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佟乐乐听完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她迟疑了几秒,反问道:“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可全球四大唱片公司难道不算您说的国际化公司么?如果算的话,它们都有相应的中国子公司,应该多少都会做些您刚才提到的事吧?” “它们的影响力肯定是毋庸置疑的,但我们家族的资源更专注在我上面说的两大领域,对这点我非常自信,我个人认为四大的资源更多还是倾向于流行音乐和其他领域,重心并非古典乐和外国民族音乐,而我家族的资源和我对中国市场的重视会让我远超它们。” 教授说这番话时脸上闪耀着自信的光辉。边说边从地上拿起水杯,佟乐乐见状赶忙也拿起自己的,教授微笑着用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碰佟乐乐的杯子,玻璃发出清脆的触碰声,佟乐乐这时已经洞悉了对方的想法:“所以您是希望我帮您打开中国市场?” “没错。”教授微笑颔首。 “教授,那恐怕我要让您失望了,目前我没有任何中国市场的资源,也不认识什么需要古典乐和外国民族音乐的企业。”佟乐乐对眼前这个对自己充满信任和期待的老人不忍有任何隐瞒,她坦承得就像在对自己的父母说话一样,不,可能比对父母都要更直白。 听到这话,教授仿佛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答复一样露出欣慰的笑容:“佟,想做好市场拓展要做的功课很多,如我刚才所说,我需要团队配合先做好很多准备工作,比如和欧洲不同的唱片公司沟通,与欧洲乃至全球的音乐家们谈版权合作,这些工作无一不是手续繁复,周期漫长,但我们必须要做,所以我希望加入团队的每个人都对我们的事业有坚定的信念和足够的耐心,因为历史永远是由那些有强大愿景和忍受力的人塑造的。我的时间很宝贵,很多事已迫在眉睫,所以我希望你能尽快给我答复。” 望着教授真诚的双眼,佟乐乐用力点了点头:“教授我明白了,我考虑好了,我愿意加入。” 佟乐乐明白自己的承诺对自己、对教授,以及对乐白都意味着什么,一年多的乐白工作经历让她充分认识到她对旅游并没什么兴趣,所以也就谈不上热爱,而她和老白也不会结婚,教授的邀约可能是她和老白划开界限的机会。 “佟,欢迎加入。” 佟乐乐握住教授主动伸出的右手,感受着老人掌心的温暖:“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如果你今天没什么事,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我让律师先跟你说下工作合同,这样你也好尽快办理工作签证这些琐碎的事,抱歉我暂时还没有行政人员能帮你处理这些,你都得自己来。”教授一脸歉意。 “这些都是小事,老师,我其实还有个小问题。” “你说。” “您的那只猫,拉威尔,它到底去了哪里?我很想它。”佟乐乐笑眯眯地问道。 1073. 忽如一夜春风来 当太阳在清晨冲破薄雾,月亮悄悄地扒住山头,蓝山雀和猫头鹰日夜更替时,淡粉色的苹果花婉拒了苹果树的挽留,紫藤在棚屋上留下淡紫色的叶子,铁线莲趁人不备爬上了篱笆,蜂鸟的小嘴忙着吮吸多汁的花蜜,充满活力和生机的小院每天都涂满了色彩,飘荡着香气,而院外肆意疯长的野花也不甘寂寞地将通往山脊的小径染成了橙色、黄色、白色和粉红色,董锵锵甚至还在篱笆外的草丛中看到了探头探脑的狐狸。 那些春天播下的种子全都毫无悬念地变成了植物、花朵和蔬菜。菜园收获了第一批生菜,房东种下了新的蔬菜幼苗以备后用。 所有人几乎都没注意到初夏的一晃而过,因为这个疯狂世界里出人意料的事太多,而此时全球的目光无一例外都投到了中国身上。 5月上旬,bj中日友好医院作为非典定点医院投入使用,一天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条例》正式颁布并实施。随着各项非典防治措施的贯彻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坚决执行,非典感染比例已呈明显下降趋势。5月中旬,更多德国公司向中国捐赠包括呼吸机在内的医疗设备。17日,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解除隔离。19日,bj非典新增病例数降至个位。23日,bj百余名非典密切接触者全部解除隔离,非典传播链完全切断,非典患者救治工作开始进入收尾阶段。29日,bj非典新增病例首现零记录。6月1日,卫生部宣布撤销bj防治非典型肺炎指挥部。 其他国家的情况也大同小异,就在一个月前还让所有国家都头痛不已的非典似乎突然成了熬不过这个夏天的短命鬼。 在所有人都没心理准备时,非典似乎突然就要结束了。 深沉的摩泽尔河水顺流而下,在科布伦茨汇入更广阔的莱茵河。 董锵锵按部就班的上课、做练习、复印教材,和教授/助教讨论知识点,有时他确实没听懂,有时他只是想精进口语,当然还有抓住一切机会跟一同上课的外国学生讨论交流。实在学不进去时,他就去打羽毛球,学习攀岩这些新鲜事物让自己放松脑子。 除了上课,每天关注国内非典进展、给房东读书读报、定期打扫院子和卫生间也都是董锵锵雷打不动的事,偶尔他也会在房东的要求下下厨,给房东做一顿没有灵魂的中餐,所谓没有灵魂也就是做饭不能有油烟,尽管少了炝锅这道程序,房东每次还是会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 端木忙时会顾不上督促董锵锵写报告,闲时又会「压榨」得董锵锵恨不得和他彻底分道扬镳,但狡猾的端木总会在最后一根稻草压到董锵锵身上前给些好消息让董锵锵能继续忍气吞声。5月下旬,德国奥迪集团高管在京郑重表态,非典不会影响奥迪在华战略,奥迪将和中国合作伙伴进行更有成效的合作。同时,德国相关部门也明确表示,自24日起,有在华合作伙伴的德国公司已全面解除因非典造成的来华旅游禁令。 对在谷底的人来说,似乎就是弹指一挥间的功夫,满城风雨变成了形势一片大好。 大众股价涨的端木眉开眼笑,但对没买到大众的人来说,蹭蹭涨的股价带来的是咬紧的后槽牙和心底的不快。 正所谓煮熟的鸭子飞了。 五月底,对中国周筹备组「贪污」的举报在调查了近一个月后终于水落石出。经过上级的缜密调查,包括对当事人员及周边人员的问询、对财务进行全面审查,以及核对所有数据的真实性,由于并未找到任何贪污实证,所以确定举报不成立,同时启动对匿名举报者的追查。 官方认定筹备组清白的结论彻底洗清了众人的嫌疑,驱散了所有人头顶的阴霾,压抑了一个月的众人因为没做亏心事,心中积攒了不少怨气和 怒气,此时终于得到释放,女生们甚至抱头痛哭。 被耽误了一个月、本次中国周的最后一项活动:中国周纪念封的相关工作此时才正式启动,尽管已比预告时间晚了很多,但恢复名誉的众人此时全都心无旁骛地憋着一股劲要把最后一关收的漂亮,所以对加班加点选照片,投票,讨论,定稿,印刷和邮寄等诸多琐事毫无怨言。 趁着众人击掌相庆,孙涛掏出张照片,和郑春花等人说起另一事。一周前有在法兰克福参展的国内商团向领事馆反应,商团因展会工作需要在简单面试后雇了一名自称在特大读经济的男留学生当陪同翻译,日薪180欧,日结,商团包吃住,只留学生自己报税即可。 原本一切按计划都会很美好,谁知该男生工作没两天便露出马脚,不仅翻译达不到信、达、雅,跟外国客户沟通时也达不到商团预期翻译还过分热情,喜欢和客户东打听西打听,弄的客户很是反感,被商团领导批评后开始动不动便抱怨商团钱少事多,工作几天后甚至还向商团的女性员工吹嘘自己一定留在德国发展,坚决不回国云云,虽然不敢动手动脚,但言语间有意无意的暗示女性员工对其投怀送抱,被拒后贼心不死,仍然言语骚扰。商团让女员工取证后举报,却被男生发觉,又开始玩迟到早退,商团被伤的不轻,险些误了生意。等到展会结束,咽不下这口恶气的商团,决定向领事馆举报男生,希望领事馆能提醒其他商团小心其人。 众人听完都觉得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董锵锵因有带团经历,早知人上一百,形形***这个颠簸不破、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见怪不怪,只是想到对方自称特大学生,还学经济,实在忍不住好奇。 孙涛解释说,经他们核实,男生面试时给商团展示的学生证原件并非其本人,只因男生和学生证上的照片相像,商团才没起疑,而学生证的本主在那段时间人在北欧,不可能在法兰克福当翻译,学生证也是中国周时不小心遗失的。所以在征得本主同意后,孙涛将本主其他照片发给商团,商团回复确实不是同一人,而那个男生工作时没留下任何照片,商团最后只能提供一个男生的背影照片和学生证复印件给孙涛作为参考,他这才拿着商团提供的东西来和郑春花等人核实。 照片上的背影确实只是个背影,看不到正脸,几人传阅完照片均表示无法确定是到底是特大的哪个同学。 董锵锵看完学生证复印件,又仔细瞅了瞅照片中的背影,越发觉得背影看起来很是眼熟,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强烈的似曾相识。 免费阅读. 1074. 石以砥焉,化钝为利 虽然背影终究只是背影,看不到正脸。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个背影就是雷兰亭,不过他脸上掩饰得极好,心中虽泛起困惑,脸上却未变颜变色。 如果他把雷兰亭的名字告诉孙涛,这事其实一点儿都不难查,董锵锵纠结的点在于,如果雷兰亭真是那个招人恨的,等于是被董锵锵亲手揪出来的,而如果雷兰亭不是,那董锵锵的做法无疑是在往对方身上泼脏水,所以不管雷兰亭是不是孙涛在找的人,董锵锵都会因为乱说话跟雷兰亭和贺鸯锦产生矛盾。 可贺鸯锦是谁?是那个刚帮了他一个大忙的贵人,如果让贺鸯锦知道是他董锵锵指认的雷兰亭,不管他在不在理,都会得罪对方,以后再见面他又该如何面对贺鸯锦? 他想起亚里士多德的那句名言:感恩是道德的标志,忘恩负义是可耻的。 所以他很快打消了说出自己怀疑对象的念头,决定不掺和进去。他安慰自己老眼昏花认错了人,想象力丰富得近乎无聊,雷兰亭又不是特大的学生,最多也就是恰好和学生证上的本主照片有些像罢了,这种人还不哪儿都是? 虽然董锵锵脸上没挂相,但陷入沉默的他还是引起了孙涛的注意,他的语气很是和蔼,听不出一丝盘问:“认识?” “不认识,就凭背影很难(认出来)。”董锵锵语气如常地断然否定了对方的猜测,把照片递还给孙涛的同时看似不经意地问道,“而且这事儿对方违法了么?” “从商团反应的情况来看应该没有违法,就算找到了人应该也是以批评教育为主。”孙涛似乎猜到了他提问的意图,再次晃了晃手中的照片,“如果有任何想法可以先说出来听听,我心里有数,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董锵锵知道孙涛不会诳他,但既然知道翻译只是品德堪忧,并无违法,他对自己什么都不说的内疚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见董锵锵又成了闷葫芦,孙涛只是盯了他几秒便轻放下这个话题,再次积极、正面的肯定了中国周的意义重大、成果非凡、团结了一切可以团结的群众,既宣传了中国抗击非典的付出和成绩,也充分展示了新时代留学生们的风貌,算是好言安慰了众人一番。 离开前,孙涛专门把董锵锵叫到一旁,低声表扬他这次和郑春花等人把中国周办的有声有色不说,还把财务工作做得滴水不漏,充分做到了未雨绸缪,如果不是筹备组提供了详尽真实的财务数据,平反也不会来得如此迅速,看来他比年初时成长了不少,最后还叮嘱董锵锵不管在哪儿学习、生活和工作,都要想办法把朋友搞得多多的,但交友需谨慎,对品行不端的狐朋狗友要坚定远离,不可沆瀣一气。董锵锵假装没听懂对方的话里有话,随便敷衍了几句打发走了孙涛。 洗清了嫌疑的众人这时才有胃口把之前欠的那顿庆功宴补上,既怕麻烦,又怕惹是非的几人一致同意搓一顿这么简单的小事不用再找万福老板,直接在大学旁的土耳其烤肉馆解决即可。 等到饮料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因习惯使然,好好一顿饭局又吃成了复盘大会。在众人要求下,郑春花有些动容地回忆中国周的缘起,从组队的不易说到募资的艰难,从筹备组初期各成员的单打独斗讲到后期大家的群策群力,从展板被人恶意破坏谈到完美收官却遭诬蔑举报,从被学生们的一腔爱国热血感动到对全球各地华人大力支持抗击非典的感慨和骄傲。 郑春花言语朴实,所述之事又是所有人亲身经历的,众人听完不免又是一番唏嘘,所谓成绩有之,教训和遗憾亦有之,比如展板区的破坏者在重赏之下仍然不得而知,旗袍秀上那个死变态后来到底抓没抓到,以及究竟是谁举报的筹备组,虽然孙涛离开前承诺会去调查,但谁都相信这只是句场面话,当不得真。 聚餐后过了几日,筹备组开始推动中国周的收尾工作。 除纪念封的工作外,筹备组还要完成向国内医疗机构的捐赠,毕竟这才是学生们举办中国周的初心。而在筹备组被调查这段时间,中国周的账户虽号称被“冻结”,但其实只是筹备组无权操作账户,来自全球的捐款仍在源源不断进入账户,孙涛在还众人清白之时再次把账户操作权利交还到筹备组手中,筹备组第一时间联系银行办理了不再接收捐款的操作。在扣除制作和邮寄纪念封的所有费用后,在领事馆等机构的监督下,中国周筹备组代表郑春花郑重将善款分别捐给国内多家奋战在抗击非典一线的医疗机构。 通过郑春花的穿针引线,董锵锵最终顺利拿到了大学外办的小时工职位,他明白自己又欠了郑春花一个人情,但他对当官确实没兴趣,也不愿和对方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郑春花大方表示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这事也就过去了。 随着非典日渐式微,拖了许久的国内港口终于开闸发货,国内家具商第一时间通知了董锵锵到货时间,董锵锵马不停蹄地把喜讯和相关凭证传给华侨,华侨开心地表示他已经收到了电邮通知,到货时间比他预想的提前了很多,整件事也算是波澜不惊、好事多磨。董锵锵又给这事的始作俑者孙涛去电,算是把这件事做了彻底了结。电话里,他没提给孙涛中介费的事,孙涛也没问,等居间费的第一笔账到手后他给了老白走公司账的费用和额外提成,老白没回电,回了短信,只有俩字:谢谢。 董锵锵对老白的态度不以为意,5月中时,老白按照约定提前半个月从房东家搬了出去,搬家时董锵锵人在大学上课,晚上回到家听房东说老白还送了房东礼物,但房东没收,最后老白留给了董锵锵。董锵锵心知老白心里不痛快,因为他甚至没和董锵锵提前打个招呼。 半个多月过去了,老白现在应该心里痛快多了吧?董锵锵盯着短信上的字想着。 1075. 春时雨急夏日晴 在中国周上凭借一手近乎神迹的针灸功夫而闪耀的王蜀楠并未在中国周后重新归于沉寂,恰恰相反,怀着不同目的的人在目睹和听到她的事迹后,通过各种渠道联系上了她,纷纷表示愿为她提供有偿演出的机会,只是表演时间和地点都不在基尔,而是遍布全德,有些甚至还要去欧洲其他国家。 上学期的考试挂科给王蜀楠留下的心理阴影着实不小,这学期听课都尽量往前排坐,哪儿敢逃课?董锵锵已经借了她钱,中国周又赚了一笔,足够她生活,虽然日子清苦,但能心无旁骛的专心学习对她来说已经非常奢侈了。不想为了打工放弃学业的王蜀楠在权衡利弊后,无一例外的拒绝了诱人的报酬,按董锵锵的建议在汉堡积极寻找可能的打工机会,皇天不负有心人,一番搜罗后,还真让她觅到一家台湾同胞开的中医诊所。 诊所位于汉堡市中心商业街的外沿地带,规模不算大,职位是给一个德国中医医生当助手,对专业语言的要求并不低,对方特别声明至少得精通中英德三语中的两门。 王蜀楠几乎是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职位,虽然和汉堡其他中医诊所给出的时薪比,这家诊所能支付的时薪不算最高,但这家的好处在于工作时长灵活可调。汉堡离她基尔的家也够近,交通便利,如果大学下午没课,中午她坐低速火车出发,只要一小时多一点儿就能到诊所,她的学生证坐慢车和汉堡市内的公共汽车还免费。而与德国人一起工作可以直接增加她中医临床工作的多项经验,比如如何接待中外病患,如何判断不同病情,如何用外语准确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意图,如何操作相关仪器以及熟悉、掌握德国中医诊所的具体工作流程等等。当然最重要的是,如果她能得到这个职位,她就有多余的收入去上教自然疗法的专科学校,考那个非常重要的从业资格证了。 她的中医理论和临床经验都很丰富,只是对自己的语言不是很自信,但一想到董锵锵之前的建议,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大着胆子叩开了对方诊所的大门。 面试她的台湾医生和德国医生严谨却没刁难她,整个面试过程比她想象的还要和谐、顺利,她很快就如愿拿到了打工合同,激动得有些难以置信,赶忙第一时间把喜讯分享给了董锵锵。 董锵锵听完也打心眼儿里为她感到高兴,他没想到王蜀楠真的会听自己的建议,更没想到她能如此顺利,又是一番热情鼓励,同时提醒她两条线作战务必注意劳逸结合,毕竟身体才是学习的本钱。 考虑到端木和王蜀楠同在汉堡,他跟端木讨论业务时便顺嘴提起此事,托付对方万一王蜀楠临时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端木能搭把手还是尽量搭把手,姑娘一人在外大不易。 端木对王蜀楠一直印象颇好,听完董锵锵的转述便问他王蜀楠周末学习两天是否都是每天往返基尔和汉堡,董锵锵答复说是,端木建议说那倒不如让王蜀楠自备睡袋,周六晚上去汉堡办公室休息,反正他和董锵锵都不去,办公室空着也是空着。董锵锵听完顿觉这个主意极妙,回电问王蜀楠态度。王蜀楠听完连声致谢,说如果这样她省了大事,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白住占端木和董锵锵的便宜,她愿通过打扫办公室卫生当作感谢。董锵锵给了她端木的手机号,让她周六下课后直接联系端木即可。打完电话又马不停蹄把王蜀楠的意思传达给端木,端木也没想到会这样,王蜀楠在他心中的善良印象顿时又升华了不少,忙说如果人家帮捕蝉打扫卫生,那咱大老爷们也别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每次打扫给她五十欧报酬,反正现在的捕蝉也不差这些钱。办公室常扫常新终归是好事,万一临时要招待个客户什么的也不会太过寒碜。 一通电话实现了王蜀楠和捕蝉的双赢,董锵锵老怀欣慰。 母子连心的量子纠缠让远隔万水千山的董母也感应到儿子的喜悦,在德国时间的某个深夜、国内时间的某个早晨给儿子发来贺电,携董父遥贺中国周的大获成功。 原来思儿心切的董母一直按董锵锵的提示下载和浏览儿子发到董母邮箱里的照片和视频,看到中国周的盛况和留学生们青春洋溢的爱国热情,再读着儿子的配文,二老也被中国周那几天的各种场面感动的一塌糊涂。等再听到董锵锵自述在其中做了哪些工作,不由为儿子感到骄傲。 董锵锵之前怕父母担心,所以在前几次的电话交流中没透露被人举报的只言片语,如今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他这才敢跟父母提及。 当听儿子说到调查结束,终于重获清白时,一直忍着不发表看法的董母终于还是没忍住,先大声怒骂小人常戚戚,再感谢组织明辨是非,没有让真正做事的好人蒙受不白之冤。 董母这边说的热闹,一旁的董父却闷不吭声已久。 鉴于董父每次打越洋电话时都会给儿子做出各种明确指示,如此沉默实属罕见,董锵锵以为董父身体抱恙,细问之下董母才道出实情:董父下楼抽烟去了。 董锵锵听的忧心忡忡:董父痊愈不久,抽得了烟么?董母怎么不加劝阻? 董母笑着揭开谜底,先开始她也想拦,后来想到董父治疗许久,压力太大,抽烟虽不是好事但或许可以让老人放松精神,毕竟如果精神垮了或神经老绷得太紧对恢复也不利,但后来她偷偷观察,才发现董父的秘密:董父抽烟事假,借抽烟之名擦车为真。 董锵锵仔细回想了一下,和家里打的几次越洋电话中董父似乎都没过问车的事,忙问董母是如何告诉董父的,董母答曰:其实接董父出院那天董父应该就猜到家里添了辆车,只是董父为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对儿子买车始终不置可否,后来董母发现董父经常偷偷拿着毛巾下楼擦车,这才明白他的态度,见董父开明,董母想着等时机成熟再告诉董父儿子在天通苑还有三套房。 董锵锵明白董母的“时机成熟”指的是房价涨上去的意思,他对董母的安排没任何意见,反正山高皇帝远,董父就算知道了房的事,除了批评他几句也做不了什么别的,再说董父还不一定会批评他。 针对董母关心的学业话题,董锵锵这次终于也给出了明确答复: 尽管本学期四门小考科目的总体上课效果他还算满意,但为了避免做无用功和压力太大,他最后决定这学期只报三门各一小时的小考科目,剩下一门小考留到下学期再说。至于大考,本学期一门没有。 家事说完便是国事,董母的介绍和他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非典日薄西山,一切似乎都重新走上了正轨。 虽然预料到乐白的业务会恢复,但恢复的如此之迅猛是董锵锵完全没想到的。 而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也不是老白,而是即将彻底退出乐白德国和乐白中国,开始进军音乐版权领域的佟乐乐。 这个夏天比董锵锵想的更热闹、更忙乱、更刺激。 1076.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自从知道佟乐乐和老白不会结婚,董锵锵就预料到佟乐乐早晚有一天会和乐白做分割。他分析两人有多年的同学情谊打底,又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就算最后没做成夫妻也不会撕破脸,如何体面的分手才是关键。上一次投资方施压时,佟乐乐本来会和董锵锵一道被清出,但在老白的坚持下,两人最终作为小股东都留了下来。虽然对佟乐乐退出乐白不感到意外,但董锵锵还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更没想到她会突然从事一个他从未听她谈起过的音乐版权工作,但不管真假,这个理由已足够体面,又和佟乐乐专业相关,老白就算再不愿意放手也不好牛不喝水强按头,遑论两人已不是男女朋友,顺坡下驴和送出祝福才是唯一得体的选择。 因为和老白的关系变得微妙,董锵锵不好意思直接和佟乐乐打听老白到底有没有挽留她,但在被佟乐乐口头告知后没多久,他就先后收到乐白中国和乐白德国邮来的公司函,让他配合在《股东变更协议书》上签字,以促佟乐乐尽快走完工商变更流程,正式退出显名股东之列。他留意到寄给他的协议上都已签上了老白龙飞凤舞的大名,这才明白老白不仅知晓还同意了佟乐乐的诉求,让他意外的是,老白为此一个电话都没打给他,似乎也没通过他侧面多了解一下佟乐乐的意思,看来两人确实已经和平分手,无需再多言。 又过了几周,老白没联系董锵锵,徐铜鹰的电话倒是追了过来,噼里啪啦一顿输出,董锵锵挂了电话缓了好半天才消化完徐铜鹰给到的信息量。 根据新闻里播的、报纸上说的和徐铜鹰观察到的身边各种信息,她认为非典在5月底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得到了有效控制,6月基本就是彻底消灭非典和等待官宣非典正式结束了。 这和董锵锵掌握的信息无太大出入,和董母说的相互印证,董锵锵的心也越来越稳。 徐铜鹰交代董锵锵基于一欧元酒店设计的旅游方案在被董锵锵“外包”给老白后最终还是通过老白的手交到了徐铜鹰手上,当然老白也是在董锵锵的授意下这么做的。老白不仅拿出了几套精心设计的旅游方案,还将每套方案分别按乐观、中性和悲观分别给出了三个毛利率,免得被投资人挤兑他盲目乐观。 为了防止投资人股东横挑鼻子竖挑眼、翻旧账,老白更是痛快地把此前一直遮掩、不愿交给投资人看的乐白一季度所有真实数据和盘托出。他心里门儿清:不用等非典结束,国人压抑许久的出国旅游需求就会出现报复性增长,乐白必须占住这个时间窗口,这时的时间真的就是金钱。面子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投资人就算骂他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里子才是真金,他只希望徐铜鹰和投资人能够尽快发力,源源不断地把国内能接到的所有旅游团、商务团全都发给他。当然,最好钱也让他用。 毕竟他的头顶还悬着业绩对赌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徐铜鹰虽对老白之前的做法有所不满,但大家终究还是在一条船上,数落了几句也就没再难为他,仔细研读了老白的方案后,发现激进之处有却不多,总体还算中规中矩、四平八稳,也就没怎么改,直接把方案拿给了投资人股东征求意见。根据投资协议,老白虽是乐白第一大股东和实控人,但涉及到大额资金的使用时依然要先征得投资人股东的同意才行。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投资方看都没看就把方案否了,否的理由也不是方案的商业逻辑或财务预测存疑,而是乐白一季度数据惨烈的不是一星半点,虽有非典作祟之因,但更主要的是作为公司灵魂的老白毫无作为、只剩颓丧,归根到底还是老白这人难堪大用。 徐铜鹰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就是个托辞,她清楚老白和投资方的关系一直不睦,尤其是两个投资人中更强势的汤总。 汤总其实是乐白天使轮的跟投方,领投方不是他,而是另一个投资人季总,但季总不懂旅游产业,虽家大业大却只做财务投资,乐白这摊儿事太早期,他拿不定主意,就把更懂旅游产业的汤总也拉了进来。汤总年长季总几岁,对季总的影响力大,开始时他并不是很看好老白,总觉得他一头白发隐瞒了真实年龄,又没结婚,男人三十多还没结婚在广东人汤总看来就是个十足的失败者。对象都没有,能做好生意?但季总很坚持,因为汤总和季总有其他的利益交换,终于还是熬不住季总的软磨硬泡,跟投了一小笔,是以虽然季总是领投方,但在企业经营方面却对汤总言听计从,两人每次意见都保持一致,是为一致行动人。 既然汤总否了老白,季总自然没有再支持老白的道理。 在徐铜鹰看来,这就是投资人在借机敲打老白,她直接明示老白:只要他在电话里能服个软儿,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投资人,给投资人一个台阶,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而且因非典情况特殊,认错都不用老白亲自飞回国内陪酒陪饭赔礼道歉,老白要用的钱很快就能转到乐白德国的账户上。 老白听完什么都没说就挂了电话,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徐铜鹰觉得老白绷两天就会认错,却怎么都没想到,老白根本没抻她这茬儿,也不给两个投资人打电话,服软就更别提了,相当霸气地给投资人晾一边儿了。他只告诉徐铜鹰一句话:如果她有团就给他,不管有多少他老白都接得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后来徐铜鹰通过同样认识老白的渠道方了解到,老白不仅很快拉出个不到十人的小团到了德国某个小城,还别出心裁地弄出个欢迎仪式,最让人感觉离谱的是,不知他用了什么关系,花了多少钱,竟然还把小城的市长请过去站台当欢迎仪式的嘉宾,更拉出了惊掉人下巴的巨型横幅:热烈欢迎非典后第一批抵达xxxx市的中国旅游团。现场如雪片般的闪光灯被悉数印在了该城市的报纸上,当然这一幕也挂到了乐白官网的首页。 董锵锵听完的第一感觉也是意外,但再一细想就明白了:这半年来,所有人都开始习惯老白的颓和挫,却忽略了他之前几年的积累和沉淀,有胆量和不同奢侈品店谈提成的人、能跟很多欧洲城市街面上的地头蛇有来有往的人、能从那座岛上活着走出来的人、面对蛇头有勇有谋不怂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只贪杯的病猫? 想到老白终于清醒过来,董锵锵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希望老白珍惜光阴,一切都还不晚。 1077. 改头换面 所以在他听到徐铜鹰后面说的话时,就觉得一切虽是意料之外,却又都在情理之中。 除了国内团老白开始发力外,徐铜鹰还打听到老白同时启动了境外商务团的旅游方案,没错,就是老白根据董锵锵的建议、自行设计的基于一欧元酒店的方案,而且据说已经开张,就在老白的大本营汉诺威,那儿的国际展会即使在非典期间也从未停歇,只是老白似乎并没完全执行自己提交给投资人的方案,而是用一欧元酒店当了个噱头,比如六天五夜的行程中只有一晚安排在一欧元酒店下榻,其余时间都拉去能购物的地方血拼。 非典期间出国参展的人因工作必须待在展厅,不管男女,逛街欲和购买欲都如烈火烹油,虽然他们都不是很在意一欧元酒店,但一欧元的价格多少还是给他们的占便宜心理提供了情绪价值,所以生意出人意料的受欢迎,仅在汉诺威就成了两大一小三个商团。 任谁都能看出来,非典的衰败像针强心剂注入进老白的血液,老白终于回到了所有熟悉他的人印象中他2003年前的状态。此时盘旋在所有股东脑中的问题只剩一个:上半年说话就过去了,就算老白从现在开始发力下半年,还能来得及完成投资人要求的全年业绩么?毕竟那可是按市场原有状态再加创始团队全年打鸡血去估的,而现在不仅创始团队中有人退出,有人虽没退出但也是隐退状态,股东之间还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理念之争。 董锵锵虽为老白的迷途知返高兴,却隐隐又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劲,老白转变的似乎有些太快,生意也恢复的太顺,更关键的是,旅游行业向来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老白账上虽不缺资金却处处被投资人股东掣肘,如此多的动作需要的资金量又从何而来?乐白德国的账户里有这么多钱么?还是说他找到了强援? 一想到“强援”,董锵锵的脑海中猛地闪过老白之前说过的话和廖成的样子:“如果年底真完不成业绩,我想让廖成进来当乐白新的投资人,把之前的汤和季都清出去,当然也包括徐,雷兰亭说他也能试着帮我寻找新的金主……” 他还在自顾自想着,徐铜鹰那边有人找,临挂电话前,徐铜鹰让董锵锵有空多和老白沟通,了解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好劝劝心高气傲的老白,该低头时低头,该服软儿时服软,非典结束在即,趁着那些大旅游公司还没缓过元气,小旅游公司没缓过神儿,想办法尽快和投资方搞好关系,多拉团,多成单,持续内耗只会两败俱伤,对谁都没好处。 想到乐白最近不管是股东层面还是业务层面都有很多新的变化,自己也依然是乐白小股东,董锵锵挂了电话没多久就给老白拨了过去,他和老白在很多事上有矛盾是一回事,但事关乐白未来命运,该过问的还是得过问,毕竟两人也没真撕破脸。 老白接电话时似乎正身处一片闹市之中,背景音夹杂着喧嚣的音乐声、高低不同的人声,以及车辆鸣笛声。电话接通后又过了几十秒董锵锵才听到老白熟悉的男中音:“老董,啥事儿?我在波恩带团呢。” 对方的声音很平淡,和喧闹的背景音形成鲜明的对比,既没有不耐烦,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又开始带团了?恭喜啊。”董锵锵作出一副刚刚知道的样子,“你是带人参观贝多芬故居呢么?” “那个看完了,现在在这边一个公园里欣赏秦始皇兵马俑的仿制品呢,也是正好赶上了。” “前几周收到股东变更的公司函,当时签完就寄回去了,你收到了么?”董锵锵继续抛出无关紧要的话题,他相信老白一定不会关心这种琐事。 “哦,你说乐乐那个?国内应该处理完了吧?最近太忙,顾不上。哎,老丁,你去帮她们照一下。”老白的最后一句明显不是对董锵锵说的。 “老丁也在?”董锵锵顺势把话题一点点扯到自己关心的话题上,“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非典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你这边怎么样?(业务)已经恢复到非典前的几成了?听说你前阵子拉了个团还找了市长给你当地陪,有这事儿么?” “你听老徐说的吧?”老白“嘿嘿”一笑,刻意的谦虚中还是能听出几分得意和骄傲,“闲了那么久,简单活动活动,不值一提。至于旅游团嘛,(恢复的)没那么快,几成暂时还看不出来,我也不想想(这个问题),先做了再说。” “也对,”董锵锵附和了一句后话锋一转,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现在还喝么?” “戒了。听人劝,吃饱饭。”老白爽朗笑了两声后又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对方听完似乎不住地和老白道谢。 董锵锵听着有些恍惚,这还是那个半夜酗酒的酒腻子老白么?怎么一个月不见跟换了个人似的?然后又忍不住感慨,你要早这样也不至于被房东赶出来。 “少喝好,喝酒容易误事。”董锵锵低声嗽了嗽嗓子,“有个事想问你。” “想了解什么?” “老徐说……你和投资方现在的关系有些僵,有这事么?” “没错。”老白听完也没顾左右而言他,直接大方承认后马上反问道,“她是让你来当说客么?” “她希望你有空时给国内打个电话,不是道歉,也不算求人,就是说说你的不易,就算他们不理解,至少也别耽误你做事。”董锵锵字斟句酌道,“大家也没到势如水火那种地步。” “你们都在担心我完不成业绩对赌吧?”老白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的担心。 “非典这种属于不可抗力,碰上了谁都没办法,我查过,投资协议的条款里有过约定,由于不可抗力的天灾导致的收入不达标可以作为例外。” 1078. 林深时见鹿 老白听完没立刻接董锵锵的话茬儿,半晌才轻描淡写地回道:“完成(对赌)问题不大。” 董锵锵本来还想提醒老白,大股东如果限制老白用钱发展业务,涉嫌妨碍企业正常经营,只要老白工作时注意留痕,尽量用邮件而不是电话沟通重要事项,留好相关证据,万一以后真闹掰了打官司时也能用的上,业绩对赌一说可能就无法成立。此刻却见老白信心满满,虽然不知老白对下半年的信心来自何处,但已觉出自己不便再啰嗦这件事,又觉得自己还是该尽到小股东的提醒义务,正纠结时,就听电话那头的老白喊道:“雷兰亭,再有五分钟咱们就走,你先把车着上。” 听到雷兰亭的名字,董锵锵虎躯一震,他记得中国周时雷兰亭因薪资的事找老白要过账,要钱时的嘴脸也不太好看,还直言老白因为给合作的导游们集体降薪而和导游们的关系有些僵,没想到短短一个月过去,两人竟能又一起共事,而老白要同时带那么多团,势必还是要和导游们合作,但貌似这些董锵锵以为的困难并不存在,他一时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同时又对老白在用人和管人方面确实有一套感到钦佩,忍不住感慨俩人都不是普通人。 不过诧异归诧异,董锵锵清楚老白最后那句并不是说给雷兰亭,而是说给自己听的,正要最后再恭喜两句就结束对话,就听老白又道:“对了,中国周那事我听说了。” 董锵锵没料到他会提这个,简单“嗯”了一声。 “我一直相信你是清白的,其实不管国内还是国外,永远都是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所以你也别太当回事,只要你是真心实意做事的人,这种破事就永远少不了。还有,乐白这次能在德国这边接到一些小商团也有你的功劳,我指的不是一欧元那个方案,当然那个我也该谢你,我说的是你让我在中国周上给乐白打广告,因为这边报纸和电视台对中国周的宣传,乐白成功蹭到一波中国周的红利,广告效果比我预想的要好的多。” “分内之事,不足挂齿,毕竟我也是乐白的小股东。”董锵锵客气地回了一句,他越来越习惯不把他人的表扬和赞美当回事,左耳进右耳出。 “还有件事得谢你,也是听了你的建议,从房东那儿搬出来前我就买了大众的优先股,没买多少,不过当时怕你心理压力太大就没和你说,现在已经赚钱了,就不怕告诉你,你也可以放心了。”老白话说到一半儿时又想到了什么,果断地闭上嘴,把剩下的一句烂在了肚子里。 老白的这番话瞬间把董锵锵带回筹备中国周的那个夜晚,他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如果你一定要买,就买大众的优先股。祝你好运。” 明明是自己帮了老白,可老白的言辞却让董锵锵生出一种自己才是那个需要被安慰和鼓励的人的荒诞感。他正错愕,老白匆匆说了句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董锵锵倚着围栏望着远处将要落山的如血残阳怔怔出神,想到桀骜不羁的老白和财大气粗的投资人互生罅隙,内心还是忍不住隐隐为老白担忧,但此时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和老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人,有些话就算他说了可能也只是求自己一个心安罢了,非典横行时,老白不会听,现在乐白业务强势回归,老白更不会听。 还是老话说的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了。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六月底,凝聚筹备组众人心血的第一届中国周纪念封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主题也是集思广益,琳琅满目,既有绵延万里、源远流长的长城,也有憨态可掬的熊猫,还有炽热火红的中国结等各类中国元素。而在制作期间,筹备组还同步推进了收集捐款机构/人收件地址的工作,而对于不愿披露地址的捐款人,筹备组就只能献上默默的祝福了。 虽然董锵锵的听课状态渐入佳境,记笔记的技巧越来越全面、纯熟,奈何大学学习终究是个不断精深的过程,不断遇到新挑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有些他可以通过泡在图书馆里独自啃书本解决,只是教授推荐的书海无涯,他不得不逼着自己提高针对重点章节的快速泛读能力,但经济类高级阶段课程的考试经常会碰到论述题,仅靠看书是没用的,必须和教授或助教讨论自己对论述题的解题思路,教授们平时真的是老实待在学校的多,只要预约上了教授的谈话时间就很容易找到。可尽管他花了很多时间想办法解决层出不穷的困难,有些问题终究还是超过了他当下的能力。虽然他在上学期的公法考试中顺利通关,但高级阶段的科目考试并不都能找到过往考卷参考,碰到未知题目的概率极大,答好论述题便成为重中之重。 董锵锵间或向郑春花,杜蓝等人求教,郑春花劝他多和教授沟通,毕竟人家是出题的和判卷的,越熟悉老师的教学风格对学生总是有利无弊。杜蓝很认同郑春花的见解,感慨特里尔大学教授和学生的比例已经算很不错的了,像慕尼黑工大这种知名大学,师生比例多少有些失衡,教授就像雨天的兔子一样很难被抓到。 杜蓝特别告诫他,德国公立大学从来没什么期中考试之类的玩意儿,就期末考试一把定输赢。董锵锵学的专业算上补考,一门课程最多可以考三次,而某些热门受限专业在慕尼黑工大只有一次考试机会,不及格的人要么退学,要么换专业,要么换学校。 对和教授打交道,如今的董锵锵早已不像学期伊始那样战战兢兢,按时上课、积极做练习、和参加广泛的学生讨论已把他彻底锻炼出来。以前的他虽对自己的口音充满自信,却因没有专业知识打底,总是耻于提问,可每天通过上各种大课小课新认识的各国学生让他慢慢意识到,他并不是唯一一个专业德语不好的,而且就算专业德语没问题依然还是有人听不懂教授在讲些什么,董锵锵像条鲶鱼一样到处提问,也就免不了被其他学生当作学习积极分子拉住当面请教:这位帅哥,不好意思,刚才教授讲的你听懂没?听懂的话,能不能麻烦你给说说这个问题啥意思? 对提问者董锵锵从来来者不拒,这倒不是他好为人师,而是给别人讲解不仅能锻炼他的口语,还加深了他的专业知识。他经常被操着各种口音、连珠炮似的、各类稀奇古怪的问题难倒,可他不在乎,甚至还有些乐此不疲,被问倒了大不了再去查再去学就是了,等于有人免费帮自己查缺补漏,那何乐而不为?这个便宜占的简直不要太大。 而在跟不同国家学生的交流中,董锵锵又见到了很多老面孔:有中国周上刚认识的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国际友人、有上学期跟他一起组学习小组写论文,最后还帮他改论文的意大利姑娘索菲娅、还有去年圣诞节市场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本地葡萄酒皇后,甚至还有一个跟他一起在卢森堡上cfa培训课的姑娘。 1079. 一老一小 事情的发展一如徐铜鹰的预料:进入六月后,国内连续多日无新发非典病例报告,也无新增病例,诸事向好,但由于非典上半年的横冲直撞,很多大中小学校的正常教学进度已被打乱,同时多场重要体育比赛也被取消、更换主办地或推迟,很多球迷心心念念的2003年中国足球甲a联赛也被推迟到了年底。 6月中,经过考察,世卫组织正式将广东从非典重区名单中除名,宣告广东抗击非典取得阶段性胜利。6月下旬,世卫组织宣布解除对首都的旅行警告,标志着首都防治非典的斗争也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国内节节胜利,国际上也捷报频传,经过各国政府和人民的共同努力,全球非典疫情基本在6月都得到了有效控制。 中国境内对非典的有效控制、世卫组织的宣告和其他国家陆续解除对华旅行限制等一系列利好为中国这个亚洲第二大经济实体的全面复苏奠定了重要基础,而中国的经济景气又将对亚洲其他地区和整个世界产生乘数效应。忍了大半年的国际知名投行和咨询公司此时也纷纷下场预测,其中最乐观的机构认为到2003年下半年末,中国旅游业在所有行业中恢复的最快,不仅有机会回到非典前的90%,甚至还有可能创历史新高。 报告读的多了,董锵锵对外国机构的预测并不怎么当真,更别提其中几家还是有名的反向指标王,但另一方面,从网上的新闻画面及父母的描述中他了解到,街道、商场和旅游景点里的人再次多了起来和医院里的非典病人逐日减少都是铁一般的事实,从街头采访那些掷地有声的话语中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人们对战胜非典的信心和乐观情绪与日俱增,而很多城市的地铁和公共交通的运输量也都在慢慢恢复到非典前的水平。 弹簧被外力压制的有多狠,当外力消失时弹簧弹起的就有多高。 不过声音也并非只有一种,虽然非典尚未彻底结束,国内却已开始出现对非典的复盘和反思,董锵锵注意到其中一篇某知名经济学家对蒋彦永先生的访谈文章,不由仔细多读了几遍,读完后其他的都没太记住,只记得蒋老反复强调的只一句话:人,应该用勇气说真话。 非典将去之际,董父康复的速度也比前几个月快了不少,用医生的话说就是人体免疫系统的强势回归压倒了非典遗留的邪祟,这个变化大大出乎董家人的意料,但不管怎么说终归是桩喜事。董家欢天喜地,董父憋了几个月的“董父家书”再续新篇,他让董母郑重提醒儿子不要光想着给自己添砖加瓦,古语有云,达则兼济天下,人在海外也可先天下之忧而忧。 董锵锵明白父亲的意思,接到电话便传给父母一组照片,照片里清楚地展示了筹备组捐款后收到的国内医疗单位及机构发来的、由孙涛代为转交的感谢信和锦旗。董父看完照片虽不免对着儿子又是一番“胜不骄败不馁”的耳提面命,但心里和董母一样,都对儿子的所作所为甚感欣慰。 那个出国时还像个小孩儿的儿子好像在不经意间长大了不少。 和房东接触久了,董锵锵渐渐发现,老人之所以会揪着他每天读书读报,除了担心和社会脱节外,也有强烈的倾诉欲,喜欢和人聊天,再加上老人退休前的职业还算和文化行业沾边,所以老人闲暇时更喜读书,不喜抱着电视看从早播到晚的无聊肥皂剧,所以董锵锵每天给房东读完规定读物后就不再拘泥于报刊杂志上的内容讨论,而是天南海北、海阔天空、五花八门的想到哪儿说哪儿。 3月从国内回来后,他告诉房东自己回国时给父母买了房,虽然面积不算小,但公摊面积很感人,减去公摊后的实际使用面积比房本上的建筑面积少了一大块,这一切都要拜那个有名的香港人所赐。房东却笑着指出他的常识错误,公摊其实是美国人发明的。德国住宅几乎都是永久产权,就算是楼房内的公寓在房屋交易时也没公摊一说,而且不仅没公摊,阳台面积折合成套内面积时多取其建筑面积的一半计算,房屋斜顶高度如果低于两米通常不被认为是套内面积。但中国的房产规定也并非一无是处,像中国没有的房产税德国就有,只是房产税并没高的离谱,平均每年大几百欧,还算额度适中。另外德国还有保护租户尤其是长租户的相关律条,限制房东恶性涨租的可操作空间,避免出现坐地起价的情况。 董锵锵知道老人这么说是在给自己吃定心丸,当即含笑表示感谢。 不管国内国外,买房都属于个人隐私,董锵锵连这种事都能拿出来跟房东分享,筹备组被人诬陷的事自然也不瞒着老人,所以当他第一时间告诉房东他和他的伙伴们终于恢复清白和名誉时,老人比他还要开心。 而当老人听他说到肆虐大半年的非典就快要彻底结束,更是激动的坐立难安。 董锵锵对老人的反应了如指掌,自从他住进来,逮到机会便给老人科普国内的一切,尽自己所能宣传国内的各方面优点,慢慢把老人的心说的活泛起来,动了去神州大地走走看看的念头。 旅游是很多德国人生命中的一部分,但很不凑巧,老人的这个念头刚起,非典便黑云压境,如今终于云开光出,老人怎能不开心? 说到最后,董锵锵不知怎么话赶话提到了被房东赶走的老白就是做跨境旅游业务的,如果房东真有心去中国走走,一旦非典风险彻底解除,可以让老白负责运作,当然最后也要看房东自己的意思。 董锵锵事前并没跟老白沟通,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如此建议多少有些冒失,再转念一想,老白如果真不愿接就拉倒,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勉强的,想去中国玩,德国的旅游公司也不少。 房东听完倒没什么尴尬,大度的表示董锵锵可以去帮她安排一切旅游事项,她只关心付多少钱、去哪里玩、玩多久和住哪里,其他事一概不想操心,然后话锋一转,表示为了旅游时能更沉浸的了解中国文化,希望能和董锵锵学几句中文,董锵锵是中国人,普通话也标准,教中文肯定没问题,但董锵锵知道房东把这事想简单了,能说中文和能教中文从来都是两回事,一时不知该请教冯冲还是陆苇,愣在了原地。 1080. 无心插柳 房东猜不到董锵锵的心思,很自然地谈起另一个话题。 在享受慢节奏田园生活的房东的辛勤打理下,院子早已变成名副其实的花园型小农场和小果场。天气好时,院子里总有充足的阳光,每时每刻都会迎来新的访客。 辛勤工作的蜜蜂随处可见,它们在花丛和菜地觅食,从池塘中收集淡水,然后飞到更远的地方去探索周围山丘上的植物群。花园里的鸟儿从屋檐下掠过,从爬上屋外墙壁的蜘蛛网状玫瑰丛中收集筑巢材料和昆虫。鸡鸭鹅被阳光和绿色激发了潜力,厨房台面上铺满了董锵锵此前见过和没见过的颜色,浅粉色、青色、白色、浅棕色、浅褐色和淡灰色的蛋摆在一起,散发出萌萌可爱的气味。 池塘的水愈发清澈,荷花美,金鱼肥,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一池美花和靓鱼不仅让每日在菜地劳作的房东得到了充分的精神享受,也吸引了邻居们的注意力,一传十后,除了节日基本不怎么走动的邻居们开始隔三差五地往房东家院子里跑,虽然没人提池塘如何,却都无一例外的在池塘旁逗留的时间更长。 终于在某一天,众多邻居中好奇心最盛、同时也是之前建议房东赶走来自非典区的董锵锵的那个邻居穿过了篱笆墙走进院中,上来先是一顿猛夸房东的池塘与众不同,只一个池塘便将整个院子弄的春花秋月、生动活泼起来,让人耳目一新的同时还让人产生返璞归真的舒适感,颇得德式园林美学的真谛,继而径直问房东找的本地哪家园林公司做的设计,流程怎样,她也想找方抓药,给自己院子里也来一个,不然自家院子里除了花和蔬菜就只有几棵干巴巴的树,日久天长的看着,单调乏味不说,站在院子里也感受不到什么生命力。据她观察,自从房东家挖了池塘,落到周围邻居们院子里的鸟都少了,就连大家都不喜欢的乌鸦都不惜的来,全都跑去了房东家。 平时和邻居们只有点头之交的房东这才知晓,虽然邻居们几乎家家都有面积不小的院子,但在院子里挖池塘的,她还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房东被夸得笑靥如花,当即实话实说,院子里除了菜地和菜地里的堆肥,几乎都是住在家中的那个非典区来的中国男生独立收拾的,猜到邻居心思的房东介绍时留了个心眼,只强调自己全程既没动过手也没指手画脚,从设计到施工再到买水泵、荷花苗和鱼苗这些原材料全都由董锵锵一手操办,对最后的结果她非常满意,但决口不提自己一共花了多少钱。 果然这番话一出,对董锵锵抱有偏见的邻居顿时哑了火,最后找了个借口闪了人。 虽然邻居们都没和董锵锵打过交道,但天生对董锵锵抱有敌意的终归是少数人,所以在听说董锵锵一人就能包圆所有事后,当场就有人问房东如果能搞来挖土机,董锵锵是不是还能挖个更大的池塘出来?极少数人更直接,当场问房东花了多少,工期多久可以实现当下的效果。 房东直言这要问董锵锵了,毕竟这孩子平时早出晚归,天天泡在大学,特别用功。 这才有了邻居托她帮着打听的故事。 听完前因后果,董锵锵忍不住感慨,自己当初挖池塘还是听了老白的建议,原本也没任何奢望,只是希望回报房东对自己的照顾,却没想过一不留神误打误撞弄了个池塘样板间出来,当真是歪打正着、无心插柳。 他清楚这是房东给自己介绍零工,考虑片刻后和房东商量道,每家院子的情况不同,如果追求美感、和谐,肯定需要考虑池塘和院子的比例关系及现有院落中的植物布局,池塘也并非越大越美,所以没法给出标准化解决方案,只能是一家一户的设计,然后按设计报价,看对方能否接受。 虽然看好董锵锵的设计和执行力,但房东也不是没有担心,主要还是怕董锵锵少不更事,来个狮子大开口,索性开诚布公,直接点出邻居们多是和她年纪相仿的老人,虽然德国人的动手能力普遍不弱,但如果价格合适,谁都会想着花钱买个省心省力,所以只要不是太夸张的价格,老邻居们应该不会特别挑剔、说三道四。另一方面,这也是展现董锵锵个人能力的时刻,虽说他没有必要通过报低价拉近他和邻居们的感情,但至少可以降低周遭潜在的敌意,捎带手还能为中国人攒些口碑,所以值得一试。 董锵锵一点就透,对房东的心思洞若观火,当即表示愿意先和房东在周末一起查看邻居院子,出方案前也会和房东先沟通,保证收费公道,不会让她难做人,只是相对来说,钱的事不是最麻烦的,而是他现在学业第一,八月即将考试,只能在周末干活,如果是他独立工作,工期可能会很长,但如果费用合适,他也能去找几个同学帮忙,加快完工。 房东对董锵锵的人情练达感到满意,当下打包票说工作周期的事她也会帮着协调,至于小工,只要不违反德国法律,董锵锵自己解决就好,不用跟邻居说的太细,没人关心过程,只关注结果。 跟外国人接触多了,特别是房东和其他外国大学生,董锵锵不仅收获了知识,自信心也有增无已,变得越来越敢于发言和表达自己的观点(对不对另说),他想起之前杜蓝对他寄予的期望:既然都到德国大学了,就不要老是囿于中国人的小圈子,还是应该尽量多跟外国学生接触,这并非崇洋媚外,实乃师夷长技以制夷。 以前的董锵锵在cfa培训课里碍于面子,听不懂时总喜欢自己先思考,等真的想不明白后再想提问,老师已经拍屁股走人,绝不拖堂,现在的他听不懂则当下就问,毫不害羞,比在德国大学更积极主动,主要还是心态调整好了:老子花了钱,听不懂就问也没什么丢人的。 心态的转变让他一点点磨明白了很多以前自学习得的一知半解的知识,开始系统学习如何读懂美国上市公司的财报。cfa一级要考十门,所有培训师都是美国人,讲课风趣,深入浅出,时不时抛出个近年实例,董锵锵的笔记本几乎三个星期就能记满一大本,录音笔回回录得满满当当,反刍听一星期还总能有所收获。 1081. 过江之鲫 端木要求董锵锵参加cfa考试,自己身先士卒在流火六月先考了一级,考完自觉能过,就把所有复习时觉得有用的资料打包给董锵锵寄了过来,鼓励他一次考十门虽然听起来可怕,但都是选择题,好好看书,认真备考,一次过并非没可能,勉励之后还不忘给董锵锵画饼:如果未来某天捕蝉两个股东的名片上都能印上“cfa持证人”的烫金字样,生意说不定会比现在有起色的多。 董锵锵听说后着实吃了一惊,他对端木的工作量是有所了解的,端木能不声不响的边工边读考完一级还有把握一次过,一定付出了超过常人的努力。想到这点,他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荒废时间,可他从国内回来后就开始上课,花时间最多的杂事也就是中国周的筹备,除此之外他也没其他爱好,团也没带(除了七国游那次),工也没打,一门心思读书,也许说荒废有些言重,但时间花在哪儿哪儿就更容易出结果也是正常的事。但转念又一想,就算他不掺和中国周,就能参加六月的cfa一级考试么?他觉得未见得。而且他一直认为就是读书和考试的大学生活太过无聊,那样的话,除了毕业证外,和不出国读研没什么区别。 人生是场修行,还是趁年轻多经历些好,像中国周这样的活动以后他可能都不会再碰了,他这么对自己说。 等收到快递后他小心地拆了包,这才发现里面除了书外还塞了不少旧的真题试卷。端木用过的书很多已经糙的卷起了毛边,书里还有很多折页、墨渍和字迹潦草的笔记,一看就没少翻,当下钦佩不已,有端木这样的一把手给自己趟路打样,他既感压力又觉信心百倍。 那几套卷子更是让他心动不已,他之前也动过搞几套老卷子的念头,但卢森堡的培训班并不提供,所以在告诉端木他已收到东西时,除了表示认真向端木学习的坚定决心和恭维端木通过勤学苦读才能取得一次过的好成绩外,他也和端木认真打听那些真题试卷究竟从何处所得。 哪知端木听完却是哈哈一笑,得意洋洋地炫耀说书和试卷都是从ebay上淘的,书买来就是旧的,书上的字迹也都是前主人所写,他每天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根本没空翻,最后还是靠着题海战术侥幸过关。至于真题试卷,其实是挂羊头卖狗肉,卷子假的不能再假,只能当模拟卷凑合用。端木说完话锋一转,语重心长的和董锵锵强调: 虽然他靠投机有机会过关,却禁止董锵锵只刷题不看书,毕竟十科里有不少内容和捕蝉的业务息息相关,如果俩人都投机取巧,全无真才实学,那以后做业务还能指着谁?所以董锵锵必须看书,两人中至少得有一个人是真懂。 端木并不知道自己的担心其实多余,因为相比枯燥无趣的题海战术,董锵锵其实更愿意读教材,毕竟概念题可以靠刷题,计算题还是得知其原理和全貌。 大学教授给他留的多是德语书单,德语教科书读的越多,车轱辘话出现的概率就越大,受德语语法影响,很多内容还都是各种长从句,甚至一个从句套着另一个长从句,读起来累的要死不说,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却非要绕一个大圈浪费读者的时间。他知道德国人并不缺乏缜密的逻辑,但如此啰嗦的内容让他不得不怀疑写作者的目的。而cfa培训则都是英语书单,相比之下,他更喜欢通俗易懂、读起来更像是傻瓜版说明书的英语教材。 真是对比产生美。 受到端木启发,董锵锵如法炮制,也跑到德国ebay上搜有没有自己专业的科目试卷,虽然明知有可能也碰到挂羊头卖狗肉卖假卷子的骗子,但能当模拟卷也是好事一件。 2003年的下半场就要开哨,全球经济都或多或少的显露出从非典导致的经济放缓中复苏的迹象。全球股市龙头的美股尽管震荡频繁,但总体趋势还算积极正面,始终保持上行姿态。端木之前动过念头的航空股票在非典即将结束之际不涨反跌,幸好他当初听了华尔街报告的劝,一点儿没碰,才算保住之前的胜利果实。 德国社会通常对热心公益、有社会责任心的公司比较友好,所以端木充分利用捐款的热度帮捕蝉打广告,不仅自比捐呼吸机给国内的德企,甚至还要在报告里也加上几句吹捧捕蝉的肉麻口号,看的董锵锵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劝他这样做未免太不专业。端木听完也觉得有道理,最后定下两个版本,发给外国公司的报告一律不带广告,发给国内机构的则极尽美化之能事。 捕蝉看多和满仓做多大众之时正是大众股价自1998年以来的历史低位,读过捕蝉报告的德国投资机构对此并没觉得有何不妥或特殊之处,毕竟大众不仅是德国车企龙头之一,也是德国雇员最多的企业,还是德国民族企业的翘楚,更是欧洲最大车企,就连下萨克森州政府都持有大众汽车集团的股份,如此江湖地位被一家小如蝼蚁的芝麻公司看好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即使它的股价已经不如前几年那般性感,但它毕竟还是大众啊。 但很多事的发展永远会出人意料,大众股价不仅在3月非典初露峥嵘时企稳,更在4月非典兴风作浪时开始奇迹般的攀升,等到6月非典将要结束时,股价已从3月最低时的每股28欧惊掉人下巴的涨到了最高时的每股36欧,也就是在这时,捕蝉引起某些同样关注大众却并不看好它的投资机构的兴趣。 更准确的说,捕蝉引起了一些美国投资公司的注意。 他们是长期看空大众的,以他们手里掌握的信息来看,在非典肆虐的时间里,大众就算不跌也不该涨,所以他们猜测,捕蝉可能掌握了什么被他们忽略却应该重视的重要信息,但从报告中似乎又没读到,所以对捕蝉表示兴趣的美国投资机构突然如过江之鲫多了起来,一开始还以电话交流为主,慢慢的跑上门来当面沟通的多了起来,就连周末都不例外,而有些机构自持身份尊贵,会要求捕蝉上门路演。 1082. 找不到的答案 “他们跟咱们之前接待的那十几家美国公司一样,”董锵锵对着送客人出门回来,一脸疲惫的端木说道,“他们根本不想买报告,只想白嫖咱们掌握的全部,尤其是国内一手的销售局面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开始工作后,端木大学时还坚持的定期锻炼一去不复返,他的身躯日益庞大,以至于他面前的单人沙发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似乎根本禁不住他庞然一坐,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略显臃肿的身体扔了进去,左手摘下眼镜,右手不断揉着眉心上的川字,似乎想把它搓下去似的使着劲,他没有理会董锵锵的质疑,而是提了另外一个问题:“下午还有几家?明天呢?” “下午还有三家。明天上午三家,下午两家。”董锵锵看着日历上的标记痛快答道,“因为捕蝉是极少数从上半年就开始看多大众的,所以最近过来约聊的不少,但说真的,从前面见的这些家看,后面的估计也是半斤八两,你还打算继续见么?” “是我们一起见。”端木纠正董锵锵的同时把手停了下来,从眉心处挪开并再次戴上眼镜,苦笑着反问道,“我亲爱的董总,为什么不见呢?他们不买(报告)是咱们一开始就料到的事,局面最差也就不过如此,再说和他们交流咱们也不算全无收获。你是开始沮丧泄气了么?” “聊了那么多家,一个买(报告)的都没有,说不沮丧是假的,我是觉得再见下去意义已经不大了。”虽然心知端木说的是对的,董锵锵还是坚持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之前都是你写报告,我找人改,再去推销,你知道为什么明知你的课业很重,这次我还是坚持把你从特里尔薅过来么?是因为我想让你也真正参与到销售中来。我越来越觉得,销售是个非常情绪化的过程,如果你想吸引客户并远离你的竞争对手,你就不能只专注于你的产品,更不要相信它会自我推销,你必须直面客户,了解他们的心理,解答他们的疑惑,更不用说咱们最关心的问题到现在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咱们又怎么能退缩?别忘了你我的钱还都在里面,我可不想做赔本生意。” “上午有家不是说了么?”董锵锵不辩解不纠结,直接翻出上午的会议记录,“他们不看好大众未来的业绩增长空间。” “这个回答太宽泛了,而且这是结论不是原因。”端木再次皱起眉头,下意识地一只手攥紧拳头,另一只手把眼镜向上推了推,“汽车工业是德国工业立国的基石,去年它的全球销量增长迅速,今年本土和海外定单也都充足,更别提大众近年的在华投资不断水涨船高,最近就要上董事会讨论的向亚洲投资30亿欧元的战略计划我个人认为很大概率能顺利过会,其中又将在国内新建两处大型工厂,生产更多受欢迎的车型,特别是今年九月份就要在全球推出的、被大众寄予厚望的第五代高尔夫。你说,这一桩桩实打实的利好摆在面前,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美国公司那么坚定的看空?”端木缓了口气,“今天是周六,欧洲人全歇了,美国人却不惜时间跟咱们这样的芝麻公司谈细节,我相信这么勤奋的人不可能是傻子,只能是人精,所以他们一定有他们的道理,咱们肯定是遗漏了什么。” “他们确实够精的,”董锵锵感叹道,“之前我以为就算咱们问了他们不回答,咱们也能通过买他们的报告来了解他们掖着藏着的理由,谁知这些公司竟然会根据买报告公司的体量决定卖不卖报告,这也未免有些太扯了。”董锵锵对花钱都买不到和他们交流的美国公司的报告感到不解和愤愤不平,摇头又补了句,“简直闻所未闻。” “所以咱们只有买报告的钱是远远不够的,还得让对方认可捕蝉有资格看他们的报告才行,说白了还是捕蝉实力不够,人家看不上你这仨瓜俩枣的散碎银子,或者他们赚的就是咱们赔掉的钱。”端木恨恨道,“早晚有一天,我也要把捕蝉做成这样。” 董锵锵暗暗惊异端木的野心,端木继续说道:“咱们只能两条腿走路,一边继续深挖被疏忽的信息,一边继续见美国人,直到打听出来咱们想知道的所有。另外,今天见的第二家里那个叫史密斯的白人你还有印象么?还会讲几句中文那人,他似乎比较好说话,我在想,晚上如果请他去万福吃个商务餐,有些话在饭桌上反而可能好开口,他既然会讲中文,一定多少懂些咱们的酒桌文化,最起码不会排斥。” “啥酒桌文化,都是糟粕,”董锵锵嗤之以鼻。 “不要愤青,咱们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也就是了。”端木知道董锵锵批评的是什么,“再说以酒遮脸,有些话才好半真半假的讲出来,再说你以为就咱们搞这个?地球人都一样,人家只是不用喝酒的形式罢了,侬不要憨大好伐?”端木咕哝了句乡音。 董锵锵没什么应酬经验,被怼的无话可说,半晌才悻悻问道:“那今晚我还要去么?” “去啊,干嘛不去?你也是公司股东啊。”端木没想通董锵锵为什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你俩一对一私聊,说不定他更放心。”董锵锵解释道。 “你在他更放心。对了,王蜀楠今天晚上几点下课?你叫她也过来,对了,记得提醒她化妆,穿套合适的衣服,别一身冲锋衣就来了。”端木叮嘱道。 董锵锵对端木的建议感到诧异,王蜀楠不算美女,个头也不高,关键是跟他们谈的事八竿子打不着,一时没弄明白端木叫王蜀楠是什么意思。 “干嘛?你还要使美人计啊?这种事就别扯上人家了,人家就是借住一下办公室,又没卖给你,你还真当自己多了个使唤丫头啊?人家来汉堡是来学习的,能帮咱们打扫办公室就不错了,你别得陇望蜀。” 一提这个,端木脸上露出少见的欣慰笑容,暗自庆幸之前自己作了这个英明决定,王蜀楠定期打扫没多久美国人就来了,她还真是员福将,如果以后王蜀楠真能以医生身份毕业,说不定还能为捕蝉所用,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你懂什么?这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饭桌上有个异性气氛会活跃很多。”端木把自己的心思隐藏的很好。 “让你一说王蜀楠成陪酒的了。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上个月特大的日本周举办前,日本人想请她讲解日本中医和针灸,就是他们的‘漢方医学’和‘旁支治疗’,据说报酬丰厚,却被她毫无犹豫的拒绝了。” “我记得你不是说她很缺钱么?小日本给钱干嘛又不去?就算她爱国不稀罕给日本人表演,我叫她和日本人叫她能一样么?”端木质疑道,“我可是百分百的中国人,又给她地方住又给零花钱,够照顾她的了吧?这时让她帮帮忙又怎么了?她又不丑,好好打扮打扮唬外国人也没什么问题,说不定还能被外国人看上……哎哎,不对,不对,你小子有问题,说,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端木厚镜片后的那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嘴也咧成了瓢。 “别胡咧咧,都是同学,我对她没想法,”见端木一脸“你小子被我猜中了”的坏笑,董锵锵急忙撇清,“我的意思是,她跟捕蝉没关系,又没参加过这种应酬,叫上她出席这么重要的局确实不合适。还有上次我见到她时,她因为学习压力大比去年胖了不少。”董锵锵试图通过王蜀楠胖来打消端木的念头。 “你多长时间没见她了?”端木睨视着董锵锵,不动声色地扯远了话题。 “快两个月了吧,问这干嘛?” “她可比五月初那时瘦了不少呢,弄不好可能减了十几斤,好像跟去年差不多。这么说起来,减肥确实是最好的医美,以后有时间我也得去减点儿,最近几条裤子都穿不上了,小英老笑话我,再这样下去我就只能买背带裤穿了,真是悲哀啊。”端木低头看着自己不断膨胀的裤腰无限惆怅道。 1083. 似是故人来 拗不过端木的坚持,董锵锵只好依他的意思去问王蜀楠是否愿意帮忙。 尽管他在电话中反复强调,就算王蜀楠不愿去吃饭也不会对捕蝉有任何负面影响,可王蜀楠还是很痛快就答应了。虽然她并不清楚端木让自己会客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还是利落的表示愿意配合端木和董锵锵,毕竟两人一直在不遗余力的帮她,而她的做人信条一贯是做人不能忘本。原本周末两天她都会在学校里全天学习,直到晚上7点后才能放学,放学后她都会直接回到捕蝉的办公室看书到深夜,第二天再去学校,放学了再乘经常晚点的德铁回基尔。 结果等她下了课,临时买了套廉价的商务装紧赶慢赶到达餐馆时,端木、董锵锵和史密斯用餐已快结束。 没有女性参加的饭局从头到尾倒是还算和谐,史密斯小酒也喝了,小礼品也收了,甚至还开诚布公地分享了几支他认为表现不错的票子给端木,除了依然没接端木的话茬儿,没透露他们公司看空大众的真正原因,其他一切史密斯做的都很得体,挑不出什么毛病,也看不出什么态度。 史密斯饭局后还有别的事,所以饭后几人又聊了会儿,离九点还有一刻钟时,他向众人告辞。 端木冲董锵锵使了个眼色,示意就他自己去送史密斯出去。董锵锵猜到他要单独和史密斯再说几句悄悄话,会意地点点头,主动把王蜀楠拉到一旁,关心起她这两个月的诸多变化。 倆月没见,王蜀楠果然如端木所说整个人比中国周时清瘦了一圈,董锵锵甚至感觉她比去年暑假更苗条。可能是因为短期内瘦的过快,整个人看起来颇为憔悴,虽然她化了淡妆,眉宇间的那种疲惫感却依然掩饰不住,若隐若现,就像一块已经耗尽电量却还没来得及充电的电池。 听王蜀楠用沙哑的嗓音介绍完她两个月的变化,董锵锵忍不住感叹王蜀楠这么快就瘦下来确实没少受罪,王蜀楠却不同意他的看法。 进入第二学期,王蜀楠既要给自己合理安排大学课程,又要兼顾平日的打工和周末的进修,压力纷至沓来,比上学期有增无减。 为了避免重蹈上学期考试挂科的覆辙,王蜀楠主动减少了本学期准备报考的科目,只选了两门相对简单、她有些基础的课程,这样上午或中午下了课,下午她就能坐着小慢火车晃悠到汉堡的中医诊所,熬到晚上下了班再回基尔。 诊所很人性化,找人专门带她这个老外,第一个月主要是熟悉打工环境和一些工作中需要用到的基本常识,所以工作量虽大却不算劳心。但从第二个月开始,病人逐日增加,带她的人自顾不暇,又赶上有医生休假,她就只能边咬牙学边摸索边顶上,工作量一下就提了上来,虽然诊所的工作强度实话实说比当初她在绿堡养老院时要轻松,但一来她已经离开养老院很久了,体能大不如前,二来在养老院时她的压力主要来自体能消耗大,现在面对的则是体力和脑力的双重消耗。有时她一周在诊所上两天,有时只上一天。通常周五晚她会再从基尔出发,到汉堡住下,周六一早再去学校继续进修。 虽然三线作战给她的身体带来不小的压力和麻烦,但她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打工虽苦却能让她谋求经济独立,实现半工半读,周末牺牲休息时间继续学习能让她看到更多的可能性,万一她在大学那边学业不顺,好歹多了个保底,能有个火苗似的盼头在可以看到的前方亮着,所以不管多苦多累,她都从没有过任何怨天尤人的想法,反而感恩自己能抓住如此难得的机会。更何况端木和董锵锵不仅把办公室借给她留宿还让她捎带手挣些零花钱,换个角度想,这不就相当于有人付费请她学习和减肥么?她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 董锵锵听完默然无语,心中既佩服王蜀楠的毅力,又自惭形秽。之前和端木比时他还觉得自己多少有些不易,可听完王蜀楠讲的,他觉得自己确实落后了,主要是思想上有所懈怠。 两人正聊着,有国人面孔的中年人从两人身旁经过后站住身形,端详了董锵锵几秒后缓步返回,用蹩脚的普通话试探着问董锵锵:“请问你是董锵锵么?” 董锵锵只一眼就看出对方和万福李老板有些连相,点头承认:“您好,我是董锵锵,您是……小李总?” 中年人正是李老板的弟弟小李总,那年警方突击搜查万福时,董锵锵和小李总曾有过一面之缘,但分别时间太久,对方在他脑海中的印象早已模糊。 “哎呀,什么风把你吹过来的?”小李总上前一步握住董锵锵的手,热情地摇了两下,又朝王蜀楠点头示好,然后把脸再次转向董锵锵,“我一过来就觉得是你,我哥最近总提起你,说这次万福能在南边开分店你出了不少力,他一直说想请你和你的朋友们好好吃一顿,但因为新店装修总是抽不出时间,好在马上就要装完了,等开业了请你们赏光。”小李总自顾自地说了许多,见王蜀楠脸挂笑容安静地听着,意识到自己可能打扰了别人的交谈,赶忙找个由头匆匆结束,“你们这是到汉堡来玩还是带团路过?已经点餐了么?没有的话我给你推荐几道不错的菜,食材都是下午刚送过来的,很新鲜的……” 董锵锵赶忙致谢:“谢谢小李总美意,饭已经吃过了,这次就不麻烦了,下次再叨扰您。” 小李总含笑道:“吃过就好,吃的都还满意?有不满意的告诉我,我让后面给你重做。银台给你打没打折?没打折你告诉我……” 小李总对董锵锵的热情很真诚,因为他清楚老白之所以每次带乐白的团途经汉堡时都会选万福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乐白虽然上半年因为非典没开张,但这不是乐白的问题,而近俩月老白和他手底下的人已经带团来过不止一次,万福以后还会继续做老白的生意的,所以万福和董锵锵的关系要维好。 “打过了,谢谢小李总。” 小李总又客套了两句,刚要转身,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对了,差点忘了。你说巧不巧?你一个朋友刚跟我打听你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来万福吃饭了,我说你去南边发展了,她还跟我要你的联系方式,那我哪有。” 董锵锵疑惑地环视四周:“我的一个朋友跟您打听我?不知是哪位,您方便给我指下么?” “那,就……那边六桌,您认识的,安妮塔小……女士。”小李总边说边抬起自己戴着墨绿色玉扳指的手往餐馆大厅方向指去。 顺着他指的方向,董锵锵不仅意外地看到了老熟人安妮塔,更意外看到了站在她桌旁、唾沫星子喷的天花乱坠的端木。 安妮塔身着一袭淡黄色的碎花长裙独自一人坐在桌前,靠近胸部的醒目吊坠和敞开的领口好似天作之合,脸上的妆不浓却很提气色,正用不自在的眼神盯着面前眉飞色舞的端木,不知为何,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紧绷感。 这家伙不是送史密斯去了么?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又拐到安妮塔那桌去了? 就在这时,安妮塔似乎是感应到了董锵锵的目光,抬眼往他们的方向瞟了一眼,小李总立刻挥手致意,这下好了,两拨人互相都看见了对方。 安妮塔浅笑着冲董锵锵微微颔首,目光中似有求救之意,董锵锵马上回了礼,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打招呼。端木见此情景,干脆直接将安妮塔请了过来。小李总见状,识趣地退后几步,趁众人不备,悄无声息地闪进了后厨。 1084. 闻香识女人 董锵锵从没见过安妮塔走路的样子,也许是因为身高的关系,她走路时的气场很足,而且可能也受过类似模特走台步的训练,虽然几人之间只有几步道的距离,却依然能欣赏到她优雅的身姿和轻盈、摇曳的步伐,再加上那个若隐若现的领口,很难让人不将目光投向她,也难以把她的仪态和她的职业联系起来。 随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由远及近的飘近,安妮塔盈盈袅袅地走到了董锵锵和王蜀楠两人面前。 自从上次一别,安妮塔经常在放空时想起这个花钱跟自己聊天的奇怪东方男生,后来只要有空闲,她都不自觉的跑到万福寻找董锵锵的身影,想找他再说说心里话,但董锵锵却人间蒸发。此刻再次相见,一时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只好再次露出职业笑容,将望向董锵锵的眼神逐渐升温。 如果还像上次一样和安妮塔共居闺房那种香艳环境,董锵锵觉得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肯定多少会有些心旌摇荡,但在今天这种公共场合,又在端木和王蜀楠的环视之下,男女情欲早已悄然无踪,而且他发现自己判断有误,刚才远观时因为距离和光线的缘故,安妮塔看起来似乎跟从前并没太大分别,近看却发现她脸上的淡妆已经遮不住她眼角渐生的细纹,他忍不住在心底轻叹:许久未见,安妮塔也老了,欧美女人果然都不抗老,岁月从不败美人看来是有地域限制作为前提条件的。 王蜀楠从没见过安妮塔,对她的背景懵然无知,只在端木的介绍下礼貌地问了好,但她也是女性,一眼就注意到安妮塔看董锵锵的眼神似乎不太正常,下意识地好奇和怀疑起来。 端木积极张罗着众人落座,坚持再点几个横菜边吃边聊,但另外三人纷纷表示都吃不动了,随便聊聊就好,这才作罢,厚着脸皮央着小李总送了几个果盘。 端木的做派让董锵锵感觉啼笑皆非,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还没聊上几句,端木盯着安妮塔的双眼竟烁烁放起绿光,而安妮塔的举动也让他感到意外,她主动散名片给三人。 端木眉开眼笑的指着名片上的手机号码问安妮塔是不是她的私人联系方式,安妮塔媚眼如丝,含笑称是。 王蜀楠此前在汉堡遍寻可以打工的场所,把汉堡的重要商业区域基本摸了个遍,此时看到名片上的地址和安妮塔的公司名称,似乎明白了安妮塔是做什么的,脸上现出窘迫,身体坐立难安,频频喝茶的同时也把困惑的目光利剑般的投向董锵锵,眼中的问题似乎不用说出口董锵锵就能“听”见:你和她怎么认识的?还这么熟。难道你俩曾经……今晚叫我过来,难道也是为了介绍她给我认识么? 董锵锵一脸无奈,几次起话头想结束,奈何端木在旁边一直热情的滔滔不绝,场面虽没变的更尴尬,但也始终没有结束。 听说王蜀楠是学医的,安妮塔眼睛一亮,似乎突然对王蜀楠多了兴趣。 终于,忍了一晚的王蜀楠再也无法忍受,直接起身说要回家,端木这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还没和安妮塔聊尽兴的话题。 离开万福前,董锵锵专门又去给小李总道了喜,恭祝他们新饭馆开张大吉。小李总再次表态:如果一切顺利,七月初新店就能开张对外营业,到时会提前下帖请董锵锵和他的朋友们赏光,以后还得靠他们这些本地学生多捧场才行。 王蜀楠准备自己搭公交回家,她的学生卡可以免费乘坐汉堡市内的所有公共交通,董锵锵想着跟王蜀楠把晚上的事稍微解释一下,便让端木送安妮塔,自己则送王蜀楠回办公室,免得她一个女生走夜路不安全。 端木似乎是怕被董锵锵和王蜀楠误解,自告奋勇送所有人回家,先送王蜀楠回办公室,然后安妮塔,最后董锵锵,不由分说把仨人都劝上了车。 红色跑车一般就坐俩人,后排很窄,骤然塞进四个,车内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端木只好关了空调,大开车窗。两女窝在后排,董锵锵坐在副驾,座椅往前调一些腿就伸不开,往后调一些,女生们又会很挤,坐正了他的脑袋就会顶着天花板,总之怎么都不舒服,好在路途短,稍微忍忍也就结束了。 车子很快到了办公室楼下,董锵锵先下车,两女再从后排钻出来。 趁着端木协助安妮塔坐回后座,王蜀楠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刚才我假笑的下巴都快掉了。” 董锵锵没好气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头再跟你说。” “我想的哪样?”王蜀楠似笑非笑地反问道,“她的职业?” “安妮塔的职业虽然拿不上台面,但人是好人,之前万福被德国人抄了一次客人都跑了,还是安妮塔和她的姐妹们一起帮忙,生意才慢慢又重新好起来的。”董锵锵说完自己也觉得奇怪:我跟王蜀楠说这个干嘛?她不喜欢安妮塔就不喜欢呗,我为什么要试图说服她? 一瞬间他觉得意兴阑珊,更多话也被咽了回去。 “她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王蜀楠说完倏地停下来等了几秒,才继续说道,“不过你这个朋友似乎有轻度贫血和肝郁脾虚,你要是和她能说上话就劝她注意营养和规律作息,不过她这个职业恐怕也难,算了,走了。” 王蜀楠说完不等董锵锵答话,转身开门上了楼。 “说完没?走不走啊?”端木坐在车里歪着脑袋、瞪着大眼瞅着董锵锵,隐隐有些不耐烦。 “端木,下来说两句。”他朝端木划了下两根手指。 “有话上车说,这里不让长停,回头罚钱算谁的?”端木嘟哝着催促道,“赶紧上来。” 董锵锵只好上车,毕竟端木是他老板,他不能让他这么被罚钱。 “安妮塔,你住哪儿,把地址告诉我,现在就送你回去。”端木跟安妮塔说话时立刻换了副嘴脸,柔声细语,如沐春风。 “眼窝子浅。”董锵锵鄙夷地用端木刚好能听到的声音挤兑道。 跑车在董锵锵的吐槽声中蹿了出去。 1085. 向南向北 “我先送安妮塔,然后你跟我走,小英这周去海德堡找她闺蜜,不在家。”端木说话也不看董锵锵,拨开左转向灯,趁对向来车还没提速,一把轮抢进了左边的道,“安妮塔说下地址,老董你在导航上把地址帮我敲出来。” 导航很快指示了去安妮塔住所的路,晚高峰早已过去,路上的车和人都不太多,可令董锵锵感到奇怪的是,端木并没第一时间将车速提起来,反而刻意压着速度慢悠悠的开,似乎并不着急把安妮塔送回去。 因为在想怎么跟端木提自己的想法,董锵锵上车后一直没吭声,但即使他这样安静也不影响车内的气氛变得愉悦轻松,端木的嘴几乎就没闭上过,各种话题信手拈来,甚至还讲了几个很冷的荤段子,直到董锵锵实在忍不了他因为不停说话又错过了一个路口而出言打断他后才不情不愿地闭上嘴,恰逢安妮塔这时有电话进来,端木有些幽怨地瞄了眼董锵锵,没好气道:“你刚才说谁眼窝子浅?” “车上就仨人,你觉得还能有谁?”除了接待客户,董锵锵之前还真没见过端木这么能说,心下有些不屑,却不知自己是因为端木话多还是因为嫉妒对方和安妮塔如此有的聊。 端木“哼”了一声,透过后视镜观察着正打电话的安妮塔,见她并没有很快结束电话的意思,只得继续对董锵锵说道:“你刚才打算说啥非让我下车?” 董锵锵等他正确拐过路口后才字斟句酌道:“我想今晚就回特里尔,这个月每周末都往这边跑,尤其是这 周五来的最匆忙,大学和cfa的课都没上,我想早些回去,明天还能想办法补补,也不至于落下太多,下周上课也能效果好些。房东也催我赶快打扫院子,我都拖了两周多了,菜地里的杂草都快比菜高了。” 端木听完没吭声,脚下猛给了一脚油,开着大灯的红色跑车像着了火的猫,几乎是擦着旁边一辆大众车的车身猛超了过去,因为车窗没关,车上的仨人都在呼啸而过的风中听到了从后车传来的清晰咒骂声。 “你这两天不是都住青年旅社,晚上也都看书呢么?怎么我一叫你去我家你就这么怕呢?再说我家客房里也能看书啊。”端木说完有意无意地又瞄了眼后座的安妮塔,安妮塔不知不觉中翘起了二郎腿,长裙的花边裙摆在她腿上好像退潮时的海浪似的一退再退,露出夺目吸睛的健康小麦肤色。 端木有些直的眼神说明了一切,董锵锵不用回头也知道端木此时的注意力和血液都在朝哪儿涌动,只好干咳几声,提醒对方注意收敛。 听到董锵锵的咳嗽,端木并没收回视线,反倒是安妮塔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眼前排表情有些怪异的两个男生,微笑着把目光投向后视镜,不期然的和后视镜里端木意味深长的眼睛撞了个满怀,端木世故一笑,这才重新把视线投向车的前方。 董锵锵很清楚端木希望他明天也能待在汉堡一同见客户,他也早就答应端木会待整个周末,周日晚再回,但一方面,他是真不想去端木和叶英住的地方,觉得别扭,虽然叶英并不在家。另一方面,他担心已经形成规律的学习节奏中断太久对自己后面的学习不利。至于第三方面,接连几天的客户清谈让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很好的拓展客户的技能,也志不在此,所以心生倦意。 “青旅里人来人往,尤其是夜里,出出进进的人太多,噪声也大,看书效果不理想,晚上的睡眠质量也不高。而且这学期我报的科目多,出差太多终归不好。”董锵锵耐心解释道。 “青旅看书效果不好,那你就更该去我那看啊。看累了咱俩正好还能聊聊客户和报告。说起报告,你5月的报告让我很失望,太平庸了。上个月的稍微有那么点儿起色。哎,这些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客户的评价。” 听出端木的不愿意,董锵锵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坚持,端木听完没再说什么,车内只有安妮塔不时的轻声莺语。 车子在空旷的道路上飞驰,拐了几个弯后终于停到一栋没亮着几盏灯的楼房前,熄了火,三人站在楼门口处抽烟。借着路边忽明忽暗的灯光,董锵锵注意到外墙上喷满了各式涂鸦,不远处还有吆五喝六的人影晃动,似乎正在墙上辛勤作画,而车后方的墙角处传来一阵不规律的、悉悉索索的流水声,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有醉酒的男人正在辛勤灌溉。 端木殷勤地把安妮塔送进了楼门口,在董锵锵瞠目结舌的目光中竟然还和安妮塔来了个吻面礼和吻手礼,见安妮塔作势要和自己如法炮制,董锵锵一个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张开双臂就是一个熊抱,把安妮塔拥在怀中,只觉胸前一片弹软,赶忙放手退后,一边道别一边拉开车门横在自己和安妮塔中间。 在端木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安妮塔款款走进了楼。 车子往端木家的方向驶去。 “说起来这个安妮塔也是个苦命人,从来都完不成指标,所以才喜欢呆在没人认识她的地方,万福就是因为这个成了她的避风港。” 端木没头没尾冷不丁的介绍让董锵锵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他明天不参会的事还没结论,怎么突然又冒出来安妮塔的话题?就在他决定重新把话题引回去时,端木给出了回答。 “你回去真是为了学习?”端木似乎不信。 “不然考试不过对我有什么好处?”董锵锵的反问颇有道理。 “行,回去也好,那以后南边法兰克福、慕尼黑、斯图加特这些城市的客户拓展我就都交给你了,对了,记得尽可能多接触美国公司,它们比欧洲公司更开放。” “行,没问题。”见端木没有脸色难看,董锵锵多少松了口气,生怕端木反悔,立刻满口应下。 “以后我就负责北边,咱俩一南一北,各司其职,有事多通气,不是原则的事能让就让。” 董锵锵知道“原则的事”指的是什么,立刻回道:“最后签合同的事还是你来,我不参合。” “这样也行,”端木一拍大腿,“就是你以后可能要经常几个地方来回跑了,不过你有车,应该问题也不大,再说捕蝉还给你发工资呢。” “唔,我想和你商量下,”董锵锵心知自己到慕尼黑没比来汉堡近多少,吞吞吐吐道,“离考试大概还有个把月时间,可能(我的时间)会越来越紧张,我不排斥开拓新客户,但对八字没一撇的,面谈也不一定有下文,所以我能不能先电话沟通?等对方有意向了我再上门。” “大哥,我都不提咱这行竞争有多激烈,就说你想卖东西,总得先引起别人的兴趣吧?就算人家没兴趣,面谈的话你还能多说两句,如果只是打电话,你都不出现,人家说挂就挂,你再打也不接了,你还怎么引起别人的兴趣?所以你还是动一动、跑一跑吧。引起客户兴趣唯一的方法就是直面客户,不然就咱们这半吊子水平想靠打电话卖东西太难了。再说面谈你怕什么?东西是你写的,你语言又没问题,说清楚咱们的优势,行就行,不行拉倒。还有,你每月交报告不要老让我催你……”端木絮叨起来比祥林嫂有过之而无不及,听的董锵锵脑瓜子嗡嗡的,忙不迭的表示就按端木说的办。 一晃又是一个多星期,被来考察的十几家美国公司按在地上摩擦了不知几遍后,终于有家名不见经传的美国小公司订了捕蝉下半年的报告,更多机构纷纷留下活话,表示希望先看到捕蝉上半年的投资业绩后再谈,而捕蝉、端木和董锵锵各自持有的第一批大众美式看多期权七月下旬就要到期,到时无论他们想不想卖都必须交易,所以想看到收益率不算是难事。 所以尽管这一轮的销售最后收效甚微,但端木认为捕蝉已经引起场内的注意,剩下的就是要继续加大火力,提高输出,让收益率的数字看起来更漂亮。 中国周虽已结束俩月有余,却余威波澜,除了带动日本周紧随其后,也让郑春花和报社之间走动颇多。相互熟悉后,报社主动向郑春花提出约稿,希望她能写一些留学生眼中的德国。虽然报社给出的版面靠后、酬劳低廉、专栏也就豆腐块大小,但郑春花很重视,不仅欣然接受,还拉上董锵锵、方爽等人一同撰写,希望可以妙笔生花,日积月累的改变德国人对中国人的偏见。 7月中是申请大学冬季学期最后的时间,预科已经结束,学子们的成绩也已出炉。董锵锵让陆杉把大学申请材料直接寄给杜蓝,委托杜蓝亲自往外办送一趟,确保万无一失。而他在大学外办打工时,竟意外看到了李雷申请特里尔大学国民经济学专业的申请信。令他感到难以置信的是,李雷的各科成绩都不算高,最高分也才2.7,和自己当初的成绩有云泥之别,董锵锵不知为何一阵高兴,也是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1086. 挖池塘就是挖坑 很快入了长夏,距离考试往多了算也就一个月了。 房东刚和董锵锵谈妥没多久,董锵锵就被端木抓走出差,因为每周末都不在特里尔,之前他和房东商量好的一起考察邻居院子也就迟迟不能落地。 等他好不容易从汉堡赶回特里尔,在火急火燎的房东和邻居的共同催促下,一起看完一个两人都觉得相对最好说话的邻居的院子,董锵锵很快拿出了方案。 为了防止被邻居挑三拣四,董锵锵上网借鉴了不少中式院落造景,设计完了还专门问了佟乐乐等几个女生的意见,虽然佟乐乐学的是音乐而不是园林设计,但董锵锵一直觉得学过音乐的人审美都没问题,再加上之前在意大利带团时他也听佟乐乐讲过很多美学方面的典故,所以相信佟乐乐的眼光一定没问题。 佟乐乐提了些无伤大雅的建议,董锵锵信心十足。郑春花也没说什么,唯独杜蓝认为他本末倒置,临近考试不该弄这些,虽然可以挣生活费,但挖池塘等于是在给他挖坑,董锵锵真缺这些钱么? 董锵锵觉得他缺。 有了房东之前郑重其事的提醒,董锵锵在认真研究了一番本地园林公司的报价水平后拿出了一份接地气的报价单,房东大刀阔斧的建议他把报价从大几百欧降到中几百欧更合适,董锵锵纳谏如流,然后正式拿给邻居看。 但双方还没深谈就碰到新问题,虽然只是挖个小池塘这么个不起眼的小活儿,涉及的金额也就中几百欧,邻居却坚持董锵锵必须有个公司能和邻居签合同才行。董锵锵之前在汉诺威注册的贸易公司早在他离开汉诺威时就已注销,好在他对注册公司早已轻车熟路,第一时间在当地找了个工商代办机构代为注册了一家单人有限公司。 尽管只是个芝麻项目,必要的流程却是一个都不能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过时间并未浪费在无意义的等待中,注册公司的时间里,在房东的撮合协调下,方案和合同都历经了反复修改,达成共识,最终定稿和皆大欢喜的完整周期,等到公司银行账户开设完毕,方案也明确了具体的实施进度,最终效果图是董锵锵用彩笔画的,合同清晰约定了每个完工节点和对应的收费标准。 第一笔银子很快到账,董锵锵马不停蹄地买回各项材料准备施工。 他先自己弄了几天,觉得有帮手肯定会效率更高。为了确保工期,他考虑找纪封平帮忙,通过中国周,他发现纪封平为人靠谱,做事踏实,可等他侧面跟纪封平沟通后才发现对方这学期的考试科目比他还多,而且7月底就开始考,但这份工作他能让的利不多,还都是夜里干活,属于妥妥的加班时间,他可以要求自己自愿加班,却不能要求纪封平同样如此,因为在德国雇主强迫员工超时工作属于违法,而为了合法他就需要给纪封平加班费,不给加班费如果被第三人举报,就要面临法律制裁。 为了多挣个三五斗,同时避免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董锵锵决定还是咬牙自己单干,一个人虽然又累又慢,但能把控实施效果,再说他住的离邻居近,如果真被其他人看到,对方睁一眼闭一眼最好,可如果碰到的是个偏执狂,硬要举报他,那说破天也就是他这个公司一把手自己加班,这样总没人能说闲话了吧? 单干的利弊就像硬币的正反面,因为约定了最后的交工日期,所以董锵锵平时就得干活,不能都攒到周末,这样的坏处就是他不能再如以前一样泡在图书馆看书直到关门,而是晚上八点前趁着天没彻底黑下来就得赶回家,幸好天黑的越来越晚,不下雨时他能劳动两个小时,等快十点实在没天光时再收手回屋看书。 见董锵锵如愿拿到了挖池塘的差事,作为介绍人的房东也喜上眉梢。董锵锵有心给房东返点却被对方拒绝,她和董锵锵学中文有阵子了,董锵锵从没说收她钱,她对这些都无所谓,倒是旅游的事需要董锵锵帮忙去问老白那边有无去中国旅游的方案可供她参考。 徐铜鹰之前让董锵锵帮着劝老白服软,后来董锵锵一提这茬老白就说忙,董锵锵被撂了几次电话后也就不再提了。 当他再次联系老白时,老白正在球场走廊里的自动贩售机前买饮料,走廊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和此起彼伏、雄壮有力的歌声,他带的一团男性游客刚从法国看完联合会杯回来,此刻都坐在看台上欣赏激战犹酣的德甲,望着手机屏幕上“董锵锵”,老白略微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 “老董,这次又啥事?该不会是让我回去帮你挖池塘吧?那我可没空。”老白戏谑道。 挖池塘最早是老白的主意,董锵锵不想瞒他,听到老白打趣,笑着告诉他,在董锵锵的建议下,房东想去中国旅游,不排除报乐白的团,但需要他先提供一份详细方案和报价单作参考。 “又给我介绍活?谢了。带她去没问题,她想什么时候动身?去多久?预算多少?有特别想去的景点么?旅游签证她能自己办么?” 老白的回答果然没有出乎董锵锵的意料,对带驱赶过自己的房东去中国旅游,他不仅没流露出任何抵触情绪或拒绝,还对董锵锵依然不忘给他介绍业务表示感谢。 “不用谢我,挖池塘这个主意的好处我就不给你了,咱俩扯平。” “成交。”老白话锋一转,“不过丑话得说前面,虽然我愿意,但8月恐怕我还在欧洲带团,这是早就定好的,我肯定没法亲自带她游历神州,只能把她外包给与乐白有过合作关系的国内旅行社,但我可以保证她的旅游体验绝对一流,收费也会比她能找到的那些德国旅游公司便宜的多,当然,如果她愿意。” “理解,你还是先给她一份方案和报价单,回头我把她关心的要素都短信发你,你可以直接联系她,如果没时间,我也可以帮你转达。但我有个要求,如果房东最后接受了你的方案,我希望你找的旅行社能尽可能保证老人的安全,毕竟非典还没彻底结束,一个外国老人这时敢去国内旅游,就冲这份勇气,不管她是不是你的前房东我的现房东,于情于理你都该照顾好她。” 老白没信誓旦旦的和董锵锵保证什么,只是在一片嘈杂的背景音中不由分说的挂断了电话。 1087. 人情世故 小李总说完没过多久,董锵锵等人果然先后接到了李老板请客吃饭的电话。 距离考试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教授们还在忙着讲新课,既不划重点,也没带着学生复习一说。学生们每日忙碌,要保证新课学习和复习的齐头并进。 筹备组众人文理均有,课业进度虽不完全相同,却也是陆续进入最后的收官阶段。此时专门抽时间去吃顿饭对所有人来说难的不是花钱而是花时间,只是这顿饭很早就已说好,中国周时众人和李老板相处的又很融洽,大家也都很开心万福的开张,所以各自带着礼物,忙里偷闲欣然赴约。 万福餐馆的位置离摩泽尔河边的大学生宿舍很近,招牌挂的高,广告贴的多,所以董锵锵很容易就找到了地方。 他原以为今天来给万福捧场的中国学生就他们几个,哪知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堵在道旁和门口,着实等了好一会儿,他才把车停到餐馆车位中。 万福餐馆的外装修的和汉堡总店如出一辙,低调内敛,唯一称得上招摇的就是颇有古风的烫金招牌。餐馆正门前一左一右摆满两排恭贺开张大吉的彩色花篮,进门的供桌上端正摆放的是尊一米高、头戴六棱抽口软壮帽、颌下五绺长髯飘洒、身披绿罗袍、掌中青龙偃月刀的武财神。 虔诚拜过财神后,董锵锵信步朝大厅走去,路过吧台时看到电话旁摆放整齐的小广告,信手捻起一张,却不期然的发现是冯冲办的暑期中文培训班的最新广告,更让他意外的是,师资一栏里赫然写的是陆苇的介绍,他没想到冯冲还会挂陆苇的名头,看的一愣,就听身后有人说道:“呦,是锵锵啊,怎么不进去?” 董锵锵闻声回头,正是今天的正主儿李老板。他戴着副金丝边眼镜,大背头抹的油光锃亮,每根头发都打理的一丝不苟,表现出斗志昂扬的精气神,面色红润,额头上还有几滴晶莹透亮的汗珠,一身深灰色的中式单排扣长衫,胸前别着朵红胸花,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儒雅。 “恭喜李老板开张大吉,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董锵锵知道生意人都喜讨个好彩头,所以先说吉祥话,再把手捧花和红包同时递给对方。 他当然知道天底下到哪儿都没有食客给饭店老板送红包的道理,但人家之前捐了几千欧,这时自己给个红包就是个恭喜发财的意思,更何况红包里就装了二十欧。 看到红包的刹那,李老板颇有些感慨。他今天叫了不少学生来捧场,董锵锵不是来的最早的,也不是第一个说吉祥话送花的,却是第一个,可能也是唯一一个送他红包的学生。但他不知道的是,董锵锵一开始也没想到这点,还是在杜蓝的提醒下才明白这些人情世故。 “老弟你这样可就太见外了,我怎么能要你一个学生的钱呢?你能来就是给老哥我面子,东西我收了,钱你拿回去。还有,今天你免单。” 李老板故意板起脸,接过手捧花,顺手放到柜台上,示意服务员收好,刚要交代服务员给董锵锵免单,董锵锵已经拦住他往下说,同时眼疾手快地把红包硬拍到他的拳头上。 “李老板,今天是万福开业的好日子,这点小意思相比您为抗击非典作出的贡献就是沧海一粟,所以请您千万不要推辞。如果您坚持不要,那我以后都不敢再来麻烦您了。” 杜蓝早料到李老板会谦让一番,所以嘱咐董锵锵提前想好话术,务必要把这钱送出去。董锵锵对给李老板红包并不抵触,觉得应该应分,只是不喜在大庭广众之下拿着钱来回推让,如果是大钱也就罢了,区区二十欧还让来让去的,不够丢人的。 “既然老弟有心,那当哥哥的承你的情,以后这就是你的食堂,啥时想吃啥时来,只要我开门一天,就保你管够。”李老板嘴上说着,攥着的拳头却没打开。 “李老板您太客气了。”董锵锵早瞧出来对方还在端着,只好好人做到底,假装使劲掰开李老板的拳头,把红包认真塞到对方手中。 李老板显然很享受董锵锵的识时务,眯着眼睛笑道:“早就说请你们,今天才算没有食言。” “您太客气了,”董锵锵指着占地面积不小的大厅恭维道,“您这儿比汉堡店大一倍吧?刚才从外面路过时我差点都没敢认。” “好眼力。”李老板赞许的点点头,“比汉堡大一倍,你觉得怎么样?” “刚进来,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董锵锵懒得装。 “那我带你先转转。”李老板显得兴致勃勃。 餐厅内部构造与汉堡万福如出一辙,并无特别之处,但陈设上多了几个造型古朴的兵马俑。 两人还没聊上几句,大堂经理匆匆赶来告知,包括叉烧在内的多样横菜因过于受欢迎刚补了第二次,为防出现受欢迎食材出现短缺的尴尬局面,后厨已备好原定下午场要用的肉食,同时开始加大下午场备餐的力度,只是下午场餐单可能要作调整,还需老板亲自拍板。 开门第一天讲究的是风调雨顺,和气生财,董锵锵哪敢耽误李老板,赶忙让他随经理走了,自己则有一搭无一搭的走走转转。 餐厅里的各色食客着实不少,有些是老相识,有些有过一面之缘,还有些是打过不美好交道的,比如陈小飞和王云。 幸好美食带给那两人的诱惑更大,两人各自甩了董锵锵一个大白眼,小心捧着一座垒的跟小山似的炸物离开了董锵锵的视线。 董锵锵正准备去拿点儿小吃,就听身后有人笑道:“嘿,那人,鬼鬼祟祟的,转什么呢?” 一听这话董锵锵就笑了,不用回头都知道说话的是郑春花。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边转身边问道。 “早来了,大家都在那边,你怎么这么晚?”他的身后果然是郑春花。 “别提了,下午刚被助教训了一顿。”董锵锵苦笑道。 “你上次不是还说教授忙的没空理你,夸德国助教热心助人,怎么现在又说他批你?”郑春花不解。 “说来话长。” 董锵锵学端木充分利用ebay,结果却不如他意,老试卷一份都没买到,他只好自己整理考试可能会出的论述题,先写好大纲再请教授帮忙批改。哪知教授只回他寥寥数语,其余一概不管,他只得再去找助教帮忙。助教把他叫到办公室,先是指出他在请教邮件中用词不礼貌、不规范的地方,然后才帮他梳理大纲。他根据大纲准备好自己满意的答案,想再请助教帮改答案,却石牛入海,杳无音信。 “要我说人家能帮你改大纲真的就已经很不错了,助教一般不管这种杂事。”郑春花也当过助教,门儿清里面的规矩。 “我知道,但我总得试试。”为了开发客户,董锵锵刚又跑了趟法兰克福,上课内容不是靠补笔记就能补回来的。 两人边走边聊,郑春花善意提醒道,“你别光顾着准备考题,这学期的考试已经开始正式报名了,你可别忘了。” 董锵锵上学期就已经知道在大学参加考试和预科不同,需要在每学期注册新学生证的机器上登记本学期要参加的考试,如果报了名又后悔,可在考试报名截止日期前取消,一旦报名成功又过了截止时间,不管学生最后去不去参加考试都记为参加过一次考试,所以需要特别慎重。 “没忘,已经报完了。” “报了几门?”郑春花关心道,“什么时候开始考?” “一门研讨课,四门考试。研讨课是7月底交报告,已经改的差不多了。选修课的考试也是差不多时间,问题应该不大。还有三门是八月前两周考,复习时间还算充裕。” 选修课是《美国财务报表分析》,cfa培训课相当于给他开了小灶,不仅对他写报告大有益处,大学课上没听懂的他都拿到培训课上问老师,下了课基本问题也就扫荡完了,再加上又是兴趣所在,所以复习不说轻松,至少也是没太大负担。 他对7月这两门拿高分志在必得,对8月考四门很是犹豫,更确切的说是对其中一科没信心,另外三科都带了练习课,对考试多少有些帮助,所以最后他决定八月只考三科。报名前后那几天他不知怎么总是梦到王蜀楠当初跟他说过的话,醒来想起梦中的内容,不知是该自嘲胆小还是夸自己谨慎。 1088. 饕餮 “切忌贪多嚼不烂,务实最重要。”郑春花劝得很显情商,没说董锵锵冒进,所以不招人反感,“外办那边咋样?一切都还顺利么?听外办老师说,因为非典闹的太凶,今年不仅特大,州内其他大学收到的来自中国的大学申请信与往年比也都少了一大截,有这事么?” “你听到的没错,如果再刨去其中申请资料不全的,比如没aps审核证书的、或者没德国预科毕业证的、或者不提供国内大学毕业证复印件和翻译件的,申请者数量堪称悬崖式暴跌。” 对那些不提供aps证书和德国预科毕业证的申请者董锵锵倒不怎么可惜,只是惋惜那些提供了前两者却忘了国内大学毕业证复印件和翻译件的学生,不过他并没将这些人的申请资料简单粗暴的丢进“材料不合格”筐了事,而是第一时间按申请材料上留的电话打了过去,碰到是本人接的就直言提醒,但如果对方留的是公共电话,他就只能拜托接电话者代为转达,同时给申请者邮箱发邮件,提醒对方务必在申请日期截止前尽快补齐材料。 将心比心,他不想让后面的人也体会一遍他当初碰到的糟心事。 “刚才碰到李老板,他说新开张要多找些学生工备着,问我有没有熟人推荐,你如果还有时间和余力可以来试试。”郑春花端详着董锵锵略显疲惫的脸庞建议道。 “算了,看书都没时间,这个机会还是让给其他同学吧。” “其实刚才我就想说,你这气色看着可不大好啊,这么累么?”郑春花坏笑着打趣道,“是忙着复习还是忙着挖池塘?” 董锵锵一听郑春花这么说,就知道她铁定是跟房东通过气了,他最近正为这事烦。此前他计划的很美好:每天课后先在大学学到六点,吃完晚饭看会儿书再去干活或直接去邻居家干活,但等他实操起来才发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这个夏天确实是德国这个季节少有的闷热,可进入七月后,闷虽然天天登场,雨水却也是一点儿没少,下还不是前列腺不畅似的那种滴沥,而是没日没夜的连下几天,甚至有时还气人似的只白天下夜里不下,弄的董锵锵白天根本没法动手干活。而天气好时,晚上如果挖的太晚,挖完再回屋看书,第二天早上很容易就起不来,头天晚上复习过的内容也易忘,正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而如果改成天晴时一早起来先干活,则又影响白天的学习质量,挖土机虽然可以提高他的工作效率却租金奇贵,最后还是依赖他的小铲子。一来二去,晴天影响他的复习进度,雨天影响他的工作进度。本来他以为只要方案和价格定了,后面只要做好执行即可,谁知碰到各种计划外的飞来横事,只能叹一声人算不如天算。 他跟杜蓝说这些不快,想寻些安慰,杜蓝却苦劝他不要因小失大,每天必须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而且他已开始备考,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高压之下,根据她和身边学生的经验,他们这个年龄的学生在学习上一次性最长只能集中九十分钟的注意力,一旦超过这个时间,大脑就会超载,进而失去专注。 董锵锵一方面承认杜蓝说的对,他也察觉到自己学习效率的快速降低,可另一方面又觉得挖池塘已算是非常好挣的钱了,比抓野猪的风险小的多不说,挣的也可观,他担心一旦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心里充斥着各种不舍,气的杜蓝骂他孺子不可教也。 董锵锵挖池塘挖的最凶时,就连介绍这份工给他的房东也劝他,如果想保持心理健康,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享受大自然是预防心理压力和抑郁,让大脑得到充分休息最简单的方法之一,董锵锵有时间还是该多沿着山脊散散步,感受穿过树林的清风,聆听各种悦耳的鸟鸣,这样才能放松身心。 听的懂房东德语的董锵锵却做不到这些,他太忙了,什么都想攥在手里,有几次挖累了甚至抱着铲子、躺在坑边、望着星空、直接入了梦乡,全然不顾可能遭遇野猪的袭击。 见一句话让董锵锵陷入沉默,郑春花以为他触景生情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还没来得及换个话题,就听远处有人招呼两人的名字。 “郑春花,董锵锵。这儿呢。”方爽在靠窗的一张桌旁热情地向两人招手示意。 原来两人不知不觉中又回到餐馆大厅,此时的大厅人头攒动,盛放不同肉食的盘子已被无情扫荡一空,五颜六色的蔬菜却鲜少有人问津,年轻的服务生们正忙碌着补菜。 穿过满载而归的人群,两人终于落座,董锵锵这才注意到由两张桌拼起来的一张大桌上摆满了一桌肉香四溢的食物和水果。 除了方爽、顾欣、纪封平和赵可这些老熟人外,他还看到一个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姓名的女生正坐在方爽旁朝自己笑,没等他把对方名字和脑中的通讯本对上号,对方已主动致意:“你好,董锵锵,咱们又见面了。” “喔,你好。你们拿这么多吃的完么?自助餐吃不完可不让打包。”董锵锵想问对方叫什么又觉不礼貌,急忙伸手指着自助餐桌旁的“用餐须知”抓了个爱惜粮食的借口把这个尴尬的问答环节闪了过去。 男生们都忙着吃,只有顾欣停下筷子认真回答他的问题:“你看旁边有拿的少的么?” 董锵锵环视四周,目之所及的国人食客,要么手里端的大小盘碟全部装满,要么正不停往盘子里装,确实没有空手而归的,彪悍的作风吓的旁边几个面庞青涩的女生面面相觑,只往后躲,也让其他外国食客大眼瞪小眼,眼神中满是不解和疑惑,董锵锵注意到拿的多的人里有陈小飞和王云,还有几个貌似和陈小飞熟络的几个同学。 “你要是每次就拿一点儿,等你再想吃时就什么都不剩了,吃完再拿在这儿可不好使。”赵可满不在乎地往嘴里送着小酥肉,“再说这里也不全是我们自己拿的,还有李老板亲自送过来的,我们总不能不要吧?” 那确实不能,董锵锵心里想着,嘴上没吭声。 “对了,刚才李老板让我介绍人来这里打工,他跟你们都说了么?”郑春花夹起一个藕盒沾了沾小碟里的椒盐,“嗯,好吃,香酥嫩爽。” “这事儿他俩早就跟李老板说好了。”方爽刚抿了口橙汁就立刻眯起眼睛,“嚯,真够酸的。” “人家那是鲜榨的,能不酸么?”纪封平抹了抹喝了一大口啤酒后留在嘴唇上的啤酒沫,“对了,最近你们都看新闻了么?” 1089. 不大的大新闻 “最近新闻可多了,你问哪个?”方爽被酸得拿不住手中的饮料,赶忙捏了颗紫葡萄扔进嘴里。 “最大的(新闻)肯定非非典结束莫属啊,7月初世卫刚宣布的,”顾欣夹起一块焦色诱人、香气四溢的蜜汁叉烧,小心送进口中,“现在不仅是国内,就连全球非典患者和疑似病例的人数都在每日递减,非典已经彻底成为过去式了,难道还有比这更大的新闻么?” “不对吧?世卫宣布的不是非典被有效控制住了么?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非典结束了?”赵可一挑眉毛,习惯性质疑道,“而且这不是上个月的新闻么?怎么能算最近的?” “上个月控制住了,这个月不就该彻底结束了么?”顾欣不服气地反驳道。 “你这逻辑不对,”赵可把两根外焦里嫩的香肠扒拉到碗里,“依我看,这段时间最长脸的新闻应该是德国人扎堆往国内跑。你们看哈,上个月柏林市长访华,别看他官不大,但人家可是非典以来第一位正式访华的德国官员,要知道现在世卫还没正式宣布(非典)彻底结束呢。这第二位呢,就是给咱们捐了不少呼吸机的西门子的董事长,人家能雪中送炭,咱们肯定涌泉相报,所以招待规格也是最高的,我看新闻里说是在人民大会堂里接见的。而第三位就是……” 赵可还没说完,见其他人都在闷头吃,赶忙低头也吃了口香肠。 “还没完,接着说啊。”方爽被肉弄的有些顶,又拿起了酸橙汁。 “第三位是德银的全球首席执行官,总之这时敢组团去国内访问的,还真就是德国人了,你们说他们这么重视中国市场,难道不算大新闻么?” “非典都控制住了,还有什么不敢去的?”一直吃东西没说话的姜天歌忽然插话,其他人对她的突然开口全无准备,几人的目光同时投向她,吓得她赶忙低头吃饭。 赵可的话让董锵锵不禁想到就在几个月前他想回却不敢回国的过往,如今航班畅通无阻,这在几个月前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一时失神,纪封平见状,好奇问他:“老董你想到什么了?” “赵可说的没错,德国人现在可以随时去中国而不用担心任何禁令,除了说明中德之间的国际航班已完全恢复,也能充分展示德国政企对华重视的程度不像某些国家只停留在嘴皮子上。这确实是大新闻。另外关于德企我想再补充一条:大众董事长不久前亲自掌锹为长春大众轿车二厂奠基,同时郑重宣布今后五年将利用在华所获利润继续投资中国大约几十亿欧元,进一步提高汽车年产量。” 董锵锵和端木最近一直在密切关注大众的所有新闻,捕蝉四月份购入的期权里有一批七月底到期在即,不由他不紧张。 “老董,你总算说对一次。”见董锵锵支持自己的观点,赵可主动拿啤酒跟董锵锵碰杯,董锵锵开车,只能喝西瓜汁,赵可撇撇嘴,但也没说什么。 “那我也说两个,”见纪封平并没肯定众人的猜测,郑春花接话道,“多特蒙德工大的学生会在咱们之后也组织了一次中国周,虽然规模比咱们的小些,却一样大受欢迎,现在那边不仅有公立的中国文化学习班教授中国书法、传统中文、还有太极拳,更有提供多元化教学内容的私立班,比咱们走的更远。”说到这儿时郑春花把脸转向董锵锵,诚恳道,“那边的中国周也请贺鸯锦、王蜀楠、冯冲和我了,他们本来也想请你,但你去汉堡了。” 董锵锵微笑颔首,示意自己并不介意朋友们都大放光彩。 “这不能算新闻吧?”顾欣否定完又追问道,“那第二个呢?” “咱们中国周第一天演讲时来的那个特里尔的议员你们都还有印象么?” “就那个老揪着负面新闻不放,一提问就没憋好屁的议员么?”赵可没好气地不屑道,“忘了谁也忘不了他。” “我觉得他还行,至少比那个女记者友好。”董锵锵回忆道。 “都是一丘之貉罢了。”赵可不甘心地评价道。 “我也是刚才在餐馆里碰到记者朋友才知道,上个月他也给国内捐了呼吸机,一下还捐了五台,没想到吧?” “不能吧,他这种人能捐呼吸机?”纪封平、赵可和顾欣异口同声地质疑道。 “你那朋友是不是搞错了?”方爽也怀疑。 郑春花摇摇头:“没搞错,他确实捐了,只能说人不可貌相。” “捐了又怎么样?上个月非典都结束了,谁还需要他的呼吸机?要捐干嘛不五月份捐?干嘛不中国周上捐?依我看就是别有用心,蹭公益热度罢了。”赵可愤愤不平道,“就是沽名钓誉之徒,博些虚名而已,政客嘛,很正常。” “上个月非典还没结束呢,只是控制住了。”顾欣小声纠正道。 赵可被顾欣抓着言语上的漏洞,又无法辩驳,只好白了她一眼,把盘子里最后几块排骨一股脑地扒拉到自己的盘子里。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方爽幽幽念完后用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你们说他这算好人么?” “我觉得是算的。”董锵锵肯定道,“只要是真心实意帮助咱们抗击非典的都是好人。” “所以你说的那个大新闻到底是什么?”郑春花歪着脑袋问纪封平。 “对啊,到底是什么啊?”众人对纪封平一直卖关子渐渐恼火起来。 纪封平见众怒起,慌忙公布答案:“别急,别急,(大新闻)是到bj旅游的人数总量已经同比增长了一倍。” “咳,这算什么大新闻?”赵可第一个表达不满。 “现在是暑假,非典和高考都结束了,旅游人多有什么不正常么?”方爽问。 “你们怎么那么糊涂?旅游人多才能说明人们非典前的正常生活已彻底恢复,不管世卫宣不宣布,非典都结束了,要不然谁敢到处跑?”见众人对自己的答案不屑一顾,纪封平颇为不忿,炮口首先对准了老友赵可,“哎,就说你,上半年一直嚷嚷着有家回不去,现在考完试想回就能回,你不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吗?如果只是世卫宣布非典结束,让你回去你敢回么?” 1090. 地低成海,人低成王 冷不丁被纪封平拿话怼,赵可脸上有些挂不住,辩解中透着心虚:“我当时是为了……准备考试才没回的。” “那考完你也没回啊?”纪封平不依不饶,“董锵锵和顾欣考完都回了,没错吧?” 赵可被噎得无话可说,恨恨瞪了眼纪封平,起身抄起一个空碟转身而去,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跟你说不通,盛水果去了。” “哎,你们考试都报名了么?”见气氛有些紧张,顾欣赶忙把话题扯到考试上,每到期末这个话题就会热门起来,“我都发愁我这学期报几门。” “光顾着打工没上课?”方爽往嘴里塞了颗草莓。 “几乎就没打过,签证上全年一百八十个半天的打工天数到现在还是这个数儿,”顾欣皱着眉头轻叹一声,“跟上学期一样,书都读不过来。教授讲课语速一个赛一个快,根本听不懂,碰到练习课的小组讨论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就跟个哑巴似的,除了刷题,无能为力,但刷题这东西也不是一直好使,碰到论述题就特别痛苦,总感觉使不出力,我这是被打击的第几个学期我都记不住了,真有点绝望了。” “你没找助教问问吗?”低头吃了一会儿的姜天歌鼓足勇气柔声问道,“我们应用技术大学碰到这种事都是问助教或学的好的同学,如果你找不到教授的话。” “找了呀,但助教语速也没慢到哪儿去,就让我多看书。”顾欣委屈地似乎眼泪随时会夺眶而出,“我已经很努力的去看了,可很多参考书图书馆要么没有,要么被借光,只能等人家还了以后我再借,通常都是还有两星期考试时大家才开始还书,真到那时,就算我借到了也不赶趟了。” “实在借不到就只能买了,当然,这边书的价格很贵,你可以试试二手书。”董锵锵建议完忍不住感慨,他上学期也碰到这个情况,看来中国学生的烦恼都大同小异。 “那就报有把握的(科目),尽量保证考一门过一门。”郑春花正色道,“否则补考太多,不吓死你也累死你,更别提补考会占用你的假期,让你既不能打工也不能回家,只能老实复习。” “同意。”方爽啜了口苏打水,“我高级阶段的前两年也跟你一样,磨刀不误砍柴工,多看书肯定是躲不过去的,但其实新人真不用那么急,别整的好像一次报五六门才叫不荒废学业不浪费时间似的,像经济专业每科就两次笔试加一次口试补考,都考不过就只能转学和回国了。” “你别吓她。”郑春花冲方爽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太深。方爽会意,立刻闭嘴。 “关键是我哪门儿都没什么把握,”顾欣越说越难过,沮丧地把面前的美食缓缓推了出去,好像有多厌恶似的,“报哪门感觉都一样悬。” “那就扔硬币,一切听天意。”纪封平帮着顾欣下决心,刚想再说一句“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猛然顿悟对方是女生,这句俚语太过粗俗,生生又憋了回去。 “别出馊主意,”郑春花放下刚拿起来的筷子纠正道,“经济专业和你们计算机专业不是一回事,报考和参加考试都不该草率。” 纪封平吐了吐舌头,垫补了口卤肉,刚嚼了没一口又吐了出来,盯着卤肉:“这东西谁拿的?怎么这么硬?” “鹿肉吧?刚才我也吃到了一块。”赵可说,“没咬动就偷偷给……吐了。”最后两字轻的几不可闻。 “口感像是兔肉。”方爽说完又马上否定自己,“不过兔肉一般没这么硬。” 几人的聊天被这突如其来的卤肉打断,纷纷低头研究,董锵锵看了眼就知道是什么,却笑眯眯地没说话,插了几个菠萝块在旁边看热闹。 众人研究不明,只好作罢,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 “哎,你也是高级阶段了吧?”同学经济专业的方爽转头问董锵锵,“第几学期了?报了几科?” “高级(阶段)的第二学期,总第六学期。”董锵锵轻描淡写,云淡风轻地答道,“除了一门交报告的,还得考五门。” 除他以外的一桌人听到这句全都愣了几秒。 “我没听错吧?”顾欣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也忘记合上,“你报了几门?” “我去,这么猛?”不知何时盛完水果回来的赵可站在众人身后嚷了一嗓子,把他身前的方爽吓了一跳,他把餐盘往桌上一撂,“我以为我报三门就够牛逼了,没想到你这么狠,哥们儿可以啊。哎,真报假报?不是吹牛逼吧?” “老董我们都知道你德语好,可一次这么多门……”纪封平下意识地提醒道,“这是考试,(你报的)会不会有点多啊?” “他就那么一说你还真信啊?”赵可晃了晃脑袋,不以为然,“哎,老董我不是怀疑你人品哈,反正我在这边这么多年,没听说过,更没见过一学期报这么多科的,一个都没见过。” 郑春花小口嚼着那块不知为何物的卤肉,脸上的表情像是知道了卤肉究竟为何物。 “老赵虽然喜欢满嘴跑火车,但刚才这话不假,”纪封平附和道,“我也从没碰到过。” “哎,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满嘴跑火车啊?”赵可佯装生气。 “我信。”方爽的目光中既有钦佩又有敬意,“每次经济系上大课,前三排肯定有你,下了课中国学生里属你跟外国大学生交流的最积极,听说你还三天两头往助教办公室跑,大课都这样积极,小课估计就更不在话下了吧?所以你报这么多我信,祝你好运。” 对方爽如此了解自己的底细,董锵锵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他学的国民经济学和方爽学的企业管理学有同一门大课考试,虽然最终考试有差别,但大课里的某些课程是一模一样的,只是他上课时从没留意过坐在后排的学生,想来里面就有方爽。 “话说回来,其实我没你们说的那么厉害,敢报考试不算什么,又不是高分稳过。”董锵锵说完心下自忖:不稳过还报啥? “那每科你都听的懂么?”顾欣按捺不住心中远大于疑惑的好奇心,她更相信董锵锵是因为完全不了解考试难度才会如此托大,毕竟他还从没参加过高级阶段的考试,“教授列出的每本参考书你也都读完了?” “那怎么可能?”董锵锵苦笑回道,“吾生有崖而知无崖,以有崖求无崖,殆矣。” “啥意思?”顾欣茫然地望着众人,“谁能帮着中翻中?” “全都通读一遍肯定没时间,必须学会挑重点,不然累死也读不完。”董锵锵解释道,“重点内容读完就做练习,没练习就自己给自己出大题,或者让别人考你。”董锵锵每科都有被人问的哑口无言的时候,但每到此时他都很高兴,因为问的人多了,故意刁难他问鸡毛蒜皮、无足轻重小题的概率就会降低,等于变相参考其他人的智慧。 就在顾欣琢磨董锵锵话中的道理,纪封平忙着吃肉,赵可搜肠刮肚准备再找些问题盘问董锵锵时,众人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各位都吃好了么?” 大家闻声抬头,却是李老板,只见他指着不远处的自助餐桌:“那边又上了几道新菜,大家都去尝尝。” “李老板,你这炖的是不是野猪肉?”一直没太参与众人讨论的郑春花忽然开腔。 “哎呀,不愧是领导,果然见多识广。”李老板忙不迭恭维道。 郑春花猜到正确答案,笑颜如花。 见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无人接茬儿,李老板识趣地用脸挤出一朵花:“那各位都先忙着,有需要招呼我。领导,能不能麻烦你下?那边有几个报社的记者,应该是你的朋友……” 1091. 王蜀楠的意外发现 郑春花会意,把筷子轻搭在自己的食碟边上,主动起身:“是我请他们来的,我介绍你们认识。” “那麻烦领导了。”李老板恭敬地侧过身。 郑春花和李老板前脚离开,后脚顾欣突然又想到什么:“哎董锵锵,你既然都能听懂,有没有什么窍门或捷径?跟我也说说呗,我不求一次考五门,能一次考两门也行,不然猴年马月才能毕业都不知道。”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开口,背包里传出一阵聒噪。他边从包里翻出手机边朝顾欣点头:“抱歉我接个电话,回来说。” “喂,蜀楠,你等我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哈。” 走出餐馆,萦绕在董锵锵周遭的食客喧闹顿时消失,扑面而来的是和煦的夏风。 进餐馆前还在宝蓝色天空中飘荡的几团白云已被骄阳撕成几绺白絮,无力地喘息着,云下就是蜿蜒盘绕于山崖之间的摩泽尔河,河水无声流淌,河面金光跳跃,货船逆流而上,如绿毯般绵延至山崖顶部的葡萄园看起来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成行的垂杨拂柳,精致如沙盘模型、五颜六色的德国房子,以及隐藏在繁茂林间若隐若现的古堡仿佛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在董锵锵眼前徐徐展开。 “最近怎么样?上课、打工都还顺利么?是不是快报考试了?”董锵锵本来不想过于八卦,但还是一个没忍住问了出来。 “嗯,已经报了,不过吸取了上学期的教训,没敢报太多,当然确实也是这学期事太多。”跟董锵锵王蜀楠从来不用藏着掖着,有话都是直说。 “你是想说那笔钱的事吧?”董锵锵接电话时就猜到对方打电话的缘由,见王蜀楠说完便是一阵沉默,心里更加确定,他之前借钱时王蜀楠说好七月一定还,一般人都是借钱时难张嘴,还钱如果也难开口一定是因为还不上,好在他最近并不急着用钱,七月底第一批期权又到期,大众最近又是一路狂涨,有银子入账的他心情很好,更何况王蜀楠那边的情况他了如指掌,“我知道你最近用钱的地方多,七月还不了就以后慢慢还,不着急,反正你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董锵锵故意说的不痛不痒,给王蜀楠解心宽。 “嘿嘿,”王蜀楠那边一阵坏笑。 董锵锵正在诧异,手机“叮”的一声,短信显示他的户头刚有笔三千一百欧的入账。转账人正是手机那头的王蜀楠。 “你这是……啥情况?你不是缺钱么?干嘛还我那么多?我借你三千,所以你还三千就够了。” “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没参加中国周前,我的财务确实紧张的一塌糊涂,差的不能再差,可自从拿到中国周的那笔劳务费,我的好日子就来了,先是找到诊所的工,既能养家糊口,又能积累工作经验,关键是老板、同事,甚至病人都对我很友好,工作一点儿都不累,不是和养老院比,是真的不累。目前仅是每个月诊所的收入就能让我对未来的生活和学习不用有任何担心,即使我需要交学费在周末上课考中医从业证,钱也绰绰有余,当然我也没什么时间花钱,主要是跟上学期那种每天都要提心吊胆发愁以后生计在哪儿比,如今的我真是无法形容的轻松,没有任何精神压力和后顾之忧,不光打工不累,听课和看书的效率也都高了不少,这是我没想到的。”王蜀楠心中充满对董锵锵的感激,一字一句说的很慢,“能有这种运气我已非常知足,但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中国周后有不少人来找我作中医讲座或表演,以前也跟你提过,我拒绝了其中一些纯商业的,但后来有其他德国大学的中国学生会来找我,在不影响学习的前提下我尽可能的参加,零七八碎又攒了些,但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个过程认识了不少新的朋友,而这一切的发生全都拜中国周所赐,所以我应该向你表示敬意和最正常的感谢。谢谢你,董锵锵,谢谢你当初鼓励我的那些话。” 董锵锵知道王蜀楠并不是善于言辞和巧言令色的人,她能一口气说这么多一定就是这么想的,心中登时淌过一阵暖流,嘴上还是习惯性地推辞道:“哎,(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大家都是朋友,举手之劳而已,你真不用还我这么多,一百欧的利息啊,我都赶上放高利贷的了,这让大家知道了该怎么看我?你等着,我一会儿再转给你。”董锵锵心想反正自己有王蜀楠的账户,一会儿去大学前先去城里银行给她转回去好了。 “大家知道就知道呗,谁还能说什么?这是我光明正大、一分一厘的挣的,又没用他们的钱,我觉得心安理得就行。” “受之有愧啊。”董锵锵努力婉拒。 “你该说却之不恭。”王蜀楠纠正完顿了顿,“还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还有事?”董锵锵还以为上课和钱这两件事是最容易让留学生烦心的,“你还需要更多工么?我可以帮你问问汉堡万福餐馆的李老板,餐馆水吧暑假可能需要人,就是你还有时间打么?”董锵锵怀疑道。 “其实……不是我的事,”王蜀楠忽然吞吞吐吐起来,“我可能多管闲事了。” “到底什么事啊?”董锵锵愈发好奇。 “捕蝉的办公室里添了张长条沙发。” “因为这两个月有很多潜在客户的公司去办公室拜访,端木考虑不是所有外国人都习惯那几把中式椅子,所以新买了沙发,”董锵锵自嘲一笑,“你是觉得沙发和办公室的中式风格格格不入么?” “我每周末都要打扫办公室,晚上也要在办公室住,这你是知道的,有时我就睡在沙发上。” “你觉得沙发太硬了么?”董锵锵不明白王蜀楠到底想说什么。 王蜀楠那边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就在董锵锵准备问对方还在不在时,就听王蜀楠终于说道:“打扫卫生时,我在沙发缝里找到一条内裤。” “内裤?”董锵锵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马上想到可能是端木的,但又一想也不对,端木在汉堡有住的地方,就算偶尔在办公室忍一宿也不至于把内裤藏到沙发缝里,但嘴里还是秃噜了出来,“可能是端木的,回头我批评他的不文明行为。” “不,不是端木的,”王蜀楠笃定道,“肯定是女性的。” “啊?”董锵锵第一个想到的是端木和叶英,“不会吧?” “我不会看错的,因为不止一条。” 我嘞个去。董锵锵心里骂道。 1092. 回去还是留下 有办公室钥匙的就仨人:董锵锵、端木和王蜀楠。 王蜀楠就周末去,就算落点东西在办公室肯定也不会把内衣落下。董锵锵能不去就不去,去了也不会丢内衣。那问题很可能就出在端木身上,可端木家就在汉堡,为什么会留女性内衣在办公室里? 董锵锵不知怎么,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之前那个寒夜里雷兰亭的古怪举动,他被自己的荒诞念头也吓了一跳,使劲晃了晃脑袋,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这里可能有什么误会,回头我问问端木,你就别去问他了。”这话董锵锵自己听着都充满了敷衍的意味。他一个都不去办公室的人如果问端木沙发里怎么有内裤啊,不用问,肯定是王蜀楠告诉他的,端木不会喜欢打小报告的人。 “我知道,我肯定不会去问他这种事的,多难为情啊,其实……我觉得你也别问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有点小秘密很正常的,所以我才说我可能多管闲事了。” 董锵锵猜到王蜀楠的心思,她肯定觉得不告诉董锵锵不合适,告诉了也不合适,所以也不想自己去问,问就等于把王蜀楠卖了,毕竟这里可能牵扯的是端木的私生活,谁都管不着,王蜀楠估计也就是跟自己通通气而已,也没真想去调查出个子丑寅卯。 “那听你的,我也不问了,这事就你知我知,以后如果你再捡到……” “我每次都把那东西留在原地,如果扔了,端木肯定知道我知道。” “那你以后还是继续这样吧。其他还有事么?” “其他一切都好。那一百就是个心意。”王蜀楠再次强调道。 董锵锵明白王蜀楠是真心实意想表达感谢,一百欧元虽然不是个小数,但自己如果真把钱转回去,未免有些驳王蜀楠的面子,倒不如以后再寻合适机会,或者干脆帮她介绍汉堡万福的暑期工,当然前提是她还有空闲时间,刚才听完她的一番陈述,感觉她的课余时间已被塞的满满当当,毫无空隙。 “好,那有困难你随时说,一定别不好意思。”看到王蜀楠不仅脚踏实地的步入正轨,还隐隐有起飞的趋势,董锵锵很是欣慰。 见董锵锵痛快收了钱,王蜀楠顿感喜悦满怀,在连声答应中充满成就感的挂了电话。 等董锵锵回到餐馆里,他那桌只顾欣一人还安稳地守着桌子慢悠悠地吃着,一问才知其他人都散去了不同专业的桌子。 他问顾欣:“你怎么不跟自己专业的人取取经?” 顾欣没好气道:“听不懂人家说什么,没的聊太尴尬,还不如一个人待着。” 因为都是学经济的,董锵锵先是跑到方爽所在的学企业管理的学生堆里坐着认真听了会儿学生们慷慨激昂的讨论后非典时代西方发达国家对中国经济的预期和判断。 全球经济蓄势待发,学生们都相信亚洲和欧洲各自经济龙头的强强合作势必会催生无数与经济、金融相关的新机会、新行业。而在众多机会中,如何有效利用两国的信息不对称成为很多人的兴趣所在,而最体现信息不对称的莫过于日渐兴盛的电商平台。 相比德国电子商务的死水一潭,国内电商最近的发展势头如火如荼,认为应该重点关注国内电商的观点很快在讨论中占了上风,而风头最近的莫过于两个月前刚刚成立的亚太地区规模最大的网络电商平台。 董锵锵很认同这个观点,国内家庭宽带网络的普及在他来德第一年其实就已经开始广泛推广,但德国这边的家庭网络普及程度和国内比慢了不止一星半点,想到作为德国普通民众一员的房东对网络的抵触,再想到国内互联网与日俱增的快速发展,来德三年的董锵锵忽然莫名生出自己在网络方面逐渐落后的担心。 他起身离开讨论激烈的经济桌,绕过正在研究德国某化工五百强下半年准备在上海落地大型化工厂的化学桌,来到了纪封平和赵可所在的it桌。 特里尔虽是文科校,理科专业也还是有的。 他以为it桌会讨论最近传的沸沸扬扬、德国某著名电脑芯片制造商将在长三角地区建造芯片制造厂的消息,哪知听到耳朵里的却是留学生经常碰到的囚徒困境:毕业了应该想办法留下来还是马上回国。 由于德国本土常年保持对it人才的需求缺口,所以很多学it的学生毕业后都会首选留在德国,至于是先工作几年后再回国还是到时直接移民,就要再看个人的职业规划和家庭条件了。 对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留学生们来说,毕业后留在科技先进、待遇优厚的德国并不是一个很难作出的选择,但时过境迁,尤其是在加入世贸组织后,曾经的巨龙终于迎来千载难逢的厚积薄发,就算是遭遇百年难见的非典疫情,都不能阻止历史车轮滚滚向前,而德国工业界中看好中国未来的除了大众,还有一众德国五百强也都环伺四周、摩拳擦掌、秣马厉兵,中国经济的腾飞在德国人看来似乎只是时间问题,按这个逻辑,国内会涌现大量的工作机会,如果不第一时间回去占坑,以后回去还能不能再有一席之地就要打个问号了。 选择回去的和坚持留下的各执一词,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董锵锵觉得这个问题很好回答。 几桌坐下来,除了偏安一隅的英语/汉语/德语文学系,董锵锵发现不管读什么专业,最后都能和国内经济发展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第一次认识到这可能就是这个时代赋予他们这代人的机遇和挑战。 想到去年的这时自己还在烦恼去哪里上大学,今年已开始纠结毕业后的去向,董锵锵很是感慨,看来人只要活着就永远会有操不完的心。 吃的和听的都差不多了,董锵锵掸掸衣服上的花生皮,打算趁着天气好,赶快回去把前两天弄完结果被大雨冲掉一角的池塘尽快弄好,免得再碰上连雨天出新的幺蛾子,就想着和郑春花打个招呼再走。 郑春花没参与留学生们的餐桌讨论,正和一群记者们聊得火热,听闻董锵锵要走,起身送他到餐馆外。 “问你个问题。”董锵锵说,“毕业了你会留下来还是回国发展?” “我吗?”郑春花整了整被风吹乱的秀发,想都不想地答道,“我会留下来。你呢?” “回去。”董锵锵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两人都没问对方作出决定的原因,董锵锵打开车门准备上车。 “如果最近有人找你借钱,先别借呢,”郑春花望着不远处的摩泽尔河沉声道,“有风声。” “你听到了什么?”虽然王蜀楠已经把钱都还了,董锵锵不需要担心任何事,但还是把刚打开的车门又给关上,“是你的记者朋友告诉你的么?” “总之不要随便借就是了。”郑春花想了两秒,欲言又止,轻轻拍了拍引擎盖,“路上慢点儿开。” “你这样话说一半儿,听的人很难受的。” 郑春花摆摆手:“走吧。” 1093. 势如水火 车还没开出停车场,董锵锵透过后视镜注意到郑春花并没走回餐馆,而是向自己招手,他停住车,摇下车窗,探出头问郑春花:“还有事?” “冯冲的中文班暑假就要开了,他跟你说了么?”郑春花嘴里说着,朝车的方向走来。 董锵锵想起万福吧台那些小广告,摇摇头。他从没跟郑春花主动提过他和冯冲之间的矛盾,郑春花一直以为他俩关系很铁。 “他请我去讲(课),可我不会,他说你有个朋友讲得很好,让我多请教请教。”郑春花在车门旁一动不动地站了会儿,笑容慢慢变宽。 “陆苇?”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眼皮连眨了好几下。 “对,好像是这个名字。你方便帮我问问么?” 董锵锵想把陆苇的电话给郑春花让她直接问,但一想到郑春花难得跟自己提要求,就把话又咽了回去。 “好,我回头先跟她提一下,然后你们自己电话沟通。”董锵锵很快想通了。 “谢谢。注意安全。”郑春花挥手致谢。 在董锵锵的印象里,往年的七月从未有过如此多的雨,有淅淅沥沥的,也有瓢泼倾盆的,更有连轴下好几天的。董锵锵坐在图书馆里看书看累了时,抬头仰望连天雨幕,总能让他想起以前听到的笑话:这周下了两次雨,一次三天,一次四天。不过有一说一,雨水虽多,却总给人每次都没下痛快的感觉,而且下完后几天总会更热。 老白的反馈很快,当董锵锵把老白精心草拟的国内旅游行程和报价交到房东手上时,房东连声惊叹不可思议。 原来董锵锵没日没夜挖池塘的这段时间,她也去咨询了几家本地旅行社,但德国人给她出的方案既贵又去不了几个地方,理由是要规避非典风险。两相比较,老白方案的旅游景点数量是旅行社的一倍还多,虽然在董锵锵看来三周的行程要玩这么多地方有些赶,但老白明晃晃的报价只有德国旅行社报价的三分之二,在房东看来,玩的地方多又花钱少,没有不去的理由,她唯一担心的是老白这边的旅行社挂羊头卖狗肉,便问董锵锵有没有参加过,及同行的人里还有没有其他德国人。 董锵锵把房东的诸多困惑一并转述给老白,老白坦承就因为她是董锵锵的房东,所以他这次联系的是业内资深、有多年跨境旅游接待经验的大旅行社,如果换成小作坊式的野鸡旅行社,费用还能再便宜一半,但那种毫无任何保证,房东落地就得变成一只待宰肥羊。如果换作去年,他甚至可以送房东一个免费去中国旅游的机会,但此时业绩方面的压力如千斤重担,逼得他必须珍惜每一块铜板,所以这次也就没想着赚房东钱,也是存了把房东打造成德国种子用户的念头,老白虽然在半山腰住的时间短些,也还是知道房东的教徒身份,如果这次旅程真能让房东满意和开心,以后的德国团也能有个盼头,毕竟德国人有到处旅游的习惯,难得是得到德国人的信任,所以他比董锵锵更不愿看到房东出事。 老白对自己算盘的毫无隐瞒让董锵锵意识到他终于又变回那个精明的商人,在董锵锵看来这并没什么不好,反而更让人放心。在详细了解了行程的所有关键节点后,董锵锵坦承因为房东介绍了池塘生意,所以他愿赞助房东一半费用,到时房东出一半,他出另一半,老白表示悉听尊便,没问题就尽快下单,以免夜长梦多,同时让董锵锵提醒房东尽快搞定旅游签证。不过对德国人来说,去中国的旅游签证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尤其还是现在这个点儿。 听完董锵锵的解释和保证,房东也不磨叽,当即表示尽管老白之前在她这里表现欠佳,但乐白首页的那段广告词写的深得她心,所以她愿意再相信老白一次。 房东的话说的董锵锵云里雾里,打开乐白首页才发现首页广告词不知何时被改成:如果说非典教会了我们什么,那就是不要想当然的认为旅行是理所当然的事,否则生活就会教育我们,所以,趁你还有时间,多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你并不需要走很远,就能近距离接触千年古迹,欣赏叹为观止的自然景观、令人难以置信的海滩和险峰,品尝到美味的珍馐、精酿的葡萄酒,亲身体验多姿多彩的零售业及狂野的夜生活。无论您的兴趣在何处,乐白都愿与您共同深入不同大洲的不同城市,一起寻找城市背后鲜为人知的隐藏宝石,让欧洲/亚洲/北美洲/非洲(即将上线)的城市之旅激发您探索这片大陆所能提供的全部乐趣。 除了首页,其他板块的内容变化之大也超出了董锵锵的印象,他这才想起上次登录乐白好像还是在寒假里,没想到一晃已经快暑假了。而且看这架势,乐白的版图似乎还要扩展到非洲那边,可他为什么从没听老白提过这事呢?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问老白是不是他改的广告词,徐铜鹰再次把电话追到他这儿。董锵锵以为她要了解自己劝老白的效果,谁知她上来还是一通抱怨,却根本没再提这茬儿。一问才知,原来进了七月她便问老白要二季度数据,哪知老白跟上次的回答如出一辙,说给数据没问题,但徐铜鹰要先对接更多的旅游团给乐白,同时尽快解除乐白德国的资金使用限制,徐铜鹰没想到老白会旧事重提,刚说了句这事你还是得跟投资人股东沟通,老白那边就把电话摔了,根本没有任何好说好量的意思,气得她只能问董锵锵老白到底什么毛病,还打不打算继续做了。 作为小股东的董锵锵刚因房东旅游的事和老白的关系有所缓和,不便说狠话,更不能当甩手掌柜,只好和稀泥,好言安抚徐铜鹰,告诉她老白在德国这边确实很拼,徐铜鹰却冷笑着反问他是否知道前阵子因老白给导游大幅降薪,引得导游发难,撂挑子不干,这才导致乐白的客户深夜被扔在欧洲某国街头的闹剧。 董锵锵当即解释,七国游一行都是特里尔的学生,并非乐白客户,和乐白毫无瓜葛。 徐铜鹰却不同意他的观点,就算客户不是,导游和司机总是乐白的,非典即将结束,旅游团的数量已经开始肉眼可见的反弹,乐白终究还是要依靠这些导游和司机完成任务,虽然老白降薪的初衷是为了控制公司的运营成本,从逻辑上来说肯定没错,也是投资人股东要求的,但他这种简单粗暴一刀切没情商没温度的管理方式肯定会留下隐患。 事实也验证了投资人股东的判断,导游和司机联合发难并非七国游一次,就在刚刚过去的、全国人民庆祝非典即将结束的六月,又一起乐白客户被扔在欧洲午夜街头的闹剧再次发生,而老白还是跟前次一样,面对投资人股东的问询装聋作哑,就像这件事从头到尾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董锵锵很不理解老白为什么会和投资人股东、徐铜鹰突然变得势如水火,双方之间的分歧和矛盾似乎越来越不可调和,他只能答应帮忙继续协调,却连自己都不信自己有这个本事。 更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当他跟杜蓝和端木谈起老白最近的表现以及和投资人的紧张关系时,两人却不约而同对老白的做法表示理解。端木相信乐白就像老白的孩子,就如同他将捕蝉视如己出一样,而投资人在非典时期不仅没对“生病的孩子”雪中送炭,就连最基本的嘘寒问暖也没做到,老白一定是因为失望才会作出如此看似偏激、实则正常的举动,而董锵锵因为从不需要考虑经营才会无法对老白感同身受。 端木的批评着实让董锵锵郁闷,他没想到自己在端木心里竟会是这么个形象。 可端木接下来的话让他更惊异。 时逢俄罗斯第二大城市圣彼得堡建城300周年,老毛子谢尔盖拉托安德森给端木和董锵锵送来年底去圣彼得堡过圣诞节的邀请卡。据安德森介绍,所有被谢尔盖拉投资的初创公司都要派一把手参加。 端木不想去。 1094. 顿悟 接到邀请后的他立刻委托律师帮他查谢尔盖拉最近有无惹上什么大麻烦或者官司,结果被告知老毛子在美国、欧盟、英国、瑞士和加拿大等国刚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制裁,正被迫出售名下的诸多资产,比如圣彼得堡郊外的豪华别墅等不动产。 端木想不明白:老毛子这时难道不该专心应付官司、保住个人资产么?还搞什么群英会? 更让他郁闷的是,他这次也不能再像前次一样指派董锵锵替他去,除了谢尔盖拉指明公司一把手必须参加外,董锵锵第一次去汉堡替他见老毛子的遭遇让他至今心有余悸,实在不好意思拉下脸求董锵锵替他犯险。 虽然他也承认,自从谢尔盖拉和安德森投资以来,俩人还真没出过什么幺蛾子:投资款不仅第一时间到账,谢尔盖拉还干脆利落的取消了捕蝉和安德森的对赌协议,后面虽然不同意端木的分红决定,但也没反对。而且作为捕蝉的投资方,对端木和董锵锵的投资行为也从不过问,说老毛子毫不关心捕蝉似乎都不够准确,如果不是这次的邀请,倒更像是把俩人彻底忘了。安德森的表现也和老毛子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是他主动给捕蝉介绍过几个客户。 尽管两个投资人的表现明面上看都还说得过去,端木还是希望自己不用去冰天雪地的俄罗斯过什么劳什子的圣诞节,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拿得上台面的拒绝理由,除了暗自庆幸投资大众期权没动用两个大佬的钱外,唯一还能让他感到欣慰的便是圣诞尚早,至少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容他考虑对策。 随着学期结课进入倒计时,董锵锵每天从早上睁眼便像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每日晨读变成了用速成方式教房东中文,白天上课、查资料、做练习、和同学讨论、继续查资料、修订错误的知识点、写研讨课报告、请人改研讨课报告、约每科教授的谈话时间、找各科助教改自己写的论述题答案,傍晚先去邻居家挖池塘,挖过的池塘如果出了问题要及时返工,挖完回家继续看书,如果下雨就躲在家里看书,周末再去卢森堡上cfa培训课,火车上写作业、跑法兰克福和潜在客户面谈,反复写、反复改捕蝉的报告,只因端木对报告的要求日趋严格,董锵锵花在报告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他常常觉得时间不够用,并不像名人说的那样,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每当他想偷懒松懈时,总会忍不住想起边工边读的端木和王蜀楠,不愿输给朋友们的念头便会油然而生,支持他继续读/写下去。 知道儿子考试在即,董家二老每周末给董锵锵打电话时总不忘老生常谈,叮嘱儿子务必收心,不能贪玩,一定要珍惜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结果董锵锵每次接电话时要么在图书馆,要么在去图书馆的路上,要么在图书馆外吃饭,总之永远和图书馆有关。董父老怀欣慰之余不免又心生遗憾:倘若儿子高中就能如此努力,又何至于考上不入流的大学,只能说开窍太晚,好在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董锵锵一直想仿效端木在ebay平台上买到过往试卷,却始终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就在他准备接受现实时,却意外地在本地综合论坛上买到他本学期上了课却唯一没敢报名考试的那科旧试卷及答案。无独有偶,旧试卷的出题者正是这学期的授课教授,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完全可以利用旧试卷预测老师的出题方向和思路,进而准备可能出现在考试中的论述题。 距考试报名截止还有不到一周时,董锵锵把精心修订的研讨课报告交了上去,同时把之前没报的那科也给报了。 报完考试他跟谁都没提,一心想着等出了成绩再给所有人一个超级惊喜。 上宏观经济学的最后一节课时,虽是上午,窗外却白昼如夜,伴随着雷声隐隐,时隐时现的红光出现在快速移动的深厚黑云团的薄处,漫天倾盆而下的雨水连成了无数道线,狂怒咆哮的风雨无情地拍打着教室的窗户,似乎在警示学生们要抓住最后的时间。 虽说是最后一堂课,教授却还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新内容。 董锵锵目不转睛地盯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教授,当听对方说到“自从欧元成为欧元区唯一的合法货币,欧元区各国之间曾经的汇率便不再存在”时不知怎么心念一动,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但一时又说不清自己到底想到了什么。等到临近结束,教授合上讲义,开始预祝学生们都能在考试中取得理想成绩时,窗外墨一样的“夜”空忽的被一道贯穿天幕的闪电刺破,大约十秒后,一声霹雳才在离大学教学楼上空不远的地方炸裂。 就这一声把董锵锵整个人突然给打醒了,他瞬间明白了自己刚才想到的究竟是什么。 这时开始有学生向教授提问,以往到了这个环节,董锵锵总会竖起耳朵、全神贯注、一字不落地聆听全部对话,甚至为了防止遗漏要点还会动用录音笔,但今天的他没心思再继续听下去,三下五除二把桌面上的所有资料都囫囵吞枣地塞进背包,然后快速向教室外走去,甚至顾不上与跟他打招呼的外国同学一一寒暄,从教学楼跑出去的他一个猛子扎进了雨幕中。 董锵锵坐在机房电脑前认真翻看大众过往几年的财务数据,这些数据他已看过多次,但直到今天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什么,也就是为什么美国那些投资公司都不看好大众。 当他终于验证了自己的猜测,赶忙飞奔出机房,从图书馆储物柜中翻出手机,正要给端木打过去,才发现有王蜀楠的未接电话。 “蜀楠你刚才找我?”电话刚一接通,董锵锵便迫不及待地抢先问道,“是出什么事了么?” “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上周末你那个……朋友来诊所找我了。” “哪个朋友?”董锵锵茫然反问道。 “就万福餐馆里那个,是叫……安妮塔吧?”王蜀楠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翻东西的声音,“对,就是她。她给我的名片上说她叫这个名字。”王蜀楠确认道。 “她找你干嘛?” “她以为我是医生,想找我帮忙开些药。”听出董锵锵语气中的不耐烦,王蜀楠犹豫了几秒,“都是妇科药。” “哦。”董锵锵的心思此时都在大众那边,他着急告诉端木自己的发现,心不在焉地应道,“我还有事,回头再说。” “哎,等……”王蜀楠还没说完,董锵锵已经麻利儿地按掉了电话。 窗外又是一道触目惊心的闪电。 也许是感应到了董锵锵的意念,没等他给端木打过去,端木的电话不期而至。 电话接通的瞬间,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看好大众了。”端木的声音带着兴奋。 “是汇率,”董锵锵脱口而出,“美元兑欧元的汇率。” “哎?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端木听起来似乎很意外。 “就刚刚。” 1095. 是危险也是机会 不等董锵锵发问,端木主动答道:“今天早上刷牙时听了一耳朵早间新闻,凑巧听到其他欧洲车企上半年未审计利润因汇率变动远低于市场预期,我才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你也是听到新闻才想到这点的么?” “我是上课听老师讲到汇率才想起来的。虽然中国市场前景广阔,但当前美国仍然占据欧洲车企海外市场的首席,不管是大众还是其他德国车企全都一样。数据说每年有近半数德国车销往北美,之前咱们只关注销售量和销售收入,却没考虑这些钱如果回流到公司是要换回欧元的,而今年从年初开始,美元兑欧元的汇率就持续走低,这就直接导致所有德国车企虽然在美国赚到不菲的钞票,可一旦换成欧元,就要面对因汇率波动带来的可能高达上亿欧元的损失,利润锐减就是美国人看空大众的真正原因。当然,受汇率影响的远不止大众一家,所有在美国卖车的德国车企都难逃此劫,除非德国人永远不卖车过去,否则美元兑欧元的汇率波动就是德国车企绕不过去的坎儿。” “你说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咱们当初买的时候怎么就完全没注意呢?”端木似乎在问董锵锵,又像在自言自语地嘟哝道,“早知道就不绕弯子,直接给他钱了。” “学艺不精、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投机取巧,你更喜欢哪个说法?”董锵锵没听清端木的呢喃,自嘲地苦笑道,“咱们这次真要因为这个亏钱也是活该,《无间道》里有句台词说的好,出来混早晚得还,对咱俩来说就是这笔学费早晚得交,名目不同罢了,凭运气侥幸得来的终究还是会凭实力再赔出去。哎,不说这个了,第一批(期权)马上到期了,(大众)股价这两天怎么样?期权(价格)呢?” “如果真是汇率出问题,那股价和期权价格都应该跌才对,可怪就怪在这两个最近都在涨,目前看要到期的这支期权不仅不赔,还能赚不少。另外最近大众好消息不断,几乎每个月都有利好,上次通话时咱们说的它计划向亚洲逐步投资共30亿欧元的战略计划已顺利过会,而在国内新建工厂、生产更多受欢迎汽车这些想法也都有了落地的时间表,董事长亲自为长春大众轿车二厂奠基挥锹填土也上了报纸,德国人这么严谨,言出必行,高尔夫九月上市应该问题也不大。另外(大众)国内市场上半年的销售数据远超预期,不跌反涨,非典不仅没影响(大众的)销售数据,反而还促使更多国人考虑购入私家车。我看过的报告里,分析师们对中国汽车市场的增长预期比之前还要乐观,大众桑塔纳又是很多国人的首选,我相信大众一定会从中受益。” “你说的这些确实是好消息,但既然咱们已经知道(汇率)这档子事,就不能只考虑销售数据了,同样得关注人民币兑欧元的汇率变化。”董锵锵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我查了从年初到现在的数据,人民币兑欧元同样也是持续走低的。” “艹。”端木忍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大声骂了出来,“难道就因为这么个破汇率(股价)还真就不涨了么?如果汇率的破坏力真那么大,那为什么现在还在继续涨?没道理啊。” “你很早之前说过,股价反应的是投资人对公司未来可支配利润的预期,现在的涨可能就是你刚说的这么多利好共同加持的效果,但何时会反转并不好说,除非美元兑欧元和人民币兑欧元同时走高,否则销售数据再高,如果不能抹平汇率带来的利润损失,那对股价也是无用功啊。” “你是学经济学的吧?那你告诉我,这两个汇率比什么情况下会反向变化?”端木听起来有些恼羞成怒。 董锵锵正色道:“从一个国家的国际收支状况、外汇储备、财政状况到它的货币政策、利率水平、通胀率等都能影响它与外国货币的汇率变化,这不是单一元素就能决定的。” “那你给个痛快话,你认为这俩的持续走低趋势短期会变么?” “除非发生战争或重大金融危机,否则短期很难突变。” “所以你觉得趁着还在涨,尽快卖了才是正确选择么?”端木沮丧道。 “西方人喜欢说危险,中国人更喜欢说危机,老祖宗认为危险和机遇是可能同时存在的,这主要取决于咱们考虑事情的角度。我认为也许(汇率波动)对咱们并不是件坏事,”董锵锵小心说出自己思考很久的话,“如果咱们真的相信它的收入增长无法给公司带来更多利润,那咱们其实完全可以考虑看跌期权。我知道你我的钱已经都在里面了,但谢尔盖拉和安德森的钱咱们之前只用了很少一部分,大头还在咱们的账户上趴着呢。” “你是说……用他们的钱……做空?”端木刚才还庆幸自己没动两人的钱,这时猛然听到董锵锵的建议,不知怎么突然后脊一阵发凉,心惊肉跳地暗想:怎么说着说着改反向了? “你别忘了,咱们接触过的美国公司可都不看好它,咱们就算看跌也不算吃螃蟹的人。至于已经买的看多期权咱们可以分批脱手,然后逐步买入看跌期权。这样从捕蝉的资金使用总量来看,小额看多,大额看空,也算是对冲了。你觉得这样可行么?如果真这么操作,咱们还能有个明显好处:最近因为股价上涨,看跌期权的价格有所回落,其实是建仓的良机。” “我先不说那两人的资金能不能用和这次的方向看对还是看错,就单单这个转变未免也太……那个啥了,你可别忘了,咱们上半年还信誓旦旦的看多大众,这下半年的第一个月都还没过去呢,咱们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会不会被同行耻笑太不专业了啊?而且你让已经是咱们客户的机构怎么看咱们啊?”想到卖出去的报告,端木不免心有余悸。 “那无所谓,咱们的看多逻辑是看好大众在中国市场的收益,你不是也说过么?只要逻辑能够自洽即可,美元兑欧元的汇率短期不会大变,可人民币兑欧元真的就是铁板一块么?”董锵锵早就料到端木会提这方面的问题,“再说能赚钱才是王道,其他人怎么看不重要。你也别忘了,那些还不是咱们客户的都在盯着咱们的收益率呢,退一步说,就算最后一个客户都没留下来,只要捕蝉能赚到钱,咱们今年就不算失败,难道不是这个道理么?更别提年底你还得去俄罗斯参加述职大会呢,你难道不想有份儿漂亮拿得出手的成绩单面对老毛子么?” 端木被董锵锵说的一时语塞,其实他来电除了想和董锵锵沟通美国人看跌大众的原因,还想和他讨论英、法、意大利的几家奢侈品公司的股票,这些奢侈品上市公司在上半年非典肆虐期间取得的中期业绩让他既印象深刻又怦然心动,他坚信非典结束后,随着旅游业的再度兴盛,国内的奢侈品消费市场和出国旅游带来的奢侈品购买势必会让这些老牌奢侈品公司焕发第二春,公司股价自然也会从中受益,一荣俱荣,但在和董锵锵讨论后,他万没想到一通电话打完竟会得出一个跟之前截然相反的结论,一时没转过弯儿,也没了继续讨论奢侈品股票的心情。 就在董锵锵劝他当断则断时,端木嘴里嘀咕着“你容我再想想”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董锵锵静静站在窗前,刚才还如墨的“夜”空此时已彻底放亮,雨虽未停却小了不少,他一面消化自己的想法,一面想着下一步究竟该如何取舍,直到有相熟的同学和他打招呼,他才从思绪中抽离。回想起刚才对王蜀楠近乎粗鲁的态度,他不免有些自责,想拨电话向对方道歉,脸上又有些挂不住,思来想去,虽然他也好奇安妮塔为什么会找上王蜀楠,但这个道歉电话最终还是没打出去。 七月底时,老白告诉董锵锵,房东的中国行正式进入倒计时,另一方面,一欧元酒店的相关旅游项目已全部结束,单这一个项目,乐白前后共接待二十七个旅游团,堪称奇迹。 董锵锵如期参加硕士高级阶段的第一门考试既不是小考科目也不是大考科目,而是作为选修课的《美国财务报表分析》,有了cfa培训课的小灶,走出考场的他自我感觉有机会争取最高分,对后续几门考试更加充满信心。 捕蝉旗下的第一批大众看多期权到期,因为用了杠杆,期权收益率比两人预想的更高,达到了33.5%,同时股价和看多期权的价格仍在攀升。 同样超出董锵锵预期的还有陆杉,他顺利拿到了心心念念的慕尼黑工大的录取通知书,跟当年的董锵锵一样开始准备搬家换城市。 李雷也给董锵锵打来炫耀电话,他收到了特里尔大学国民经济学专业的录取通知书,即将再次成为董锵锵的校友,董锵锵被他的进展惊得目瞪口呆。 这个夏天的意外还真他娘的多啊。 1096. 八月天高人浮躁 根据哥白尼气候变化服务局的数据,尽管七月雨水充沛,却仍是二战后德国有记录以来最热的一个夏天,想来与七月初的连续暴晒有关,媒体纷纷预测八月气温恐会再创新高。 董锵锵从新闻和父母那都了解到:随着最后一批非典患者康复出院,中国抗击非典的保卫战宣告胜利结束。 红十字会国际委员会向叶欣等十位在抗击非典战斗中把活下去的希望留给患者、把被感染的危险留给自己,临危不惧,尽职尽责的优秀医护工作者颁发了国际护理的最高荣誉奖——南丁格尔奖章,表彰她们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的高尚情操,认为她们都是当之无愧的人民英雄。 据联合国有关部门统计,受非典影响,全球经济损失总额超五百亿美元,而中国两岸三地因非典受到不同程度的重创,在损失方面位居全球首位。 中国人向来是善于反省和总结的民族,虽然还在彻底清理非典遗留问题的收尾环节,人们已开始深刻反思为何非典能在初期如此肆虐,而当人们对非典的严重程度有了正确态度,全国上下一心全力抗击非典后,非典又似乎没有预想中的那般强大。 董锵锵从国内网站上那些普通人被采访的视频中看到丧失已久的乐观情绪终于重新爬上各行各业人的脸庞,繁华路段开始车水马龙,商业街里再次人流如织,建筑工地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气,各种工程车辆进进出出,好不快活。 视频的最后定格在建筑工地外的马路边,一块硕大的广告牌上,一个超大字体的黑色英文“no”重压在红色英文“sars”上,下方是一行大字:非典终将倒下,城市精神永存!一个正站在街边休憩的行人正抬头凝视广告牌,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董母问儿子非典已基本结束,暑假是否回国修整,董锵锵八月第二周开始考试,一共考两周,每周考两门,如果他第三周回国,最多也只能在bj待两周就得再飞回来,劳师动众不说,关键是他三月份刚回去过一次,更不提他还要挖池塘,再者房东一旦出去旅游,照顾院子、家禽和猫狗也都成为他肩上的责任,最后还是决定暑假不回,董母听完颇为失望,但儿子的决定深得董父之心,并得到了董父的坚决支持,思儿心切的董母不愿跟大病初愈的董父呛声,只好叮嘱儿子一切小心并预祝考试顺利,家里一切安好,勿念,云云。 考试前一天,已经能讲几句简单中文的房东收拾好行李,正式开启神州大地的探险之旅,董锵锵因为要备考,只能开车将老人送到火车站,目送着老人登上开往法兰克福的火车。 临行前,房东果然把家中一切托付给他,董锵锵不放心,给老白打电话托付,老白正在匈牙利带团,告诉董锵锵国内旅行社有人接机并将接机人的电话告诉他,董锵锵这才放心。 当他假装不经意地问起第二次导游撂挑子的缘由时,老白没当回事的告诉他,非典已成历史,导游都需要带团维持生计,而他是甲方,手里有各种各样的团,说什么导游都得听着,如果导游觉得钱少可以不接,大家都是成年人,谁也不能勉强谁。 听出来老白压根儿没有恢复导游时薪到非典前水平的打算,董锵锵就知现在已经没人能劝的动老白,当下也就不再啰嗦,匆匆挂了电话。 凌晨,当他终于复习完毕,准备洗漱休息时,接到房东电话,电话里是老人孩子般的兴奋和激动:我终于到中国啦!这里比我想象中发达的多,跟中国周展览墙贴的那些照片里一样,天很高很蓝,人友善亲切,地面干净卫生,超市里什么都有,可为什么德国的电视台里从不播放这些内容? 董锵锵不能说德国电视台看待中国时总爱戴着有色眼镜,只能岔开话题,预祝老人旅行顺利,一路平安。 一周考两门猛一看似乎过于松弛,但因为考试前教授不划重点,每个学生都要复习一学期学过的所有内容,复习量不容小觑。在董锵锵看来,一周考两门的压力程度不仅不亚于当初预科毕业时的一周考完五科,难度更有云泥之别。 第一门考试前,董锵锵少见的失了眠,接了房东报平安的电话后更是睡不着,索性摊开纸笔默写自己整理的论述题,结果越默越兴奋,写到三点仍然不困,但他说什么也不敢继续写了,怕自己第二天考试时在考场上睡着,逼着自己爬上了床,可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望着天花板愣愣出神,等快到四点时,期待中的困意才扑面而来。 第一门考完后,董锵锵既不觉得难也不觉得容易,等到第二门考完,他仍然浑浑噩噩,对考试没有任何感觉。周末跟家里打电话,父母问起考试,他只能含混的糊弄过去。他问杜蓝和郑春花这可能是什么原因,两人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理解为是考前综合症。直到第三门也考完,他才终于找到久违的备考感觉,可这时事已过半,只剩最后一门。 最后一门考试也是他卡在考试报名截止时间前报的,让他感到惊喜的是,论述题中不仅出现他自己准备的题,还意外碰到一道和买来的旧试卷上类似的题,题干几乎没有太大变化,只数字有所调整。董锵锵欣喜地把背的熟的不能再熟的标准答案改了相关数字后原封不动的默写了一遍。放下笔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别提有多美,第一次有自信可以拿高分。到家后扔下书包直奔邻居家,下铲挖坑时只觉平素挖不动的泥土都变的格外清新美好。 挖池塘挖累了,董锵锵找到件更好玩的事。 因为对去往山脊的路已非常熟悉,所以趁着夜空晴朗时,他会选择带上手电、匕首和登山杖,再牵着“雷达”,直奔山脊高处。 一般这时山脊处的山风虽大,体感却还算怡人,望着漫天星斗,他可以大喊大叫,尽情发泄心中压力,遍野空旷,无人理会他的呐喊,自然也就没人会报警。 被圈了一天的“雷达”这时通常会变得比他更开心,来去一阵风似的撒欢儿,好像刚装上新电池的电动老鼠。 如果每科都能像今天这样顺利,那他只要玩命学两年就能毕业。郑春花说德国人学经济也差不多要三到四年,那就让这些考试都见鬼去吧,老子就是要快。 山风把他的想法带到了很远的地方。 1097. 迟来的道歉 特里尔大学通常会在八月的最后一周陆续公布考试成绩,在这之前,已经考完的学生不管考的理想还是差强人意,都会选择放松一下紧绷了一学期的神经,抓紧时间度过暑假仅存的幸福时光,为下学期的继续战斗充电积攒能量。 不差钱的学生会选择利用这段时间度假,或享受南欧的海浪、阳光和沙滩,或在北欧的雪山上驰骋。期望抓紧每一分钟积累工作经验的学生则会选择找一家心仪的公司实习,为简历添砖加瓦。而囊中羞涩、需要生活费的学生就只能打工,如果本地找不到合适的小时工就还得去外地。 考完五门的董锵锵如释重负,难得的不再必须每天早起,可长久养成的生物钟让他练就即使没闹铃也能准时甚至提前起床,毕竟院子里那几只尽忠职守的公鸡没有跟随房东一起去往古老的东方。房东远游后,他也不用再坚持晨读练嘴皮子,更可以由着性子作各种炝、爆、炸、熘、炖、焖、煨、扒、煎,任由心意的中餐,再也不会有人在他耳边唠叨这个不许那个不让、油烟太大之类的陈词滥调,可这样只炒了两次他就感到乏味,预期中的淋漓痛快并没出现在他的心头,反而面对空房间时,一种淡淡的、空落落的失落感会萦绕在他的心田。 董锵锵想去慕尼黑探看杜蓝,哪知杜蓝八月各周都有考试,全部考完后过个周末就是新学期开学,暑假完全就是考假。他心知这种被拉长战线的考试极其消磨人的意志,更不敢轻易跑上门给杜蓝添堵,只能每日给对方打电话解心宽,鼓励杜蓝胜利就在不远的前方。 杜蓝告诉董锵锵,她听到风声,老白的旅行社为了抢国内客户,跟德国这边很多同行打价格战,慕尼黑有几家小旅行社都被他折腾的不轻,其中一个就是“狍子”周志海的。因为之前两人有过节,所以老白这次下手特别狠,专门针对周志海的客户打了几次抢人广告,宁可不赚钱也要把他的团搅黄,双方斗得很凶,目前看兵强马壮的老白略占上风。 董锵锵对周志海这个名字深恶痛绝,一想到对方上半年碰到非典,下半年又遇到睚眦必报的老白,只能说一句:出来混早晚还是要还的。 自中国周后,廖成和他旁边那圈人就没再联系过董锵锵,廖成等人不怎么去大学上语言班,董锵锵不爱逛街,所以双方很少有机会能碰上。 不过董锵锵听其他同学偶然谈起过,有人曾深夜在大学旁的路上看到过飞驰而过、成群结队炸街的摩托党,为首的一个戴着头盔看不到脸,只能看到红黑相间的杜卡迪和那人拉着的横幅,因为黑夜里横幅上写着的“热烈庆祝非典结束”几个大字很是惹眼。董锵锵真心希望摩托党不是廖成等人,但也懒得和老白求证对方是否都学完摩托驾照。 尽管有雨水的干扰,但在董锵锵的赶工下,所有池塘依然如期完工,无所事事的他试着联系老白,想问问最近有没有旅游团或商务团需要人手。老白接电话时正带着一队德国人在青岛畅饮啤酒。1903年,日尔曼啤酒公司青岛股份公司正式成立,也就是青岛啤酒厂的前身。八月十五日,青岛啤酒刚迎来百年华诞。他就打着百年华诞的旗号攒了个德国团到青岛哈啤酒。 老白的话让董锵锵感到迷惑:之前老白信誓旦旦的说没工夫带房东游国内,转眼就不声不响拉了一票人去了青岛,既然都是带德国人回国玩,干嘛不带上房东呢?董锵锵还真以为老白要把房东当乐白的德国种子客户去培养,哪知老白嘴里没实话。不过话说回来,非典刚结束老白便能立刻成德国团,这个组团能力着实无法让人小觑,可既然有这么大的能量,非典时老白为啥要选择毫无作为的躺平呢?这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他百思不得其解。 听完董锵锵的开门见山,老白也不绕弯子,坦言目前乐白的团全都排满,问清楚董锵锵可以带团的时间后,保证说稍后再联系他,同时叮嘱他认真研究德国葡萄酒之路,尽快拿出一份旅行方案,特里尔作为葡萄酒之路的起点,又有誉满全球的雷司令,等到九月、十月的啤酒节和葡萄酒节多时,一定会大放异彩,所以必须早做准备。 郑春花推荐他的大学外办小时工的工作在暑期中还要继续,只是工作量和工作时长比学期中要少了很多。 被董锵锵有些冷淡的噎了一次后,王蜀楠没再来电,虽然汉堡万福确实招暑假工,董锵锵估计她那么多事一定很忙,也就没好意思再给她打。 万福开业时,董锵锵曾答应帮郑春花联系陆苇,考试前他给陆苇前后打过几个电话想帮着牵线搭桥,不料陆苇不知何故一个都没接,他以为对方还在生他的气,没想到第二门和第三门考试中间时陆苇主动联系他,上来便一劲儿道歉,解释自己这段时间都在忙考试和筹备去不同大学教中文,睁开眼就会被各种杂事烦扰,再加上一些波澜不惊的小意外,一忙起来人就爱忘事,不仅没及时给董锵锵回电,连帮陆杉搬家的时间都没有。 董锵锵早就接到陆杉的报喜电话,听到陆杉搬家的消息并无意外,猜测这可能只是陆苇找借口打电话给自己的一个托辞,当下假装并不知道此事。 陆苇用董锵锵很久没听到的欣喜语气说道,陆杉已被慕尼黑工大的自动化专业录取。董锵锵认为这既是对陆杉学习能力的肯定,也对他们一家人有重大意义。 顺着董锵锵的话头,陆苇重言感谢董锵锵对陆杉长久以来的照顾,特别是陆杉落地德国时,陆苇人还在监狱里蹉跎,有心帮弟弟却鞭长莫及。所幸董锵锵和老白等人像大哥一样手把手的帮他解决了很多新生落地德国后要面对的各种问题,比如出手就帮他解决了很多新人都会头痛的住宿难题,单这一步便为陆杉省下了太多时间和精力,也让后面如去市政厅上户口、银行开户、办银行卡、办公立保险、手机开卡等一系列事能快速落地,陆杉才得以专心备考。在他被预科录取后,董锵锵等人又给予他学习方面的各种提携。可以说陆杉到德后没浪费过一天时间,没走过一步弯路,他能取得今天的成绩固然有他自己的努力,但陆家姐弟都清楚,说董锵锵对陆家有恩虽然有些肉麻却并不过分,陆苇却为了蝇头小利扯谎骗他,实属以怨报德,自己都感到无地自容。 1098. 一年的收获 董锵锵承认自己对陆杉的帮助确实不少,但陆杉已跟他说过一遍类似的感谢话语,此时再听一遍,只觉被人反复感激是件奇怪的事。 他不想一直听陆苇絮叨,便用郑春花的请求打断了她感谢的言辞,陆苇想都没想,很痛快的应了,应完诉苦她这个暑假非常忙:学业方面,她目前也在硕士高级阶段,停了一年课,重新学习和考试对她而言难度远超停课前,尤其是这个暑假她要准备一门大考和一门小考。打工方面,除了特里尔大学的中文班,她手头还有大本营汉诺威大学的、汉堡大学的以及多特蒙德工大的三个中文班要忙,分身乏术,就想着实在忙不过来时把离汉诺威最远的特里尔的中文班给辞了,又担心因此把和冯冲刚缓和下来的关系再度搞僵,正在发愁之际,董锵锵适时的递过来一把梯子,如果郑春花真能代课,她也就好跟冯冲提辞职了。 董锵锵没刨根问底揪着陆苇问到底她是如何与冯冲重归于好的,翻旧账谁心里都不会痛快,有些事还是早翻篇的好,当下把郑春花的电话发给她,同时表示会让郑春花尽快联系她。 只在结束通话前,陆苇才慨然其实并没做好准备马上和弟弟分在两个城市生活,以前就她一个人生活并不觉得孤单,等弟弟在身边待了一年才发现有亲人陪伴的感觉真好,言语之间是无尽的伤感,董锵锵听到后脑中想起的却是老白当初的话,虽然也是大城市,但汉诺威是留不住陆杉这样有冲劲、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的。 李雷几乎隔三差五就给董锵锵打一通电话,即使在他备考期间也不例外。董锵锵被烦的不胜其扰时总会恶向胆边生:当初为啥不利用手中职权把丫的申请信给扔废纸篓里呢? 李雷每次烦董锵锵的诸多问题也让他感到困惑,在他看来,对一个即将成为大学生的人来说,这些所谓的问题网上都有现成答案,一搜便知,根本不需要问人。而且同样面对换城市,年纪更小的陆杉就什么都没问,当然也可能是杜蓝在慕尼黑已帮他打理妥当,但李雷你如果不认识董锵锵,难道还不能自己办好这些事吗?他当初不也是自己摸着石头过河么?他能李雷就不能? 但董锵锵终究还是抹不开面子告诉了对方:换城市一定要先找好房,房子定了其他事才能定。 李雷果然一如他想象中一样顺杆儿往上爬,接着问他是不是可以申请住学生宿舍。董锵锵没好气的说自己等了快一年了还没等到下文呢,他刚来就想住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李雷马上又问那他现在住哪儿,是不是和之前在汉诺威时一样住有很多小房间可以单独出租的那种大房子。 董锵锵对老同学的心思洞若观火,但有了老白的前车之鉴,他现在不想再介绍任何熟人进来,便用房东出去旅游的借口婉拒了对方希望董锵锵帮忙介绍房东认识的请求。董锵锵不想他到特里尔找房时住到家里,进而看上房东的房,便置身事外的指点了他几家本地青年旅社的地址、本地几个找房论坛及大学里的租房渠道。 隔着电话董锵锵都能感受到李雷的失望,他甚至能想象李雷脸上因愤怒而扭曲的表情。他既惊诧自己的冷漠又不想李雷住进来,脑海中情不自禁就想起小时看过的《北京人在纽约》的情节:男主国内的好哥们儿去纽约投奔男主,处境艰难的男主先把哥们领到自己当初住过的地下室,然后告诉对方,地下室我已经帮你租好了,这些是借给你的钱,你把东西放好就可以去这个地址打工了,借给你的钱不着急还,等你下个月领了工资再还也成,说完扬长而去,气的哥们在他身后破口大骂。董锵锵只能自我安慰,自己虽冷漠,但至少没介绍李雷去住地下室,只是让他凭本事找,还算有点儿人性,只是他也不知自己的人性是不是在不断减少。 自从佟乐乐追随老师进入音乐版权的生意版图,整个人便销声匿迹,平时很难联系上,偶尔能打通电话时,要么佟乐乐正准备登机,要么人在德国以外的国家,还没说上几句便因为彼此时差不同匆匆结束,一来二去,董锵锵只知佟乐乐的业务比非典时期的旅游更难展开,虽为她捏了把汗,却不敢再轻易打扰。 董锵锵前脚抱怨宿舍申请了一年还没任何消息,后脚就收到了大学外办学生宿舍管理处发来的邮件,通知他申请了一年的学生宿舍刚刚批下来。他随时可以看房,如果相中就马上办手续,九月就能拎包入住,如果没相中,还可以再等其他面积的宿舍。 分给他的宿舍就在图书馆对面的宿舍楼群中,离经济系走路不到三分钟,和方爽成了同一栋楼的邻居。单人公寓的面积不大,往多了说也就十五平,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独立厨房和独立卫生间各三平,还带个一平见方的三角形阳台,可以养花种草陶冶下情操什么的,阳台斜对面是食堂后面的林区,之前陈小飞追暴露狂的地方,最近雨水多,树林周边一直云雾缭绕,听楼下的同学说晚上偶尔还会传来很多古怪的叫声。 房租是包水包电的暖租,每月租金八十欧,跟社会上的暖租房子比极其便宜,但跟房东那一比就显得贵了,他现在住房东家就是白住,通过定期打扫院子挣的钱不仅能覆盖房租还有结余。但搬进宿舍可以省下路上通勤的时间和油钱,等于看书的时间会更多,宿舍前后都有超市,骑车就可以,免费停车场就在宿舍楼下不远处,下山进城也很方便,当然最方便的是董锵锵终于能在宿舍上网了,只不过每月只有2g流量,超了会被封号,因为大学认为在宿舍查阅学习资料2g足矣,更让董锵锵不解的是,一旦被封,交了罚金后要等到次月一号才能重新开通,而不是交完钱立即恢复,但解决方法也不是没有,住的离图书馆近,董锵锵完全可以每天去图书馆上网,宿舍流量只作为应急用还是绰绰有余的。 房东那边除了不能由着性子做饭和随时上网,其他一切都好,但房东那除了可以天天免费练口语不用担心看人脸色,还会时不时出现个打零工的机会,比如挖池塘。住宿舍如果还想保持每天练口语的节奏,估计只能等下课后的学生讨论了,周末和假期来大学的学生少,想练口语恐怕不易。 如果真让他从房东那搬出来,他还舍不得那些已经处出感情来的宠物,不管是夜里陪着他疯癫的“雷达”,还是他和房东一起救治过的流浪猫,当然还有那只被他放养在院外林中的鹦鹉,鹦鹉现在每天都会出去玩,有时一走几天,然后回到董锵锵在窗外阳台上为它搭建、方便它来去自由的豪华鸟窝休憩。 两边各有各好,董锵锵一时有些拿不定注意,决定听听郑春花的建议。 郑春花看完宿舍内外的环境,双手撑在阳台扶手上,向树林方向眺望良久后幽幽问了董锵锵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一年住房东那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如果住宿舍,你认为自己可能的最大收获又是什么?” “房东那边……房租便宜、随时能练口语、还能随心所欲的接触大自然、定期劳动、因为没网,所以家里看书的效率其实比在图书馆更高。”董锵锵说完停了下来,认真又考虑了几分钟,摇头否定道,“不,这些都算不上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收获,最大的收获可能是和房东建立了友谊,得到了对方一定程度的信任,虽然我对融入德国社会没什么兴趣,但房东确实是我了解德国社会的一个窗口。她比我父母都大,却和他们一样包容我犯的错误,也给我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她会有意无意的敦促我审视自己,深入到人生更深层次目标的细节上。” 董锵锵说完不等郑春花再问就笑出了声:“你不用说了,我不搬了,我下午就回复学生宿舍管理处。” “那你打算等房东回来后和她说你的这个决定么?”郑春花转过身,把身子靠在阳台扶栏上好奇问道。 “不,她没必要知道。” 郑春花把目光投向远处林间上方突然腾空而起的斜飞青鸟,若有所思。 1099. 朋友相处之道 上次讨论后,端木迟迟没再联系董锵锵,等董锵锵终于拿到他的反馈时,竟是他要去美国公干的消息。 “一小时前出成绩了,一级过了,刚报了明年考二级。”端木的语气自然、平淡,似乎对考过并不特别激动和兴奋,“买大众普通股的看跌期权等我从美国回来后再说,反正(大众)优先股股价和看涨期权不都还在缓慢涨着呢么?那就等等再说,还是按老规矩:重要决定不仓促做。” 一个培训班都没参加、凭裸考就通过cfa一级考试并没给端木带来更多信心,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彻底掉头从看多变成看空,他心里明镜似的跟董锵锵说怕同行和客户笑话只是掩饰他对本次做空没信心的托辞。 做空不像做多,做空利润的天花板是看的见的,当期权锚定的股价跌到非常低时,看跌期权基本也就涨到头了,而做多则相反,股价越高,看多期权的价格也越高,所以除非有十足把握,否则没人会轻易做空,即使华尔街如鹰似狼、吃人血馒头的做空机构也不例外。 只有纯粹的赌徒才会赌一把穷一把富。 捕蝉追求的一贯是以小博大,以有限的期权投入换取尽可能多的利润,也因此他和董锵锵才会去买美股和法股那些上市公司的看跌期权,但这次和以前截然不同,那些公司要么有明显的财务或经营上的瑕疵,要么遇到重大变故带来的负面冲击,而这次他们看空大众的逻辑并不是因为公司本身有瑕疵,恰恰相反,他和董锵锵都认为公司的预期收入甚至有很大概率比去年更上一个台阶,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悲观看空,只是因为他们相信世界上最牛逼的两个货币各自兑欧元的汇率走向短期内都不会出现反向的可能,也就是说,持续走低可能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对端木来说,预测汇率走向比让他用老毛子和安德森的钱更让他感到害怕,虽然他一直叫嚣那些钱早就该用,但真到临门一脚时,他还是含糊,毕竟是百万欧元,就是拆开了花他也感觉手抖的像得了帕金斯的姥姥。 “没问题。按你说的来。”董锵锵从不在重大决策上跟端木针尖对麦芒,他的自我定位就是小股东把该说的话说到就可以了,一把手拍板,以后自然也是一把手扛雷,他可以用自己的钱买。相比看跌期权,他更在意端木通过了cfa考试,这给他也平添了信心,端木用的那些学习材料如今都在他手中,只要他把所有知识点都复习到,通过应该也是水到渠成的。 “以后(cfa)有不懂的地方你负责给我讲明白哈,”董锵锵开玩笑道,“还有,你考过了,我是不是考了一级就不用再往下考了?” “不行,三级必须全都考下来。”端木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董锵锵的幻想,“你不用想那些没用的。” 听端木口气不像调侃,董锵锵换了个话题:“你这大半年都没动,怎么突然要去美国?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用出差了,这次又去多久?” “上半年我们公司就想派人去来着,但因为非典,那边的签证迟迟批下不来,也就一直没去成。现在(非典)总算是结束了,公司担忧夜长梦多,就让我们尽快过去处理这大半年积压下来的业务,还有就是配合sec进行一些证券交易方面的调查。去多久还说不好,反正有事随时电联吧。” “那你正好多和那边的投资公司多聊聊,听听他们对大众的看法,还有美国那边汽车市场这两年的发展情况也了解了解。”董锵锵提醒道。 “肯定会的,放心吧。”董锵锵虽也有捕蝉的交易权限,但他从未未经端木许可私下交易过,对董锵锵这点端木还是非常信得过的,不过这次他走的时间不短,还是不放心的又叮了一句,“一定等我回来再说,高尔夫什么时候上市来着?” “不出意外的话,九月正式上市。”董锵锵早就把大众下半年的重要事件全都记在脑子里,根本不怕端木抽查。 “第二批(大众优先股的)看多期权什么时候到期?” “应该是十月下旬。” “那会儿我肯定回来了,”端木心算了几秒,“另外你还有两周开学吧?有时间记得……” “写报告,记得,已经在写了。”董锵锵拦话道。 “不光是写报告,你还得多往客户那里跑跑,坐在家里是不可能有客户找上门的。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懒了,你跑客户如果有你看书一半的劲头,说不定咱们的客户还能再多几十家。” “乖乖,合着公司没收入都怪我喽?”董锵锵笑着反问道,“那我问你,现在跑路演,跟客户我是该说看多还是看空?” 端木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哑口无言,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说看空吧,之前给客户提供的试读报告里明明写的是看多。说看多吧,似乎随时又都有做空的可能。 “这事只能等咱们自己先有了准主意才能再去接触客户。”董锵锵好言劝道,“不然肯定被质疑是墙头草。” “那你就先帮我查查英国,法国和意大利的那些奢侈品上市公司吧,它们有一个算一个,名单我就不发你了,它们的股票我肯定是要买的。”端木赌咒发誓似的嘟哝道,“还有美元兑欧元和人民币兑欧元这俩汇率你也勤盯着点儿。” 董锵锵挂了电话才想起还有个问题忘了和端木讨论:如果他们从看多转为看空,要不要跟老白也提一声?老白也攥着大众股票呢,但思来想去,又把这个念头给否了,不说别的,怎么和老白解释清楚看空原因感觉就是个麻烦事。 董锵锵这边还在为“葡萄酒之路”忙前忙后搞调研,那边老白已经开始催他。 “八月底到九月初,柏林那边举行的无线电博览会需要找个德语流利的翻译,大概两周,你能去么?我记得特大跟汉大差不多,都是九月下旬开学吧?那你来得及。” “当然想去啊,是九月下旬(开学),但我每周五还得去卢森堡上个培训课。”端木不上课就能过,董锵锵不敢托大,再说他花了钱,不上课总觉得亏。 “很重要么?不能旷么?”老白的意思很明显。 听到董锵锵不言声,老白秒懂他的想法。 “你要是必须还得上周五的课……”老白拖了个长音,就在董锵锵以为他要转折,就听老白继续说道,“那就只有刚开的这个四国游的团适合了,它最后一站是卢森堡,目前安排带团的是老丁和老雷。唔,那这样,我调一下,你和老丁搭,到了卢森堡你就去上课,下了课再回来,你和老丁两个提前把行程都安排妥当,不要让客户觉得被放鸽子,这就没问题了吧?” 老丁为人谦和朴实,董锵锵和他搭档自然是没问题的,他只是有些担心雷兰亭的反应:“这样合适么?就雷兰亭那脾气……他不会闹意见么?要不算了,我再等其他的。” “他有意见你让他找我,再说他那人什么时候会没意见?”老白霸气地做了决定,“如果你觉得我说的没问题,他们今晚到罗马,你最快什么时候能赶过去?” 董锵锵已经很久没从老白口中听到如此温暖的话,那个引他入行、无所不能的本尊似乎又回来了,想到自己之前的决定,他忍不住失神,既有内疚感又觉得不需要内疚,他第一次认识到所谓的朋友关系可能多多少少都和利益交换有关,如果一段关系中不夹杂任何利益,那一段友谊能持续多久其实就是看运气,或者说看自己和对方之间朴素的感情能给双方提供多大的情绪价值。这么想的话,之前自己反感老白难道是因为对方既不能提供情绪价值又不能提供利益?可董锵锵自认在意的并不是这些,他只是希望老白如果做不到积极奋进,至少也别泄露他人隐私。 “人呢?说话。”老白听不到反馈,以为董锵锵掉了线。 “我回去收拾一下就能出发,坐最快一班高铁怎么也得十二个小时,明早肯定能到(罗马)。”董锵锵很快给出答案。 “成,回头把到达时间发我,让老丁去接你。我想想刚才还有个什么事儿我要跟你说来着。” 1100. 到底还是没拦住 “捕蝉可能要把大众陆续都出了,提前和你说一声。”没等老白继续往下说,董锵锵先开了新话题。 “喔,为什么?我看它最近这阵子涨的很好啊,是它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么?”老白不解道,“最近(我)在它上面赚了不少,说起来都是托你的福,回头请你喝酒哈。” “没不好的消息,你就当我们是……落袋为安、见好就收吧。”董锵锵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和老白说做空的事,他担心以老白这么激进的性格,告诉他做空可能会害了他,况且他和端木也还没达成共识。 “那我就再多拿会儿,等什么时候它开始跌了我再卖了。嗯,我想起来要跟你说什么了。” “是‘葡萄酒之路’么?” “那个一会儿说,慕尼黑那边九月有个德国汽车产业创新发展论坛,我认识一个要参会的机构,他们想找个中德同声传译,国内的太贵,想看看这边的留学生里有没有合适的。” 董锵锵知道同声传译是演讲者讲外语时,翻译员第一时间将外语翻译成指定的其他语言,以帮助非演讲者母语听众尽快理解演讲者的意图,一般大型会议通常会配备五到十名翻译员轮换工作才能保证翻译效率和质量,同声传译的薪酬不菲,因为短期内翻译员必须精神高度集中,脑力和体力的双消耗极大。 “同声传译要求高,我没专门练过,肯定做不了。”董锵锵本能的胆怯。 “你想多了,我不找你当翻译,我的意思是德国那些知名车企都会去这个论坛,还有国内车企上下游产业链上的各类公司,本来是三月开,结果碰上非典,就挪到九月了。你去听听,说不定(听完)你们就不卖了,毕竟是德国车企的盛会。再说九月开,既不耽误你带团,也不耽误你上课。” 有理有据的话听的董锵锵一阵心痒痒,忍不住暗想:如果时间合适,又在慕尼黑,倒真可以跑一趟,顺便还能看看杜蓝,她那会儿应该也都考完了。 “行,我去,参会需要邀请函么?” “需要,我回头找人要一张发你。之前跟你提的‘葡萄酒之路’研究的怎么样了?” “你上次提完我就开始调研,方案还没出来,不过九月中之前肯定能给你,我尽快。”董锵锵脑中倏地灵光一闪,猛然想起去年圣诞市场上那个身姿婀娜的葡萄酒皇后,两人后来还在一些大课上讨论过,不算陌生人,不知她会不会有这方面的资源。 “‘葡萄酒之路’是德国第一条旅游路线,对喜欢葡萄酒的国人来说就跟胜地一个意思,不过它只是购物之旅中的开胃菜,必须和酒庄合作才有搞头,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都是熟人,老白说得不能更直白了。 董锵锵之前大概研究过葡萄酒的生意链,多少有些常识:“我知道,酒庄我去落实。” “其他就没问题了,记得发我到达时间,回头我把论坛邀请函转你,有事电联。” 等老白挂了电话,董锵锵这才想起自己这次又忘了问廖成等人到底拿没拿到摩托车驾照,他也是服了自己,又倍感疑惑:难道自己记性真的已经这么差了?每次都得等通话结束后才能想起该问的事? 但他没太多时间纠结,得先查清去罗马的火车表,老白那边还等着信儿呢。 他想着从特里尔出发去罗马夕发朝至的火车怎么也得跑一宿,中间又都是换乘,肯定睡不了觉了,就让端木把手头有的奢侈品公司的资料全都打包发来,他正好可以路上研究。 趁着打印机欢快工作时,他给葡萄酒皇后发了封邮件,简单自我介绍后,说明他这边近期会有对葡萄酒感兴趣的中国旅游团,询问对方是否了解特里尔的“葡萄酒之路”,以及是否能介绍可提供参观和购买服务的葡萄酒庄认识。 发完邮件,资料也打的差不多了,他又给自己的巴比伦电子翻译软件下载新词典,等一切弄完才开始查时刻表,结果赫然发现他以为的十二个小时根本到不了罗马,最快的换乘方法也得要十八个小时,赶忙在网上订票,然后风驰电掣赶回家拿换洗衣服。 直奔火车站的途中,他才想起忙昏了头的自己还是忘了件重要事。 房东临出发前把家托给了他,如今他拍屁股就走,除了鹦鹉和金鱼饿不死,家里的动物们估计都撑不过去。 情急之中他想到了郑春花,郑春花暑假里因为要忙申请博士学位,需要一直待在大学,对看家和照顾动物倒是没问题,就是希望董锵锵能先和房东沟通一下,免得到时对方回来了看不见董锵锵再生出什么新的误会董锵锵就得不偿失了。 董锵锵觉得这话在理,但房东的电话却始终打不通,本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信念,他在火车站把家门钥匙、家禽和猫狗都托付给了郑春花,麻烦她每天去家里走一趟,该添水添水,该加饲料加饲料,好在她有摩托车,去一次不算太麻烦,等自己带团回来再和房东解释,再请郑春花吃饭。 临上车前,郑春花告诉他,有自称“李雷”的人主动联系她问经济系免课的事宜,郑春花就把免课须知向对方详细普及了一下,最后还举了董锵锵免课成功的例子,哪知对方听到董锵锵的名字后竟直接表示自己是董锵锵国内大学时期的班长,自己能到特大读书就是董锵锵介绍来的。 董锵锵听的莫名奇妙,他根本没做过这种事,本来老白这次的爽快让他感触颇深,想着毕竟和李雷曾经同过窗,还打算等房东从国内旅游回来后帮李雷问下租房的事有没有可能,如今听到郑春花这么一说,刚烧起来的热情小火苗顿时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灭,对自己这个老同学,他觉得自己还是得加着小心。 见董锵锵没表态,郑春花又说,李雷人已经到特里尔了,目前在青旅,还约她时间一起去申请大学生宿舍,而作为学生会主席的她自然同意了对方的请求,并且还答应帮李雷留心租房,一如董锵锵刚来时一样。在两人的聊天中,李雷非常关心董锵锵当前的住址,见李雷对董锵锵一副很熟的样子,言谈中又对董锵锵的一些往事如数家珍,郑春花也就没生疑心,毕竟董锵锵在她心里也算社牛,认识的人多也在情理之中,遂答应帮他问问房东尤利娅的意思。 听郑春花这么说,董锵锵就知道老白住进来后和房东闹的不甚愉快,然后被迫提前搬走这一系列的事房东并没如实都告诉郑春花。他初听到李雷要来看房多少有些别扭,却很快又释然:其实这样也好,到时就看房东意思吧,房东愿意的话,谁都拦不住,再说凭什么只能他董锵锵住,别人就不能住? 董锵锵一晚上边看材料边隔几个小时换一趟火车的往罗马赶,火车们都很给他面子,极其罕见的一列晚点的都没有,迎着夏末温暖和煦的日光,火车开进了罗马城。 老丁按老白说的前来接站,董锵锵果然没看见雷兰亭的影踪,车子驶向酒店,细问之下,老丁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起他和雷兰亭两人刚到罗马没多久就接到老白的电话,雷兰亭还没打完就把电话摔了出去,行李都没拿就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留下一脸懵逼的老丁。不明所以的他只得去问老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导游走了接下来谁干活?这才知道是董锵锵顶替了雷兰亭,虽然老丁不知因为什么临时换人,但他很高兴能和董锵锵搭班,至于雷兰亭的行李,就只能等老丁返回德国后再说了。 1101. 讨薪代表 董锵锵心想:看来这次和雷兰亭的梁子算是结了,只能等以后再找机会跟对方解释,至于能不能被对方接受就要看造化了。 意大利几个最知名的城市董锵锵这两年不知用脚丈量了多少遍,不管是名胜还是奢侈品店亦或是奥特莱斯全都熟门熟路,他有时会怀念自己初次驾到意大利时的懵懂,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第一次站在意大利街头环视梦想中的国度是什么样的心境。 团员们对万神庙、许愿池、特莱维喷泉及斗兽场等名胜古迹的喜爱主要体现在摆造型照相上,远没他们在奥特莱斯和奢侈品店中疯狂血拼的耗时长。董锵锵和老丁的收入主要都出在后者,也就乐此不疲地回应和处理团员们提出的各种问题。 趁着午饭时间团员们互相八卦血拼成果、没空搭理嗓子说哑了的导游和司机,董锵锵拉着老丁忙里偷闲地闪到餐馆外的吸烟区过瘾。 说是抽烟,但董锵锵并无烟瘾,他只是想借着聊天多了解些老白等人的近况。 董锵锵知道,和华菱离婚后,老白对人的戒备心很强,除了自己,平素也就是佟乐乐和老丁这些老人能跟老白走的近些,聊的多些,雷兰亭向来入不了老白的法眼,就如端木从来看不上老白一样。佟乐乐出走后,也就只剩老丁对老白知根知底的还多些。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从万福餐馆里买到的没拆封的软中华,当着老丁的面撕开烟盒的塑料膜,给老丁和自己都燃上一根,却没着急像老丁一样吞云吐雾,而是把剩下的烟全都装到老丁的兜里。老丁见状赶忙推辞,董锵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烟多的是,老丁知道董锵锵有钱,这才不好意思地道谢笑纳。 董锵锵把烟夹在手指中间,透过郁郁袅袅的青烟望着河对岸人头攒动的商业街里不知何故围拢在一起的人群,问道:“想跟你打听点儿事。” “董哥你问。”老丁赶忙把刚要放进嘴里的烟又拿到手中。 “我听说乐白上半年整体降薪了一次,有这事么?” “不是一次,是两次,”老丁趁董锵锵问话时猛抽一口,“春节前一次,白哥……白总从国内回来后降的第二次。” 老丁说完朝着墨绿的河水重重吐了口笔直的烟气。 注意到老丁对老白的称呼都变了,董锵锵愣了一秒,没去纠正。 “是不是很多人都对降薪有意见?”董锵锵想了想,还是没提雷兰亭的名字,“中国周时我还见过有人来跟老白讨薪,要求他把少发的补齐。” “你说的是雷兰亭吧?”老丁掸了掸烟灰,意味深长地笑道,“他冲在最前面是因为他是讨薪代表,不是光替他自己讨。” “讨薪代表?”董锵锵不明所以,“代表谁?” “还能有谁?跟乐白合作的导游和司机呗。” “也包括你么?”董锵锵半开玩笑道,“你的收入也少了,你不反对(降薪)么?”董锵锵不太相信。 “我不反对,我凭什么反对?雷兰亭不能代表我。”老丁乐呵呵地反问道,“从一开始,乐白跟所有导游和司机的合作就不是工资制,而是项目制,不能接受降薪就自己出去接团呗,白总也不限制这个,说到底还是大家那会儿都接不到国内的旅游团嘛,所以我觉得反对降薪多少有些道德绑架的意味,我不喜欢这样。我肯定需要钱,越多越好的那种,但也得分时、分事,所以我不需要被人代表。其实白总的难处不难理解,那时谁都不知道非典会持续多久,如果好不容易开了张还要分给导游、司机跟以前一样多的钱,那生意就不用做了,所以我理解降薪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缓兵之计,并非常态。事实证明我想的没错,非典还没结束,白总就开始给我发团,四国游这团已经是我今年接的第十八……不对,十九个团了。”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就没事了,那降薪也包括老白自己么?” “第一次降薪时白总就明确表态今年他没有任何提成和小费,至于他的工资我不确定,那也不是我该关心的事。”老丁露出腼腆却坚定的笑容,“至于借机跟白总闹就更算了,那不是我的风格。” “现在非典结束了,时薪恢复了么?” 老丁摇摇头:“由俭入奢易呀。” “那谁选的雷兰亭当的讨薪代表?是其他导游和司机么?” 老丁用力点了点头,把没得及抽却已经积满了烟灰的烟向下掸了掸,沉声道:“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 “那之前把游客扔在半道上,不闻不问,扬长而去,是不是也跟降薪有关?”董锵锵以为这两件事之间应有关联,跟老丁他不用绕来绕去,可以直白地问出自己的怀疑。 “我也认为有关,”老丁面色一凛,语气严肃道,“有些司机和导游应该是被挑唆了。” 董锵锵听到这儿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雷兰亭?” “我没证据不能乱说,”老丁明显是有些话在心里也憋了不少日子,“我只能说,之前闹事的几个都是和雷兰亭走的近的,至于为什么这么凑巧我就不知道了。我记得当时正好我手里有团,导游司机又都是我一人,就有司机过来拉我一起行动,但我觉得还是不能做,有想法可以合理沟通,半道扔游客太垃圾了,不是同胞也不该(扔),太没职业道德,真要做了就是职业污点。” 老丁不知不觉中强调了两次自己的不知道,董锵锵意识到他话中有话。 “那现在呢?你说的这些老白都知道么?他没管?” “怎么可能不管?只要是闹过事的都被老白拉黑了,他说只要他管乐白一天,以后跟那些人就永不合作。” 董锵锵暗想:这倒是老白一贯的做派,可转念一想又感困惑:老白和雷兰亭一向不对付,为什么这次他不仅没拉黑雷兰亭,还和雷兰亭合作,让雷兰亭和老丁继续搭档呢?难道是他缺人手?董锵锵一时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董哥,我不是爱在背后嚼舌根子的人,这你是知道的,虽然我也怀疑雷兰亭可能做了些什么,但我必须承认,到目前为止他对我都很好,每次搭档都很照顾我,小费分的也痛快,还在我困难时给我介绍过团。” “他给你介绍过团?国内旅游的?还是德国商务的?”董锵锵听的有些糊涂:雷兰亭如果都能不靠老白接到团,为什么还要对降薪斤斤计较呢?他大可以一拍屁股走人。 “是已经人在德国的国内商务团,”没注意董锵锵还在思考,老丁回道,“雷兰亭问我能不能给他们提供德国自由行,带他们去购物。” “你怎么答他的?”董锵锵下意识地问道。 “我婉拒了。”老丁“嘿嘿”一笑,像是猜到了董锵锵想说什么似的,“不是我不缺钱,而是就算再笨我也能看出来白总不喜欢他身边的人和雷兰亭走的太近,除了你以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白总的团只会比雷兰亭多而不会少,(我)不能因小失大。” 董锵锵跟老丁的接触并不如老白等人多,一直以为这人是为了钱命都不考虑的傻憨憨,直到今天才发现老丁是粗中有细,原来是自己眼拙。 “说到购物,”董锵锵很自然地想到端木关心的问题,“来罗马前你和雷兰亭带他们买奢侈品了么?他们的战斗力如何?” 老丁会错了意,以为董锵锵想问提成的事,有些为难道:“因为非典,国内人也都憋坏了,之前他们在其他地方确实都没少买,这一趟提成肯定不低,但那些提成……董哥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可能都得算雷兰亭的,白总在这种事上还是分的很清的,从罗马开始的购物提成才有你的,威尼斯那些地方的恐怕就……” “你误会了,我不是问提成,”董锵锵摆摆手,“我就是想了解下他们在前面的法国和德国玩时看到奢侈品后的购买力怎么样。” “那绝对没的说,花钱都杠杠的,眼都不眨一下。”老丁边回忆边说道,“在德国其实没怎么买,主要还是在法国和前面那几个意大利城市,不然雷兰亭也不会有那么大的情绪。” 1102. 狗皮膏药 听到这个回答,董锵锵的第一想法是端木肯定欢喜这个答案,但脑海中不知怎么却冒出老白醉酒那晚桌上那枚casino筹码的轮廓。 “你们是从威尼斯直接过来的吧?” “是。” “除了购物街,贡多拉坐了么?” “必须的啊,”老丁笑呵呵应道,“都来了怎么可能不坐?” “那边儿的赌场去了么?”董锵锵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意大利是禁赌国家,但有四个特别区域是例外,威尼斯便是其中之一。 “是客人点名要去的,”老丁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你知道很多人出了国会马上生出一幅和国内完全不同的面孔,吃住都在赌场里不说,人也变成没日没夜很疯狂的那种,钱都不当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象,和平时反差极大,好像中了魔。” “自古黄赌不分家,赌场都去了,红灯区他们应该也不会落下吧?” “这个倒真没有,他们看不上德国的,觉得法国和意大利的也都一般,只认阿姆斯特丹,但这次四国游里没安排荷兰,着实省了些麻烦。”老丁竹筒倒豆子全都如实抖搂了出来。 “以前的(旅游)团质量都不错,团员素质没这么良莠不齐,现在公司什么单都接,恐怕管理上会有漏洞,你还是得小心。最近碰到过跑的么?” “董哥提醒的是,”老丁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俩月暂时还没有,但我会小心。” “有时间你还是得劝劝老白,吃东西也别一点儿不挑,”董锵锵善意提醒道,“不然挣的再多最后都不够罚的。” “哎,确实如你所说,国内现在旅行社的质量参差不齐,发过来的很多团真的就是赔本赚吆喝,有的甚至连吆喝声都听不见,可不接又不行,白总也没办法,他有一堆人情要还。”老丁黯然道。 “老白有业绩压力要扛,这么做我能理解,但他的那些渠道我也都知道,再怎么也拉不来这么多单,客户质量又这么差,是不是抢的其他公司的?” “人家也抢我们的,有来有往。”老丁解释道。 “那你们吃亏多么?” 老丁有些得意地摇了摇脑袋:“胜多负少。” “那今天这拨人里有要求你们帮着开银行账户的么?”董锵锵朝餐馆里扬了扬下巴,抛出想问的最后一个疑问,“应该有吧?我看上午有几个人拿的都是欧洲这边的银行卡,既不是德国的,也不是法国和意大利的。” 刚才还知无不言的老丁听到这话身体微微一震,没抽几口的烟已在不知不觉中燃到尽头,落下的红色烟灰在碰到他皮肤的刹那石化般的变成灰色,老丁的手指抽了一下,烟头没拿住掉在地上,他有些紧张地环视四周,还好没人注意,赶忙用脚把烟头踩灭再踢到一旁的花丛里。 河对岸聚拢着的人群这时发出很大一声响动,等两人把目光投过去时,只看到人群一哄而散。 见老丁沉默地望向河对岸零零散散的人,董锵锵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些事老丁应该是都知道的。 老丁把投向河对岸的视线收到董锵锵的脸上,叹气道:“董哥,你知道我就是个小司机,白总怎么要求我就怎么做,如果你有问题,最好还是一对一和白总你们私下沟通,我确实不知道你说的事。” 见老丁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董锵锵也不忍再为难他,就没再问。 这时餐馆里有旅游团的人跑出来问两人何时出发,老丁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对方,正准备往餐馆里走,就听身后传来董锵锵一声长叹:“这有钱呀,就应该吃喝嫖赌,胡作非为,可千万别干好事!” 老丁极其诧异地转过头,他一向以为董锵锵是个三观很正的人,压根儿没想到能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 “董哥,你刚说什么?” 看着老丁脸上堆叠的难以置信,董锵锵却笑了:“你这么看我干嘛?这话又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老丁心想这就咱俩是中国人,不是你难道还能是鬼? “是秦二爷。” 老丁左右瞅了瞅,身边十米之内一张国人面孔都没瞧见:“谁?他在哪儿?” “《茶馆》没看过?初中课本里的。” 老丁摇摇头。 “有空看看吧,非常经典,”董锵锵轻轻拍了拍老丁的肩膀,从他的身旁快步走过,“什么时候看都觉得有收获。” 读这种东西能有什么收获?老丁难以理解地嘟哝了一句,疾走两步追了上去。 跟乐白合作的意大利奢侈品店比法国多董锵锵是知道的,但这一趟走下来,出乎他意料的是,与乐白合作的店家数量似乎比之前又多了几家,他不知老白是怎么做到的。 董锵锵中间给雷兰亭打了几个电话想缓和关系,雷兰亭却一个没接,董锵锵知道对方生气故意避而不见,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等对方气消了再说。 有一说一,四国游这个团的人确实能买东西,他和老丁每天被人呼来喝去使唤的跟孙子似的也毫无怨言,单罗马这一个城市他能赚到的提成就比他挖池塘只多不少,绝对的盆满钵满,堪称丰盛之旅,想来雷兰亭生气被人截胡确实情有可原。 一晃就到了四国游的最后一站卢森堡,眼看胜利在望,老丁如释重负地和董锵锵约好了董锵锵下课后的见面地点。 离教室还有三四站地时,李雷再次“抓”到了董锵锵。 对这个老同学,董锵锵就感觉自己好像永远都躲不开似的,但郑春花已经要带人去见房东了,自己终究是躲不过去和对方说话的。 “老同学,又不在家啊?”不知为何,李雷的声音总是给董锵锵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既视感,那么差强人意的成绩最后都能拿到特大的录取通知书不仅董锵锵没想到,就连李雷自己也没想到,但还真就让他给拿到了。 “又?” “贵人多忘事,三月份还是四月份我找你,那次你是去的巴黎吧?要说特里尔就是好,不是巴黎就是卢森堡,去哪儿都方便,比汉诺威强多了。”李雷有求于人,自然是顺着董锵锵的话说。 “听郑春花说你要来特大读书了,恭喜啊,欢迎新同学。”这话董锵锵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假到家了。 “嘿嘿,又成同学了哈,国内一次,预科一次,特大这是第三次,要说咱俩这缘分还真是不浅啊,哈哈哈哈……” 笑声让董锵锵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李雷,我这边还在打工,你找我是?” “哎,帅哥你永远都是那么忙,你打的什么工?还要人吗?我也想打,最近花钱太多。” 听到董锵锵无语,李雷赶忙嗽了嗽嗓子岔开尴尬:“成,那我长话短说,我也准备免课,想跟你取经,听说你当初直接免掉了硕士初级阶段的所有课,直接进了高级(阶段),这也太他妈爽了吧?” “我没直接进高级,”董锵锵纠正道,“我去年读了一学期才进的高级……” “就读一学期也比从头开始读省事儿啊,总之哥们儿很羡慕你就是了,就想跟你借下当初你准备免课用的材料,顺便问问免课时教授都问了你什么问题,你小子不会假装忘了吧?” 今天热搜上有一条是《留学生在意大利把马栗当板栗》,去年写的情节,今年照进现实。 1103. 雷霆一击 在李雷的印象中,董锵锵是那种脸皮薄的人,只要拿话将他的军、把他的心思说穿,他就不好意思再闪躲,这招李雷曾经屡试不爽。 “(你)要免课得和经济系的托马斯教授谈,谈之前先和郑春花约教授的免课谈话时间,预约时同时提交你国内学过课程的公证书和预科成绩单。谈话时间只要不约周一就好,一般周一教授都忙。如果你对第一次免课的结果不满意,还可以申请第二次,但最重要的其实还是第一次,第二次只是……” “哥们儿,哥们儿,听我说,起初我真的不想拿这件事打扰你,但哥们儿确实没时间从头读了啊。”李雷有点儿不高兴地打断道,“你刚说的这些郑春花也都跟我说了,虽然她早就不是托马斯教授的助教了,但这些事她都门儿清,你就没必要赘述了。所以我的问题是,你免课用的材料能不能给我一份儿?还有免课时教授都问了你哪些问题?”怕董锵锵没听清,李雷又特别强调了一下“免课用的材料”和“问了哪些问题”。 “我拿到通知书的时间比正常晚了很久,等拿到了再约免课其实并没多长准备时间,再加上国内大学学过几十门,千头万绪的根本准备不过来,所以真没什么复习材料,就靠着在预科学的知识临场发挥。”董锵锵平静地回道。 “就靠临场发挥?那我可太吃惊了。”一听董锵锵说手里没有能给的复习材料,李雷明显有些慌,声调不自觉的高了几分,语气中透着怀疑,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了几分愤怒,,“不是,哥们儿,你这就有点儿没劲了吧?” 董锵锵不慌不忙道:“李雷,别说我没有,就是有,我也不能给你。” “为什么?你不会还在记恨之前的事吧?那都猴年马月了?至于吗?” “我确实没有,怎么给?就算我有,给了你反而可能害了你,万一你只复习了我给你的,免课时教授却考的全是你没复习到的那些,那我不成误人子弟了么?到时你肯定会怨我,因为碰到这种事人没有怨自己的。这点你承认么?所以我建议你有针对性的全面复习,不押题,也没法押。” 李雷被董锵锵说得理屈词穷,一时无言反驳,过了半晌才将信将疑道:“那怎么进行针对性的全面复习啊?” “我虽然没有复习材料,但当时教授考的那些问题我到现在都还有印象,你拿笔记下,我说给你听,你或许能从这些问题中找到教授关注哪些方面的思路或灵感。”在没必要说谎的地方董锵锵从不说谎,“教授当时问我在国内(大学)都学过哪些课,看我说的和我提供的公证书上的内容能否对上,经济专业的经典书籍我说了几本,重要的经济学原理和公式我也能流利表达,高数让我解了几道微积分题,宏观经济学和微观经济学会让我概述凯恩斯经济周期理论,流动性陷阱,用基数效用论图文分析消费者均衡,阐述货币供求失衡的表现、原因及可能的影响,还有囚徒困境,纳什均衡,弹性汇率和固定汇率,哦,对了,还有ck-scholes期权定价模型,当然经济周期,经济增长,通货膨胀和失业这些经济学大项也都被问到,另外国际贸易方面问到了……” “可这么多东西就这么点儿时间我怎么可能都看的过来啊?你能免掉那么多(课程)就靠临阵磨枪、随机应变啊?那你也太牛逼了吧?我不信。”等董锵锵好不容易停下来,李雷赶忙见缝插针地抱怨了一句,话里话外还是不信董锵锵手上没有已经整理好的复习材料。 “我想你误会了,我说的靠临场发挥只是自谦的说法罢了,”董锵锵带着骄傲反唇相讥道,“不说国内,我在汉诺威预科扎扎实实学了整整一年,数学、经济学、英语这些重要课程要么一分,要么最差两分,平时和老师积极沟通,和同学广泛讨论,所以最后的毕业考试成绩才能优异。虽然免课前我花的时间不多,但预科时我花在学习上的时间不比任何人少,这是一项艰苦的工作。我不是靠着什么走捷径、撞大运、抖机灵、耍小聪明混进特大的野鸡学生。你只瞧见了我最后的结果很理想,却对我长久以来付出的努力视而不见。你难道不知道人的时间花在哪里是看的见的吗?” 这话说的很难听,但李雷却无力反驳。他被董锵锵的话讥讽得脸上一阵红白渐变,万幸董锵锵隔着手机看不到他的难堪,他知道自己的成绩确实拿不出手,只因他虽然也跟董锵锵一样上了预科,却旷课、迟到、早退和考试不及格一样不落,能毕业实属万幸。 见李雷不再狡辩,董锵锵重新转回到之前的话题:“简而言之,如果有些课你实在想不起来之前学过什么,可以上网找找,把那门课程的重要知识点都整理出来,这样教授问起时至少你也能说出个一二三,目标就是把大学每门课程都能流利不打磕巴地说个十分钟,重要原理、公式和计算能烂熟于心,专业方面如果这样准备,我觉得就差不多了。哦,还有,免课时,办公室里不是就教授一个,还有两个考试委员会的人同时在场,他们不仅旁听,还会提问,甚至会让你用英语回答他们的问题。”杜蓝当时建议董锵锵每门课至少准备二十分钟话术,董锵锵估计李雷做不到,直接减半。 “等等,你说……用英语回答提问?”当董锵锵给出的信息明显超过郑春花给出的信息量时,李雷的脑细胞显然有些不够用,“真的假的?你没搞错吧?我申请的国民经济学明明是用德语授课的呀。” “因为咱们在大二有一科是英语口语,再说预科经济专业的毕业成绩里也有英语,所以德国人会考。等你到了高级阶段,还有用英文授课和考试的科目。当然,如果你用英语实在说不清楚,那你就用德语说,总之不能说‘我不会’或‘我不知道’,‘我忘了’,如果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语言都说不出来时,就想办法多画图表明你确实学过。另外当天仪容仪表这些细节也要注意,千万不要蓬头垢面就去了。” “以前一个学生平均15到20分钟就能搞定免课,但听说也有人几分钟就被淘汰了。我那次用了45分钟。对免课,建议你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但也要降低预期,免得患得患失。” “教授讲的是标准德语,语速不快,你不用担心听不懂。” “免课结果当场就能出来。” “免课那天记得带齐所有材料。” “你最后还剩下哪两门没免掉?”一系列突如其来的信息震得李雷的声音变得无精打采。 “《德国公法基础理论》和一门经济学研讨课。”董锵锵和善地回应道。 如果不是还有房子的事,李雷是真不想再和董锵锵继续聊下去了,如果说打电话之前他还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打电话之后简直就成了垂死病中惊坐起。他本意是想寻求帮助,哪知得到的却是雷霆一击。 “免课方面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最后送你一句箴言‘怒则无智,急则有失’,免课不是一朝一夕靠突击和临阵抱佛脚就能完成的,就像你以后要面对的所有考试一样,更需要你平时的付出。”董锵锵说。 “等一下,”听出来董锵锵说话就要挂电话,李雷急喊道,“还有件事。” “你说。” “学生宿舍郑春花已经带我去申请了,明天我跟她去见尤利娅。听说之前有不少中国学生都在她那住过,但目前只有你住的时间最长,另外我还听说,老白也住过她家,但很快被赶走了,有这事么?我如果想住进去,和房东聊的时候需要特别注意什么么?” 听李雷这么一说,董锵锵才知道房东都旅游回来了,因为操心团员的缘故,他的时间感有些错乱,但他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一个问题:老白被房东赶走这事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他没想明白李雷是从哪儿打听到的,他的信息来源怎么比本地和房东关系亲近的郑春花还灵通? 1104. 翻篇儿 可这个问题他再好奇都不方便开口细问,问了要么相当于变相承认,要么加重李雷的怀疑。他当即决定:不管李雷明天见到房东后房东会如何评价老白,他今天都得坚定维护老白的美好形象。李雷嘴巴不小,真让对方从自己口中听到什么后给添油加醋的传出去,自己以后在特里尔就别混了。但房子的事董锵锵也不便随意糊弄李雷,毕竟之前是他告诉对方换城市一定要先找好房,房子定了其他事才能定。 “你说尤利娅已经回来了?明天见房东?”董锵锵老道地岔开话题,显得极其慎重地问道,“是房东跟你打电话说的还是你听谁说的?” “听郑春花说的,她说她刚把房东家的事和房东交接完毕,房东让她转告我明天一起去看房。”李雷少见的乖巧。 “你不是想知道和房东聊的时候需要特别注意什么么?第一个就是不要搬弄口舌。我不知道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但跟房东讲话最好嘴上有个把门儿的,别什么都往外说,德国人不喜欢听这个。”董锵锵作嫌弃状,“之前确实有不少中国学生住过房东家,搬走或是因为学生宿舍批下来了,或是离大学太远,通勤不便。至少从我住进来后,还从没听说有谁是被赶走的。至于老白住的时间短,那是因为非典那时已经有结束的迹象,他要抢第一批来欧洲的旅游团,所以不能继续留在这边享受乡村生活,除非是他不想赚钱。” 虽然李雷对董锵锵之前的话将信将疑,但对他的这番话倒是信以为真。李雷还在汉诺威时就对老白的旅行社生意和老白这人有些耳闻,而老白被赶走的那个时间点又确实是非典即将被彻底消灭的前夜,如果不为赚钱,确实说不通。 “好好,我一定记住小心说话,还有么?都告诉我,我注意。”李雷忙不迭地表态。 “房东喜欢干净,所以厨房和卫生间使用后都要保持卫生,还要定期打扫。” “房东讨厌中国人做饭时的油烟味,所以不能在家做饭,这点你最好考虑清楚。” “房东不喜欢门窗被破坏,所以家里不能装网。” 董锵锵想起李雷是汉诺威社交达人的传闻:“老人不喜吵闹,所以要尽可能保持安静,如有访客最好提前报备。” “老人讨厌租客酗酒,尽量不要在家对瓶吹,尤其不要让房东白天就看到你醉醺醺的样子。”这是老白血的教训。 “老人可能还会规定你每天给她读书读报的时间。” “等等,这又是什么鬼?”李雷茫然道。 “你可以理解为德语角。家里家禽和动物比较多,不喜欢动物至少也要友善对待。” “这肯定没问题。” “其他没了,也就是做人守规矩,不懂的勤问着点儿,别想当然就成。” “那你呢?说起来你到特里尔也一年多了吧?你怎么不搬走?学生宿舍还没下来么?” “前几天下来了,拒了。” “拒了?谁拒了?”李雷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会是你拒了吧?为什么啊?学生宿舍多好啊,为什么要拒了啊?” “不合适。” “哎,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要是你的学生宿舍能给我住就好了。”李雷很不理解地长叹道,“对了,你还能再要回来么?你接下来然后再租给我,我给你额外加点儿钱都行,离大学近多省心啊,不用早起,中午困了还能回宿舍眯一觉。” “你是来德国养生的么?”董锵锵没好气地问。 “啊?养生?不啊。怎么这么问?”李雷不知自己怎么又说错了惹得董锵锵不高兴,他原本还想和董锵锵倒倒苦水,说说他这几天见不同私房时的委屈和不解,见董锵锵态度转差,他顿时觉得再说下去也是了然无趣,不会得到董锵锵的理解和支持,只好匆匆结束了话题。 因为李雷的这通电话,董锵锵直到培训班下课都没缓过来,头一次听课效果奇差,他也不知为什么接李雷一个电话会让自己如此疲惫。 下了课他去约定地点找老丁,公共汽车刚到站,董锵锵跳下车,远远看到老丁在朝他招手,他也挥了几下,信步朝老丁的方向刚走出两步,手机又响。 董锵锵赫然发现:只要是打电话找他的,多半没什么好事。 这次是徐铜鹰。 相比上半年几乎没任何联系,最近徐铜鹰联系他很是密切,他知道是因为老白的缘故,就在他做好准备迎接新一轮徐铜鹰的抱怨时,徐铜鹰却少见的既没提二季度数据,也没数落老白的新罪状,反而心平气和的和董锵锵寒暄起来。 “董锵锵,现在忙吗?聊几句有时间么?” 徐铜鹰怎么也算半个投资人,董锵锵再没时间也得有,何况还是暑假,但徐铜鹰的和颜悦色让他很不习惯,隐约感觉这次谈话可能和以往不太一样。 “首先我得跟你表个态,前面几次沟通,我的语气和态度都不太好,虽然不能否认和上半年非典影响了乐白的业务有关,但我还是得跟你道个歉,过往有些我说的重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 董锵锵迅速开动深度回忆模式,却没找到徐铜鹰甩自己狠话的记录,难道是她记错了? “哦,没往心里去,大家都是为了乐白越来越好嘛。”董锵锵说完忍不住佩服自己说片汤话的能力,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之前逼老白逼得紧了些其实主要是投资人那边的意思,不是我的本意,但投资人急躁也情有可原,毕竟真金白银投了钱,看到ceo不作为,谁心里不害怕?谁的钱也不是大风里刮来的,是不是这个理?” “老白当时也没辙,什么团都没了,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听出来徐铜鹰在往外择自己,董锵锵下意识地替老白开脱道,“就算那阵他没心气也不能全怪他,非典这种事谁都没碰上过,不知道如何应对算不上什么污点或劣迹。” “行了,这些话就不用说了,反正已经过去了,对乐白重要的,是当下,是未来,你同意么?” 见徐铜鹰一副“从今往后,过去的事咱们就彻底翻篇了”的架势,董锵锵预感到徐铜鹰要说重点了,赶忙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这时他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好巧不巧,端木这时也从美国打来,董锵锵犹豫了一秒,挂掉了端木的来电。 “我完全同意,”董锵锵以为徐铜鹰又要老调重弹把降薪、二季度数据之类的话题拿出来再鞭打一遍,就听徐铜鹰问道:“你知道老白最近在忙什么或他有什么动向么?” “他不是在弄旅游团的事么?我接的这个团还是他上周派给我的。” “旅游团之外的事呢?公司层面的事他跟你提过什么么?你再好好想想。”徐铜鹰循循善诱道。 董锵锵又仔细回想了一遍,老白确实没跟他提过什么特别的事。 “他上次问我能不能接去柏林的旅游团,我说过不去,他就让我准备九月中去慕尼黑参加一个汽车论坛的活动,还让我有空尽快整理特里尔‘葡萄酒之路’的方案,其他的……就没什么了。怎么了?他是又有什么问题了么?” 1105.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枣呢? 董锵锵问完猛地想起他问老丁的问题,心中一凛,暗忖:徐铜鹰问的该不会是老白替人开账户吧?这事老白当时做的极隐蔽,找完端木办妥后才跟他透的底,如果不是因为端木和自己走的近,老白知道肯定瞒不了他,弄不好一个字都不会跟他提,但就算自己知道了有这档子事,时至今日依然不了解其中的细节。而且不仅老白口风严,回想起来,老白挑中的老丁也是个守口如瓶的主儿,不像雷兰亭和李雷,想来是和董锵锵渐行渐远后,老白也需要有个能信得过的人在身边,所以(开户)这事才不会瞒着老丁。 想到这儿,董锵锵忍不住再次把目光投向远处的老丁,老丁此时正围在几个上了年纪的阿姨团员周围,卖力热情地讲解着更远处的风景。也是从这一刻起,老丁在董锵锵眼中变得跟以前不同起来。他对老丁到底知道老白多少底细心生好奇,揣测着难道他也是利益链上的一环? 徐铜鹰旁敲侧击地又陆续抛出几个问题,见董锵锵始终不接话茬儿,不知他是真不知还是装糊涂,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非典还没结束那会儿老白就开始到处扑腾,这一点投资人股东看的比谁都清楚,当然有一说一,其实这才是汤总和季总早就期待看到的景象。我记得是七月份开始,乐白抢单的势头有增无减,欧洲旅游圈儿本来也不大,乐白底子好,很快声名鹊起并不让人感到意外,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我)已经很久没听到乐白这么多的好消息了,上一次(的好消息)好像还是天使轮融资成功,没想到一晃已经过去半年多了。”董锵锵无比惆怅地望向从远处杀气腾腾、翻滚着冲向他的乌云军团,空气中不知不觉开始弥漫起雨前特有的那股土腥味,他的鼻尖处凉凉的,若有似无的雨滴隐约滴到董锵锵的鼻子上又像没有,似乎一场大雨近在咫尺。 “但这个好消息中也有些让人不太满意的地方,相比老白在业务上的积极主动,他在和汤总、季总沟通下半年计划这件事上堪称懒到极点,不仅一封邮件没有,电话也没打过,简直难以想象这是一个被投企业一把手对待投资人的态度,实在让人心寒啊。”徐铜鹰的口气愈发严肃沉痛,仿佛老白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要发力弥补上半年的亏空,但跟投资人按时通气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更不用说这本就是他的工作。不过说到这儿我就不得不批评你了,”在董锵锵还没反应过来时,徐铜鹰陡然话锋一转,“当大股东和投资人股东之间有分歧,不对,准确的说是有不同见解时,你作为小股东不仅没促进双方沟通,起到应尽的润滑剂作用,还当起了甩手掌柜,实在太不应该,你年轻,可能不知道这种事,但现在我告诉你了,以后就不要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李雷那边的消息本就让董锵锵情绪憋闷,像个大冰块堵在胸口一点儿没化,弄的人心里拔凉拔凉的,连课都没听好,此时突然莫名挨了顿批,她又不给他任何机会为自己辩解,虽然不知她为什么会把对老白不满的矛头转向自己,但他还是从头发到每根脚趾都感到极度不爽,如果老白和投资人关系融洽愉悦,他可能会选择忍气吞声假装没听见对方的数落,但老白跟对方的关系从来都没好到哪儿去,他也就不在乎了,难以克制地回怼道:“我想老白之所以这么久都没联系汤总和季总,可能也和对投资人太过失望有关。从闹非典开始,他们不仅做不到雪中送炭,连市面上投资人最起码的锦上添花也给不出来。老白不止一次提过,如果他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更多支持,很多事可能都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投资人)不让他把资金挪一部分到德国乐白是一件,哦,对了,还有我们精心准备的一欧元酒店这个项目,虽然你帮了不少忙,但汤总和季总呢?我记得还是你告诉我的,他们看都没看就把方案否了,否的理由是老白这人不行。可结果呢?单这一个项目,乐白前后接待了二十七个旅游团,二十七个!堪称奇迹。我不知道老白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做到了。如果两位投资人能更早支持他,会不会得到一个更好的结果呢?我以为,人和人之间的尊重应该是相互的,不管是创业团队还是投资方,大家都是平等的,都该劲儿往一处使、共同帮衬着把手中蛋糕做的更大,而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或说教,更或者拖后腿。如果汤总和季总真有什么资源也愿意拿出来分享,我想老白不会不考虑沟通的,但大半年过去了,他们真的拿出过什么给乐白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或者他们压根儿也拿不出来什么。”董锵锵虽然尽力控制自己的音调,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越说越快,他感觉自己的胸腔里有团火正越烧越旺,如果不尽快喷发出去,说不定会烧破他的胸膛。 徐铜鹰没料到自己的一番话会惹得董锵锵炸了毛,她也是第一次见董锵锵发这么大火,董锵锵说的没错,老白固然在上半年毫无作为,但投资人确实也没发挥任何作用,她一时无言以对,半晌没再说话。 大滴大滴的雨点从天而降,扑簌簌地砸到地面、停靠在路旁的汽车顶、电话亭和因为没有伞而边小跑边嬉笑的各国游客身上。 老丁指挥着团员们有序进入商场避雨,同时向董锵锵打手势,董锵锵会意地点头和扬手,加快步伐朝商场跑去。 董锵锵这边的嘈杂动静适度缓解了他和徐铜鹰之间的尴尬,徐铜鹰没挂电话,换了新的语气和话题。 “一开始之所以会问你那个问题,是因为季总和汤总通过朋友了解到一件让他们感到意外的事。” 董锵锵很想问她“是意外乐白没倒闭么”,但在宣泄了心中的愤懑之火后,理智和情感让他忍住没有真的口不择言。 “什么意外的事?” “老白正私下接触其他投资人准备下一轮融资,”徐铜鹰的语气里多少又带出些咄咄逼人的味道,“这事儿你知道多少?” “我一点儿不知道,”董锵锵满不在乎道,“没人跟我说,不管你信不信。” “老白想融资,不管对乐白,还是对上一轮进来的投资人,也就是汤总和季总,都是件好事,但他为什么不先跟两位老总打声招呼呢?两位老总还能帮着找找业内资源和相熟的投资机构一起抬抬轿子,让公司估值再上一个新台阶,这对所有人都有百利而无一害。老白想找钱却不跟现在的投资方打招呼真的太诡异了,至少他也该和两位老总说他对下一轮估值的想法,他却选择什么都不说,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他对汤总、季总已经有了负面想法或抵触情绪,这是非常不利于他继续往前走更远的。说的难听些,投这个行业的机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果汤总和季总不高兴,他肯定找不到新投资人,就算他找到了(下一轮的新投资人),汤总、季总如果不在公司增资协议上签字,新投资人也还是进不来。” 漫天的雨点终于汇成淅淅沥沥的雨水,董锵锵的心也慢慢沉静下来,能细细品味对方话里的意思,如果前面还算正常沟通,刚说的这几句就是彻头彻尾的威胁,但他这次没着急回怼,而是选择耐心等对方把话说完,他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如果是他威胁别人,通常会在威胁后给对方一个说得过去的条件才符合逻辑。 1106. 雨一直下 徐铜鹰在电话那头没头没尾笑出了声:“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老白如果想顺利融资,肯定绕不过汤总和季总,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点坐下来和两位老总开诚布公的好好把自己的规划说清楚,这样路才能越走越宽不是么?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非典已成过去,圈内人谈的最多的后起之秀必有一个是乐白,老白的当务之急是不能死钻牛角尖,把简单问题复杂化,更不能过河拆桥,想办法充分利用一切可争取的资源壮大乐白才是他唯一正确的路,这些你一定要跟他说清楚,免得他当局者迷、意气用事,说破大天没什么是不能坐下来谈的。” 听到徐铜鹰绕来绕去又回到让自己当说客的老路上,跟上次的建议并无不同,根本算不上什么福利,董锵锵不禁奇怪:为什么就这点儿破事儿徐铜鹰不能自己和老白讲?非要拉上他。徐铜鹰又不是汤总和季总,再怎么说她跟老白大面子上总还是过得去的。 “他可能是想等八字有一撇后再找汤总他们细说。”见徐铜鹰对老白的心思全无了解,董锵锵只得点破,却没说自己接不接徐铜鹰给安排的差事。 “算了,你就别替他打马虎眼了,老白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就他那个脾气,等着他向投资人服软太阳得从西边出来。你难道不想看着乐白在你的努力下越做越大么?你早晚也会毕业,等你毕业时乐白做大了甚至上了市,对你难道不是件非常美好的事?年轻人要分得清利弊,你都出国了,这么浅显的道理不会不懂,你自己好好想想,也再劝劝老白,让他尽快给投资人说个软话,这样对谁都好。他有什么动向(你)随时跟我说,我手机24小时开机。” “你刚才说,什么都能谈,是真的么?”一个小念头在董锵锵脑中一闪而过,“对赌也能谈么?” “老白想谈对赌?”徐铜鹰进一步确认道。 “不是,我随口一问,你不是说都可以谈么。” “具体要看情况,不是不能谈,毕竟非典折腾了所有人大半年,投资人也不可能装看不见,关键是谈的态度和具体方案。”徐铜鹰字斟句酌道,“都是一根儿绳上的蚂蚱,谁都不会坑他,年初我催着他租办公室,他不高兴了很长时间,现在怎么样?那的房租已经回到非典前的水平了,他一次租了两年,吃亏了么?有时我怀疑他有被迫害妄想症,老觉得谁都要害他,可谁会通过给他投资来害他?那不是疯了么?” 对方说了个活话,董锵锵就明白他想象中的甜枣并不存在,徐铜鹰充其量就是个传狠话的、得罪人的中间人,最后拍板的十有八九还是那俩和老白彼此看不顺眼的老总。 董锵锵不知老白到底怎么想的,只能也扔了句活话:“我尽力,不能保证。” 见董锵锵久久不入,老丁只得从商场里出来,走到正抬头仰望商场正门外雨帘的董锵锵身边主动说道:“董哥,刚才白总来电话。” “哦,老白说什么?”被打断思绪的董锵锵这才反应过来。 “这两天南边雨水太大,有的地方还发了洪水,去慕尼黑的高速都不好走,就是过去了也不能保证还能按原计划参观国王湖,天鹅堡这些景点,而且雷雨天气飞机也不好说能不能准时飞,回去也就不走慕尼黑了。” 董锵锵本想搭便车去慕尼黑给杜蓝一个惊喜,听老丁这么说知道自己肯定去不成了,天不遂人愿,他也没办法。 “那他说怎么走了么?” “白总说,为了不影响团员们的后续行程,尽可能多些美好体验,他给团员们改了票,从汉诺威经赫尔辛基转机回国,途中如果雨小点儿就去北威州的几个城市转转,算是弥补大家不能去慕尼黑的遗憾,如果雨大就还是直接去汉诺威,安全第一,团员们也都同意了。” “没想到德国天气这么不争气,不能去慕尼黑还是挺可惜的,不过这雨真能下大么?”董锵锵疑惑地望着阴沉天空中的黑云团碎碎念道,“行吧,老白这样安排也好,一会儿你们趁雨还没下大赶紧走,路上开车多加小心,累了就歇会儿,别疲劳驾驶。” “那你呢董哥?” “既然不去慕尼黑,我也就不跟你们回汉诺威了。从这儿坐火车回特里尔用不了一小时,到了特里尔我怎么都能回去,这么近你还不放心我么?” “可是董哥,刚才广播里都说了:科布伦茨、特里尔、萨尔布吕肯和美因茨这些地方的雨也都不小,莱茵河、摩泽尔河、纳厄河和拉恩河的水位不仅都过了警戒线,还在急剧上涨中,情况还是不容乐观的,你回特里尔弄不好都没火车,不如先跟我往北威州走,等找到合适的火车站再坐火车南下。” “那不是舍近求远吗?没事儿,我自己走,很快。” 在董锵锵的印象里,九十年代国内南方有过几次洪涝灾害,每次都有最可爱的人冲在抗洪抢险的最前线,后方人民多是捐款捐物支援前线,他没想到自己出趟不算远的门,后方大本营就洪灾了,因对洪水全无概念,再加上从卢森堡到特里尔的路途实在是近,他又走过很多次,便不信邪地婉拒了老丁的好意,独自踏上归乡的列车。 他很顺利地在自助机上买好了票,全程毫无障碍,不管是自助机还是火车站的工作人员,都没有提示他任何和洪水有关的警示信息,董锵锵以为,既然车票能买,也没人预警,那就说明路是通的,不然德铁怎么敢卖票? 火车徐徐启动,董锵锵望着车窗上一道道蜿蜒的雨痕,心里正盘算着究竟该先联系端木还是老白,老白的电话已经到了,劈头盖脸的第一句就是:“你怎么不跟车走?” “老丁也是老司机了,就这么点儿雨,从这去汉诺威对他应该不算什么,不过我还是提醒他了,走高速时千万多加小心。” “你应该跟车的,”老白的语气相比之前几次说话时的轻松愉快显得格外沉重,“电视上刚播的新闻,去汉诺威的几条高速都出了状况,有的高速路段被水淹没,地方交管局安全起见已经封锁了双向车道,有的因为路面积水导致多辆汽车追尾甚至翻车,我猜应该用不了多久,高速上的那些车都会转到其他绕行路线上,所有车道早晚都会车满为患,到那时老丁就得走国道甚至县路,但他不如你经验丰富,又带着一车人,有你在我还是更踏实些,现在他只能自求多福了,这种鬼天气他的手机还经常没信号,我也是服了德国这些运营商了,以后早晚弄个卫星电话。” 董锵锵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一个多大的决定,悔恨和自责涌上心头,但却张不开嘴,最后只憋出一句:“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应该跟车的。我的(火)车开了,我现在下不去。” “老董,你太久没带团,警惕性下降了不少,不然你也不会坐火车。” 1107. 洪灾(上) “什么意思?” “特里尔也发洪水了你不知道么?因为水位上升太快,科布伦茨那边已经宣布进入紧急状态了。” “我去。”董锵锵惊呼道,“可我还能买票啊,如果真的发大水,德铁干嘛还卖票啊?再说火车站也没人跟我说火车不能坐了呀。你消息准确么?” 董锵锵话音未落,头顶的喇叭里传出列车长的浑厚男音:“旅客朋友们请注意,因前方铁轨上有倒塌树木,本列车暂时停运,您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列车中,直到我们清除障碍。也可以选择跟随我们的乘务人员有序离开车厢,在附近车站换乘其他车次的火车。当您离开车厢时,请注意路面湿滑,同时小心两侧树木。如您有更多问题,可随时联系乘务人员。感谢您的合作。” 这运气,简直了,董锵锵无奈道:“真让你说着了,树倒铁轨上了,要么等他们把树锯开再挪开,要么换车。” “我建议你还是尽快换乘,等(下去)就没点儿了。” “还不知道要走多远才到下一个车站。” “卢森堡那边雨现在还不大吧?如果你等德国的云彩飘过去,降雨量持续增加,火车彻底停运,高速再封锁,你就回不去了。” “行,听你的,我这就换。还有,刚才老徐又联系我了,没重要事,让我劝劝你,跟汤总他们说个软话,让他们得个面子下台阶。” 老白那边说了句什么,董锵锵的手机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蜂鸣,老白的人声像极了他小时用录音机学英语时磁带卡带后播出来的动静,充满了诡异的金属质感。 “你说什么?”董锵锵问,“我没听清。” “我说我现在去……迎一下老丁他们,免得他一个人……出事,我也有事……要跟你商量,等我……接到他们,你也到家了……再细说吧,现在雨太大,信号不好……这路也太滑了……艹……” 老白最后一句还没说完电话就断了,董锵锵不知是老白没信号还是他没信号,亦或是俩人都没信号。 他跟随选择换乘的其他乘客步出车厢,愿意换乘的人并不多,约莫有二三十人的样子,这时的雨明显比下午再卢森堡城中心时大了不少,所有人在列车乘务员的带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据说并不太远的换乘站走去。 换乘站的候车室破败、逼仄,像是已经很久没有维护过的样子,风卷着雨从窗户上的破损处钻了进来, 所有人或拿伞,或穿雨披,湿淋淋地挤在一处,地板上脏兮兮的,除了杂乱无章的泥脚印,就是一摊一摊的水,每个人的脸上写着的都是失望和不安,有人默然注视着窗外的风雨交加,有人试图让唯一的球面电视不再只播放雪花,董锵锵和更多人一道坐在室内喇叭的下方,专注地通过铁路广播了解外面的情况。 气象部门报告说,突如其来的大面积持续强降雨、局部地区的暴雨和极端雷暴是造成德国从南到北洪水肆虐的主因,其中部分南部地区的洪涝灾害正处于一级和二级之间,个别区域的洪涝严重程度甚至已达第三级灾害级别,堪称德国近几十年来遭遇的最大洪灾。德国北部地区的情况虽好于南部,但同样不容乐观,仅是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就有超过140个车站及超过700公里的铁路段被毁,这些数字还都是暂时的。 如入无人之境的洪水在全境造成了严重损失和人员伤亡,已有包括城市快铁和区域列车在内的超过四十条铁路线被迫中断,正常的交通运行严重受限,上千名铁路公司员工正冒着生命危险对相关铁路进行抢修,铁路公司也会在部分地区增加巴士代替火车。同时,多条高速、国道甚至县道也都基于安全原因封锁了有潜在危险的路段,至于何时才能彻底恢复通行,无人知晓。 德国境内多条重要河流如莱茵河、多瑙河、易北河、施普雷河及其各自多条支流均出现水位暴涨的危险局面,因为水位过高,局部地区甚至出现了决堤险情,驰骋在多条河流上的游轮不敢轻易让乘客下船。在南部山区,暴雨加剧了山体滑坡危险,有人还遭遇了雷击,全德因暴雨、决堤和山体滑坡而宣布进入灾害紧急状态的市镇已达几十个之多,上千名居民因此被疏散,但境内因洪水被困的国内和国际旅行者难以计数。因为水势凶猛,有关救援部门已开始动用包括消防车、救护车、救护船和直升机在内一切力量展开救援。 连续数日的暴雨不仅重创了德国,中欧和东欧几个国家也难独善其身,城镇被淹没大半,道路被毁,公共交通彻底瘫痪,城市出现大面积停电,成千上万的人被紧急疏散这些相似的情节同样也在这些国家接二连三的上演。 前方的人忙着各种救援,后方的人也没闲着。电视里,专家们聚在一起讨论为什么一场全境洪水就让德国现了原形,除了批评气象局和各州洪水预警机构的后知后觉,质疑有关部门救援力度不够的声音也越来越多。更有专家在电视直播中质疑:如果德国连洪水都无法高效应对,真碰上非典这种传染病第一时间爆发,德国真就能比当时的中国做的更好么? 在场的专家和观众对回答这个问题都或多或少的表现出没底气。 众人在候车室中苦等了近一小时,窗外的雨势愈发凶残,泛着金属光泽的锋利雨线没将黑色幕布般的天空划开,却将站外树梢高处鲜绿的嫩叶连同筷子粗细的枝杈一并削下打入尘泥。 一列仿佛上了年纪的老式火车在大家焦躁不安、望眼欲穿之际晃晃悠悠地从一团雨气中驶向车站,火车刚停稳,所有人拎着被雨水打湿的行李手忙脚乱地往车上赶。 哪知好景不长,就在董锵锵本以为再坚持坚持就能到家时,火车在距离特里尔很近的卢森堡小城瓦瑟比利希不到一公里处停了下来,还是熟悉的声音,还是熟悉的内容:因铁路被冲,包括信号装置、铁路桥、转辙机在内的多种设施被洪水损毁严重,火车已无法前行,列车长建议所有人在安全前提下有序撤离。 往常只要半小时的火车,董锵锵这一趟愣是折腾了近两个小时,还没到特里尔火车站。 下了火车的董锵锵仿佛瞬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黄褐色的滔天洪水咆哮着冲向不远处的桥洞,一根枕木在洪水中无助地随波逐流。 1108. 洪灾(中) 他站立的地方左手边是河道,中间是单车道和行人道,右手边是六七米高、不算陡峭的斜坡,斜坡上既没罩防护网,也没任何注意落石和滑坡的文字和图画提示。 岸边树在劲风中狂舞,不坚定的树杈不时被风雨打落河中,翻涌几下便不见踪影。河道里激荡的水面此时已明显没过堤岸,岸边却不见任何加筑堤岸的防汛措施,洪水肆无忌惮地从河里奔涌而出。 董锵锵举着那把在意大利救老丁时买下的价格不菲的高级伞,在斜风斜雨中冷眼注视着向瓦瑟比利希城方向深一脚浅一脚行进的男女老幼们,沉默前行的逃难队伍约近有两百人,没人说话,甚至连声咳嗽都没有,他耳中能听到的就是头顶隐隐的雷声、雨水砸在伞、雨披、行李箱和地面上的“砰砰”声、人们脚下蹚水的动静,以及行李箱的滚轮在水中滑动发出的“嗤嗤”声。 火车停运后一定会有大巴或其他交通工具把他们这批人送到特里尔,只是要回特里尔的人这么多,一趟车肯定走不完,也不知自己能排到第几辆车,董锵锵边走边想。 但不管怎么说都得先进城再说。 由于进城方向是个向下的斜坡,所以路面上的积水并不多,但从河道内涌出的水全都争先恐后地奔向城内并不是件好事,董锵锵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他担心城里水太大,弄不好发不了车,如果真回不去,他恐怕就得在城里找住的地方,如果这么多人都走不了,旅馆里的床位够么?或者他该问的是:这么大的水,城里的旅馆还在么? 等他又往前走了约莫百米,逐渐靠近下车时看到的桥洞时,那根枕木在被水中漩涡推着转了几个圈后,稳稳地卡在最小的桥洞口,动弹不得,无形中变成一个拦路虎,不多时竟拦下一堆东西,毯子、椅子、婴儿床,帐篷、汽油桶,就在他注目时,一个因为漏气随流而下的橡皮筏又被枕木拦了下来,看来一般的橡皮艇在这种水面上也不好使,必须得是加厚款的才有机会。 董锵锵又走了二十多分钟,抬头已能远远望见传统的德式尖顶,他知道胜利在望,说话就能到小城的外沿地带,正准备提速,就听身后传来“轰隆”一声闷响,转头看去,赫然发现刚刚经过的三孔石拱桥靠队伍这一侧的一段桥面已消失无踪,那么多的石头像下饺子一样掉下去,水面上却连个泡儿都没有,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长了二十多年,董锵锵还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感受桥被水冲坍塌的景象。 这时前方队伍传来一阵喧哗,人群中有人在高声说着什么,董锵锵再次转头,侧耳倾听,却得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前方车站已贴出告示,由于洪水危险,车站奉令停运,如有人需要前往周边德国城市如特里尔,须继续往小城中心区走,中心区地势高,那里停有紧急大巴,会将乘客送到目标地点。 董锵锵叹了口气,无话可说,只能跟随人群的脚步继续向前。 虽然进了城,董锵锵却一点儿开心不起来,一如他刚才的猜测,小城地势低,是块洼地,那些从河道里逃跑的洪水和连下几日的暴雨兵合一处,正卖力地在城内的各个街道内一泻千里。人群入城后根本无法在街道上正常行进,必须在闪转腾挪中寻找可能的出路,本来一条长蛇似的队伍因为人们对路的不同见解很快便四散开来。碍于手边没地图,董锵锵只能凭之前来瓦瑟比利希留下的些许印象摸索着往中心区的方向走。 董锵锵走了不到五十米便发现一个事实,城里的洪水比城外的牛逼多了。城外洪水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好歹还委屈在河道里,入了城的洪水俨然成了城的新主人。 洪水所到之处,泥沙俱下,仿佛大人教训自家孩子一样卷着大量泥浆肆意拍打着街道两侧的绿植、街边停泊的汽车、竖立的路牌和路灯杆,后者则大气都不敢出,委曲求全地蜷缩着瑟瑟发抖。高大的建筑物矗立在洪水中却莫名给人一种无助感,只能任由洪水在脚下欢腾却无能为力。 董锵锵在部分街道中终于看到了沙袋,但这些防洪基础设施本该用于加高防洪堤坝的建设,摆在街中感觉杯水车薪,很轻易就被洪水或绕路,或吞噬。 洪水不仅使得街道无法随意通行,还时不时倒灌入沿街的地下室,轻易填满后再从地上一层汹涌破窗而出。 这个画面让董锵锵想起看过的九十年代的好莱坞大片《勇敢者的游戏》,但现实远比电影更让人感觉荒诞和魔幻,他更困惑的是:瓦瑟比利希和特里尔离的这么近,他们怎么不好好和德国人认真学学怎么合理规划城镇的排水系统呢? 在经过一个街角后,洪水勇猛的势头终于有所缓解,涉水消耗了董锵锵不少精力,他靠在旁边的围栏上休息,不经意地注意到马路对面的书店。 书店的正门还牢牢地关闭,旁边的橱窗却被辆自行车撞破。透过破损的窗户,董锵锵注意到店内的书架全都歪七扭八的倒在水中,很多不同颜色的书、地毯、椅子、小桌子、小沙发、灯架、放报纸的铁架,以及广告牌也全都泡在水里。窗外,有几本书已经随着洪水漂到很远的地方。 此情此景让他倏地想起之前逛过的威尼斯的书店,之前他还以为把书放在贡多拉里是店家的行为艺术,现在才明白,那里可是威尼斯,也许某天水涨的比平时高些,整间书店就没了,那个书店的店主应该也是碰到过水灾,才会未雨绸缪,如果这家店的书也像那家一样都放在贡多拉里也许就没事了,或者损失不会如此惨重。 就在他浮想联翩之际,一本沾满污泥和树叶的旧书从他面前快速滑过,董锵锵眼疾手快,立刻张开雨伞把书从水里蒯了出来,小心翻了几页,惊讶发现手里的书竟是1860年出版的。 不会是孤本书吧? 他再次抬头注视已经面目全非的书店,忍不住想到:这里在被毁掉前,应该是个很温馨的地方,爱读书的人们会轻易在这里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也说不定,而这些被时间萃取、凝结着先人智慧和心得的书就这样如此轻易的毁于一旦,让人无计可施之余,不胜痛心和惋惜。 他不敢把书扔回店里,只能用身上仅存的干纸巾尽可能的擦拭干净,又找出一个不算太湿的塑料袋把书包裹严实,最后放进书包的夹层,心中打定主意,等待洪水退去,一定把书还给店家。 1109. 洪灾(下) 离开书店的董锵锵继续向中心区的方向努力,雨在风势的鼓动下变得极不稳定,像野猪毛、像钢针、像巴掌,从四面八方向董锵锵袭来,董锵锵暗自庆幸采纳了老白的建议,要不自己肯定还在火车上傻等呢。 顶着瓢泼大雨,踏着汹涌浪涛,董锵锵在绕行了几条街后郁闷地发现去往中心区的路越发难走,而之前他的身前背后还有不少跟他一样勇于涉水的人,等他再回头时已空无一人。 他感觉进退两难,因为前面已经没有任何能走的路了。 他驻足环视四周,不远处的候车亭大半已泡在水中,只彩色椅背在水面顽强的冒了个小头。不知从哪儿冲来的面包店广告牌卡在候车亭和旁边交通指示牌的夹缝处,广告牌的底部不时和候车亭的橱窗发生亲密接触,橱窗上的玻璃早已被“亲”的支离破碎。 有居民把沙袋垒到自家门口,洪水毫不费力地推窗而入。 过街地下通道早被灌满,有时他甚至还能见到鱼从通道口的水潭中跃起又落下。 他需要一艘橡皮艇,还得是质量扎实的那种,漏气的充气艇残骸从他眼前漂过的不下五个,否则街道断然是走不下去的。 一个小型社区运动场四周的铁丝网被撕开了好几条口子,也不知是不是之前就坏了,铁丝网上的海报就只剩一角顽强地在风雨中摇曳。 稍远处,几辆亮着车灯、响着警报的汽车追尾似的被洪水推着跑,万幸车里已空无一人,直到撞上了旁边民宅的外墙才彻底停了下来,叠落着发出怪叫,似乎在呼唤人们过来营救,最后一辆车不知怎么被后面涌上来的洪水再次推走,继续向下个街口冲去,车前还有部绿色话机在黄褐色的水中浮沉,像是在躲避汽车的拼命追赶,在这种凄风苦雨的背景下让人感到莫名喜感。 见识过被冲毁的书店,再看到在洪水中起起伏伏的碎酒瓶子,董锵锵就见怪不怪了,不用问,十有八九是哪家酒商遭了洪水的毒手。只是看到酒瓶的瞬间他不免心生寒意,他身上的这件冲锋衣虽号称防水性能优异,防水指数可达一万毫米,有效阻挡水分渗透,但在如此恶劣的天气条件下也难以避免的湿透。他的双脚泡在鞋子里,鞋子泡在水里,时间久了身体便更觉寒凉。吹过水面的风很冷,这让他更加自责没在卢森堡吃点热量高的食物,情不自禁幻想这时如果能喝上一口白酒就好了,就算找不到白酒,喝一口伏特加、威士忌也是极好的,再不行葡萄酒也能凑合,只是他在水中寻觅良久,根本找不到瓶身仍完好无损的,只能放下喝酒的念头,哀叹造化弄人。 脚下积水有增无减,万一被吸进井盖被冲走的下水道就麻烦大了。现实逼得他更加小心,但当他注意到有倒塌的电线杆一半没入了水中,立刻意识到即使有橡皮艇也不安全,他必须另寻他路。 他把目光转向几条街外的斜山坡,透过参差不齐的屋顶,赫然发现有不少人正缓慢地往山坡高处移动,人群走走停停,他一时也看不出这些人是要出城还是要进城。他之前光顾着埋头赶路,根本没在意旁人的动向,这才明白自己走岔了路。他依稀记得走山路也能到中心区,并不十分有把握,如今看到这么多人都朝那边走,想来是走的过去的,他赶紧调转方向,朝山坡走去。他边走边心存疑虑:水位还在不断上升中,就算他能赶到中心区,巴士到时真能开的出去么?再说这一路他没见到一辆往中心区方向开的巴士,难道那些巴士早就候在中心区了? 不过巴士没看到,董锵锵倒是在途中看到不少往城外走的车。 有驾驶豪华卡车离开的,也有开着suv的,积水都这样深了,车速却一点儿不减,过不多时便有一阵水浪砸到董锵锵伞上,偏就这条路还算能走,董锵锵挥舞雨伞高接抵挡了一阵,伞布终究还是破了,气得他破口大骂,开这么快是怕水进不到发动机里么?怒声却淹没在一阵紧似一阵的风雨中,最让他新鲜的是还有开着拖拉机跑路的,董锵锵之前也就是坐火车时偶尔能在窗外惊鸿一瞥看到忙着农作的拖拉机,这么近距离还是第一次,看的他一阵感慨:近四米高的拖拉机给人泰山压顶的逼迫感,洪水才到大轱辘的一半,看的他直合计:有这么安全的坐骑还犯得着跑么? 山路泥泞本就不太好走,更让董锵锵烦躁的是四周弥漫着某种类似排泄物的恶臭腐烂气味,感觉就像在沼气池边,熏得他头晕眼花,时不时还要接受指甲盖大小的冰雹横扫,好在强风也刮倒了不少矮树,董锵锵捡了根差强人意的树枝勉强当作拐杖,手脚并用、歪歪斜斜地向山坡上爬。 就在他奋力往上赶路时,只听身后附近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汽车重重撞在了墙上,又像是什么重物落入水中,他赶忙蹲下,抓住旁边树枝的同时向后方瞧去,等到没有异响后便再次出发。 等他专注地连爬带走上到泥泞的斜坡上,路才算好走些,身旁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 一问才知,大家都是往中心区赶的,董锵锵总算松了口气。 他这才把视线投向自己下方,目之所及,整座小城的每条街道全都泡在同一个颜色的汪洋中。 在这片了无生气的颜色里,山坡下离他不过百米的地方,几辆闪着红灯的消防车和急救车分散着停在一片民居旁,他看到有戴着头灯、上身荧光制服、下身橡胶防水裤的消防员们推着橡皮艇在水中缓慢前行,艇上的大人满脸鲜血,孩子哇哇在哭。水域中有使用扩音喇叭指挥惊恐的人们从屋顶或树上下来的消防员,有忙着将被困屋内和车内的人救到小艇上的消防员,还有正把着水管朝外泵水的消防员,水管的另一头被扔到了地下室里,估计是地下室里还有人被困。当然也不是所有的被困者都茫然无助,不止一个坐在车顶悠然打着伞抽烟等待救援的人,而这时的洪水通常都已没到了车顶下沿。 山下倏地传来几声声嘶力竭的尖叫,感觉并不像人类发出来的,不止董锵锵,他身后的其他人也都听见了,众人纷纷侧目寻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同时被水面上一支摇摇欲坠的纤细手臂吸引过去,但它只晃了一秒便没了踪迹。 董锵锵却没像其他人一样首先看到那支手臂,而是第一时间被急救车旁地上盖着的几块白布抓住了眼球。他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还数了数白布的张数,数到一半才猛地醒过味来,只能听到脑袋里“嗡”的一声。 人生第一次经历这种场景,董锵锵的感觉是这简直太可怕了,然后是抑制不住的恶心和难受。 他告诫自己不要再去关注那些白布,却又克制不住的去瞧,心里忽觉任何语言在形容生命的逝去时都显得苍白无力,脑海中翻来覆去想到的只有《道德经》里的那句老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以前觉得在所有自然灾害中,相比地震、海啸和火山喷发,水灾不能算最恐怖和最夸张的,今天才意识到自己认知的偏差,一场看似稀松平常的洪水却那么轻易就夺走了那么多人的生命,制造了震撼人心的画面。 生死以外都是小事啊。 见有人状似溺水,消防艇像颗炮弹一样冲了过去,等消防员一手扒着小艇护栏,一手奋力从水中提起那支胳膊时,众人又是一片惊呼:只是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充气玩偶的胳膊罢了。 虚惊一场后的现场变得更加混乱。 街道里的水面不知不觉中又高了几厘米。 1110. 破浪去乘风 天色开始暗下来,雨云使暮色变得比平时更深。 山路虽泥泞、崎岖,但只要跟着前人的脚印,避开身旁的树和绿植,留心脚下不摔跤,走起来比都是水的街道省心和快了不少。 心有余力的董锵锵知道这回肯定稳了,赶忙联系老白,对方手机提示他老白不在服务区,他给老丁和这次团里一两个相熟的游客打都是同样结果,只得作罢,安慰自己以老白的精明和世故,对洪水又有足够的警惕,料会吉人天相。 想到老丁之前的话,他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往中心区跑,把身处重灾区的杜蓝给忘了个干净,可杜蓝到这时都没找他兴师问罪,该不会也被水给淹了吧?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给杜蓝拨了过去,杜蓝倒是接的很快,原来杜蓝住大楼而不像董锵锵一样住民宅,也不是一层,所以这次几乎没什么损失,但慕尼黑的洪灾已造成人员死亡和失踪,因此从政府到民众,所有人都很紧张,中国学生里有不幸受灾的,但万幸没有生命危险。中国驻慕尼黑总领事馆已多次提醒所有在德华人务必注意人身安全,有需求随时拨打总领事馆的救援热线。学生会也号召大家在能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对受灾同学伸出援手、互帮互助,杜蓝正跟其他同学一道帮着几名受灾女生进行转移,其中一名女生近期也要跟她一起生活。 因为两人一起经历过比洪灾更恐怖的事,所以杜蓝对董锵锵的避险能力并不太担心,这才没第一时间嘘寒问暖。 听闻董锵锵接受老白建议及时换乘才没被扔在半道上,杜蓝忍不住感慨董锵锵的幸运,就在下午,巴伐利亚州也出现类似情况,一列欧洲城际列车与被雷电击中而横卧轨道上的巨树相撞后被迫停运,有乘客因此受伤,所有人员均被紧急疏散。 杜蓝还告诉董锵锵,陆杉暂时住在学生宿舍,不仅人没任何风险,还积极响应学生会号召,勇挑帮助受灾同学的重担,给她这个介绍人着实添了不少光,董锵锵这次没看错人。 既然杜蓝和陆杉都安全,董锵锵悬着的心也就放下大半,互相又关心和叮嘱了对方几句,约定这两天保持密切联络后才依依不舍的结束通话,挨个向其他朋友了解情况。 电话接通时,王蜀楠正在家里找任何能接水的容器,虽然地处德国最北,本地暂时没有任何发洪水的迹象,但强风早早就刮了过来,海边的雨本就比内陆多,一场接一场的雨浇下来,她住的老房子就没顶住,在德国上了一节生动的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社会实践课。说起来她倒并不是很害怕洪水,反倒是因为洪水预警,大学和从业资格证考试的课都相继停了,中医诊所不仅停业,地下室还遭遇了严重积水,消防员正在全力抽水,估计就算洪水退了,何时营业也要打个问号,而她也因不能去诊所打工重新回到之前没有收入的局面,更不知要停多久,人就不自觉的又开始焦虑起来,还好端木没取消她打扫卫生的活,想来这个月还不至于只出不进。她接电话时还以为董锵锵要停掉她打扫卫生的工作,着实紧张了几秒。董锵锵心想端木人在美国,估计是忙的早就忘了这茬儿,好言安慰她打扫卫生的事不用急,对出国的人来说,人身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再说就这个鬼天气,也没客户会出门谈生意,如果这时还来拜访捕蝉,那这个客户说什么他也得签下来。 佟乐乐的情况跟老白、老丁等人半斤八两,都是死活联系不上。 贺鸯锦、冬一晴等人都窝在家里,虽然外面也是风雨飘摇,但汉诺威毕竟位于北德平原和中德山地的相交处,地势较高,就算真有洪水也比坐落在摩泽尔河中游宽广河谷地带的特里尔来的安全。 没等董锵锵给郑春花打,仿佛是在回应他的想法,郑春花反而先打过来,上来第一句话没有任何寒暄,直抒胸臆:“河边几个同学家里因为离河边太近都被泡了,需要排水。刚装修好的万福好像也被冲了,你能过来搭把手么?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个水泵,还在么?一起带过来。” 董锵锵当初买水泵绝想不到有一天水泵会如此受到重用,苦笑道:“你没记错,但恐怕你得自己去我家取了,就在院子里的工具房靠窗那个柜子里。” “这么大雨你不在家?你在哪儿呢?”郑春花问完后有个明显停顿,“你又去图书馆了?” “我被困在瓦瑟比利希了,一会儿到中心区坐车回特里尔,不过现在城里积水有点儿深,要回去的人不少,我担心可能坐不上车,因为一路都没见到有车往中心区的方向开。” “那边也发水了吧?去那边干嘛?加油?”郑春花素知有车一族都喜欢往油价更便宜的瓦瑟比利希跑,可今天这种天气还去?董锵锵占便宜不要命么?他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带团去卢森堡,从卢森堡回来的半道上火车走不动了,大巴给扔到了瓦瑟比利希的城外,车站说紧急时期所有车次取消,只能去中心区乘车回特里尔。我就从城外走到城内,打算去中心区碰碰运气。” “那万一中心区没车呢?或者水深车开不回来呢?你有b计划么?” “不知道,没想好,这边看样子也没旅馆,就算有也不一定安全,弄不好我就得走回去,如果没记错,瓦瑟比利希到特里尔可能也就二十多公里,或者三十公里,沿着高速或铁轨走一晚上应该也差不多,好在雨大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动物出来,只要不被洪水卷走,怎么都能到家。” 董锵锵正说着,一阵巨大而连续的嗡嗡声从他头顶经过,他抬起头,看到红黄相间的直升机快速飞过。 “这两个地方差不多三十五公里,如果是平时,走走也就算了,这种天气走回来还是太冒险了,”郑春花说完沉默了十几秒,就在董锵锵以为郑春花那边掉线准备“喂”时,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到了中心区告诉我一声,如果没车,我去接你。” 1111. 火红的摩托 “接我?怎么接?”虽然对方的话听着不太靠谱,但董锵锵不得不承认,郑春花的话听得他心里热乎乎的,周身泛起暖意,“你有车?” “你忘了我有越野摩托?” 董锵锵没考过摩托驾照,只记得老白在廖成等人学摩托时提过一嘴,越野摩托固然有一定的涉水能力,一旦进入洪水之类的极端环境,就要面临多项不可预测的风险和安全隐患,诸如摩托在湍急的水流中易失控,水中杂质和污染物会堵塞进气口或排气口,发动机可能因进气口或排气管进水无法工作,电路板因水受损等,所以不建议在洪水环境下开摩托。 “心意领了,可你还是别出来了,这边如今可是重灾区,雨可不小,方才水大的把枕木都冲跑了,你别最后没接着我,再把自己给搭上,那我罪过可就大了。”董锵锵心道这种天气别说骑摩托,就是走路都不安全,骑摩托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么?那次你就摔了吧?还有你在迎新会上是怎么说的来着?任何时候留学生的人身安全都是第一位的,你这不是明知故犯么?” “两码事,那次我不是因为下雨摔的,是为了躲车道里不守规则超车的汽车。你这事如果我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就不能丢下不管,退一步说,就算我不去接你也没法安心在家待着,还得去河边支援,但没水泵过去了也没用,倒不如接上你,多个人多份力。我这么说也不是为了耍酷,从你家去瓦瑟比利希,除了高速、国道和县道这些常规路段外,其实还有几条山路也能到,前两年学习不忙时(我)跟着摩托车俱乐部活动时跑过几次,绕的不算太远,普通摩托很难,但对越野摩托来说都是小儿科,我不否认下雨确实会增加难度,但你放心,到时我肯定躲着水走,如果实在过不去或雨太大我肯定不会玩命,那时你就真的只能靠自己腿儿回来了,这么说你放心了么?” 见郑春花信心满满的样子,董锵锵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叮嘱她:“总之过不来的话就马上往回返,千万别逞强,我能理解,我这么大人走回去没问题,几个小时怎么也走到了。” “那你保持电话畅通,中心区没车马上通知我。” 当董锵锵跟随人流终于深一脚浅一脚的到达目的地时,聚集在中心区等候返回特里尔的乘客远比他预想的更多,而中心区的地势虽比城内其他地方略高,积水却比他预想的更深,而停着的大巴车也没出乎他的预料,不仅是辆老车,还只有一辆。 只有一辆。 这个局面跟董锵锵担心的如出一辙,他也是服气,可见应急单位要么能力不济,要么疏忽大意,要么两者兼有。 又等了快二十分钟,有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人拿着喇叭出来播报最新情况,董锵锵和其他等车的人这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刚才在山坡上听到的那声说不清道不明的闷响是从当地传来的,准确的说来自一个小型污水处理加工厂,因为受到洪水及泥沙的多次猛烈冲击,导致包括泵池、格栅廊道、氧化沟在内的整个进水廊道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消防机构已经抽调人力赶去处理,所以城区内的消防力量才会不足,他请众人千万理解,尽管这个小镇的消防力量还从没遇到过如此惨烈的局面,但他们会尽一切努力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另一方面,遭遇雷雨天气后,小城周边已有地区陆续出现山洪和泥石流,河流水位急剧上升,火车从铁轨上倾覆,附近有村庄已开始紧急疏散,万幸的是卢森堡和德国之间的边境口岸还没收到临时关闭的通知,所以返回特里尔还是可能的。 终于等到了想听的好消息,雨中响起一阵稀稀拉拉似乎很不情愿的掌声。 董锵锵想,难怪刚才看到慌不择路的车队,连家都不要了,还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我想大家都注意到了,我们目前暂时只有一辆车还能用,”负责人伸手指向现场唯一的那辆车,“虽然我们安排了更多车赶过来,但各位脚下的水涨速明显比那些车来得更快,第二辆车目前比原定时间晚了不少,我们暂时无法确定它是否还能如期赶到,也就是说,只有一部分人能先离开,我建议让妇女、孩子和老人先走,行李能放弃的放弃,这样就能有更多的人上车。” 人们沉默地站在雨中,大部分人还没反应过来。 “这不是耍我们呢么?”短暂的沉默后,有人不满地高声质疑道,“让我们到城里集合,等到了又说没车,早说我们就不用专程赶过来陷在这儿了,现在还得再走回去,雨这么大,怎么走的出去啊?” 他的话得到了少数人的赞同和附和。 “大家静一静,我们也没料到水会上来的这么快,可大家如果选择留在城外,恐怕也不安全,毕竟山洪和泥石流的危险都还没解除,城里虽有积水,但还是比城外安全的多。当然,我没有强迫大家上车的意思,上车还是离开都遵从自愿原则,希望大家都可以早点平安到家。”负责人如是说。 “那现在怎么办?”有人喊道,“我是个男的就不能上车了么?” “你跟妇女、儿童和老人抢座啊?”有人骂道,“你还有廉耻么?” “这跟廉耻有什么关系?我也是人,怕死有错吗?”那人不服气地反驳道。 两拨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论起来,现场一片混乱, 董锵锵听着感觉跟做梦似的,让妇女、儿童和老人先走就走呗,外国人不是老标榜有绅士风度嘛,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有掉链子的呢?现在真的是2003年么?怎么感觉看到的听到的还跟上世纪的画面似的呢? 争论都没经过投票就麻利儿结束了。 妇女、儿童和老人搭第一辆车离开,还有些位置留给有基础病的人,青壮年男性全部留下等第二辆车或自行离开。 郑春花很快知晓了现场的决定:“你别乱跑了,我应该一小时内就能到。留心手机信号。” “那什么,”董锵锵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问道,“你要是过来,能给我带点儿面包?中午吃的太少,全都消化干净了。” 郑春花为难道:“超市全关了,家里倒是有些剩的,你如果不嫌弃我就带上。” 车很快开走了,有人坚持留下,有人选择离开。 1112. 归途催暮雨,回首不能休 既然全身都湿完了,董锵锵也就无所谓了,决定跟消防员和其他留守的人一起在附近街道里转转,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人,也算做些有意义的事,不然傻等实在过于无聊。 不得不说,郑春花对时间的预估和自己能力的把握非常精准,只用了一小时十多分钟就到了瓦瑟比利希,十分给力。 等到了约定地点附近郑春花才想起刚 当看到这青年,以及听到这名弟子的开口后,叶行微微一愣,眼中也有惊讶。 也正是这话,其他人才转过头,看到柳长仙,她们好看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讶。 “它在哪儿?”我问,顺便开了相气术,并未在酒店内发现大妖的气息。 而之所以摆这么个玩意在车里,我分析,多半是为了让司机开车稳一点,磨炼心性,类似于藤原拓海在车里放一杯水,漂移下山之后,不让水撒出去。 大红色的彩花和喜字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成了一种阴森的猩红色,莫名透着一股死气,好像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腥味,让我忍不住头晕想吐。 叶行则是脱下浑身带着血迹的衣物,然后进入桶中,开始清洗着沾在身上的血迹与污垢。 钟常擦了擦洗干净药汁的双手,十分好脾气地摆了摆手,让庄回起来。 见自己的兄弟被砍倒,此刻的刘翰却是完全不敢轻举妄动,他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完全没把他们当回事的二人,已经深刻地明白了一件事实——就算他们在场所有人加起来,恐怕也难与这两人为敌。 邵冰洛双眼泛白,脸色铁青,显然是要尸变了,旁边那只黑猫也奄奄一息,将最后一丝阴气渡在了邵冰洛身上……他僵硬的坐起身,用一双白眼死死地盯着我。 韩井仪现如今之所以会沉浸于修炼之中,对周边之物,周边之事毫无察觉的好动静。 这两位也是仅次于他爷爷的存在,医术高超,如今竟然求着别人。 林翊确实有真才实学,要不然赵传洋也不会费这么大功夫把他留下来了。 不过也好在有了这次战斗,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修为上的不足。不然的话,柒虚还压根没有当回事情了。 李春山被打的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他不是也没想到认识这么多年的朋友居然会骗自己嘛,他也是想要能被人看的起才去做生意的。 赵青青对高一雯说着,她能够看得出来,高一雯和聂天、赵松是一起的,因为今天的聚会,有人给买单,而且可以带其他人前往,赵青青也就顺便邀请了聂天和赵松。 火光之中,一个具装武将骑着战马出现,披坚持锐,居高临下,犹如战神。 听着对讲机里功放出来的声音,周围的人立刻欢呼起来,第一个弯道就胜过,在气势上就已经赢了很多。而红毛虽然也高兴,不过显然他比周围的人更加冷静也更加专业。 肖橙怔了怔,有些意外夏凉茶的这些话,挠挠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什么你,早上光等你了,我早点都没吃。”夏凉茶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撒娇。 虽然是虚惊一场,可是这几天的担心是真的,李梦雨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凌慕辰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坐下,她身上的香气,让他的呼吸越来越紊乱。 申宁一开始也没有在意,做他这一行见惯了各种各样奇怪的人,加上老朋友一开始也没有介绍,他还以为是何涛的跟班司机之类的。 1113. 葡萄总被雨打风吹去 “其实这次的问题我感觉不在洪水,在人。” “德国也有人祸?不能吧?” “人祸谈不上,德国属温带海洋性气候,德国人早已习惯温柔平缓的天气,对雨洪认识不足,平时几乎不设防,暴雨来临前才会严重准备不足。就在这次暴雨发生前一周,欧洲气象机构就已作出停滞型低涡的预警。暴雨发生前两三天,德国气象局就精准预测潜在雨量并示警,可灾难还是发生了。洪灾席卷了德国、比利时、法国、瑞士、荷兰等国。目前降雨覆盖了几乎德国全境,暴雨面积超过一万平方公里,和帝都面积相当,就是在德国气象史上也是极其少见和极端的,说百年一遇也不过分,西部还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山洪、泥石流等灾害,心大的德国人着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洪水只有雨洪吧?我记得(国内)九十年代有过好几次。” “那是你少见多怪,暴雨洪水只是其一,还有融雪洪水、冰凌洪水和工程失事洪水。” “这你都知道?” “和德国相比,咱们身处季风气候,应对各种恶劣天气的防灾减灾和应急响应体系早被磨炼出来了,但永远会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种事,咱们碰到的极端天气和德国肯定不是一个量级的,当然最好永远都别碰上,不然倒霉的还是咱们老百姓。” “来(德国)之前,(我)一直觉得欧洲是最适宜居住的地方,夏天不太热,冬天不太冷。不像非洲太热、北欧太冷、美国和亚洲永远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自然灾害。” “欧洲地震频率低,但洪水和山火也还是有的,跟美国比确实少的多。不过你说欧洲夏天不太热可不准确。就在今年夏天,德国刚经历了一场热浪,据说死了不少人,主要是有基础病的老年人,可能也是因为这场热浪才让很多人对下雨没有保持足够的警觉性,认为不过是场寻常雨罢了,谁都没想到热浪后面跟着的竟是一场滔天洪水。” “热浪?今年夏天?可我夏天并没觉得特别热呀,怎么还能热死人?”虽然嘴上这么说,董锵锵很快就想起之前给房东读的报纸里好像的确提过热浪这事。 “也许跟你住在半山腰有关,永远风调雨顺、鸟语花香,太阳晒不着,洪水淹不着,让你不知人间疾苦。”郑春花调侃的同时操控着摩托转过一个急弯,“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这几天摩泽尔河河水高涨,过往船只都降速航行,所有人都以为历史悠久的老城会第一个撑不住,谁知几天过去,老城一点儿事没有,连积水都没一滴,反倒是老城外几个新修的地方陆续出了问题。” “真的假的?”董锵锵不信,“你这都是路边社报道的野史吧?” “当然是真的,图书馆里有很多介绍古罗马的文献,有空你也可以去翻翻,特里尔老城的排水系统是古罗马人打下的基础,古罗马文明还是有很多先进之处的,即使放到今天都让人惊艳和惊异当时的人究竟是怎么想出来和做出来这种事的。” “刚才那弯儿你怎么拐的那么稳的?”董锵锵没顾上听郑春花的宣传,心思还在之前的泥路上。 “压弯儿么?你需要控制好离合、刹车和角度,这样再难走的路面也不会轻易摔倒,没学过?” 董锵锵摇摇头。 “越过前面那两个高山坡的混交林就快到你家了,要去混交林,(咱们)得顺着前面这条道进去,”郑春花指着两人面前不远处的一段羊肠小路说道,“走到头是个岔路口,路口左边的道跟你看到的这一大片‘葡萄酒之路’差不多,有地方的土壤被冲垮了,如果骑过去会很不安全,刚才来时我就在那条路上摔的,咱俩如果选这边走,时间上更快,但得先推着走一段,等烂地过去了就可以骑了。如果不想推车,就走右边,但右边要绕路,时间上会慢些,你想走哪条?” “我选左边。”董锵锵二话不说片腿下了摩托,,“你刚才说这是什么路?” “你看到的这一大片葡萄园都属于特里尔‘葡萄酒之路’的一部分,好几个本地有名的酒庄都在这有酒厂,你离这儿这么近难道不知道这些么?尤利娅从没跟你提过?”郑春花大惊小怪道,“当初这些还是她告诉我的呢。” 郑春花扶着车在前面带路,董锵锵在后面跟着推。 “你对这儿很熟么?”董锵锵边推摩托边顺着陡峭斜坡上的葡萄藤架向下看去,“我原以为河边学生宿舍那片才是‘葡萄酒之路’的范围。” “葡萄酒是特里尔的支柱产业、经济引擎,所以‘葡萄酒之路’的范围很大,有很多不同主题的路线,有适合自驾的、有方便骑行的,当然知名度最高的还是徒步旅行那条。据说从古罗马时代起,这个山谷就开始种葡萄和酿葡萄酒,特别是酿红葡萄酒的黑比诺。沿途你看到的很多不起眼的小酒厂说不定都有上百年历史。” 尽管头盔把董锵锵的视线收窄了不少,他仍然可以欣赏到周围郁郁葱葱山丘的全景,更远处是广阔的田野和起伏的草地,放牧的牛羊群在今天是断然不会出现的,但他的注意力并没停留在眼前的葡萄园,而是把目光投向山坡下的小村庄。 村庄规模比瓦瑟比利希小了不少,感觉也就百十来户人家的样子,整个村子的境遇和瓦瑟比利希的大同小异:所有建筑物都无一例外的泡在水里,不幸中的万幸是没出现房屋倒塌,几个巨型酒桶造型的建筑物分外惹眼,不同大小的汽车被七零八落地冲到街道的各个角落,村里唯一的一座桥貌似也被冲垮了,不少烂树根堵在桥洞下,更远处,一截铁轨歪七扭八的探入水中,和村子接壤、地势低洼的葡萄园已全部被淹。 “喏,下面那个扎到泥里的黄色标志牌看到没?”郑春花忽然向坡下指去。 “就那个写着‘葡萄酒之路’、画着一串十颗葡萄的黄牌?”不用郑春花说,董锵锵早就看到了,“这边怎么都毁成这样了?” 五月份王蜀楠来特里尔参加中国周时,董锵锵曾带她在其他地方一起欣赏了同样美如画卷的葡萄园,而摆在他眼前的被暴雨洗劫过的葡萄园只剩泥泞、狼藉,堪称废墟。 “在这边停一会儿可以么?我想简单转转。”当董锵锵眺望山下时,他这才想起自己也是刚从一场洪水现场逃出来的。 “在这儿转?”郑春花抬头望了几秒头顶正快速移动的乌云,“我只能说雨小好走,万一又大了(时间)就难说了。” “我知道,我很快。”董锵锵抢先把车支好才放心地松开推着车的手,人顺着葡萄藤架向坡下走去。 曾经田园诗般的葡萄酒小径如今满目疮痍,藤架倒塌大半,幸存的也在雨中瑟瑟发抖,秃秃的藤蔓没一片叶子,成排地盘根错节,沉默地看着满脸凝色的董锵锵,无声地抽泣着。藤架下是散落的红白葡萄珠,此刻尽数烂在泥巴里,露出没有光泽的果肉。倒塌的长木椅和破木条子随处可见,还有不知哪里来的破损陶瓷杯。顺着崎岖的葡萄园斜坡往山下看,葡萄园最下方护栏上的铁丝网有的破了,有的拦下一大堆破烂树叶和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垃圾。 他拾起陶瓷,抬头环视四周,这才发现更高处有一栋迷你葡萄酒小屋,还有个观景台似的地方,长凳应该是从那里被冲下来的。想来在晴天时,人们会坐在长椅上,一边眺望远处的田野,欣赏特里尔的天际线,一边品味和享受嫩绿的葡萄叶、温暖阳光和辛勤的葡萄种植者共同组成的葡萄园美景,一边饮着佳酿。 在一片绿色中,董锵锵隐约注意到似有蓝色人形物在藤架间若隐若现,他以为有人遭遇不幸,急忙横穿几条藤架,走近才发现扎在脏水和泥中的是个稻草人。 目之所及,尽是破败。 雨水从天而降,向下流淌,洪水也是在山脚下翻涌,怎么山坡上的葡萄田就没安然无恙呢? 董锵锵心想:老白的想法这回算是彻底泡了汤,特里尔其他地方的葡萄园估计也比这边好不到哪儿去,情况不是一般的糟糕,而他现在只想蜷缩在自己的被窝中睡个好觉,尽快忘了这些糟心事。 1114. 好手 “董锵锵,走啦。”山坡上方传来郑春花的催促,“再不走就回不去啦。” “这就来了,”董锵锵朝头顶方向大声应了一嗓子,不自觉地又往山坡下的村子望了几眼后才转过身往回走。 就在他用手背撩开挡在身前的藤蔓时,心念忽的一动,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再次转身面向村子。 他在刚才用目光扫过的地方来回巡视,片刻后发现了让自己驻足的原因。 听见董锵锵的答应却迟迟不见人影上来,郑春花以为他碰到了麻烦,正要出言询问,就听下方有人喊道:“郑春花,你往断桥几辆车堆着那个方向看,第五栋房子的房顶上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郑春花闻声把本来放下的头盔护目罩又抬了上去,按董锵锵说的仔细找寻起来,果然看到了什么。 “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烟囱旁,那是个塑料袋么?我瞅它一动不动的,也许是被风刮上去的吧。” “我看像个人,”董锵锵此时踩着屎一样的泥路气喘吁吁地走了上来,“(我)刚才在下面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救命,声音很小,没什么气力的感觉,但我不是很确定。” “人?不能吧?咱们都看了这么半天了,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说不定早就被疏散到附近的紧急避险场所了,肯定是担心泥石流这些,说起来咱们也得赶紧出发,不然等天黑下来就该难走了。你可别忘了,送完你我还得去河边呢。” “也许有人没来得及撤也不好说,要不咱们去瞄一眼?不然我这心里总是疑神疑鬼的,你来之前瓦瑟比利希城里也有人为了躲水往屋顶跑,上去了又下不来的大有人在。” 郑春花起初担心来不及赶路,但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他的担心并非全无道理,反正进村只要沿着下山坡上的碎石路就能到,比上山好走的多,看一眼断了念想不耽误赶路,她想了几秒,也就同意了。 村里确实没人。 没等两人骑到断桥处,隔着翻滚的河水,董锵锵和郑春花已能清楚地看到那个郑春花口中的塑料袋其实是个小女孩。 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金发湿漉漉地无力趴在小脑袋上,眼神里充满无助和惊恐,两只藕节似的小手努力地想要环抱住烟囱,但胳膊短抱不住,雨又密又急,她的身子不停往下滑,她只能用小脚丫使劲往上蹬,依然不能阻止身体不断往下走,因为害怕不时喊出声,想来就是这微弱的呼声被董锵锵听到了。 距离小女孩不远处的窗户大开,想来孩子就是从那里爬出来的。从窗户到烟囱的距离对大人不算太远,对孩子却是不短的距离,虽然不知孩子为什么会选择爬向烟囱,但两人都没时间再细想。 摩托稳稳地刹在旁边的泥地里,从河里溢出的水瞬间从两人鞋面急速淹过。 郑春花感慨道:“没想到是个孩子,还是你警惕性高,如果是我八成就错过了。” “说不定你刚才从这过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屋顶了。”董锵锵片腿儿下了摩托,盯着十米多的河道和河道内汹涌的河水暗想:水只淹到那户人家屋门的下半截,打开(门)应该不难,能进屋就能上到阁楼,把孩子带下来也就不算太难。难的是怎么过河,他无论水性再好也不能横穿如此湍急的河流。 郑春花没理会董锵锵的分析,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关了机。 她使劲按了几下开关,手机屏却依然是灰色,她又用力甩了甩水,可还是开不了机。 “我手机变砖了,你手机能报警么?” 董锵锵拿出自己的手机,还剩一格电,却没信号:“我的也一样。” “有什么想法?”郑春花问,“咱们得先过河才能救人。可桥塌了,摩托和人肯定过不去,又不能报警,干等恐怕不行,孩子不一定撑得住。” “她肯定撑不住。”董锵锵盯着周边环境特别是断桥又观察了几分钟后,很快想到对策,“这水太急,我游不过去,就算过去了也没能力再带一个人(游)回来,咱们还是得从桥那边过去。” “可桥都塌了呀,”郑春花疑惑地又重复了一遍,“到了断桥(摩托)也过不去的。” “谁说只能从桥上过去了?河里不都是垃圾么?”董锵锵重新回到了摩托上。 “垃圾?”郑春花一时没明白董锵锵指的是什么。 “先到桥边,我告诉你。” 见董锵锵信心十足,郑春花知他有了想法,不再多言,拧了几下车把,摩托很快把两人带到断桥旁。 董锵锵把头盔挂到车把上,脱下沉的跟铅块一样的靴子放在摩托旁,在郑春花的注视下,用手指尽可能的抓着桥壁上凸起的石块或木架边缘,踩着烂泥一样的地,贴着断桥慢慢朝离自己最近的小桥洞走去。 大桥洞下河水通行无阻,几个小桥洞里卡着从上游冲下来、大小不一的烂树根。 树根上多带着一截残留的树干,有的树干和树根交汇处还有淡淡的青苔,根须横生,有的树干上还有很小的蘑菇。 随着越走越低,董锵锵的身体渐渐没入水中,只剩脑袋还露在水面上。 “行吗?”郑春花关心道,“不行就赶紧上来。” 董锵锵也没想到八月的河水竟能如此冰凉刺骨,想必附近山里环境的水温本来就低,看来以后再买冲锋衣不能单看防水指数,还得看浸水指数,想到这儿自己都觉得好笑,天底下谁玩户外会穿着冲锋衣游泳呢? 环绕在他四周的河水令他很自然地想起上次自己跳进河里好像还是一年多前在岛上找老白那次,结果还遇上了熊出没,万幸熊母子心情好没攻击他。 脑子里一开始回忆,他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就慢了下来。 站在岸上的郑春花一边盯着河里的董锵锵一边不停尝试用自己和董锵锵的手机报警,见董锵锵动作迟缓,以为他碰到了危险,反复提醒他不要逞强。 1115. 屋顶上的孩子 浪一巴掌拍到董锵锵脸上,人瞬间就清醒了,还是先顾好眼前事更重要。 他伸手抓住离自己最近的烂树根的树干,使劲晃了几晃,确定烂树根不会轻易漂走后,左右手交替,扶着烂树根向下一个烂树根游去。 冰凉的河水刺激着他的神经,也让他的身体不住颤抖,他恨恨想着这次教训后再带团背包里无论如何得多放两瓶威士忌,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刚下河时他的脚下还有可以踩到的烂泥,随着人向河中心越靠越近,他能感到脚下渐渐没了能借力的地方,只能通过不断踩水保持平衡。 在岸边帮董锵锵站脚助威的郑春花只在董锵锵初下河时紧张了几秒,但见他做每个动作都全神贯注、临深履薄,便不再担心,转而把注意力放到河流上游,只要董锵锵渡河时不出现大暴雨、或河水不暴涨、或没其他对董锵锵造成危险的东西从上游顺流而下,他过河就不会出任何纰漏。 所幸水面上虽不时有杂物漂过,却不再有烂树根这种级别的危险物,估摸是之前的水太大,把根基松动的树根全都一股脑的带了下来,想来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新的。 等她再去瞧董锵锵时,董锵锵正扒着第二个烂树根往正前方看。 第二个烂树根和第三个烂树根之间是个大桥洞,因桥洞宽敞,故没有树根堵在中间可让董锵锵借力,他只能靠自己游过大桥洞,抵达第三个烂树根。 此时河中水流急促澎湃,比往常流速肉眼可见地快了不少,以董锵锵的身高脚都够不着底,郑春花简直不敢想水面下的情况,只希望不要有水草之类的东西烦扰到董锵锵。 就在郑春花准备开口询问董锵锵打算如何过去时,只见董锵锵用手猛地一推树根,人没朝着下一个树根游去,反而朝着斜上方一骑绝尘。 身高臂长的董锵锵连划了几下便停住动作,随着水流顺势而下到了第三个树根处。 很快他就到了对岸。 郑春花看了眼表,整个过程就十分钟,真够快的。 “手机有信号了么?”爬上岸的董锵锵信手胡噜了一把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河水的水。 郑春花摊开双手,一脸无奈:“看来以后咱俩都得换手机运营商了,我手机不行,你信号太烂。你是哪家的?德国电信?o2?” “回头再说,你还愣着干嘛?赶紧过来。” 郑春花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也过去?” “万一从窗户出去(我)够不着(孩子),咱俩一起肯定就万无一失,(你)就用我这个方法(过河)肯定没问题,就是水凉点儿不知道你是不是受得了。” “可我不会……游泳。”郑春花难为情道,“要不咱们等支援吧?或者我赶去最近的村子找人试试?” 董锵锵抬头望了望远处屋顶上的孩子:“第一咱们不知道她的家人有没有报警,第二救援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她撑不了太久。你把我的鞋子扔过来,再去最近的村子找人,路上一旦有信号立刻报警,我们如果能安全下来咱们就在断桥这儿汇合。” “那你注意自己安全,一定量力而行,不要逞强。”郑春花不放心地叮嘱道。 董锵锵的马丁靴比郑春花想象的更沉,她用尽力气,总算没把董锵锵的两只鞋子给扔到河里。 穿好鞋的董锵锵趟着水往女孩所在的房子前进。 走到第四栋房子时,女孩儿脸上明显到了极限的表情深深打动了董锵锵,他能察觉女孩儿虽还在努力坚持,可感觉却是随时会和烟囱脱钩,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上到屋顶。 他划着水疾步走到门前,使劲转了两圈铜把手,边转边用力推,可铜把手转的动,门却纹丝不动,也不知是门锁坏了,还是有家具倒了顶住了门,董锵锵也不坚持,四下观瞧,注意到最近的一扇不是斜开的大窗后,他很快换到窗前,随手从水面漂着的垃圾中挑了个硬物,咣咣几下就将窗户砸碎,伸手进去扳了两下窗把手,很容易就推开了窗。 屋内一片狼藉,很多小物件都在水面上肆意漂着,这一路已见过不少类似的画面,董锵锵已见怪不怪。 “屋里有人么?”董锵锵用德语大声嚷道,跟着又解释了句自己进屋的意图,“屋顶有小孩快掉下来了,我进来是想帮忙的。” 屋内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还有动静。 董锵锵正要抬脚进屋,猛地发现从厨房里漂出一只体型硕大、皮毛油光水滑的老鼠,老鼠顺着水流从厨房进了客厅,浮在水面上像根芦苇,脸上表情安详,仿佛刚走不久,看的他心里一惊,猛然想到水中可能有电,立时放下还没从水中抬起的脚,扶着窗框的手也第一时间弹开了。 德国人屋里爱有老鼠他是知道的,房东的阁楼里每年冬天都会有几只过冬老鼠。 既然屋内漏电,那就只能从外面想办法了,他忍不住感慨,如果这时有“雷达”在就好了,自己还能多个帮手。 他后退几步,仰头正准备研究走排水管有没有机会上到二楼,就在刚才还一动不动的老鼠忽的在水面上翻了个身,四个小爪一顿猛捣,眨眼间变成一艘快艇,在水面上快速绕了个圆圈,嗖嗖几下就没了踪影。 见老鼠还是活的,董锵锵这才意识到刚才是虚惊一场,重新小心进了屋。 德式房屋的结构大同小异,董锵锵很快就到了阁楼窗边,探出脑袋往外看,小女孩的两只手全都离开了烟囱,正斜躺在屋顶上很规矩的一动不动,两眼望天,整个人摆了个“大”字。即使听到窗户这边有动静也没敢转头看。 董锵锵朝河边望去,想看郑春花人还在不在,却发现摩托和郑春花都不在之前的地方,只他的头盔还放在原地。 看来是去搬救兵了。 他听到小女孩轻轻吭叽了一声,想了两秒怎么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无害:“你好,我叫董锵锵,是特里尔大学的大学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约瑟菲娜。”小女孩依然没转头,听声调也没任何怯懦,似乎早就知道来的是个外国人。 “约瑟菲娜,这是你家么?”董锵锵拍了拍窗框,“房子里没人,你知道大人们都去哪儿了么?” “我爸爸这两周在酿酒厂抢险,就我和我妈妈在家,我今天醒来后,妈妈不在屋里,房屋还不停摇晃,看到水越来越多后,我很害怕,就往上走,到了阁楼。我想如果我站到屋顶上,爸爸妈妈或许就能注意到。我也不知为什么我会从窗户走到烟囱这儿,也不敢往回走,就只能待在这儿了。”约瑟菲娜讲完好像也不能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似的叹了口气,这多少有些出乎董锵锵的意料,他还以为这个小家伙在看到来救自己的大人后会失声痛哭或大喊大叫,哪知小朋友的情绪极其稳定,这无疑为他下一步的营救提供了很大帮助。 “约瑟菲娜,你很勇敢,那你在屋顶看到爸爸妈妈了么?”董锵锵边问边观察屋顶结构,心里盘算自己该如何在屋顶行进和抓住对方,再安全返回阁楼。 “我找了很久,不仅没看到爸爸妈妈,连我们的邻居和平时的那些小伙伴也没找到,不过我看到我家的车了,但它在很远的地方,而且看起来马上就要掉进河里了。”约瑟菲娜又叹了口气,显得无比忧伤,“我很喜欢我们家的车,你能帮我去救它么?” “你说救你的车?唔,这个难度有些大,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心,你们家的车有保险公司保护它。”董锵锵鼓励道,“我想你的老师一定告诉过你,风大雨大时小朋友不乱动才是最安全的,尤其还是在屋顶上,可总待在屋顶终究不安全,叔叔想带你下楼找爸爸妈妈,你愿意么?” “我愿意,可我不敢动。” “那叔叔过来接你,你听叔叔的指挥行动。如果你对我的要求感到害怕就告诉我,我们一起来解决,你觉得可以么?” 小女孩终于把脸转向董锵锵,重重地点了点头:“可以。” 一张洋娃娃一样的脸正努力作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但眼中流露的是对董锵锵满满的信任。 董锵锵回身仔细瞅了瞅阁楼内的事物,径直朝一卷缆绳走去。 1116. 有船来了? 蛇似的盘在阁楼地上的缆绳约两指宽,董锵锵弯腰从地上拎起,抖了抖,附在绳上的灰尘悄然而落。绳长约有十多米,救人绰绰有余。 他担心绳子在阁楼上放置的太久没保养会变糟软,抓住一段用力拽了拽,比他预料的结实的多,看来要么放的时间不长,要么阁楼还算干燥。 在留出三米左右的长度后,他开始绕着身体缠绳,边缠边打活结,等觉得差不多了,利落的扎了个万字结当作收尾。 不久之后他要站到屋顶接小姑娘回屋,如果中间谁不小心跌落,绳子就要承受很大拉力,期间绝不能出现松动或开绳,在他掌握的结绳技巧中没有比万字结更合适的。 打结方法是他在大学攀岩课上学的,学时并不知道学会了除了攀岩还能什么时候用,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因从未试过,打好结后他不放心地使劲扥了几下,确定不会松后才朝阁楼里的木柱走去。 阁楼里的木柱共五根,他选了最粗的一根把绳子的另一头系了上去,绕两圈就打个死结,直到打满才算彻底踏实。 在他攥着绳头朝窗户走去时,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瞥到角落里一个棕色木制工具箱,箱子块头不小,想着里面兴许有什么用得上的工具,他人就走了过去。 工具箱里除了各种五金工具,便是粗布条、胶布、钉子、电钻之类的杂物,最底下是几套干净的工作服,没什么特别之物,他略微有些失望,正准备合上箱盖,忽的想到了什么,伸手把粗布条拣了出来,麻利儿地三两下缠到自己的鞋上,又扯了几大块胶布分别贴到鞋底和鞋帮,在地上来回摩擦,直到能感觉到鞋底的阻力才满意地合上箱盖。 他站在窗前深吸了几口气,自己给自己喊了两声「加油」,迈步登上窗户,双手牢牢抓着窗框,小心翼翼地将双脚和身体挪到窗外。 阁楼外的风刮得正紧,雨却显出几分跟不上形势的孱弱。 绑了布条、粘了胶布的马丁靴站在湿滑的屋顶依然稳固,毫无丝滑感,一如董锵锵的预期。 从屋顶到地面有近七米的高度,董锵锵不怕很多事,遗憾的是恐高不在此列,虽然右手边是屋顶,他的下盘也稳健,却老觉得四周空荡荡的,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无依无靠感,他告诫自己只有目视前方才能做到心无旁骛,余光却老是不自觉地跃过屋檐边缘,坠向棕褐色的水面。 见董锵锵全副武装、噤若寒蝉地站在窗外纹丝不动,约瑟菲娜的脸上没有现出任何吃惊的神色,只是默默地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这种注视既让董锵锵心里发毛,又让他感觉对方有种超乎年龄的老成。他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提醒自己再不抓紧时间,等雨大起来只会更棘手。 他的冲锋衣被雨水、河水浸得透透的,站到屋顶后浸骨寒意陡然而升,湿衣服的好处是任风再强再劲也无法吹鼓,再加上缠在他腰间的缆绳,免去了他被吹落的恐惧,可站直了还是免不了左右摇摆,只得放低身姿,一寸寸往前挪。 等他蹲下才注意到身旁每隔几块灰瓦就会在瓦片下探出一根十厘米左右的黑色钝钩,滴落的雨水让瓦片泛着和钝钩接近的金属光泽,是以在楼下时他根本看不清这等细节。他一时想不通这些钝钩的用途,但很快意识到这些钩子跟河里的那些烂树根对他来说都是同一种东西:绝佳的借力工具。 他把重心歪向屋顶,手顺势搭在瓦片上,瓦片触感既凉又滑,手逐渐靠近并抓住离他最近的钝钩,轻拽了两下,在对钝钩的牢固程度有了清楚的认识后,这才敢抓住钝钩向前缓慢移动,再抓下一个,再移动。 董锵锵能想象到自己的动作一定和老眼昏花的人在黯淡的灯光下缝补一样缓慢,但他这个方法没有效率却有用:他既躲开了不 受控的向下看,又到了女孩身旁。 他没着急让女孩起身,而是拿提前留好的那截绳快速在女孩身上绕了几圈,尽管约瑟菲娜看起来没什么分量,董锵锵还是打了两个万字结,万一风大或孩子脚滑有个闪失,多个绳结多个保障。 如果这个动作是在平地上完成,他可以非常迅速,可他俩都在屋顶,他不敢大意,打好结后又强迫症似的反复确认了多次,等他从蹲姿也改为「大」字斜躺在瓦片上后,这才让女孩起身。 他半仰着,右手握着约瑟菲娜的胳膊,左手把缆绳绕了几圈后牢牢攥在手心,吩咐她别向下看,先越过自己的腿和脚,再学他抓着钝钩的动作朝窗户方向走。 女孩很听话的照做,董锵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一时分不清手里是雨还是汗,当女孩越过董锵锵后,他赶忙用左手替换右手抓住她的胳膊,直到她也蹲下并抓住钝钩。 差不多三十多分钟,两人一前一后、全都安然无恙地回到了阁楼。 总算是有惊无险。 董锵锵顾不得帮女孩解身上的绳结,平躺在地上不住喘气,他对自己会如此紧张既奇怪又懒得深究,缓了七八分钟才想起来问题:「约瑟菲娜,屋顶那些钩子是干嘛用的?」 约瑟菲娜此时一个万字结都没解开,听到董锵锵的好奇,露出孩子该有的笑容和两颗大板牙:「那是我爸爸挂太阳能板用的。」 「那太阳能板呢?」缓过来的董锵锵帮她解绳结,「被大水冲跑了吗?」 「爸爸说钩子要先挂上,太阳能板要九月份才安。」 「好吧,那些钩子帮了咱们大忙,回头你让你爸爸好好谢谢它们。」 「叔叔,你说带我去找妈妈,那咱们去哪里找?」约瑟菲娜眨着大眼睛一脸天真地盯着董锵锵的脸问道。 「唔,你先回自己屋换套暖和些的衣服,最好是能防雨的那种,然后叔叔带你去找。对了,找你爸爸妈妈之前最好你先吃些东西,免得路上饿,面包店可都关了,如果不吃饱了,回头饿了可没东西吃。」 「吃的都在厨房,那你等我换好衣服带你去。」 阁楼和二层没泡水,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没事人似的离开阁楼,董锵锵想还是什么都不懂的人最快乐。 箍在身上的湿衣服很难受,他也想换套干的,回头望了眼木箱旁的工作服,犹豫了两秒还是没换。 洋娃娃很快换好衣服出来,手里多了个洋娃娃,牵着董锵锵的手下到一层楼梯处洪水没淹到的台阶处坐了下来。 「刚才上楼前我看到有这么长的大老鼠从厨房漂出来,」董锵锵比划了一下老鼠的长度,「厨房里的食物怕是不能再吃了。」 「妈妈把所有吃的都放冰箱了,老鼠能打开冰箱么?」洋娃娃奶声奶气地问。 「那不能。」董锵锵歪了歪脑袋,一眼看到傲然矗立在水中的冰箱和完好无损关闭着的冰箱门,「既然老鼠没吃到,那我去把食物都取过来,你在这儿别动,我去去就回。」 他趟着水走到冰箱前,一把拉开双开门冰箱,里面吃的应有尽有,各种长短不一的面包、各类香肠、火腿、果酱、各式奶酪、还有两块小蛋糕。 他的视线飘向冰箱旁边摆放着不同种类酒的橱柜,以葡萄酒居多,当然酒瓶后少不了他喜欢的威士忌的身影。 终于看到念叨了半天的东西,董锵锵只觉身上瞬间暖和了不少。他把冰箱里的所有食物连同威士忌全都拿到了楼梯处和洋娃娃一起用餐,他只吃面包沾果酱,喝两口酒,把其他的都留给洋娃娃。 碳水和酒精下了肚,董锵锵这才觉得还了元神。 「约瑟菲娜,叔叔吃了你妈妈的面包、果酱,喝了 你爸爸的酒,这是我感谢你爸爸妈妈招待的钱,我放到这里了,回头你告诉你的爸爸妈妈哈。」董锵锵打开橱柜玻璃门,朝约瑟菲娜挥了挥湿透的纸币,放到了橱柜里。 洋娃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吃,看的出来她也饿得不轻。 就两人吃东西的功夫,窗外天色刷的暗了下来, 小女孩的胃口终究有限,见女孩吃不动了,董锵锵在屋里找了个硬帆布口袋,把所有东西一股脑的都扔了进去,挎在身上,然后弯腰抄起约瑟菲娜,趟着水朝门外走去。 没等他走出门,就见两道强白光从远处射到门前的水面上,同时传来汽笛的轰鸣声。 有船来了? 免费阅读. 1117. 也无风雨也无晴 原本他还发愁单枪匹马如何带孩子过河,听到汽笛声心知肯定来了救兵,虽不知是不是郑春花搬来的强援,如果是的话,这救援力量可够豪横的。 门外声响愈来愈近,两人也到了门前,门把手被倾倒的鞋柜正好卡住,从外面便打不开,董锵锵抱着孩子不便用手,征得小主人的同意后,用脚弄倒鞋柜,门很轻易的开了。 吃饱喝足穿暖的小约瑟菲娜稳稳跨坐在董锵锵的手臂上,小脸红扑扑的,单手指向门外,雄赳赳气昂昂仿佛凯旋的将军,两人跨门而出后几乎是同时向着光的来处张望。 一望之下,两大两小四个明显比汽车灯位置高的光源映入两人眼帘,轮胎四周飞溅的水花明晃晃、白花花,即使有水雾的稀释,仍有些刺眼。 光的亮度让小约瑟菲娜无法直视,像只小奶猫无力地侧头歪靠在董锵锵的肩膀,董锵锵眯着眼睛依稀分辨出朝两人驶来的并不是他以为的船,更像他在卢瑟比利希打过照面的巨型拖拉机。 注意到对方速度不减反增,董锵锵本能的用右手护住小约瑟菲娜的后脑,快速退回门里。他既怕对方刹不住车,又担心小约瑟菲娜被溅起的水花打湿。 等白光定在董锵锵眼前、轰鸣声环绕在他耳边、车子稳稳刹在水中时,他才看清停在眼前的既不是拖拉机也不是救生船,而是辆跟之前看到的巨型拖拉机体型、高度相近的铲车。 铲车停稳还不到一秒,驾驶室车门就被推开,“咣当”一声撞在门旁的铁板上,两个人影一前一后、没穿雨披就从里面蹦了出来,先两只脚踏进水里的是个个头不高、体型敦实、身穿工服的男子,但他落地后并没着急蹿上台阶,而是转身小心搀扶身后那人小心跳车。 后下车的看身材就知是个女性,只见她一脚刚踏进水里,身形已朝门内扑来,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眨眼间她已后发先至。 “约瑟菲娜!”女人高呼着小女孩儿的名字朝董锵锵两人旋风式奔来。 听到叫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本来还趴在董锵锵肩头的小约瑟菲娜像听到朋友召唤的土拨鼠,蓦地抬起小脑袋,都没看到来人是谁便扭头朝后大声喊道:“妈妈妈妈。” 董锵锵反应极快,一听小女孩喊妈妈,第一时间把朝母亲伸出胳膊的小约瑟菲娜送了出去,女人张开双臂一把就抢接入怀,紧接着往后退了两步,满眼心疼地盯着小女孩圆乎乎的小脸和身上左看右看,口里念念有词,似乎在检查小女孩有无受伤。 男人紧随其后也进了屋,瞥了眼女人和女孩儿都安然无恙后,径直走到老婆孩子和董锵锵的中间,猎犬一样用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董锵锵,狐疑的目光最后落在他身上的硬帆布口袋。 “你是谁?从哪儿来?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家?”男人一脸寒气地板着脸,指着口袋语气严厉,“还有,这个硬帆布口袋怎么回事?”男人问最后一句时眼睛已不在董锵锵身上,而是不停环视四周,好像在找着什么。 眼见要被小约瑟菲娜的父母误认为是人贩子,董锵锵急忙取下硬帆布口袋递给对方:“我是特大的学生,差不多四五十分钟前和朋友从山上葡萄园经过时偶然发现约瑟菲娜独自在屋顶,我和朋友都认为情况紧急,就从山上下来,过河后由我把她从屋顶接下来,我朋友去找人帮忙。我们努力联系警方,但水这么大,警方一时半儿会也过不来。您的女儿很幸运,安全的从屋顶上下来,我见孩子冻的哆嗦就在您家厨房找东西吃,计划吃完后带约瑟菲娜去找你们,她也同意这个计划。我担心雨太大,没等找到你们孩子又饿了,就自作主张把没吃完的都装进包里打算带着路上吃。如您所见,我湿透了,就冒昧拿了瓶您的威士忌,为了表示感谢,我在您的酒柜里留了钱,不信的话您可以去看。” 董锵锵跟郑春花失联已久,根本不知她报警成功没成功,但此时此刻说其他的恐出事端,尤其是小约瑟菲娜的父母如果不问青红皂白一口咬定他是擅闯民宅的坏人,他又得多一堆破事儿。他很庆幸一念之差没拿阁楼木箱旁的工作服换上,不然更说不清了,还是眼下湿漉漉的惨相更能博得对方的同情。 男人接过董锵锵递过来的帆布口袋,还没来得及开口再问,不停跟妈妈小声说话的小约瑟菲娜忽的转过脑袋对着爸爸一字一句道:“爸爸,叔叔很厉害的,屋顶那么高他爬上去都没哭,接我下来时还问我屋顶上那些钩子是干嘛用的,我都告诉他了。” 女儿的话像春风融化了男人脸上的冰霜,声音顿时变得温柔:“那你哭了么?” “我……我也没哭,”小约瑟菲娜晃了晃小脑袋,先得意后沮丧,“但走出来后我没敢再走回阁楼。” “那你也很厉害了,”男人怜惜地用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小约瑟菲娜的嫩红面颊,小女孩咯咯笑着扎进母亲的怀中,扎进去还不忘微微歪着脑袋,透过垂到眼前的头帘缝隙偷瞄男人。 男人初见一头凌乱长发的董锵锵,觉得他颇有几分搞艺术的意思,看面相倒不像是坏人,再加上童言最真,他的戒备心又降了几分,脸色也不再如进屋时那般难看,跟女人飞快说了句什么,女人抱着小女孩儿进了厨房,几秒后出来时,女人对男人轻轻颔首,董锵锵注意到,男人的表情又松弛了不少,不用问,女人肯定是看到他留下的酒钱了。 “谢谢你,年轻人,”男人个儿不高,手却不小,张开后跟个小蒲扇似的,用力握了几下,董锵锵觉得手骨都快被捏裂了,“谢谢你救了我女儿,跟我讲讲刚才发生的事吧,我想知道所有细节。” 于是董锵锵从他和郑春花经过葡萄园时被葡萄园的惨烈状况吸引讲起,怎么注意到抱着烟囱、孤立无援的小女孩儿,又是怎么过的河,如何缠绳救人,如今缆绳还丢在阁楼里,一五一十从头到尾没有任何遗漏全讲了一遍。 男人听的很是专心,对董锵锵的前后逻辑自洽很是满意,期间不动声色给女人递了个眼色,女人放下孩子,上了楼又下来后,两口子对董锵锵的态度又亲切了些许。 四人在门里有问有答了十几分钟,只听门外有人急声高喊:“里面的人都安全了么?” 董锵锵这才知道原来外面还有其他人。 “约瑟夫,我们都安全了,”男人转身向门外边走边嚷,“你们快去救其他人吧,谢谢你们。” 又是一阵轰鸣,铲车摇摇晃晃地从门前消失。 既然人家一家大团圆,他也洗清了嫌疑,董锵锵就向对方借手机,想给郑春花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哪儿了。 郑春花的手机有信号却没人接,他还在纳闷,正要挂了重拨,就听外面又传来由远及近的“哒哒”声。 难道是铲车去而复返?四人齐齐把目光投向门外。 绵绵阴雨中,停在门外的却不是铲车,而是辆火红的越野摩托和一个风一样的女子。 “嘿,真不容易赶上你们,你们(这车)也太快了。”郑春花走进门摘掉头盔的第一句话是对着那对儿夫妇说的,“他就是我刚才跟你们提到的那个男生。他负责救人,我负责求援。” “你们这……啥情况?”见郑春花认识对方,董锵锵一头雾水。 郑春花三言两语说清了来龙去脉:爸爸这几天都在酒厂,小约瑟菲娜睡觉时,街道的水位开始高企,怕车被冲走,妈妈出门去挪车,没想到连车带人被冲走,车撞到墙后她晕在车里,被人救走也不知,在救护车上醒过来才想起闺女还在房子里,就给老公打电话,两人兵合一处往家赶的途中碰到了带着救护车往回赶的郑春花,爸爸最急,铲车不惧水位,一路飞奔,很快把其他人都扔在了后面。 所有人皆大欢喜,董锵锵吃了约瑟菲娜家的面包、果酱和威士忌,留了酒钱,约瑟菲娜的父母对董锵锵的行为表示郑重感谢,不仅不要他的酒钱,还愿送他一套干燥的劳动服,免得他感冒,董锵锵婉拒了对方的好意,男人也不勉强,又给他多装了几瓶葡萄酒,告诉他都是自家酿的,喜欢喝的话可以随时过来。 董锵锵蹲下身和小约瑟菲娜告别,小女孩大声感谢董锵锵的仗义相助,小声说希望董锵锵下回能教她打万字结,这样她以后就可以自由去屋顶了。 告别约瑟菲娜一家,董锵锵和郑春花过河取回头盔,重新踏上归途。 虽说这一番操作着实耽搁了不少时间,但两人都觉得做了件有意义的事,心情很是舒畅。 雨更大,路更泥泞。 郑春花在前面掌舵,董锵锵在后面推,眼瞅着泥路就要过去,郑春花忽然想起什么:“差点儿忘了,你在屋顶救人时你那同学老白来电话了。” 董锵锵一愣,手上劲儿一停,急问:“他说什么?” 正好是段爬坡路,董锵锵一怠工,郑春花差点儿连人带摩托都摔回去,好在董锵锵眼疾手快,瞬间恢复力道,郑春花这才没摔。 “哎,你说话别停手啊,”郑春花埋怨道,“我差点儿(摔了)。” “对不住,老白说什么?” “他说人都接到了,都没事,让你放心。” 董锵锵彻底松了口气,如果老丁和其他人这次真有什么不测,他不定得郁闷多久。 进了混交林就等于重新进入摩托的天下,眼瞅着没多久就能到家,坐在后座的董锵锵脱口而出:“糟了。” 郑春花以为他看到了什么,一个急刹车,拨开护目罩:“什么糟了?” “刚才光顾着喝酒御寒,忘了回去还要去河边帮忙,喝了酒就不能开车了,只能人过去了。哎,怪我,大意了。” “我还当啥事,”郑春花放下护目罩,重新发动摩托,体恤道,“你忙完这出回去就好好休息吧,把水泵给我就成。” 1118. 投我以木桃 等两人赶到房东家时,天色已黑,远处的墨色山脊线在大团乳白色氤氲的笼罩下一直向上延伸,不时露出一处尖角,像极了腾云驾雾的龙见首不见尾。 湿漉漉的黑暗罩住了街道里的每一寸光,细密的雨线砸到油亮般的黑灯罩上火星子似的四处崩溅,雾气中的微弱灯光时亮时灭仿若游荡的幽灵,再加上一声接一声乌鸦的凄惨嘶鸣,令董锵锵不自觉地生出出国前深夜玩恐怖游戏的既视感。 大街上空无一人,路面湿滑却无积水,诚如郑春花所言,住在半山腰给董锵锵省了不少麻烦。 “你不进去冲个热水澡么?”董锵锵摘下头盔交还给坐在摩托上不下车的郑春花。 “我又不住这儿,冲完也没得换,还折腾那个干嘛?你赶紧把水泵给我我就走了,河边儿那个(同学)也急啊,催我好几次了。” 董锵锵望着沉默停在车位里的皮卡,更加郁闷,他的后车厢去年就做了封闭,还喷过多次防水涂层,这一路他特别留意了不同地方的水位高低,本来还想借积水检验下皮卡是否能轻松涉水,只因嘴馋,就把后面要开车的事忘了个干净。 “要是(我)没喝就好了,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董锵锵再次诚恳道歉,“或者我把钥匙给你,你开过去?反正我肯定得跟你过去一趟。” “行啦,别啰嗦了,赶紧拿水泵去。”郑春花佯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董锵锵别磨叽,董锵锵这才意识到郑春花可能不会开车,当下打定主意拿了水泵就走,便不再多言,抬脚上了台阶。 他在门廊下略微控了控衣服的水,随手把伞立在门旁的沥水雨伞架里,开门进屋后径直朝厨房走去,水泵和其他工具都放在后院工具房中,从厨房直穿过去最快。 谁知刚到走廊,他都还没来得及进厨房,迎面撞见站在厨房外走廊中间搓手等待的李雷。 他的头发抹了好几层的啫喱,油亮程度不输董锵锵在街边见到的黑灯罩,下巴靑须须的不见一根胡子,咖啡色西装搭了条明黄色领带,裤线熨的笔直,皮鞋锃光瓦亮,捯饬得倒是干净。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愣。 谁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到对方,虽然李雷昨天提过他今天会来拜访房东,但董锵锵着实没想到天气如此恶劣李雷竟还能说到做到,一瞬间意外和懊恼齐齐涌上心头,稍微冷静了几秒,才把莫名其妙的懊恼压了下去。 看着董锵锵的湿身造型,李雷比董锵锵更觉意外,但毕竟是多年的老同学,反应很快,嘴里还在嘻嘻哈哈的调侃,手已主动伸了过去:“你好啊,老同学,终于又要在同一个战壕里战斗了,不容易哈。你这是……出门忘了带伞还是下河摸鱼去了?” “见过房东了?”董锵锵没理会对方的揶揄,利钩似的目光仿佛要把李雷友善笑脸的面具整张钩下来似的盯着他的脸端详,眉宇间似有似无的审视意味让本来还在笑着的李雷一怔,张了张嘴,附和着极短地也笑了声,早就酝酿好想说的拉近两人关系的话被面沉似水的脸和咄咄逼人的目光给挡了回去,李雷虽还挂着笑容,却愈发僵硬,又不好言语得罪眼前这个祖宗,生怕对方不满意后在房东那里参他一本让他一番努力鸡飞蛋打,搜肠刮肚后,觉得表忠心最稳妥。 “见过了,她刚回屋接电话去了。那什么,你告诉我的那些注意事项我都在意了,不搬弄口舌、讲卫生、不做饭、爱护小动物和花花草草什么的,房东对我很满意,”李雷的态度近乎谄媚,“当然我知道我是沾了你和郑春花的光。” 董锵锵听出李雷特别把“很满意”三个字咬的格外重,像是暗示又像在表功,他不置可否的“嗯”了声,停了两秒什么都没说,拔腿就要往厨房走。 “是你回来了么,董锵锵?”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骤然响起。 “是我,尤利娅女士,”听到房东的问话,董锵锵把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您这趟旅程玩的还好吗?” “我非常满意,你朋友安排的每座城市、每个餐馆、每个旅店,我都喜欢,唯一让人遗憾的是三周时间实在是太短了,我还没待够就得回来。” 从客厅缓步踱出的房东正要继续往下说,一眼瞥见眼前落汤鸡似的董锵锵正一脸憨笑,惊得用手捂嘴,要说的话便只剩个感叹词。 “我的天啊……”她喊道。 “嗯,我不小心掉河里了。”董锵锵故意笑着望向李雷。 李雷回应了他一个尴尬的笑,有意识地避开他略带嘲讽的目光,谦卑地向后退了几步,正好把房东让到身前,假模假式地掏出手机,佯装接电话离开了走廊。 “这么大雨你怎么还到处跑?”房东忍住分享的喜悦,照例慈爱地先关心董锵锵的健康,“快去冲个热水澡,不然你会感冒的。” “哦,谢谢您的关心,”老人的话听的董锵锵心里热乎乎的,“不过郑春花还在门外等我,我拿了东西就得跟她走。”见李雷没有离开的意思,董锵锵更不想待在家了。 “哦,你为什么不让她进屋等?” “这几天雨大,住在河边的同学家里泡了水,我们去帮忙,需要水泵。” “哦,那你们多加小心,洪水可不是闹着玩的。”房东提醒道,“幸好这次是在白天,要是在夜里(发大水),简直无法想象。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六二年汉堡那次百年不遇的暴雨,那晚很多人还在熟睡时,洪水就猝不及防的袭来,那次遭遇不幸的人特别多,哎,希望这次洪水能早点儿过去,可一般一周左右才能退干净……” 老人说着说着陷入自说自话的死循环,董锵锵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边点头边后撤,等站到厨房门边正要告辞离开,却听房东忽的没头没尾来了句:“谢谢你的决定。” 董锵锵有点懵:“我没懂您什么意思。” “郑春花都告诉我了,说你不打算去住学生宿舍。”老人的眼角似有光芒闪烁。 “哦,”董锵锵没想到郑春花会把这事捅给房东,他原先并不想让对方知晓,更没让对方承自己情的心思,“您人好,这儿环境也好,房租也便宜,住着很舒服,至于学生宿舍,就留给更需要的同学吧。” “我想清楚了,等洪水过去,你去问问装网的事吧。”老人一字一句说完,不等董锵锵说什么便转身朝客厅走去,边走边高声问道,“李先生,你打完电话了么?” “尤利娅女士,我打完了。”客厅传来李雷积极的回答。 “尤利娅女士,您刚才说……让我去问……装网的事?”望着老人的背影,董锵锵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可您之前不是强烈反对(装网)吗?” “我想你说的是对的,如果我再犯病,家里有个摄像头确实会更安全。”老人停住脚步,半侧着身,抬手指向工具房的方向,“后院儿除了水泵还有很多(装备),你和郑春花需要哪个就拿走用,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 1119. 新邻 房东出乎意料的改变让董锵锵一时摸不着任何头绪,难道是被他不搬家去学生宿舍感动?可他也说了不搬是因为私心,不管怎么说,既然房东让他安网,终归是件好事,就算他有想不明白的地方也留待以后再问,郑春花还在外面淋着雨等着东西呢。 谢过房东,董锵锵来到后院工具房。 房东有很多间工具房董锵锵早就知道,有的挂了锁,有的常年虚掩着门。董锵锵很清楚德国人对隐私的看重,他平时打扫院子或不定期维修需要用到的工具主要集中在其中一间,他也只去这一间,对其他工具房既没兴趣也没好奇心,以为无非是更多干农活的家伙罢了,他只是个租客,犯不着给人家探个底儿掉。 这次房东把救援物资的使用权给了他,他才敢进入,这才发现从未涉足过的工具房竟是座丰盛的宝库。 最让他稀罕的是套体积合理、功能强大、做工高级的瑞士多功能求生工具,各种神兵利器,破窗安全锤、安全带割刀、手摇蜂鸣报警器、哨子、便携手电、警示灯、汽车搭电线、紧急医疗救护包等,其他的像钢丝拖缆与牵引绳、手持扩音器、车载应急发电机、救生衣、游泳圈、漂浮救援绳、水域救援网、防水头灯也一应俱全。最夸张的是角落木箱里的一套全新未拆封的自携带式潜水装备,氧气瓶超乎想象的沉,工具房里除了没看到橡皮艇,其他宝贝应有尽有,看的他叹为观止、直呼全面。 翻箱倒柜赋予董锵锵一种开盲盒的未知感和新奇感,他沉浸式深刻体验了一把游戏《辐射2》男主获选者进到陌生人家中一通乱翻后收获满满的刺激。 当兴奋如潮水般退去后,董锵锵逐渐冷静下来,救援设备确实丰富,但这次他们基本用不上,郑春花是去淘水,不是去救人,就算是去救人,如果董锵锵不开车,郑春花单枪匹马根本拿不了什么。 再说老人住在半山腰如此得天独厚的位置,储备这么多救援设备干嘛?难道是为了防御山洪?可他从没听老人或谁说起过屋后这山会发山洪,就算发了,半山腰也根本存不住水,水只会向更低处流。董锵锵思来想去,猜测老人十有八九是年轻时被汉堡那次天灾惊着了,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董锵锵将水泵交到郑春花手中,教了她使用方法便要跟她一道下山,郑春花却没像在瓦瑟比利希一样把头盔递给他。 “你救了人,又喝了酒,够累了,今天早点休息,就不带你下山了。”郑春花挥了挥手里的水泵,“我能搞定。” “你这不是过河拆桥么?”董锵锵本就因食言郁闷,一听郑春花不带他下山,更加不乐意,“我喝了也就几钱,连一两都不到,早挥发了。” “董锵锵,做人不能太自私。” 听到郑春花一本正经的语气,董锵锵不禁一愣:“我去帮忙又不要钱,怎么还被扣上这么大罪名?” “那你想想,这么晚了,我带你下去,公交本来就少,等完事了公交也早停了,是不是我还得再给你送回来?你别再说你自己走回来这种话,瓦瑟比利希我都能给你接回来,就市里这两步道我能不送你么?你坚持下山是不是给我增加劳动量?算不算自私?” 这话合情合理,董锵锵只能承认她说的对。 “你放心,这么大水,下周有的是机会让你出力,一会儿早点休息,晚上就别再喝了。” “我又不是酒鬼,你下去注意安全,越野再牛逼也是摩托,只能一定程度的涉水,绝不能长时间在高水位路段行驶,真要有事给我电话,我随时都能支援。”董锵锵拍着胸脯保证道,“(酒)不碍事。” “放心,我也不是第一天拿的驾照,”郑春花收好水泵,放下护目罩,正要出发,被董锵锵冷不丁一把按住仪表盘。 “还有事?” “确实还得辛苦你跑一趟,里面还有个人得麻烦你给带走。”董锵锵松开手,朝身后房子里比划了个手势。 “谁?” “李雷呀,你忘了还是你介绍他今天来的?” “他也在啊?乖乖,这么大雨,真难为他,他也是真着急,跟你当时一样。” “咱们说话这么半天,山下不管什么方向的公交车都没过一辆,肯定没(车)了,你要不送他离开,他今晚就得住下来,说实话,我还没做好接受新邻居的心理准备。” “你说李雷?”郑春花把护目罩又推了上去,奇道,“你俩不大学同学么?” “是,但关系一般,没太多交情。” “行,我没问题,你看他聊完了么?还要多久?我不能等太久。” 一进门董锵锵就见李雷正愁眉苦脸地独自站在走廊发呆,一听董锵锵说郑春花可以送他下山,眉头立刻舒展,口里念叨着“能给我送到火车站就成”走到了门前,手刚搭到门把上,人又猛地转身来到董锵锵面前。 董锵锵巴不得他赶紧走,见他去而复返,以为他改了主意,疑道:“忘东西了?” 李雷站在门口,目光中竟闪烁着几分怯懦。 “那什么,”李雷吞吞吐吐道,“谢谢。” “不是我送你,是郑春花,要谢你也该好好谢她,介绍房子的也是她,回头你请人家吃顿好的都应该。” “你俩我都请,我说谢谢的意思是,老董,我知道我学习不如你,你一直看不上我,但我希望你能看在这么多年老同学的份儿上,不计前嫌,这么便宜的房子我还从未见过,来德国后我也没怎么打过工,老本儿快吃完了,真的是很想早点儿定下来,这样就不用费心在找房上,可以专心准备免课谈话了。” “瞧你说的,咱俩有什么嫌?” 董锵锵心里门儿清,李雷是担心他在背后使绊子才会这么低三下四,希望他不要阻拦,尽管老白活生生的例子并没过去太久,董锵锵其实也矛盾,既不想对方住进来,又觉得不该对老同学太过绝情,李雷的一番话多少还是让他心软了。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李雷机械地重复着,弯了弯腰,闪出了门外。 摩托消失在雨雾中。 1120. 各自为政 董锵锵冲了个皮都恨不得被烫掉的热水澡,每个毛孔都被烫得龇牙咧嘴,呼呼往外吐着热气,这才觉得还了魂儿。 他裹着舒服柔软的纯棉浴巾,露出红虾似的腿,缓步来到地下室,把湿衣服统统塞了进去。 滚筒里,湿衣物不停被抛起又掉落,他失神地看了会儿,只觉疲惫、饥饿和困意同时袭来,担心睡一半儿被饿醒,他决 我微微抬起头眯起眼学着妖孽的样瞄了他一眼。妖孽粉腮红润,秀眸惺忪,浓密纤长的睫毛撩人的上下微微颤动着,他会是处?才怪……我可不能丢了自己的西瓜,去捡他这个芝麻……我忒没种的又缩了回来。 我下意识的四下查看,想看看有没有两仪山人的踪迹,好在一眼看去,并没有看到一名两仪山的人。 不过明栀也没必要因为一块糖和他推来推去,最后又把它塞到了包里。然后缩回到角落。 明栀被困,浓烟呛得她说不出话。周围气温高的吓人,她感觉不过片刻功夫,自己就要被烧熟了。 她看的太认真了,以至于旁边的人沉默盯着她两分钟她都没察觉。 太难一时适应他秦长官的身份,她总是把他还当成那个需要保护的。 原因也是由于到了夏季,正是河南地区的雨季,降水量一大,自然容易引发洪水。 光肆无忌惮地从两条侧面线条之间穿过,像是在提醒他们可以离得再近一点,直到严丝合缝。 「你,不许叫我婉儿,」上官婉儿娇嗔一声,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感觉美滋滋的,随后也试着嗅了嗅。 甚至平日里朱瞻基除了跟她花花嘴外,从未对她做过什么承诺,她自己都压根不知道朱瞻基口中所说的私定终生。 这个时候,管家取来了易凡准备好的药。易凡直接撕开了一袋,取出其中冻成冰块的药液,托在手中。 她在他面前,除了醉酒那次,永远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喜不悲。 那个档口更是动乱不安,一家人拿着纸条反复揣摩,想去找人看看。 距离好像又因此更拉近了点,周安然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热腾腾的气息。 要不然他们完全可以寄过来,炸虾片那些东西又不像肉一样容易坏。 哪怕唐顿狠狠降落在她的面前,笑呵呵的去摸她的脑袋,她也只是迷茫且无助的抬起头来,哀哀怨怨的对唐顿说道。 易凡回到了洛卿筝的房间,她已经在床上睡着了。他也没有去打扰她,而是走到了卫生间。掏出手机,给林韵打了个电话。 蓝袍太监听得刑天鲤说,赵青苘已经放了两只海东青,往本家传了信,他的脸色就难看到了极致,双手握拳,不断地轻轻跺脚,显然是恨到了骨子里,同样也是忌惮到了骨子里。 那几个家伙,在毒发前,他们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在毒发后,他们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变成了一堆碎骨肉。 这大丹犬潜伏的地方,距离他所在的位置,已经超过了十丈。也就是他注意到了大黑狗的眼神有点变化,鼻孔微微抽了抽,更斜着眼朝着大丹犬潜伏之地极轻微的扫了一眼,刑天鲤才察觉到有‘外人’潜伏在侧。 听见林安琪的这一声锐叫,汤俊峰顿时亢奋起來,双手开始不老实的上下滑动起來。 说着我终于说了出来,刚才的霸气少爷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在了,虽然穿着龙袍,但是此刻我却害羞的面红耳赤的,根本不敢看许梦琪的眼睛。 1121. 阳谋 “他们对我有意见又怎样?他们不一直都对我不满么?”老白不以为然,“不瞒你说,我的心态就是无所谓,对他们没任何期待,他们愿意帮就帮,不帮不拖后腿也成。知道(我融资)就知道,反正(他们)也拿不住我。” “话说回来,离年底还有四个月零一周呢,非典结束了,国内形势和乐白业务全都一片大好,(完成业绩)一 龙哥不认识凌霄和扶桑,但林可儿和唐心却是见过,此时她们才长出一口气,暗想这一劫总算是躲了过去。 走路一颠沛,伤患的地儿,总是容易造成撕裂。是以,最好还是不要亲自走路的好。 唐心一咬牙,直接朝着方正追了出去,走到了方正的面前,问道。 你妹的,以你的手艺随便制作件玉器,也能保证你下半辈子的生活了,还需要回去种地? 舒曼的心在跳动着,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她身体里的血液在流淌着,她好像也已经体会不着。她忽然间觉得此刻的自己,那般的无力。 就在叶尘发动至强一击的时候,一声冷喝从远处传来,叶家家主叶翎突然出现在叶尘前方。 听到秦钰轻吟,叶尘喉中有些发干,正要进行下一步动作,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冷哼,空气陡然骤冷起来。 想到这个,钱亿矛的身体下意识的一抖。他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想把刚接通的电话拉进黑名单,手机就响了起来。 要知中州门派林立,足有数万之多,中州排名前一百的门派可以说是非常强大了,在这些门派之中,基本都有六阶强者坐镇,没有人敢随随便便招惹他们,不然就会被他们强势击杀,悔之晚矣。 叶尘犯了迷糊,刚才爷爷还一副坚定模样,此刻却突然态度大转,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终于把饭吃了个精光,简禾合上盖子,递回了给九师兄,正打算站起来转一转,以免一天到晚坐着,对身体不好。 没有想到平时一本正经的林萧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毒岛冴子不禁被他给逗乐了,朋友!有时候是个奇怪的词语。 而达克莱伊没有攻击林萧直接触碰了一下他腰间的精灵球,一颗空的大师球,随后大师球猛的弹开,将它收了进去,掉在地上摇晃了几下,就停了下来。 看似简单的打扮,可是雨露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他这一身的行头至少都是上十万元,足足的一个痞子流氓形象。 凌羲闻言脸上也闪过惊恐,检查着凌宝鹿的全身,这才发现她的裤子沾着血,想到刚才的脉象,凌羲不敢怠慢,直接抱着凌宝鹿就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但是现在不同,这个叫做阿祥的年轻人还是不错的,毕竟听凌羲说过,他是在看到沈未来割断绳子之后,第一个跳下高桥的。 此时已经入秋,季流年穿着黑色宽松的针织衫,显得纤细修长,呆呆的看着季家离去的车子,心中酸涩一片。 大家落座后,叶重讲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吩咐上菜,酒席间又有一队汇聚各大青楼头牌的舞姬倾情献舞,又当地有名的琴师和歌姬弹奏唱曲助兴。 如烟如画的万物之剑,渗透出了美轮美奂的丝带,犹如淅淅沥沥的初春之雨,流绕当空,散布威势。 忽然林萧发现自己的邮箱内最下面有一封自己没看的邮件,挠挠头还是自己离开洛祥市那天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