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宝快递:法医妈咪,请签收》 第1章 非礼勿视
萌宝快递:法医妈咪,请签收 一瓶冰阔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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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非礼勿视 市中心,百悦酒店。 几辆警车停在门口,拉起了警戒线,把好奇观望的人远远拦在门外。 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停在门口,林甘蓝开门下车,穿一身浅蓝色的牛仔连衣裤,料子柔软,剪裁精良,衬出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一头海藻般的大波浪卷发随风飘扬,隐约可见白皙的脖颈,举手投足间,流动一股优雅的风情。 林甘蓝稳稳地踩着七公分细高跟,提着工具箱,径直越过警戒线,未等看守现场的警察开口,先亮出工作证:“法医,林甘蓝。” 警察立刻放行:“案发现场在酒店餐厅。” 富丽堂皇的餐厅角落,狭窄的更衣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地板中央静静躺着一个年轻男子。 目测不过二十四五岁,约一米七五的个子,生得五官端正,眉眼精致,是时下流行的阳光美少年一型。此刻,他紧闭双眼,面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泛起一丝阴冷的青色。 诡异的是,八月盛夏,他的脖颈间却围了一条红色的毛线围巾,两只手还牢牢地箍住围巾边缘,指节泛白,十分用力,似乎怕谁把它拿走。 鲜艳的红色,映衬了年轻人苍白的神色。 同事李扬和助手已经到了,正在采集证物,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餐厅门口就响起一声呼嚎:“楼上又死了一个!” 林甘蓝三两步冲过去:“在哪儿?带我去!” 发现尸体的服务生一边带路,一边说了起来:“我路过走廊,听见那间房里发出一声巨响,听着像是摔倒的声音,敲门询问,却没人回答。我担心客人出事,就去找了备用钥匙开门,谁知道,一个大男人扑倒在门后,我去探了探鼻息,已经没了呼吸。” 说话间,电梯抵达32楼。 房间的门半开,林甘蓝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男人,背朝上,扑倒在地,一只手遥遥地伸向门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似乎拼尽了全力想要开门求救。 死者身高近一米九,身形高大,理了清爽的寸头,穿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衣袖挽至半臂,露出半截健壮有力的手臂。两条长腿包裹在浅灰色的西裤里,看上去十分修长匀称,似乎蕴藏了无限的力量。 柔和的灯光洒下来,映出他硬朗的侧脸轮廓,微微合眼,两条浓眉深锁,在眉宇间形成了一个浅浅的川字。他的鼻梁高挺,像是一座秀挺的山峰,薄唇紧抿,通身透出一股冷冽。 林甘蓝心内可惜,这是她遇见过最帅的死者! 她打开工具箱,利落地戴上眼镜和手套,正准备把尸体翻过来,忽然天花板上的吊灯闪了闪。 光线忽明忽暗,整个房间都笼罩在摇曳的光影里,吓得服务生脸色苍白:“诈尸了——”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一溜烟儿跑远了。 林甘蓝失笑,这世界上,人远比鬼神恶毒,有什么可怕的? 下一刻,她的笑容顿时凝固,一只手沿着她的指尖缓缓伸上来,猛地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眨眼的功夫,男人犹如怒起的豹子,忽然按住林甘蓝的双手,反身把她压在了地上,掐住了她的脖颈:“你是谁?” 脊背撞在冰凉的地板上,泛起一阵疼,林甘蓝翻了个白眼,脖子都被掐住了,怎么回话? 没给她回话的机会,男人仿佛一支强弩之末,陡然体力不支倒在她的身上,头垂在她的肩窝,清冽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林甘蓝伸手去推,男人的身体很沉重,像一块磐石死死地压住她,纹丝不动。 走廊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整层楼的服务生都得了消息赶过来。 一看这场景,纷纷捂了眼睛:“呀……非礼勿视!” 第2章 救人 第2章 救人 豪华套房门口,齐刷刷站了一排人,一水儿的酒店制服,暗底红纹,夹克制式,衬得个个英武不凡。 领头的是酒店保安队队长曹宇,站在门口探头一看,立刻捂了眼睛,调侃道:“哟,这位小姐,你口味可真重,虽然你缺少爱情的滋润,虽然这尸体很帅,可也不能……” “闭嘴!对尸体尊重点儿!”林甘蓝感觉肺里的空气都快被压榨完了,“我是法医,请你们搭把手,把他挪到一旁!” 林甘蓝先亮出身份,义正词严,曹宇讪讪地住了口,让两个服务生去帮忙,把扑倒在地的男人挪到一旁的空地。 身上的负担骤然减轻,林甘蓝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刚脱身,手指立刻往男人的手腕上一搭,果然能感觉到一点脉搏跳动的痕迹。视线上移,男人的脸色苍白,眉头紧紧锁住,泛青的薄唇紧抿着,浑身发冷。 林甘蓝沉吟片刻:“他中了乌头毒,还没死。” 一听没死,曹宇掏出手机:“我马上叫救护车。” “等救护车过来,人都没得救了,直接联系殡仪馆吧。” 曹宇已经向医院报出了酒店地址,闻言傻眼:“那怎么办?” 林甘蓝泰然自若,略一思忖,点了一个服务生:“你,去最近的药店买甘草片。” 又点了曹宇:“去厨房端一大碗绿豆汤。” 曹宇面露难色:“厨房那儿死了个服务生,都乱成一锅粥了,现在还没开火,恐怕没有现成的绿豆汤。” 林甘蓝抿唇,一双杏眼冷静淡然,如凛薄冰:“八月份正是热的时候,餐饮部应准备了盒装的绿豆汤,你多拿些上来。” 她身材纤长,一米六七的身高再加高跟鞋,颇有种傲视群雄的威严,曹宇不自觉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奔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他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怀里抱了一整箱盒装绿豆汤。 林甘蓝搂住男人的头搁在自己腿上,膝盖微微抬起,呈三十度斜角,径直取了一盒撕开口子,大口大口往男人嘴里灌。男人已经没了知觉,不会吞咽,冰凉的绿豆汤顺着嘴角淌出来,没几滴进了他的肚子。 林甘蓝皱了皱好看的秀眉,等不及送医院了,再不喂下大量绿豆汤,他就会因心律失常而死亡! 清晨的阳光清新明媚,透过明亮的窗户斜斜地洒进来,给林甘蓝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毛边,有光线落进那双幽深明亮的眸子里,无端涌动了一股摄人心魄的美。 她一咬牙,含了一大口绿豆汤,俯身渡过去。 她的唇温润,男人的唇冰凉,像是触发了某种化学反应,心底涌起一阵激荡,一股清冽的松木气息缓缓袭来,包围了她。 一盒绿豆汤见底,男人的手指勾了勾,似乎清醒了几分。 林甘蓝松了口气,刚抬起身想离开,却被勾住了脖颈,男人反客为主,细细密密吸吮着她的唇,越探越深,好像她的唇上抹了香蜜似的。 林甘蓝微愣的功夫,门被哗啦一声推开,一队身穿警服的年轻小伙齐刷刷站在门口,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个个挤眉弄眼。 林甘蓝下意识推开男人,站起身,手背用力抹过红唇,好像这样就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她轻咳一声,冷冰冰地安排下去:“他中了乌头毒,我已经进行了急救,服下甘草片,送他去医院洗胃。” 只是那一抹红艳艳的唇,和微微低垂的眉眼,却泄露了一丝心慌。 重案组高级督察苏元本想打趣她两句,但拿眼一扫地上的人,顿时大惊失色,没了打趣的心思:“这不是厉晋远吗?” 厉晋远,西岭军区厉司令的小儿子! 他还有个身份,m国特种军战队,野狼的队长! 家世显赫,能力出众,更是赫赫有名的一代兵王! 第3章 尸检 第3章 尸检 江州市警局,法医部。 林甘蓝依然是那身浅蓝色的牛仔连身裤,外罩一件白色的医用手术服,瀑布般的黑色长发高高扎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秀挺的鼻梁上添了一副茶色眼镜,平添了几分诗书气质。 她是出了名的怪脾气,不喜用助手,向来一个人对付尸体。 而尽管身处孤独的解剖室,她仍然把自己打扮得潇洒靓丽,亦舒说过,做人最紧要姿态好看。 此刻,尸体正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 与此同时,送到她手上的还有一份死者资料,寥寥几笔,写尽了年轻人的一生。 董承,百悦酒店餐饮部服务生,二十四岁,入职一年,热情开朗,无论同事还是客人,都对他风评很好。 林甘蓝熟练地戴上手套和口罩,摁下录音笔,开始工作。 “死者男性,身高一米七四,死亡时间应该在早上五点半到六点之间。尸体背部呈现轻微纹路,与餐厅更衣间的地板花纹一致,说明没被移动过,更衣间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死者身穿酒店制服,脖子上围了一条红色的毛线围巾,但脖颈处没有任何勒痕。指甲缝里残留木屑,死前应该抓挠过更衣间的门。” 冷光灯下,她扶正死者的脸,仔细观察,语气沉缓:“死者脸色白中泛青,跟32层那个男人的症状一模一样。” 林甘蓝脸色凝重,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手握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进行尸体解剖。 “死因是乌头中毒,导致心律失常,没有及时得到救助……” 林甘蓝的效率很高,解剖尸体后,立刻着手写了验尸报告。描述“死因”一栏,她忽然停住了,脑海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厉晋远。 她闯入厉晋远的房间时,曾注意到离门不远的小桌上放着一个玻璃杯,只盛了小半杯水。她禁不住想,会不会厉晋远体内的乌头毒来自那杯水? 林甘蓝火速完成了验尸报告,发送给重案组,出门直奔百悦酒店。 华灯初上,半空悬着一轮圆圆的冷月,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整个城市都仿佛如梦似幻。 林甘蓝没空欣赏美丽的夜景,她径直找到前台,出示了证件:“3204号房,我需要取一件证物。” 轻易拿到了房卡。 32层笼罩在一片沉寂里,白天差点发生命案,没人敢住。 林甘蓝推开那间高级套房,屋内没有开灯,清冷的月光如水,柔柔地透过窗户洒进来,像是铺上了一层轻薄的银色地毯。 她开了壁灯,借着昏黄的灯光,很快就发现了那杯水,静静矗立在桌上,小半杯,和早上的高度一致。 林甘蓝快走两步,指尖已经触及了玻璃杯冰冷的表面,忽然斜刺里伸出一只大手,扼住了她的手腕。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强壮有力,手指很长,骨节分明。 “啊——” 饶是胆大如林甘蓝,敢单独和尸体待在一起,也被吓了一跳,惊呼出声的同时,反身一脚狠狠踹向身旁的男人。 她回身,背倚着桌沿,指甲狠狠地扣进木质桌面,惊魂未定地望着面前的男人。高挑挺拔,眉眼冷冽,线条轮廓偏硬朗,是白日里救下的厉晋远。 此刻,他的一头短发还在滴水,水珠沿着赤裸的上身往下淌,仓促间下身只来得及围了一条浴巾,看样子刚才在洗澡。 很不幸,厉晋远躲过了她的“断子绝孙脚”,浴巾却遭殃,被一脚踹飞了。 活到二十二,林甘蓝头一回看了活人的身子。 嗯,还是加长加粗版的。 第4章 谁的技术好 第4章 谁的技术好 她的态度太淡定了,不仅没闭眼,还学术性地分析了一番,意有所指:“形状优美,长度不错,可别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这个女人,忒不知羞了! 厉晋远眸色一暗,重新缠上浴巾的瞬间,一只大手牢牢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棱角分明的精致五官在眼前放大,那双深幽湛黑的眼眸仿佛会说情话一般。 他的声线低沉,语调充满了玩味:“它是不是中用,你可以试试看。”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墙壁上映出两道缠绵的黑影,林甘蓝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厉晋远抱着她重重倒向柔软的大床。 他撑着手肘,置身于她的上方,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幽黑明亮的眼眸迸发出浓浓的讥诮之意,仿佛在说:怕了吧? 林甘蓝像是从老照片里走出来的上海滩名媛,那张清丽的脸上笑意盈盈,不曾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一颦一笑都充满了万种风情。 修长白皙的指尖触及他的下巴,微微一挑,呵气如兰:“厉先生,你或许也可以试试我的技术。” “技术”两个字,她略略加重了语气,红唇上扬,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 说话间,她趁虚而入,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抵在他的下腹,隔了一层浴巾,厉晋远仍能清晰感觉到那股森冷。 林甘蓝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男人的脸色变化,先是高傲的嘲讽,渐渐变成了厌恶、嫌弃、暴怒…… 像是开了一个大染坊,看得她不由笑出声来,银铃般清亮。 她最讨厌男人高高在上的模样了,凭什么戏弄女人? 厉晋远身形一顿,眼底那抹戏弄的笑意渐渐消失,神色变得高深莫测,抓住被角的大手紧攥成拳。 眼底有一簇火苗在燃烧,他的嗓音低沉而喑哑,咬牙切齿:“没人告诉你,不能随意招惹特种兵?” 下一刻,厉晋远凌空一扭身,瞬间退出两步远,偏偏一只大手还拽住她的手腕不放,林甘蓝被他拉了个趔趄,手术刀落在床单上,整个人都跌入一个冷冽的怀抱,充满了松木的清爽气息。 厉晋远阴沉了脸,把她纤细的手腕捏在手里,只用了两根手指,就禁锢她动弹不得,从衣柜里扯了一条藏蓝色的细条纹领带,动作利落地把她双手束住,还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厉晋远背对她,能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 “我是法医,你的救命恩人,来取个证物。”林甘蓝擅于察言观色,顿时老实了。 哼,好女不吃眼前亏! 厉晋远揉了揉额角,他中毒的时候,一直昏昏沉沉,压根不记得林甘蓝救了他,还以为她在说谎。 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换了浅咖色的棉麻衣裤,拉住领带的一端:“走,这些话对警察去说。” “哎,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林甘蓝怒骂,差点被拉得摔了一跤,临走还不忘挣扎着把那杯水带上,用保鲜膜裹好。 那可是证物,否则,她就白跑一趟了! 他拉着林甘蓝,像是主人遛了一只不听话的小狗,刚走到酒店大厅,就吸引了无数道好奇的目光。 曹宇也在前台,看见这一幕,惊讶得张大了嘴:“林法医,这是怎么回事?” 瞬间,真相大白! 厉晋远不自觉拧眉,那双冷静淡然的眼里,难得浮现一丝困惑,好像在问:她那样儿,分明是个色女郎,哪里像个法医了? 林甘蓝憋了一肚子气,也不指望他道歉,细眉微挑,冷声讽刺:“大少爷,给你一条忠告,去瞧瞧眼睛吧,瞎了!我脸上明晃晃写了两个字,跟我念,‘好人’!” 厉晋远也不是个温和脾气,毫不犹豫地应声:“脸上刺字儿的,不是好人,是古代的囚犯。” 林甘蓝刚走出两步,听见这话,差点吐血! 他到底懂不懂,这是夸张手法! 林甘蓝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蹬蹬蹬”走回去,愤怒地竖了个中指,转身前还不忘狠狠踩了他一脚。 细细的鞋跟,使出了十分力气。 气呼呼冲出百悦酒店,林甘蓝抱着水杯站在路边打车,四处张望,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闯入眼帘。 虽然五年没见,但她在心底早已描画过无数次的身影。 他刚下车,斜刺里就冲出一个女人,拦腰抱住他,哭得梨花带雨:“陆述,我怀了你的孩子,你要负责啊!” 第5章 我不能生 第5章 我不能生 那女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左右,五官小巧而精致,化了淡妆,更衬得眉眼动人,樱唇嫣红。她穿一件修身的酒红色雪纺衬衫,搭配白色半身鱼尾裙,特意亮出并不凸出的肚子,仿佛那是一种了不得的荣耀。 然而,林甘蓝却没心思看她,一双眼仿佛钉在了她对面的男人身上。 他穿一身浅灰色的西服,勾勒出颀长挺拔的身形,短发微扬,戴一副细边眼镜,双手插进裤兜,一派斯文模样。 那微挑的浓眉,那温润的眼眸,刻在她的记忆里,依然那么鲜活,五年时光荏苒,仿佛弹指一瞬间。 陆述讥诮一笑,好像听见了一则笑话:“你,谁啊?” 年轻女子微微一怔,结结巴巴:“陆先生,我是杜美琪啊,两个月前,唐少为你举办的归国party上,咱们见过,你还夸我小鸟依人呢!” 她口中的“唐少”,林甘蓝也认识,是陆述的发小,“盛唐”集团的小少爷唐铭白。 一丝绯红漫上杜美琪的脸,她微微仰头深情地凝视着陆述,欲诉还休:“那天晚上,您喝多了,就……” 她故意抚了抚肚子,暗示的意味浓厚。 林甘蓝躲在墙边,指甲几乎扣进了红砖墙缝里,眼睁睁看着陆述走近,修长的手指挑起杜美琪的下巴。 他似笑非笑,轻佻得好似对一件物品评头论足:“额头填充玻尿酸,鼻子做了假山根,双眼皮也是假的,就你这种棒子国舶来品,爷能看得上?” “陆先生,我肚子里可是你的孩子,你不能不认啊!”年轻女子拉住陆述的衣袖不放,泪水沿着脸庞滚落,伤心欲绝。 陆述沉下脸,茶色的眸子一凛,一脸鄙薄地甩开她,径直把西装脱了,扔在地上,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字:“脏。” 他弯腰从车里拿出一瓶水,冲洗了碰过女人的那只手,又掏出手巾缓缓擦干每一根手指,那细致样儿,活像旧书本里走出来的民国少爷。 “这么多年,我万花丛里过,片叶不沾身,知道为什么吗?”陆述丢掉纸巾,就像丢掉眼前这个女人,语气充满了浓浓的厌恶。 他弯唇,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因为我不能生,你的孩子指不定是谁的野种,滚远点,别污了我的眼睛。” 陆述不能生育? 林甘蓝被这个消息砸中,猝不及防后退了一步,踢到了一个易拉罐,“咕噜噜”滚向远处。 不知是听见了声音,还是心灵感应,陆述的一条腿已经迈进了酒店,忽然侧头往她的方向望过来。 林甘蓝白皙的皮肤,陡然褪去最后一丝血色,她掉头就跑,像是受了惊的小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他发现了!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划破繁华的市中心,一辆军绿色的切诺基直直地驶来,林甘蓝下意识抱紧了手里的证物,眼前一黑,摔在了柏油马路上。 厉晋远从车上下来,三两步奔过去,想扶起她,却被甩开了手。 “又是你!”林甘蓝没什么大碍,只是膝盖蹭破了一点皮,火辣辣的疼,气得咬牙切齿,“遇见你,就没好事!” 厉晋远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紧紧抱住的杯子上,她摔得龇牙咧嘴,也依然稳稳地护住,像是保护着珍贵的宝贝。 攥紧杯子的手指修长,白皙纤细,骨节分明,夜风掀起她的黑色长发,在闪烁的霓虹灯光影里飘扬,整个人好似活在滤镜里,有一种朦胧而梦幻的美,不可方物。 眼前的女人,仿若一把钥匙,唤醒了他深埋的记忆。 厉晋远深深地看着她,鬼使神差开了车门:“上来,我送你去医院。” 低沉的声音,多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第6章 帮我查个人 第6章 帮我查个人 林甘蓝也不忸怩,起身去拉后座的门,被厉晋远拦住了,一只大手压住车门,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我不是司机。”他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喏,坐那儿去。” “靠,讲究!”林甘蓝腹诽一句,奈何没他那样的力气,只好作罢,怏怏地坐进了副驾驶位。 车子发动,林甘蓝扫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不愧是特种兵,开车也坐得笔直端正,浑身散发出令人畏惧的威严。 林甘蓝不是个话多的人,车厢里一度归于沉寂,直到行至岔路口,她才开口:“往左转,我不去医院,回警局。” 厉晋远皱眉,眼底隐约闪过一丝不赞同,生硬地问:“为什么?” 她举了举手里的杯子:“我想验证自己的猜测。” 厉晋远也是个聪明人,举一反三,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我是因为喝了这杯水而中毒。” 林甘蓝点头,忽然念头一转,掏出手机,把死者的脸部照片给他看:“这是死者,你见过他吗?” 厉晋远不疾不徐地踩下刹车,切诺基稳稳停在警局门口,他才转头去看,眼眸深了深,林甘蓝注意到,他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 “我见过他,那天我凌晨五点多抵达江州,入住百悦酒店,是他给我送来这杯水。” 这就能解释,为何两人的中毒症状一模一样了,原来还有这一层渊源。 暗夜无云,只有一轮弯月悬挂半空。 林甘蓝回到警局,身后的男人紧抿薄唇,如影随形地跟上。 时针指向九点,法医办公室空无一人,路过一张空置的办公桌,她冷着一张脸,敲了敲桌面,言下之意:在这儿等我。 稀奇的是,厉晋远竟然懂了,比划了个“ok”的手势。 林甘蓝拎着水杯进了一扇玻璃幕墙相隔的化验室,一次性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检验杯中的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办公室内安静得犹如一片深海,厉晋远双腿交叠,用手撑着头,那双墨黑的眸子动也不动地凝视着那抹清丽的身影。 长发束起,穿着简单的牛仔连身裤,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饰品,可是在化验室的冷光灯下,认真的侧颜似乎闪烁着光芒。 他挑了挑浓眉,此次来江州的任务,说不定有着落了。 不知过了多久,化验室的门打开,林甘蓝解下口罩走出来,脸色凝重:“果然,水里含有高浓度乌头毒素,幸好量不多,才让你捡回一条性命。” 这个结果,早在两人意料之中,厉晋远一点也不惊讶,反而饶有兴致地询问:“林法医怎么知道这是乌头毒。” 趁林甘蓝化验的时候,他百度了“乌头”,是一种可入药的有毒植物。 林甘蓝笑了笑,眼眸亮晶晶的,红唇微启:“抱歉,无可奉告,我要补写检测报告了,你请自便。” 竟是下了逐客令。 出了警局,厉晋远立刻拨了电话:“赵风,帮我查一个人,江州警局的法医林甘蓝。” 不出两分钟,就有了回复:“毕业于江州医科大学,是去年的优秀毕业生,父亲林建民是小有名气的中医,母亲关淑艳是市歌舞团的舞蹈演员。” 出身杏林世家,难怪她不必翻找资料,就能认出乌头毒! 他眉头微皱,不禁喃喃自语:“那她应该过的很幸福,怎么会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厉队,那可不见得……” 赵风的一席话,让厉晋远浓眉紧锁,愣在原地。 微凉的夜风扬起他的黑发,猎猎作舞,像是一簇黑色火焰在燃烧,就连那颗冷硬的心,也感觉到了一股烧灼般的疼。 第7章 野男人不要你 第7章 野男人不要你 出租车开进老城区,在榆木巷停了下来。 司机有些不耐烦:“小姐,麻烦你多走几步,我就不开进去了。” 本地人都知道,榆木巷以“脏乱差”出名,比棚户区好不了多少。林甘蓝没力气计较,熬了一整夜,她只想回家洗个热水澡。 巷子里一片漆黑,隔了很远才有一盏路灯,散发出暗淡的光,幸好她走惯了这条路,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也如履平地。 东方天际露出一丝鱼肚白,寥寥几颗星辰也渐渐隐没进云层,她深呼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推开了门。 这栋筒子楼有些年头了,墙壁单薄,并不隔音,无论她再怎么放轻动作,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像是一根细小的引线引爆了炸弹,房间里忽然炸开一声厉喝:“林甘蓝,你还知道回这个家?是不是野男人不要你了?” 隔了门,林甘蓝无力地辩解:“爸,我加班去了,这么晚了,你小声点。” “我凭什么小声点?要不是你当年招蜂引蝶,不要脸地跟人私奔,我怎么会瘫痪在床,你妈又怎么会离家出走?我的双腿废了,你是不是还要毒哑我的嗓子才算完?” “你就是阎王爷派来收我命的小鬼!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生了你这个扫把星!” 一声高过一声,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寂静深夜里回荡,整栋筒子楼都能听见,薄薄的墙板似乎都被震动了。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左邻右舍出声抗议,有什么东西砸在门上,“砰”的一声。 林甘蓝倚着门,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好声好气地央求:“爸,别说了……” 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含了一丝水汽,渐渐氤氲成一片落雨的云,她死死咬唇,哭也不出声音。 与外人眼里那个冰山般的印象,判若两人! 林建民的话,像一根倒刺扎根在她的心口,轻轻一碰就让她难受得想死! 可是她没办法辩解,是她的错! 这个家沦落破败,都是她的错! 不知在父亲房门边蹲了多久,林甘蓝才回过神,她想站起来,双腿却发麻,差点摔在地上,幸好陈大姐及时进来,扶了她一把。 陈兰是她请的看护,白日里照顾林建民饮食起居,送他去医院复健,这一干,就是四五年,对林家的事儿也知道一些。 扫一眼林甘蓝那苍白如纸的小脸儿,就知道又被林建民翻旧账,狠狠地训了。 陈兰心软,长叹一声,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不懂事,即使父母不同意,也坚信爱情大过天,居然想到私奔。谁知,林建民追去机场的时候出了车祸,再也没法站起来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医生的病危通知书刚下来,林建民的老婆就离家出走了,这些年来,再无音信。 这五年,林甘蓝独自撑起这个家,靠着一笔不知来路的钱给父亲做了手术,也供自己提前念完大学,家里总算有了起色,可林建民还是不能原谅她。 “你爸心情不好,你体谅他,快去洗把脸。”身为局外人,陈兰只能不痛不痒地劝。 林甘蓝轻轻“嗯”一声,走进浴室,关门的瞬间听见陈兰絮叨:“我从菜市场过来,碰见了你小婶。” “她可高兴了,逢人便说,林佳莉找了份好工作,又轻松,薪水又高。还说,今天会来看你。” 林佳莉,害她好苦的‘好’堂姐,居然还有脸上门来! 第8章 你敢打我 第8章 你敢打我 林甘蓝刚冲了澡出来,正在吹头发,小叔一家就上门了。 林建国把门拍得啪啪作响,生怕别人听不见:“侄女,快开门。” 陈姐看了她一眼,目光冰冷,咬紧了唇,一副进入全面戒备的模样,去开门的脚步就慢了一拍。架不住里屋的林建民催促,门最终还是开了。 林建国冲进屋,身后跟着老婆女儿,一双小眼睛嫌弃地四处张望,口中啧啧有声:“怎么这么慢,在屋里藏男人了,怕我们发现?” 五年前的一时错念,葬送了这个家,也把林甘蓝永远地钉在了耻辱柱上,林家任凭是谁,都能踩她一脚。 林甘蓝站得笔直,脊背仿佛铸了钢,冷冰冰地扫一眼:“你们来干什么?” 林建国很不满她的态度,咋咋呼呼:“野男人能来,我们不能来?你爸可是我亲哥哥!” 张口就是“野男人”,林甘蓝顿时火冒三丈,抄起门边的扫帚挥过去,林建国躲避不及,挨了一下,白底黑花的衬衫上顿时多出一抹灰色的印子。 眼看叔侄俩的战争一触即发,林建国的老婆许秀洁连忙打圆场,把一袋绿油油的东西往林甘蓝怀里塞,撤走了扫帚:“蓝蓝,我们带了礼物上门,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小叔说话不好听,可都是一家人,他不会害你。” 呵,这两夫妻最擅长搭台唱戏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林甘蓝心内鄙视,定睛一看许秀洁送来的礼物,竟然是一颗卷心菜! 一棵卷心菜当礼物! 一如既往的厚颜无耻! 趁她发愣,许秀洁俨然化身这个家的主人,指挥陈姐端茶倒水,翻箱倒柜找出一包猪肉脯,欢欣雀跃地呈给女儿:“佳莉,吃点东西,午饭还有一会儿,别饿了肚子。” 林佳莉长得很漂亮,与林甘蓝不一样的风格,一张脸浓妆艳抹,连眼影也添了珠光,黑发挽起,点缀了亮闪闪的水晶蝴蝶,修身的丝绸小吊带露出脖颈前大片的雪白肌肤,下身是一条柔顺的丝绸长裙,露出一截白藕似的腰。 用女人的视角来说,她美得艳丽,但太过俗气,然而许多男人恰好就偏好这一分艳俗。 她半躺在沙发里,雪白的双腿大喇喇搁在茶几上,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什么破玩意儿,我才不吃,喂狗的东西都比这好。” 林甘蓝握拳,她这个表姐生性愚笨,连个大专也没能顺利毕业,一直在家啃老,在男人场子里打混,吃喝玩乐到如今,居然还有脸挑三拣四! 五年前那桩事,她可记得清清楚楚,若不是林建民从中阻扰,她非要林佳莉付出代价不可! 林甘蓝拧眉,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刚开刃的利剑般锐利,嫣红的唇轻轻勾起,扬起一个冷笑的弧度,劈手夺过那袋猪肉脯,扔出了门。 筒子楼里住客多,宠物狗也多,循着浓郁的香味,立刻冲过来叼走了。 林佳莉自觉受了侮辱,一拍茶几,霍然起身:“林甘蓝,你别欺人太甚!”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怒火顿消,取而代之得意的笑容:“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告诉你,我进了帝豪地产工作。” 帝豪地产! 甫一听见这个名字,林甘蓝浑身一颤,脸上的血色瞬间消褪。 林佳莉很满意她的表现,贴了上来,唇角笑意更浓:“原本我是不够格进帝豪这样的大公司,可总裁一听我是你的表姐,就破格提拔我做了他的秘书助理。表妹,你还记得他吗?是陆述啊。” 陆述,这个名字是她萦绕的心魔。 林甘蓝握紧了拳头,手背的血管凸出来,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林佳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好像看见林甘蓝失魂落魄是最大的乐趣,声音越发甜腻,抽出一张请柬递过去:“喏,陆述让我送来的请柬,他回国了,想请一班老同学聚聚。” 林甘蓝眸光冰冷,一股寒气在幽深的眼底萦绕,双手发颤,红艳艳的请柬,刺眼极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林佳莉不可置信地捂住脸颊:“你敢打我?” 第9章 十七岁就跟男人私奔 第9章 十七岁就跟男人私奔 这一巴掌,干脆利落,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林佳莉捂了半边脸,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林甘蓝身形笔直,毫不畏惧地迎视回去:“打就打了,还用找理由吗?谁让你出门没挑个好日子!” 垂在身后的手却止不住颤抖,指尖攥得发青,她知道这一巴掌有些突兀,可看见林佳莉耀武扬威地搬出陆述,她忍不住! 陆述,从十六岁到如今,一直住在她心底的男人。 林佳莉恼羞成怒:“你醒醒吧,陆述已经不是你当年那个男朋友了!他如果知道你给人生过孩子,会怎么想?还真以为自己是贞洁圣女啊!”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林甘蓝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咬牙切齿:“我为什么生下那个孩子,你们仨心里没数?” 若不是林佳莉下。药迷晕了她,若不是林建国威胁停掉父亲的医药费,她怎么会不清不楚给人做了代孕妈妈? 五年前的一幕浮现在眼前,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住。 林佳莉继续挑衅:“你现在就算脱光了站在陆述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因为……你脏啊!” “不过你放心,我会代替你出现在陆家的户口本上,让你和他做一回亲戚,哈哈……” 林甘蓝的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可以清楚看见白皙肌肤下的血管,好像随时都会破裂,她死死咬住唇,尝到了淡淡的腥味,扬手扇过去。 这一回,林佳莉早有准备,拽住她的胳膊,五官扭曲,怒道:“还想打我?做梦!” 林建国夫妇冲上来抓住她,顷刻间,林甘蓝就没了还手的能力。 林佳莉拍拍手,好整以暇地挥掌:“念在你是我堂妹的份上,刚才那一巴掌,我只还你双倍。” 三对一,林甘蓝挣扎不过,耳畔响起陈姐的劝解,她扭头,透过半开的房门看见躺在床上的父亲,表情冷漠,似乎一点也不关心她的生死。 她悲伤地闭上眼,等待着林佳莉泄怒的耳光,然而疼痛久久不至,却听见林佳莉爆发出一声尖叫。 刚睁眼,她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厉晋远,他穿了简单的白衬衫和休闲裤,领口的扣子解开到第二颗,显出一丝桀骜不驯。 他只用了两根手指,轻轻松松架住林佳莉的手腕,倏然往旁边一甩,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撞向了门边的垃圾桶。 他的力度掌握得恰到好处,让林佳莉疼得眼眶泛红,却不至于受伤,整个头都埋入了垃圾桶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林建国夫妇见状,连忙放开林甘蓝去扶宝贝女儿,冲厉晋远怒目而视:“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打我女儿?” “我如果真动手,她早就遍体鳞伤了,这点力道,不过是教她什么叫做‘爱幼’。”落在林甘蓝耳里的声音,低沉而慵懒,透着一丝漫不经心,像是看戏的过客。 林佳莉跌在地上,头扎进了一个塑料袋,闻言一边扯开一边嘲讽:“林甘蓝,你真是修炼了一手勾引男人的好功夫,又一个上钩的!” 林甘蓝失笑,别说她和厉晋远压根没关系,就算有,也仅此一个,她的生活除了工作和养家,再没有其他。 急躁地扯了半天,林佳莉才扯掉装过蔬菜的廉价塑料袋,嘴角还沾了一片葱叶,扫一眼厉晋远,眼里立刻闪动了贪婪的光芒。 厉晋远站在破旧的筒子楼里,像是一块散发光华的璞玉,出生富贵人家的高雅矜贵一望便知。 以她的层次,根本接触不到这样的优质资源,林佳莉不禁怒从心起:她生得不比林甘蓝差劲,凭什么就她能遇上优质的男人? 当初的陆述算一个,现在她都成了残花败柳,还有一个! 林佳莉愤愤不平,迎上去,抿了抿玫红的唇,笑容诱惑:“这位先生,你可别被她的清纯外表骗了,她呀,十七岁就懂得跟男人私奔了!” 第10章 我才是你的女儿 第10章 我才是你的女儿 “啧啧,十七八岁就知道约了男朋友私奔,大伯去机场拦她,路上出了车祸,双腿瘫痪,下半辈子要一直躺床上了。她妈那个没良心的,居然丢下一家老小离家出走,果真什么样的女人生出什么样的女儿!” “好好一个家,被林甘蓝这个扫把星搅散了!” 林佳莉嘴皮子利落,三两句就把林甘蓝最不堪的过往抖落出来,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可出乎她的意料,厉晋远没有拂袖而去,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听到,这些消息,他早从赵风的口中听说了。 厉晋远抬了抬眼,冷漠的视线掠过林佳莉,最后落在了林甘蓝身上。 她垂头站在角落,失去了工作时的风采,原本就瘦成了纸片儿,此刻看去更显单薄凄凉。 心底某根弦忽然被拨动,厉晋远皱了皱眉,居然生出一丝心疼。 见他沉默,林佳莉还以为自己的挑拨离间奏效了,喋喋不休地继续数落:“一个年轻女人,居然去当法医,天天对着尸体,也不知道安了什么心!老把乱七八糟的野男人往家里领,存心想把大伯气死吧!” “你说够了没?林佳莉,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林甘蓝的脸色愈发惨白,双手紧攥成拳。 这些流言蜚语无论听再多次,依然像闪烁寒光的薄刃,狠狠扎进她的心头。 “林甘蓝,怎么对堂姐说话!”林建民喝止了女儿。 林佳莉洋洋得意地瞟她一眼,无论她为这个家付出再多,也只是在为五年前那桩错事赎罪! 林家所有人都比她高贵!都能把她踩在脚下! “不够,我还要继续说下去,啊——” 林佳莉忽然尖锐地叫了一声,瞪大眼望着厉晋远,一脸不可置信。 厉晋远不疾不徐放下空茶杯,轻描淡写:“五块一两的茉莉花茶,配你绰绰有余。” “妈,你看!”林佳莉头上、脸上都沾了些泡过的茶叶,发梢还缓缓往下滴水,一头扎进了许秀洁怀里。 这边,许秀洁忙着安慰女儿,那头,躺在床上的林建民和弟弟一样生气,狠狠一捶床板,冲林甘蓝怒喝:“扫把星,你上哪儿勾引来的男人,居然敢泼你堂姐一脸茶水!把他赶出去,你再回来跪下向佳莉磕头赔罪!” 向林佳莉磕头赔罪? 林甘蓝浑身一震,脸色青白,睁大了一双杏眼,难以置信:“爸,你看清楚,我才是你的女儿!” “林佳莉骂我,你不出声;小叔一家打我,你也不出声;轮到别人泼了她一杯茶,你终于出声了,却是让我向她道歉!” “爸,没这个道理!” 林甘蓝的声音在发抖,一瞬间,心如死灰。 短暂的沉寂,林建民咳嗽了几声,狠狠瞪着自家女儿:“我说的话,就是道理!反正你已经毁了这个家,再把我气死,就一了百了!” 林甘蓝顿时默然,她欠父亲太多,多得她明知父亲偏袒堂姐,却不再继续辩驳。 厉晋远立在门口,身形颀长,双手抄进裤袋,犹如一棵胡杨树般笔直。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眉宇间隐隐显出怒气。 头一回看见这种父亲! 他牢牢捉住林甘蓝的手臂,连拉带拽,把她拉出了林家。 此刻,厉晋远只有一个念头,不愿林甘蓝在欺凌的目光里再多待哪怕一秒钟! “喂,你把她带哪儿去?你丫的到底是谁?”林建国胆小怕事,之前被厉晋远的气势吓住,这会儿见他走了,追上两步,扯开嗓子吼。 厉晋远头也没回,随手从裤袋里掏出个东西,听音辨位,扔中了林建国的头,砸得他“哎哟”一声。 是一个金色徽章似的东西,看不清上面绘了什么花纹。 第11章 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第11章 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走出筒子楼,林甘蓝忙不迭甩开厉晋远的手,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厉晋远微微蹙眉,手上使力,犹如牛皮糖似的,怎么也甩不开。 “放开——” 一声惊呼,温热的大手搂住她的腰,陡然发力,林甘蓝猝不及防贴上了坚实的胸膛,隔了一层薄薄的白衬衫,似乎还能感觉到他的心跳。 林甘蓝性子微冷,极少和男性有身体接触,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挣扎,双手横在胸前,想推开他。 阳光洒满了榆木巷的破败砖墙,上班的、买菜的路人来来往往,都悄悄向角落里的俊男靓女投去了一道好奇的目光。 林甘蓝只觉脸上如火烧,全身都僵硬了,嘴上还逞强:“厉晋远,放手!别人都看着呢,我不想和你一起丢脸!” 僵持了片刻,那抹清冽的男性气息陡然散去,厉晋远松开擒住她腰间的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那束目光,太过淡然沉静,林甘蓝感觉自己像是个浑身赤裸的婴儿,任他审视。 一股羞恼涌上来,她咬了咬唇,往后退了一步:“厉先生,再见!” “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过来?”厉晋远的低音炮从后方传来,成功地让林甘蓝身形一顿。 她拧了拧细眉,停下脚步,一脸“说完赶紧滚”的表情。 “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林甘蓝端详了片刻,忽然失笑:“厉先生,我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有什么可以和你交易?” 语气淡淡的,混杂了几分自嘲。 “发挥你的专长帮我一个忙,作为交换,我可以达成你一个心愿。” 林甘蓝生生止住了迈出的脚步,面前的男人仿佛会读心术,她确实有一个深埋的心愿。 五年前那桩不愿再回想的往事,在她心底留下了一抹毕生的遗憾。 厉晋远那样的人,家世显赫,能力出众,也会有办不到的事? 况且她身为法医,专长是验尸,能帮他什么忙? 面前的男人眉目疏朗,循循善诱:“这桩案件水落石出之前,我都会待在江州市,你还有时间考虑。” 林甘蓝很谨慎,眼底浮现一丝戒备:“我会好好考虑。” “一起去吃午饭?” “哎?”林甘蓝刚转身欲走,再次被他叫住了。 许是察觉这话没头没尾,有点突兀,厉晋远解释了一句:“下午警局开会,我们不如一起吃了饭过去?” 警局开会,她怎么不知道? 裤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林甘蓝垂眸一看,是苏元的短信,通知她两小时后警局开会。 她刚回复了一个“好”字,陈兰的电话又紧随而至:“蓝蓝,你什么时候回来?” 话音刚落,一旁传来林建国的声音,低吼道:“林甘蓝,你不回来做午饭,想饿死上门客?” 上门客?他们算什么东西! 林甘蓝心头微微一凛,冷声道:“陈婶,我要去警局开会,中午不回来了,你只需照顾我爸的饮食起居,其他人不用管。” “林甘蓝,我可是你的小叔,你怎么能这样铁石心肠……” 清静的小巷子里,林建国的怒吼越发显得聒噪,林甘蓝直接挂掉电话, 然后才看向厉晋远:“厉先生,你吃鱼吗?” 第12章 哪来的钱 第12章 哪来的钱 低矮的平房,青砖绿瓦,临河的空地搭了雨棚,连招牌也没有,摆上几张桌椅,就成了个简陋的饭馆。 厉晋远有些惊讶,他早想到榆木巷附近没什么好饭店,但没想到她居然会带自己来这么破败的地方吃鱼! 林甘蓝似乎常来这家饭馆,和老板娘打了个招呼,随意拣了张靠河的桌子,不必看菜单,菜名就信手拈来:“鲫鱼豆腐汤,鲜椒鱼,剁椒鱼头,松鼠桂鱼,再来一盘炒青菜。” 老板娘应一声,送上一壶冰镇西瓜汁,就往后厨去了。 厉晋远穿一件白衬衫,一路扣到衣领第一颗纽扣,衣袖挽至半臂,露出一块黑色的百达翡丽,即使坐在破旧的桌边,身形依然挺拔如松,规制得一丝不苟。 他的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自然的矜贵,一看便知出身富贵人家,与周围的阴暗破旧,极不协调。 但厉晋远浑然不觉,自顾自倒了一杯西瓜汁,入口清爽,西瓜的味道浓郁。 不一会儿,老板娘上菜了。 最后一道,是松鼠桂鱼,老板亲自端上来。 出乎厉晋远的意料,掌勺的老板居然是个坐轮椅的年轻人。 二十几岁的年纪,染了一头黄毛,笑嘻嘻的样子,一点不像个残疾人。 炸好的鳜鱼浇上热腾腾的卤汁,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好像一只橘黄色的松鼠,空气中弥漫了淡淡的松红香味。 尝一块,外脆里嫩、酸甜可口,手艺不比外面的大饭店差劲。 “松柏,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林甘蓝收起往常的高冷,赞道。 吉松柏面色微红,憨厚地挠了挠头:“若不是林小姐,我也不会有今天。” 厉晋远心里一凛,听起来林甘蓝还是他的恩人? “过去的事情,就不必提了,重要的是现在你们一家人生活幸福。” 吉松柏连连摆手,古铜色的脸庞显出一丝羞赧:“吃水不忘打井人,林小姐的恩情我会一直记得。” 厉晋远不动声色:“原来,林小姐还是个助人为乐的好人呐。” 吉松柏见他一派丰神俊朗,以为他是林甘蓝的男朋友,把前尘往事都娓娓道来,极力为她说好话。 “五年前的一场车祸,爸妈去世了,我没了双腿,还有个读高中的妹妹要养,我抑郁得想自杀。是林小姐救了我,还拿出五万块送我去学厨艺,开了这家小餐馆养家糊口。” “现在生意越发好了,妹妹考上了大学,我也在去年结了婚,还有五个月孩子也该出世了,这一切全是林小姐的功劳。” 闲聊了几句,吉松柏识趣地离开,留给他们二人独处的空间。 厉晋远看着面前的年轻姑娘,长长的卷发披在肩后,眉眼秀丽,透出一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冽,低头吃鱼的时候,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 接触到他的目光,林甘蓝不自觉心跳加快,不知他端详了自己多久。 厉晋远淡淡开口:“林小姐,五年前你还在读书,一下子拿出五万块,不容易吧?” 林甘蓝心头一凛,鲜椒鱼的辣味顿时充溢口腔,呛得她连连咳嗽。 借着喝水的工夫,她没有回答,但厉晋远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五年前,正是林家变故的时候,她哪里来五万块给吉松柏? 第13章 你在说谎 第13章 你在说谎 江州市警局,会议室。 这桩案子,因为死者在炎炎夏日佩戴红围巾的离奇举动,已经在网络上传遍了。上头责令尽快破案,偌大的会议室内,坐了黑压压一群人,却鸦雀无声。 林甘蓝指着投影仪上的死者照片,声音清晰而明亮:“死者董承,死亡原因是体内的高浓度乌头毒引发心率衰竭,量过肝温,死亡时间应该是早上五点半到六点。” 换了一张案发现场的照片,她继续分析:“尸体没有移动过的痕迹,相信餐厅更衣间就是第一案发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死者身上搜出了钱包,应该不是劫财。” 最后,照片定格在一条鲜艳的红色围巾,会议室内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红色,类似新鲜血液的颜色,出现在面目发青的死者脖颈间,反衬着短袖制服,越发诡异刺眼! 林甘蓝环视一圈会议室,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的厉晋远,白花花的灯光洒下来,他的脸一半陷入阴影,一半被照亮,越发显得冷峻。 厉晋远也在看她,幽深的目光透出一分审视,仿佛能一眼望进她的心底深处。 林甘蓝慌忙收回视线,定了定心神,心思回归案件:“死者的指甲缝里,检测到了红色围巾的纤维,围巾上也没有抓挠痕迹,推测是死前由他自行围上去的。至于原因,暂时不明。” 苏元作为警方代表,和林甘蓝替换了位置,站上了会议室的高台。 直到坐在了苏元原本的位置,她才后知后觉,旁边就是厉晋远! 苏元声如洪钟,响亮地回荡在房间里:“我们调查过,死者人缘很好,无论朋友还是同事,都对他评价很高,说他乐于助人,乐观开朗。甚至,好几个长住酒店的中年女人,还把他看作自家儿子,经常给酒店写表扬信,为此,酒店还给董承额外发了一笔提成奖金,奖励他留住了这些有钱客人。” 林甘蓝一面听着,一面心神不宁,余光不住向厉晋远的方向瞄。 他的侧脸棱角分明,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眉峰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 苏元语气一沉:“不过,根据财务经理的口供,我们总算有一点眉目了。通知董承发放奖金完毕的那天,财务经理说董承的同事徐图也在场,会不会是因为这笔奖金,导致他人嫉妒,最后引发惨案?” 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还需要事实的佐证。 会议结束后,苏元就带了手下直奔百悦酒店,林甘蓝想重查一遍案发现场,也跟去了。 找到徐图,他却拒不承认自己杀人:“对,我的确知道这笔奖金,但我是董承的好朋友,怎么可能杀他?” 百悦酒店被封锁,为了配合警方调查,涉案人员有家不能回,都暂住了酒店。徐图还穿着案发那一身牛仔衣,脚蹬一双黑色网面运动鞋,头发乱糟糟的,双眼弥漫了血丝,显然这两日也没休息好。 他气得胸脯微微起伏:“董承拿了奖金,当晚下班就请我去八宝桥的‘coco’酒吧畅饮一顿,我比他走的还晚,怎么会杀他?” 林甘蓝站直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如同落石般掷地有声。 “徐图,你在说谎。” 第14章 不在场证明 第14章 不在场证明 徐图眼底闪过一丝惊惶,很淡,很快,但还是被林甘蓝捕捉到了。 他一扬脖子,坚持到底:“你是谁?有什么证据说我说谎?” 林甘蓝纤指一扬,指向了他的裤管:“证据就在你的裤子上。” 一条普通的深蓝色牛仔裤,裤管微微卷起,一连穿了好几天,沾了些灰尘和泥土,显得脏脏的,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就在众人一头雾水时,厉晋远越过苏元,俯身解开徐图卷起的裤管,露出裤脚边沿已经干掉的泥渍,幽深的黑眸看向林甘蓝,似乎在问:这就是证据? 林甘蓝点头,掷地有声:“这两天,江州都没下雨,八宝桥是酒吧一条街,位于市中心,请问,你裤管上的泥渍从哪儿沾到的?” “我……可能路边随便什么地方沾上的。”徐图脸色发白,据理力争。 林甘蓝沉声:“江州多为黄壤,但你裤脚沾染的泥渍却带一点铁锈的红色,只有一个地方会沾染上,那就是城北的废弃钢铁厂!” 江州市今年的建设计划中,有一项便是拆掉城北的废弃钢铁厂,改造成商业中心。钢铁厂运作了几十年,厂子附近的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铁锈,再加上紧锣密鼓的拆迁,随处污水横流,路过钢铁厂附近就很容易沾到这种混杂了红色铁锈的黄泥。 一米六七的身高,稳稳踩住七公分的高跟鞋,林甘蓝从气势上就压倒了他,字字清晰有力,容不得他狡辩。 徐图情绪激动,挣扎得衣服领口大敞,露出古铜色的脖颈,低吼:“我真的没有杀董承!我不是杀人凶手!” 眼风扫过他的脖颈,林甘蓝微拧细眉,冷声质问:“那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 “你现在不开口也没关系,警方只需调查‘coco’酒吧和钢铁厂附近的监控记录,照样能查到你昨晚的行踪!” 一番连珠炮下来,徐图的心里防线崩溃了,他懊恼地低垂了头:“昨天晚上,我的确去了一趟城北,然后才去‘coco’酒吧,喝到十一点多,董承先走,来酒店上夜班,我就继续玩,直到早上七点来酒店上早班,才知道他死了。” 他低声吼道:“我有不在场证明!酒吧的人可以为我作证,董承死的时候,我正在酒吧嗨呢!” 有线索了! 苏元挺身而出,厉声逼问:“你去城北做什么了?有证人吗?” 根据林甘蓝的报告,凶手死亡时间为早上五点半到六点,但不知凶手是如何下毒,所以在此期间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也不能排除嫌疑。 徐图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昨晚去城北做什么了,苏元只好将他作为嫌疑人收押。 目送徐图被带上警车,林甘蓝笃定地判断:“那天晚上,他应该和一个女人待在一起,或许查一查他身边的异性关系会有收获。” 厉晋远双手抱臂,淡淡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他刚才挣扎的时候,脖颈处隐约露出一个牙齿,痕迹略浅,齿印细小,应该是这两天内一个女人留下的。”时间一对比,再加上徐图那遮遮掩掩的态度,林甘蓝更添了几分把握。 “走,赶紧查一查徐图的感情状况!”苏元赶鸭子似地催促着手底下的人,赶紧行动。 撇下长身玉立的厉晋远,她自顾自下楼,往案发现场走去,直觉告诉她,有什么线索被遗漏了! 一声低呼,一只大手攥住她肩膀,把她拽进了漆黑狭窄的楼梯间。 第15章 被狗咬一口 第15章 被狗咬一口 林甘蓝的背撞上冰冷的墙壁,传来一阵疼痛,惊惶地抬头看过去。 入目是一张男人的脸,昏黄的廊灯光线落在他头顶,衬得他英俊的五官更加冷硬,棱角分明的轮廓,深邃狭长的黑眸,高挺秀直的鼻梁,仿若一座俊美的雕像。 有力的臂弯圈住她,冷冽的气息侵袭而来,充溢了小小的空间,林甘蓝用力挣扎,反而被他欺身上来,两人贴地更近了,几乎不留一点缝隙。 林甘蓝瞪他一眼,放弃了无用的挣扎,咬了咬唇,骂道:“厉晋远,你神经病啊?” 她又气又急,白皙的脸庞染了淡淡的红晕,一双娟秀的杏眼清亮,水漉漉的,像极了云雾缭绕的夜空里那颗最亮的星子。 她的手抵在胸前,瞥见厉晋远眸色一沉,后脑勺被温热的手掌扣住,一双微凉的薄唇覆了过来。 刹那间,她的大脑嗡一声炸开。 林甘蓝卯足劲,推搡他的胸膛,仿佛那是一堵墙,纹丝不动。 厉晋远攥住她的手腕,不退反进,微凉的唇像是一把利剑,在她的唇齿间攻城略池,与她肆意缠绵。 他像是一头不知疲倦的野兽,粗暴地描画她的唇线,一遍又一遍。唇齿间的温度陡然升高,空气里也平添了几分浓烈的暧昧,久久不褪。 她的头被迫微仰,承受着疯狂的掠夺,黄澄澄的灯光洒下来,照得她微微眯眼,秀气的眉紧锁,眼周一圈湿润润的。 楼下,传来苏元的声音:“咦,林法医和厉先生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 她一下子就慌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汹涌情潮下还能积聚一分力气,高跟鞋踩上他的脚尖。 “呜呜……”谁知他忍痛也不退,那双唇依旧胡搅蛮缠,“放开”两个字出口就成了呜咽。 苏元的脚步声越发近了,清晰可闻,一步步似乎踏在她的心头。 林甘蓝心一横,一口小米粒似的整齐牙齿狠狠咬上去。 “哎哟。” 厉晋远疾速退后,她扑了个空,上下牙齿猛烈碰撞,疼得她低呼了一声。 林甘蓝抬头,水光潋滟的眼眸映出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气得她攥紧了拳头。 厉晋远似乎心情甚好,抬手揉了揉她的黑发,带有薄茧的指腹滑过她的鬓边,柔嫩的肌肤激起一丝颤栗。 林甘蓝用力拂开他的手,黑白分明的眸子盛满了不悦:“厉晋远,你到底想做什么?” 顷刻间,身边忽然起了一阵风,他像一只狼狗,迅疾俯身,惩罚似地咬了一口她的脖颈,疼得她皱了小脸。 望着莹白脖颈间露出的浅浅牙印,他扬了扬薄唇,恍然大悟似地:“果然,男人留下的齿印略粗,与徐图脖颈间的齿印不同。” 他是想验证自己之前的判断? 林甘蓝微微一愣,忽然暴怒,就算想验证,他可以去吻苏元,连啃带咬都行! 趁她出神的时候,厉晋远已经拔腿走出了楼梯间,不见踪影。 “靠!又被狗咬了一口!”她忿忿不平地挥拳,砸向了墙。 手指覆上红唇,指腹微凉,似乎还残留了一抹男人的清冽气息,更让她懊恼不已。 “林法医,哪儿有狗?”苏元听见声响,忽然探头望进来。 林甘蓝走出楼梯间,细眉紧锁:“苏队长,你听错了。” 第16章 有人自首 第16章 有人自首 林甘蓝刚走出几步,苏元就追上来。 “林法医,你看见厉先生了吗?我找他有点事。” 又是厉晋远! 她连头也没回,没好气地呛声:“没看见!” 下一秒抬头,方才还“没看见”的男人正倚住前方的墙壁,深沉的黑眸凝视过来,薄唇微抿,似笑非笑。 她气得胸脯微微起伏,搁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很想一拳锤烂那张冷峻的脸! 幸好苏元越过她,拉回了她的思绪。 “厉先生,我的同学会纪念徽章,师兄说托你带过来了,是吗?”苏元双手比划,“一个菱形的金色徽章。” 她忽然想起临走前,厉晋远随手掏了个东西砸中小叔的头,小巧玲珑,金色花纹,难不成就是苏元口中的“纪念徽章”? 显然,厉晋远也记起了,目光淡然地越过苏元,看向她。 林甘蓝忽然有点紧张,竖起耳朵听男人的回答。 尽管她不喜厉晋远阴晴不定的性格,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舒缓,给人一种稳重的感觉。 他不疾不徐地应付:“落在朋友家了,我会取回来。” “这枚纪念徽章对我很重要,拜托厉先生了。”苏元微微蹙眉,反复叮嘱。 林甘蓝暗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枚徽章找回来,还给厉晋远,不和这种危险人物做朋友! 百悦酒店,餐厅更衣间。 林甘蓝重新搜查了一遍案发现场,将可疑物品一一排查后,终于找到了一丝新线索。 一个粉色保温杯。 粉嘟嘟的颜色,绘了可爱的卡通兔子,看上去像是少女用品,案发时以为不是董承的物品,便遗漏了。 但询问过餐厅的其他服务生,确认这个粉色保温杯属于董承,案发当天晚上,有人看见他拿着这个保温杯来上班,酒店的监控记录也能证明这一点。 根据其他酒店服务生的证词,董承向来与酒店的一群中年妇女打得火热,并没有女朋友。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用这种小女人风格的保温杯? 回到警局,林甘蓝一头钻进了实验室。 直到夜幕降临,终于有了结果。 保温杯里的水并没有蕴含乌头毒素,只在杯口检测出微量毒素,更像是董承服下含有乌头毒素的东西后喝水,不小心沾染到杯口。 林甘蓝暗忖,看来凶手并非通过保温杯下毒。 不过,这一趟也不算全无收获,她在保温杯上发现了另一个人的指纹。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保温杯的真正主人。 随之而来,也有无数解不开的谜团。 乌头毒到底从何而来? 又是如何进入厉晋远的水杯? 林甘蓝正百思不得其解,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厉晋远的脸出现在门后。 “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林甘蓝语气冰冷。 白日一吻,在她心里已经给厉晋远刻上了“登徒子”的标签,若不是因为他的特殊身份,早就把他打出去了。 厉晋远扬了扬手上的三明治:“给你。” 林甘蓝没接,冷硬拒绝:“不需要,我马上下班了,会自己去吃饭。” “没时间了,苏元让我来通知你,有人自首了。” 第17章 漏洞百出 第17章漏洞百出 审讯室。 长条桌对面安安静静坐着一个女人,穿一件绛紫色的百褶衬衫,搭配藏青色的西装裤,身上没有多余的首饰,一派温文秀雅,透出几分艺术家气质。 这样的女人,会是杀死董承的凶手? 隔了一层特制的玻璃,她和厉晋远能将审讯室内的情况看个一清二楚,但审讯室内不仅看不到他们,甚至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事关人命,苏元亲自上阵,敲了敲桌面:“姓名,年纪?” “元昭君,今年腊月该是五十六了。”中年女人面容白皙,虽然年过五十但眼角只有几丝细纹,微笑时才能看出来。 “你和董承是什么关系?” 元昭君单手托腮,平添了几分风情,漫不经心地喃喃低语:“认真论起来,就是客人与服务生的关系吧。” 苏元一拍桌子,气势凌人:“你说谎!有人说,你和董承向来交往甚密,几乎天天都要见面,还时常相约吃饭,是不是?” 元昭君一点不避讳,瞳仁清亮:“是,你说的没错。我独身一人,无儿无女,董承很懂讨人欢心,像个开心果一样,所以我当他是亲生孩子般看待。不过,只是我单方面这么想罢了,也没和他捅破窗户纸明说过。” 董承今年二十五,的确可以当她儿子了。 元昭君表情平静,眸底却盛满了悲伤,娓娓道来:“三十年前,我跟随老公去m国定居,谁知去年他得了阿茨海默症,失踪了。后来,警方在郊外河边找到了他的外套,断定他可能失足落水死了,连尸身都捞不到。” “人老了,就想落叶归根,我变卖了家产回国,离开了和老公生活三十年的伤心地。回国之后,我嫌一个人住太冷清,死在屋子里都没人知道,就在这家酒店定了个套房长住,认识了董承。” 苏元咄咄逼人:“既然你和他关系这么好,为什么要杀了他?” 元昭君的脸上瞬间褪去血色,苍白如纸,像是骤然听闻一声惊雷,纤瘦的身体一震,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支撑不住摔倒。 她抱住桌上的玻璃水杯,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救命稻草,好一会儿,才镇定心神:“我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谁知道他……竟然出轨有夫之妇!” 她双手掩面,指缝间隐约传出低低的呜咽:“他无意中说漏了嘴,被我知道了。我很生气地骂了他,想劝他回到正途,谁知他死不悔改,我就……我就动了杀机。” 审讯室里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她低低地啜泣。 隔壁,厉晋远冷哼一声:“这个杀人动机,编造得相当牵强!” 林甘蓝没接话,环抱双臂,认真盯住长桌后的元昭君,苏元已经问到了她的杀人手法。 元昭君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沉默地想了想,迟疑地答:“我把毒放进了保温杯里,让他喝下去……” 她还没说完,眼泪又大颗大颗地滚下来。 隔间里,林甘蓝眼眸幽深,她刚化验过那个粉色保温杯,元昭君在说谎! 厉晋远抬了抬浓眉,漆黑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黑白分明的星眸,樱桃似的红唇,微微抿着,勾勒出一条弯月般的红线,似乎蕴藏了无数宝藏,充满了诱人的吸引力。 他的声音低沉,稍带了几分意味深长:“有人认罪,你可以解脱了,不必再查下去。” 林甘蓝回身,静静迎上他的双眸,神色坦然:“你不必用什么激将法,没查到真相,警方不会罢休。” 她没表明自己的立场,但那双微微攥紧的拳头,又似乎证明了什么。 第18章 心虚 第18章 心虚 审讯足足进行了两个小时,但元昭君就像一块硬骨头,一口咬死是她杀了董承。 “这个元昭君,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林甘蓝走进办公室,就听到苏元在嘀咕,一双浓眉紧锁。 “她说谎了!”林甘蓝掷地有声,“我检测过那个粉色保温杯,杯沿一圈有毒,里面盛的水却没毒。” 苏元毕业于江州市赫赫有名的警官学院,还未到而立之年就升任了重案组的高级督察,也有几分手段,破过好几起重案。 闻言,他立刻拍了桌子:“她为什么要说谎,把杀人的罪名自揽上身?” “不仅如此,这件案子的杀人手法也很奇怪,我们至今想不到凶手是如何向董承下毒的。”林甘蓝同样陷入了沉思。 办公室内只他们三人,苏元拉出一块小白板,黑色的记号笔挥洒,把案情分析一条条列上去。 最后,落笔“杀人手法”四个字,他把记号笔交给了林甘蓝。 第一条:现场找不到乌头毒; 第二条:毒素进入了董承送给客人的水杯; 第三条:保温杯…… 她的动作忽然僵住,笔尖在白板上氤氲出一个浓黑的墨点。 厉晋远挑眉,看向她:“怎么了?” 林甘蓝拧眉:“五十六岁的女人,会喜欢什么颜色?” 一句话,点醒了苏元。 “你说,在现场找到的粉色保温杯不属于元昭君?” 林甘蓝垂眸:“元昭君打扮朴素,衣服是绛紫色,裤子是藏青色,不像是喜欢粉色的人。” 那董承手里的粉色保温杯,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 难不成董承一个阳光少年,真有别样的喜好? 夕阳西下,落在肩头的余晖也不再明媚。 走出警局,林甘蓝径直去了百悦酒店附近的超市,把粉色保温杯的照片往店员面前一晃:“我要买这款保温杯,这儿有吗?” “没有,但是我们有最新款的……” 林甘蓝不打算白费唇舌,说声“打扰”,拔腿就走。 一转身,直面一张冷峻的脸,唬得手里的照片掉在地上,脱口而出:“厉晋远,你白日扮鬼?这又不是横店片场!” 厉晋远长臂一捞,精准地接住了照片,递还给她,没理会她的戏谑:“走吧,去找杯子真正的主人。” 军绿色的切诺基停在超市外,像一个不言不语的庞然大物,如同它的主人一般,令人猜不透心里想什么。 路边的风景从车窗一闪而过,出了闹市区,林甘蓝也渐渐看出了去向,这是往城北去的路,沉声问:“难道……你认为保温杯的主人是和徐图过夜的女人?” 徐图的女人,和董承完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存在! “你下班后,我列出了涉案的所有人,直觉告诉我,徐图掩藏的秘密和董承有关系。所以,我找到徐图,问了他一句话,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男人的声音低沉醇厚,充满了磁性,引得林甘蓝不禁沉浸其中,追问:“你问了他什么?” “我问他,那个女人是不是喜欢粉色,他把眼睛错开,很小声地反驳‘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模仿起徐图的样子,绘声绘色。 “挪开眼睛,小声反驳,都是心虚的表现!”林甘蓝不禁对他的判断有了几分信心。 第19章 徐图的秘密 第19章 徐图的秘密 城北,废弃钢铁厂。 周边小区逐渐开始拆迁,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一片衰败景象。 在地图上找了一圈,附近只有一家综合性大超市,林甘蓝指了指方向,发号施令:“前面左拐,巷口对面就是‘好又多’超市。” 厉晋远竟然乖乖听话了,余光瞥见她略微惊讶的表情,冰冷的心海似乎拂过一片羽毛,泛起隐隐约约的痒。 华灯初上,超市人来人往,林甘蓝佯装顾客,依样画葫芦地拿出照片询问售货员。 端详了片刻,售货员肯定地说:“一周前我们才进货的新款,卖的很好,小姐真有眼光。” 厉晋远和她不约而同出示证件:“请带我们去找保安室。” 售货员吓得哆嗦了一下,带路的步子飞快,好像他们俩是牛皮糖,巴不得想快点甩掉。 保安室,经理也很快得了消息赶来,听说他们想看监控记录,十分配合。 听经理介绍,粉色保温杯是一周前上架的新产品,截止昨天共卖出了十二个。而厉晋远和林甘蓝的任务,便是在这十二个人中,找出案发当晚和徐图见面的女人! 听起来,像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路看下来,厉晋远忽然出声喊停,指了指屏幕中的年轻女子:“是她。” 保安应声摁下暂停键,画面停顿在那名女子从货架下端取出仅剩的一个粉色保温杯的画面。 林甘蓝轻挑细眉,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好像在问:你怎么知道? 似乎心有灵犀,厉晋远恰到好处地指了指女子的脖颈:“看,这条吊坠。” 超市的监控录像不太清晰,林甘蓝凑得很近,也只能看出一个模糊的形状,没看出什么端倪。 她摸了摸鼻尖,好胜心作祟,又不肯承认自己看不出什么,红唇轻抿,沉默着。 一声轻笑溢出薄唇,厉晋远淡淡开口:“从军校毕业时,我的侦查课是第一名,眼力自然比普通人好,你看不出来也正常。” 听得林甘蓝忿忿地轻哼一声,心里给他盖了个“炫耀狂魔”的章。 他继续说:“那条吊坠,与董承脖子上的那条是情侣项链。” “哎?” 林甘蓝翻出董承的尸体照片,很快就看见了厉晋远口中的那条“情侣项链”。 那是一条白金项链,呈弯月状,简单大方,在白炽灯的光芒下闪动着淡淡的光泽。 她仔细对比了视频中女子的吊坠,大体形状类似,可再详细的,她真看不出了。 截取了女子的正面照,厉晋远径直发给了苏元求助,不出十分钟,就有了结果。 “孟瑶,地址是城北南阳街怡安小区。” 怡安小区,处于超市与废弃钢铁厂的中间地带,走路过去,十分钟就到。 走出熙攘的超市,林甘蓝忽然拽了拽厉晋远的衣袖,心中疑云密布,不吐不快,哪怕是个不讨喜的冰山男人,她也顾不得了。 “我总觉得不对劲,和董承佩戴情侣项链的女人,怎么会在晚上和徐图待在一块儿呢?” 徐图和董承可是好兄弟,没理由董承有钱有闲地去泡酒吧,他却要帮兄弟照顾女人吧? 更何况,董承身边的人都确认他没有女朋友,那这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厉晋远看花了眼吧? 男人的眼神幽深犀利,仿佛能看透一切,抬手敲了她的额头:“别胡思乱想,我不会看错的,或许其中隐情就是徐图不愿意供出孟瑶的原因!” 漆黑的天空没有一颗星,只有一轮孤月寂寞地悬挂,夜色正浓,仿佛掩藏了什么秘密。 第20章 私密情人 第20章 私密情人 城北,怡安小区。 上个世纪的房子,和林甘蓝居住的榆木巷像是孪生兄弟,外墙泛出一股土黄色,旧塌塌的。 循着苏元给的地址,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孟瑶的家,门铃早就废弃,结上了蜘蛛网,厉晋远轻拍了三下门。 半晌,门才打开。 年轻女子套了一条居家的浅色棉布裙,奶白色的拖鞋,黑亮的头发编成辫子,垂在左肩,黑白分明的眸子露出浓浓的疑惑:“你们找谁?” 林甘蓝一眼就认出,她就是孟瑶。 “我们是警察。”厉晋远干脆利落地开口。 闻言,孟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身形微颤,张了张唇,好一会儿才反驳:“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林甘蓝越过她,看向了简陋的室内,“孟瑶小姐,可以进去谈吗?” 听她唤出了自己的名字,孟瑶就知道没找错了,把他们让进来。 一室一厅的屋子,面积不大,但装扮得很温馨,米色菱格花纹的桌布与淡青色的花瓶相互辉映,看得出主人花了不少心思。 趁孟瑶俯身端水的功夫,林甘蓝留意看了她脖颈间的项链,与董承的吊坠合在一起,就是个完整的桃心状,果然是一对! “孟小姐,你的项链很漂亮。”她赞了一句。 孟瑶讪讪一笑,把项链藏到了衣领里面,坐进了侧边的单人沙发,声音柔柔的:“你们找我什么事?” 林甘蓝和厉晋远对视一眼,她清了清嗓子,开口:“孟小姐,你认识董承吗?” 孟瑶低垂了头,两只手死死握在一起,声如蚊呐:“不认识。” “不认识,会和他佩戴情侣项链?” 孟瑶攥紧了拳头,白皙的手背隐约可以看见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头垂得更低了。 “孟小姐,你和董承关系匪浅,他死了,你为什么不站出来?还假装不认识?”林甘蓝的语气忽然凌厉起来,目光灼灼,“还是说,他的死根本就和你有关!” “不,和我没有关系。”孟瑶像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尖了几度。 “案发那天晚上,徐图为什么会来找你?他的脖子上,为什么会有你的吻痕?你们俩瞒着董承,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甘蓝不仅没被她的辩驳喝退,反而更加咄咄逼人,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 孟瑶微微垂眸,长而密的睫毛掩去了眸间暗光,吸了吸气,隐约能听见细微的啜泣。 林甘蓝递过去一张纸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柔和:“无论是为董承沉冤得雪,还是为你自己的清白着想,你都不该隐瞒。”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她对这招运用自如。 坐下的时候,瞥见身畔的男人似笑非笑,好像一早就看穿了她的伎俩。 林甘蓝浑身不舒服,不动声色地与他微微拉开距离。 她的话,令孟瑶心有感触,一下子崩溃了,眼泪如同开闸的水龙头往下淌,上气不接下气。 “我和董承谈了两年恋爱,可他一直不肯公开我们的关系,说是会影响他的事业发展。现在他死了,却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站出去干嘛?被那群中年妇女指着鼻子骂?” 那群中年妇女? 林甘蓝一下子想到了酒店财务经理的话,说董承留住了一班有钱的女客,和她们关系融洽,堪比母子。 第21章 死的不是时候 第21章 死的不是时候 “董承和那群中年妇女到底是什么关系?”厉晋远一阵见血。 孟瑶顿时卡壳了,支支吾吾不肯说明白。 “孟小姐,事关人命,作伪证会被追究法律责任。”他敲了敲桌面,轻飘飘的话落在孟瑶心上,却重钧千斤。 她咬了咬唇,思忖了片刻,才为难地开口:“我听董承说过,那群中年妇女头发长见识短,是人傻钱多速来的典型。只需说几句好话,哄得她们开开心心,不仅平时有钱拿,时不时还会送他名贵的服饰和手表等物。” “他还说,再奋斗两年,攒够了钱就去买房子,作为我们的婚房。为了支持他买房,我搬到了这个破小区居住,就为了每个月能多省下几百块。” 孟瑶说着说着,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又开始落了下来。 林甘蓝动了几分恻隐之心,面色柔和了几分,干脆把整个纸巾盒子都递了过去。 黄澄澄的灯光映照下,厉晋远长腿交叠,硬朗的五官更显清峻,狭长的眼眸微眯,不疾不徐地继续质问:“你和董承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和徐图又是什么关系?” 啜泣的声音顿时消止,孟瑶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惧,双手绞住纸巾盒子,几乎把盒子捏变了形。 林甘蓝一顿,刚才她见孟瑶垂泪,分外可爱,差点忘记了她和徐图之间还有一段隐情,似乎并不无辜。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卖关子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孟瑶抬头,气质镇定,与之前抽泣的柔弱女子完全判若两人。 这演技,奥斯卡欠她一个小金人! 余光瞄向身边的男人,正好对上他的双眼,幽深如古潭的黑眸仿佛在说:恭喜你,被嫌疑人骗了。 林甘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似乎从遇到厉晋远开始,就容易心神不宁,居然被孟瑶骗过去了! “两位,好像关系不错嘛。”孟瑶再不垂头作弱女子状,目光在两人间游走,笑了笑,大方承认:“和你们一样,我和徐图有一腿。” “呸,什么叫‘和你们一样’?我们俩什么关系都没有!”林甘蓝急急地反驳,情绪有些激动,差点带倒了桌上的水杯。 孟瑶双手捧住杯子,放回原位,笑容意味深长:“好,算我说错了。” 一阵清冽的男性气息挨近,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碰了碰她搁在沙发上的手,手心宽大干燥,泛着温温的热度,陡然间,林甘蓝身形一滞。 耳畔萦绕了炙热的气息,低沉的声音很轻,像春天的柳条拂动湖面,她的心也漾起了轻浅的涟漪。 “急着否认干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丝红晕浮上她的脸颊,白里透红,犹如饱满的水蜜桃,叫人忍不住上手揉捏一把。 但厉晋远还记得此时的身份,生生克制住了接近的冲动,挪开了视线。 林甘蓝身上顿时一轻,劫后余生似地,低低长舒了一口气。 孟瑶似乎没察觉,正努力回忆她和徐图的甜蜜生活:“董承平时忙着伺候那群中年妇女,才没工夫理会我,经常一个星期才来一次。偶尔,他会让徐图过来送点东西,我就和徐图搭上线了。” “徐图不如他长得好看,但人实在,对我千依百顺。” 孟瑶看着灯光下闪烁莹润光泽的粉嫩指甲,唇边漾起一抹轻轻浅浅的笑意:“事实上,董承死的那天晚上,我们刚买好火车票,准备过几天就私奔了。” 她面色一沉,眉宇间隐隐腾起一股怒气,指甲狠狠扣进掌心,咬牙切齿:“他死得太不是时候了!” 第22章 连孩子也动手 第22章 连孩子也动手 林甘蓝的心微微一跳,脱口而出:“既然不爱了,为什么不向董承提出分手呢?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徐图在一起了。” 孟瑶冷笑,眸底浮现一缕寒光:“两年恋爱,没给个名分,总该捞点分手费吧。” “你和徐图想要董承的钱,所以联手杀了他?” 孟瑶摇头:“我和徐图才不会那么傻,董承骗那群独身女人的钱,有把柄落在我手里,犯不着杀他,也能捞到钱。” “也许,董承发现你和徐图背叛了他,所以你恼羞成怒,在水里下毒,害死了他?”厉晋远淡淡开口,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赫然是超市的监控截图,“这个粉色保温杯是你买的吧?” 孟瑶不傻,立时明白过来:“董承喝了保温杯里的水,中毒而死?” 她浑身一震:“不可能!他说最近嗓子不舒服,那杯罗汉果茶是我亲手给他泡的,怎么会有毒呢!” 林甘蓝一瞬不眨地盯着她,那份震惊仓皇,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案件细节并未向外界公布,横行网络的流言蜚语也只说了董承佩戴红围巾死亡一事,并未提及他的死因。 厉晋远三言两语,就误导了她,显见她也不知道董承死亡的内情。 只是,这份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她伪装出来的? 经过她之前的精湛表演,林甘蓝不敢轻易相信。 “那天,徐图走后,你做什么了?”林甘蓝悄悄摁下口袋里的录音笔。 事关自己,孟瑶正襟危坐起来,一口咬定:“送走徐图,我就睡觉了,睡到第二天七点半才起床。” “也就是说,没有不在场证明?” 孟瑶脸色发白,轻轻“嗯”了一声。 “孟小姐,跟我们走一趟警局吧。”不知何时,得到消息的苏元出现在门口,小小的一室一厅越发显得局促。 翌日下午,林甘蓝刚写完一份报告,忽然听见一阵喧闹声。 她推窗望出去,警局院子里,两个孩子在打架,旁边还有个臃肿的妇女在拉扯,明显是在拉偏架。 林甘蓝顿时怒从心起,厉喝一声:“住手!” 她连忙冲下楼,正好看见那妇女逮住了其中一个孩子的双手,粗大的嗓门吼道:“东旭,揍他!” “住手!”林甘蓝挡在孩子面前,恼怒地瞪了她一眼,“警局里虐待孩子,你是想上拘留所待几天吧!” 那妇女看上去不年轻了,花白的头发,眼角的褶子十分明显,眉间写满了倦意,穿一件宽松的艳红色雪纺衫,更显得身材臃肿如水桶。 林甘蓝戒备地盯住她时,她也在端详,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躲在身后的孩子攥紧了她的衣角,背上套了个橘红色的书包,微卷的头发乱糟糟,仿佛一朵蓬松的蘑菇,瞪圆了一双大眼睛,紧抿着唇,满脸不服气。白白净净的脸上,几丝淤青十分显眼,仔细分辨,还能发现几个指甲印。 林甘蓝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水漉漉的,像极了林间迷路的小鹿,触动了她心底的柔软。 “没事了。”她怜惜地握住孩子的小手,肉肉的,暖暖的,柔声安慰。 她的话音刚落,对面的妇女冷哼一声,嗓门洪亮:“嘁,没教养的孩子!” 林甘蓝面色一沉,白皙的脸上像是笼了一层寒霜:“连孩子也动手的大人,有什么资格谈教养!” “你——” 被她噎得无话可说,女人抱起小孩子,冷言冷语:“不跟你废话!警局莫名其妙抓走我女儿,还得去讨个公道!” 脑海中灵光一闪,难不成她是孟瑶的妈? 那她怀里的孩子又是谁? 第23章 爸爸,英雄救美 第23章 爸爸,英雄救美 林甘蓝愣神的功夫,孟母已经扯了扯衣裳,闯进了警局大厅,哀嚎连连。 “我的乖女儿在家睡了一觉,什么都没做,就被当杀人凶手抓了!谁来主持公道啊,警察乱抓人了!” 孟母的大嗓门,声如洪钟,回荡在大厅里,引得众人侧目。 林甘蓝柳眉一拧,三两步追上去,拦住了她:“警局拘捕孟瑶,只是为了协助调查,并没有定罪。你别再无理取闹了,如果她没犯法,调查结束自然会放她回去。” “又是你?”孟母一跺脚,恍然大悟,“抓走我女儿,问你也有份是吧?” 孟母黑脸,怒气冲冲地指着她:“东旭,就是这个女人抓走了你姑姑,让她没法给你买玩具!” 唤“孟瑶”一声姑姑,原来不是孟瑶的孩子。 “嗷——” 刹那间,孟东旭像出膛的子弹,朝林甘蓝弹射过去,一口咬上了她的手腕,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挂在手腕上的孟东旭,似一块牛皮糖,无论她怎么甩,都不松口,她又不敢使尽全力,怕没掌握好力道伤了孩子,一时进退两难。 一旁的孟母弯了弯嘴角,得意地笑道:“呵,我们孟家人可不是好惹的!” 林甘蓝救下的蘑菇头小男孩也急了,扑到孟东旭身上,拽住他的手臂,又捶又打。 这番动静,很快惊动了警局的人,又拉又拽,总算把孟东旭弄了下来,林甘蓝垂眸一看,手腕处被咬出了两排清晰的牙印,小米粒似的,渐渐渗出血。 蘑菇头攥紧了小拳头,走到孟东旭面前,抿紧了唇,黑琉璃般的清澈眼眸紧盯他,稚嫩的童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再敢欺负她,信不信我揍得你连妈都不认识!” 他看上去只有五六岁,比孟东旭矮了小半个头,但面色冷峻而沉稳,小小的身躯竟爆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一股暖流淌过林甘蓝心间,心瞬间融化成一滩春水。 孟东旭不屑地瞄他一眼,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手下败将。” 尽管他说得小声,蘑菇头耳力惊人,还是听清了,一挽袖子,挑衅地瞪住孟东旭:“打架还要大人帮,孬种!来啊,我们一对一,单挑!” 林甘蓝听得目瞪口呆,五六岁的孩子上哪儿去学“孬种”,“单挑”这种话?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林甘蓝连忙护住孩子,孟母也手忙脚乱地帮忙,生怕自家孙子吃亏了,一脚踹过来—— 这一脚,来得猝不及防,林甘蓝刚抱起孩子,根本来不及闪躲。 斜刺里冲来一抹人影,速度极快,让她想起草原上狂奔的猎豹,长腿一钩,把孟母向前踢出的腿撇到了一旁。 “啪叽”一声,众目睽睽之下,孟母劈了个一字马。 她上了年纪,身体原本就僵硬,这下子韧带拉开,双腿抖如筛糠,疼得嗷嗷直叫。 而始作俑者就站在不到一米远的地方,挺括的白衬衫显得他越发颀长挺拔,轻抿薄唇,周身笼罩了一层低气压。 林甘蓝心头微微一凛,两天来,这已经是厉晋远第二次救她了。 怀中的蘑菇头忽然挣扎起来,沿着林甘蓝的手臂滑下去,还没站稳,就朝厉晋远奔去。 “爸爸!” 林甘蓝心中一震,小家伙的爸爸竟然是厉晋远! 第24章 不准叫姐姐 第24章 不准叫姐姐 “爸爸,你怎么才来啊?再晚几分钟,我就被人打死了,你会失去一个乖儿子!” 小家伙的声音软软糯糯,与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气场的男人,怎么看,都有些不搭调。 他的话落进林甘蓝耳朵里,听得她微微咂舌:喂,刚才可是你主动找孟东旭单挑! 这会儿在厉晋远面前,小家伙扮起了乖巧,浑然没有刚才的嚣张跋扈。 厉晋远似乎察觉了她的视线,忽然向她望过去,黑眸似海,深不可测,掩藏了所有的情绪。 耳边,是他低沉醇厚的声音:“活该!连个小孩儿都打不过。” 小家伙不服气,挺了挺胸膛,蓬松的蘑菇头微晃,像是被风拂过的麦浪,斩钉截铁:“哼,要不是他找了大人帮忙,我才不会输!” 说话间,警务人员已经把孟母扶了起来,孟东旭也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往另一边的休息室走去。 “喂,站住!” 蘑菇头像踩上了风火轮,活蹦乱跳地跑过去,伸手从孟东旭的裤袋里掏出一支棒棒糖。 “还给我!”孟东旭生气了。 他故意把糖在孟东旭面前晃了晃,一板一眼地教训:“男子汉,不可以抢别人的糖。” 林甘蓝总算知道两个小孩到底为什么打架了,原来是一支棒棒糖引发的惨案。 目送孟东旭走远,蘑菇头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冲林甘蓝自我介绍:“漂亮姐姐,我叫厉知非,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然后,得意地翘了嘴角,扯一扯厉晋远的衣角:“爸爸,漂亮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好好感谢她。” 身侧的男人冷冷出声:“她要是知道你是我的儿子,恐怕就不会出手救你了。” “爸爸,你又惹小姐姐不高兴了?唉,你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讨到个老婆啊!”厉知非长叹一声,小脑袋一点一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小家伙又把头转向了林甘蓝:“我爸爸可笨了,奶奶说他是个没嘴葫芦,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好哇,美色当前,你就把老子卖了? 厉晋远眼眸愈深,周身的气压忽然急剧降低,心里恨不能亲手掐死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兔崽子。 瞥见厉晋远阴沉如墨的脸色,林甘蓝忍俊不禁,瞄他一眼,故意说给他听:“你奶奶真厉害,形容得太对了!” 那副冷冰冰的样儿,一棍子打不出半句话,可不是没嘴的葫芦? “嗯嗯,我奶奶什么都知道,她还说……” “咳咳……”厉晋远轻咳两声,一个冰冷的眼神止住了小家伙滔滔不绝的话头,“就你多话!怎么不好好上学,到这儿来了?” 厉知非扁扁嘴,小声嘟囔:“还好意思说呢,你都回江州多久了,也不回家看我。还好我偷听了爷爷奶奶聊天,知道你在这儿,刚放学就溜出来了。” 小家伙越说越委屈,眼圈微红,直勾勾地望着他:“爸爸,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小混账,说什么呢!”厉晋远轻飘飘一句话,吓得他立刻跑到了林甘蓝身后,躲躲藏藏地露出半个脑袋。 小家伙仰头,软糯的声音让她完全没有抵抗力:“呜呜,救我!” 林甘蓝立刻缴械投降,像是护犊子的母鸡,伸展双臂,拦住厉晋远这只冷峻的“老鹰”。 一大一小,顷刻间站成同一阵线,两双黑琉璃般的眼瞪着他,厉晋远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泛起几分沙哑:“不准叫姐姐,叫阿姨!” 第25章 欺骗 第25章 欺骗 “为什么?” 厉知非挠挠后脑勺,恍然大悟:“我知道了,爸爸,你是嫉妒小姐姐年轻漂亮吧?其实你也不用自暴自弃啊,虽然老了一点,但你身材好啊……” 冷冰的目光仿佛一把散发着寒光的利刃,成功让厉知非闭了嘴,乖乖垂头。 厉晋远没理儿子,视线移向林甘蓝:“走吧,请你吃饭,谢你救了我儿子。” “他真是你儿子?”林甘蓝脱口而出。 上次闲聊,听苏元提起过,厉晋远今年二十八,竟然有这么大的儿子? 话出口,她才察觉不妥,但已经晚了。 厉晋远轻抿薄唇,像是戴上了一张寒冰面具,看不出什么情绪。 反倒是厉知非,揪着她的衣角晃了晃:“有我这么乖的儿子,我爸当然不是个坏人,一起去吃饭吧……” 一想到和厉晋远相处,林甘蓝就浑身不自在,温柔婉拒:“我还有点工作没完成,你们去吧。” “我问过苏元,你可以下班了。”男人的声音低沉醇厚,带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闻言,厉知非仿佛没了骨头似的,软软地赖在她身上,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仿佛蕴含了无限的委屈:“一顿饭,你都不愿意陪我吃吗?” 鬼使神差,林甘蓝就点了头。 小家伙死死牵住她的手,掌心微微沁出一层汗也不愿意放开,似乎生怕她一眨眼就不见了。 厉晋远把车开过来,她和厉知非坐在后面,小家伙一直赖在她身边,几乎是半搂半抱的姿态。 连林甘蓝也不由好奇,和厉知非似乎特别投缘,第一眼瞧见,就忍不住想保护他。只要他睁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过来,无论什么事情,她都愿意依着他。 如果五年前,她的孩子…… 她轻叹一声,思绪刚翻飞到五年前,就被厉知非稚嫩的童声打断了。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林甘蓝。” “是橄榄吗?” “是甘蓝,一种蔬菜。” 小家伙半个身子都趴在她腿上,像是黏了万能胶水似地,伸出肉肉的小手,让她在掌心描画出“甘蓝”两个字。 她在林家,向来不受宠爱,就连取名字也是林建民那天想吃甘蓝了,随口一叫。 此刻,一笔一划描出自己的名字,林甘蓝心里竟涌起一股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厉知非把头靠在她的胸口,微卷的头发泛出轻微的栗色,喜滋滋地赞一句:“真好听,林甘蓝,甘蓝……” 车子拐进一个大院,在一栋砖红色的三层小楼前缓缓停下。 “回家啦!”厉知非化身一只欢快的小麻雀,扯着林甘蓝下了车,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奶奶家的菜可好吃了,蓝蓝,我们今天有口福呢。” 没功夫纠结他的称呼,林甘蓝狐疑地拧了拧眉头,说好的吃饭,怎么来了厉家? “都是自家人,一顿便饭,吃完我送你回去。” 厉晋远看着面前的人儿,乌发柔顺,米白色的雪纺衬衫,领口微开,露出一段雪白脖颈,像一只高雅矜贵的白天鹅。 但她的脸上却覆了一层被欺骗的薄怒,冷冷地质问:“厉家的家宴,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这种升斗小民,享受不起!” 她扭身就走,被厉晋远的长臂拦住,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鲜少和女人打交道,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放手!” 厉晋远岿然不动,大手仿佛铁铸一般,牢牢地拽住她不放。 林甘蓝心里的委屈越来越浓,一口咬上他的手腕,双脚也没闲着,高跟鞋踩上他的脚尖,双管齐下。 第26章 一张请柬 第26章 一张请柬 军区大院,厉家。 厉晋远板着一张冰山脸,甫一进门,客厅的热闹气氛就降到了冰点。 厉知非迎上去,往他身后看了又看,懊恼地问:“蓝蓝呢?你怎么不带她进来?” 说着,他就要跑出去找林甘蓝,被厉晋远单手拎着衣领,提了回来。 “不许去!” “你惹她生气了?”厉知非像一头委屈的小狮子,倔强地咬了咬唇,“蓝蓝是我请来的客人,为什么要把她赶走?” 厉晋远薄唇紧抿,脸部线条更显冷硬,显然心情不太美妙。 厉老太太心疼孙子,搂住了厉知非,横了他一眼:“儿子可不是你部队里的兵,那么凶会吓到他的?” 她眨了眨眼,凑上去问:“刚才我可看见了,你跟一个姑娘在门口拉拉扯扯,你和她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厉晋远头也不回,大长腿一迈,三两步就上了楼。 “没什么关系,你会带她回家吃饭?”厉老太太眉头一皱,察觉事情并不简单。 厉老太太搂了孙子:“知非,你告诉奶奶,爸爸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厉知非摇头:“爸爸又闷又凶,哪有女孩子喜欢他啊?” 他挺了挺小胸脯,一副“他还不如我”的表情。 厉老太太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鼻尖微酸,嚎啕起来:“我这辈子造了什么孽啊,大儿子为了个女人连孩子都不要,女儿信奉什么不婚主义,老幺带着个孩子,常年在部队出生入死也没人照顾……” 她越说越委屈:“我不就是想他早点娶个媳妇,可以好好照顾知非嘛……” 厉知非环着老太太的手臂,肉乎乎的小手高举,给她抹眼泪:“奶奶不哭,爸爸不乖,揍他!” “好歹有个这么可爱的孙子,也算老有安慰了,儿女的婚事都随他们去吧。” “就是,咱们年纪也大了,好好享清福。” 七大姑八大姨拥上来,你一言我一语,总算把厉老太太劝好了。 林甘蓝回到榆木巷,已是华灯初上。 陈姐刚煮好饭,看见她回来,多盛了一碗放在她面前:“最近老加班,把你都累瘦了,多吃点。” 小桌上摆了三菜一汤,荤素搭配,笼罩在昏黄的灯光里,仿佛空气中的香味有了重量,心里涌起一股沉甸甸的幸福感。 仿佛一叶扁舟,即使海港残破不堪,与海浪搏斗久了也会生出回港的倦意。 陈姐伺候林建民吃完饭,一出房间就看见她坐在桌边发呆,面前的饭一点儿没动。 她坐过去,笑着提醒她:“再不吃,就凉了。” 林甘蓝揉了揉眉心,挤出一丝笑,招呼她:“陈姐,一块儿吃吧。” 陈姐刚坐下来,忽然想起了什么,从五斗橱上取了封邮件递给她:“白天收到的,我怕是什么重要东西,没敢拆开。” 谁寄的邮件,会送到家里? 林甘蓝狐疑地端详信封,只写了榆木巷的地址和收件人,寄件人一栏空白。 撕开信封,掉出一封红色请柬。 林甘蓝以为是哪位朋友的“结婚炸弹”,捡起一看,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红艳艳的封面上,“高中同学聚会”几个鎏金大字十分显眼,右下角落款:陆述。 小小的两个字,遒劲有力,生生刺痛了林甘蓝的眼,连她的心也随之疼起来。 第27章 舞池中的女人 第27章 舞池中的女人 夜深,林甘蓝睡不着,打车去了“happy”酒吧。 苏棠正在训斥一个新来的舞蹈演员,稚嫩的脸蛋上还挂着两行眼泪:“客人占你便宜,不会一巴掌拍过去吗?老老实实忍着,吃亏的是自己!” “可他是客人啊,万一生气了……”小姑娘止不住担心。 “在我的场子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出了事有我担着,你怕什么!” 看见林甘蓝,苏棠挥挥手,让小姑娘先走。 “现在的小姑娘,要么泼辣得油盐不进,要么蠢蠢笨笨,没点机灵劲,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苏棠恨铁不成钢,拍拍她的肩,“怎么想起来看我?” 五年前,林家变故,为了撑起摇摇欲坠的家,林甘蓝曾来酒吧半工半读。 她生得漂亮,人又聪明,一手调酒技术练得出神入化,拉拢了大批熟客,很得苏棠喜欢,久而久之,就成了好朋友。 林甘蓝一直当她大姐姐般的存在,直到去年从医学院提前毕业,听她有感而发回忆往昔,才知道这个独自把酒吧开得有声有色的大姐姐,不过只比她大上三岁而已。 林甘蓝点了杯长岛冰茶,倚着吧台和苏棠闲聊。 “甘蓝,五年了,我怎么觉得你一点没变。”置身酒吧迷幻的光线里,她浑身散发出一丝格格不入的清冷。 林甘蓝笑了笑:“五年,一千八百多天,老了!” “呐,左后方四十五度,一群男的还偷瞄你呢。” 林甘蓝装模作样地打趣:“你错了,他们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你这个漂亮老板娘的主意呢,今晚你可小心点。” 两人笑作一团。 酒吧里,音乐声震耳欲聋,苏棠打了个响指:“今晚咱们也放纵一下?” 林甘蓝用行动作答,抬手放下了头发,微卷的长发垂下,犹如黑色的海浪,一浪又一浪袭来,将人溺毙在这抹妖娆里。 出门前,她换了一条白色的鱼尾短裙,简单的款式,精良的剪裁,衬出她的婀娜身姿。 巧的是,苏棠穿了黑色的蕾丝短裙,缀了闪亮的银片,一黑一白,十分相配。 两抹身影交织在一起,面容娇俏,身量柔软,像是海中央的漩涡,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厉晋远很郁闷,连晚饭也没吃,关在屋子里生闷气。 看不出小丫头片子还挺有劲,手腕和脚尖隐隐传来疼痛,软绵绵的,沿着四通八达的血管,一直传到他的心脏。 最开始在百悦酒店,分明是她故意找机会贴上来,这样的女人他见过太多了,并没放在眼里。 时日久了,他竟然真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与众不同,时而冷硬,时而柔软,令人捉摸不透。 现在,他给了机会,可人却跑了…… 难道是他太心急了? 憋屈! 好友乔野叫他一块儿去酒吧,往常他都直接拒绝,今天实在郁闷,居然一口答应,差点吓跌了乔野的墨镜。 “大晚上戴墨镜,多半脑子有病。”厉晋远拉门上车,走路带起一阵风,衬得乔野像个司机。 乔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嬉皮笑脸:“嘿嘿,你是嫉妒我的帅气!今儿去酒吧,让你开开眼界,我这个‘夜店小王子’可不是白叫的!” 抵达酒吧,厉晋远一推门就看见了舞池中的女人。 长长的波浪卷垂在肩后,随着身姿摇曳,春日的杨柳般轻软,分外诱人。 她的脸庞白净,杏眼似星辰般微眨,秀挺的鼻子下,一双形状优美的唇泛着嫣红,显出几分微醺的娇态,白雪红梅般极具视觉冲击力。 厉晋远脱口而出:“林甘蓝?” 第28章 你先招惹我 第28章你先招惹我 林甘蓝抬眸,越过无数兴奋的男男女女,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厉晋远。 他还是下午那一身打扮,身材颀长,笔直挺拔,五官深刻而立体,透出一股凌厉冷峻。 林甘蓝一下子就慌了,好像做了坏事被抓住的孩子,拨开周围的人,反身冲向酒吧的后门。 狭长的双眸微眯,厉晋远握了握拳头,立刻闪身追上去。 身后,是乔野的呼喊:“喂,你干嘛去?” 酒吧的声音渐行渐远,林甘蓝夺门而逃,冷不防跌一跤,崴了脚。 幸好她眼疾手快,扶住了墙,也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身后不远,厉晋远放慢了脚步,冷言冷语:“看见我就逃,心虚了?” 林甘蓝单脚往前跳了两步,惨白的路灯更映得她脸色苍白如鬼魅,她微蹙眉头:“厉晋远,你别跟着我了,行不行?” “不行。”男人答得斩钉截铁,一点没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 “我不高兴。” 这么离谱的理由,厉晋远居然说得一本正经。 林甘蓝揉了揉跳动的太阳穴,狠狠剜他一眼,心里盘算多半是下午的事儿,惹了他生气。 她忍不住腹诽,不清不楚被带去厉家,她还生气呢! 余光瞥见路边驶来一辆出租车,林甘蓝招了招手,忍痛冲过去,拉开车门钻进去,动作一气呵成。 “麻烦快点开车!”还没坐稳,她就一个劲催司机开车。 出租车犹如离弦的箭,沿着笔直的道路向前冲,林甘蓝趴在车窗边沿,看见厉晋远像一头暴怒的猎豹,骤然加速冲向酒吧门口一辆宝蓝色的跑车,单手撑住车头,一跃就跳了进去。 那是乔野的车,厉晋远正好有钥匙,一脚踩下油门,追了上去。 榆木巷口,林甘蓝拖着崴伤的脚下了车,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响起引擎的轰鸣声。 厉晋远追来了。 一个漂亮的漂移,跑车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停在林甘蓝面前。 暗淡的路灯下,厉晋远的影子被拉扯得又高又大,几乎把她笼罩了进去。 夏夜的风微凉,林甘蓝多喝了酒,被风一吹,头有些疼。 她捏了捏细眉,半分央求半分不耐:“厉晋远,求你放过我吧!” 厉晋远眉头狠皱,一步一步欺身上来,字字有力:“是你先招惹我,现在让我放过你?” 林甘蓝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脸上全是茫然:“我什么时候招惹你了?” “在酒店。” 噢,是她回去百悦酒店取证物那次,正好撞见他洗澡! 林甘蓝拧着眉头,柔柔地嘟囔:“那次是意外,我还怕长针眼呢!” “林甘蓝,你可真无赖,欲擒故纵的是你,找借口不负责的也是你。”厉晋远噙着一抹冷笑,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她逼到了墙角。 背抵上凹凸不平的墙面,林甘蓝仰头看他,鼻尖微红,圆润的杏眼仿佛蒙了一层水汽,勾起了他心底的意动。 “你到底想我……” 剩下的话,化成了低声呜咽,厉晋远的吻,犹如夏日的雷阵雨,倏然落下。 林甘蓝的大脑一阵空白,感觉他抓住自己的双手环住脖颈,把她用力拥在胸前,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融入身体里。 他的吻,又急又强势,好像把她吻疼了,才能释放掉他心头的不高兴。 第29章 陌生号码 第29章 陌生号码 分开的时候,林甘蓝止不住微微喘息,胸脯微微起伏,白净的面容沾染了一丝桃红,仿佛还未融尽的冰雪缀了一朵娇俏的桃花。 厉晋远定定地望着她,薄唇扬起一丝愉悦的弧度,浅得几乎看不出,冷硬的五官也柔和了几分。 他轻笑一声,好整以暇地问:“还逃吗?” 林甘蓝圆睁了杏眼,漆黑的夜里越发显得瞳仁明亮,水光涌动,似乎随时会淌下泪来。 厉晋远心一软,抬手想摸一摸她的脸,谁知,却被她用力拍开。 “厉晋远,你别再跟着我了,最好和我一点瓜葛都没有!” “我是个不详的人,若不是我,我爸不会出车祸,我妈也不会离家出走!” “我是林家的罪人,是林家的丧门星,跟我扯上关系不会有好下场的!” 寂寂深夜里,林甘蓝的声音带了哭腔,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顷刻间,她就哭得小脸通红,推开厉晋远往巷子深处走去。 老旧的巷子幽深,路灯的光线暗淡,前方是辽阔的黑暗,但她依然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很稳。 林甘蓝做梦了。 初春四月,樱花树繁茂生长,微风拂过,飘落无数粉嫩的花瓣,好似一场梦幻的花雨。 她抬眸望过去,不远处的男人颀长挺拔,穿一件浅色衬衫,挺括的黑色长裤,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逆光望过去,看不清他的脸。 她张了张唇,一声“陆述”到底没能喊出口。 男人似乎感觉到了,往前走了几步,把她笼罩在影子里。他微微垂头,离得很近,薄唇若有似无地印上她的额头,空气陡然热了起来。 林甘蓝觉得委屈,明亮的杏眼蒙了一层水雾,抬头的瞬间,却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一下子,怔住了。 不是陆述,是另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厉晋远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低沉的声音饱含了委屈:“林甘蓝,你伤透了我的心,必须亲亲抱抱举高高才原谅你,不然就拿小拳拳捶你胸口……” 林甘蓝悚然一惊,倏然醒了过来,一抹额头,全是汗。 床头的闹钟指向清晨六点,筒子楼里有邻居起得早,偶尔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林甘蓝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 行尸走肉般端了水杯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刷牙,她抬头就看见了镜子里显出一张苍白的脸,黑眼圈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迹,整个人没精神透了。 化妆的时候,她特意在眼周狠狠摁了摁粉饼,却怎么也掩不去那抹青黑,幸好她的瞳仁儿是亮的,像天边那颗启明星,盖过了一切颓废。 收拾妥当,林甘蓝看了一下手机,有一条未读信息。 是苏棠,问她昨晚怎么忽然跑了。 她正斟酌字句,屏幕上忽然弹出一个陌生的座机码号。 林佳莉的声音在安静的清晨响起,甜得发腻:“亲爱的堂妹,你猜我在什么地方给你打电话?” “我没你那么闲,也没兴趣玩猜谜游戏。”林甘蓝揉一揉眉心,不想和她纠缠。 林佳莉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一反常态地没有卖关子,脆生生地将答案和盘托出:“我已经正式入职了,在帝豪地产的总裁办公室呢。” “这串电话号码,来自前男友的办公室,你可要牢牢记住,说不定还能旧情复燃。” 第30章 恶心嘴脸 第30章 恶心嘴脸 “别说堂姐没提醒你,三天后的同学聚会,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可一定要去啊!” 林佳莉的殷切关心,落在林甘蓝耳里,分外刺耳。 攥住手机的指尖发白,手背的青筋也隐约可见,她咬了咬唇:“林佳莉,我没记错的话,咱们念的不是一个高中,更不是同一个班,我们班的同学聚会和你有一毛钱关系吗?” 她当年成绩好,念的是全校最好的重点班,一比之下,流落到普通高中的林佳莉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林甘蓝眸光一闪,继续讽刺:“有这股子劲,你不如努力上位,真当了陆家的女主人,再摆出这副姿态。没个名分,偏要越俎代庖,那嘴脸真难看,平白让人恶心!” 连珠炮似地揶揄了一通,林甘蓝果然挂断电话,不给林佳莉反击机会,把那串陌生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她长吁一口气,顿觉浑身舒畅。 江州市警局,晨会。 苏元果然有两把刷子,一夜之间又有了新发现。 原来,除去徐图之外,百悦酒店里还有一个人知道孟瑶和董承的恋爱关系。 “是元昭君?”脑海里浮现出她那张优雅老去的脸,林甘蓝一下子脱口而出。 苏元打了个响指,点点头。 “她是为孟瑶顶罪?” 苏元:“那天,她听董承说嗓子疼,女朋友特意泡了罗汉果茶给他,结果早上就传出董承中毒而死的新闻,她猜到凶手很可能是孟瑶。” “元昭君和孟瑶到底什么关系?宁肯牺牲自己,替她顶罪?蓄意谋杀,这罪名可不轻!”林甘蓝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半会又想不出。 苏元默然,放出了一段监控。 逼仄的审讯室,亮着一盏惨白的灯,将元昭君的容颜映照得更衰老了几分。 她低垂了头,悲切地道歉:“我错了,不该乱认罪名,扰乱警方破案,但我知道董承是真的喜欢孟瑶,一定不想她在监狱里过完下半生。” “董承跟我说,孟瑶家里重男轻女,从小就吃了很多苦,一直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董承勤奋工作,也是为了早日攒够钱买房子,风风光光迎娶孟瑶。” 元昭君一脸痛心疾首:“我一时冲动,想着毕竟是董承背叛在先,就站出来替孟瑶顶了罪。” 画面一直停留在元昭君那张脸,旁边传来苏元的声音:“这么说,你也不确定孟瑶就是真的凶手?” “董承是个聪明孩子,不会乱吃东西,所以我猜想孟瑶会在罗汉果茶里下毒。董承不会防备自己的女朋友。” “董承出轨的女人是谁,你知道吗?” 元昭君一直摇头:“他没说,我当时只顾着震惊,也没问。” “董承在酒店客人身上诈钱的事,你清楚吗?” 元昭君倏然抬头,嘴唇微张,一副惊讶的样子:“诈钱?董承不是那样的人!” 她稳定了情绪,拽住苏元的衣袖恳求:“董承虽然平时有点小聪明,但他为人正直,不会做违法的事情,请你们一定查个水落石出,还他清白!” 苏元关掉视频,面向大家:“虽然现在孟瑶的嫌疑最大,但我们也不能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凶手下毒的时间未知,现在谁也没法洗清嫌疑。 第31章 五年前,你抛下我 第31章 五年前,你抛下我 厉晋远推开法医办公室的门,环视了一圈,却没发现林甘蓝的身影。 刚转身,差点撞上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苏元。 苏元挤眉弄眼:“找林法医?” “嗯,她人呢?” “她好像生病了,脸色不太好,回家休息了。” 生病? 厉晋远微微一怔,眼前浮现出昨夜酒吧后巷里,她崴了脚,疼白了一张小脸的模样,心底悄然涌起一股怜惜。 苏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勾回了他的魂。 “没见到林法医,这么失魂落魄?想不想要她的地址?我可以给你。” “不用。” 苏元摸了摸鼻尖,有些自讨没趣,见他拔腿要走,意味深长地追上去:“厉先生,你好像对林法医格外特别?你在江州待了好几天了,部队里没事吗?” 置身于盛夏的阳光里,但厉晋远周身却萦绕了一股寒气,深深地瞥他一眼,冷冷开口:“不劳苏督察费心,你们若是能早点侦破此案,我也可以安心归队。” 榆木巷。 厉晋远把车远远地停在筒子楼附近,他目力过人,不必走近也能看清楚筒子楼里的情景。 即使一层楼住了二十多户人家,他依然一眼就能认出林家的门,缺了一角的窗台摆上一盆娇嫩的粉掌,头一回来,他就注意到了。 林家的门微闭,他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入,想给林甘蓝去个电话,又担心打扰了她睡觉。 厉晋远徘徊良久,直到盛夏的日头渐渐攀升,空气里漂浮了一股淡淡的饭香味道,才下定决心,开车离去。 周一早晨,天空灰蒙蒙的,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林建民心情不好,在家发脾气,导致林甘蓝出门晚了几分钟。 她赶到巷口时,开往警局的公交车正加速驶离站台,她追了几步,公交车没追上,在酒吧后巷崴伤的脚又开始疼了,脚下一滑,摔在地上。 马路对面,停了一辆黑色的奔驰,出现在破旧的榆木巷口,吸引了不少目光。 透过绵绵的雨雾,林甘蓝看见车里走下来一个男人,身形俊挺,着一件黑色的薄风衣,撑一把黑色打伞,整个人气质清峻,与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 早晨的巷口十分热闹,上班的买菜的,男女老幼往来穿梭。但他的目光仿佛极具穿透性,遥遥地穿过马路,一直锁定在林甘蓝身上。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他怎么会来? 林甘蓝单手撑伞,倚着公交站台的柱子站起来,眉头深蹙,完全没想到会在榆木巷看见陆述。 帝豪地产的新任总裁,未来的商界骄子,与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巷口一片车水马龙,陆述想过街,却被阻在了马路中央。 林甘蓝慌忙逃开,膝盖处传来一阵疼痛,大概是刚刚摔倒的时候蹭破皮了。刚走出两步,慌乱之下没看清路,鞋跟卡住了排水道的网格,她奋力往上提,还是徒劳无功,鞋跟纹丝不动,卡得死死。 “林甘蓝。” 陆述近了,幽幽开口唤住她。 林甘蓝浑身一震,没有回头:“别过来!” 五年前,她和陆述约定私奔,已经抵达了机场,却接到林建民出车祸的消息,连他的面都没见就走了。 很久之后,才听说陆述在机场等了一天一夜,被陆家人打晕送上了飞机,远渡重洋深造。 再重逢,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破败的贫民区! “五年前,是你抛下了我,现在又想逃?”冷雨中,陆述的声音添了一分寒意。 那时候的记忆太厚重,她没办法若无其事地提起,心脏传来一阵疼痛,她深吸了几口气,正准备佯装镇定地开口应对,眼角余光瞥见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站台。 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林甘蓝索性撇下卡住的鞋子,赤足踩水,趁打车的人还没来得及关上车门,飞奔钻进了出租车。 “抱歉,拼个车,你的车费我一块儿出了。” 赔了个笑脸,她小心翼翼地透过车窗望出去,陆述的俊朗眉目间涌动了一股薄怒。 她没发现的是,巷口另一边,一辆切诺基不知停了多久。 第32章 羞羞,亲一个 第32章 羞羞,亲一个 江州市警局,法医办公室。 正值午饭时间,李扬招呼林甘蓝一块儿去食堂吃饭。 “不去了,我减肥。”林甘蓝挤出一丝笑容,搁在办公桌下的一双脚有些发烫。 早上在榆木巷口丢了一只鞋,她只好找了双一次性拖鞋换上,怕别人发现,连吃饭都不好意思出去。 她正百无聊赖地玩着单机连连看,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李扬,你这么快就回……” 她望过去,剩下的半截话咽回了嘴里,秀气的细眉一拧:“厉晋远,我那天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你怎么又来了。” 男人长身玉立,好像没听见她的话,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办公室:“你怎么没去吃饭?” “减肥!你管得着吗?”林甘蓝翻了个白眼,还想拾起被他无视掉的话题,“厉晋远,你别来找我了……” “蓝蓝!” 她刚起了个话头,门口就探进半张小脸,清亮的童音脆生生地唤她,林甘蓝的心瞬间就软了。 “知非?”声音蕴含了几分连她也不自知的惊喜和温柔。 小家伙穿了姜黄色的衬衫,牛仔裤搭配蓝白色的毛毛虫运动鞋,跑动起来,微卷的栗色头发一飘一扬,又天真又英俊。 他把身后的小箱子一丢,喜滋滋地扑进林甘蓝怀里,手脚并用,活像一只考拉挂在她身上。 “你那么瘦,别减肥了,我会心疼的。”一字一句,他说的煞有介事。 他的小手肉乎乎的,又热又软,搭在林甘蓝肩上,早上被淋湿的身体似乎现在才温暖起来。 鼻尖泛起一丝酸涩,林甘蓝弯了弯唇角,轻声应了:“好,都听你的。” 厉知非欢呼着跳下来,小脚刚着地,马不停蹄就去拖箱子。 他人小,箱子足有半个他那么高,即使专为儿童设计的拉杆箱,他也拖得有些吃力。 林甘蓝瞥一眼站在旁边的男人,两手抄进裤袋,没有一点上前帮忙的意思。她轻哼一声,连忙上去帮忙。 一次性拖鞋软绵绵的,并不合脚,她刚迈出两步就脱脚了,伴随一声低呼,整个人朝前滑去。 几乎没看清厉晋远的动作,下一刻,她就落入了一双坚实的臂弯。 林甘蓝长舒一口气,办公室铺了瓷砖,直直摔下去可疼了。 她抬眸,头顶笼罩了一片高大的身影,正好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看不出喜怒,他的呼吸渐重,挟裹着清冽的气息,将她包围,一点点侵袭入心。 “噫,羞羞!”厉知非倚着拉杆箱,胖乎乎的小手指刮了刮脸,一双眼笑得弯成了月牙。 林甘蓝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幸好办公室里没其他人,不然没到下班时间,整个警局就该传遍了流言蜚语。 她用力推开厉晋远,站到了厉知非身边,半蹲下身子,手掌往小家伙眼前一搁,片刻后,再拿开。 “你刚刚什么都没看见喔。” 厉知非“咯咯”直笑:“蓝蓝,不用害羞嘛,我看过电视剧的。一般英雄救美之后,都会转几个圈圈,然后亲上去啊。” 小家伙唯恐天下不乱,兴奋得小手掌都拍红了,充满韵律地喊:“爸爸,你真的太不会泡妞了!这时候就该模仿电视剧,抱住蓝蓝转圈圈,然后亲一个!” 第33章 厉晋远行不行 第33章厉晋远行不行 拍了拍厉知非的头,林甘蓝故意板起脸,声音却是柔的:“小坏蛋,是不是老这样帮你爸泡妞。” 厉知非摇摇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往上翻,颇为不屑:“我爸不行呐,这么多年一个女朋友都没有。” “不行?” 小家伙贴在她耳边,讲悄悄话:“上次,我陪着奶奶去喝下午茶,听一个阿姨说的。她问奶奶,我爸是不是那方面不行,所以长得这么帅,家世这么好还找不到女朋友。” 他挠耳抓腮,满面疑惑:“蓝蓝,阿姨说的‘那方面’到底是哪方面啊?” 林甘蓝早就听得满面通红了,像是枝头轻晃的一枚西红柿,饱满得随时都会溢出水来。 她的眼神往四处飘,不小心触到了厉晋远的目光,眼底含了一抹似笑非笑,连忙挪开。 厉知非几乎半个身子攀在她身上,软软糯糯地问:“蓝蓝,你说怎么才能生小孩啊?奶奶当时就骂了那个阿姨,说如果不行,就不会有我了。” “我爸爸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啊?” 小家伙一个劲儿缠问,林甘蓝没办法,只好含混应付:“结婚了,就能生小孩。” 厉知非似乎不相信,低声嘀咕:“奶奶有个牌友,上次说她儿子结婚很久都生不出小孩,那又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说明他不行啊?” 和这么小的孩子讨论男人“行不行”的问题,林甘蓝简直尴尬到快要原地爆炸,脸颊一片火辣辣。 偏偏旁边那个男人斜倚了工作台,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半点想解围的意思都没有。 眼看林甘蓝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开口:“知非,忘记箱子里的东西了吗?” “啊,对!” 厉知非的心思,顿时从“行不行”,转移到了费力拖来的箱子上。 林甘蓝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佯作很感兴趣,探头去看箱子:“咦,你给我带来什么好东西?” 一声低沉的轻笑,厉晋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虚。 但林甘蓝没功夫跟他计较,厉知非已经利落地打开了箱子:“蓝蓝,快看!我给你做的饭!”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个个锡箔纸裹得严实的饭盒,厉知非“哼哧哼哧”地一样样拿出来,整齐摆放在她的工作台上,几乎占满了所有的空间。 撕开锡箔纸,空气里瞬间腾起一股浓郁的香味,林甘蓝不由摸了摸肚子,叽叽咕咕地唱起了“空城计”。 辣子鸡,水煮鱼,豉汁蒸排骨,鱼香肉丝,清炒菜心,香菇鸡汤,八宝饭…… 一桌子的菜,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还兼顾了她偏辣的口味。 林甘蓝又惊又喜,把厉知非抱在怀里,笑逐颜开地调侃:“哇,这些都是你做的?” 厉知非舔了舔唇,又扭头看了看爸爸,三分欢喜七分羞赧:“那个……八宝饭是我做的。” “你才多大,能做八宝饭也很了不起!”林甘蓝不吝赞美。 “其实,八宝饭是李婶准备好,我摁下了电饭煲的按键。”厉知非的声音越来越低,颇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马上又高兴起来,“我有参与,那也算我做的,对不对?” 第34章 心有灵犀 第34章 心有灵犀 林甘蓝的工作台上摆了饭菜,两个大人加一个小孩围坐一圈,显得有些狭窄。 厉知非挽着她的手臂,牛皮糖似地黏糊,几乎半倚在她的身上,伸手一指:“我想吃水煮鱼。” “可是水煮鱼很辣……” “不嘛,我就想吃那个。”厉知非撒娇,湿漉漉的大眼睛小狗般惹人怜爱,令林甘蓝毫无抵抗之力。 她特意夹了一块鱼腹上的肉,没什么刺,肉质也鲜嫩,过了一遍水后才夹给他。 小家伙双手护住碗,张大了嘴,示意她直接喂到嘴里。 “男子汉,别这么作!” 厉晋远眼风扫过去,立刻吓得小家伙噤声,乖乖拿起碗筷来接。 林甘蓝摸了摸他的头,还是把那块鱼肉放进了他嘴里,刚尝了点味道,小家伙就一口吐出来,肉乎乎的小手在嘴边扇了又扇,直吐舌头。 “辣!辣!” 他的话音刚落,林甘蓝就递了一杯柠檬水过去,满心满眼都写着心疼。 厉晋远皱眉,侧眸扫了扭来扭去的儿子,冷冷吐出两个字:“活该!” 一番风卷残云,把满桌的饭菜几乎都扫光了。 厉知非瘫在椅子里,故作老成地抚了抚肚子,直嚷嚷“好饱”。 厉晋远斜他一眼,淡淡开口:“站军姿半小时,帮助消化。” 小家伙顿时拉长了脸,稚嫩的五官扭成了一团,不情不愿地靠墙站了,一路上还讨价还价:“站五分钟,行了吧?” “不行。” “嘤嘤嘤,爸,我果然不是你亲生的!” 林甘蓝利落地收拾了工作台,含笑望着厉知非撒娇,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怎么了?”看她停下了动作,厉晋远抬了抬浓眉。 林甘蓝抬眸望过去,声音平静而坚定:“我觉得元昭君的供词有问题。” “刚才听知非开玩笑,说不是你亲生的,我忽然想到,元昭君和孟瑶之间的关系纽带是董承,如果她真认为孟瑶杀了董承的话,怎么可能为孟瑶顶罪?” 厉晋远微眯了眼,浓眉轻挑:“我一直觉得元昭君的供词很牵强。” “我也觉得不对劲,刚刚才想到这一茬,在她的心里,天平应该倾向于董承,而不是孟瑶。董承身死,哪怕他生前再爱孟瑶,正常朋友的做法也是会帮他讨回个公道,将孟瑶供出来,而不是维护孟瑶。” 林甘蓝摸了摸鼻尖:“只是,她选择维护孟瑶,而不是替董承讨回公道的原因,我暂且还想不明白。” 厉晋远:“有时候,太多掩饰,反而会暴露自己。” 不出五分钟,厉晋远就拿到了元昭君的资料。 元昭君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旅美雕塑家,丈夫罹患阿茨海默症,在一年前失踪。 这些信息,林甘蓝早就知道,但她注意到了别的细节:“丈夫失踪不到半年,她就变卖了家产回国,会不会太快?” 纤长白皙的手指在厉晋远的手机屏幕上划了一道线,细细分析:“你看,她和老公总共拥有唐人街两处房产,一处铺面,都低于市场价快速处理了,总让人感觉,她好像很想快点离开以前居住的地方。” 厉晋远眸光一闪,声音微沉:“不仅如此,她还运了一尊雕塑回国。” 网络上只能找到一张即将完工的雕塑图,雕刻成一位华人老者的模样,栩栩如生。配图新闻是唐人街附近有家博物馆,出高价想收购这尊雕塑,被元昭君严词拒绝。 “她说,这尊雕塑寄托了对丈夫的哀思。”厉晋远的话里,隐隐透出一丝嘲讽。 林甘蓝眨眨眼,长而密的睫毛像小刷子似地一闪一闪,一抹狡黠转瞬即逝。 她递过去一张纸和一支笔:“你现在想什么,我们都写下来,然后对一对?” 半分钟功夫,两人都刷刷地写好了,互相交换。 林甘蓝难得露出一份少女情态,眼底有雀跃,有被人肯定的欢喜:“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两张纸条一齐展开,一样的两个字:雕塑。 不远处,靠墙站的厉知非气极了,两只小手攥成拳,把白墙拍得“啪啪”响:“我还要站军姿到什么时候啊?” 第35章 硬汉柔情 第35章 硬汉柔情 “你猜,那尊雕塑会放在哪里?”林甘蓝心生好奇,直觉告诉她,那尊雕塑似乎有些问题。 “那么大一尊,放在酒店太引人注目了,当然是……”厉晋远直接把手机塞给她。 林甘蓝定睛一看,屏幕上赫然列出了元昭君的资产表,其中包括江州市的一套别墅。 一股清冽的男性气息侵袭而来,厉晋远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低沉的声音仿佛大提琴独奏般动听。 “晚上有空吗?” “我……” 林甘蓝正绞尽脑汁地想理由婉拒,就听厉晋远又讲:“咱们一起去看看元昭君的宝贝雕塑?” 哎,不是约她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料聊到人生哲学啊? 林甘蓝长舒了一口气,心底却隐约泛起一丝失落,抬头应允,正好对上他的戏谑眼神,仿佛早看穿了她的想法。 感觉被捉弄了,林甘蓝有几分恼怒,冷哼一声,往椅子里正襟危坐,下了逐客令:“我要工作了,厉先生请便吧。” 厉知非扑上来,紧紧攥住她的手:“蓝蓝,我要赶我走嘛,我想留在这里?” 林甘蓝温言细语地解释:“可是你下午要上学啊?” 厉知非眨巴眨巴大眼睛,卖乖:“我不想去上学,我想跟你在一起。” “胡闹!”厉晋远两根手指拎起他的衣领,把他丢出了门外,“给我滚去上课。” 厉知非一脸不乐意,瞪圆了黑白分明的眸子进行无声抗议,最终在厉晋远的凛冽眼风中败退,一步三回头,怏怏地走出了法医办公室。 孩子走了,办公室陡然安静下来,厉晋远倚在工作台旁,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厉先生,你没事情做吗?” “你的鞋子呢?” 两人突然同时开口。 林甘蓝下意识把双脚往工作台底下缩,蹙了蹙细眉,没好气地怼了一句:“没见过鞋跟掉了吗?关卿何事!” 她的话音刚落,莹润的脚踝就落入了温热的掌心,他的指腹略有薄茧,摩擦着她的脚踝,泛起一股酥痒,林甘蓝一下子就低呼出声。 她这才注意到,厉晋远来时提了个袋子,进门就丢在了工作台边,她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厉知非身上,也没心思去注意它。 此时,厉晋远单手打开,她才发现袋子里竟然是一双鞋。 赫然是她早上穿过的菲拉格慕丝绸尖头高跟鞋,灯光下,浓郁的酒红色让人心醉。 但仔细一看就知道不是同一双,这双是正品,价值上万,不是她能负担得起。 趁她愣神的功夫,厉晋远已经替她穿上了鞋子,风轻云淡地叮嘱一句:“走路小心点。” 林甘蓝恍然大悟:“今天早上,你也在榆木巷?” 所以,厉晋远看见了她的鞋跟卡在排水网格里,也看见了她赤足踩水逃离陆述? 糟糕,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门口探进半张小脸:“爸爸,你走不走哇?” 厉晋远起身,指腹沿着她的额角,一路向下,划过她的脸颊,似三月初春的风,温柔拂过。 “晚上八点,元昭君的别墅前汇合。”厉晋远深深望她一眼,迈开长腿潇洒地走了。 留下林甘蓝坐在椅子里,心乱如麻。 硬汉柔情,很诱人,但她却不敢触及。 第36章 元昭君的宝贝雕塑 第36章 元昭君的宝贝雕塑 当晚八点。 林甘蓝打车去了心怡花园,元昭君购买的别墅就坐落在小区内。 心怡花园是江州市的高档小区,闹中取静,交通便利,里面的房子也贵,一栋别墅市价上千万。 小区看守严密,林甘蓝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也没法进去。 忽然,路边射来一束车灯光,她微微偏头,在旁边的树影里发现了那辆熟悉的切诺基。 澄黄的灯光里,厉晋远朝她走来。 他穿了一身黑色运动服,身形挺拔修长,仿佛广告里的男模特,气质沉稳,令人不由心生安全感。 他敛眉,打量了林甘蓝身上的黑色休闲服,和他一个风格,像是情侣装,微微颔首:“不错。” 有厉晋远在,很轻易就进了心怡花园,找到了元昭君的别墅。 三层小楼,以白色为主,带一个院子,种满了梧桐树,遍布灌木和花丛,空气中隐隐漂浮了树木花草的气息。 “没想到元昭君还挺有钱,可是,她一个人独住,需要这么大的房子?”林甘蓝狐疑。 “进去看看。” 他们刚走近门口,别墅二楼忽然亮起了灯。 “咦,元昭君不是住在酒店吗?”林甘蓝抬眸望向二楼亮灯的房间。 元昭君虽然有“扰乱警方办案”的罪名,但已经取保候审,在一定范围内可以自由活动。 厉晋远浓眉紧锁,轻拍了她的肩膀:“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说罢,他犹如一道闪电,迅疾地攀上了附近一棵大树,身影一闪,就爬到了繁茂的树冠,隐没了身形。 片刻后,他像灵巧的猴子,三两下就滑了下来,稳稳落地。 不愧是特种兵王,厉晋远的动作行云流水,轻巧矫健,连一丝声音都没发出。 “二楼亮灯那间房,就是元昭君的工作室,那尊雕塑也在里面。” 林甘蓝蹙眉:“那怎么办?” “我想个办法。” 厉晋远来去如风,很快就回来了,拉了林甘蓝去了别墅后方。 “上来。”男人半蹲,指了指宽厚结实的背,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容不得她反抗。 林甘蓝微怔:“什么?” “我背你,马上就可以进去了。” 林甘蓝忸怩了片刻,为了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心一横,跳上了他的背,两根手指扯住他的衣服,尽量减少手指和他身体的接触面。 很快,元昭君家的门铃响了。 林甘蓝斜眼看过去,依稀能看见一个快递员模样的人站在元家门口,伏在厉晋远耳边,悄声问:“那个快递员,是你搬来的救兵?” “门口遇到的,给了他两百块,答应想办法帮我们拖住元昭君十分钟。”以厉晋远的性子,能这般简单地解释两句,让他手底下的兵知道了,一定很惊奇。 “小心了!” 一声低呼刚出口,林甘蓝慌忙止住,生怕惊动了门口的元昭君。 厉晋远突然发力,双手牢牢地攀住了微微凹凸的砖石墙壁,像是优秀的攀岩运动员,轻轻松松就爬上了二楼阳台。 不知不觉间,林甘蓝的两只手环过他的脖子,搂得紧紧的,生怕被摔下去。 上了阳台,她才惊觉,连忙甩开两只手,整个人跳下来,白皙的脸颊浮起一丝红晕。 下地的时候,站得不稳,厉晋远抬手攥住她的手臂:“害羞了?” “没事。”林甘蓝只觉他碰过的地方火辣辣的,像是有火苗落上去。 在她推开之前,厉晋远就先退开了,拔腿往元昭君的工作室走去。 元昭君的工作室宽敞明亮,甫一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那尊雕塑。 比真人略大一点,如同网页图片中显示的那样,的确是栩栩如生,元昭君还给它套了一件羊毛衫和黑色大衣,戴上棕色的英伦帽。 笼罩在黄澄澄的灯光里,林甘蓝吓了一跳,几乎把它看成一个真人。 “你看!” 顺着厉晋远的眼神望过去,这尊雕塑的脖颈处赫然围了一条红色围巾。 第37章 房里有女人 第37章 房里有女人 “红围巾!” 林甘蓝一下子就想到了死者。 炎炎盛夏,董承死在百悦酒店逼仄的更衣间里,脖颈上也围了一条鲜艳的红围巾。 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以及元昭君的念叨:“连路都不认识,还来送什么快递!” 厉晋远牵起她的手,回到了阳台,顺着墙壁再滑下去。 两人刚走出元家,天气一下子就变了,倾盆大雨骤然而至,顷刻间就淋成了落汤鸡。 回到车上,没了厉知非作润滑剂,气氛微微凝滞。 坐在厉晋远身边,林甘蓝似一根绷紧的弦,正襟危坐,双目平视前方。 哗啦啦的雨声中,她听到身旁的男人唇间溢出一声轻笑:“这么紧张?我又不是教导主任。” “我念书的时候,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教导主任很喜欢我!”林甘蓝反唇相讥。 争锋相对了几句,她反而放松了一些:“前面路口左转,可以抄小路去榆木巷。” 厉晋远微抿薄唇,一向清冷的性子居然难得多话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会送你回家?” 林甘蓝柔柔一笑:“厉先生,连天气都帮你的忙,该不会放过这么好做绅士的机会吧。” 窗外的霓虹灯闪过,五彩缤纷,好像不断旋转的万花筒,把她的笑容衬得越发惊艳。 “嘎——” 轮胎狠狠擦过地面,切诺基滑行了一段距离,猛然刹车。 林甘蓝身形前倾,头撞上前车窗,疼得她小脸皱成一团,脱口而出:“你没事吧?” “没事。”厉晋远拽住方向盘,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好像是车抛锚了。” 深更半夜,大雨滂沱,他们被困在车里,如同置身荒岛,林甘蓝一下子就慌了:“那怎么办?” “这么大的雨,没法修车,如果不介意的话,去我家吧。”厉晋远提议。 林甘蓝望过去,他的侧颜深邃内敛,看不出什么异样情绪,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冷冰冰模样。 甫一想到上次在厉家大院门外的尴尬境况,林甘蓝就有些不情愿,抱紧了双臂,打算在车里待在雨停。 厉晋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飘飘地补充:“放心吧,不是上次去过的军区大院,我在附近有间房子。” 湿润的衣服贴在身上,犹如一条冰冷的蛇滑行,十分不舒服,林甘蓝扭了扭身子,暗自挣扎。 厉晋远一步步加码:“这么晚了,绅士不会把女生独自留在这种地方,可家里只有知非一个人,我也很担心他。” 搬出厉知非这面大旗,林甘蓝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 车上只有一把黑色大伞,厉晋远几乎把所有伞面都倾向了她那边,穿过一条街,走到了厉晋远的家,林甘蓝才发现他的半边身子全湿透了,黑色运动服紧贴身上,勾勒出精壮的胸膛轮廓。 一栋二层小别墅,不同于军区大院的森严,乳白色的栅栏,搭配碧绿的草地,环视一圈,还能看到隔壁家院子里的合欢树开了花,红粉粉的一片。 屋内,只亮着一盏光线昏暗的落地台灯,照亮了客厅的一小块地方。 换鞋的时候,林甘蓝发现玄关处散落了两只毛毛虫运动鞋,小小巧巧,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厉知非蹦蹦跳跳的模样。 她不禁翘了翘嘴角,替小家伙拾起来,整整齐齐码放在鞋架上。 一抬头,就对上了厉晋远的视线,沉静淡然,仿佛一汪深海,林甘蓝的心无端端漏跳了一拍。 “二少,你回来了。” 楼梯间的灯倏然亮起来,吓了林甘蓝一跳,除了厉知非,这房里还有女人? 第38章 睡觉也不老实 第38章 睡觉也不老实 客厅的灯渐次亮起来,林甘蓝总算看清了。 那是个微胖的妇人,生得眉目慈和,见厉晋远身上湿了,连忙递了块干毛巾过去。 “罗嫂,厉知非呢?” “等不到你,已经睡了。”罗嫂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身后的林甘蓝,微微有些诧异,“二少,这位小姐是……” 罗嫂忍不住打量她,一身极普通的黑色休闲服,衬得她体态高挑而修长,乌黑的长发高高扎起,显得利落有精神,肌肤白皙,杏眼圆润,笼罩在黄澄澄的光线里,像个清纯的大学生。 林甘蓝一派落落大方:“你好,我叫林甘蓝,是厉先生的同事,暂时过来避避雨,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了。” 罗嫂热情地招呼她:“林小姐快请进,你就是小少爷常说的那个‘蓝小姐’吧?我还以为姓蓝呢。” 她虽然年纪大了,但耳聪目明,能被二少带回家,又能得小少爷喜欢的,多半是同一人了。 “罗嫂,收拾间客房出来。”厉晋远言简意赅,大步流星走进了浴室。 罗嫂几乎不敢相信,冷冰冰的厉家二少也有开窍的一天! 闻言,她热情得过分,拉了林甘蓝去挑客房:“林小姐,你住楼上那间客房行吗?左边是小少爷,右边是二少……” 就差明言:这可是二少头一次带女人回来,你就大显神通,把二少收了吧! 林甘蓝几乎招架不住,她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想先去看看知非,可以吗?” “可以,林小姐跟我来吧。” 厉知非的房间,刷成了淡淡的蓝色,仿佛置身于星辰大海。 小家伙躺在床上,四肢大敞,肉嘟嘟的两条腿压住薄毯,小肚子微微起伏,睡得正香。那双灵动的眼紧闭,小鼻子一呼一吸,连带着那双粉嫩的唇也微微翕动,发出轻微的鼾声。 “小坏蛋,睡觉也不老实。”林甘蓝屈起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尖,怕吵醒了他,动作放得很轻。 厉知非睡得沉实,一点没受影响,砸吧了两下嘴巴,继续睡。 林甘蓝轻笑一声,扯了扯薄毯,想盖住他露出的雪白肚皮,却露出了薄毯一侧掩盖下的一团橘色东西。 “喵——” 小家伙的床上竟躺着一只肥乎乎的橘猫! 被打扰了睡眠,橘猫懒洋洋地抬眼,瞄了她一眼,往厉知非身下拱了拱,继续睡。 那无赖模样,同厉知非简直是如出一辙。 林甘蓝的手拂过厉知非的脸颊,那黑琉璃般水汪汪的大眼睛,秀挺精致的小鼻子,粉嘟嘟的唇,圆润白嫩的脸蛋,越看越可爱! 甚至,她竟然觉得小家伙的眉眼和自己有五分相似。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如果她孩子长大,多半也是这个模样吧。 林甘蓝鼻尖微酸,心中悲喜交加,她的儿子如今会在什么地方,过的怎么样? 卧室门口,厉晋远不知站了多久,他双手环胸,望向林甘蓝的眼神,深不可测。 良久,他才走回书房,拨了一通电话。 “赵风,帮我联系亲子鉴定中心。” 第39章 他动了手脚 第39章 他动了手脚 “林小姐,卧房已经铺好,你随时可以去睡了。”不知过了多久,罗嫂轻手轻脚走进厉知非的房间,提醒她。 林甘蓝应了一声,看了看窗外,发现雨已经小了许多。 “罗嫂,麻烦你借我一把伞,雨小了,我可以打个车回去。” 罗嫂一下子慌了:“林小姐,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实在太不安全,就在这儿睡吧,二少都发话了。” 好难得二少开窍一次,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想起厉老太太整日念叨的“媳妇经”,罗嫂油然生出一股豪情壮志,百般挽留。 争执间,厉晋远从书房出来,眸光微闪:“什么事?” 罗嫂一脸为难:“林小姐要走。” 厉晋远瞥了一眼窗外:“雨停了,我开车送你。” “是啊,万一走到中途,雨又大了呢?六月的天,就像小少爷的脸,说变就变了。”罗嫂帮腔,用厉知非作比,听得林甘蓝忍俊不禁。 她脸皮也薄,不好继续坚持,点了点头答应,反正雨势渐小,顶多半个小时就会停了。 林甘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无聊的深夜购物频道,主持人说得兴奋不已,更衬得她度日如年。 厉晋远没回卧室,拎着手机去了阳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很快,他又回来了,坐在沙发另一头,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购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甘蓝一直注意着外面的雨势,谁知没过多久,原本渐小的雨势忽然增大,哗啦啦的水声,像是有人在窗外卯足了劲倒水,颇有几分遮盖天地的架势。 “看来,雨小不了。”厉晋远打了个哈欠,声线透出一丝疲倦,“林小姐还走吗?” 林甘蓝摇了摇头,起身去客房,他这么累了,再劳烦他开车,自己也过意不去。 罗嫂很周到,崭新的牙刷和睡衣都准备齐全,林甘蓝洗漱完毕,躺在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梦魇。 梦里,陆述的五官扭曲,气愤地咆哮:“林甘蓝,你抛弃了我,还要躲我?为什么?” 一声声质问,仿佛重重敲打着她的心,林甘蓝倏然惊醒。 她睁开眼,入目是陌生的天花板,才惊觉自己留宿在厉晋远的房子,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才六点多。 不告而别实在不礼貌,林甘蓝换好衣服,打算去厨房做个早饭,算是报答厉晋远的收留之情——她才不想欠厉晋远这个危险人物一份人情! 厉家的厨房很宽敞,大大的窗户正对着院子一角,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盛夏的清晨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漏下星星点点,空气里还漂浮了一股雨后的淡淡泥土清香。 林甘蓝伸展双臂,站在落地窗前长舒一口气,身心的疲累似乎瞬间消散了。 她环视了一圈院子,忽然发现了一丝蛛丝马迹。 昨夜下过雨,院子里的泥土湿润,赫然显出轮胎的印子。轮胎印比一般小车稍宽,印子略深,像是重型大车碾过。 昨天那么大雨,厉家院子里怎么会有重型大车? 而且看那团杂乱的印子,既有开进来的,也有开出去的。 某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脑海里迸出,林甘蓝稳住心神,掏出手机查看昨晚的天气预报。 网络社会,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很轻易就查到昨晚十一点左右,江州市区就停雨了。 她昨晚提出想走时,正好十点五十分,可十分钟后,厉家附近的雨不仅没停,反而雨势更加滂沱了! 心头的想法越发清晰,林甘蓝咬了咬唇,可厉晋远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攥了攥拳头,索性去找厉晋远问个清楚! 第40章 咱们很配 第40章 咱们很配 客房右手边,就是厉晋远的卧房。 林甘蓝气势汹汹地冲上去,抬手想叩门,却发现房门压根没关严实,透出一条缝,一推就开了。 kingsize的大床上,躺着一袭黑色睡袍的厉晋远,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金色的光线里,柔和了他冷硬的五官。 即使沉睡,厉晋远依然紧皱眉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冷冰冰的气场毫无收敛,令人望而生怯。 林甘蓝轻手轻脚地靠近,思来想去,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问个清楚明白。 不知何时,厉晋远竟然醒了,那双深潭似的眼睛定定地盯住她。 他在床头,她在床尾,彼此相望,仿佛近在咫尺,又好似相隔银河。 林甘蓝咬咬牙,厉声质问:“昨晚上早就停雨了,你故意找了洒水车来,制造了一场大雨蒙骗我,是不是?” “是。”厉晋远淡淡开口。 林甘蓝设想过他会怎么回答,却怎么也没想到厉晋远居然这么干脆利落地认了!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厉晋远起身,黑色的丝绸睡袍微敞,露出一片精壮光洁的胸膛,步步逼近,居高临下地看她。 良久,他才漫不经心地开口:“知非喜欢你,早上看见你一定会很开心。” 扯淡! 林甘蓝的一脸不相信,黑白分明的眸子瞪住他。 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林甘蓝甚至能清晰闻到他身上的清冽味道,刚想往后退一步,厉晋远就攥住了她的手臂。 “现在想走,有点晚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视线仿佛有温度,林甘蓝连耳根子都发烫。 她甚至能感受到厉晋远的手指缓缓摩挲过她的手腕,指腹的薄茧令她的肌肤忍不住颤栗。 “你越这么看我,我就越想……吃掉你!” 男人的声音舒缓低沉,引得人心神荡漾,林甘蓝绷紧了身子,越发恼羞成怒。 “厉晋远,放手!” 她怒目而视:“那天晚上,我在榆木巷说的话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不介意再说一次!” “我是个不祥之人,我爸因为我出车祸,我妈离家出走,跟我扯上关系没好处!更何况,我还有个孩子!” “厉先生,你生得好,家世也好,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何必为难我呢?” 厉晋远手上用力,林甘蓝就好像断线的风筝,被扯得撞向了他的胸膛,铁墙一般,被逼得仰起头和他对视。 他的眼神冷峻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一切,令她的惊惶无处可藏。 “我是个天煞孤星命,小时候算命先生说我克妻克子,一辈子孤苦伶仃,命悬刀尖。” “呵,家世好?我从初中进寄宿学校,一路考军校,进特种兵部队,全都是靠自己的本事,一拳一脚打出来的。” “我这辈子,对得起厉家,对得起人民,唯一对不住,就是我儿子……和他的妈妈。” 林甘蓝一下子竖起了耳朵,厉知非的妈妈? 苏元也是军区大院出来的年青一代,对厉家多了解些,和她闲聊时曾经也提起过一二。 据他所知,厉晋远二十三岁那年忽然冒出个儿子,对外宣称闪婚闪离,但从来没人见过那位“闪婚闪离”的厉家媳妇。 厉知非就像从石头里蹦出来似的,没人知道他的生母是谁。 但厉晋远住了口,没再继续说下去,他的眼底添了几分邪气,放肆地在她身上动作。 “不祥之人,和天煞孤星。” “你不觉得,咱们很配吗?” 话音未落,厉晋远一挥手,把她甩到了柔软的大床上,顺势压了下去。 第41章 故技重施 第41章 故技重施 厉晋远的动作太大,原本就松散的黑色睡袍敞得更开,温热的胸膛几乎贴上了她的手臂,激起一阵颤栗。 他扣住了林甘蓝的双手,缓缓压下来,她往侧边躲开,微凉的薄唇擦过她的脸颊。 上次强吻,这次又想故技重施? 林甘蓝登时红了眼圈,一双杏眼死死瞪住他,面上浮起一丝受辱的神情。 “上次,你以为我刻意接近你,欲擒故纵。这次,你又有什么理由?”林甘蓝心底腾起一股怒气,即使被他压在身下,依然义正词严。 “知非喜欢你,我也想给他找个妈妈,这个理由怎么样?” 修长的手指轻抚她的面颊,沿着光洁的额头缓缓游走,最后落在她的唇间,指尖微凉,一点点描摹她的唇形。 那模样,像是深深陷入爱情的恋人,但林甘蓝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情浴。 林甘蓝冷眼冷色:“可惜,我喜欢知非,讨厌你!” “那不重要……” 厉晋远出手迅捷,扣住她的后脑勺,下一刻,林甘蓝就感觉他的唇贴了过来。 柔软的,微凉的,充满了侵略性,在她的唇上轻揉慢吮。 林甘蓝的脑子忽然一疼,好像被他扯落了一根头发,眉眼掠过一丝清明,很快又被他更加激烈的纠缠淹没了。 “爸爸……” 一声开门声后,厉知非的稚嫩童声响起,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踢踏声。 林甘蓝吓得一颗心几乎蹦出来,如果让厉知非看到此情此景…… 她不敢想,使劲去推厉晋远,奈何他像一座大山,纹丝不动。 “知非……马上……进来了……” 林甘蓝几乎快哭出来,唇齿相依间断断续续溢出她的呜咽。 厉晋远微微抬起身体,薄唇微翘:“我的提议不错吧?咱们俩很配的。” “配你个大头鬼!快放开我!”林甘蓝硬生生逼回了眼泪,咬紧了牙关。 眸底滑过一丝狠厉,厉晋远把她的双手反剪到背后,死死地按在被子里,像是非洲草原上的狮子,凶猛啃噬。 林甘蓝只交过陆述一任男朋友,青春少艾的年纪,只停留在拉拉小手,实在是经验匮乏。感觉胸腔内的空气被他吸吮得一干二净,几乎快窒息了,房间里的温度快速攀升,他的吻也越来越热。 “爸爸,你还没睡醒吗?我过来找你啦。” 耳畔是厉知非的呼唤,越来越近,林甘蓝的心越跳越快,已经蹦到了嗓子眼,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哀求。 她曾经有过儿子,又失去了儿子,厉知非和她彼此投缘,仿佛是儿子的化身,林甘蓝不想在他面前崩塌了形象。 蹦蹦跳跳的脚步声仿佛就在门外,厉晋远终于松手放开了她。 “蓝蓝,你怎么在这儿?”厉知非又惊又喜,像是溺水的人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扑上来,牢牢攥住她的手。 “咦,你的手腕怎么红了?”小家伙心疼极了。 眼角余光瞥见厉晋远倚在床头,似笑非笑,林甘蓝有些心虚,漫不经心地岔开话题:“刚刚不小心撞到了门把手,知非,你这么早就起床了?真乖!” 厉知非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她的前半句话,拉着她的手轻轻吹了吹,极其认真的模样。 “你呀,粗心大意,撞得多疼啊!以前我也撞伤过,奶奶说吹一吹就不疼了,我吹过了,你还疼吗?” 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如同一股暖流在她的心田流淌,林甘蓝的眼角眉梢都扬起了笑意:“知非是灵丹妙药,不疼了。” “知非,去厨房看看,罗嫂的早饭做好了吗?”厉晋远发话了。 厉知非并拢双腿,做了个敬礼的动作:“我带蓝蓝一块儿去。” 宽敞的房间里似乎还残留了方才的汹涌情浴,林甘蓝脸红得几乎快滴出血来,顺势离开了房间,连一个眼神也不敢正面望向厉晋远。 望着一大一小的背影消失在卧房门口,厉晋远伸出了捂在睡袍里的手,展开,掌心忽然躺着一根头发。 亲子鉴定需要当事人的头发,未免打草惊蛇,他选择了取巧的方式。 只是第二个吻…… 厉晋远闭了闭眼,他不敢去深究原因,是因为这个女人可能是知非的妈妈,还是…… 第42章 爸爸,你嫉妒我 第42章 爸爸,你嫉妒我 厉知非拉着林甘蓝去厨房,却扑了空。 早上六点半,罗嫂还没起床,哪里有早饭可吃! “哎呀,今天起太早了。”厉知非感叹一声,“没得饭吃,蓝蓝,不如你陪我回去再睡一觉?” 软绵绵的脸蛋贴在林甘蓝的手背上,滑腻腻的,令她爱不释手。 不远处,胖胖的橘猫轻轻“喵”了一声,步态优雅地缓步下楼,花梨色的眼眸微眯,充满戒备地盯住林甘蓝。 “波板糖!快过来!”厉知非一挥手,橘猫就加快了步子,快而不乱地走过来,蹲在厉知非面前,任他的小肉手揉乱了它的短毛。 “蓝蓝,它是波板糖,可听话了。”他拉起林甘蓝的手,去触碰橘猫的头顶,“你也来摸摸它。” 林甘蓝一向有宠物缘,看似高傲的波板糖居然真的乖乖让她摸了,胖胖的脖颈微微扬起,猫儿眼舒服地眯成了一条线,好像很享受她的抚摸。 “蓝蓝,波板糖喜欢你呢。” 罗嫂听到动静也开了门,看见这一幕,又惊又喜:“林小姐真厉害,这只猫可傲气了,平时只有小少爷才制得住它,没想到它那么喜欢你啊。” 厉知非高兴得直拍手,把罗嫂往厨房推:“罗阿姨,我的肚子都饿扁了。还有啊,我可以奖励波板糖一条小鱼干吗?你看,它今天好乖!” “好好好,可以!”罗嫂笑容慈和,看向林甘蓝的目光仿佛她已经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了,特意询问,“林小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林甘蓝婉拒,“我马上就走了。” “蓝蓝,别走。”厉知非的笑容一下子就垮掉了,拽住她的手臂不放。 林甘蓝半蹲下身子,捏了捏他的脸蛋:“我要回去上班了,你吃完早饭也该乖乖上学去。” “不嘛,不嘛,我就要你陪!”小家伙闷哼一声,扯开嗓子朝二楼的方向喊,“爸爸,蓝蓝现在就要走了。” 林甘蓝抬眸,楼梯上站着长身玉立的男人,冷冽的双眸望过来,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许久,他才不咸不淡地开口:“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林甘蓝立刻拒绝,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厉晋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浓眉紧锁,臂弯间搭了黑色的长风衣,长腿向门口迈去:“这里不好打车,走吧。” 厉知非憋红了脸,生气地拦在门口:“不许走!爸爸你太过分了!” “嗯?”男人轻哼一声。 小家伙有点怂,鼓了鼓腮帮子,酝酿了一下情绪,才忿忿不平地开口:“你肯定欺负蓝蓝了,逼得她要走!” 厉晋远冷笑一声,脚步不停。 那声冷笑听在耳里,颇有几分嘲讽意味,厉知非更生气了:“爸爸,你这么多年找不到女朋友,嫉妒有漂亮小姐姐对我好吧?一定是这样!” 厉晋远脸色微沉,薄唇紧抿,客厅里的气氛陡然凝滞,吓得小家伙缩了缩肩膀。 林甘蓝挡在他面前,出声解围:“厉先生,麻烦你送我一趟了。” 他们刚出门,身后传来小家伙稚嫩的童音:“爸爸,你这么凶,难怪没人喜欢你!” 厉晋远脚步一滞,冷冷地迸出一句话:“厉知非,你的击剑班游泳班跆拳道班全都取消,放学就回家面壁思过。” “不要啊——” 偌大的屋子里回荡着厉知非的哀嚎。 第43章 我想过,咱们不配 第43章 我想过,咱们不配 厉晋远换了一辆黑色路虎,灿烂的阳光落入车窗,投射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衬得他的表情更加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林甘蓝坐在旁边,一直垂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车内的空气几近凝固。 厉晋远的余光扫了她一眼,没开车,只是降下了车窗,清晨的凉风吹进来,拂乱了她的长发,让她舒服了些。 “捡够了钱,终于肯抬起头了?”厉晋远冷冷开口,夹杂了一丝讥讽。 林甘蓝把头扭到另一边,看着院子里的花草,冷哼一声:“厉先生,开车吧。” 厉晋远抿了抿薄唇,发动车子刚开出两米远,又突然一个急刹车,林甘蓝差点撞上车窗,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蹙眉看他:“你故意的?” 厉晋远扬了扬浓眉,薄唇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不言而喻。 林甘蓝环抱了双臂,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瞪住他,秀美的脸上一派清冷:“厉晋远,我们谈一谈,你到底想怎样?” “我不喜欢你,我们俩也绝对没可能……” 低沉的嗓音截断了她的话头,含了一丝笑意:“林小姐,我又想了想,咱们好像的确不太适合。” 林甘蓝瞪圆了杏眼,惊愕地微张红唇:这个男人,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厉晋远一本正经,充满了真挚:“林小姐,早上的事真抱歉,以后不会了。” 林甘蓝轻咳两声,抬手拨了拨鬓边的碎发,掩饰自己的尴尬:“厉先生明白就好,以后别这样了……” “既然咱们要划清界限,那么不妨把账目算清楚?”厉晋远的五官陡然在面前放大,幽深的黑眸倒映出她的不知所措。 “什么账目?” “昨晚留宿的房费。”厉晋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稍纵即逝,快如流星,“林小姐该不会不想付吧?” 早知如此,昨晚就算被淋成了落汤鸡,也该干脆利落地走人! 林甘蓝又羞又恼:“你要多少钱?” “钱?”厉晋远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不缺钱。” 林甘蓝的目光停留在那根手指上,修长匀称,骨节分明,令人想起广告里的模特,不禁暗暗猜度,一定很灵巧。 “那你要什么?” 厉晋远眸光闪烁:“这样吧,你就做一顿早餐还债?” 他的视线落在平坦的小腹上,意味深长:“没吃早饭,有点饿呢。” 林甘蓝只想离这种腹黑男人越远越好,忍气吞声:“好,这笔‘房费’我立刻就付!” 她开了车门,气势汹汹冲回了厉家。 厉知非正在家里嚎哭,看见她进门,一下子愣住了,泪珠在眼眶里滚了滚,忘记落下来。 “蓝蓝,你总算还有点良心,知道回来找我!嘤嘤嘤,你带我一块儿走吧,我在这里过得好痛苦啊!”厉知非扑进她的怀里,一面大声嚎哭,一面偷眼看她,黑葡萄似的眼滴溜溜直转。 林甘蓝进厨房,他也亦步亦趋地跟着,肉乎乎的小手拽住衣角不放:“蓝蓝,你做早饭啊?” 拉开冰箱,扫了一眼琳琅满目的食材,轻声应了:“知非想吃什么?” “蓝蓝做的,都喜欢,都好吃!”厉知非破涕为笑,颊边漾开了两颗浅浅的小梨涡。 这些年来,林甘蓝早不是当初的小公主,练出了一手好厨艺,高挑的身影在厉家的厨房里穿梭,有条不紊地忙开了。 厉晋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目光却不由被那抹倩影吸引。 第44章 下次睡主卧 第44章 下次睡主卧 不多时,厨房飘出淡淡的香气。 林甘蓝端出早餐,一边解围裙,一边颇有成就感地介绍:“奶香玉米饼,紫菜小馄饨,火腿三明治,还有补气益血的红豆薏米粥。” 挂脖围裙不知什么时候打成了死结,她高抬双手解了好一会儿,也没解开。背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别动。” 温热的男性气息喷在脖颈,有些酥痒,林甘蓝顿时变成了一二三木头人,不敢动弹。 厉晋远虽然是个大男人,但手指灵巧,片刻功夫就解开了死结。 林甘蓝的眼前莫名浮现他的手,修长匀称,在黑白的钢琴键上掠过,流淌出动人的旋律。 “蓝蓝,你的厨艺好棒呀,快把罗婶比下去了。”厉知非十分捧场,盛了一满碗紫菜小馄饨,汤汁差点洒出来。 林甘蓝连忙回神,接过碗,摆在他面前:“小心点,慢慢吃,别烫着了。” 厉晋远也坐过来,两人之间隔了一个厉知非,彼此自在。 他一向不挑食,执行军队任务时条件大多艰苦,能够吃饱就不错了。他尝了一块奶香玉米饼,浓郁的牛奶味里溢出淡淡的玉米甜香,薄薄一层饼,又脆又酥,令人胃口大开。 配上软糯的红豆薏仁粥,唇齿留香,的确不比罗嫂的手艺差——要知道,罗嫂当年可是部队上的女炊事兵,厨艺是特地练过的! 林甘蓝给罗嫂也盛了一碗热粥,盈盈一笑:“知非哄我开心,罗嫂别放在心上。” 罗嫂笑容可掬,她是厉家的老人了,不至于那么小气,巴不得厉晋远能找个能干的媳妇,让厉老太太放心。 之前林甘蓝执意要走,她还以为两个年轻人闹了什么矛盾,厉家老二的脾气众人皆知,出了名的一座冰山,怎么也捂不热。 譬如当年他把厉知非抱回来,一声不吭,被厉司令揍得皮开肉绽,也不肯说出孩子生母是谁。 现在两人分开坐,连互动都没了,罗嫂微微摇头,看来厉老太太想娶媳妇的愿望依然任重而道远。 吃完早餐,林甘蓝把碗筷收进厨房,没想到厉晋远也跟进来,眼疾手快地关了门。 “吱嘎”一声轻响,林甘蓝回身,戒备地打量着他。 厉晋远缓缓接近,狭长的双眸微扬,凝视着她:“味道不错,这笔‘房费’看来是我赚了。” 他换了一身黑色西装,笔挺如刀裁,越发衬得身高腿长,浑身透出天神下凡般的矜贵气度。 林甘蓝毫不示弱地回望,黑白分明的眸子盛满了固执,莫名让人心底升腾起征服的浴望。 厉晋远舔了舔薄唇,耳畔响起她的声音,刚出土的水萝卜般脆生生:“厉先生,我劝你好好享受,我不会再给你收取‘房费’的机会了!” 薄唇微翘,厉晋远的眸底闪过一丝笑意,面前的小女人真有意思,时而如怯生生的小奶狗,惹人怜爱;时而化身高傲的小野猫,张牙舞爪得可爱。 “其实,不想付房费的方法有很多。”厉晋远贴得更近了,故意放轻了声音,有几分暗沉喑哑,充满了磁性的诱惑,“下次不睡客房就行了,毕竟房子里还有主卧!” 隐晦而暧昧的言语,林甘蓝的俏脸登时一红,恼羞成怒:“厉晋远!” 刹那间,他就快速退回了安全位置,促狭地轻笑:“罗嫂会洗碗,你快出来吧,我们去搞定元昭君。” 哎,剧本切换太快,她适应不过来! 厉晋远拉开厨房门,差点撞上自家儿子,小家伙冲他怒目而视,厉声质问:“爸爸,你在厨房做什么?是不是又欺负蓝蓝了?” 厉晋远单手拎起他的衣领,像是拎小鸡似地丢了出去:“换件衣服,带上波板糖,今天帮爸爸执行任务去。” 小家伙微微一怔,试探地问:“不去上学了?” “嗯。” “游泳班击剑班跆拳道班还可以去吗?” “嗯。” “那……” 厉晋远冷冷的声音,仿佛从极寒的北极传来:“爱去去,不去滚!” 厨房里,林甘蓝抵住门背,微凉的手背贴上脸颊,总算降温了些。 门外,厉家父子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心里犯嘀咕,厉晋远说的“执行任务”应该是指去元昭君的别墅调查那尊雕塑,带上厉知非和橘猫有什么用? 第45章 强闯元家 第45章 强闯元家 心怡花园。 厉晋远把车停得稍远,一行人走路去元昭君的别墅。 波板糖三岁了,体态偏肥,走了几步就不动了,轻轻地“喵”两声,水漉漉的茶色眼睛看着厉知非。 厉知非仰头,稚嫩的声音请求:“爸爸,波板糖走不动了,你抱它吧。” 厉晋远脚步一滞,冷冷地扫了橘猫一眼,浑身透出一股子冷峻和肃穆,吓得波板糖浑身一软,连忙迈着猫步往前走。 厉晋远没动,双手依然随意地插在裤袋里:“看,它自己会走。” “哼,分明是你威胁恐吓它了。波板糖的命真苦,只有我爱它。”小家伙吸了吸鼻子,牵住林甘蓝的手,又小声补了一句,“蓝蓝应该也会爱它。” 又往前走了一段,总算接近了元昭君的别墅,悄悄观察了一会儿,别墅的落地窗前隐约有人影晃动。 “元昭君在家。”林甘蓝小声提醒。 厉晋远拍了拍她的头,磁石般的声音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爸爸,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才是你亲生儿子!” 厉知非抗议,但厉晋远已经抽身走了,连头也没回一个,似乎完全没听见。 林甘蓝摸了摸他的头,柔声安慰:“也许你爸没听见。” 小家伙一脸不服气:“哼,他就是故意的!” 这一对父子,怎么跟冤家似的! 不多时,厉晋远就回来了,白色的衬衫衣袖半挽,露出半截古铜色的手臂。他微微喘气,朝元昭君的别墅信手一指:“带上波板糖,冲二楼去吧。” 厉知非冷哼一声,小身板扭了扭:“我可是看在蓝蓝面子上,才愿意帮忙的。” 一阵寒冷的眼风扫过来,厉知非吐了吐舌头,揉了揉波板糖的橘黄色短毛:“波板糖,我们走!” 望着一人一猫越过元家的低矮栅栏,林甘蓝有些担心:“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如果元昭君真是杀害董承的凶手,这么危险人物的,会不会伤害知非啊?” 厉晋远眼眸一亮:“你很担心他?” 林甘蓝翻了个白眼:“废话,我当然担心知非的安危了。” 寂静的树林里,她似乎听见了一声心满意足的轻笑,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厉晋远的侧颜依然冷峻,又看不出一丝笑意了。 他也望过来,淡淡开口:“放心吧,我在二楼放了点猫薄荷,波板糖很聪明,一进去就会直冲二楼放了雕塑的工作室。” “一个小孩,一只猫,元昭君很难起戒心。” 林甘蓝很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然后就该我们登场,去元家找孩子了!” 进了元家,靠孩子拖住元昭君,她和厉晋远就能光明正大地搜寻那间工作室,和那尊透出几分不寻常的雕塑了。 厉晋远看她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赞许,她果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爸爸,猫跑了!你快来帮忙,抓住波板糖!” 按照剧本,橘猫窜进元家,一溜烟儿上了二楼,不见踪影。厉知非迈着小短腿也追进元家,扯开嗓子呼唤厉晋远。 “走,该我们上场了。”厉晋远碰了碰她的手臂,仿佛无意似的,很快又收回。 穿过生机勃勃的院子,两走进元家的客厅,一眼就看见元昭君,她搂住厉知非的双臂,不许他上去二楼。 厉知非一直注意着门口,余光瞥见厉晋远的身影,连忙叫道:“爸爸,波板糖去二楼了,你快把它逮回来啊!” 小小年纪,演技却逼真,声音里带了点哭腔,不断催促。 “这位女士,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把猫捉了就走。”厉晋远冷淡地打个招呼,彬彬有礼,却越显疏离,迈开大长腿就往二楼去,林甘蓝也动作利落地跟上。 因为董承的死,元昭君进出了警局好多次,但一个是编外人员,一个是法医,她一次也没见过。 厉晋远一说要上楼,元昭君立刻脸色忽然大变,浑身一震,伸长了手臂想拦住他们,紧张地大声喝止:“你们不能上去!” 许是察觉自己的态度太过火了,她连忙找补:“你们在客厅等会儿,我上去把猫捉下来。” “不嘛,我现在就要波板糖!爸爸,你快去!”厉知非又哭又闹,抱住了元昭君的腿,把她牢牢地锁在沙发旁边,没法挡住楼梯口。 厉晋远和林甘蓝对视了一眼,不理元昭君的阻拦,朝二楼奔去。 “喂,你们站住!” 元昭君脸色骤变,眉宇间划过一丝狠戾,用力推开厉知非,拔腿就去拦截上楼的两人。 厉知非摔在地上,哇哇大哭。 二楼,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元家,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第46章 有本事送我进监狱 第46章 有本事送我进监狱 小家伙的嚎哭,一声比一声凄厉,林甘蓝听得心都痛了。 她狠下心,中途转道,下楼扶起了厉知非,把他抱在怀里安抚:“别怕别怕,我在这儿呢。” 小小的脑袋伏在她肩头,厉知非眼泪鼻涕流成了一团,小身板一抽一抽,止不住啜泣。 林甘蓝不放心,索性抱着他上了二楼。 工作室的门大敞,明亮而灿烂的阳光洒进来,给整个房间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林甘蓝走到门口定睛一看,吓得低呼了一声,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厉知非的眼睛。 “蓝蓝,怎么了?”厉知非眼前一黑,小手攥紧了她的衣领,又紧张又关切地问。 林甘蓝强自镇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些:“没什么,你乖乖闭上眼,不准看。” “嗯。”小孩子那特有的软糯童音,混合了身上的奶香气息,安抚了林甘蓝的惊吓。 工作室的地板上,静静躺着一尊摔碎的雕塑,衣帽和围巾摊开,石膏体碎裂,露出里面的东西——一具尸体。 石膏和水泥的活性很低,吸热和散热都较为平衡,尸体长期封存其中,腐烂的程度并不高,依稀还能辨认是一名男性。 此刻,突然暴露在空气中,尸体和空气发生化学反应,腾起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林甘蓝恍然想起,昨天晚上她和厉晋远还来过这个地方,她甚至摸过挂在尸体脖颈间的那条红色围巾,手感细腻而柔软,是名贵的cashmere。 传说,拿破仑东征时从亚洲带了一份礼物给他心爱的约瑟芬皇后,令她爱不释手,便是一条cashmere披肩。 然而,在这间房里,传说中代表爱情美好的cashmere却变成了死亡的标志。 元昭君当场被抓。 直到身穿警服的一队人马出现在门口,她才惊觉厉晋远和林甘蓝的身份。 “呵,没想到我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被两个小屁孩算计了。”元昭君倚着雪白的墙壁,不怒反笑。 只是那笑声凄厉,仿佛灵异片里的红衣女鬼,令人心生恐惧。 林甘蓝抱住孩子的手微微一紧,义正词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元昭君,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犯案的时候就应该有觉悟,终有一天会被发现的!” “犯案?”元昭君扬了扬细眉,笑得怀好意,凑近林甘蓝身边,“你们没证据,顶多只能控告我一个‘非法处理尸体’的罪名而已。判不了几年,我照样过得活色生香!” 林甘蓝眉头微蹙,这个女人实在是心机深重! 她想了想,讥讽道:“这么看来,董承也是你杀的吧?故意来自首,表现得好像为孟瑶顶罪,其实是扰乱我们的视线,为自己开脱!” 好一个“先下手为强”! 元昭君眨眨眼,得意地开口:“有本事,你就找到证据,把我送进监狱。从现在开始,除非我的律师在场,否则我不会再说一个字。” 她摊了摊手,笑容优雅:“祝你们顺利。” 目送元昭君被塞进警车带走,林甘蓝握了握拳,既然对方下了这份挑战书,她就勇敢接住,用证据打脸! 只要走过,必定会留下痕迹! 元昭君,你跑不掉的! 第47章 两面夹击 第47章 两面夹击 林甘蓝和厉晋远兵分两路,她随苏元回警局继续处理案件,厉晋远则载了儿子和橘猫回家安顿。 “虽然知非没见到尸体,但也吓得不轻,你对他态度好点,别那么凶。”隔了半开的车窗,林甘蓝千叮咛万嘱咐。 厉晋远轻挑浓眉,薄唇间溢出一声轻笑:“林小姐,不是你的儿子,也这么关心?” 林甘蓝拧眉,这话有些刺耳,没好气地怼回去:“知非那么乖,如果是我的儿子,我肯定特别温柔,舍不得让他受一丁点委屈!” 车里的男人深深望了她一眼,许久才应声:“希望林小姐能记得今天的话。” 充满磁性的男低音,沉沉地,短短的一句话像是铅石般坠在她的心上。 厉晋远再不多话,一脚踩下油门,路虎犹如离弦的箭直冲出去,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从车窗里伸出来,扬了扬。 “蓝蓝,记得来找我玩!” 林甘蓝不自觉地跟上去,小跑了几步:“知非,小心手!” 另一边,元昭君已经被塞进了警车,有人招呼她:“林法医,可以走了。” 林甘蓝来不及思考厉晋远话里的深意,连忙赶了过去。 江州市警局。 林甘蓝加班加点,对雕塑里的那具尸体进行解剖,很快就有了结果。 “通过与m国警方获得的dna进行比对,可以确定尸体的身份,正是元昭君的丈夫!”会议室内,林甘蓝掷地有声。 全场哗然。 身为重案组警员,他们遇过的案子不少,可丈夫被封在妻子亲手做成的雕塑里,远涉重洋运回故乡这样的事情,依然耸人听闻! 简直可以登上“张振说鬼故事”了! “至于死亡原因……”林甘蓝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加重语气,“和董承一样,元昭君的丈夫也死于乌头毒!” 会议室内,再度响起大家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这么说来,董承这件案子,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元昭君!”苏元推测道。 林甘蓝面露难色,敲了敲桌面,清脆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摆在我们面前,有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是什么?” 林甘蓝有些沮丧:“我们暂时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定元昭君的罪!” 元昭君说的没错,他们的推测没有确切的证据作为支撑,一切都是镜花水月,顶多只能告她个“非法处理尸体”的罪名。 刑侦方面,苏元虽然年轻却是个好手,他沉默凝神想了许久,有了点眉头:“准备再次提审孟瑶。她是董承的女朋友,交往的时间也不短,跟她多聊聊,或许会有进展。” 他伸手指了指林甘蓝:“林法医,你也一起来。” 狭小的审讯室里,林甘蓝再次见到了孟瑶。 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也起了褶皱,没了头一次见面时的温婉可人,显得有几分颓废。 白炽灯悬在头顶,惨白的灯光落在她脸上,更衬得她双目无神。 孟瑶双手攥拳,捶了捶审讯桌,声音嘶哑:“各位警官,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凶手,我没杀董承!你们到底要我怎么说,才肯相信?” “你和徐图有奸情,还想从董承身上捞一笔钱,有作案动机;案发当晚,你一个人在家睡觉,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孟小姐,我们怎么信你?”苏元站起身,一巴掌拍在她面前,气势惊人。 孟瑶双手捧面,几乎崩溃了,声音也带了浓浓的哭腔:“我真的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林甘蓝伸手,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温言细语:“孟小姐,我们只想查出董承的死亡真相,你没有杀他,也一定会证明你的清白。” “来,吃块巧克力,冷静一下。”林甘蓝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牛奶巧克力递过去,循循善诱,“你好好回忆一下,董承死亡前后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和苏元早就商量好了,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两面夹击。 孟瑶吸了吸鼻子,救命稻草一般撕开了糖纸,把巧克力放进嘴里。她一面咀嚼,一面努力回想,无意识地把糖纸揉成了一团,想黏在桌角,却发现巧克力的糖纸没黏性,只得作罢。 “等等!”林甘蓝一下子豁然开朗。 第48章 鉴定报告 第48章 鉴定报告 孟瑶微微仰头,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看向林甘蓝的眼神浮起几分惊惶。 林甘蓝双手趴在审讯桌上,半个身子前倾,牢牢地盯住孟瑶,两人之间几乎只隔了几厘米的距离。 她郑重其事地开口:“董承也有这个习惯吗?” 孟瑶有些迷茫:“什么?” 林甘蓝详细解释了一句:“董承也有把糖纸揉成一团的习惯吗?” 孟瑶点头:“嗯,我以前没这个习惯,但他特别喜欢吃糖,和他在一起久了,我不自觉也学他了。” “董承喜欢吃糖?”林甘蓝蹙眉,她记得董承身上没有糖。 “但是吃糖很挑剔,嫌弃市面上常见的那些糖都甜得发腻,只喜欢吃‘popy’这个牌子的糖,说它富有弹性,味道也清新。” “popy”是一款网红糖果,像口香糖般富有粘性,据说含有新鲜果汁成分,味道清新爽口,所以价格也卖得很贵,一般的店铺都不会卖它。 见林甘蓝感兴趣,孟瑶就说开了:“董承虽然是酒店的餐厅服务生,但他小费拿得多,所以收入不算低。他跟一般男生不太一样,对电子产品、游戏之类的东西都没兴趣,只有一个兴趣爱好,就是吃,所以在吃东西这件事上很舍得花钱。” “他喜欢‘popy’的糖果,几乎每个月都会花上几百块去买,也会送给我吃。”似乎是回忆起了两人曾经美好的过去,孟瑶唇角含笑,“把我也养成了揉糖纸的习惯,吃了你的巧克力,还以为跟‘popy’的糖一样,可以黏在桌面上。” “董承平时上班,也会随身带着这种糖果吗?”林甘蓝的脑海里渐渐生成一个大胆的想法。 孟瑶一口咬定:“你们根本想不到他有多么狂热地喜欢这种糖,他说这种糖果会让他生出上流人物的感觉,所以随时随地一定会准备。从家里出发前,他都会检查自己的口袋,留足了糖果才出发,比女人化妆还记得牢靠!” “我检验过董承的胃部,确实有尚未消化的糖,说明他死前吃过!” “如果凶手真是元昭君,她一定也很清楚董承的喜好,把毒素注入‘popy’糖果里,董承肯定会吃!” 林甘蓝逐一分析,脸上露出松口气的笑容。 直到今日,案件终于显露了冰山一角。 但苏元很快就泼了她一盆冷水:“林法医,我要提醒你,无论案发现场还是董承的尸体上,一颗糖都没找到,更别提糖纸了。” 林甘蓝顿时犹如霜打过的茄子,一下子就焉掉了。 她抬手敲了敲脑门:“糖纸会在哪儿呢?” 闷头想了许久,仍然没有结果,林甘蓝向苏元申请:“我想再搜查一次案发现场。” 餐厅的监控视频显示,案发之后没人再进出过更衣间,直至被人发现董承的尸体,更衣间就被警方封锁了。 换言之,凶手不可能在案发后,从更衣间取走糖纸。 苏元目光灼灼:“去吧,林法医加油!我看好你哟!” 林甘蓝刚出警局,正准备打车,忽然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隔壁的亲子鉴定中心,厉晋远刚走出门,手里还拿了一份棕色的文件袋。 厉晋远来亲子鉴定中心,做什么? 生怕看错了人,林甘蓝迎面走过去,试探地问:“厉先生?” 她几乎走到面前了,厉晋远才发现,眉宇间闪过一丝紧张,很快就镇定下来:“林小姐,真巧。” “厉先生怎么会来亲子鉴定中心?” 厉晋远握住文件袋,下意识把它往身后藏,仿佛那是一个烫手山芋。 越过林甘蓝,他的眼前浮现出一根秀气的黑色长发,和一根微卷的栗色短发,把它们各自封存,递交给了亲子鉴定中心。 或许,他不该隐瞒? 第49章 关爱智障儿童 第49章关爱智障儿童 “林法医,我送你过去。”苏元的声音遥遥传来,他一边披外套,一边追出警局。 看见厉晋远,他微微一愣:“厉先生也在?” 有外人在场,厉晋远恢复了如常的脸色,冷漠地敷衍过去:“帮朋友过来取个文件,我先走了。” “等等。”林甘蓝下意识拉住他,“知非怎么样了?” 元家一片混乱,她也没来得及仔细察看小家伙是不是被元昭君推伤了。 厉晋远眨了眨眼,目光沉沉:“谢林小姐关心,一点擦伤,没什么大碍。” “擦伤也要认真对待,万一伤口发炎了……”林甘蓝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迈开长腿走远了。 一旁的苏元目光灼灼,好似发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噫,林法医,我发现你对厉晋远的儿子格外好。” 不咸不淡地扫他一眼,林甘蓝冷淡开口:“苏督察,你没发现我对你也很好吗?我不仅爱幼,也关爱智障儿童。” 厉知非是“幼儿”,那苏元就是——智障儿童! 她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位子,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苏元跟进来,发动警车的时候,嘴上还说个不停:“厉晋远的朋友,多半也是大院里的人,谁会用上亲子鉴定呢?” 林甘蓝漠不关心:“苏督察,查案比八卦重要。” 苏元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尖,又忽然惊呼一声:“哎呀,忘记提醒他了。” “苏督察,又什么事?”林甘蓝揉了揉眉心,对他的一惊一乍,禁不住微微蹙眉。 “我忘了提醒厉晋远把我的纪念徽章带过来。” 林甘蓝一脸心虚,别开了脸,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她暗暗打定主意,回家就去问老爸,那个纪念徽章去哪儿了。 百悦酒店,餐厅更衣间。 留守的警务人员撕开封条,放她和苏元进去,头顶一盏惨白的灯光,越发衬得更衣间阴暗而逼仄。 尸体早被运走,地板上留下白色的人形图案,属于董承的柜子也清理干净,证物全部装袋送去了警局,显得空荡荡了许多。 林甘蓝略一思忖,想到孟瑶把糖纸黏在桌角的下意识动作,心里有了方向:“苏元,注意查看角落是不是黏了糖纸。” 苏元冲她比划了个“ok”的手势,收起那颗八卦的心,一本正经起来。 更衣间不大,不足十平米,但两人几乎把整个房间都翻过来了,还是没能找到一张“popy”糖纸。 “咱们的推论是不是出错了?”苏元眉头狠狠拧成一个“川”字。 林甘蓝没接话,倚着柜子,把整件案子从头梳理一遍。 “小心!” 她想得太出神了,几乎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了柜子上,没想到柜子并未固定在墙上,往一旁倾倒,苏元连忙出声拉住她。 苏元皱了皱眉头,数落她:“想案子,也得注意安全,万一这时候受伤……” 他正说得喋喋不休,林甘蓝一挥手,打断了他:“别说话!” 声音立刻消止,更衣间里恢复了宁静,只能听见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林甘蓝拧了拧细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缓缓环视整个房间,从雕花的门,惨白的天花板,一路望到了微微晃动的柜子。 电光火石间,脑海里闪过一抹念头,林甘蓝搬了张椅子进来,放在柜子旁边,站了上去。 “林法医,你想干嘛?”苏元猜不透她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林甘蓝没回答,小心翼翼地扶住柜子,探出半个头往柜顶望去,果然有了发现! 仔细看,柜顶的角落黏了一张糖纸,揉成了一团的模样,那精致的图案,在阴影里闪烁了微微荧光,是“popy”品牌的糖纸! 柜顶距离天花板,只有一个巴掌的距离,而且灯光很难照过来,所以之前搜查了更衣间许多遍,也没找到它。 戴了手套,林甘蓝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取下糖纸,飞车回警局进行检测。 她的效率一向很高,午饭前就有了结果。 “糖纸内侧,果然检测出了乌头毒素,但有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糖纸上并未提取到任何指纹。”林甘蓝语气有几分沮丧。 苏元:“看来凶手行事很谨慎,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发现?” “还有一条线索,糖纸黏住了一条cashmere纤维,很有可能属于凶手。” 苏元挠了挠头:“那是什么?” “山羊绒,羊毛中最高级的材料,一般被用作制造披肩、围巾。”林甘蓝信口拈来,“或许你们可以搜查一下元昭君的衣橱,看看她是不是有cashmere制品。” 苏元应允:“我马上安排人去查。” 时针一分一秒游走,眼看就要到十二点了,苏元才来了消息。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颓丧:“无论是酒店,还是元昭君的家,我们都翻遍了,没见过任何含有cashmere成分的披肩或者围巾。” 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丝线索,再次中断,依然无法确定谁是凶手。 “林法医,去吃饭吗?”同事李扬催促。 “我……”她刚出声,手机响了。 “请问是林甘蓝小姐吗?”彬彬有礼的女声。 “我是。” “我是厉知非的班主任,请问您能来一趟江州第一实验小学吗?” 厉知非的班主任,为什么会给她打电话? 林甘蓝心里正犯嘀咕,电话那头就换成了厉知非软软糯糯的童音,可怜巴巴地哀求:“蓝蓝,你能来学校一趟吗?” 隐约还能听见他的低声啜泣。 林甘蓝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柔声应允:“好,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她冲李扬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要处理。” 午饭时间,法医办公室里很安静,李扬又站在她办公桌旁,把老师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好奇:“去小学?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 “儿子都上小学了,你自己算算吧。”林甘蓝开玩笑似的说,没理会李扬眼底的一抹幽深。 她才入职一个月,就察觉李扬对她有意思,一直以来都独来独往,杜绝任何暧昧的联系。 或许,借此机会断了李扬的心思,也好。 第50章 她是厉知非的妈妈 第50章她是厉知非的妈妈 江州第一实验小学,教师办公室。 林甘蓝刚走进去,就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 厉知非站在墙角,还是早上那一身,蓝色的套头卫衣,搭配黑色运动裤,背着小书包,头发有些凌乱,一根微卷的栗色头发上挑,在微风中摇摇晃晃,十分显眼。 他紧紧抿着唇,黑亮的大眼睛圆睁,盛满了不服气,白净的脸庞添了一抹挠痕,看得林甘蓝心惊肉跳,只差几厘米就划到眼睛了! “知非!”她唤了一声,心疼极了。 看见她的一刹那,厉知非再也绷不住了,眼眶里顿时弥漫了一层水雾,吸了吸鼻子:“蓝蓝,你终于来救我了!” 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响亮的哭声在办公室内回荡。 “林小姐,你是知非的家长?” 林甘蓝循声望去,办公桌后站起来一个年轻姑娘,穿一条月白色的连衣裙,披散的长发掩映下,五官秀气而甜美。 她点了点头,听出这姑娘就是打电话的那位老师:“老师,我家知非怎么了?” 听见“我家知非”这样的话,小家伙的心情顿时好多了,撇了撇嘴角,在她耳畔嘟囔:“薛老师偏心陆小宝,非说我偷吃了他的巧克力,可我真的没有偷!” 他鼓了鼓腮帮子,扬起小脸:“哼,谁稀罕他的巧克力!” 林甘蓝抚了抚他的头发,柔声安慰:“我在呢,别怕。” 顺着厉知非愤懑的视线望过去,她看见办公桌旁还站了一个年轻妇人,牵着一个小男孩,冲她怒目而视。 薛老师还没交代来龙去脉,年轻妇人就抢先开口了:“你是厉知非的家长?” 语气不善,仿佛林甘蓝借了她五百万不还似的。 林甘蓝微微蹙眉,默然点头。 “哼,厉家也是江州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养出这种小孩!不仅偷了我儿子的巧克力,拒不承认,还打伤了他!”陆太太满面怒意,双目圆瞪,恨不能把厉知非拆吃入腹,替儿子报仇。 她把身旁的孩子往前一推,一掀衣服,亮出小肚子上一片通红,再卷起裤管,露出小腿上的一块青紫。 “看看,都是这个小兔崽子干的好事!”办公室里回荡着陆太太的尖利声音。 林甘蓝连眼皮子都没抬,完全视她为空气,垂眸看向厉知非,刚才他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厉知非翻了个白眼,小声给出了完整版解释:“陆小宝说我偷吃了他的巧克力,非要逼我承认,我生气了就……打了他。” “听见了吧?这孩子不仅偷巧克力,还打人,真是个顽劣的小霸王!”陆太太指着厉知非,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林甘蓝皱了皱眉,厉声喝止:“陆太太,连确切证据都没有,空口白舌给别人冠上小偷的罪名,还用手指人,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她生得清瘦,越发显得高挑修长,站在微胖的陆太太面前,气势十足,噎得她下意识地又抬手指过来,“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甘蓝迈前一步,拽住了陆太太伸出的那根手指,往侧边一折,空气里响起了轻微的骨折声音。 “如果陆太太缺教养,我不介意教一教你,什么是公平正义,什么是爱护幼小!”林甘蓝眉目疏朗,掷地有声,“下次,我再看见你指着知非,别怪我不客气,真把你的手指扳折了!” 她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产生了移情作用,真把厉知非看作了当年失去的孩子,所以看见他被陆太太瞧不起会那么生气,脑子一热就出手了。 她入职前,受过一段时间的警校培训,有点防身功夫,稍微一用力,就疼得陆太太“嗷嗷”叫。 陆太太捂着手指,气得五官都扭曲了,再没了之前的优雅姿态,泼妇骂街似地破口大骂:“呵,你以为谁不知道厉家的情况?厉知非就是个有妈生没妈教的野孩子!” “闭嘴!”林甘蓝沉下脸,语气冷得吓人。 陆太太瞥见她脸色发白,越发得意,说得更得劲了:“你这么年轻,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上赶着想给小兔崽子当后妈,借此攀上厉家这棵梧桐树?也不照照镜子,看清楚自己什么样儿,草鸡也想变凤凰,笑话!” 厉知非挣扎了两下,从林甘蓝怀里滑下去,绷着小脸挡在她面前,双臂伸展是保护的姿态,恶狠狠地凶道:“不许你这么说蓝蓝!该照镜子的人是你,长这么丑还出来吓人,我要报警,让警察叔叔把你抓走!” 陆太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出身优渥,花了大心思保养这张脸,奈何年纪上去了,再名贵的护肤品也留不住青春。 她微微眯眼,打量了一下厉知非护住的年轻女人,松石绿衬衫,搭配浅色修身牛仔裤,一头黑发高高扎成马尾,白净的脸庞没有化妆,清水出芙蓉般素净。 沉闷的松石绿穿在她身上,却一点不显老气,衬着清秀精致的五官,竟然添了几分沉静优雅。 陆太太攥了攥拳,被堵得一口气憋在胸口,转而向学校施压:“薛老师,今天的事情必须给我个交代。厉知非偷了小宝的巧克力,还出手打人,必须在全校师生面前向小宝道歉,否则你们学校别想安宁!” 薛老师年轻,脸皮薄,有些尴尬地劝:“陆太太,事情还没查清楚来龙去脉,这样做……” 陆太太一跺脚,挽起衬衫袖子:“行,咱们就来查个水落石出,翻厉知非的书包,找到巧克力,看他怎么狡辩!” “不可以!”林甘蓝目光坚定,“你们有什么证据?仅凭一句话就要搜孩子的书包,知道会对孩子的内心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让开!” “我不会让开,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厉知非。” “告诉你,我老公是光华集团的经理,你是什么身份,说不定是厉家的什么小三小四,算哪根葱?凭什么阻拦我?” 林甘蓝岿然不动,像是驻扎在边疆的胡杨树,身形笔挺。 “好,让你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陆太太扬起手里的包,劈头盖脸向她打去,眼底闪烁了一抹得意。 “啪”一声,手提包被人空中一挡,弹了回来,正好打在她的脸上。 “哎哟!”陆太太惊叫一声,就听陆小宝喊了起来:“妈妈,你的脸被打红了!” 耳畔,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隐隐能听出几分怒气。 “她是厉知非的妈妈,你说,和你作对是什么下场?” 第51章 我爸爸给你撑腰 第51章 我爸爸给你撑腰 林甘蓝刚抬手准备挡住陆太太的攻击,手臂被人一拉,眨眼间,面前就多了一抹高大的身影。 “厉……厉先生。”陆太太缩了缩肩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入目是一片宽阔厚实的脊背,林甘蓝看不见男人的表情,听见厉晋远冷笑一声,步步紧逼:“陆太太,我很想知道,厉知非的妈妈和你作对,会是什么下场?” 闻言,林甘蓝的脸颊顿时火烧一般发烫,周围的温度似乎也上升了好几度。 她在心里啐了一口:呸!她才不是厉知非的妈! 厉知非抱着她的腿,亲昵地蹭了蹭:“蓝蓝,别怕,我爸爸给你撑腰呢!” 小家伙脸上还残留了泪痕,望着她狡黠一笑,小声说:“蓝蓝,你脸红了,比西红柿还要红!” 说话间,厉晋远已经把陆太太逼到了墙角:“听说陆太太的丈夫很有能力,是光华集团的销售经理?光华集团的总裁恰好是我朋友,可以打个招呼,西北分公司刚成立,就需要陆太太丈夫这样有能力的人,才能经营好。” 一句轻飘飘的话,立刻让陆太太吓得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如纸,连声认错:“厉先生,我错了,我不该不辨青红皂白就认定您的孩子是小偷。” “还有呢?” “还有什么?”陆太太面露迷茫,眼神扫到他身后的林甘蓝,才恍然大悟,“林小姐,对不起,我刚才冲动了。” 陆太太的额头止不住冒冷汗,原本看这位林小姐年纪轻轻,穿得虽然得体优雅,可并不是什么名牌,还以为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和厉家不相干。 谁知,她竟然能引来厉晋远出头! 冷清冷性的厉家小儿子,从来不近女色,甚至有传闻,他的儿子是试管婴儿,根本不存在那个“闪婚闪离”的媳妇。 林甘蓝见好就收,顺着陆太太给的台阶下了:“我也冲动了,还望陆太太见谅。” 办公室内,顿时一派和谐气象。 薛老师微微松了口气,旁边的陆小宝不愿意了,委屈地大喊:“妈咪,为什么要道歉?明明是厉知非偷了我的巧克力!” “呜呜,我准备把那盒巧克力送给薛老师的!” 陆小宝越说越委屈,憋红了一张脸,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顷刻间打湿了前襟。 厉知非不服气,绷着一张小脸想反驳,被林甘蓝拉住了:“知非,我来处理好吗?” “你会站在陆小宝那边,相信我偷了巧克力吗?”厉知非垂眸,咬了咬嘴唇。 林甘蓝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温柔,却充满了令人信任的力量:“知非说的话,我都信。你说没偷,那就是没偷,我会替你证明的。” “真的?” 林甘蓝郑重点头。 厉知非还是不放心,伸出小指头:“那我们拉钩?”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安抚了厉知非,她走到陆小宝面前,循循善诱:“小宝别急,阿姨是警务人员,会帮你抓到真正的小偷。” 陆小宝抬手抹了把脸,鼻涕眼泪一块儿流,成了一只小花猫,眨巴了两只水漉漉的眼睛:“你能抓到小偷吗?” 厉知非手舞足蹈地帮腔:“蓝蓝是法医,可厉害了,敢拿刀划死人那种!” 他这么一说,吓得陆小宝往后退了一步,半张脸埋进陆太太身后。陆太太也吓得脸色发白,法医这职业,常年和尸体、案件打交道,听起来挺唬人的。 她有点后悔,之前对林甘蓝的态度那么差劲了。 林甘蓝瞪了厉知非一眼,他一点儿不怕,还做了个鬼脸,有人撑腰之后,全然没了之前嚎啕大哭的样子。 她转了转视线,刚好看到厉晋远也在盯着她。 男人站姿笔直,双手抄袋,那双漆黑的双眸锁住她,陡然添了一分压迫感。 林甘蓝收回视线,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陆小宝身上,轻声询问:“小宝,你的巧克力是怎么不见的?麻烦你向阿姨详细说一遍,可以吗?” 陆小宝点点头,口齿清晰:“我早上把巧克力放在书包里,带来了学校,打算放学后送给薛老师。前面两节课,我都看见巧克力还在书包里,自从第三节课后厉知非来了,巧克力就不见了。” “哼,他一来巧克力就不见了,肯定是他偷了!”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靠唇间,林甘蓝轻轻地“嘘”了一声:“小宝,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不能随意给别人扣上‘小偷’的罪名。巧克力不见之前,还发生过什么异样的事情?” 陆小宝偏头想了想:“薛老师说下周去春游?” 林甘蓝耐心地继续问:“还有呢?” 他皱了皱眉头,摇摇头:“好像没了。” “有!”厉知非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前,中气十足,“我去上厕所的时候,碰见你的同桌李子明在冲洗衣服。他说,你把墨水蹭他的衣袖上了。” “我没有!” 眼看两个小男孩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林甘蓝连忙挡在中间,做了个“休战”的手势。 “我已经知道是谁偷走巧克力了,你们想不想知道?” 她的话,温柔而充满了力量,引得两颗小脑袋凑过去,不约而同好奇:“是谁?” “一会儿就知道了。”林甘蓝神秘地笑笑。 她起身,让薛老师帮忙把李子明带来。 薛老师前脚刚出办公室,陆太太就心急了:“林小姐,是李子明偷了我家小宝的巧克力?” 陆小宝揪着她的衣角,连声替同桌辩解:“我和李子明关系很好,平时都在一块儿玩,他不会偷我的巧克力!” “李子明来了,我们问问他,不就清楚了?” 林甘蓝握住陆小宝的手,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是积蓄了三月的春风,温柔极了,陆小宝一下子偃旗息鼓,看着她的眼睛,呆呆点头。 “呆头鹅,不准抢蓝蓝!” 厉知非心底腾起一股危机感,冲过去一把甩开陆小宝的手,几乎把半个身子都赖在了林甘蓝身上。 还扬起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示威似地瞄着陆小宝,尖尖的小下巴似乎要翘到天上去。 说话间,薛老师带来了李子明——比陆小宝略高略壮一点,套了一件海魂衫,显得虎头虎脑。 厉晋远拉了张椅子过来,长腿交叠,斜倚着办公桌,一副“看你怎么办”的表情。 林甘蓝轻挑细眉,腹诽:让你见识一下“速战速决”的断案手段! 第52章 孩子他妈 第52章孩子他妈 站在办公室内,被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打量,李子明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他抬起袖子抹了抹嘴角,打了个嗝,一脸怯生生:“薛老师,你找我什么事?” 薛老师为难地看向林甘蓝,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林甘蓝盈盈一笑,一只手在脸侧扇了扇,做出夸张表情:“咦,有没有闻到巧克力的味道?谁偷吃了巧克力?” 李子明立刻捂住嘴,径直指向厉知非:“是他!他偷了陆小宝的巧克力!” 林甘蓝意味深长地笑了:“李子明同学,我怎么闻到那股浓浓的巧克力味道是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的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是我。” 林甘蓝走近,伸手勾了勾他的唇角:“咦,你嘴边沾了巧克力?” 李子明连忙抬手去擦嘴巴,却被她一把握住了手腕:“你的衣袖上也沾了巧克力呢。” “不可能,我洗干净了……” 话刚出口,李子明才察觉说漏了嘴,垂头看着脚尖,闷声嘟囔:“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朋友,阿姨是法医,只要把你的衣服带回警局化验,就能检测出衣袖上是不是沾了巧克力。” 李子明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快哭出声来:“我是吃了巧克力,不要把我抓去警局。” 陆小宝瞪大了眼:“李子明,真是你拿的?” “嗯,我今天早上起床晚了,没来得及吃早饭,课间饿了,正好看见你放在书包里的巧克力,就……” 这下子,总算真相大白了。 陆太太拔高了声调:“呵,你才是真正的小偷啊!” 林甘蓝皱了皱眉头,护住李子明:“陆太太,小孩子也有自尊心,咱们可以教育他这样做是不对的,但不要开口闭口就喊他‘小偷’。” 陆太太扭了扭腰肢,显然没当回事儿,但碍于厉晋远在场,她只得赔了笑脸:“林小姐说的对。” 李子明主动牵起了陆小宝的手:“对不起,我不该偷吃你的巧克力。放学了,我就让妈咪带我去买一盒还给你。”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问:“陆小宝,那你还当我的好朋友吗?” “我家小宝才不愿意跟你这种……” 陆太太的话还没说完,陆小宝就兴高采烈地应了:“我们当然还是好朋友啊!” 打脸响亮,陆太太的脸色顿时如同开染坊似的,十分好看。 陆小宝成绩好,人也乖巧,一手拉了李子明,一手去牵厉知非。 厉知非是班里的“混世小魔王”,一向跟陆小宝这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不对付,别扭地拍开了他的手。 陆小宝不依不饶,大有一定要拉住他的架势,厉知非只好随他去了。 “厉知非同学,我误会你了,对不起。”陆小宝眨巴眼睛,说得很认真。 厉知非扭了扭小身板,低声嘀咕:“知道了。” 但是那微翘的唇和弯弯的眉眼,却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一桩公案了结,薛老师也松了口气,这班里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个个在家都是小霸王,闹起来她也麻烦。 她对林甘蓝挺有兴趣:“林小姐,你怎么凭几句话就知道是李子明拿了巧克力?” 林甘蓝:“巧克力放在陆小宝的书包里,只有坐在他附近的人才会容易看见。再加上知非说,碰见李子明洗衣袖,这个年纪的小朋友经常弄脏衣服,却没人会去洗,除非衣服沾上了‘罪证’。” “李子明进办公室的时候,明显有些心虚,而且下意识的动作居然是去擦嘴角,我就更肯定巧克力是被他拿走的。” 薛老师恍然大悟:“林小姐不愧是法医,真聪明。” 陆太太也附和:“是啊,可聪明了!小宝,以后多跟林阿姨学一学。” 偏生厉知非记仇,对陆太太没个好印象,扬起小脸,轻哼一声,考拉似地缠在林甘蓝身上。 一直沉默不语的厉晋远忽然开口,拎了一个大袋子过去:“薛老师,厉知非请班上同学吃巧克力,麻烦你分发一下。” 林甘蓝微微一怔,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 她正出神,搁在身侧的手忽然被牵住,他的手宽大而厚实,掌心温热干燥,指腹的薄茧微微摩挲着她的柔嫩肌肤。 她抬眸,正对上那双深沉的眸子,当着众人的面儿,厉晋远扬了扬浓眉:“孩子他妈,咱们走吧。” 孩子他妈? 林甘蓝的大脑嗡一声,腾起一片空白,待她反应过来想反驳时,已经走出了办公室。 她甩开厉晋远的手,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厉知非看看她,又瞧瞧自家老爸,微微叹一口气:哎,只能指望自己当两人的神助攻! 小家伙犹如一尾灵动的游鱼,见缝插针挤进了他们中间,一手牵一个,志得意满:“好饿啊,咱们去吃烤肉好不好?” “警局有事……” 林甘蓝的借口刚起了个头,厉知非就嘟起了小嘴巴,仿佛藏了万分委屈:“嘤嘤嘤,就算上班也得吃饭吧?蓝蓝,你就陪我吃个烤肉吧?”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林甘蓝的心瞬间化成了绕指柔,哪里还能说出一个“不”字。 瞅着她态度软化了,厉知非拉着她的手,径直进了对街的一家烤肉店坐下,先斩后奏。 厉晋远跟在后头,慢悠悠走进去,被厉知非推去了对面:“爸爸,你坐对面去,我想一个人坐宽敞点。” 长条桌,小人儿独占了一张长椅,让林甘蓝和厉晋远挤在一块儿。 清冽的男性气息骤然挨近,林甘蓝浑身不自在,止不住耳根发热。余光瞄过去,即使长腿被困在不够宽敞的位置里,厉晋远依然一派自在,薄唇微扬,周身弥漫了矜贵的气度。 厉知非最兴奋,屁股像是捱不住椅子,又蹦又跳地问服务员:“你们门口的广告板上写了,最近有优惠,对不对?”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们来的真巧。” “那我们三位!”厉知非兴高采烈地比划了胜利的手势。 这是一家自助烤肉店,午饭时间刚过,店里没几个人,显得有些冷清。 林甘蓝环视一圈,看见了门口的广告板,定睛一瞧,刚刚冷却下去的脸蛋又烧了起来。 广告板上赫然写着:一家三口,小孩免费。 第53章 有什么资格教育我 第53章 有什么资格教育我 厉知非格外兴奋,生怕店里的人不知道他们是一家三口似的,拉着林甘蓝去拿菜,也要大声问:“咱们给爸爸挑什么菜?” 林甘蓝心里憋了一股郁气,看着橱柜里的杯子蛋糕,动了心思。 “给你爸拿个小蛋糕。”她挑了个绿莹莹的蛋糕,趁厉知非看向别处的时候,挤了小半管芥末在上面,仿佛是一朵缀上去的绿色花朵。 回到饭桌,她刚放下蛋糕,厉晋远就递过来一条围裙:“帮我系上。” 语气亲昵,态度自然,仿佛这是一件顺利成章的事情。 林甘蓝微怔,还是老老实实地接过围裙,他太高了,即使微微低头,也需要她踮起脚尖才能碰到脖颈。 林甘蓝恶趣味地刚系好蝴蝶结,眼前忽然一闪,“咔嚓”一声轻响,竟然被拍了! 不远处,厉知非拿着老爸的手机,笑得喜滋滋,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了。 林甘蓝细眉微拧:“做什么呢?” 厉知非立刻乖乖坐好,两只手交叠放在桌面,笑得眉眼弯弯:“等吃。” 他笑得那样可爱,好像夏日阳光里灿烂盛开的向日葵,明亮而温暖,林甘蓝顿时没脾气了,揉了揉他的头发:“一会儿就有的吃了。” 她抬起双手,费力给自己系好了围裙,刚想开火却发现盘子里已经盛了两块烤好的牛肉。 色泽诱人,散发出浓郁的馨香,咬一口,肉质鲜嫩,好吃得全身的毛孔似乎都被激活了。 林甘蓝有些意外,原以为厉晋远这样的人多半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烤肉竟有两把刷子,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看着厉知非吃得满嘴是油的可爱模样,林甘蓝不禁捏了捏他的脸:“没想到,厉先生的手艺还不错。” “经常在野外执行任务,有时候吃久了罐头和压缩饼干,也想改善一下伙食,抓一只山鸡或者野兔烤着吃。队里的人,几乎人人都练成了一手烤肉的绝技。” 林甘蓝挑眉,她没想过厉晋远会这么认真地回答,看他有条不紊地把新鲜牛肉夹进烤盘,逐一翻面,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弥漫了一种独特的美感。 他的五官冷硬,拥有一双狭长的内双眼,即使不眯起来看人,也充满了一种审视感。 在他的注视下,林甘蓝抬手摸了摸脸,疑心是不是沾上了脏东西,他忽然开口:“林小姐对军队生活感兴趣吗?” “哎?”林甘蓝微微一怔,这话题岔得也太快了吧。 “和你现在的工作一样,保家卫国,维护这个社会的公平正义……” “打住!”林甘蓝抿唇一笑,“我是个俗人,连自己的生活都没法安排好,何谈什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 厉晋远浓眉紧锁,微微摇头。 她对真相的执着,绝不是因为那份法医的工资,而是源自于心底对公平正义的渴望。 “我曾经说过,咱们做一笔交易,你替我办一件事,我可以达成你的一个心愿,你还记得吗?” 林甘蓝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我的假期所剩不多,很快就要回军队了,你可以想一想,到底最想达成的心愿是什么?” 林甘蓝蹙眉:“你这么确定我会答应这笔交易?” 厉晋远偏头看她一眼,目光淡淡的,似笑非笑,仿佛十分笃定,径直起身去了洗手间。 他一走,厉知非就活泛了,像是一尾干涸的鱼游进了大海里,丢开碗筷,绕过长桌,朝她扑过来。 林甘蓝收敛了凌乱的心绪,微微往旁边一侧,躲开他那双油腻腻的手,故意板正了脸:“老实交代,为什么明明叫了你爸来学校,还要打电话给我?” 厉知非顿时站住了,双脚像是被蜜糖黏在了原地,低垂了脑袋,隐约可以看见浓密的睫毛微闪:“陆小宝天天炫耀,说他们一家三口又去哪儿吃饭了,我……” 声音渐渐弱下去,厉知非牵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死死咬住嘴唇不说话了。 林甘蓝心里酸酸的,厉晋远常年待在军队,没什么时间陪他,小家伙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隔辈之间有代沟,小小年纪就学会强咽委屈。 捏了捏他的脸颊,林甘蓝的声音温柔地能滴出水来:“陆小宝他们还做什么?” “一家人去看电影,逛街……”厉知非扳着手指头,眼中闪烁了欣喜的光芒,“蓝蓝,薛老师说下周去春游,让大家都自带一份吃的,你可以帮我做吗?” 林甘蓝:“你想做什么?” 厉知非挽住她的胳膊,笑得烂漫:“我先想想!” 林甘蓝起身去洗手间,正好在门口碰见了厉晋远,他斜倚了墙壁,正打电话。 “好,我知道了,过几天就回来了。”他的声音少见地温柔,甚至不自觉地轻笑了一声。 林甘蓝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淹没了厉晋远的声音,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思绪不由自主飘远,暗自猜测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林小姐。” 一只手伸过来,拧紧了水龙头,她抬眸,正好撞进了厉晋远的双眸,幽黑深邃,似乎要把她吞没。 他脸色如常,指了指她的衣袖:“衣袖湿了。” 林甘蓝把衣袖放在烘干机下,余光瞥见厉晋远没有要走的意思,依然倚在洗手台旁边,她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厉先生,外面的花花世界再美好,也别忘了多关心儿子。” “哦,我怎么不关心知非了?” 烘干机发出“嗡嗡”的声音,林甘蓝的心似乎也一同震动,她甚至能分辨出自己局促的呼吸,连珠炮似地讲:“之前在学校,你事先买好了巧克力,是不是压根就不相信厉知非没偷巧克力的话?身为他的爸爸,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怎么可以不相信他?” 没给厉晋远辩解的机会,她继续开炮:“知非没妈妈,年纪又小,需要更多关心,你到底懂不懂怎么做爸爸?” 瞥见厉晋远阴沉的脸色,她陡然后悔了,酒意上头,一时冲动就说了。 厉晋远缓缓接近,头顶的吊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点点笼罩了她。他的呼吸很近,林甘蓝一抬头,额头几乎碰到了他的薄唇。 “厉晋远,咱们说好了……” 无视她的语无伦次,厉晋远的手指抚上她的衣领,笑容高深莫测:“林甘蓝,你这是在教我怎么带孩子?” 他的气息滚烫,微微偏头,喷在她的耳后:“在孩子问题上,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 第54章 我和她的关系,凭什么向你交代 第54章 我和她的关系,凭什么向你交代 “在孩子问题上,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 林甘蓝浑身一颤,耳畔回响着他的话,一遍又一遍,一颗心仿佛浸泡在山西老陈醋里,酸得她几乎落下泪来。 是呀,她有什么资格教育厉晋远怎么照顾好孩子呢? 她压根就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连自己孩子也留不住的废物! 厉晋远的手指沿着衣领一路往上,抚过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的唇边,生了薄茧的指腹在唇上辗转描画,温柔的动作与阴沉的脸色相差甚远。 “林甘蓝,不想当知非的妈妈,就别那么关心他。”厉晋远的嗓音低沉,令她的心跳一滞。 他盯住那双局促呼吸的红唇,眸光暗了暗,最终只是为她理了理衬衫领子,抽身而去。 林甘蓝的背死死抵住墙壁,一只手揪住他刚整理过的衣领,冷冽的窒息感袭来,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衣领上似乎还残留了他的温度,不是暖的,是一片冰冷,如同他这个人。 这个男人,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但他说的很对,自己似乎对厉知非太过关心了? 仿佛是一种本能,林甘蓝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会靠近那个软软糯糯的小男孩,止不住地心疼他,想给他一切的美满。 可是,这份美满不包括成为厉晋远的女朋友,那样的军门大少,不是她这种平凡姑娘能招惹的。 林甘蓝重新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扑在脸上。 “林甘蓝,清醒点,那不是你的孩子!”她望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女人,小声告诫。 目光落在点缀了刺绣小花的衬衫衣领上,又止不住出神。 “蓝蓝,可以走了吗?”厉知非半只脚跨出烤肉店,大声催促。 林甘蓝风风火火冲出来,手还揪着衣领,顾不得刚才和厉晋远的嫌隙:“厉先生,麻烦你送我回警局。” 厉晋远目光沉静:“案子有线索了?” 她点点头,视线掠过满怀期望的厉知非,又改了口:“先送知非回学校吧。” 烤肉店就在小学附近,走路十分钟就到了,路上厉知非还央求爸爸买了几个棒棒糖。 教学楼一侧是属于低年级的小操场,厉知非挥舞胖乎乎的小手,兴高采烈打招呼:“陆小宝,李子明!” 林甘蓝凝神一看,小操场上一群孩子正在踢足球,其中就有饭前才见过的陆小宝和李子明。 陆小宝扬起下巴:“厉知非,你来不来踢足球?” 厉知非正踌躇,林甘蓝轻轻推了他一下:“去吧,小伙伴叫你呢。” 他眨巴了黑亮的大眼睛,颇有几分傲气:“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去的!” 话音未落,人已经撒腿跑了过去,把棒棒糖和大家分了,瞬间融入了嘻哈打闹的人群。 林甘蓝有几分欣慰,刚和小家伙挥手告别,就听见李子明扯开嗓子,瓮声瓮气地问:“厉知非,那个法医阿姨是不是你的新妈妈啊?” 她竖起耳朵,有些好奇厉知非的回答,却被孩子们的喧闹声淹没了,完全没听清楚。 厉晋远这次没开那辆显眼的切诺基,换了一辆黑色路虎,载她回警局的路上,也没再提起洗手间门口的事,一本正经地问起了案子的情况。 林甘蓝调整了心绪,娓娓道来:“我捏着自己的衣领,忽然想到元昭君有一条cashmere围巾,围在那尊雕塑上,你还记得吧?” 灰白的人体雕塑,明亮的阳光和雪白的墙壁,与鲜血一般的红色围巾互相映衬,极具视觉冲击力。 那一幕,饶是厉晋远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也依然记忆深刻。 林甘蓝继续说:“我问过苏元了,套在雕塑上的那堆衣服证实属于元昭君的丈夫,所以他们就把那条红围巾也混了进去,搜检元昭君的衣橱时,没有检测这条围巾。” “你觉得,糖纸内侧的cashmere纤维,就是来自雕塑上的红色围巾?” “嗯。”林甘蓝目光灼灼,成竹在胸,“而且,董承死的时候,围了一条红色围巾,你不觉得太凑巧了吗?” 藏匿了元昭君丈夫的人体雕塑上围了一条红色围巾,董承死在炎炎夏日也围了一条红色围巾…… 冥冥中,似乎有所关联。 回到警局,苏元已经找出了那条红色围巾,林甘蓝戴上手套和眼镜,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径直拿进了实验室。 纤细的倩影一闪,实验室的门怦然关上,李扬也凑过来:“苏队长,是不是林法医负责的那件案子有进展了?” 苏元应声:“还不清楚,等林法医的结果吧。” 他和苏元说话,目光却落在了厉晋远身上,这个男人穿了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挺拔的身体像是一根紧绷锐利的弦,英气而凌厉。 一看便知,不是个普通人。 他打量的时候,厉晋远也看过来,狭长上挑的眼眸,又黑又有神,仿佛具有透视功能,将他的所有秘密一览无余。 李扬皱了皱眉,转而向苏元打探:“苏队长,这位是?” “厉先生。”苏元言简意赅,眸底划过一丝狡黠,故意问,“咦,你怎么又和林法医在一块儿?” 李扬精准地抓住了一个“又”字,看向厉晋远的眼神就带了几分敌意。 再想到林甘蓝出门前接了个电话,说是去小学,他不由脱口而问:“这位厉先生有孩子?” 厉晋远轻抿薄唇,一如既往地冷,反倒是苏元,唯恐天下不乱地应了:“呵,你怎么知道?” 李扬一下子沉了脸色,怒视厉晋远:“你和林甘蓝是什么关系?” 他早打探过了,林甘蓝长得漂亮,能力强,人又洁身自好,单身了好几年,是他理想中的妻子人选。 奈何她性子冷,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李扬直到现在也没个合适的机会告白。 至于她说自己的儿子上小学了之类的话,他也没放在心上,全当她是开个玩笑。可现在看到了这位厉先生,李扬突然腾起了一股危机意识,该不会她给人家当后妈了吧? 厉晋远连眼皮子也没掀,完全视他为空气,淡淡开口:“你是什么身份?我和林甘蓝的关系,凭什么向你交代?” 第55章 他该死,你也该死 第55章 他该死,你也该死 李扬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口不择言:“你照照镜子,你都多大年纪了,孩子够上小学了!还去染指年轻小姑娘,也不怕别人背地里说闲话!” 苏元摸了摸鼻尖,厉晋远长得不老相,怎么就成了年纪大的老男人了? 而且,厉家那个“混世小魔王”他知道,从小就生得壮实,比别家孩子大一号,打遍幼儿园无敌手,只好五岁就送去上了小学一年级。 厉晋远眉目清峻,面色如常,抬了抬浓眉,一脸“你继续说”的表情。 李扬握紧了拳头,气血上涌,脑门的青筋隐约可见,喋喋不休地继续骂:“穿得人模狗样,仗着生了一张好皮囊哄骗小姑娘,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呵,你可真给男人长脸!我告诉你,想坑林法医,没门儿!” 苏元微微变了脸色,这厮骂的也太狠了吧,万一厉晋远翻脸…… 厉晋远仍旧一派风轻云淡,扬起一根细长的手指,轻靠唇间,“嘘”了一声。 李扬微怔,猜不透他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他轻启薄唇,低沉的声线透出一股慵懒:“你年纪轻,没有孩子,仍然是只单身狗,恐怕更丢脸。” “你——”李扬一张脸憋得通红,声音陡然拔高了几个调,“林法医只是现在一时想错了,她会和我在一起的!” “这么幼稚,别追女孩了,回家喝奶吧。” 厉晋远那轻飘飘的态度,激怒了李扬,他挥起拳头就冲了过去:“我揍得你脑袋开花,你就知道谁才应该回家喝奶!” 苏元拉过一张椅子,舒舒服服地坐着看戏,虽然李扬也学过一点防身术,但在从军多年的厉晋远面前,实在是不够看。 他轻轻松松一抬手,只用两根手指就挡住了李扬的拳头,薄唇一扬,仿佛在嘲笑对方的不自量力。 “你们在搞什么?”实验室的门忽然洞开,林甘蓝戴了大大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灵动的杏眼,眉头狠皱。 几乎就在她出声的同时,厉晋远松开了手,任由李扬的拳头挥了过来,擦着他的面颊而过。 “李扬,你干什么?”林甘蓝柳眉一横,冲上去推开他。 李扬也懵了,下意识辩解:“林法医,我……” “李扬,你真幼稚!”林甘蓝瞪他一眼,扶住厉晋远,“你没事吧?” 厉晋远眸光深沉,摇了摇头,对方的拳头过来已经被他卸掉了大部分力气,顶多擦红了一点,并不疼。 “苏队长,我化验过了,案发现场内找到的那张糖纸内侧的cashmere纤维,与元昭君家里发现的那条红围巾一致,可以定罪了。” 她处理完工作,才牵住厉晋远的手腕:“你跟我来。” 她刚洗过手,指腹湿润冰凉,像是炎炎夏日吃下一盒冰淇淋,浑身舒爽。 “林法医,这个人心怀不轨,你最好离他远点!”李扬挡在面前,怒目而视。 林甘蓝浑身弥漫了一股冷意:“李扬,让开。我和你只是同事,希望你不要越界干涉我的事情,谢谢。” 她的话,客气而疏离,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眼角余光扫到李扬惨白的脸色,厉晋远薄唇微翘,细微到几乎看不出来的弧度。 一旁的苏元更是看得目瞪口呆,这位厉先生分明是故意不躲,现在又是唱哪一出戏? 林甘蓝有个小药箱,给厉晋远简单处理了一下擦伤的地方,贴上去一块冰袋,凉得他倒吸了一口气。 “你是故意的吧?”林甘蓝剜他一眼。 赫赫有名的特种兵王,怎么会被李扬这种只会点防身术的办公室白领打伤! “他是你的同事,我怎么也要给你留几分薄面。” “那我真该谢谢你噢,这么看得起我!”林甘蓝翻了个白眼。 厉晋远轻抿薄唇,面色如常:“不用谢。” 这个男人,脸皮真是比八达岭长城拐角的城墙还厚! 林甘蓝忍不住想笑,气也顿时消了大半,拿毛巾裹住冰袋,往他怀里一塞:“敷一会儿就走吧,以后少来法医办公室。” 她的椅子铺了一层小碎花的套子,高大的男人坐在里面,微垂了头,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 林甘蓝望着他的发顶,突然笑了。 打发走厉晋远,她立刻去了重案组办公室,刚上楼梯,迎面就遇见了元昭君。 她穿了一件棉麻的对襟上衣,搭配改良过的枣红色纱织灯笼裤,黑发挽成了一个髻,即使双手被铐住,依然神态自若。 看见林甘蓝,她甚至笑着打了个招呼:“我现在知道你的身份了,林法医。” 林甘蓝点点头算是回应,这个女人让她觉得恐怖,巴不得避而远之。 她扬了扬腕间的手铐,笑意更深了:“林法医,拜你所赐。” 林甘蓝丝毫不惧,迎面瞪视回去:“不,这是法律赐予你应得的下场!” “元昭君,你这个杀人凶手,偿命啊!” 孟瑶刚好从审讯室出来,一看见元昭君,眼圈就红了,恶狠狠地想扑过去,被眼疾手快的苏元拉住了。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泪如雨下:“你不是说把董承看作亲生儿子吗,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杀他?临死还要扯条红围巾,董承死不瞑目,他宁愿变成厉鬼也不放过你!” 林甘蓝挑了挑眉,她都移情别恋了,居然还能一脸理直气壮地为董承声讨,这份修为也是令人佩服。 任她哭天抢地嚎哭了好一会儿,元昭君才冷冷地开口:“别演了,你的演技实在太浮夸了。” “演?”孟瑶挣脱苏元的禁锢,扑上去揪住了元昭君的衣领,咬牙切齿,“我是董承的女朋友,他死了,我的伤心还用演吗?” “孟瑶,你的嘴脸太难看了,想借着女朋友的名头,昧下董承的一些资产?”元昭君一阵见血,挑破了孟瑶的目的。 孟瑶脸色瞬间苍白,身形微颤:“你……血口喷人!” 元昭君冷笑,目光森寒,仿佛能够洞穿一切。 她缓步走近,直视了孟瑶毫无血色的唇,一字一句轻声说:“董承的死,是他咎由自取。而你,也该死!” 元昭君的声音很轻,但林甘蓝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她甚至清楚地捕捉到了孟瑶眼底一晃而过的仓惶。 第56章 我和他是恋人关系 第56章 我和他是恋人关系 审讯室,悬了一盏昏暗的灯,把小小的房间照得格外惨白。 元昭君步态轻盈地走进来,甚至长舒了一口气,俏皮地冲林甘蓝眨眨眼:“可以给我一杯热咖啡吗?” 瞥见苏元点了头,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要甜甜的卡布奇诺,一会儿要说的故事,让人太不开心了。” 那轻松自在的姿态,完全不像个被暴露的杀人犯。 警局门口就有一家咖啡店,林甘蓝买了一杯速溶卡布奇诺,拎回去时,元昭君还没开口。 “元昭君,证据确凿,你跑不掉了。”苏元眉头狠皱,锐利的视线直直地劈过去,和平时的“八卦小王子”形象截然不同。 元昭君坐在审讯室的硬木椅子上,翘起脚尖,在空中虚无地转圈,玩得不亦乐乎,压根不搭理他。 听见开门声,才抬起头来,眼眸一亮,脸上的笑容如涟漪般扩散:“我的咖啡。” 林甘蓝把咖啡放在审讯桌上,单手按住:“咖啡到了,你可以说了吧?” “好好好,我说。”元昭君抿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像是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脸上洋溢了心满意足的笑。 一连喝了好几口,她才低叹一声,娓娓道来。 “我说了谎,从始至终,我都没把董承当作儿子看待。” 她的思绪似乎飘远了,眼神清澈得不像一个年方五十的老太婆,林甘蓝甚至觉得,含了几分少女的娇态。 她的唇微弯,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他是我的恋人。” 她和董承,是恋人关系? 不仅林甘蓝,审讯室内的每一个人都悚然一惊,他们之间可差了三十多岁呀! 元昭君完全沉浸在了回忆里,丝毫没注意到他们的奇怪表情,继续说:“我二十五岁遇上了唐大夫,为了去美国,根本没有感情也要嫁给他。一起生活了三十年,我还是没法爱上这个天天睡在我枕边的男人。” “而且,他患上阿茨海默症后,变得特别烦人,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地黏着我。医生甚至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他的身体状况不错,继续活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 她的眼底漫上了一层惊恐:“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我还要做牛做马似地继续伺候他十几二十年!” 她咬咬牙,语气陡然阴狠了几分:“所以,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乌头结果了他的命,再把日常衣服丢到河里,伪装成失踪的样子。” 林甘蓝微微一颤,杀人这种事,她提起来却一脸稀松平常,甚至有几分解脱意味,实在是令人可怖。 苏元比她镇定,还能条理清晰地质问:“担心m国警方发现,所以你赶紧变卖了家产,把尸体装进人体雕塑里,急匆匆地回国了,是吗?” 元昭君掸了掸手指,微微一笑:“你们查得挺清楚。” “唐大夫不是你的真爱,又患病难缠,可董承总该是你的真爱了吧?为什么连他也杀了?” 元昭君的眉宇间浮起一丝狠戾,纤细的手掌一拍桌面,惊堂木般发出一声清脆的“啪”,隐约还能听见她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她的情绪十分激动:“我把他视作真爱,他却当我是个傻子!” 苏元循循善诱:“噢,说说看他都做了什么?” “是他先追求我,说什么一见钟情,灵魂伴侣!我起初是不信的,可董承的嘴巴像是抹过蜜似的,每天都能说上一箩筐的甜言蜜语,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一起吃饭时甚至连鱼刺都替我挑出来。” 元昭君深吸一口气,那段回忆像是掺杂了砒霜的蜜糖,又甜又毒。 苏元:“所以你就和他在一起了?” “董承那样的男人,没有女人会不喜欢他,哪怕我五十多岁了,也没法抵抗他的魅力。在一起后,他依然对我很好,几乎百依百顺,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偶尔找我要钱。” 苏元:“你给了?” 元昭君点头:“唐大夫当了一辈子医生,死后给我留了一笔不菲的遗产,我无子无女,完全足够我过奢侈的生活。况且,董承要的钱都不多,一两万,三四万,我也乐得当零花钱给他。” 林甘蓝好奇,忍不住出声:“听说董承和酒店里一些独身女人关系甚好,你不吃醋?” 元昭君摇头:“说起来,在他面前我其实有几分自卑,比他大了足有三十多岁,总觉得配不上他。那几个女人,相貌家境情趣,样样不如我,我知道董承不过是跟她们玩玩而已,不会认真。” “那……” 元昭君眼眸微闪:“你是想问,那我为什么会杀了他?” 她苦笑,勾起的唇角泄露了几分自嘲,自问自答:“我撞见了他和孟瑶。” “那天,他跟我说帮朋友搬家,不能陪我。实在闲得无聊,我就约了两个插花班的姐妹去逛街,在商场看见他陪孟瑶逛街。我从没看过他那么开心地笑过,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元昭君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望着林甘蓝,认真地讲:“有一句话,我没说谎,董承真的很爱孟瑶。他不会为孟瑶挑干净鱼刺,甚至没让她出现在朋友圈里,但孟瑶在他的未来里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 苏元步步紧逼:“你吃醋,所以杀了董承?” “哈哈哈……”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元昭君放声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警官,我是个老婆子了,不像小女生那么脆弱。他另有所爱,而我也只是花钱买开心,合不来则散。” 苏元厉声质问:“那你为何要杀他?” “他错在,不该欺瞒我的感情之后,还要在我的心上戳一刀!” 元昭君的笑容妖异,五官微微扭曲:“你们想知道董承死前为什么要戴上那条红围巾吗?那就是他必须死的理由!” 红围巾? 更衣间里围着红围巾的年轻人,元家别墅里戴了红围巾的人体雕塑,两幅画面在林甘蓝的脑海里交替呈现,有一丝念头快如闪电,让人抓不住。 第57章 我快走了 第57章我快走了 审讯室内,一片死寂。 良久,林甘蓝才打破寂静:“董承知道雕塑的真相?” “林法医果然聪明。”元昭君赞一声,也不卖关子了,“我带董承去别墅里约会过,喝多了酒,就被他套出了真相。他竟然以此威胁我,想要一套房子。” 这一段回忆,让她有些歇斯底里:“江州一套两居室,不过百来万,我买得起,可我不甘心!我付出真心的男人,竟然想敲诈我的房子来迎娶他喜欢的人!” “我不允许!”一字一句,仿佛石头砸在心上,沉重而森寒,令林甘蓝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林甘蓝恍然想到头一次去孟瑶家,她曾经说过,董承打算挣够房子首付,就和她结婚。 看来,董承没说谎,只是他的胃口太大,想一步到位,直接敲诈一套房子,结果却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苏元敲了敲桌面:“你不甘心吃这个哑巴亏,又知道董承一向喜欢吃‘popy’这个牌子的糖,所以就在糖里掺杂了乌头毒?” “对,我发现了他和孟瑶的关系,提出分手,他却反过来要挟我,必须在一周之内为他看中的房子付款,否则就会向警方揭发我杀了丈夫的行径。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佯装被吓住了,继续和他保持恋人关系,再暗暗下毒。” “董承还以为我真的能咽下这份屈辱,和他继续在一起,在我答应下周就去买房子后,他就放下了戒心。那天,我拿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糖,说和他玩个游戏,在更衣间里藏了两颗糖,他吃下一颗,我就给他一万块。” 元昭君扬唇冷笑:“在我的提示下,他很快就找到了更衣柜顶部的糖,吃掉了……” 按照元昭君的供词,她让董承去找糖时,是早上五点多,那个时候厉晋远刚好进入百悦酒店,没几分钟就发现房间里的水都喝完了,打服务电话让董承送杯水上去。 林甘蓝暗暗猜测,也许接到服务电话时,董承刚把衣柜顶部那颗有毒的水果糖取下来,不小心掉了一些糖屑进水。 糖屑也混了些乌头毒,但含量较少,才让厉晋远捡回了一条命。 林甘蓝眉心微敛:“可是炎炎夏日,更衣间为什么会有一条红围巾?” 把最后一口咖啡饮尽,元昭君才不疾不徐地抬眸:“前几天他买的,用来威胁我已经知道了雕塑的秘密,没想到反倒自己用上了。” 林甘蓝几乎能够想象,在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董承终于意识到了是谁想要他的命,挣扎着打开衣柜,扯出那条鲜艳的红围巾套在脖颈间,死不瞑目。 那条红围巾,呼应了元昭君别墅里的人体雕塑,就是董承给出的线索! 案件告破,苏元很高兴,预订了自助餐庆功,林甘蓝也在受邀之列。 法医部开了个短会,林甘蓝去的稍晚,推开包房门时,大家都到齐了。 “林法医,坐这儿。”苏元招呼她,热情洋溢的模样,仿佛要给她推销保健药品。 他身旁留了个空位,林甘蓝走过去才发觉,另一侧坐了厉晋远。 不过半日不见,厉晋远似乎绅士了许多,居然主动为她拉开椅子,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唬得林甘蓝差点脚一崴,滑到椅子底下去。 和众人寒暄一番,趁着上菜的混乱时机,林甘蓝斜他一眼,压低声音:“今天晚上,厉先生变绅士了。” 他还是那一身白衬衫黑西裤,包房内的水晶枝蔓吊灯微晃,黄澄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原本冷硬的五官也柔和了几分。 厉晋远沉沉一笑:“案子真相大白,还得多谢林法医。” 他的话音刚落,苏元就跟商量好似地,起身举了酒杯:“这次能够破掉红色围巾杀人案,要特别感谢林法医的大力支持。来,我们敬她一杯。” “苏督察见外了,法医部和重案组是一家,都是为人民服务。”林甘蓝微微一笑,客套话信手拈来。 她刚喝尽了一杯,苏元就替她满上了第二杯。 苏元一脸笑眯眯,像只狡猾的狐狸,冠冕堂皇:“敬酒,当然是一人一杯。” 林甘蓝环视一圈,饭桌上人手一杯酒,都意味深长地望过来,明显早就得了苏元的令。 “这……我酒量浅,喝不了这么多。” 她皱了皱眉,苏元却抬了抬她的手腕,冲身旁的属下使了个眼色:“快敬林法医一杯呀。” 小伙子立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亮出空空的酒杯底:“林法医,该你了。” 苏元也劝:“林法医,你不喝,就是不给咱们重案组面子。” 一杯接一杯,完全不给喘息的机会,重案组的人轮番敬酒。一桌人挨个儿喝完,林甘蓝有些眩晕,胃里泛起一股烧灼的疼,坐下的时候差点扭到腰,幸亏厉晋远扶了一把。 他抬眸,黑沉的眼底仿佛闪烁了星光,沉声道:“林法医,还有我这一杯呢。” “啊——” 林甘蓝低呼出声,差点眼前一黑,连连摆手:“不行了,我已经醉了。” “我就快走了,一杯酒也不愿意喝?”厉晋远固执地举着那杯酒,不肯放下。 林甘蓝微微一怔,脱口而出:“走?去哪儿?” 厉晋远扯了扯嘴角:“我留在这儿,是为了查清楚中毒的案子,现在真相大白了,我是误伤的那个,也该回军队去了。” 林甘蓝的心忽然有一瞬间的空落,但她很快镇定了心神,把垂下的额发别到耳后,举起酒杯同他碰了碰:“祝厉先生前程似锦。” 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肩后,露出一张白皙光洁的脸,越发衬得那双樱唇嫣红,像是寒冬腊月里盛开的一枝红梅,素净,却吸引得人挪不开视线。 她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眸子,这一句祝福说得无比真诚。 厉晋远忽然想起了儿子,小家伙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明亮漆黑,仿佛眼中倒映的他就是整个世界,令人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又是一杯酒下肚,酒意越发上涌,林甘蓝撑起身子,歉意一笑:“我去趟洗手间。” 第58章 呸,不要脸 第58章 呸,不要脸 林甘蓝有些眩晕,出了包间,径直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刚到门口,就看见花盆一角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黑漆漆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她微微一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老鼠啊!” 灰白色的小老鼠一点也不怕人,机灵地左看右顾,还冲她“啾啾”地叫唤。 林甘蓝吓得酒醒了一半,小腿肚发软,扶住墙壁才堪堪站稳。 她一向胆大,连尸体也不怕,却格外怕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浑身发软,想逃都没力气。 小老鼠在花盆周围跳来蹦去,仿佛有意识似的,偏头看了看她,细长的尾巴晃一晃,忽然对她有了兴趣,犹如一道闪电,直愣愣地劈过来。 “啊——” 她尖叫一声,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走开,走开!” 她抬腿想踢开小老鼠,又怕它爬上了自己的鞋子,瞻前顾后,衣摆挂住了墙上挂装饰画的钉子,“哗”一声撕裂了。 林甘蓝欲哭无泪,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啾啾啾”,小老鼠叫得欢快,在她的脚边跳起了华尔兹,忽然横空飞起一脚,把它踹回了花盆边。 它“嗷”地惨叫了一声,瘫在大理石地板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林甘蓝,你没事吧?”高大的身影把她笼罩其中,男人沉缓的声音令人充满了安全感。 她抬眸,正对上男人幽深浓黑的眸子,倒映出她的惊慌失措。 “没事。”林甘蓝扯了扯嘴角,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厉晋远伸出手:“我扶你。” “我……我腿软,站不起来。”林甘蓝错开眼,声如蚊呐,越发不好意思。 凝滞的空气里,她似乎听见了一声轻笑:“一向胆大的林法医,也会有这么丢脸的时候?” 她扭头想反驳,眼前晃过一个黑影,忽然间天地倾倒,被扛上了男人厚实的肩膀。 林甘蓝低呼一声:“厉晋远,你干什么!” “腿软,我帮你。” 他的手臂挽住她的双腿,林甘蓝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肱二头肌微微跳动,奇怪的姿势让她脑部充血,竟然忍不住想,幸好今天没穿裙子。 中途遇上服务生,厉晋远竟然在对方奇怪的目光中站住了,一本正经地投诉:“洗手间门口发现一只老鼠,吓到了我的朋友。” “真对不起,我们马上处理。” 他显然兴致不错,一向惜字如金,此刻却话多了起来:“是只宠物鼠,可能是哪位客人私自带进来的,也怪不得你们。” 林甘蓝咬牙,厉晋远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扛着她和服务生说话,让她出尽了洋相! 两根手指夹起厉晋远脖颈处的一点皮,林甘蓝心一横,准备来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谁知,还没来得及发力,厉晋远越过服务生往前走时,手臂忽然一抖,把她往身侧送了送,林甘蓝伸出去的手不仅没捏住他,反而打到了服务生的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林甘蓝连忙道歉,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厉晋远,你故意的!” 厉晋远落落大方地点头,把她放下来,眼风扫到她的后腰,撕裂了一块衣角,露出半截莹润的细腰。 他的脸色微沉,脱下外套,不由分说披在了林甘蓝身上。 “哎?”林甘蓝微愣,这男人变脸真比翻书还快,刚才还幸灾乐祸,这会儿又能在他的眼底捕捉到一丝温情。 厉晋远揉了揉她柔顺的发,薄唇微翘:“喜欢上我了?” “呸!”林甘蓝啐了他一口,“啧啧,忒不要脸了!” 厉晋远似乎没生气,沉静地开口:“走吧,我正想找你谈一谈。” 夜色正浓,淹没了暗淡的星辰,只有一轮下弦月高高地悬挂在半空。 厉晋远一马当先,领她去了餐厅的天台。 “你想谈什么?”林甘蓝先发制人,夜风微凉,她拢了拢外套,似乎还残留了男人的温度,暖暖的。 天台上设了一架秋千,被风一吹,微微晃动,像是海面上缓缓摇曳的小船,林甘蓝心里一动,坐了上去。 她一抬头,正好望见了对面的男人。 天台的灯光暗淡,在他冷硬的五官上打下了一片淡淡的侧影,柔和了他的脸部轮廓,甚至让他的目光生出几分温柔。 他抬头,一路望进她那双秋水般的杏眼里,沉沉开口:“你的心愿,想好了吗?” 心里像是有一只小猫在抓挠,林甘蓝分明心动了,却固执地不肯松口:“我没打算跟你做这笔交易。” 她在心里反复说服自己,这个男人是危险人物,离他越远越好。 “孩子也不想找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曾经有个孩子?” 厉晋远收回视线,不疾不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想知道的,当然能知道。” 他走向林甘蓝,横过一只手搭在秋千的绳索上,轻柔而有力道地往前推。 他的声音,难得柔和:“你不想那个孩子吗?不想知道他现在身处何方,过得怎么样?” 林甘蓝的头垂得更低了,回应他的,是一阵低低的啜泣。 “别哭,我会帮你找到孩子。” 林甘蓝闭着眼,唇齿间的温度越发烫人,她的心跳也开始加快,一下又一下,小鹿乱撞。 此刻,她是一个生涩的西红柿,被他拿在手里,想把她揉熟捏透。 第59章 你知道我的孩子在哪里 第59章 你知道我的孩子在哪里 “砰”,城市边沿有烟花炸开,犹如五彩的花朵灿烂绽放,又一点点消失在漆黑的天际。 林甘蓝恍然惊醒,残存的理智让她撇开了头。 厉晋远居高临下,看她的脸一路红到耳根子,抿了抿唇。 好一会儿,她才率先打破沉默:“如果我想找回孩子,要用什么来交换?” “加入野狼特种兵战队。” 林甘蓝蹙眉,早前厉晋远曾说让她发挥专长,她还以为是验尸,不禁脱口而出:“我只会解剖尸体,当不了特种兵。” 他还站在秋千旁,离她极近,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发间:“我查过,你是江州医科大学的优秀毕业生,而且提前一年毕业,老师也曾夸过你,是个全才。” 他微微叹口气:“可惜,毕业后你没有和那些同学一样进入各类医院,反而考了警局法医。” 林甘蓝并没有露出很吃惊的表情,这些事情并不是秘密,凭厉晋远的能力,只要想打听,分分钟能知道。 “如果你能成为野狼特种兵战队的军医,我会告诉你,孩子的下落。”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一座大山,充满了威严。 这份允诺,扯紧了林甘蓝心底的某根弦,她张了张嘴,但喉咙干涩,出口的声音有些喑哑:“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孩子在哪里?” 厉晋远面无表情,薄唇冷峻地微抿,久久不语。 林甘蓝想了许久,鼻尖越发酸涩,她抬手摸了摸眼角,泪水又悄然漫了出来。 气氛一时沉闷,谁也没说话,微微风声中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她的心跳快而急,他的心跳却沉而稳,交织成了一首曲。 良久,厉晋远推了推秋千:“你不必急着答复我,回去想想,或许离开江州,会是个好的开始。更何况,想加入野狼,你必须通过严苛的选拔考试,你也不一定有那个能力。” 他的力道加重,秋千也随之加速晃动,荡到最高处,俯瞰半个城市的灯火,林甘蓝陡然觉得,自己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而这只鸟,已经被困在江州这个大笼子太久太久。 庆功宴结束,各自散场。 九点多,正值晚高峰,林甘蓝站在路边,好一会儿也没打到车。 一辆切诺基从她面前掠过,扬起一阵风,林甘蓝看见了驾驶位上那张冷峻的侧颜,一晃而过。 下一刻,那辆熟悉的车又倒了回来,恰好到处停在她面前,忽然弹开副座车门,吓了她一跳。 她抚了抚心口,客气推辞:“你先走吧。” 幽黑的眸子一凛,男人的声音带了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上车。” 他不动,板正冷峻的脸上分明写着固执。 她靠着一盏路灯,夜风一吹,吹散了一些酒意,头脑也清楚了几分,扬唇笑了笑,自己干嘛和他计较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厉晋远似乎很满意她的识趣,一脚踩下油门时,语气也没那么冷硬了:“回家?” 林甘蓝扭头看向窗外,城市夜景渐次掠过,万花筒般五彩斑斓,她突然不想回去那个冷冰冰的家。 她清一清嗓子:“不了,麻烦你送我到前面地铁站吧,我约了朋友。” 厉晋远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等红灯的时候瞄她一眼:“这么晚还会朋友?” “偶尔也要感受一下城市夜生活,以免被淘汰落伍了。”夜风扬起她的长发,犹如一面猎猎飞舞的旗帜,整个人越发清醒了。 切诺基停在地铁站,林甘蓝下车,道完谢刚准备走,又被厉晋远叫住。 他降下车窗,露出端正的五官,缓缓开口:“烤肉店那个蛋糕,还记得吗?” 林甘蓝蹙眉,很快想起来了,她故意挤了小半管芥末在上面,想要整蛊厉晋远,但他好像一直没吃。 厉晋远抬了抬浓眉:“我打包带回去,给知非吃了。” “啊!”林甘蓝掩唇,又惊讶又心疼,他肯定一早就知道抹了芥末! “他在家里闹脾气,连厉司令最喜欢的毛笔都给折断了一支,我想有必要告诉你一声。” 车窗缓缓升上去,遮掩了他的脸,只剩下那双漆黑的眼,越发清晰。 林甘蓝攥拳,她敢保证在这双眼里看见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快升到顶了,林甘蓝猝不及防伸手拦住,差点卡住了手指,认真地讲:“拜托,等我两分钟。” 她越过马路,去了对面的蛋糕店,没多久就拎了个小盒子出来。 “我重新买了蛋糕,希望你带给他,是我的一点补偿。”林甘蓝有点难为情,如果不是她挤了那么多芥末,厉知非也不会被误伤。 厉晋远接了,冷冷教训:“林小姐,下次别这么幼稚,知非是我儿子,吃那么多芥末拉肚子,我会心疼的。” 一想到厉知非吞下那么多芥末,那张可爱的小脸皱成一团,还上吐下泻,林甘蓝的心就难受得紧,乖乖认错:“很抱歉,这次是意外,他好些了吗?有人照顾他吗?” “你放心,他在爷爷家。” 切诺基重新发动,很快汇入了车流,不见踪影。 下个路口,红灯亮起,车子稳稳停在斑马线前,厉晋远扭头看向副驾驶座位上放着的蛋糕盒。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包装精美,柠檬黄的细丝带系了一个飘逸的蝴蝶结,分外可爱。 厉晋远眸光微沉,拨通了厉家老宅的电话:“李婶,知非怎么样?” 厉家的佣人压低声音:“小少爷还在发脾气,谁都哄不住,连晚饭也没吃。”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厉老太太劝小家伙吃饭的声音:“小祖宗,你跑哪儿去,就吃一口行不行?” 厉晋远勾了勾唇:“李婶,你问问知非,吃不吃蛋糕?” 片刻功夫,厉家就炸开了锅,厉知非小小个儿,声音却中气十足,大吵大闹:“还想骗我?我再也不吃蛋糕了!” 厉老太太接过电话,数落儿子:“晋远,你怎么当爸爸的,居然骗儿子吃抹了芥末的蛋糕?就算知非调皮,你也不能这么教育他吧。” 厉晋远皱眉:“那是我打包回来的蛋糕,他偷吃的。” 厉老太太噎了一下。 厉晋远:“他不想吃饭,就别管了,饿几顿就乖乖吃饭了。我马上过来,带他回家。” “也好,你这两天就要回军队了,抓紧时间和知非多相处。”厉老太太絮絮叨叨,长叹一声,“唉,要是有个媳妇儿就好了,能帮你照顾知非……” 绿灯亮起,厉晋远索性把车靠在街边,一边听着厉老太太的唠叨,一边打开了蛋糕盒子。 唔,小家伙自己说的,再也不吃蛋糕了,他只好勉为其难代劳。 拿破仑蛋糕,味道还不错。 第60章 是北极,也是赤道 第60章 是北极,也是赤道 晚上九点多,“happy”酒吧开始热闹起来,踏进去,富有节奏感的音乐不断敲打耳膜。 林甘蓝趴在吧台,眼神有些涣散,看调酒师熟稔地调制出一杯又一杯红红绿绿的酒,像是一个又一个未醒的梦。 曾几何时,她也曾被困在这一方吧台后面,跟客人聊得火热的同时,手上动作也不能停,娴熟地调酒,站足一夜,往往手酸脚疼。 但那时候的她,并不觉得辛苦,从端茶送水的服务生岗位调走当调酒师,既学到了技术,薪水也涨了许多,她很知足。 后来,强撑四年,白天勤奋念书,晚上努力打工,她提前从医科大学毕业,考了警局法医的职位,人生再次迎来飞跃。 这一路,洒满了她的血泪和汗水。 而现在,她再次面临选择。 警局法医和野狼特种兵战队,待在江州和未知远方,维持原样的生活和她的孩子……她该选哪一个? “小姐,来一杯龙舌兰日出吗?”年轻英俊的调酒师凑上来,“很美的一款酒,像是日出时天空的颜色,和小姐简直是绝配。” “滚远点,你那点雕虫小技,别在咱们林大师面前秀了。”苏棠拍开调酒师的手,揽上她的肩膀。 今天的苏棠编了一头细细的小辫子,穿了银色的短夹克,露出纤细的腰肢和雪白笔直的长腿,身材火爆到令人喷血。 她刚招呼完一圈客人,额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一口饮尽了那杯绚烂的龙舌兰日出,撇撇嘴:“一嘴儿果汁味,一点不过瘾。” 林甘蓝不自觉就笑了,苏棠永远是英姿飒爽的模样,好似地里一株火辣辣的朝天椒,迎风招展。 苏棠拍了拍她的肩,松口气:“终于笑了,看你那凝重的脸色,还以为天塌了呢。” 林甘蓝眨眨眼,一杯酒下肚,瞳仁儿越发清亮:“苏棠,我想找回孩子。” “什么?”酒吧嘈杂,苏棠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甘蓝把厉晋远提出的交易一五一十说了。 苏棠拧眉:“你通过严苛的选拔考试,加入什么狼特种兵战队当军医,厉晋远就会替你找回孩子?” 她点头。 苏棠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林甘蓝,你没发烧吧?真相信他的话?” “无论是厉家,还是他,都有那个本事。” 苏棠弹了一下指间的烟,轻嗤一声:“甘蓝,我怎么觉得你对这个厉晋远,有点特别?” “特别?” 她认识林甘蓝五年,生得漂亮,气质出众,又混在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多少男人前赴后继想拿下这位标志的小姑娘。 九百九十九朵鲜花送过,珠宝首饰堆在她面前任挑,甚至有人明码开价,养她一个月能抵上一辆小车了,可林甘蓝连眼皮子都没抬过。 她是风尘仆仆的独行侠,人生这条路,从来不寄希望于男人,也不屑于搭理男人。 可是现在,这位厉晋远似乎有些不一样。 林甘蓝抿唇想了想,眉眼微弯成一轮弦月,笑了笑:“他真的有些特别,有时候是北极,有时候是赤道。” “完了完了,你丫的不会爱上他了吧?”苏棠扶额。 “不可能!”林甘蓝一本正经,“我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情情爱爱这种字眼。与其说喜欢他,不如说喜欢他的儿子。” 想到厉知非,她眼眸一亮,借着酒意絮絮叨叨:“知非没有妈妈,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心疼他。” 苏棠恨不能一巴掌拍醒她:“你该不会喜欢那孩子,就想给人当后妈吧?” 酒意上涌,一丝红晕浮上脸颊,林甘蓝趴在吧台上,头埋在臂弯间,闷闷地讲:“怎么会呢,整日和厉晋远那座冰山待在一起,肯定会消化不良的。只是……看见知非的时候,我忍不住会想,我的孩子还好吗?”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淹没在了低低的啜泣里。 苏棠长叹一声,慢吞吞拂着她的头发,七分怜惜三分自嘲:“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嘴角刚牵起一抹自嘲的笑,就被有人打断了:“嘿,苏棠姐!” 苏棠耸耸肩,长呼一口气,拉长了脸:“喏,我的不幸又来了。” 转身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另一副表情,洋溢了热情的笑容:“温先生,你好久没来‘happy’了。” 温哲是城中富二代,有一班同样富贵的朋友,经常呼朋唤友来酒吧寻欢作乐,和苏棠是旧相识了。 “这段时间去国外出差了,这不一回国,就来了嘛。”温哲和她寒暄,一眼就看见了趴在吧台上的林甘蓝,眼前一亮,“苏棠姐,这位是谁?” 苏棠稍微往他面前挡了挡,挤出一个笑:“我的朋友。” 林甘蓝醉得迷迷糊糊,听见声响,抬起头来。吧台的灯光迷离,把人照得模模糊糊,她眯了眯眼睛,似乎看见了陆述。 记忆里的他,眉眼秀致,温文尔雅,又带了几分出身矜贵的傲气,简单的校服也能穿出了一股翩翩书卷气。 然而此刻的他,还是一样的五官,眼神却添了几分冷厉,眉宇间泛起沉沉的威严,既熟悉又陌生! 林甘蓝挥了挥手,好像这样就能挥去面前的影像,自嘲地笑笑:“一定是幻觉,陆述怎么会在这儿……” 一只手横在她面前,男人淡淡招呼:“林甘蓝,好久不见。” 他的视线停留在林甘蓝微醺的脸庞,久久地,沉沉地,像是在看她,又仿佛透过她在看向过去的记忆。 一刹那,林甘蓝的酒醒了大半。 是陆述。 真的,鲜活的陆述。 就在她面前! 林甘蓝下意识想逃,但他的手臂固执,横在她的胸前,等她握上去。 她咽了口水,喉咙干涩如火烧,肺里的空气也在看见他的那刻集体遁逃,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大口大口的呼吸声。 众目睽睽之下,她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手指颤巍巍碰了碰他的手掌,刚一接触到那份温热,陆述就快速收了回去,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落入陆述一帮朋友眼里,不由打趣:“陆述,你认识这位美女呀?” 林甘蓝扫一眼他身后的人群,全是浑身光鲜亮丽的纨绔子弟,她只认得一个,唐铭白。 五年前,她和陆述还谈恋爱时,曾和唐铭白一起吃过饭。 此时的唐铭白全没了那时候的和气,冷哼一声,替好友打抱不平:“何止认识!若不是这位前女友,陆述也不至于一走五年,不愿意回国!” 第61章 分手费 第61章 分手费 唐铭白的话,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激起阵阵涟漪。 “陆述的前女友,你听说过吗?” “听说陆述是个花花公子,上过的女人无数,肯为女人花钱,却不肯给个正式名分,哪儿跑出个前女友?” “噫,说不定以前还是个痴情种子,被伤透了心,才游戏花丛吧。” “那你们说,她到底对陆述做了什么?” 酒吧里,音乐声震耳欲聋,依然掩不去这些八卦的猜测,林甘蓝彻底醒了酒,恨不能地上出现一条缝让她钻进去。 她的背抵住吧台,身子似断了线的风筝般摇摇欲坠,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想体面地逃走:“不妨碍你们玩,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刚转身,就被唐铭白扯住了。 “许久不见,这么急着走?”唐铭白冷笑,直直地瞪着她,眼底分明盛满了厌恶,“还是看见陆述,心虚了?” 陆述长身玉立,站在这群光鲜的公子哥儿里,也是最出挑的那个。 但他只是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再不是记忆里那个会为她挺身而出的男人。 唐铭白和他对视一眼,语气尖锐:“林甘蓝,我和陆述是发小,看着他和你在一起。我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么好,恨不得掏心掏肺全给你了,就算家里不同意,要把他送到国外去留学,他拼死也不去,选择和你私奔。” 他攥住林甘蓝腕间的手越发使力,几乎咬牙切齿:“可你做了什么?林甘蓝,你看着陆述的眼睛,说一遍,你做了什么?” 林甘蓝抬眸,正对上陆述冰凉的目光,刺得她心上一疼。 她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到了约定时间,我没去机场。” 搁在身侧的手指微颤,五年前的记忆太沉重,每每想起,都清晰得如同在眼前。 唐铭白扬高了声调:“你知不知道,陆述在机场等了你两天两夜,水米未进,后来被家里人打晕了送去国外!” 林甘蓝的手抓紧了吧台一角,她知道,一个月后她从旧同学那儿听说了。 唐铭白步步紧逼:“到了国外,陆述还不放弃,不断给你找理由。你的电话打不通,就要我去找你,我花了好几个月才找到你,呵呵,在妇产医院!” 不堪的过往一页页被人翻开,林甘蓝的脸色苍白如鬼,纤瘦的身子仿佛萧瑟秋风里一枚飘摇的落叶。 她红了眼圈,眼眶里却不见半点水光,那些眼泪早就在五年前流光了。 苏棠头一次听见这些事,但这五年来林甘蓝都不愿意提起,想必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她皱了皱眉,拦住了唐铭白:“够了,不要再说了。” “够?”唐铭白拉过陆述,冷笑连连,“一点儿也不够!陆述是枚软柿子,可我这个当兄弟的不能让他被任意揉捏了!林甘蓝做下的那些事儿,凭什么不能说?” 他面上弥漫了一股狠戾之气:“哪怕知道这女人挺着肚子在妇产医院出现,陆述还不肯放手,林甘蓝,你知道什么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吗?” 林甘蓝微微摇头,她知道自己十恶不赦,但真的再想不出还做了什么伤害陆述的事情。 唐铭白眉眼一凛:“你居然让家人找上陆家,讨了一百万,说是分手费,从此以后再不纠缠陆述!呵,他对你的一片深情,就只值这么一百万?” 一百万? 林甘蓝咬唇,没有任何一个林家人告诉她,去找过陆述的家人,也没人提起过这一百万! 她恍然想起五年前那个下雨天,她砸破了小猪储钱罐,带上从小存到大的三千块钱,收拾好简单的行囊,闯出了家门。 十点半的飞机,她和陆述即将远走高飞,再不用在乎大人的看法。 她乘坐的出租车刚抵达机场,隔了汹涌的人群,她甚至清楚地分辨出了陆述的身影,手机忽然响了。 来自医院的电话,她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位医生的普通话带了点港台腔,机械地通知她:“林小姐,你的父亲林建民出了车祸,目前情况危急,请你来友谊医院……” 一通电话,泾渭分明了她的人生。 前一刻,她还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后一刻,她的世界落下倾盆大雨。 她含泪挥别了等待的少年,以为还有解释的机会,连“再见”也来不及说一声。 林建民的手术做了三天三夜,总算保住了一条命,却从此残了腿,她的妈妈没有丝毫犹豫,当天晚上就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她不是没想过找陆述,可陆家封锁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直到一个月后,她才从旧同学那儿打探到了只言片语的消息。 可惜,已经晚了,那时候的她已经遭了小叔一家人的算计…… 一步错过,就成了天涯海角。 林甘蓝脸上的血色褪尽,她颤抖了双唇,看向陆述:“我不知道那一百万的事……” 唐铭白抢过话头:“不知道?林甘蓝,五年不见,你越发会演戏了!” 陆述摆摆手,止住了唐铭白的怒斥,冷冷地说:“起初我也不信,直到我看了一份分手合同,上面写得明明白白,给你一百万,你再不会来纠缠我,甚至不会见我。对了,落款是你的签名,我认得你的字迹。” 林甘蓝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可怖的想法,她急急地追问:“什么时候签的合同?” 陆述皱眉,略想了想:“你消失之后一个月左右。” “林家什么人取走了钱?” 许是她的语气严肃,陆述也配合地答了:“我妈说,钱划去了一个叫作‘林建国’的户头。” 是小叔! 林甘蓝几乎站立不稳,小叔不仅骗她给别人代孕,还敲诈了她曾经喜欢过的男人! 那段时间,林建民经常会做大大小小的手术,她签了多少字,自己也不清楚。而林建国偶尔也会去医院,也许他就是那个时候做了手脚。 陆述勾唇,眼底的笑意泛起一股冷意:“别演戏了,我知道那一百万你花得很嗨皮,不然怎么能舒舒服服念完医科大学。” 他上前一步,贴近林甘蓝耳畔,压低声音提醒:“你大概忘记了,你的堂姐林佳莉是我的秘书助理。” 第62章 来啊,拼个鱼死网破 第62章 来啊,拼个鱼死网破 林佳莉的枕头风,这么快就吹上了? 林甘蓝咬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暴露在陆述的视线下,身形微颤。 陆述看着她,肌肤仍然如同十八岁一样白皙细腻,黑白分明的杏眼仿佛蒙了一层水汽,清冷却惹人爱怜。 记忆中的她,是一件矜贵易碎的瓷器,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呵护。 而现在的她,多了一分成熟和飒爽,似一朵寒梅,看起来娇嫩,却憋着一股倔强的劲儿。 回国以来,这是第二次见她,依然心情复杂。 林甘蓝是他逝去的青春,是他最初品尝过的爱情蜜糖,也是他顺风顺水的人生里,咽下的第一颗黄连。 “呵,摆出那副受迫害的样子给谁看?真以为陆述还爱你吗?不要脸!”话音未落,一杯酒已经泼了过来。 林甘蓝心情激荡,正走神,被泼了个正着,淡褐色的啤酒沿着发丝一点点往下滴,散发出淡淡的小麦味道。 她抬头,看见陆述的朋友里不知什么时候站出了个女人,齐耳的咖啡色短发,描了浓浓的韩式平眉,搽了厚厚的粉底,才能伪装出肤白唇红的美人儿。 她双手环胸,手上还捏了个空杯子,笑容得意,一副“老娘就是泼你了”的表情。 苏棠登时就火了,在她的场子欺负她的人?找死! 她瞪着一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一挽袖子就想冲上去:“这里不欢迎你,滚出老娘的酒吧。” “凭什么,我花钱进来……” 苏棠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燃,短发女人刚开口,她就从吧台抽了几张崭新的毛爷爷,“啪叽”用力甩上了她的脸,疼得她“哎哟”一声。 钱抽上去,在她涂抹了浓厚粉底的脸上留下了几道白色印子,看上去极为滑稽。 短发女人恼羞成怒:“靠,我让你开不成这酒吧。” 苏棠不怒反笑,能在江州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安安稳稳开酒吧,她也不是吓大的:“有本事就来搞我!” 她还不过瘾,反身从酒架子上抽了一瓶香槟,作势要冲上去,被林甘蓝拦住了:“苏棠,不要冲动,我可以处理。” 她夺过香槟,缓步走近那女人,压低声音:“你大概不知道吧,陆述不喜欢你这样儿的。短发,不喜欢,粉底太厚,不喜欢,泼酒太不温柔,不喜欢……啧啧,你通身上下,就没他喜欢的地儿,还想用这招讨好他?天真!幼稚!” “你……” 林甘蓝红唇微翘,漾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一副好心好意给建议的样子:“诚心建议,去整个容吧。对了,别去棒子国,去扶桑国吧,技术比较精纯,才能救得回你这张脸。” “你……” 如林甘蓝所说,短发女人的确对陆述有意思,刚才泼酒,一半是为陆述打抱不平,一半是嫉妒她居然是陆述唯一给过女友名分的人! 短发女人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高耸的胸脯一起一伏,一把抢过旁人的酒杯,不服气似地还要再泼一杯。 这一次,林甘蓝早有准备,用力摇了摇手里的香槟,冲着她的脸,“砰”一声启开了瓶盖。 香槟喷出来,数不清的泡沫喷射在短发女人的脸上,头发,胸前,白里泛黄的泡沫总让人联想到某种不良液体。 吧台边的动静,引来了酒吧里众人的围观,四周传来热闹的议论声,对着短发女人的满身泡沫指指点点。 她气极了,龇牙咧嘴,连形象也没心思在意了,咆哮着:“嗷,我要杀了你!” 陆述眸光一暗,刚想挡上去,就见林甘蓝沉静地执着喷空的酒瓶往高脚凳边沿一磕,“砰”一声脆响,她的手里就剩下了半个瓶子,不平整的碎裂面看上去格外恐怖。 她一步没动,神色镇定自若,甚至声线都一丝不抖:“来呀,拼个鱼死网破。” 不仅是嘶吼着要杀人的短发女人,陆述的一帮公子哥朋友们全被震住了,个个目瞪口呆——看起来娇滴滴的年轻姑娘,这么狠? 陆述皱眉,他见过许多张牙舞爪的女人,很轻易就能分辨出,林甘蓝不是开玩笑。她的眸底平静似深海,涌动了一股无畏,她是真的不怕死。 记忆里那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喧闹的音乐像是在另一个世界响起,只有林甘蓝纤细的身影越发清晰。 她拎着半截啤酒瓶,一步步走向挑衅的短发女,面容沉静得像是一潭无波无澜的深井。 她仰了仰尖尖的下巴,细长的远山眉微挑:“打一架?” 短发女瞬间就怂了,不断后退,说话也结结巴巴:“好啊,约个时间地点,我们打一架。” 苏棠轻嗤一声,她可看不上这样的纸老虎,嘲讽道:“还挑什么时间地点啊,咱们这种粗人当然是一对一单挑了。” 她竖了个中指,在陆述一班朋友面前问比划:“就现在,就在这儿,一对一,单挑!” “保安,堵住门,谁也不许走!林甘蓝若是输了,我给她磕头赔罪!” 短发女吓得指尖发颤,绝望地闭了闭眼,向温哲求助。 温哲沉思了片刻,好端端出来喝酒作乐,他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出声求情:“苏棠姐,李婉婷也是一时冲动,你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别跟她计较了。” 苏棠冷笑一声,攀住林甘蓝的肩膀,连体婴似地挂在她身上:“行,那我也一时冲动划破她的脸,请她也别计较了,行吗?” “砸我场子没关系,欺负我的朋友就不行!” 林甘蓝心底涌起一股暖流,鼻尖泛酸,眼角眉梢却上挑了几分笑意,有友如此,三生有幸!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像是一块块石头,渐次砸在短发女的心上,她更慌了,扯了扯陆述的袖子,几乎快哭出来:“陆述,我可是为了你才……你说句话啊。” 陆述心念一动,讥嘲地勾了勾薄唇,揽住了短发女的肩,轻轻地,并不是特别亲密的样子,漫不经心开口:“婉婷毕竟是为我打抱不平,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对吧?林甘蓝,你要打架,不如找我。” 那轻飘飘的语气,像是无数把锋利的刀刃,迅疾地扎进她心里。 林甘蓝脸色发白,长长的睫毛微闪,似乎随时会弥漫一层氤氲的水汽,她松开了半截啤酒瓶,轻轻启唇:“不打了,你走吧。” 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是个笑话,她和陆述之间隔了五年时光,隔了无数的误会,早已经是沧海桑田了。 如今,他们只是陌生人。 第63章 重新开始 第63章 重新开始 有陆述撑腰,李婉婷撩了撩短发,风情万种地抛去一个媚眼,又得意起来:“哟,刚才还叫嚣要单挑呢,现在就怂了?” 苏棠扶住林甘蓝,感觉得到她几乎站立不稳,全身都冰凉,脸色灰白如鬼魅,明显情绪很不好。 苏棠眸光一沉,骂了句脏话,这女人真是不识时务! 她扬手叫保安:“把她请出去,酒吧不欢迎这种客人。” “我偏不出去,你能怎么……啊!”剩下的话,化成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酒吧保安鱼贯而入,分工明确,抬手抬脚,像是蚂蚁搬东西似的,顷刻间就把她抬了起来,任她怎么挣扎也没用,扔出了酒吧。 “一点小插曲,现在没事了,大家随意玩,今晚酒水全场八折。”苏棠朗声招呼,金钱战术赢得了一片喝彩,酒吧重新热闹起来,大家又沉浸在了喧闹的音乐海洋里,纵情欢愉。 她搀住林甘蓝,目不斜视往后间走:“身上都湿了,小房间有吹风,去吹一吹,免得感冒了。” 林甘蓝行尸走肉般跟着她,刚推开小房间的门,陆述就追了上来。 “喂,你跟过来想报仇吗?”苏棠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陆述抵住门,没被吓退,直直地望着林甘蓝:“刚才的事,对不起。” 林甘蓝抬头,心里怀了一分希冀,他是不是明白自己的感受,知道他为李婉婷出头,她有多难受? 陆述挑眉:“我代李婉婷说声对不起,她一向心直口快,你别往心里去。” 林甘蓝的心飘升到半空,一瞬间,又坠落了深渊。 她自嘲地弯了弯嘴角,早该想到会是这样,早就不该抱有任何希望,陆述怎么会原谅她呢! 反复品尝了舌尖的苦涩,林甘蓝压抑着心头的难受,淡淡回应:“没事了。” 苏棠也帮腔,推了陆述一把:“走吧,林甘蓝不想看见你。” 不想看见他? 陆述攥了攥手指,掩在衣袖下的手背青筋暴起,黑眸一凛,他的声音也森冷了几分:“苏小姐,可以让我和蓝蓝单独相处一会儿吗?我有话想跟她说。” 蓝蓝…… 林甘蓝浑身一震,五年了,一千八百多个日夜,她再没听见陆述温柔地唤她一声“蓝蓝”。 一刹那,记忆仿佛被拉回了五年前,陆述总喜欢黏在她身边,一遍又一遍地唤她“蓝蓝”,好像总有喊不厌似的。 有一次,他又喊了许多遍,林甘蓝有点烦了,板正了一张脸,冷冷地质问:“陆述,你怎么像个复读机似的,有事没事都喊我呢!” 那时候的她即使生气,眼角眉梢也依然是柔和的弧度,不似现在的她,不笑的时候像是一棵冬天的树,了无生气,泛起一股肃杀的冷。 那时候的陆述眉眼温和,把她拉到怀里,笑嘻嘻地讲:“把你的名字叫上五百二十遍,你就会知道我有多爱你,如果叫上一千三百一十四遍,我们就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 过去的回忆浸透了时光的水汽,每每想起,都让林甘蓝湿润了眼眶。 她吸了吸鼻子,强压下心里那股酸涩,推了推苏棠:“没关系,我跟他说两句话。” 锐利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苏棠有些不放心:“真的没关系?” 一声久违的“蓝蓝”,让林甘蓝笃定地点了点头。 酒吧的小房间里。 两人各站一边,黄澄澄的灯光笼罩一室,给陆述温和的五官镀上了一层毛绒绒的细边。 他先开口:“这五年来,过得好吗?” 林甘蓝垂头,死死盯住鞋尖:“还行。” 脑海里却回荡着他不久前说过的话——“我知道那一百万你花得很嗨皮,不然怎么能舒舒服服念完医科大学!” 陆述扯了张椅子坐下,视线落在她放在身侧的局促双手上,挑眉笑了笑:“听说你从医科大学提前毕业,考进了警局作法医,这些年男朋友走马灯似地换,想来应该过得不错。” 林甘蓝皱眉,抬起头,直直地回视他:“换男朋友?谁告诉你的,又是林佳莉吗?” “嗯哼。”陆述不置可否。 林甘蓝抵住墙壁,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讥嘲地扬了扬细眉:“陆述,你还真是相信她!” “不信她,难道信你吗?” 陆述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把她淹没,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林甘蓝,同意私奔的是你,抛弃我的是你,怀了别人孩子的是你,拿走一百万分手费的人还是你!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陆述眼圈泛红,字字诛心。 林甘蓝的心脏像是被一直无形的大手攥住,泛起一阵阵疼,她拍开陆述的手,背过身,眼泪无声地淌下来。 房间里很静,两人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以及酒吧大厅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嘈杂音乐声。 沉默得对峙了许久,陆述走过去,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一抖。 陆述眼眸深了深,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轻轻把她扳过来面对自己,沉声道:“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们都别再提了,重新认识一下,怎么样?” 昏黄的光线下,身穿一袭米白色休闲服的陆述更显身高腿长,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成熟。 林甘蓝一时看得微怔。 陆述清浅一笑,伸出两根手指,碰了碰他的指尖:“我是陆述,你呢?” 仿佛被他的笑容蛊惑了,林甘蓝配合地动了动指尖:“林甘蓝。” “很高兴认识你。”陆述笑容更浓了几分,“刚才的事,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林甘蓝摇摇头。 陆述似乎兴致很高:“那就好,明天的同学聚会,你一定要到场。” “哎?同学聚会?” 陆述:“你应该收到请柬了吧?明天晚上,高中同学聚会,机会难得,你可不能缺席。” 林甘蓝一滞,编了个借口:“明天要加班,我去不了……” 话音未落,就被陆述截断了:“蓝蓝,咱们不是说好重新开始了吗?难不成,你想让我不原谅你?” 他贴近了,声音很轻,却泛出一股寒意:“我想,林伯父应该不太想看见我,你也不想我去家里请你吧?” 第64章 他应该上天堂 第64章 他应该上天堂 一夜宿醉,林甘蓝醒来时,头痛欲裂。 外面,天光大亮,阳光透过老旧的窗户洒进来,把简陋的屋子衬出了几分暖意。 林甘蓝揉了揉眉心,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无力地盯着天花板,怎么也想不起来陆述走后,还发生了什么。 “砰砰砰——” 有人在敲门,筒子楼一点儿不隔音,她躺在床上也能清晰听见门口的喊声:“林甘蓝,你起来了吗?” 然后是陈姐趿拉了拖鞋去开门,声音略轻:“蓝蓝还睡着,造孽哟,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林甘蓝挣扎着爬起来,刚打开房门,就和来人碰了个照面,是苏棠。 熬了一夜,她依然精神焕发,嚼着口香糖,止不住发笑:“蓝蓝,你这黑眼圈,可以直接去演熊猫,连眼妆都省了。” 林甘蓝跌跌撞撞闯进浴室,往洗手台前一趴,抬头就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浓重,泛起一圈青黑,脸色苍白,哪里有国宝的憨态可掬,倒是有八九分像女鬼。 她抓了抓乱蓬蓬的长发,梦游似地,差点把洗面奶当牙膏挤了,等她成功刷完牙,苏棠也吐掉了口香糖,倚着浴室的门框看她。 掬了一捧清水往脸上扑,林甘蓝余光扫她一眼,声音有些干涩:“昨晚是你送我回家的?” 苏棠轻轻吹一声口哨:“那当然,除了姐姐还有谁那么好心?” “谢谢了,我的苏棠姐。” 凉凉的清水漫过脸颊,她的睫毛上也坠了几颗水珠,晶莹剔透,像极了眼泪。她说话的时候,颤一颤,终于顺着眼角滑下来。 苏棠佯装啐她一口:“咱俩什么关系,还跟我道谢呢。幸好你们家陈姐也在,我只把你送到门口,剩下的事儿都是她张罗的。” 林甘蓝微微蹙眉,苏棠送她回来肯定时间不早了,这么晚了陈姐还在林家? 但她来不及细想,苏棠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把她圈在臂弯里,追问:“昨天晚上,陆述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他走了之后,你就闷头喝酒,一杯接一杯,拦都拦不住。” 林甘蓝垂眸,浑身泛起一股凉意,搓了搓手,故作不在乎地讲:“他说,想忘掉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和我重新认识,还让我去参加今晚的同学聚会。” “重新认识是什么鬼?他难不成还有《哈利·波特》里的遗忘魔咒?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别说他能不能忘记,你摸着自己的心口问一问,你能不能忘记?”苏棠抽出一根细长的烟,用火柴点燃,喋喋不休地追问。 “啪”一声,林甘蓝的房门关上,把她隔在外面,闷闷地解释一句:“我换衣服,等等。” 苏棠是个急性子,哪里等得了这一两分钟,隔了门板扬高了声调:“蓝蓝,你的脑子不会被门夹了,真要去参加那个劳什子同学聚会吧?” 门内,林甘蓝烦闷地轻声嘟囔:“他都找到榆木巷来了,知道我住在哪儿,说是我不去,会上门来请。我爸……” 她欲言又止,那头的苏棠已经叫嚷开了:“什么,他还威胁你?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你还能相信‘忘记以前’那种鬼话吗?” “宁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张嘴!” 林甘蓝抵住门背,唇色发白,不知道如何回应。 另一间屋子里,林建民握起拳头,狠狠地捶在床板上:“闹什么?一个姑娘家,大半夜喝得醉醺醺回来,还有理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把苏棠唬了一跳,她看着陈姐急急忙忙推开隔壁房间的门,焦急地劝:“老林,蓝蓝是个乖孩子,她有工作应酬,你就多体谅点吧。” 隔了半开的门缝,即使屋子里没开灯,厚重的窗帘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她还是眼尖地发现了半躺在床上的男人。 看上去五十多岁,国字脸上爬满了皱纹,五官端正,嘴巴用力向下耷拉,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是个脾气不好的人。 林甘蓝急匆匆换好衣服开了门,顺着苏棠的眼神望过去,正好对上林建民不满的视线。 这回,陈兰也劝不住他,若不是两条腿废了,他一定会暴跳起来:“林甘蓝,你存心想气死我吧?一天到晚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滚远点,别脏了我的眼睛。” 苏棠没来得及换衣服,还是昨天那一身,轻薄的银色短夹克,修身的黑色铅笔裤,一头小辫子在日光下,闪烁了淡淡的光芒,的确不是一般父母会喜欢的优雅淑女装扮。 更何况,她的指间还夹着一根细长的烟,烟头明明灭灭,煞是显眼。 林建民狠狠瞪她一眼,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就掷过去,嘴里还骂个不停:“一看就不是个正经女人,滚出林家……” 水杯落地,碎片迸裂,幸好她动作敏捷躲得快,玻璃片差点溅到了她的鞋子上。 苏棠是个暴脾气,双手一叉腰,正准备开口骂回去,就被林甘蓝拉扯出去了。 “这人谁啊,脾气可真厉害!”苏棠眉头紧锁,看在林甘蓝的面子上忍了下来,没发作。 林甘蓝低着头,死死盯住脚尖,声音很轻:“他是我爸。” 屋内的怒骂还在继续,苏棠惊讶地合不拢嘴,看看破旧的房子,又看看林甘蓝沮丧的模样,简直无法相信。 她知道林家的条件不好,可没想到会坏成这个样子,关切地问:“你爸得了什么病?” “车祸,双腿瘫痪了。” 苏棠挠了挠头发,有些后悔直接闯到林家来,相识五年,无论生活再怎么艰难,她都不曾提过这一茬,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 “那个……蓝蓝,真对不起,我有点担心你,所以没打招呼就来了……” 林甘蓝仰头,尖尖的下巴微翘,颊边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拉了她的手往外走:“你是我姐们儿,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只求你一件事,别告诉陆述。” “为什么?”苏棠冰雪聪明,很快就反应过来,“难不成,你爸的车祸跟陆述有关?” 林甘蓝绞着手指,揭开尘封了五年的伤疤,心脏仿佛也被牵扯得发疼。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在乎:“我和陆述约定私奔那天,其实我去了机场,但没得及见他就接到了医院电话,我爸在追我的路上超速出了车祸……” 苏棠拥抱她,心疼极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陆述?也许……” 也许他知道这件事,就不会像昨天那样欺负她了。 林甘蓝的声线微颤:“事情已经发生,知道又能如何?与其让大家一起痛苦,不如让我一个人待在地狱就好,他那样的人,天之骄子,应该上天堂。” 苏棠揉乱她的发,一向豪爽的大姐大也忍不住湿了眼眶:“傻妹子。” 第65章 蓝蓝,你怎么穿成这样 第65章 蓝蓝,你怎么穿成这样 苏棠开了一辆宝蓝色的甲壳虫,径直进城,停在了繁华的商业街。 直到下车,林甘蓝还在央求,一双杏眼水汪汪,像极了一条可怜兮兮的小奶狗。 苏棠叹气,无奈地举双手投降:“我答应你了,不会把你爸的事告诉陆述。” 林甘蓝这才长舒一口气,绽开一个笑。 “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女人。”苏棠嘀咕,挽过她的手,“走,姐姐带你逛街。” “逛街?你又想买衣服?”踏上商场二层女装部,林甘蓝有些惊讶,她记得上个月才陪苏棠大采购了换季衣裳。 苏棠一巴掌轻拍她的额头:“笨蛋,是给你买衣服。既然要去参加同学会,那咱们就打扮得漂漂亮亮,保证跌落那班同学的眼珠子。” 她压根没给林甘蓝拒绝的机会,不由分说把她拖进了常去的女装店,一番精挑细选,挑出了一条红裙子。 “喏,去试试。” 林甘蓝蹙眉,面露难色:“这……太艳了吧。” 苏棠瞪她一眼,恨铁不成钢:“你的皮肤又白又嫩,配红色最好看了!我的眼光,不接受质疑,赶紧换上!” 说着,苏棠手上用力,把她推进了试衣间,还信誓旦旦:“不换上裙子,就不准出来。” 林甘蓝无法,只得乖乖换上了裙子。 开门的刹那,苏棠惊讶得睁大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甘蓝捂了胸口,眉头微皱,有些难为情:“我就说,这裙子不太适合我了,我还是去换掉吧。” 苏棠一把拽住她,推到了明亮的落地镜前:“我的眼光从不出错,这裙子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太合适了!” 正红色的束腰长裙,深深的v领,露出纤瘦的锁骨,贴身柔和的软缎材质,柔顺又服帖,飘逸的裙摆从大腿处开叉,一双纤细笔直的大长腿若隐若现,完全诠释了什么叫做“性感撩人”! 不仅是苏棠,就连店员们也目光一滞,似乎连呼吸都慢了一拍。 鲜艳的红色衬得她肌肤胜雪,海藻般的黑发披散在肩后,与嫣红的唇色互相辉映,瞬间化身颠倒众生的妖精。偏偏那一双水盈盈的杏眼微微圆睁,尽显天真,七分妩媚三分清纯,糅合得浑然天成。 人靠衣装,更何况林甘蓝本就生得美,细细地描个眉,略施粉黛,就像那阳春三月的枝头上一枝盛开的娇俏桃花。 苏棠眼底尽是惊艳,兴奋地一拍掌:“我不信,今晚的同学会还有比你更好看的美人儿!” 林甘蓝平日也化妆打扮,可大都是上班的常服,她的生活环境也没什么能让她盛装出席的场合,还是头一回穿礼服,格外别扭。 她咬了咬唇:“苏棠,只是个同学聚会而已,我是不是打扮有点过了啊?” 两手搭住她的肩膀,苏棠极其严肃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这年头,颜值就是正义,你好看,你穿什么都是对的!别担心,龙潭虎穴我都陪你去闯,再遇见昨晚上那种不长眼的人,姐姐让她知道‘死’字怎么写!” 林甘蓝忍俊不禁,那义愤填膺的样儿,不像是和同学聚会,倒像是去找茬打架。 但那颗掩埋在胸腔的心,却禁不住暖暖的,她知道,苏棠怕她被人看不起,所以把她打扮得这么隆重。 曾几何时,她也在乎过别人的目光,有个瘫痪的父亲,住在老旧的榆木巷,必须日夜打工才能活下去……惨得好像韩剧里的灰姑娘。 而现在,她早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和一颗金刚不坏的心。 林甘蓝想付钱,被苏棠拦住了:“记在我的账上,算是当姐姐的一点心意。” 苏棠肯陪她去参加同学会,已经是一笔厚重的情谊了,林甘蓝怎么可能让她再花钱,出了店铺,两人还在争执不休。 “别闹了,你看,那个男人像不像陆述?”苏棠轻声喝止,倚着二楼的栏杆,指了指一楼的某家店铺。 循着苏棠的手指望去,那是一间珠宝店,透过橱窗,能看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拥着一个女人坐在柜台前看珠宝。 从二楼的角度,林甘蓝只能看见男人的侧颜,但那秀挺的鼻梁,温润的脸部线条……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陆述,如假包换。 身边的女人似乎和他关系匪浅,挽住他的手臂,时不时凑到耳畔说话,情到浓处,甚至撩开栗色的长卷发,踮起脚尖贴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苏棠啐了一口:“呸,大庭广众,真不知羞。” 虽然五年前就默认分手了,但琴瑟和鸣的一幕仍是刺痛了林甘蓝的眼睛,抓住栏杆的手忍不住用力,有种想把栏杆折断的冲动。 “蓝蓝!蓝蓝!” 软软糯糯的童音由远及近,像是天使的声音,从天外飞来,拉回了林甘蓝的思绪。 她一扭头,小小的黑影风一般冲进她的怀抱,把她撞了个趔趄。 她低头,正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睛,又大又圆,闪了闪,她的心瞬间就柔软了,声音也欢快起来:“知非,你怎么在这儿?” “爸爸要回军队了,陪我玩一天。” 胖嘟嘟的小手指向对面一家咖啡馆,厉晋远坐在临窗的桌边,脊背笔挺如刀裁。他穿着白色衬衫,领口的纽扣解开了两颗,衣袖半挽,低头看手机。 不知手机上有什么消息,让他紧皱了眉头,隔了老远,林甘蓝也能分辨出他眉宇间那个深刻的“川”字。 苏棠一下子恍然大悟,这一定是那对厉家父子了,轻碰林甘蓝的肩:“看不出,厉司令的小儿子长得还挺帅,就是……有点太严肃了。” 林甘蓝腹诽,岂止是有点严肃啊! 厉知非摇了摇她的手臂:“蓝蓝,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若不是爸爸眼力好,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 小家伙拉了她就往咖啡馆走,像一只小蛮牛,苏棠也只好跟过去。 咖啡馆里,厉晋远关掉了江州论坛上的一个火热视频,发亮的标题一闪而熄。 “酒吧猎奇:美女摔酒瓶,威风凛凛求单挑”。 视频中的女人小脸酡红,长发瀑布般披散在身后,掀开香槟瓶盖喷了某个短发女人一脸泡沫,果断地敲碎了酒瓶,厉声道:“来啊,拼个鱼死网破。” 那一抹艳红的身影越发近了,厉晋远沉稳不乱,发出了一条信息:给你十分钟,删帖。 第66章 我会负责的 第66章 我会负责的 “爸爸,真的是蓝蓝!你居然没认错!”厉知非兴高采烈地蹦回咖啡馆,冲自家老爸挤挤眼睛。 可“居然”这个词儿,让厉晋远微微有些不爽。 他的视线越过厉知非,望向跟在后面的林甘蓝,从纤细的锁骨往下,一路滑到白皙笔直的长腿,眸光沉了沉。 “厉先生,没想到在这儿碰见。”林甘蓝打了个招呼,察觉他似乎不太高兴。 “挺巧,你们喝什么?”厉晋远岿然不动,淡淡地招呼。 苏棠的手机适时响了,店员通知她,卫生局上门,点名检查酒吧的清洁卫生状况,让她回去一趟。 苏棠蹙眉:“上个月,卫生局不是刚来检查过吗?我知道了,马上就回来。” 她挺想留下来,摸清这位厉先生的企图,直觉告诉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厉晋远想要的绝不止是那笔交易这么简单。 但酒吧催的急,她也没办法,只好告辞:“真抱歉,酒吧有事,我们马上就得走了。” 厉晋远眼睑微敛,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儿子,小家伙立刻心领神会,飞扑上去,抱住了林甘蓝的腿,死死不放。 “嘤嘤嘤,蓝蓝不要走,陪我玩嘛……” 稚嫩的童音挟裹了浓浓的哭腔,是最有力的武器,林甘蓝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捧了小家伙的脸,心疼极了:“知非,别哭了……” “不哭也行,你别走,陪我玩。”他吸了吸鼻子,免得鼻涕流出来,破坏了形象。 一旁的苏棠翻个白眼,讲条件的时候,小家伙还挺口齿清晰的。 没想到,林甘蓝真的答应了:“好好好。” 脆生生的一连串“好”字,让苏棠有些手足无措:“哎,你不走了?” “苏棠,晚上咱们在南城小馆门口碰面。”她瞄了瞄厉晋远,附在苏棠耳边,“你也知道这位厉先生凶巴巴的,知非好可怜,我反正今天没事,就陪他玩一会儿。” 苏棠低头,看见厉知非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嘤嘤嘤,把蓝蓝借给我半天好不好?我一定完好地还给你,一根头发丝儿都不缺。” 她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同意了。 送走苏棠,厉知非是最高兴的那个,爬上厉晋远旁边的椅子,凑到他耳边:“爸爸,我刚刚听见了,蓝蓝说你凶巴巴的,哈哈哈……” 是幸灾乐祸的笑声。 幽深的黑眸一凛,厉晋远握住儿子的脚踝,略一使力,小家伙就栽倒在了木制椅子里,“哎哟”地嚎了一嗓子。 “小心点,好好坐着。”始作俑者面色如常,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厉知非磕了脑袋,抬手摸了摸,隐约有个凸起的小包,忿忿不平:“你是故意的……” 他刚开口,剩下的话就被厉晋远浑厚的声音淹没了,他招呼林甘蓝:“林小姐喝点什么?” “一杯柠檬水。” 厉晋远的视线仿佛强力胶水,总是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林甘蓝拢了拢深v的领口,连忙调整了坐姿,生怕走光了。 仿佛察觉了她的心思,厉晋远大大方方地赞一句:“林小姐这一身……很漂亮。” 林甘蓝客气地笑笑,被厉知非拉住了。 肉乎乎的小手捧了几张宣传单,兴致勃勃地呈到她面前:“蓝蓝,我们去看电影吧。” 原来商场在做活动,推出了小孩子最喜欢的“动画狂欢月”,电影院里一连放出了好多部热门动画电影。 “蓝蓝,我想看小黄人,陆小宝跟我说,小黄人可萌了。” 宣传单上的字,厉知非大半都不认识,但印满了花花绿绿的卡通人物,一点不妨碍他选择动画片,胖嘟嘟的小手指点了点:“这个听说也好看,兔子和狐狸。” 林甘蓝刮了刮他的鼻尖:“也是陆小宝说的?” 厉知非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闷闷地回答:“班里的小朋友好多都看过了,他们经常缠着妈妈去电影院,我都没看过……” 林甘蓝的心底涌起一丝怜惜,小家伙出生起就没妈妈,爸爸常年待在军队,家里两个老人恐怕也不爱去电影院这种嘈杂地方。 她摸了摸厉知非毛绒绒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胸前,盘算了一下时间,征求他的意见:“那咱们去看《疯狂动物城》好吗?最近的一场还有半个小时开场,刚好来得及。” “好啊好啊!我要看兔子,还要看狐狸!” 厉知非半个身子趴在咖啡桌上,扯着厉晋远的衣袖:“爸爸,快帮我买票,我要看半个小时后的《疯狂动物城》。” 林甘蓝觉得,今天的厉晋远有点不对劲,他不仅好脾气地帮厉知非买了电影票,服务生送来她点的柠檬水,他竟然主动去接了。 难不成,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 下一刻,她就知道错了。 一整杯的柠檬水全泼在了她的身上,一滴不漏,还散发出淡淡的柠檬清香。 林甘蓝抚了抚胸口,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好她还没点热饮。 那条红裙子是软缎材质,轻薄细腻,沾了水后越发贴身,将她的窈窕曲线衬得越发明显,她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咖啡馆内各处望过来的灼热视线。 厉晋远皱了皱浓眉,三两下解了纽扣,把白衬衫披在沾湿的红裙子外面,稍微遮掩一下她的惹火身材。 而他,上身只套了件浅色的工字背心,健壮的肱二头肌一览无余,林甘蓝保证,她清楚地听见了隔壁桌两个女人咽口水的声音。 “林小姐,真抱歉,我会负责的。”厉晋远态度良好,立刻给出了解决方案,“幸好这里是商场,换一身衣服还来得及去看电影。” 他领路,把林甘蓝带进了华伦天奴,亲自挑了一套衣服送进试衣间。 店员羡慕地替林甘蓝试穿:“这位小姐,你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帅气的老公和可爱的儿子,还会陪你来逛商场……” 林甘蓝微窘,脸颊发烫,连忙否认:“他们不是……” 沉浸在窘迫里的她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地方,厉知非翻了个白眼,光明正大揭穿厉晋远:“老爸,泼水这招真老土,想让蓝蓝换衣服,不如求我呀。她最喜欢我了,我说不喜欢那条裙子,她肯定换……唔,不过她穿红裙子真好看,像仙女,比薛老师好看多了!” 厉晋远俯身,薄唇微启:“要是告诉了她,你就去军区的寄宿学校报到吧。” 军区的寄宿学校,实行军事化管理,一年级小学生也要六点起床,每天除了学习还有高强度的体育训练,只能吃食堂睡铁床…… 厉知非想想就打了个寒颤,朝林甘蓝的方向撇了撇嘴,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对不起啦,蓝蓝,这次我帮老爸。” 第67章 我也不高兴 第67章 我也不高兴 没想到,厉晋远的眼光还不错。 一袭利落的宝蓝色条纹长西装,充满垂坠感的阔腿裤,把她全身都遮得严严实实,一头黑发高高扎成马尾,干脆飒爽。 趁她换衣服的时候,厉晋远甚至请来了化妆师,把过分妩媚的桃花妆卸掉,换成了淡淡的裸妆,秀气的细眉斜飞入鬓,添了几分英气。 这一套衣服,和之前的妍丽红裙完全是不同风格,却恰好契合了林甘蓝的清冷性子,反而让她舒服自在。 “等等,还有鞋子。” 厉晋远微抿薄唇,走到鞋柜前驻足片刻,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双黑色的丝绒细带凉鞋。 高大的男人半蹲在面前,干燥温热的掌心握住她的脚踝,不疾不徐地为她穿鞋。 林甘蓝有些不自在,往后一缩:“不必了,我自己来吧。” 但他像是没听见,纹丝不动,温柔而固执地为她穿上,还细心地系上绒带。 细细的黑色绒带,轻贴在雪白的脚背,像是白茫茫的雪地里开出了一枝墨梅。绒带绕过白皙莹润的脚踝,半遮半露,不禁令人浮想联翩。 厉晋远站起身,眸光微沉,什么也没说,只是薄唇禁不住微微上扬。 电影院在商场五楼,正值周末,人头攒动。 一行三人去柜台买爆米花,服务员彬彬有礼地推荐:“我们刚好有一家三口的家庭套餐,特大爆米花加三杯可乐,现在买,很划算。” 不必细听套餐内容,只“家庭套餐”四个字就让厉知非激动了,豪气万丈地向厉晋远伸出手:“爸,掏钱。” “一份家庭套餐。”厉晋远难得这么听话。 把三张票递给林甘蓝,他拎走一杯可乐,屈起手指,轻敲厉知非的头:“你们先进去,我有点事,很快回来。” 几乎在同时,林甘蓝捕捉到了小家伙眼底的失落,微微皱眉:“如果不是很要紧的事,不如先陪知非看完电影?” 厉晋远扬一扬浓眉,笑意漫上眼角眉梢,止也止不住。眼前的小女人,收起工作时那套清冷的表情,眉头嗔娇地微皱,与电视剧里向丈夫撒娇的小娇妻有九分相似。 手臂仿佛不听使唤,情不自禁抚上了她的头发,揉了揉。 林甘蓝瞪他一眼:“知道养这么长的头发多不容易吗?” “等我回来。”厉晋远的声音,如同他的脚步般轻快,长腿一迈,很快就走出了电影院大厅。 厉知非似乎习以为常,嘟着小嘴,拉了拉她的手:“蓝蓝,我只有你了,你不会丢下我吧?” “不会。”林甘蓝捏一捏他的脸蛋,领着他进了放映厅。 直到影片前奏响起,她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三张票都在她手里,厉晋远怎么进来? 片头曲刚停,她的身旁就多了一抹人影,起初她没注意,直到那抹熟悉的清冽气息逼近,她才惊觉。 冷硬的五官陡然在她面前放大,尽管电影院里光线昏暗,她仍能看清那浓黑的眉斜飞入鬓,秀挺的鼻梁,薄唇不动声色地抿了抿。 这部动画片很热门,周末很多家长带了小孩来看,周围都坐满了,林甘蓝生怕有人注意到,脸颊发烫,一路窘迫地烧到了耳根子。 她推了推厉晋远,压低声音:“你挡着我看电影了。” “电影这么好看?”厉晋远坐回椅子,一只手松松地揽过她的肩。 林甘蓝白他一眼:“比你好看。” 耳畔响起一声轻笑,厉晋远靠过去,半个身子几乎都压在了她肩上,姿态亲昵。 林甘蓝杏眼圆睁,想拨开他,但一个大男人实在太沉手了,压根推不动。她急了,高跟鞋踩上他的脚尖:“坐过去,这位置是别人的。” 厉晋远轻声嗤笑,一只手垂下去,正好捞住她的小腿,带了薄茧的指腹微微摩挲,她的肌肤登时激起轻微的颤栗,另一只手飞过去一张纸片。 “放手!再不放,我喊非礼了。”借了大屏幕的微光,林甘蓝隐约看清那张纸片是一张电影票,正是他现在坐的位次。 这个男人,居然买了四张票! 他早算到了她会把厉知非旁边的位子空出来,所以多买了一张票,就为了坐在她旁边? 林甘蓝蹙眉,越发觉得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厉晋远松开她的脚踝,把头搁在她的肩窝,轻声央求:“让我靠一靠,就一会儿。” 低沉的声音里透出绵延的疲累,林甘蓝心一软,就随他去了。 两人挨得极近,林甘蓝甚至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呼吸声,平稳而低缓,热热的气息喷在她脖颈间,泛起一丝痒意。 她的眼睛直直盯住大屏幕,但心思却不在电影上,撑到影片结束,全场亮灯的前一刻,厉晋远终于醒了,直起身子。 “爸爸,你什么时候来的?”厉知非一直沉浸在电影里,这会儿才发现他的存在,喜不自禁。 “老早就来了。”余光瞥见林甘蓝揉肩膀,他不动声色地靠过去。 宽厚的大掌覆上去,林甘蓝的肩越发衬得纤瘦,她想拒绝,但他只揉了两下,就打消了她的念头。 他的力道均匀又恰到好处,舒服得使人仿佛浮在云端,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服得张开了,林甘蓝不禁打趣:“你开个按摩店,生意应该很好。” 厉晋远轻抿薄唇,意有所指:“可惜价格太高,不过,你一定付得起。” 有什么东西横亘在面前,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纸,林甘蓝垂眸,不敢捅破那层纸,索性装傻,岔开了话题。 走出电影院,厉知非挤在他们中间,一手牵一个,雄赳赳气昂昂地仰起小脸,可得意了,连腿也踢得比平日高。 兴高采烈的小脸左右望望,厉知非提议:“爸爸,我们请蓝蓝吃饭吧,楼下那家料理很有名,我在杂志上见过。” 厉晋远抬眸,幽黑的眼看住林甘蓝,无声发问。 林甘蓝佯装摆弄头发,避开了他的视线:“小知非,我今晚有同学会,不能陪你吃饭了。” “呜呜,蓝蓝,我不要你走……”厉知非抱住她的腿,瞬间哭成了一个小花猫,低低的抽泣听得林甘蓝心都化了。 她反手把小家伙抱起来,擦了擦眼泪:“小小男子汉,不能随随便便哭,其他小朋友会笑你的。” “可是你要走,不陪我了。”厉知非屈起手背,擦眼泪的时候还不忘牢牢盯住她,好像眨一眨眼睛,就怕她会消失了。 “下次我再陪你玩,咱们去看小黄人电影好不好?”林甘蓝耐心地哄着。 厉知非想了想,伸出小手指:“那咱们拉钩。” 拉钩完毕,小家伙还不放手,嘟了嘟小嘴巴:“蓝蓝,我还是不高兴,那你再亲亲我。” 他闭上眼,长而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似地微闪,林甘蓝颊边漾笑,欣然亲了亲他的额头。 好不容易才哄好厉知非,林甘蓝和厉家父子挥挥手,正准备离开,却被厉晋远拉住了。 “厉先生,还有什么事?” 厉晋远黑眸一凛:“我也不高兴了。” 第68章 你凭什么说了算 第68章 你凭什么说了算 临近七点,盛夏的江州市依然天光大亮,夕阳西沉,给万物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橘金色。 林甘蓝打车去了南城小馆,仿古式的建筑,门口挂了两盏大红色的灯笼,种了几株纤细的文竹,夜风拂过,竹影婆娑,一瞬间如同置身于古装电视剧。 没多久,苏棠就到了。 她也精心打扮过,一袭利落的黑色连裤装,露出半截莹润的脊背,束起高高的马尾,竟然和林甘蓝风格一致,一看便知是个爽利干脆的性子。 她把车钥匙甩给门童,潇洒地一扭头,看见林甘蓝那一瞬,差点扭到了脖子。 “蓝蓝,你怎么换了衣服?”趁着门口暗淡的路灯光,她发现林甘蓝的妆容也不一样了,虽说还是很美,但没了之前的隆重。 林甘蓝叹一声,把下午的事情说了,气得苏棠咬牙切齿:“哼,我一早就看那个姓厉的家伙不顺眼,他铁定是故意的!” “不会吧,他没理由这么做。” 苏棠横她一眼,伸出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说不定,他嫉妒我的审美?又或者,他看上你了,不想你穿得太暴露了。” 林甘蓝嗤笑一声,这种无厘头的猜测,她一点没放在心上。 “不过,没了衣服,你应该要点赔偿啊。”苏棠戏谑地眨眨眼,“比如让他陪你参加同学会,这种极品男人是女人最好的装饰,比什么香奈儿、古驰啊厉害多了!” 林甘蓝挽住她的手,拉了她往里走:“醒醒,别犯花痴了,我跟他不熟。咱们先进去吧,杵在门口,人家还以为我们俩是门神。” 苏棠轻哼:“嘁,见过这么漂亮的门神吗?花仙子下凡还差不多!” 一番打趣,逗得林甘蓝绽开了笑颜,沉重的心情也微微缓和。 陆述大手笔包下了整间餐厅,一进南城小馆,立刻有服务生上前引路,将他们带去了大厅。 此时的大厅已经换了摆设,留下中央两张大桌,其余的餐桌全都撤下,摆上了几台电动游戏,和一些柔软的沙发椅子。 已经来了不少人,男的女的挤作一团,正聊得火热。 看见林甘蓝,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归于冷寂。 沉默良久,其中一个年轻女人率先开了口,迎上来,一只手搭上她的肩,态度亲昵:“甘蓝,好久不见。” 面前的女人穿了范思哲今年的新款白色长裙,接近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脂粉味,也不知那张惨白的脸到底掺了多少粉底液。 林甘蓝盯着她的假笑,直到她的笑容都抽搐了,才恍然想起来她是谁。 “你是赵梦琪?”林甘蓝语气犹疑,不太确定。 她一进校门就是校花,早早被陆述追到手,成了广大女生的情敌,再加上她性子偏冷,和这班高中同学向来交往不多,彼此都不熟悉。 赵梦琪亲热极了,拉了她坐到自己身边,打趣道:“之前听说你和陆述分手了,现在一看,果然是谣言。” 她的话,像一支锐利的箭刺穿了林甘蓝的心,胸腔内淌着血,脸上却还维持着笑容:“不是谣言,我们五年前就分手了。” “啊——” 整齐划一的惊呼,像是排练过无数次般完美,林甘蓝垂头,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扬唇苦笑,这群人个个演技精湛,分明早就知道她和陆述分手了,还故意有此一问。 果然,赵梦琪握住她的手,假模假样地轻声抚慰:“甘蓝,你别伤心了……” 她的话刚起了个头,林甘蓝就淡淡一笑,堵了回去:“天涯何处无芳草,况且都分手五年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赵梦琪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伤心就好。” “抱歉了,麻烦您腾个地儿,我知道太胖不是你的错,但挤压了我的位置就不对了。”这种不入流的小计俩,看得苏棠心火旺盛,一把拎开赵梦琪,挤在了她和林甘蓝中间。 赵梦琪上下打量她,翻遍了记忆库也没想起面前这个嚣张的女人是谁,细眉狠皱:“你是谁啊?这么粗鲁!” 苏棠冷笑:“你再哔哔,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粗鲁。” 酒吧里鱼龙混杂,她行走江湖多年,区区一个纸老虎,弹指之间就灭了。 林甘蓝拿过一个橘子,斯斯文文地剥开,分了一半给苏棠,算是犒劳。 “哎哟,大家都到了,招呼不周,可别介意啊!”人还未走进来,爽朗的笑声已经传遍了大厅。 林甘蓝握住最后一瓣橘子,望向门口,手指不自觉用力,迸出了丰盈的汁水,溅了她一手。 走进来一个年轻女人,奶白色的衬衫,搭配修身的花苞裙,踩了十公分的菲拉格慕新款高跟鞋,又优雅,又得体。 林佳莉染回了微卷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肩后,妆容精致柔美,再不是那个妖艳的小太妹,分明是个出身良好的优雅佳人。 她笑容明媚,落落大方地招呼:“公司有点事耽搁了,陆述会晚些来,大家别见外,今晚不醉不归。” 赫然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苏棠扯了张纸巾,递给林甘蓝擦手,悄声问:“你认识她?” 林甘蓝垂眸,认真地擦拭手指,一下又一下,仿佛全世界只有这一件事最重要。 林佳莉站定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目光里含了几分讥讽,嗤笑一声:“哟,堂妹也在。” 赵梦琪故作讶异:“咦,你们是堂姐妹,那陆述岂不是……” 另一个胖乎乎的男同学接话:“双飞了姐妹花!” 满堂哄笑,尤其是在场的男人,纷纷挤眉弄眼,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苏棠拿起旁边的水果盘,向那群笑得正欢的男同学掷去,里面的橘子香蕉洒出来,丢了他们一脸,玻璃果盘也摔碎一地,发出脆响。 林佳莉倨傲地抬了抬下颔,目光微沉:“哪儿来的粗人,保安,把她赶出去!” 闻言,林甘蓝霍然起身挡在前面,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直直看过去,身形绷直如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她张了张毫无血色的唇,声音很轻,却极具威严:“谁敢动她,别怪我不客气!” 林佳莉垂眸,欣赏着自己刚做好的水晶指甲,似笑非笑:“哟,亲爱的堂妹,你恐怕还没搞清楚状况,这里,我说了算!” 林甘蓝轻挑细眉,似乎没把她放在眼里,嘲讽道:“陆述包下了这间餐厅不假,可你是他什么人,凭什么说了算?” 一丝心虚漫上眼底,林佳莉咬了咬唇,忽然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她抚了抚胸口那枚吊坠,往林甘蓝面前一晃:“看清楚了,价值上千万的翡翠,陆述送我的,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水滴形的翡翠吊坠,晶莹剔透,散发出盈盈的绿意,映出林甘蓝的脸色,苍白如鬼魅。 第69章 陷阱 第69章 陷阱 林佳莉解下那枚翡翠吊坠,托在掌心,炫耀似地在林甘蓝面前晃悠,得意洋洋地挑衅:“堂妹,你瞧瞧,好看吧?” 苏棠一下子就火了,这位堂姐也太不要脸了! 她冷笑一声:“哟,这陆述的品味怎么越来越低俗了,连这种小太妹也要,以为换件衣服就能冒充上流社会了?天真!” 她有一双火眼金睛,早看出林佳莉那份优雅是伪装出来的。 苏棠的话,正好戳中了林佳莉的心虚,她气得咬牙切齿,额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你什么意思?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 “我们走,或者留,都由不得你做主。堂姐,劝你一句,做事之前先晃晃脑子。”林甘蓝顿了顿,看着林佳莉迷惑的表情迎头一击,“听听自己脑子里的水声,少说话,免得贻笑大方。” 苏棠听得忍不住击掌叫好,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林甘蓝啊! 林佳莉攥紧了拳头,恨不能一拳打在林甘蓝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心底有个声音拦住了她:冲动是魔鬼,你忘了一年前的事了吗? 一年前,恰逢林甘蓝考上了警局法医的职位,成了一名体面的公务员,她心里不爽,故意去警局找茬。 谁知,刚闹腾了几句,就被学了防身术的林甘蓝使了一个擒拿手给放倒在地,引来阵阵嘲笑,让她丢尽了脸。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扭曲的五官复位,故作高傲地轻哼一声:“随便你怎么说,反正陆述爱我,承受一点疯狗的攻击也没关系。” 她把玩着那枚翡翠吊坠,那是陆述爱她的证据,巴不得生生刺痛林甘蓝的眼。 可惜,出乎她的意料,林甘蓝似乎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一丝不安涌上心头,林佳莉追问:“你笑什么?” 林甘蓝也不卖关子,语气淡淡的:“我笑你太傻了。这枚翡翠看起来通体透绿,好像很贵重的样子,可惜上面遍布了电镀纹,分明是个假东西。” 林佳莉攥紧了翡翠,不可置信:“你说谎!这是陆述送给我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苏棠“啧”一声,朗声大笑:“大约他觉得,你只配得上这样的假东西吧。” 林甘蓝摊摊手,爽利地补上一刀:“你若不信,可以传给大家看看,或者请个珠宝专家鉴定,需要我给你个专家电话吗?” 她越是笃定,林佳莉就越是心虚。 门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服务生在前引路:“陆先生,这边走。” 几乎同时,林佳莉突然出手,推了一下林甘蓝。 手腕间传来一阵轻微疼痛,但林甘蓝顾不上查看,眼睁睁看着林佳莉朝反方向倒去,胳膊一挥,带倒了附近桌上摆好的碟子和酒杯,哗啦啦碎了一地。 赵梦琪一声惊呼,直指林甘蓝:“甘蓝,你怎么能推她!” 林甘蓝下意识反驳:“我没有推她……” 赵梦琪斩钉截铁,一口咬定:“我亲眼看见了,你还狡辩!” 事发突然,其他同学都朝门口看去,谁也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时间,大厅内气氛凝滞。 陆述大步流星冲进来,目光从林甘蓝身上掠过,沉着地问:“怎么回事?” 林佳莉摔倒在地,手掌按在了玻璃渣子上,鲜血横流,看起来格外恐怖。 她挤出两滴眼泪,微微哽咽:“甘蓝,做人要诚实,你就算推了我,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就别演戏,承认了吧。” 苏棠顿时怒火中烧:“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狐狸精,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我也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你推蓝蓝!” 林佳莉咬了咬唇瓣,两行眼泪滑下来,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我真后悔,从小让着你,居然把你惯出了推卸责任的毛病。我是你的堂姐,哪怕你往我身上扎一刀,我也不会报警,我只希望你好啊!” 悲切的声音里含了浓浓的哭腔,林佳莉的演技越发纯熟,眼泪跟不要钱似地一路往下掉:“甘蓝,你知道我在帝豪地产工作,就很不高兴,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你从小就是朵霸王花,哪怕自己不要了,也不许别人要,可我……真的喜欢陆述啊!” 一众同学齐刷刷地看过去,探究的眼神像是无数支利箭,刺得林甘蓝万箭穿心。 林甘蓝皱了皱眉头,厉声喝止:“林佳莉,你颠倒是非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这些年来是你让我,还是我忍气吞声,老天爷都看着的!我可以发誓,如果我刚刚真推你,天打雷劈,你敢不敢发誓?” 林佳莉眉宇间划过一丝慌乱,急中生智,掌心狠狠地在玻璃渣子上又摁了摁,刺激伤口流出更多鲜血,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顺势岔开了话题:“好疼啊,我流了这么多血,会不会死……” 陆述浓眉紧锁,连忙俯身察看她的伤势,把她拦腰抱了起来,沉稳地吩咐秘书:“把车开到门口,我送她去附近医院。” 他抬头,定定地看着林甘蓝,脸色阴沉如盛夏的阵雨天,眼底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失望、厌恶…… 他的怀里,林佳莉娇弱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唇角勾起一丝得意。 林甘蓝下意识反驳:“我没有推她,真的没有推她……” 偌大屋子里,只要他一个人相信她的话,就够了。 然而,陆述的话打破了她的幻想。 他沉声训斥:“林甘蓝,没想到你居然联合外人一起欺负佳莉,她那么单纯一个人,如果不是有我在,还不知道会被你们怎么揉捏!” “单纯?姓陆的,你去眼科挂个号看看吧!”苏棠气不打一处来。 陆述没看她,狠狠剜了林甘蓝一眼。,转身走了。 唐铭白慢悠悠地转着手指,不屑地笑了笑:“林甘蓝,同样是姓林,还是亲密的堂姐妹,怎么一个单纯得像小白兔,一个心机深沉似石矶娘娘?” 不用说,在他和陆述眼中,林佳莉就是那只无害的小白兔,而她就是凶恶的反派石矶娘娘。 陆述前脚刚踏出大厅,赵梦琪就跳了出来,手里还拿着相机,对着林甘蓝一顿猛拍。 苏棠推搡她,细眉一横,万分不耐:“拍什么?你有病吧。” 赵梦琪斜睨了她俩一眼,照拍不误,娇滴滴地讲:“林甘蓝,你大概不知道吧,我现在就职于江州日报的社会新闻部,我觉得你是个挺好的题材。” 她笑意更浓了,朗声念道:“堂妹嫉妒堂姐成了富二代前男友的新欢,故意陷害,这种标题怎么样?林甘蓝,你喜欢吗?” 第70章 我来了 第70章 我来了 苏棠劈手去夺赵梦琪的相机,吓得她声音都变了,连忙扯了几个男同学挡在前面。 苏棠没抢着相机,只抓住了她的头发,用力一扯,精心做好的发型顿时被破坏了。 赵梦琪气得狠狠跺脚:“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你知道我这发型做了多久吗?” 轻哼一声,苏棠反而底气十足:“活该!林佳莉进来的时候,你们可都看见那嚣张的气焰了,怎么刚刚不说话?” 纤细的手指一扫,把在座的男男女女都划归到一块儿:“哟,你们都觉着林佳莉成了陆述的新宠,想借了她的枕头风讨点好处,是吧?” 苏棠心直口快,捅破了各位那点不堪的小心思,有人就不痛快了,嘀咕一句:“我可没看见林佳莉推她。” 又有人顺势接了一句:“我只看见最后倒在地上的人是林佳莉,而不是林甘蓝。” “你们——”苏棠气结。 偏偏赵梦琪像个跳梁小丑,稍微理了理头发,又马不停蹄地跳出来:“哎呀,我都说了,我看见了林甘蓝推她堂姐。” 她得意地笑了笑,加重语气:“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呐。毕竟,在此之前,我都不认识那个林佳莉。” “你颠倒是非——”苏棠咬牙切齿,好久没遇见让她想狠狠手撕的贱人了! 林甘蓝拉住了她,语气淡漠:“苏棠,别跟他们说了,都是被林佳莉收买的人,白费口舌。” 赵梦琪一顿,心虚得拔高了声调:“林甘蓝,你可别血口喷人!” 林甘蓝轻挑细眉,冷笑着抓住了她的手腕,亮出腕间的蒂凡尼细手镯,掷地有声:“这是蒂凡尼今年的新款,和林佳莉的耳环是同一系列,我知道你家境一般,当个社会新闻记者也没多少油水可捞,你可买不起。” 她的目光灼灼,似暗夜里的火把,赵梦琪顿时有种被灼烧的感觉。 林甘蓝死死攥住她的手腕不放,环视了一圈众人,清冷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我猜,林佳莉早就找过你们,甚至外面的服务生也是打点好的,故意设下这个陷阱让我钻进去,是吧?” 大厅里,死一般的沉寂,甚至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 尽管没人说话,但他们面面相觑的表情,惊慌失措的小动作,早就泄露了答案。 赵梦琪咬咬牙,想把手抽回来,眼睛往手腕间一扫,忽然爆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啊,血——” 尖叫声在宽敞的大厅里回荡,像是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一圈圈扩散。 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挣扎着抽出自己的手,连向后摔了个趔趄也不管不顾,看见林甘蓝上前一步想扶她,更是惊恐万分地躲开。 仿佛林甘蓝是个吃人的怪物! 林甘蓝微怔,她到底怎么了?那惊恐的表情如此真实,不像是演戏。 苏棠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大骇:“蓝蓝,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自己受伤了? 林甘蓝还一头雾水,低头一看,衣袖已经被鲜红染红了,刚才站过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淌了一地鲜血。 比林佳莉先前那一滩血范围大多了,隐隐刺目,像是一片氤氲的红色海洋,看得人头晕目眩,一股恐惧从心底升起。 林甘蓝呆呆地掀开衣袖,莹润的手腕上赫然一条长长的割痕,不断有血渗出来,沿着白皙修长的指尖往下滴。 她一下子恍然大悟,林佳莉往后倒时,好像碰了一下她的手腕,泛起一丝疼痛,大概是那时候划伤了…… 苏棠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绕了她团团转:“流了这么多血,恐怕划伤了动脉,你没感觉到疼吗?” 林甘蓝摇摇头,余光瞥见餐厅的玻璃窗上映出一张惨白的小脸,黑发掩映下,更衬得她下巴尖尖,圆睁了迷茫的杏眼,分外可怜。 她好像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意识渐渐飘远,苏棠拨打急救电话的声音多了几分飘渺,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失去最后一丝意识前,她似乎看见了厉晋远,拨开拦路的服务生,风风火火闯进来,冷冽的气息里混杂了一丝夏夜的清爽。 她的颊边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那颗砰然跳动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她颤巍巍伸出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想抚上厉晋远的脸:“厉晋远?真的是你吗?” 全身的力气一点点流逝,她的手悬在半空,无力地坠落,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身形狠狠一颤,倒在了他怀里,沉沉睡去。 厉晋远握住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微凉的指尖仿佛一路沁到他的心脏。 他沉着脸,笃定开口:“我来了。” 短短三个字,胜过无数承诺。 “喂,你是谁?南城小馆已经被我们包下来了!” 赵梦琪刚嚷嚷了两句,男人扭头,一个锐利的眼风扫过去,仿佛数九寒冬里一股凛冽的风,瞬间让她闭上了嘴。 面前的男人身材高大,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穿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不显得廉价。狭长的黑眸微挑,薄唇紧抿,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他扫了一眼众人,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了好几度。 看见他,苏棠微微松了口气:“厉先生,你能帮忙就太好了,蓝蓝好像划伤了动脉,但她一点儿都没感觉到疼。” 厉晋远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似乎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吩咐赵风:“把现场所有的利器都带走。” 苏棠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了个年轻的小伙子,身姿笔挺,利落地应一声,戴上手套,把地上的碎片全都捡了起来。 赵梦琪使了个眼色,让几个男同学去拦,谁知赵风身后像长了眼睛似的,他们刚过来就被一个扫腿击倒了,摔在坚硬的瓷砖地上,个个哀嚎不已。 厉晋远没有逗留,抱了林甘蓝就走,放在切诺基的副驾驶位置上,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冲入马路。 仁心医院,赵风早就通知妥当,切诺基刚停在急诊楼前,护士就送来了担架,以最快速度把林甘蓝送进了急救室。 苏棠也跟了上来,看着急救室亮起了灯,不禁握拳祈祷:“老天爷,好人有好报,蓝蓝千万别有事啊……” 没多久,急救室的门开了,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走出来,推了推眼镜:“晋远,有点事我觉得应该先告诉你。” 他瞄了一眼苏棠,示意不必躲开她:“于谦,她的伤势怎么样?” “送入医院及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伤口有些蹊跷,涂抹了两种药物。” 于谦面色凝重:“一种会麻痹她的痛觉神经,即使一直流血也感觉不到痛,一种是抗凝血药物,防止伤口的处血液凝固。” 第71章 置我于何地 第71章 置我于何地 厉晋远皱眉,两种药物双管齐下,真是心狠手辣! 一旁的苏棠也抚了抚心口,禁不住后怕,若不是赵梦琪被她的伤口吓到叫破出来,还不知道林甘蓝要流多少血。 她握了握拳头,暗自发誓:“林佳莉,这笔账一定让你加倍还回来!” 厉晋远黑眸一凛,平静地问:“是林佳莉伤了她?” 苏棠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了,下了结论:“肯定是林佳莉趁倒下去的时候,用什么利器割伤了蓝蓝。这女人也太阴险了,居然还在利器上抹了药,肯定一早就打算好了要伤人!” 她越想越觉得恐怖,或许这场同学聚会压根就是一个陷阱,目的不是为了抢到陆述,而是重伤林甘蓝! 这世界,人心险恶! “我知道了。”厉晋远轻轻应了一声,面容冷峻,神色平淡,但苏棠站在他旁边却陡然感觉到一股寒意。 赵风很快赶来了,脚步快而不乱,手里拎了一个袋子:“厉队,大厅里的利器碎片都在这儿了。” “没人动过?” 赵风斩钉截铁:“我盯着呢,没人动得了。而且,我还带走了餐厅的监控录像。” 厉晋远拍了拍他的肩:“干得好,你把这些碎片送去江州市警局。” 赵风一口答应:“好,我马上去办。” 厉晋远皱着眉,推开了急救室的门,很快拿了林甘蓝的手机出来,找到通讯录里李扬的号码,拨出去。 不多时,电话就通了,李扬以为是林甘蓝,兴奋地招呼:“林法医,你找我有什么事?” “请你帮个忙。”回应他的,是低沉而冰冷的男声。 李扬微怔:“你是谁?” “厉晋远。” 李扬骂了句脏话,上次在法医办公室的矛盾,他还记得一清二楚,没好声气:“谁给你的勇气,觉得我会帮你?梁静茹吗?两个字儿,不帮!” 厉晋远仿佛没听见他的拒绝似地,冷漠开口:“林甘蓝被人割伤了,动脉出血,刚送到急救室,需要你立刻帮忙化验一批证物,才能确定行凶者是谁。” 李扬的语气立刻焦急起来:“林法医受伤了,重不重?有没有生命危险?” “暂时不清楚,证物已经送往警局,你可以开条件,怎样才答应帮忙。” 李扬不服气地冷哼一声,颇有几分傲娇:“你以为我会狮子大开口,然后你就能在林法医面前献殷勤了?哼,做梦!我住在警局附近,五分钟就能到。” 厉晋远抿了抿薄唇:“我代林甘蓝谢谢你。” “喂,你是她什么人,有什么资格代她谢谢我……” 达成目的,厉晋远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李扬的质问声戛然而止,医院走廊重新恢复了夜晚的安宁。 急救室坐落在医院走廊的尽头,开了一扇窗,透过窗户能望见浩淼的夜空,今夜无云,只有一轮弯月悬在树梢上头,尽显孤清。 厉晋远站在窗前,惨白的走廊灯光照在他头顶、肩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落在苏棠眼里,居然有些寂寥。 她摇摇头,暗道一定是自己看花眼了,重新把视线聚回了急救室的大门。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苏棠等得心焦,半个小时后,终于等到了急救室开门。 于谦一边走出来,一边解下口罩,微舒一口气:“晋远,人醒了,在医院观察两天就行了。” 越过他的肩头,厉晋远一眼就瞧见了还躺在急救室床上的林甘蓝,护士们齐心协力,把她转移到了轮椅上,准备推去病房。 于谦展开手掌,在他面前挥了挥,打趣道:“哟,这么上心?不仅出动了赵风打招呼,还亲自跟过来,跟她什么关系?” 厉晋远瞄他一眼,拍开他的手:“于医生,好好上班,别八卦。” “好个厉晋远,利用完了就丢开手?小心我给厉司令打小报告!”于谦一扭头,厉晋远已经不见了,换了护士的班,稳稳地推着轮椅往病房走去。 反而是坐在轮椅上的女病人,经过身边的时候,向他道了一声谢:“辛苦医生了。” 失血过多,林甘蓝还没缓过来,声音软软的,但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忽闪忽闪,好像天边明亮的星子,一脸诚恳。 于谦受宠若惊,挠了挠头,连连摆手:“举手之劳,你是晋远的朋友,我肯定要帮的。” 厉晋远俯身,难得放柔了声音:“于医生最喜欢助人为乐了,不必道谢。” 病房在另一栋楼,厉晋远推着轮椅等电梯。 电梯门还没开,就听见了里面传出女人娇滴滴的声音,仿佛在撒娇:“嘤嘤嘤,好疼呀,你帮我吹吹?” 苏棠做了个呕吐的姿势,嗤笑一声:“幼儿园的小孩子都不会这么说话!” 她的话音刚落,电梯门洞开,露出两张熟悉的脸,林佳莉倚在陆述怀里,像连体婴儿般黏在一起。 林佳莉的手包扎了一圈又一圈,像个超大型的粽子,举在陆述唇边,脸颊微红地求怜爱。 看见坐在轮椅上的林甘蓝,两个人都愣住了。 林甘蓝别开头,刚想开口等下一班电梯,厉晋远已经推了轮椅,面色如常地走进去。 电梯门合上,狭窄的空间里谁也没说话,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暗流涌动。 陆述没能按捺住,问出了声:“林甘蓝,你怎么进医院了?” 他的话,似一根引线,点燃了苏棠这个爆炸桶,她盯住林佳莉,冷笑连连:“你不如问问身边这位清纯佳人,蓝蓝好端端地站着,怎么就动脉出血了?” 林佳莉脸上闪过一丝惊惶,她没想到居然会在医院碰个正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污水往林甘蓝身上泼到底! 她亲昵地挽住陆述,睨一眼林甘蓝:“堂妹,什么时候你竟然变得这么心机深沉?” 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声泪俱下地控诉:“你以为这出苦肉计就可以磨灭掉你伤了我这件事吗?你现在应该做的是道歉,认错,改过!而不是继续错下去,割伤自己来演这一出苦肉计,蒙混过关。” 两行眼泪滑下来,林佳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半个身子都倚在了陆述身上,像足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姐姐。 电梯门一开,她就急急忙忙拉了陆述想走,生怕再待下去就露出了马脚。 但林甘蓝忽然出手,拉住了陆述。 陆述回身,她披散了一头柔顺的长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脸上也没拿掉。她睁着一双清澈的杏眼,睫毛很长,浓密卷翘,看得他掌心发痒,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搁在身侧的手情不自禁想覆上去。 她张了张唇,轻声问:“陆述,林佳莉告诉我,你和她上床了,是真的吗?” 声音很轻,泛着南方妹子特有的清甜娇柔,像一片羽毛,在他的心上轻轻撩动。 林佳莉走在前头,一个劲儿催促:“陆述,我们该走了。” 陆述攥了攥拳,微微合上眼,再睁开的时候,黑眸里一片清明,玩世不恭地扬了扬剑眉:“玩玩而已,做人太认真就输了,这个道理,是你教我的。” 泪花儿一下子涌上眼眶,盈满了长长的睫毛,好像下一刻就会承受不住地掉下来的。 林甘蓝心中一痛:“五年前你就知道,我和林佳莉合不来,你偏偏和她上床?” 陆述,你置我于何地? 第72章 你不能走 第72章 你不能走 林佳莉巧笑倩兮,故意往陆述脸颊啄了一口:“陆述喜欢我,就和我上床了,多简单的事儿。” 她的声音娇媚,甜得令人发腻:“我也很喜欢陆述,我们俩是情投意合。” 陆述脸色复杂,不知心里打了什么小算盘,居然配合了林佳莉的戏份,牵住了她那只受伤的手,深情而关切:“佳莉,伤口还疼吗?这段时间好好休养,医生说了,千万别沾水。” 好一出郎情妾意! 陆述的态度,似乎给林佳莉吃了一颗定心丸,她不再急着离开,眼珠子一转,从手袋里掏出了那枚滴水形状的碧绿翡翠。 她握着翡翠,往陆述面前一晃,伤心地敛了眼眸,声音低落:“可惜了这枚翡翠,是你头一次送给我的礼物,我摔在地上的时候磕到它,裂了。” 陆述扫了一眼,立刻想起来了,上次跟唐铭白几个去逛珠宝市场,正好看见了这枚假翡翠,店主是个年轻小姑娘,甜甜地招呼他们,即使是假的,在朋友起哄下,他也照单买了。 这枚翡翠不贵,但卖相不错,不识货的人会以为很贵重,比如林佳莉。 那次,他们刚上完床,穿衣服时从口袋里掉出了这枚翡翠,林佳莉当即眼前一亮,出口向他要了。 把玩的小东西,陆述可有可无,爽快地给了她,居然被林佳莉误以为是贵重东西,爱若珍宝。 看着她惋惜的表情,陆述心里一动:“这枚翡翠不值钱,碎了就碎了,咱们去买些好的。” 林佳莉在心里叫了一声好,甜甜地依偎过去:“陆述,谢谢你。” 她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冲林甘蓝挥挥手,抬头挺胸似得胜的将军:“亲爱的堂妹,我们先走了。下次,你可别那么傻,用什么苦肉计了,陆述有智商,不会中计的。” 林甘蓝坐在轮椅里,胸腔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心脏,疼得她脸色苍白,几乎不能呼吸。两只手用力抓住轮椅扶手,指尖发白,手背的青筋也清晰可见。 余光瞥见一个黑影闪过,林佳莉刚走出两步,就被人用力按住了肩膀。 厉晋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头越皱越紧,冷冷质问:“是你,划伤了林甘蓝的手腕动脉?” 灯光照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薄唇习惯性地微抿,周身散发出冷意,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冷凝了下来。 林佳莉往后一缩,眼神躲闪,下意识反驳:“我都说了,是林甘蓝划伤了自己,使的苦肉计,跟我没关系!” 像是溺水的人攀住了一块浮木,林佳莉紧紧地抓牢陆述:“你抱着我离开南城小馆时,林甘蓝还好好地,我一路上都跟你在一块儿,怎么能分身再去伤人?” 陆述听着,不禁微微颔首,挺身而出想拨开厉晋远的手,谁知他的手固若金汤,仿佛被强力胶黏在了林佳莉的肩膀上,任他使力也挪不开。 陆述皱了皱眉,仍然维持了最后的风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彬彬有礼:“这位先生,请你放开手。” 厉晋远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仿佛视他为空气,幽黑的双眸死死盯住林佳莉,眼睛里有一团盛怒的火焰在燃烧。 陆述从小含着金汤勺出身,从没试过被人如此无视,不禁怒从心起。 陆述眯起眼,细细打量了面前的男人,比他还高出半个头,身材高大挺拔,浑身透出一股同类人的矜贵气质,估摸着出身不错。 冷眼瞧着厉晋远为林甘蓝出头的那股劲,陆述隐隐猜测,难不成他是林甘蓝的新男友? 这么一想,陆述心里更不爽了,出言讽刺:“哟,这是不分青红皂白要为新女友挣回面子了?兄弟,我劝你一句,女人如衣服,不可太相信。我在林甘蓝身上吃过亏,你也不会幸免。” 林甘蓝浑身一震,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甚至能看清她的太阳穴微微跳动,她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死死咬住唇。 陆述的话,惹怒了苏棠,她像个英勇的女斗士,一个箭步冲上来:“陆述,你还是不是人?当年……” 一只手拉住了她,顺着白皙的手臂往上,是林甘蓝那双澄澈明亮的眼,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在无声地祈求她,不要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 苏棠顿时哑了火,记起之前答应过林甘蓝的事,点了点头,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到了她身后。 林甘蓝无力地开口:“厉先生,让他们走吧。” 电梯前人来人往,这一番争执已经引来了不少过路人的围观,林甘蓝心如死灰,也不想再丢这个脸。 厉晋远松开手,走回林甘蓝身前,微微俯身,冷硬的五官顿时在她面前放大,一瞬间,林甘蓝仿佛回到了下午在电影院的那刻。 他的眼睛深邃幽黑,像是无垠的宇宙,把她整个都包容进去,让人忍不住萌生探索的欲望。 大手覆上她的手背,掌心的温热缓缓传递过去,他眨了眨眼,眸底隐约闪动一丝笑意,沉沉地允诺:“相信我,可以处理好这件事,你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想。” 厉晋远身上有种魔力,他这么说,林甘蓝就忍不住信了,不由自主点点头。 他抿了抿薄唇,摸了摸她的额头,沉声嘱咐苏棠:“拜托把她推去病房休息。” 得了他的令,护士顺势指路:“请跟我走,病房在这边。” 轮椅转了个弯,林甘蓝欲言又止,最后只轻轻说了句:“厉晋远,小心点。” 医院走廊,一片熙熙攘攘,人多嘴也杂,林甘蓝声音很轻,也不知道厉晋远听见了没,但被推出门诊大厅时,她似乎看见厉晋远微翘了薄唇。 林佳莉失了禁锢,心念一动,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立刻拉了陆述想走。 走出一段距离,眼看即将踏出门诊大厅了,身边扬起一阵风,厉晋远仿佛变魔术似地,一瞬间出现在他们面前。 “姓陆的,可以走,而你,不行。”厉晋远一把拽住林佳莉,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不知为何,林佳莉对住这个男人,不由自主就会生出恐惧感,她往后缩了缩,挣脱不了他的桎梏,只好向陆述撒娇:“陆述,救我……” 陆述回护她,眼里腾起一股杀意,挥起拳头砸向厉晋远的背。 “砰”,一声闷响,陆述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反观厉晋远,纹丝不动,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硬生生受了他一拳。 第73章 我让你双倍奉还 第73章 我让你双倍奉还 厉晋远拽住林佳莉的手腕,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扬了扬浓眉,嘲讽火力全开:“姓陆的,你就这点力气?” 刚才那一拳,已经用尽了陆述十分力气,可他是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哪里比得上常在生死边缘游走的特种兵王! 陆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周围不时还传来议论纷纷,他自觉脸上无光。 偏生林佳莉还不断地催促:“陆述,快救我,他把我的手腕都拽疼了……” 陆述环视一圈四周,看见角落里不知是谁放了一张铁椅子,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冲过去操起椅子。 林佳莉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这会儿不禁得意起来:“上次在林家,我们见过,我记得你姓厉?劝你一句,赶紧放手吧,你长得还挺帅气,我也不想你受伤。陆家有钱有势,就算伤了你,也能全身而退。” 厉晋远一脸泰然,眉宇间自有一股傲气涌动,不屑地弯了弯唇角:“想伤我?不妨试试看。” 见他不识趣,林佳莉立刻阴沉了脸色,骂一句:“和林甘蓝搅和在一块儿,难怪没脑子呢!” 她转了转眼珠子,计上心来,佯装伤口又疼了,挤出两滴眼泪,可怜兮兮地望向陆述:“呜呜,好疼啊,我快晕过去了……” 陆述没什么打架经验,端起了椅子又开始犹豫,担心铁椅子伤人太重,此刻被她这么一激,什么也顾不得了,把铁椅子高举过头,风风火火冲了过去。 面前自动分开了一条路,周围的路人唯恐避之不及,陆述一路畅通,狠狠把椅子冲厉晋远的肩头砸下去。 电光火石间,厉晋远忽然松开了拽住林佳莉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侧边快速一闪,完美避开了攻击。 然而,陆述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一时用力太过,整个人收不住向前的冲力,顺势压在了椅子上,一齐摔在地上。 还连累了站在旁边的林佳莉,也被他胡乱地抓住了衣角带倒在地,两人一椅滚作一团,顿时响起了哀嚎声。 最惨的是林佳莉,身下压了一张棱角分明的铁椅子,咯得她生疼,身上又载了个大男人,整个身体的重量全压在了她的背上,纤纤细腰几乎要断掉了。 “快起来,要压死我了!”林佳莉从牙缝里迸出呐喊,发现包扎过的伤口第二次开裂了,鲜血沁出来,在已经变红的绷带上又添了一抹鲜红。 没给她缓冲的时间,厉晋远冷笑着,一把拉起她,不知故意还是无意,正好拉扯了她受伤那只手,疼得她只有倒吸冷气的份儿,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陆述摔了个头昏脑涨,幸好身下有个人肉垫子,不至于受伤,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厉晋远扯到了一边,跌在冰冷的瓷砖地上。 他扶了脑袋爬起来,指着厉晋远,咬牙切齿:“你觉得自己能打,是不是?我请个国际拳王回来陪你打,敢不敢试试?” 厉晋远只轻蔑地瞟了他一眼,压根没有继续和他纠缠的打算,薄唇微张,说出的话几乎把陆述气个半死。 他说:“林甘蓝以前是个瞎子吧,连你这种软脚虾也能看上。” “你——”陆述气得想冲上去,但一连吃了两次亏,理智又拉住了他。 厉晋远轻嗤一声,宽厚的大掌攥住林佳莉的伤口,不断用力,仿佛手中握着的是个橙子,他要不断挤压,不断压榨,让它渐渐流出水来。 林佳莉痛到五官都扭曲变形了,狠狠瞪住厉晋远,恨不能撕碎了他复仇:“你是个大男人,到底懂不懂怜香惜玉?” 厉晋远微微摇头,深邃的黑眸越发冷冽:“怜香惜玉是什么,我不懂,但我很清楚,什么叫作报应。这就是你的报应,你让林甘蓝流了多少血,我会让你双倍奉还。” 他的语气沉静,没有一点波澜,但莫名让人心寒,总觉得他会言出必行。 长久的疼痛折磨着林佳莉,绵长不断,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她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索性打算装晕。 她尖叫了一声,翻个大大的白眼,身子往下坠,忽然感觉厉晋远松手了。 没了阻力,她直接跌在地上,身体和坚硬的瓷砖地相撞,发出一声闷响,把她摔了个七荤八素。 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躺在地上,林佳莉很想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这人难不成有读心术,这么及时地放开手,但她现在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察觉身边有人驻足,林佳莉抬了抬眼皮,入目是几个身穿警察制服的人,为首的一个她认识,是林甘蓝的上司苏元,去年大闹警局时她见过。 苏元显然对她早没了印象,一脸严肃,公事公办地出示了证件:“林小姐,你涉嫌故意杀人,请跟我们走一趟。” 医院的门诊大厅里顿时一片哗然,身穿严正制服的警察说话颇有分量,路人们看向林佳莉的目光都充满了不屑,还不时指指点点。 刚才还有些人指责厉晋远,觉得他对女人太过分了,现在那些声音全消失了,换成林佳莉成为舆论漩涡的中心。 林佳莉一下子就慌了,顾不得此时的狼狈形象,也顾不得身上的伤,趔趄着爬起来,心里明明发虚,面上却还要伪装出迷惑的样子:“你们调查清楚了吗?我分明是受害人,怎么会去故意杀人呢?” 她举起手臂,把正在往下滴血的伤口呈给苏元看,牵了牵嘴角,扯出一个笑:“你们看,我的伤可不轻。” 陆述站在一旁,被警察的到来惊得都呆住了,此刻才回过神来,帮忙辩解:“警察同志们,我可以作证,她就是个受伤的弱女子,能去故意杀谁呢?” 苏元冷着一张脸,掷地有声:“我们可不会随意抓人,手上自然有证据。” 林佳莉脸色发白:“什么证据?” 背后的李扬走上前,戴着手套举起一块三角形的玻璃碎片:“林小姐还记得这个吗?在南城小馆大厅里找到的凶器,上面沾了林甘蓝的血,以及两种药物。” “一种是麻醉药,麻痹了林甘蓝的痛觉神经,让她感觉不到疼痛;另一种则是抗凝血药物,防止血液凝固,让伤口一直淌血。” 他的声音越发冷凝,步步紧逼:“你划伤了她的大动脉,若她在无知觉的情况下持续流血,很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这不是故意杀人,是什么?” “哇,这个女人看起来楚楚可怜,原来这么恶毒!” “啧啧,警察都掌握证据了,凶手应该是她没跑了。” “天呐,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活生生折磨人,万一没及时发现,可就丢了命!” 周围的议论声,一声比一声更响,林佳莉低垂了头,只觉无地自容。 手背的青筋暴起,她忍不住咆哮着反驳:“不是我干的!” 陆述从震惊中回神,皱了皱眉头:“万一是林甘蓝自己划伤了,把凶器丢在了南城小馆呢?你们可别仗着林甘蓝是法医就胡乱抓人。” 苏元冷笑,毫不客气地打断:“凶器上没有林甘蓝的指纹,反倒是有一枚无法辨认的指纹,让我们采集林小姐的指纹比对一下,就知道结果了,对吧?” “还有,如果你觉得我们徇私枉法,大可以举报。不过,有人报案,有证有据,我们抓人,完全符合规章制度。” 李扬把凶器交给助手,面色阴沉,一步步逼近林佳莉:“林小姐,请让我们采集你的指纹吧。” 林佳莉一个劲儿往后躲,凶器上的指纹,她很清楚是谁的。 第74章 哪里来的野鸳鸯 第74章哪里来的野鸳鸯 林佳莉不断后退,满面惊恐:“不要,你不要过来,我不要采集指纹……” 苏元的声音遥遥传来,一字一句充满了威严:“配合警方查案是公民的义务,林小姐这么抗拒,难不成凶器上的指纹真是你的?” “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林佳莉急得出了一头汗,眼神往四面躲闪,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厉晋远。 他站得笔直,像是一棵颀长挺拔的白杨树,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幽深的黑眸仿佛一盏探照灯,直直地跟随着她。 恐惧,像是涨潮般陡然漫过来,林佳莉忽然有点后悔,上次在林家遇见这个男人吃过亏,就该学聪明点先去调查一番,再对林甘蓝下手,说不定就不会酿成现在这种结果了。 她稍一走神,李扬就冲上来拽住她的手指,想采集指纹,惊得她奋力挣扎,手脚并用地又踢又打。 李扬学过一些防身术,正想派上用场,没想到林佳莉抵住一面墙壁,双手护胸,叫起了“非礼”。 “反正大家都看不清,你再碰我一下,我就说你趁机揩油,摸我的胸!”林佳莉凶巴巴地压低声音威胁,逼得李扬不敢出手。 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幕的陆述讶异地微微张唇,平时清纯天真如小白兔的女人,这会儿全没了形象,撒泼打滚的样子像足了在巷口叉腰骂街的泼妇。 令他更惊讶的是,仿佛消失一般的厉晋远忽然又出现,直直地走到林佳莉面前,没看清他怎么动作,就把林佳莉的两只手腕并在了一起,被他一只手轻松捏住,任林佳莉怎么挣扎依然稳如泰山。 即使心里不爽厉晋远,但此时此刻,李扬还是忍不住想给他点个赞。 看见林佳莉吃瘪,李扬甚至心情愉悦地哼起了小曲儿,有条不紊地采集了林佳莉的指纹,顺便取走了她的手袋。 他扬了扬手袋:“里面如果放过凶器,肯定会留下痕迹。” 厉晋远刚松开手,苏元就过来了,一双锃亮的手铐“咔”一声铐上去:“带走!” 林佳莉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忙搬救兵:“陆述……” 陆述想拦,反而被厉晋远拎住了衣领,像是拎小鸡一般把他连拖带拽,推到了苏元面前。 他一脸恼怒:“喂,你干什么?” 厉晋远严肃而正经:“警察同志,我要报警,告他故意伤人未遂。” 陆述当即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能放进一个鸡蛋了,讶异万分:“我故意伤人未遂?你有病吧,你浑身好好地,受伤的那个是我!” 他撩起衣袖和衣摆,想把跌伤的青紫展示给苏元看,谁知厉晋远完全不在意,指了指门诊大厅斜上方的摄像头。 “只需调取医院的监控录像,就能清楚地看见他打我,以及拿了一把铁制椅子砸我。” 厉晋远用脚尖拨了拨旁边的椅子:“喏,就是这张,李扬可以取证,上面应该有姓陆的指纹。” 李扬颇识大体,这时候完全放下了他和厉晋远的恩怨,欣然应允,吩咐助手带走了那张铁椅子。 苏元也找了个人去医院保卫科调取监控录像,微微侧身,憋不住笑,跟厉晋远斗,这位陆先生真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苏元长在军区大院,听了不少关于这位特种兵王的事迹,是大院里出了名的问题少年,谁惹了他都讨不得好。 陆述整个人都懵了,这是什么操作? 他的确捶了一拳,砸了一张椅子,可厉晋远根本毫发无伤,最后受伤得都是他啊! 不多时,派去保卫科的人回来了,在苏元身边耳语了几句,显然拿到了监控录像。 苏元盈盈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陆先生,医院的监控录像确实记录下了你伤人的一幕,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陆述被带上警车,刚好和林佳莉打了个照面,她看上去受到了惊吓:“陆述,你怎么也进来了?” 苏元“啪”一声关上车门,唱起了跑调的曲子:“哪里来的野鸳鸯,警局齐聚首……” 这一夜,林甘蓝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她仿佛沉溺在辽阔的漩涡里,周围有五颜六色的光彩流动,不断旋转,转得她头晕脑胀。 她奋力挣扎,掉进了无尽的深渊,一直不断地往下沉坠…… 林甘蓝屏住呼吸,直到再憋不住,忽然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入目是惨白的天花板,空气里还漂浮着一股浓烈的消毒药水味道,林甘蓝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扭头望向窗外,透过薄薄的窗帘,发现天已经亮了。 “你醒了。”低沉的男声响在耳畔,轻柔舒缓,是最佳的晨间音乐。 不必转头,林甘蓝也听出了这把好声音的主人是谁,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有些干涩:“你怎么在这儿?” “晚上正是酒吧做生意的时候,苏棠回去盯着了,只好劳烦我在这儿照顾你。” 林甘蓝咬咬唇,小声嘀咕:“其实你不必待在这里,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厉晋远听得清楚,却不在意,端了一杯水问她:“要喝水吗?” 小女人舔了舔唇,一夜水米未进,唇上干裂到快起皮了,目光晶亮地点了点头。 厉晋远服务周到,多拿了一个枕头垫在后面,让她斜坐起来,就着他手里的杯子喝水。 “我可以自己来。”举起手,她才发现受伤的那只手已经换过药了,雪白的绷带散发出一股清淡的香味,和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格格不入。 厉晋远仿佛没听见,端着杯子的手固执地搁在她的唇边,冷峻的眉眼微扬。 喝了两口,厉晋远就拿开了水杯:“医生交代过,不许一口气喝太多水。饿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林甘蓝的肚子就适时唱起了空城计,房间里十分安静,听得一清二楚,她再想摇头也来不及了。 “我准备了粥,你先喝半碗。”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林甘蓝有些捉摸不透,一头雾水地叹道:“厉先生,你该不是中邪了吧?或者你根本就是另外的人假扮?这种暖男路线,和你……一点都不搭。” 厉晋远依旧板了一张冰山脸,清俊的面容映照在清晨的阳光里,镀上了一层柔柔的微光,即使手上端着一碗普通的鸡丝粥,也丝毫不损那份冷峻矜贵。 他盛了一勺,吹了吹,送到林甘蓝唇边。 她有些不好意思,一丝绯红漫上脸颊,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喝这一口粥。 厉晋远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沉静,张了张薄唇,像是哄小孩子吃饭似地“啊”了一声,让她跟着学。 冷厉的男人做着幼稚的动作,有种特别的反差萌,林甘蓝一下子没撑住,笑出声来,乖乖张嘴含了那口粥。 粥还热气腾腾,熬得软软糯糯,混杂了鸡丝的淡淡香气,化成一股暖流缓缓汇入她的心间。 “啊呀,看见不得了的东西,要长针眼了!”病房门被推开,苏元在门口探头探脑,抬手一遮眼睛,打趣道。 林甘蓝眼睑微敛,沉了沉脸色:“现在是工作时间,警局很闲?” 一副立马要赶走他的架势。 苏元挺了挺胸膛,清清嗓子:“林法医这桩案子,查得差不多了。” 第75章 她怀了孩子 第75章 她怀了孩子 苏元没卖关子,爽快地说了:“李扬采集了林佳莉的指纹,和凶器上的指纹比对符合,另外,在她的手袋里也找到了放置凶器留下的痕迹,基本可以定她的罪了。” 他眨眨眼睛,扬起一抹得意:“况且,还有现场的监控录像,经过技术科的解析之后,能够清楚看见她主动去推林法医的行为,以及当时凶器就握在她的手里,只不过被衣袖挡住了,平常人难以发现。” 林甘蓝静静地听着,视线落在厉晋远那张平静的面庞,看不出任何悲喜,像是一座大山般沉默,却给人绵绵的安全感。 她恍然想到在南城小馆晕过去前,似乎听见他说“我来了”,三个字的重量,胜过千钧。 察觉到林甘蓝的眼神,苏元跺跺脚,佯作不满:“干嘛呢?厉先生是挺厉害,可把坏人绳之以法我也是功臣,林法医,你要公平对待!” 那耍赖的模样,逗得林甘蓝笑出了声,连夸了好几句苏元“英明神武”。 苏元笑了一阵,又叹了口气:“哎,可惜陆述有钱有势,刚进警局没一会儿就来了律师,把他保释走了。” 林甘蓝的笑容瞬间消失,微微蹙眉:“陆述?难道昨晚我受伤,和他有关?” 她的眼底顿时浮上一丝悲伤,即使不愉快地分手了,但她心底还记挂着陆述,那是她人生最美好的回忆,明媚灿烂如阳春三月的日光,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置她于死地。 幸好,苏元很快否认了:“陆述涉嫌故意伤人未遂,医院门诊大厅的监控录像记录下了他打厉先生的行为,啧啧,还搬起铁制的椅子砸过去。” 他咂摸了一下嘴巴,还有一句话未出口:可惜就算有武器助攻,也敌不过厉晋远三成功力,可悲可叹! 厉晋远面色微沉,甫一提起陆述,躺在病床上的小女人就眼前一亮,令他不爽。 他眉梢一挑,抿了抿薄唇,面向林甘蓝提出控诉:“姓陆的,打我。” 林甘蓝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圈,完好无损,面色红润有光泽,完全看不出一丁点受伤的迹象。 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厉晋远牵起她没受伤的那只手,一字一句地说:“他好凶,害怕。” 厉晋远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不止苏元,就连林甘蓝也禁不住风中凌乱,以陆述的战斗力,他一根手指就能完美解决了吧! 厉晋远垂头,翻出手机递过去:“不信,你自己看。” 手机视频里,陆述先是狠捶了他一拳,但似乎并未见效,他又搬起了角落里一张铁椅子,扛过头顶,直直地砸向厉晋远。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林甘蓝吓得直抚心口,即使早确认过他没受伤,还是忍不住细细端详起来,眼角眉梢写满了关切:“你真的没事吧?” 厉晋远轻抿薄唇,心情似乎好了不少:“没事,我只是不想放走了林佳莉,即使受点伤也没关系。” 苏元听得双手捂面,才能遮住忍不住浮现的笑意——今儿,他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作“心机深沉”。 那段视频,分明是从医院保卫科截取而来,他怎么不把陆述和林佳莉跌作一团的后半段放出来? 他轻声咳了咳,打破了一室旖旎的气氛:“厉先生,听说你就要回军队了,那我的同学会徽章呢?” 厉晋远看向林甘蓝,淡淡开口:“在她那儿。” 苏元愣住了,脱口而出:“师哥不是说,让你把徽章带给我吗?怎么会在林甘蓝那儿?” 厉晋远回忆了片刻:“上次去她家,落下了,一直没时间取回来。我要是走了,你找她要去。” 目光在两人间逡巡了片刻,一时捉摸不定两人的关系,苏元咽了咽口水,往后退:“行行行,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病房里的气氛微妙,室温仿佛因为两人间的化学反应上升了好几度,苏元越待越觉得不对劲,心里默念,三十六计走为上。 他脚底板抹油,话音还未落,手已经摸上了门把,刷一声拉开门钻出去。 “嗷——” “哎哟——” 苏元刚跨出门,迎面撞上了一个身穿白色休闲服的男人。 定睛一看,是陆述。 他似乎在病房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门口的地板都被他的鞋底蹭干净了,一低头,就映出了他那张愁眉深锁的脸。 他也认出了苏元,招呼了一声:“苏督察。” 一句称呼,苏元就知道,昨晚上他也没闲着,查过自己的资料了。 苏元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关键时刻,十分拎得清,应对得客气而疏离:“陆先生。” 陆述欲言又止:“苏督察,林甘蓝那件案子还有回旋的余地吗?能不能私下和解,别让林佳莉在拘留所里待着……” 苏元一本正经:“陆先生,我不能泄露案情。” 他抱歉地笑了笑,但那抹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拢了双手,站在一旁准备看好戏。 病房门微敞,这一番对话,一丝不漏地传入了林甘蓝耳朵里,她低垂了头,只能看见长而浓密的睫毛微闪,看不见表情。 陆述仿佛做了极大的心理建设,缓步走进去,看了看厉晋远和苏元,仿佛两尊大佛,巨大的压力迎面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请求:“能不能让我和蓝蓝单独说话?” 苏元很识趣,找了个借口离开:“警局还有事,我先走了。” 然而厉晋远却纹丝不动,站在病床边,像是最忠诚的卫兵,沉默着守护着城堡里的公主。 陆述皱了皱眉,原本对厉晋远就没有好印象,此刻更是没好气:“这位先生,你能不能出去?耳朵聋了,听不见我刚才的话吗?” 厉晋远勾了勾唇,轻声询问林甘蓝:“你可以申请禁止令,不准姓陆的靠近你百米之内。” “你……”陆述气得脸色发白,狠狠剜了他一眼,顾及到在他手上吃过亏,又不敢冲上来理论。 林甘蓝揉了揉眉心,苍白着一张小脸,无力地摇摇头:“陆述,有什么话赶紧说吧,我头疼,想休息。” 言下之意,竟是同意了厉晋远旁听他们的谈话。 陆述似乎很难开口,徘徊了许久,直到林甘蓝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才很小声地说:“蓝蓝,我知道你为人不坏,请你……放过林佳莉吧。” 他的话音刚落,厉晋远就忍不住嘲讽地轻哼了一声,之前他还怒斥林甘蓝心机深沉,这会儿为了救林佳莉,又换了种口风? 果然,林甘蓝的表情也很难看,别开头,死死地盯住窗外,瞪大眼睛防止眼泪掉下来,赌气似地怼回去:“林佳莉想置我于死地,我为什么要放过她?” “因为……”陆述迟疑了良久,原因似乎难以启齿,半晌都说不出来。 厉晋远面容冷峻,一堵墙似地往面前一挡:“行了,不想说也不勉强,蓝蓝要休息了,你走吧。” 陆述急了,向她投来央求的目光,深情地唤一声:“蓝蓝……” 林甘蓝没有回头,心底有个声音在劝:他既然和林佳莉上过床,这样的男人何必再惦念? 病房门被狠狠撞开,两个人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嘴里咋咋呼呼地吼开了。 “林甘蓝,你这个没良心的,自家堂姐也往监狱里送!她还怀着陆述的孩子啊!” 林佳莉,怀了陆述的孩子? 林甘蓝终于明白,为什么陆述会出现在这儿,肯低下头替林佳莉求情了。 第76章 恶有恶报 第76章 恶有恶报 林建国一拍床尾,大声嚷嚷:“林甘蓝,这些年我们林家待你不薄,好吃好喝地养大,你就把佳莉送进监狱回报我们?” 近三十年夫妻,许秀洁和他配合默契:“我和你小叔就只有佳莉一个女儿,她从小没吃过苦,更别提进监狱了,现在肚子里还怀了个小宝宝,还不知道会受什么样的苦呢。” “林甘蓝,你可别没良心,想当初你闯了天大的祸,我们不也帮你扛下来了吗?要不是我们,你爸现在还能……” 林建国开挖旧账,被许秀洁拉住了,给他使了个眼色——陆述还不知道林甘蓝瘫痪的事,可不能一时说漏嘴捅了出来。 林建国慌忙点头,立刻换了口风:“总之,咱们体内都流着同样的血,这些年又帮了你不少,这次你总该放过佳莉吧?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平时连杀只鸡都不敢,怎么会置你于死地?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就是嘛,一家人何必闹到警局去,让别人看了笑话。”许秀洁想上前牵她的手,被厉晋远门神一般挡在前面,只好作罢,讪讪地收回了手。 一个愤怒,一个悲情,这出双簧,演得炉火纯青。 林甘蓝冷眼瞧着,心里越发泛起一股寒意,这就是她的亲人! 如果老天爷有眼,她宁愿和这两个人毫无瓜葛,更不想和林佳莉流着一样的血! 见她沉默了良久,林建国没了耐性,大声催促:“林甘蓝,你说句话啊,哑巴了?” 林甘蓝霍然抬头,一双杏眼明明白白写满了憎恶,她冷笑一声:“你们要我说,那咱们就一条条掰扯。” “当年那件事,我闯祸了,我认,也付出代价了,你们做了什么?市区的大房子,小叔开店的启动资金,都是你们从中得利的证据!” “林佳莉善良?别开玩笑了,她如果是朵白莲花,会主动贴上堂妹的前男友?凶器上的指纹,南城小馆的监控录像,还有她收买了赵梦琪那一撮人,又是怎么回事?” “至于她肚子里坏的孩子……”林甘蓝话锋一转,“无论父亲是谁,都跟我没一毛钱关系,我凭什么要因为一个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孩子而让步?”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是受害人,就该让凶手还我个公道!” 这一串连珠炮的话,字字掷地有声,把林建国夫妻震住了,颤抖着手指向林甘蓝,却半晌说不出反驳的话。 许秀洁灵机一动,扯住了陆述的衣袖:“陆先生,佳莉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你要救救她啊!” 林甘蓝恍然想起分手后第一次见陆述的情景,在百悦酒店门口,一个女人拉了他,也是说怀孕的话。 可当时的陆述斩钉截铁,放话说自己不能生。 她皱了皱眉,冷冷地提醒:“陆述,还记得杜美琪吗?” 陆述皱了皱形状好看的剑眉,迷茫地摇了摇头:“是谁?” 林甘蓝索性直白地问了:“上次在百悦酒店门口,杜美琪挺着肚子求你负责,你却说自己不能生……”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过一周前,他才说过自己不能生,一周后林佳莉就怀上了?送子观音的效率都没这么高! 林建国夫妇也愣住了,满面慌乱,但陆述的视线一直落在林甘蓝身上,完全没注意到他们。 他愣愣地不答反问:“那天,你也在百悦酒店?你看见我,为什么不和我相认?” 林甘蓝自嘲地弯了弯唇角,沉默以对。 如今,她和他已经是陌生人,还有什么相认的必要? 陆述大约也察觉了,挪开视线,淡淡解释:“出来混,贴上来的女人太多了,唐铭白教了我一个省事的办法,直接挑明我不能生,杜绝那些女人想攀龙附凤的心。 林甘蓝玩味地扬了扬眉:“现在就确定林佳莉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了?” 陆述用力点头:“蓝蓝,你一向和佳莉不合,可能并不清楚,她虽然偶尔也会抽烟喝酒,去一去酒吧那种地方,但她本质上是一个很单纯天真的女孩,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 他微微叹口气,神色莫测:“而且,佳莉没有告诉我怀孕这件事,是她托我回家拿件外套,从外套口袋里掉出了昨天的医院验孕单,我才知道。”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蓝蓝,佳莉和你不一样,她没你聪明,没你漂亮,但……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处女。” 病房里顷刻间安静下来,林甘蓝面色如常,但掩在被子底下的手却攥得很紧,指甲狠狠扣进掌心。 她生过孩子,只这一点,林佳莉就胜过了她。 许秀洁扯了扯丈夫的衣角,哭丧了一张脸,顺势嚎哭:“呜呜,我女儿真是命苦,从小就乖巧懂事,偏偏有人嫉妒,放出流言蜚语中伤她,导致她和重点大学擦肩而过,现在好不容易喜欢上个男人,怀了孕也要躲躲藏藏……” 她说得声泪俱下,立马勾起了陆述的同情心,向她发誓:“伯父伯母,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佳莉。” 许秀洁眨了眨朦胧的泪眼:“陆先生,佳莉的幸福以后就拜托你了。” 看得林甘蓝不由拍了拍手,替他们的翁婿情深鼓掌。 三双眼睛不约而同落在她脸上,林甘蓝漫不经心地下了逐客令:“那些肉麻的话,你们自己找个地方去说吧,别在这儿恶心我。” 陆述沉声:“那你会放过佳莉吧?” 一旁的厉晋远缓缓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掌心贴在她微凉的手背上,仿佛向她源源不断地输送能量。 她抬头,颊边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仿佛对他点了点头,又好像没有,似阳春三月的微风,了无痕迹。 她很快就转回头,坚定地和陆述对视,轻启薄唇,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有力:“不会,她是恶有恶报!” 她的话音刚落,林建国就冲了上去,抓住被子就想扯下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林甘蓝,你翅膀硬了想飞了,是吧?你可别惹我这暴脾气!” 他奋力往下一拉,谁知被子纹丝不动,被一双有力的大掌死死摁住。 顺着健壮的胳膊往上望,撞进了厉晋远那双深邃的眼里,沉沉的,像是一只长大了嘴巴的怪兽,即将吞掉他。 林建国唬了一跳,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第77章 如此“单纯” 第77章 如此“单纯” “没出息的东西!”许秀洁低低地咒骂了一句,拉过鲁莽的丈夫,低声训斥,“有陆先生撑腰,咱们怕什么?” 林建国稳了稳心神,底气一下子就足了,不屑地哼一声,林甘蓝搬来的救兵能比陆述更厉害? 他冷笑:“林甘蓝,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甘蓝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脸色苍白,在他的威逼下像是汹涌海面上的一叶扁舟,仿佛随时会被林建国夫妇的愤怒淹没。 但她仍然倔强地扬起小脸,绝不认输:“林佳莉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的话音刚落,许秀洁就一下子倒在地上打滚,鬼哭狼嚎:“我就佳莉这一个女儿,林甘蓝,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她抛了个眼色给林建国,对方立刻心领神会,扑到床尾,硬生生嚎哭出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林甘蓝,你要小叔的命,尽管来拿,但是求求你,放过我的女儿吧!” 林建国夫妻俩的演技越发纯熟了,陆述少有见过,看得心都揪起来:“林甘蓝,两个老人都这么求你了,你就不能善良点吗?” 住院部十分安静,这一家子的鬼哭狼嚎在走廊里回荡,传得很远,引来了医院的护士和医生。 于谦正好有空,冲在最前面,连拖带拽:“这里是医院,别的病人还要休息,不准高声喧哗。” 许秀洁淡淡瞥他一眼,完全没把穿了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放在眼里,兀自捂了脸继续嚎哭,一声比一声响亮:“我的命好苦啊,嫁到林家没过一天好日子,给大伯家擦屁股教女儿,现在却被她倒打一耙,要置我的女儿于死地!” 隔壁病房的病人也渐渐围了过来,隔了一扇门,探头探脑地议论纷纷。 林建国夫妇互相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把事情闹大正中他们下怀,正好用舆论逼得林甘蓝不得不让步。 厉晋远冷冷扫了一眼,忽然动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找出一圈白色的胶布,一个箭步冲到许秀洁面前,单手握住她的下颔,另一只手“哗啦”一声干脆地撕下一截胶布,贴上了她的嘴。 事发突然,许秀洁压根没来得及抵抗,反应过来时,厉晋远已经往她的嘴上贴了两三层胶布,封得死死地,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含混声音。 她抬手想撕掉,被厉晋远反剪了双手束在背后,手腕处被胶布狠狠地缠了好几层,封成了一个简易木乃伊。 林建国一看老婆吃亏了,刚想奔过去帮忙,于谦暗搓搓地伸出一只脚,微微一勾,把他绊倒在地。 等他爬起来,正好看见厉晋远把一个文件袋扔给陆述:“姓陆的,你蠢得太丢男人脸面了。” “这是什么?”陆述紧皱眉头,麻利地解开了文件夹。 躺在病床上的林甘蓝也微拧细眉,疑惑地看向厉晋远,但他只勾了勾薄唇,眼底闪过一丝促狭,面上却神色自若。 解开文件夹,数十张照片哗啦啦掉出来,林建国往地上一瞟,立刻变了脸色。 文件夹里,全是林佳莉和其他男人的亲密照片,有热情拥抱,贴面热吻……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照片里的林佳莉浓妆艳抹,穿得花枝招展,像是一只招摇的花蝴蝶,尽显风骚,与现在的优雅淑女完全是两个样子。 陆述一张张捡起来,又一张张看过去,眉宇间的寒意越来越浓,攥住照片的指尖泛白发青,显然在极力隐忍内心的情绪翻涌。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把照片全交还到厉晋远手里,一字一句说得艰难:“每个人都有过去,佳莉也不例外。她心底单纯,能力又强,刚进公司没多久就签下了一笔订货单,还要奢求什么呢?” 厉晋远浓眉微扬,从一堆照片里抽出了一张,重新递过去:“你看看,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装潢精美的高档餐厅里,林佳莉穿了一件薄纱的吊带裙,酥胸半露,风情万种地俯身亲吻餐桌旁一位胖乎乎的中年男士。 即使只拍到对方的侧脸,但陆述仍然一眼就认出来了,那胖子就是林佳莉签下那张订货单的老板。 厉晋远黑眸一凛,把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轻声叹道:“原来,那张订货单是这么拿下的,林佳莉果然有能力。” 他一向不多话,但偶尔毒舌一句,能噎死人。 陆述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两根手指用力捏住照片一角,突然往掌心一卷,抬腿就往外走。 “陆先生,你走了,佳莉可怎么办?你别相信他们的鬼话,都是编造出来骗人的,我们家佳莉又乖又听话,真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女儿……”林建国刚给老婆解开捆住手腕的胶布,急急忙忙就来拦他。 陆述脸色铁青,没好气地把那张揉皱的照片扔到林建国脸上:“林佳莉跟我说,她不认识这位魏老板,在公司门口晒了一整天太阳才等到他,谈了好久,很不容易才拿下那笔生意,原来是这么谈的!” “这……”林建国一时卡壳了,心里不禁埋怨女儿话多,一会儿说不认识魏老板,一会儿又被人拍到和魏老板吃饭,这让他怎么圆谎? 许秀洁比他多几分急智,恨铁不成钢地剜他一眼,连忙凑上去解释:“呜呜……” 围观众人哄堂大笑,她的嘴还被胶布封得严严实实。 许秀洁又羞又恼,三下五除二扯掉胶布,疼得她龇牙咧嘴也顾不得,冲上去拦住陆述,还没说话眼泪就先下来了:“陆先生,你不能丢下佳莉啊!她的肚子里怀着小宝宝,有什么误会,等她出来再解释,行不行?” 陆述冷着脸,微微一顿,还是摔门走了。 医院的保安也到了,把这一对捣乱的夫妻请出去。 临走前,林建国愤恨地丢下一句豪言壮语:“林甘蓝,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放心,我会交代于谦,看好病房,不会再放他们进来。”见她久久地凝望着病房门,厉晋远淡淡承诺。 林甘蓝垂眸,敛了眼睑:“厉先生,多谢了。” 她低头,病号服领口露出一截莹润白皙的脖颈,他生生克制了抚上去的冲动:“我可不是白帮忙,之前提过的那笔交易,你考虑好了吗?” 她仰头,黑白分明的杏眼像是一汪清澈的流水,闪烁了几分希冀:“你真能找到我的孩子?即使……连我也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 厉晋远直视她的眼,眼底似乎弥漫了星星点点的笑意,沉声应允:“你够格加入野狼战队,我就能找到你的孩子。” “好,我答应参加野狼战队的招募考核。”她的目光越发坚定。 “你好好养伤,三天后,我会来找你。” 第78章 厉小三,你的女朋友呢 第78章 厉小三,你的女朋友呢 体内残存了一些药效,厉晋远走后,林甘蓝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如他承诺的那样,林建国夫妇再没来病房打扰,她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醒来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整个江州市似乎沉浸在了一片星星点点的灯海里,分外美丽。 苏棠打了个电话过来:“姐们儿,感觉好些了吗?我今晚走不开,需要给你请个看护吗?” 晚上正是酒吧生意红火的时候,林甘蓝很谅解:“不用,一点小伤不碍事,我感觉煎好了,正准备办出院。” “不行!” 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推开了,身着白大褂的于谦闯进来,苦口婆心地劝:“你伤了手腕动脉,最好再留院观察一天。” 林甘蓝蹙眉:“我觉着精神挺好,回家休息也行。” “不行,有医生护士照看,安全多了。”于谦据理力争,心里发憷,幸好他来得及时,厉晋远回军队前可打过招呼,必须把她照料妥当了才能出院。 她要是强行出院了,明儿身体不好了,厉晋远绝对会找他算账的! 于家往上数三代,也是军队里的翘楚,到了他这一代,一个哥哥进了商界,在商海浮沉拼搏,而他则选择了学医。 他哥于直和厉晋远是一条裤子两人穿的好哥们儿,连同富二代乔野,三人在军区大院横行嚣张,是大院里出了名的小霸王。 没想到,成年后竟然是当初最狠厉的那个进了军队。 “蓝蓝,医生的话总归错不了,别省那点钱了,多住一天吧。”电话那头,苏棠也劝。 有句话她没说出口,回去那个冷冰冰的家,还不如医院病房呢! 于谦帮腔:“放心吧,厉晋远已经结账了,你放心住。” 林甘蓝面颊微烫,脱口而出:“他不是回军队了吗?” “上午就走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临走前,把你的钱也交过了。” 林甘蓝细眉一拧:“那不成,你把钱退给他,我自己给。” 于谦面露难色,一摊手撂了挑子:“我就一医生,我可没资格作主退钱,你自己还他吧。” 电话那头,苏棠忍不住笑出声:“哟,厉先生还挺绅士的,蓝蓝,你就受了人家的好意吧。” 夏夜的微风拂过,明明带来了一股凉意,但她的面颊却烧起来,一路红到了耳根子,苏棠的玩笑话更是火上浇油,她猛地掐断了电话。 于谦好奇地打探:“那个……林小姐,你和厉晋远啥关系?” “没关系!”她恼羞成怒,齿缝间迸出硬梆梆三个字。 唬得于谦心头一跳,把手里的饭盒往小桌板上一搁:“晚饭,趁热吃吧。” 话犹在耳,于谦已经脚底板抹油,跑得没影儿了。 打开食盒,最上面是一层龙井虾仁,咬一口,清冽的茶香伴随虾仁的鲜美充溢唇齿。 中间一层,是清炒时蔬,最下面一层,是熟悉的鸡丝粥,荤素搭配,清清淡淡却香气四溢,引得人食欲大开。 林甘蓝好奇地尝了一勺鸡丝粥,微微咂摸,和上午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似乎是同一家买的? 厉晋远回到军队,刚从上级办公室做完汇报出来,就接到了厉老太太的电话。 甫一接通,劈头盖脸地质问他:“厉小三,你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厉晋远皱了皱眉头:“妈,别乱叫。” “哎呀,叫顺嘴了,生你的时候这社会还没小三横行……” 追忆了两三分钟过去的日子,厉老太太忽然反应过来:“小兔崽子,差点被你转移话题了,老老实实交代,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没有。” 厉老太太明显不相信:“没有?那你送了个年轻女人进于谦医院,还细致地照顾了一晚上,是怎么回事?” 厉晋远轻挑浓眉:“于谦说的?” “今晚于家没人,他来咱们家蹭饭,还打包了一盒饭菜走,我一问,就说漏嘴了,说是给那女人带去的晚餐。厉小三,你跟妈说实话,你和那女人到底什么关系?” “现在没什么关系。” 厉老太太精准捕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扬高了声调:“以后就有关系了?你都快三十了,交了女朋友大大方方跟家里讲,不行吗?” “嗯,不行。”厉晋远一边忽悠老妈,一边看了看表,往食堂走去。 走得快,还能赶在食堂关门前,点上一碗面饱腹。 厉老太太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哼哼了两声,不死心地旁敲侧击:“这姑娘,就是上次没进咱们家门的那个吧?昨晚上,你火急火燎地回来,骗我给战友熬得鸡丝粥,也给她喝了?” 厉晋远微微叹口气:“妈,你有完没完?” 厉老太太清了清嗓子,循循善诱:“你把人带回家,让我和你爸见一面,宽了心,我就不问了。” “妈,我刚回军队还没顾得上吃饭,就这样……” “厉小三,不准挂电话!” 厉老太太慢了一拍,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气得她差点摔了电话。 厉司令坐在沙发那头看报纸,透过眼镜瞄了自家老太太一眼,劝道:“孩子大了,随他去吧,到了合适的时候,自然会带回家。” “你懂什么,小三常在军队,压根不知道这社会多险恶,万一找了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对咱们知非不好怎么办?” 她略一沉吟,暗下决心:“不行,我这心怎么也沉静不下来,一定要去医院瞧瞧。” 厉司令拦住她:“你看看时间,明儿再去吧。” 客厅的挂钟,时针刚走过十点。 厉老太太看一眼窗外的深沉夜色,只好叹口气,作罢。 次日一早,天光熹微。 林甘蓝刚洗漱完,手机就响了。 电话那头传来陈姐压低的声音,语气焦急:“蓝蓝,你还在医院住着?赶紧跑!” 林甘蓝诧异:“为什么?” “林建国带了一群人来找你,家里没找到人,现在往医院去了。” 林甘蓝一头雾水:“他找我干嘛?” 陈姐叹口气:“和你爸商量的时候,特意把我赶出去,没听见是什么事情。不过,看他那凶狠的表情,肯定没好事儿!” 第79章 她怎么出来了 第79章 她怎么出来了 林甘蓝很清楚,小叔一家是正儿八经的真小人。 林建国昨天临走前,撂下狠话“不会放过她”,今天完全有可能带人上门找茬。 她当机立断,换下病号服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头,准备先离开医院,打探清楚林建国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再盘算下一步应对。 她急急惶惶地推门而出,就听背后一声“哎哟”,好像撞到人了。 门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一手捂头,一手还想揉脚踝,微弓着背,姿态有几分狼狈。 林甘蓝连忙扶住她,关切地问:“撞伤您哪儿了?” 厉老太太哀嚎一声,心里叹一句真倒霉,刚才上楼的时候一脚踏空了,还好她反应敏捷拉住了栏杆,可脚踝却崴伤了。 她扶着墙,上楼没走几步,又被推出来的门撞上了额头,好在推门的力度不大,揉了两下,额头就不疼了。 她扶着林甘蓝,在走廊的椅子坐下,呻吟了两声:“姑娘,跟你没关系,我上楼的时候崴伤脚踝了。” 厉老太太没打算碰瓷,老老实实讲个清楚明白。 林甘蓝有点两难,她有心帮老太太一把,又担心林建国这时候找上门来。 “姑娘,我问你个事儿,你知道于谦医生在哪儿吗?” “他上夜班,这会儿该下班了吧。”林甘蓝信口一答,忽然反应过来,“他是内科医生,您崴伤了脚该去看骨科大夫吧。” 掀开老太太的裤管一瞧,脚踝处微微红肿,像贴了个凸起的小馒头,不算严重。 可厉老太太不耐疼,不严重的崴伤也让她倒吸冷气,还不忘同林甘蓝八卦:“小姑娘,你认识于谦医生?” 想到于谦和厉晋远的那层关系,林甘蓝微微一顿:“我来看个朋友,正好是他的病人。” 她别开头,随意一瞟,正好瞧见电梯门打开,林建国冲在前头,领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她的病房冲。 林建国没想到她会事先得了消息,死死地盯住病房门,完全没注意到走廊另一头的椅子旁,她正蹲在那儿。 林甘蓝扶起老太太:“我陪您去骨科,看看脚踝吧。” 厉老太太穿了一件奶白色的刺绣连衣裙,像个太后似地把手往她腕间一搭,紧皱的眉心微舒:“麻烦你了,小姑娘。” 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林建国的咆哮:“住在这间房的病人呢?” 林甘蓝微微侧脸,余光瞥见林建国揪住护士的衣领,一脸凶神恶煞,手里还捏着她换下的病号服。 护士吓得尖叫一声,说话也结结巴巴:“我不知道,她……没办出院手续。” 厉老太太也瞧见了这一幕,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人太没礼貌了,仗着自己人多势众,欺负一小姑娘。” 说着,她一挽袖子就想冲上去伸张正义,被林甘蓝拦下了:“您别急,他们急着找人,不会为难护士。” 果然,许秀洁跟丈夫耳语了几句,林建国立刻转了口风,吵嚷着要医院保卫科调取监控录像。 林甘蓝没再继续听下去,挽着老太太去骨科,从背后看过去,像是一对相扶相携的母女。林建国瞟了几眼,完全没想到他要找的人正渐渐走出了他的视线范围。 厉老太太的伤不严重,骨科大夫给她揉捏了一会儿,又让她留在观察室里冰敷一阵子。 林甘蓝没走,一直替老太太忙前忙后,买水挂号,忙了好一会儿才坐下来。 老太太可心疼了,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让她坐在身边:“别忙活了,休息一会儿。小姑娘心真好,我崴伤跟你没关系,还那么助人为乐。” 林甘蓝垂眸,她借了老太太当挡箭牌,成功从林建国夫妇眼皮子底下逃出来,帮老太太跑腿只当是报答。 厉老太太不知道,拉着她问长问短:“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在哪儿工作?” 跟计生办查户口似的,偏偏她一脸热情洋溢,林甘蓝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只好敷衍地低声应了:“姓林,在江州警局做法医……” 寻常人听见法医这职业,多少会戴有色眼镜,偏这位老太太不一样,兴奋地拽紧了她的手:“我儿子也是公务员,都是为人民服务,可真有缘!” 说这话的时候,厉老太太还有几分心虚,随即安慰自己,军人吃国家饭,也算公务员吧! 观察室墙上挂了面钟,眼看时针走过十一点了,厉老太太终于起身打算走了。 她的伤势本就不严重,经过大夫妙手回春,这会儿疼痛减轻了许多,恢复了行动自如。 “咱们难得投缘,一起吃个饭吧。”走出医院,厉老太太热情邀请。 林甘蓝环顾四周,早不见了林建国的身影,连忙婉拒:“不了,您回去好好休息。” 厉老太太叹一声:“我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常年不着家,逢年过节也难凑齐一顿团圆饭。我家那老头子也忙,今天出差了,家里只剩我一个人,咱俩一块儿吃个饭,也有个人说说话。” 老太太瞄她一眼:“你现在有时间吧?” 林甘蓝微微一怔,她请了病假不需要去警局,现在回家正撞上林建国的枪口,苏棠的酒吧白天没开门……她好像真的没地儿可去了。 厉老太太盯着她的侧脸,捕捉到了那抹落寞,不由分说挽住她的胳膊,塞进了出租车。 市中心,一家高级餐厅。 厉老太太是老顾客了,拉了她在窗边一张桌子坐下,熟稔地点单,笑着介绍:“今天可有口福了,这家的黑森林蛋糕,是纯正的德国风味,有一股酒渍樱桃的醇香,需要预订才有,别处可吃不到。” 说起美味的甜品,厉老太太眉眼舒展,连眼角的细纹都几乎隐匿在笑容里不见了踪影,整张脸容光焕发,像个十几岁的少女。 两人正相谈甚欢,桌前忽然多了一抹影子。 林甘蓝抬头一看,是林佳莉。 她还穿着前天那一身,只是衣服有些脏脏的,重新化了精致的妆容,但无论搽多少粉底也遮不住眼周的一圈青黑。 她抬手撩了撩失去光泽的长卷发,眼眸闪动着愤恨的光,咬牙切齿地打招呼:“林甘蓝,你可真惬意,还有心情美美地吃饭!” 林甘蓝微微一怔,她不是应该在警局接受调查吗? 第80章 我和他…… 第80章 我和他…… 林佳莉的突然出现,打搅了美妙的午餐时光。 林甘蓝抿了一口柠檬水,连眼皮子都没掀,不咸不淡地回声:“我没官司缠身,也没做过害人的事情,当然有心情享受美食。” 轻飘飘一句话,却在林佳莉心上狠狠地戳了一刀,激得她瞬间变幻了脸色。 但林佳莉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小太妹了,她沉住气,不屑地扬了扬下巴:“漂亮话,谁都会说,关键是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治我的罪。” 她似乎看穿了林甘蓝的疑问,笑容灿烂:“你是不是心里犯嘀咕,我这么快就出来了?你以为,把我跟其他男人的合照甩给陆述,他就会放弃我了,是吗?” 她一边说,一边越走越近,几乎快凑到了林甘蓝脸上:“我可不是你,五年前他会放弃你,但现在……我肚子里可有他的骨血,他会舍得吗?” 林佳莉抚了抚自己的肚子,一马平川,压根看不出一点凸起。 林甘蓝攥紧了搁在桌底的手指,脸上一派清冷:“你和他,才认识几天就怀上了?” “呵呵,你以为我进了帝豪地产,才和他发生关系?”林佳莉笑得花枝乱颤,扶着椅背才堪堪停下来,眼角眉梢扬起一抹嘲讽,“堂妹,你太天真了。陆述一回国,我就在酒吧遇到了他,勾勾手指就爬上了他的床。” “林佳莉,你够了!”林甘蓝喝止她,瞥了一眼对面的厉老太太,不好意思地红了面颊。 林佳莉挑衅地勾了勾唇角:“不够,我还要继续讲!你都不知道吧,陆述的床上功夫可好了,我和他真是……如鱼得水,浴仙浴死。” 她念书有限,绞尽了脑汁才想出这两个词儿来形容,还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厉老太太轻咳一声,她一把年纪,也没那个承受力,听着年轻人大白天开车,出声提醒:“这位小姐,餐厅是公共场合,麻烦你注意点影响,隔壁桌还有小孩子呢。” 循着厉老太太的眼神望去,隔壁桌的年轻母亲恨不能把孩子的耳朵捂起来,接触到林佳莉的目光,不高兴地瞪她一眼。 林佳莉故作妩媚地拨一下头发,不以为然:“公民有言论自由,谁能捂上我的嘴巴?这位老太太,你都人老珠黄了,还穿香奈儿新一季的刺绣裙子?真是浪费!” 平心而论,厉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可保养不错,面容莹润,只有眼角一些细纹泄露了年纪,穿香奈儿的新款裙子也很合气质,并不违和。 林甘蓝护住厉老太太,怒目而视:“林佳莉,你真是一只疯狗,逮谁咬谁!有什么气撒我身上,别殃及了无辜的人。” 林佳莉抿了抿嫣红的唇,不怒反笑:“林甘蓝,你还真是助人为乐。你放心,现在还能嚣张一会儿,以后有你哭的。” “谁哭还不一定,别忘了,咱们之间的案子还没了结。” 林佳莉轻挑细眉,一脸满不在乎:“昨儿,你不肯放我一马,我爸妈只好登了陆家的门,找他们家要个说法。谁知道,陆述爸妈一听我有了身孕,可高兴了,马上通知蒋成良来处理我的案子,喏,今儿我就保释出来了。” 她伸出一根纤纤细指,挑起她的下颔,眼神倨傲地往上飘:“你知不知道蒋成良是谁?咱们江州最有名的大律师,陆述爸妈一句话,他就得鞍前马后替我跑腿。呼,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件案子,大不了赔你一点钱。” 林甘蓝一扭头,错开了她的手指,杏眼圆睁,沉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 她不应声,林佳莉就像唱独角戏似地,再继续显摆下去,也没什么趣味,冷哼一声,放了狠话:“你别甩脸子,我过来之前已经通知了我爸,他正往餐厅赶过来,你就等着遭殃吧!现在呐,我要补个妆,安安静静做个美少女,等陆述来约会……” 林佳莉心情好得吹起了小曲儿,但林甘蓝的心情却如坠谷底。 她恍然想起,当初她和陆述谈恋爱时,陆家人百般阻挠,很是看不上小门小户的林家,现在却因为林佳莉肚子里的孩子而态度大变,鼻尖不由微微泛起一阵酸楚,竟然没注意到林建国已经在路上了。 厉老太太以手为扇,嫌弃地扇了扇风,起身挪了位置,从林佳莉附近,换到了对面的林甘蓝身边。 坐过来了,她长舒一口气,同林甘蓝咬耳朵。 “林法医,那边有股狐狸的骚味,可浓烈了,我都快喘不过气。”厉老太太附在她耳边,说话的声音却爽朗,隔壁桌都听见了,不由笑起来。 林甘蓝也忍俊不禁,心情瞬间好了一些。 林佳莉微微一怔,片刻后才琢磨出不对劲,愤怒地瞪住厉老太太:“你……你骂我!” “谁跟狐狸精似地发出骚味,我就骂谁。”厉老太太淡淡地横她一眼。 服务生正好送上新鲜出炉的黑森林蛋糕,刚端上桌,就吸引了林佳莉的目光。 她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质问服务生:“我刚点黑森林蛋糕,你跟我说没有,为什么她们就有?” 身穿蓝黑制服的服务生彬彬有礼:“这款黑森林蛋糕是餐厅的主打甜品,只能会员顾客订制,请问您是咱们餐厅的会员吗?” “不是。”林佳莉一时语塞,瞥见林甘蓝戏谑的目光,突然豪气万丈地清了清嗓子,“现在不是,我办个会员不就行了!” 来之前,她早早做过功课,陆述曾在杂志访谈中说过,喜欢这家餐厅的黑森林蛋糕。陆述看过那些亲密照片,真生气了,连她的电话也拒接,她才想到投其所好,把约会定在这家餐厅,趁机澄清一下。 谁知,她点餐的时候却发现菜单上没有黑森林蛋糕,询问服务生,竟然直接跟她讲,没有了。 眼下,她求而不得的那款蛋糕,正静静躺在林甘蓝的餐桌上,令她分外愤怒。 她得不到的,凭什么林甘蓝能有? 呵,不就是花钱办会员吗? 她也行! 林佳莉掏出钱包,刚准备帅气地抽出毛爷爷,就听服务生冷冰冰地询问:“一年会费二十万,请问您刷卡还是现金?” 第81章 你就是条疯狗 第81章 你就是条疯狗 二十万? 买这家餐厅的一年会费? 就为了一款黑森林蛋糕? 林佳莉顿时石化,指尖已经碰到了人民币的边缘,又不动声色把它塞了回去。 她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划不划算——她压根就没二十万! 眼前最迫切的问题是,附近好几双眼睛都牢牢地盯在她身上,她要怎样才能不丢脸地拒绝! 偏偏那服务生看她低垂了头,以为她没听见,又拔高音调重新问了一遍:“这位小姐,一年会费二十万,请问您刷卡还是付现金?” 林甘蓝可不是圣母白莲花,看见这位“好堂姐”吃瘪,心里涌起一阵痛快,故意提醒她:“服务生还等着,你快回答人家。” “我……”林佳莉咬了咬唇,回答的声音极低,声如蚊呐,“我刚想起来,忘记带银行卡了,身上也没那么多现金,先……不办了。” 服务生见多了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冷冰冰地敷衍一句:“那您下次办了会员再点黑森林蛋糕吧。” 说罢,服务生扭身就走,摆明看穿了她压根拿不出二十万的会费。 就连林甘蓝也惊讶,她原以为这家餐厅开在闹市区的背面,装修高雅有格调,不过价格贵一些,谁知道顾客竟然还分三六九等。 厉老太太精明,猜到了她的疑问,凑过去小声解释:“这家餐厅的主人,以前是一家德国米其林三星的主厨,所以特别讲究。要不是那款黑森林蛋糕只此一家,我也舍不得这么贵的会费!” 说起二十万会费,老太太一脸心痛,逗得林甘蓝忍不住笑出声,真是个好玩的老太太! 但厉老太太的话落到林佳莉耳朵里,却让她听出了一丝嘲讽,原本就旺盛的火气更是一蹿三尺高。 她攥紧了拳头,迅如闪电地出手,抬手一掀盘子,沾满酒酿樱桃的黑森林蛋糕在空中转体翻腾一周半,划出一条不那么优美的弧线,直冲厉老太太的方向而去。 林甘蓝眼疾手快,拉了老太太一把,与蛋糕擦身而过,手肘处仍然沾上了一些奶油和樱桃酒渍。 “哎,这小姑娘……”厉老太太扯了纸巾擦拭,垂眸一看,白色的刺绣裙摆也溅上了污渍。 白的奶油,酱色的樱桃酒,少许巧克力……泼洒在米白色的裙摆上,压根擦不干净,好好一条裙子就毁了! 厉老太太再沉不住气,身体气得微微发抖:“你堂妹果然没说错,压根没点小姑娘的软和样儿,你就像条没皮没脸的疯狗!” 隔壁几桌的食客也看不下去了,纷纷看过来,不满林佳莉的闹腾,都指摘她。 “这撒泼的样儿,完全是个泼妇嘛。” “这家餐厅一向走高雅路线,怎么今天放进来素质这么低的客人。” “瞧她那嚣张的样儿,别是个小三吧!” 林佳莉孤零零站在原地,许多双眼睛仿佛探照灯似地投射在她身上,你一言我一语,把她说得十分不堪。 她反而觉得委屈,好像林甘蓝联合了整个餐厅的人和她作对,再扛不住这股压力,不服气地咆哮:“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先照照镜子,看一眼自己吧!哼,你们以为她就是个什么好东西?人尽可夫的婊子!” 她指着林甘蓝,誓死也要拉个人垫背! 没等林甘蓝辩解,厉老太太抢先挺身而出,一巴掌挥上林佳莉的脸,霸气十足:“一点教养都没有!谁教你随随便便指着别人?” “你……我妈都没打过我!”林佳莉捂着半边脸,并不疼,但很丢脸,当场气得红了眼圈。 厉老太太温婉的面容上滑过一丝冷厉:“你爸妈太温柔了,才教出你这么无法无天的女儿!保安,你们家餐厅进了疯狗,还不赶出去?还要不要人好好吃饭了?” “就是,太影响我们吃饭的心情了!” “原本想安安静静吃顿饭,谁知道她吵吵嚷嚷,太没素质了!” 附近几桌食客也开始投诉,餐厅经理连忙安抚,赔了无数笑脸,最后站定在林佳莉面前:“这位小姐,大家都在投诉你,请你去别处用餐吧。” 林佳莉立刻变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脸颊像是发烧似地,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众目睽睽之下,她被赶出餐厅? 太丢脸了! 林佳莉心一横,双手抱胸往椅子里一坐,摆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我也是餐厅的客人,已经点过餐了,没吃到东西我不会走的,别白费功夫了!” 她的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食客更不满了。 “喂,你脸皮可真厚,大家都不待见你,心里还没点数吗?” “真倒霉,还不容易有个休息日,想带孩子一块儿享受美食,结果摊上这么个没素质的客人,跟她一块儿待在餐厅里,我都觉得恶心!” 隔壁桌的年轻母亲十分激动,刚才林佳莉说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那些不堪入耳的词汇,她听着都觉得脸颊发烫,更别提才几岁的孩子了。 林佳莉斜睨她一眼,大咧咧翘起了二郎腿,甚至掏出一包烟,夹在指间自顾自点燃。 她轻呼出一口淡淡的白烟,上挑眼尾,魅惑地轻声讲:“不高兴?那就走呗,我可没拦着你。我就一句话,我点餐了,吃不到东西我就去消费局告你们,嗯……歧视顾客这个名头怎么样?” 看着餐厅经理为难的样子,林佳莉顿觉心情舒畅,方才的郁结一扫而空,不由晃了晃脚尖,一脸得意。 餐厅里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似的,许久没人说话,经理既不想得罪大部分食客,也不能罔顾林佳莉的威胁,一时进退两难。 “我的餐厅不需要这种没素质的客人!” 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林甘蓝循声望过去,一个大块头的中年男人走出来,穿了白色的厨师服,头上顶着白色高帽,手里还握着一柄大勺。 厉老太太凑过去,轻声介绍:“喏,这位就是餐厅主厨,也是这间餐厅的主人。” 男人抖了抖脸上的肌肉,不耐烦地指使经理:“我一直讲,吃东西是一件很有格调的事情,要给各位食客营造一个享受美食的良好环境。” 他大手一挥:“把这位小姐的餐点打包,算是白送,送她出去吧。要去消费局告我?随意!” “我不走……” 说是“送走”,但保安一上手,强拉硬拽,餐厅里很快就恢复了宁静。 重新坐下来,厉老太太理了理衣襟,眨了眨眼:“林法医,没什么想向我解释的?” 林甘蓝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刚才林佳莉那些话。 第82章 找了个婆家 第82章 找了个婆家 林甘蓝隐去了自家的情况,把前天晚上南城小馆那件案子草草说了一遍。 简单说来,简直是一出狗血的八点档剧集——堂姐和五年前分手的前男友在一起,同学聚会上故意伤害她。 她故作轻描淡写:“这件案子已经交给了警方,应该能查个水落石出。” 厉老太太年届六十,还怀了一颗八卦的心,全程全神贯注地听着,时而义愤填膺,时而紧张兮兮,把她的手指都抓红了。 听完了,还一脸八卦地跟她讨论:“天呐,你这堂姐太可怕了,心机深沉,你以后得小心点。” 来自陌生人的关心,让林甘蓝心头一暖,真挚地点了点头。 厉老太太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忸怩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出口:“对了,我有个问题,你别嫌我太八卦了。” “您问。” “那个……你对那前男友还有感情吗?” 林甘蓝只怔忪了一瞬间,垂头喝了一口汤,笑了笑:“都分手五年了,哪有什么感情,若不是他和林佳莉在一块儿了,说不定连我在哪儿也不知道。” 厉老太太抚了抚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眼眸一亮:“我家小儿子,今年……” 她刚鼓足勇气起了个话头儿,餐厅门口就传来了一阵喧闹,隔了明亮的落地橱窗望出去,林甘蓝一眼就看见了林建国。 精瘦的中年男人在数十人的陪伴下,正浩浩荡荡地穿过马路往餐厅走来,身旁还跟着出谋划策的许秀洁,颇有几分江湖大佬的气势。 刚被赶出去的林佳莉也站在门口,看见父母,犹如在干旱的沙漠里发现了绿洲,甩开架住她的保安,立刻冲了过去。 林甘蓝心内暗叫一声“糟糕”,以林佳莉的性子,肯定会把刚才的事儿添油加醋告诉林建国夫妇,让他们出头。 她连忙起身,冲厉老太太鞠了一躬:“老太太,毁了你喜欢的甜品和衣服,真对不起。” “小姑娘,怎么突然道歉了?” 林甘蓝拿过老太太放在桌上的手机,刷刷地输入了自己的号码,言简意赅:“我小叔带人来了,新仇旧恨一起算,这会儿我也顾不上您了。您先走,记着我的号码,稍后联系赔您衣服。” 厉老太太皱了皱眉头,嗔怪一句:“这小姑娘也太实诚了,衣服又不是你弄脏的,你跳出来替别人赔什么?” 老太太挺了挺腰肢,轻哼一声:“正好,家长来了,我也得跟他们谈谈赔偿问题!” 林甘蓝奋力拉住了她,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老太太,小叔一家子都不是什么讲理的人,你跟他们谈赔偿,会吃亏的!” 老太太没听,反而轻轻摁了摁她的肩膀:“林法医,我知道你心地好,担心我吃亏了。将心比心,我也舍不得你一个人面对危险啊。” 林甘蓝微微一怔,鼻尖酸涩,心头却淌过一阵暖流。 她虽然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却从小不得父母喜爱,少有长辈这么和颜悦色地为她着想,一时感怀,眼眶禁不住湿润了。 她挽住老太太的手臂,真心实意地轻声发誓:“老太太放心,我也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哎,我要是有个这么乖巧软萌的女儿就好了。”老太太叹息一声,轻拍她的肩膀,仿佛想给她注入直面的勇气。 说话间,林建国已经推开了餐厅的门,一眼就看见了林甘蓝,大步流星冲过来。 “林甘蓝,现在看你往哪儿跑!”林建国撩起衣袖,恶狠狠地咆哮,吓得隔壁桌小孩开始哭起来。 林甘蓝微微蹙眉:“我做人光明磊落,为什么要跑?有事出去说,别影响其他人进餐。” “哟,你是怕我们把你的丑事宣扬出去了?”许秀洁一面安抚女儿,一面抽空帮腔,阴阳怪气地刺了一句。 林甘蓝冷哼一声,她早炼成了一颗金刚不坏之心,这点讽刺全然不放在眼里:“你们想丢脸,想被保安赶出去,就继续待在这儿吧。” “就是,咱们有素质,不跟这群人一般计较。”厉老太太拉了她就往门口走。 林建国带了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挡住了原本宽敞的餐厅出口,厉老太太也不怵他,恶狠狠瞪他一眼:“好狗不挡道,让开!” 许是被老太太的气势震住了,林建国居然呆愣愣地真让开了一条道儿,看着她们走过去,忽然醒悟过来——他可是来找茬的,让什么路呀! “唉唉,你们别走!” 林建国连忙追上去,在餐厅门口拦住了她们,索性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老太婆可以走,林甘蓝留下!跟我们去见见你老公。” 林甘蓝一下子站住了,脱口而出,“什么?老公?” 眼看重头戏上演,林佳莉收起了那副委屈的模样,嚣张地笑出声:“哈哈,我早说过,有你哭的时候!我爸和大伯商量好,给你找了个婆家,那家人……呵呵,真是太配你了。” 林甘蓝的一颗心如坠冰窟,看林佳莉笑得花枝乱颤,就能想到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家。 “是老家南水村古老头的独生子,大家都是同乡,知根知底,那孩子也是我和你爸看着长大的,品行没问题,你嫁过去肯定能过得幸福。”林建国轻咳一声,百般解释。 “村头开小卖部的古老头?”林甘蓝一脸不可置信。 林家老家在城郊的南水村,但从记事起,就在江州市内安了家,父亲开一家中医诊所,颇有名气,小日子过得滋润舒服。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到南水村看望爷爷奶奶,她对老家的记忆并不深刻,只依稀记得村口有家陈旧的小卖部,店主常被人唤作“古老头”。 果然,林建国喜出望外地点点头:“你还记得啊,看来你和他们家挺有缘分,古老头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子,以后你嫁过去,小卖部也是你们小夫妻的了……” “可古老头的独生子是个弱智啊!” 林甘蓝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盛满了愤怒,身形微晃,还好厉老太太扶住了她。 林甘蓝攥紧了手指,嘴唇止不住翕动,一股彻骨的寒意冷彻全身。 面前这一张张丑恶的嘴脸,就是她的亲人! 如果可以,她愿意剖开身体里的血管,流尽所有的血液,只求和他们不要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第83章 远方的救星 第83章 远方的救星 “弱智配扫把星,没毛病,多合适呀!” 看见林甘蓝愤怒的模样,林佳莉笑逐颜开,浑身像是做了水疗spa一般舒坦,娇笑着出言讽刺。 “闭嘴!寄生虫有什么资格说话!”林甘蓝死死盯住小叔,眼底似乎燃烧了愤怒的火焰。 林建国咽了口水,心虚地挪开眼睛,还想劝她:“女孩子,一辈子的幸福不就是嫁个好人家,过安稳的小日子?你听小叔一句劝,那孩子虽然智商不太高,但品行是好的,你嫁给他一定会过得幸福……” 古老头家的独生子,岂止是智商不高,整个南水村的人都知道他从小就被医生诊断,这辈子只能像三岁小儿那样活着! 林甘蓝只见过他几次,不是在路边看蚂蚁搬家,就是踩在石头上往菜地里跳,据说今年已经二十四了,穿衣吃饭还得像个小孩子似地,让家人帮忙。 林甘蓝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古老头的独生子既然这么好,那就把你的宝贝女儿嫁过去吧。他品行好,正好可以让你的女儿耳熏目染,也许还有机会做个好人。”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掩在衣袖下的手指却止不住颤抖。 一听这话,林佳莉万分不乐意,差点气得一蹦三尺高:“林甘蓝,你什么居心!居然想把我嫁给一个傻子!” “我也问问小叔,到底是什么居心,要把我嫁给一个傻子?”林甘蓝目光冰冷,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林建国顿时语塞,猥琐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支吾了好一会儿,才大手一挥:“反正我们替你挑好了婆家,你只需要听话就行了,跟我走一趟古老头家再说。” 许秀洁扯着嗓子,帮腔作势地嚷道:“自家人会害你吗?听你小叔的话,咱们去古家看看,古老头夫妻可喜欢你了,走走走!” 俩夫妻一唱一和,上手就来拉扯她的衣袖,身后几个大块头男人也围拢过来,气氛顿时凝重。 “干啥呢?”厉老太太平地一声吼,张开双臂,像是只护犊的大鸟横在林甘蓝身前。 她斜了林建国夫妻一眼,重重地冷哼一声:“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也敢绑架?” 许秀洁打量她一眼,虽然衣摆脏了点,可看得出料子极好,年纪大了点,可保养不错,一看就知道是个富贵人家的老太太。 她掩去眼底的一丝艳羡,重新把目光放回林甘蓝身上:“老太太,她是我家亲侄女,怎么能算绑架?正因为我们当小叔小婶的够负责,才给她找了户好婆家,你是外人,不清楚咱们家的情况,还是别出声了。” 不清楚老太太的身份,她也不敢太嚣张,夹枪带棒地刺了两句,攥住林甘蓝的手腕不放,回头嘱咐一句:“不要管其他人,把林甘蓝带走!” 林建国是个“妻管严”,向来对许秀洁言听计从,他冲上去了,古老头花钱请来的几个男人也跟随而上。 饶是林甘蓝学过一点防身术,可几个正当壮年的大男人蜂拥而上,她也抵挡不住,更别提厉老太太了,那点力气落在他们眼里,挠痒痒似地。 眼看林甘蓝要被拉走了,厉老太太忽然掏出手机,一口气儿拨出个号码:“儿子,快来救我,miracle餐厅门口,老妈挨打了!” 林建国那群人纷纷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力演绎什么叫作“一脸懵逼”——手指尖都没碰着这位老太太! 厉老太太声音凄厉,好像真挨了打似地,百般催促:“对方什么人?我也不知道!故意来找茬,你快点帮忙!” 林甘蓝微微摇头,就算老太太的儿子再有本事,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完全没有作用。 她正想着,厉老太太已经挂了电话,张开双臂护在林甘蓝前面,优雅的面容冷冰冰的,浑身透出一股盛怒的气势。 林建国皱眉,但想到林佳莉这两天所受的牢狱之苦,把心一横,抬手狠狠拨开老太太:“滚开,把林甘蓝带走!” 一挥臂,差点把老太太拂到地上去,幸好林甘蓝就在身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老太太,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我跟他们走了,就不会再为难你。” 厉老太太抓住她的手不放:“不行,他们这是绑架!都什么社会了,还搞包办婚姻这一套!” “死老太婆,她爸都同意了,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议论,信不信,我一拳头抡死你!”林建国越发不耐烦,扬了扬手里的拳头,冷声威胁。 林甘蓝恶狠狠盯住他,举起手机,像是一头不服输的小兽:“不准找老太太的麻烦,否则我把这一幕录下来传上网,让你们都出名!” “行啊,那你跟我们走。” 林甘蓝扶稳了厉老太太才放手,单薄的身体却弥漫了一身凛然正气:“好,我跟你们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走走走!早这么乖,何至于浪费时间!”林建国一把攥住她的手,连拖带拽。 经过林佳莉身边,林甘蓝清楚地看见她微张红唇,轻声说了句“再见”,笑容满面地补了一句:“你和弱智儿好好谈恋爱,我也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等陆述来了。” “哟,这么热闹?” 一声熟悉的讥诮,让林甘蓝停下了脚步。 越过林建国肩头,一眼就看见苏元急匆匆地走过来,眼角微扬,规整的制服也掩不住那份玩世不恭。 他走过来,眼神掠过林甘蓝,再看看她身边的老太太,悚然一惊。 “林法医,你怎么在这儿?”苏元略一斟酌,不动声色移到她身边,小声问。 林甘蓝心内五味杂陈,敷衍地道:“遇上点麻烦,苏队长怎么会出现?” “厉先生给我打电话,说厉老夫人在miracle餐厅门口遇到点麻烦,我正好有空,就过来瞧瞧。”苏元整了整衣襟,冰冷的眼神扫视一圈,令林建国抖了抖肩膀,不寒而栗。 “厉晋远?”她微微蹙眉,一脸迷惑。 苏元颇为惊讶:“你不知道吗?旁边这位老太太就是厉晋远的妈!” 他还补刀一句:“亲生的,有血缘关系那种!” 林甘蓝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再看向老太太的目光就变得复杂了几分,实在无法想象这么优雅有趣的老太太是怎么生出厉晋远那样冰山似的儿子! 苏元兴致盎然地欣赏着她的惊讶表情,这出戏,越发好看了。 第84章 你是我的女朋友 第84章你是我的女朋友 “我刚接到报警,好像有人在这里闹事?” 苏元背着手,老干部似地慢慢踱步,眼角微挑,晦暗不明地盯住林建国那群人,像是野外寻食的猎豹,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林甘蓝打心底佩服他,像是个川剧变脸大师,总是能在自由散漫和严肃工作的状态中随时切换,一秒入戏。 林建国原本就心虚,被苏元一吓,连说话都结巴了:“警察同志,都是一场误会!这是我亲侄女,我们带她去相亲而已。” “对对,她爸都同意了。”许秀洁认得苏元,知道他和林甘蓝是同事,连忙把林建民抬出来。 “谎话连篇!” 厉老太太一听这话就炸了,脸颊涨得微红,多年的修养让她忍住了爆粗口的冲动。 “大家都听着呢,刚才你亲口说的,要把自家的亲侄女嫁给村里头的傻子!真不知道这叔叔是怎么当的,居心险恶,还想强行把人带走,这是绑架!” “我听见了,警方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作证。”餐厅的服务生与厉老太太相熟,听见动静走出来。 “我也听得清清楚楚。” “我也能作证。” 餐厅里好几个食客早就看不顺眼林佳莉刚才的所作所为,纷纷主动表示可以帮忙作证。 苏元微微一惊,林甘蓝可是警局一枝花,追她的人里不乏条件优渥的,家里人居然逼她嫁给一个傻子? 接触到苏元的视线,林甘蓝别开头,心底涌起一阵难堪,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 苏元把目光移向林建国,很轻易就判断出了始作俑者,轻轻一抬手,“咔嚓”一声脆响,锃亮的手铐就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警察同志,这真是误会,我什么违法犯罪的事都没做,你抓我做什么?” 苏元没理会他的辩解,冷冰冰地宣布:“身为人民的公仆,既然有市民报警,我们就应该负责。麻烦你跟我回警局一趟,接受调查。” 警方介入,林建国花钱请来的几个小混混,当场吓得魂飞魄散,互相看了一眼,脚底板莫有,不约而同地悄悄溜了。 厉老太太悄悄拉了拉林甘蓝:“咱们也走,让苏元去处理,免得因为你的法医身份反而碍手碍脚。哼,最好把你小叔关在拘留所一晚上,太可恶了!” 一想到她是厉晋远的母亲,林甘蓝就无法直视,稍一走神就被拖走了。 出了僻静的巷子,站在繁华的市区街道上,厉老太太长舒一口气:“呼,还好我儿子给力,再晚点就来不及了。” 林甘蓝抿了抿唇,轻声试探:“老太太,您的儿子好像挺有办法。” 说起儿子,厉老太太就滔滔不绝:“刚才打电话那个,是我小儿子,平时就是个没嘴儿的葫芦,整天闷声不出气。但是为人很靠谱,只要他点头了,交给他的事儿准能办成……” 林甘蓝微微点头,厉晋远就像一座沉默的大山,不会说漂亮的话,却隐隐给人充足的安全感。 “刚才那个苏元,你也认识吧?他爸妈和我们家是多年的朋友,从小看着那小子长大的,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像个纨绔子弟似的,其实可精明了,能把事儿办得漂漂亮亮,谁也不得罪!” 林甘蓝加大了点头的幅度,老太太看人,真准! 好不容易有个安静乖巧的听众,厉老太太喋喋不休说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还站在街边上,一拍额头:“你现在回家也不安全,不如先去我家?等苏元处理好了,再回去。” 说罢,不容林甘蓝拒绝,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上了车,林甘蓝想起给陈姐拨个电话,多亏早上她提了个醒,不然林建国早带人把她堵在医院了。 电话响了半晌,陈姐才接起,压低了声音:“蓝蓝,你没被林建国找到吧?” “在医院外面被找到了,但我已经交给警方处理,暂时没事了。” 陈姐松了口气:“那就好,你爸刚吃完药睡着了,你今天还回来吗?” 林甘蓝顾不上回答,开门见山问:“陈姐,小叔今天来家里,有什么异样吗?” 陈姐想了想:“他和你爸关上门,具体说了些什么,我问过你爸,他不肯说。等等,他临走的时候,我好像听见说什么红布包,让你爸收好,别让你瞧见了。” “红布包?”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趁你爸睡着了,我去找找,等一会儿啊。” 等待的时间,一分一秒总显得特别漫长,幸好陈姐动作快,不过一分钟就回来了。 只是,她的语气有些沉重:“蓝蓝,我在你爸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红布包,我展开看了,里面……” 她欲言又止。 林甘蓝的眉头拧起来,急切地催促:“陈姐,里面到底是什么?小叔虎视眈眈,你可别瞒我。” “里面,是两万块钱。” 一瞬间,林甘蓝的心像是六月底的暴雨天,顷刻间乌云遮天蔽日,再没有一丝阳光。 两万块,就让父亲同意买断了她的幸福? 她仰头,阳光直直地透进车窗,照得她眯了眯眼睛,眼眶有些湿润。 厉老太太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不愧是亲兄弟,你爸和那个小叔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黑心大萝卜……” 骂完了,老太太拖着她的手,心疼地安慰:“别伤心,你也是个大姑娘了,人生的路可以自己作主。” 林甘蓝轻轻应了一声,像是咬破了一枚苦胆,舌尖泛起浓烈的苦涩,渐渐蔓延开来,麻木了全身的神经,就连出租车停下也没发觉。 熟悉的军区大院,不久前厉晋远才载她来过,当时她脸皮薄,一下车就溜走了,此刻再来,颇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你随便坐,我去换身衣服。”进了家门,厉老太太忙不迭往楼上走,身上的裙子弄脏了,穿在身上十分别扭,她忍了好久。 林甘蓝还沉浸在不可置信的悲伤里,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不知过了多久,被清脆的电话铃声吵醒。 “老太太,有电话。”她朝楼上喊了好几声,却没人应答。 电话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一声紧似一声,仿佛不断地催促。 有什么要紧事? 林甘蓝迟疑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你好……” “林甘蓝?” 熟悉的低沉嗓音传入耳膜,惊得林甘蓝差点把电话扔出去,好一会儿才回神:“厉……厉晋远?”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仿佛一把柔软的刷子缓缓拂过她的心尖,四肢百骸都酥软了。 “苏元说老太太解救了一个包办婚姻的牺牲者,是你?” 林甘蓝在心里恨不能把苏元拖出来狠狠揍上两拳,生硬地岔开话题“嗯……你怎么会打电话过来?” “是你吗?” 她甚至能想象出厉晋远冷厉的模样,眉头微皱,幽黑的眸子斜睨她一眼,大海般深邃,令人捉摸不透。 林甘蓝被逼到了悬崖边,进退没路,羞恼地应了:“是我,那又怎样?” 一想到这么丢脸的事,被厉晋远知道了,她就觉得像是脱光了衣服站在他面前,浑身赤裸,无处躲藏。 得到她的承认,厉晋远却并未继续问下去,反而挑起了别的话头:“你和老太太真有缘分,她今儿去医院,就是为了找你。没想到,少了于谦的帮忙,你们俩还是阴差阳错碰到了一起。” “找我?” 厉晋远勾了勾唇,低沉的声音难得多了丝温柔:“我妈大概以为,你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 一个接一个深水炸弹投下来,把林甘蓝这尾游鱼炸了个头晕脑胀,下意识反驳:“我不是……”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厉老太太就拉着她询问于谦,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真是冲着自己去的! 林甘蓝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厉老太太已经套上一件浴袍出现在楼梯口,长发包裹在浴帽里。 刚刚沐浴过,厉老太太显得神清气爽,朗声询问:“林法医,谁的电话?” 第85章 等我回来 第85章 等我回来 “您儿子的电话,刚刚我喊了几声,您没应声,电话又一直响,就先接了……” 林甘蓝欲盖弥彰地解释,电话仿佛是一颗烫手山芋,飞快地交给了厉老太太。 一听是小儿子来电,厉老太太笑逐颜开,注意力全搁在电话上了,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小三?没事,我们都到家了……” 背对厉老太太,她深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刚才好险,差点露馅了! 厉老太太声音温和,脸上一直挂着满满的笑意:“小三,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一趟?我有个朋友介绍给你认识。” 大约是厉晋远说了拒绝的话,她拔高了声调:“嘿,你这个小王八羔子,你要不是我亲生儿子,我才不给你介绍姑娘呢!” 听得林甘蓝忍俊不禁,原来厉晋远也有催婚烦恼,瞬间接地气了。 “喂喂……”厉老太太气呼呼地搁了电话,翻了个白眼,“小兔崽子,居然敢抢先挂电话!” “老太太,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林甘蓝环视一圈,厉家客厅宽敞,红木沙发搭配酸枝木的雕花茶几,复古而大气。这般的家庭,她差了十万八千里,最好别扯上关系,更何况只是一个被误会的“假冒女朋友”。 老太太霍然窜过来,一把拽住了她:“苏元还没信儿传回来,你急着回去做什么?你那个爸爸,两万块就能答应弟弟的无理要求,你回去……怕是被人卖了还得帮着数钱!” 当着林甘蓝的面儿数落她爸,厉老太太也有点不好意思,声音越发低下去。 老太太手上使力,把她摁进了沙发里:“一整个上午没吃东西,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家里的佣人有事请了假,咱们点外卖吃吧。” 林甘蓝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那小孩子呢?” 出口了,她才惊觉露馅了! 果然,厉老太太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晦暗不明地打量着她,似乎在思考,她没提过有孙子,林甘蓝怎么晓得家里还有个小孩? 林甘蓝面色涨红,手指绞着衣角,忽然急中生智:“是苏元说的!在餐厅门口,他和我聊了两句。” 她目不转睛地盯住厉老太太,生怕错过一个细微的表情,见她重新垂下头,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缓缓落回胸腔。 “苏元这个臭小子,肚子里怎么存不住话,一开口就倒了个干干净净。今天家里没人做饭,我孙子就留在学校吃食堂了。” 林甘蓝刚轻应了一声,就被老太太一声尖叫吓到了,扭头探询地望过去。 老太太拉长了一张脸,把手机扔到沙发里:“午饭时间一过,好吃的那几家店都不送外卖了。” 她把头埋进抱枕,哀嚎一声:“天要亡我,今儿只能吃泡面了,呜呜……” 那激愤的模样,让林甘蓝想起了好闺蜜苏棠,也是这般火一样的性子,不由微微一笑。 “林法医,我不会做饭,不如咱们吃个泡面?金汤肥牛、鸡汤香菇……好多种味道。”厉老太太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 阴暗了一上午的心情豁然开朗,林甘蓝再绷不住,笑得前俯后仰——威风凛凛的厉家夫人,居然沉迷囤积各种口味的泡面! 她漾出一抹笑容,提议:“我会做几道简单的菜,如果不嫌弃,我来试试?” 厉老太太眼前一亮,连连点头:“我最佩服会做菜的人了!” 林甘蓝拉开厉家的冰箱,琳琅满目,堆满了各种食材,她略微扫一眼,挑了些金针菇、肥牛和小土豆。 她刚挽起衣袖进厨房,厉老太太也亦步亦趋地跟进来,亲手替她穿上围裙,在脖颈后系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还不肯走,视线锁定在食材上。 林甘蓝落落大方地指派任务:“时间来不及,咱们做两个快手菜,金针肥牛和土豆小丸子。老太太,麻烦你去蒸饭,咱们分头行动。” 厉老太太得令,一边掏出手机给儿子发微信语音,一边欢快地出去。 “小三,老妈今天有口福,没了李婶,还有送上门的大厨……” 林甘蓝笑着摇摇头,关上厨房门,整个世界顿时清静,她全身都松懈下来,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 这个上午,过得十分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尽的折磨。 在外人面前,她筑起铜墙铁壁,遮掩汩汩流血的伤口,其实那颗心,早就添了数不尽的伤痕。 从小,虽然同是女儿,但林佳莉总是有新衣服可以穿,能花钱上兴趣班,有可口的饭菜和零食。而她,爸不疼妈不爱,早早学会处理自己的一切事情。 直到今天,只需两万块,父亲就出卖了她的幸福。 林甘蓝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哽咽,眼眶湿润,泪水越发积蓄,好像随时就会落下来。 忽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了。 她怕厉老太太听见动静,迟疑片刻,吸了吸鼻子接起来:“谁?” 厉晋远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你在哭。” 不是疑问,而是确定的陈述语气。 “没有。”她微微仰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林甘蓝,你骗得了我,骗得过自己?”他的语气冷淡,林甘蓝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微皱了眉头的样子,薄唇不耐烦地抿成一条直线。 林甘蓝呼出一口气,不想跟他继续纠缠:“有什么事,你赶紧说。” “你在给我妈做饭?” 幸好厉晋远没继续纠结她哭这件事,林甘蓝轻轻应了声:“嗯。” “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饭呢。” 林甘蓝蹙眉,他俩什么关系能密切到做饭给他吃?没吃过,不是很正常吗? 低沉的声线捎带了几分慵懒,厉晋远自顾自地讲:“没关系,来日方长,你可以下次补上,当作谢礼。” 一瞬间,厨房里变得十分安静,他的声音伴着哗哗的流水,越发清晰可闻,字字有力。 林甘蓝换了个姿势,纤腰抵住厨房流理台,轻声嘀咕:“谁要补给你一餐饭啊,脸可真大。” 她说得很小声,厉晋远那边有些闹腾,大约没听见。 男人似乎在笑:“下午陪陪我妈,晚上放心回家,你小叔一家最近都翻不出浪花,安心等我回来。” 第86章 劫后余生,厉家半日游 第86章 劫后余生,厉家半日游 门外的脚步声接近,林甘蓝整个人都绷紧了,手忙脚乱地放好手机,拧开了门锁。 厉老太太正好推门进来,和她打了个照面,狐疑:“林法医,出来找我?” 林甘蓝心跳如擂鼓,面上却不动声色,扯了个理由敷衍过去:“我正想问您,家里的油放在哪儿?” “那儿。”老太太信手一指,在流理台显眼的位置,摆放了一满瓶橄榄油。 林甘蓝有些尴尬,抬手摸了摸额头,不断升温,脸颊也发烫,连忙埋头清洗小土豆,哗哗的水声掩盖了苍白的解释:“刚才没注意到。” 厉老太太没放在心上,像只花蝴蝶似地,在她身边绕来绕去,忙着给她打下手。 “林法医喜欢什么味儿?我们家无辣不欢呢。” 林甘蓝恍然想起上次带厉晋远去吃鱼,他好像是挺能吃辣的。 “林法医,你可真是进的厨房上得厅堂啊,不愧是做法医的,捏出来的丸子都比别人的圆!” 看着林甘蓝把蒸熟的土豆泥加上炒匀的佐料,揉捏成一个个小巧圆润的丸子,厉老太太仿佛打开了新世界似的,啧啧称赞。 把热乎的土豆小丸子端出去,再煮上一锅劲辣的红汤锅底,几分钟就做好了金针肥牛。 “尝尝看,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林甘蓝解下围裙,端上红艳艳的金针肥牛,坐在了老太太对面。 老太太已经等不及夹起一个丸子,嫩黄酥脆的表皮,一口咬下去,软糯的土豆泥混合了肉碎的香味,只一瞬间,便唇齿生香,完全沉浸在了浓郁的酥香里。 “哇,太好吃了!”厉老太太的脸,笑成了阳春三月一朵盛开的花。 “您喜欢就好,我替你盛碗饭,金针肥牛和白米饭是绝配。”说话间,林甘蓝端上两个碗起身。 厉家子弟吃饭都厉害,索性把电饭煲搁在了餐厅一角,方便他们盛饭。林甘蓝还没走过去,厉老太太慌忙赶上来:“你做饭已经够辛苦了,盛饭这种小事情,当然是我来。” “给长辈盛碗放饭,我该做的。” 厉老太太佯装板起脸,语气也严肃起来:“林法医,要尊老爱幼!尊老,就是不许跟我争;爱幼嘛,换我给你盛碗饭。” 她一把夺过饭碗,然后愣住了。 顺着老太太的眼神看过去,林甘蓝也怔住了。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哈哈大笑——厉老太太的确淘米蒸饭了,可惜忘记了插电。 电饭煲里,莹润饱满的米粒静静泡在水里,似乎在无声嘲笑。 厉老太太捻了捻手指,眼眸低垂,止不住自责,这点小事都没办好。 林甘蓝收起碗,把老太太推到饭桌边,俏皮地打了个响指:“您大概不常煮饭,一时忘记了也正常,给我五分钟时间,我来解决。” “五分钟能干什么?” “一会儿就知道了。”林甘蓝的笑容,似一缕明媚的阳光驱散了阴霾,令老太太心里好受了些。 等待的时间格外难熬,五分钟仿佛一个世纪漫长,厉老太太时不时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心里七分自责三分好奇。 分针刚好走过一格,紧闭的厨房门打开,林甘蓝戴着大大的隔热手套捧出一锅热气腾腾的面。厉老太太迎上去,只见白瓷的锅里荡漾着一汪浅浅的红色,金色的煎蛋令人垂涎欲滴,和柔软的面条相映成趣。 “我看冰箱里有番茄和鸡蛋,就顺手煮了点面条。” 林甘蓝一面说着,一面扯掉手套,给老太太盛了一碗面条。 天青色的瓷碗里,大半碗面条上卧了一个金灿灿的煎蛋,两片薄薄的番茄躺在一旁,像是一幅优美的静物画,艺术品般充满了沉静的美感。 厉老太太迫不及待尝一口,刚出炉的面条很烫,吃得她连连呼气,但仍能感受出那股恰到好处的酥软,多一分太过绵烂,少一分又偏生硬。 吃一块热辣的金针肥牛,再嗦一口清香的面条,两种口味互相碰撞,那滋味简直美妙如同上天堂! 厉老太太完全沉浸了进去,甚至抽不出时间唠嗑,安静的餐厅里只能听到呼气声。 林甘蓝看她吃得面色绯红,细心地倒了一杯水,推过去。 厉老太太战斗力惊人,不仅把她做的菜肴一扫而空,连酸爽的面汤都喝了一碗。 “林法医,你的手艺真不错,怎么练的啊?” 林甘蓝怕她吃撑了,洗了几个新鲜山楂,呈在晶莹的玻璃碗里,看上去鲜艳欲滴。 她从七八岁就学会自己做饭了,人还没灶台高,踩着小凳子,身形挺得笔直,拿一把大铁勺子,炖汤炒菜样样行。 她敛了眼睑,过往的艰辛仿佛已是过眼烟云,轻巧地应一句:“照着菜谱,多做几次就会了。” 厉老太太正色:“也得有天赋才行。” 闲聊了一会儿,林甘蓝提出告辞,厉老太太满面不舍,拉着她的手,请她过两天来家里吃饭。 “你放心,有李婶做饭,你只来吃就行了。也尝尝李婶的手艺,当我谢谢你今天这一顿?” 林甘蓝摆摆手,婉拒:“我请了好几天假,警局的工作都堆着了,恐怕没时间……”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怎么忙,人也要吃饭的,你如果不来,我可就冲去警局了,找苏元那小子放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甘蓝只好默默地点头,心里盘算,到时候寻个借口,再来厉家,总觉得尴尬。 刚暗暗下定决心,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她打开,是厉晋远的短信,冷冰的口吻一如其人。 后天下班,警局门口见。 “林法医,没事吧?”厉老太太看她怔住了,轻声提醒。 当着老太太的面儿,看她儿子发来的短信,即使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她的心跳也骤然加快,反手收拢手机:“没事,我先走了。” “我开车送你。”厉老太太眼眸一亮,似乎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摩拳擦掌,“难得有机会开车,不然我辛苦考了五次才拿到的驾照就废掉了。” 考五次才拿到驾照? 即使老太太声音轻快,林甘蓝依然抖了抖肩膀,不寒而栗。 “老太太,我打车先走了。” 话音还未落,人已经溜出厉家大门,转瞬间没影儿了。 出了厉家大院,林甘蓝长出了一口气,总算全身放松下来,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刚走出几步,忽然站住了脚步,不远的地方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摇曳生姿。 她不禁蹙眉,苏棠怎么会在军区大院? 第87章 我的命,你也不能卖 第87章 我的命,你也不能卖 “苏棠,你怎么在这儿?” 军区大院里十分安静,林甘蓝的声音犹如清脆的鸟鸣,穿透午后慵懒的日光和微微摇晃的树荫,直袭苏棠的耳膜。 苏棠回身,拨了拨耳畔的头发,眼底滑过一丝闪躲:“真巧,在这儿也能碰到。” 林甘蓝颔首,走在她旁边:“你来军区大院做什么?” 五年了,她没听苏棠提过认识住在军区大院的朋友,不禁有些好奇。 “找个人。”苏棠明显不想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掏出车钥匙,顺势岔开话题,“你怎么没在医院,跑出来了?” “我……”林甘蓝呼了口气,把上午发生的事简短说了,略过了厉晋远这一段。 苏棠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差点把车钥匙甩出去,沉声厉喝:“你爸也太过分了,两万块就卖女儿了?” 林甘蓝摊摊手,她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幡然醒悟,就算父亲指望不了,生活也得继续过下去。 把她塞进车里,苏棠依然愁眉不展,替她担忧:“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林甘蓝平视前方,面容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先回家,问问我爸。” “行,我送你回去。” 苏棠狠狠踩下油门,宝蓝色小车犹如离弦的箭驶离军区大院。 工作日的下午,市区一片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更衬得小小车厢里一片冷寂,谁也没说话,各自怀了心思。 林甘蓝咬唇,眼角余光掠过苏棠的侧颜,红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但紧握方向盘的手背微微凸起青筋却泄露了心情。 她察觉了林甘蓝的视线,正好前面亮起了红灯,不疾不徐把车停在斑马线前,笑了笑,扭头看过去:“你瞧了我好几眼,有什么话不好意思开口?难不成是找我借钱?” 小小的玩笑,车厢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林甘蓝一巴掌拍上她的肩:“嘁,如果真是借钱,我才不跟你客气,其实是……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开心。” 苏棠垂眸,盯住指尖,声音很轻:“那个人,我找了他整整七年,为他留在江州,却再没见过一面。” “谁?” 苏棠的指甲扣进掌心,疼得她柳眉微拧,咬牙切齿:“一个骗子。” 红灯熄,绿灯亮起。 周围的车开始动起来,苏棠重新把视线投向前方,平静的神色溶进灿烂的阳光,却更添了一股风雨欲来的暗涌。 林甘蓝没再继续问下去,她印象里的苏棠一向英姿飒爽,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英勇,甚少见过她隐忍痛苦的样子。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但整整七年时光也不能治愈的伤口,是不是说明它无药可医? 一瞬间,她甚至有些心疼苏棠。 前不久,苏棠才来过林家,轻车熟路地找到地方,开进了筒子楼前方的院子。 她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没动:“我就不进去了,先回酒吧。” 林甘蓝盯着她那张小脸,苍白的脸色愈发衬得下巴尖尖,眉宇间蓄满了挥之不去的疲惫,双眼无神,担心她这种状态开车容易发生危险,硬生生把她拉出来。 “去我家休息会儿,给你泡杯提神茶。” 苏棠拗不过她,只好屈服了。 林家大门微敞,林甘蓝推门进去,轻轻唤了一声:“陈姐,你在家吗?” “在!” 片刻后,陈姐才打开主卧紧闭的房门走出来,头发有点凌乱,一边走,一边用手拨弄。 和林甘蓝打了一个照面,她就敛了眼睑,急匆匆往厨房去:“刚回来?我炖了绿豆汤,给你们盛一碗,去去火。” 苏棠轻蹙眉头,把林甘蓝拉到角落,压低声音提醒:“我觉得这个陈姐有点不对劲,你最好留个心眼。” “哪儿不对劲?”林甘蓝错愕地看过去。心里猛地“咯噔”一跳。 “大白天的,就算照顾你爸,也不用关门吧。而且,看她刚才那个样子,分明是心里有鬼,都不敢直视你的眼睛。” 林甘蓝的心“咯噔”一跳,似乎有什么被遗忘的线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说话间,陈姐端了两碗绿豆汤过来,头发已经梳理过了,笑眯眯地招呼她们:“你们刚从外面回来,都热得狠了吧?喝点绿豆汤,降降火。” 林甘蓝不动声色地接过,抿了一口:“我爸今天怎么样?” “扫把星,祸害我还不够,你是要毁掉整个林家吗?居然把你小叔一家给弄进了警局!” 主卧里传出中气十足的怒骂,林建民半躺在床上,反手拽过垫在身后的枕头,用力朝她站的地方扔了过去。 林建民毕竟是个病人,力气有限,枕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滚落在林甘蓝脚边不远处,并没有砸中她。 林甘蓝的心像是被烈火灼烧着,火辣辣地疼,但她的面色却平静,甚至弯了弯唇角,牵出一抹嘲讽的笑。 她捡起枕头,一步步走进主卧,直视林建民的眼,质问他:“爸,小叔是不是给了你两万块?” 林建民有一瞬间的错愕,似乎没料到她已经知道了这笔钱的存在,片刻后,一挺胸脯,认了:“是啊,他是我弟弟,给亲生哥哥钱用怎么了?怎么不见你给我钱?” 林甘蓝不禁嗤笑,现在住的地方,陈姐的工资,他的治疗费用……都是花了谁的钱? 她的脸上挂着笑,眼眶里却积蓄了越来越多的泪,在阳光下闪动着晶莹的光泽。她没有抬手拂掉,继续问:“那两万块,小叔开了什么条件?” 林建民低头了,声音也矮了半截调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不依不饶,一阵见血:“你是不是把我两万块卖给古老头家,给他那白痴儿子作媳妇?” 林建民面上滑过一丝惊慌,使出了胡搅蛮缠的伎俩:“给你上级打电话,先把小叔一家弄出来,咱们再说。” 林甘蓝没动,他那躲闪的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眼眶再也无法承受泪水的重量,两行清泪滑下来的同时,她忍不住咆哮:“爸,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都什么年代了,你居然做得出卖女儿这种事!”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仿佛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让她呼吸困难。 “你放心,过去的错误我会用一辈子赎罪,好好养你。但你也死了心吧,我绝不会为小叔一家求情,那是他们罪有应得!” “我的命,再贱也轮不到别人来买卖,来伤害。即便是你,我的亲生爸爸!” 第88章 未来岳父 第88章未来岳父 “你这个孽女!” 林建民气得脸色发青,一张嘴,不断蹦出各种难听的字眼:“早知道你是个扫把星,会给林家带来灭顶之灾,我当初就不该生你!哼,养你,还不如养一只狗,至少还会对我汪汪叫,你呢?你只会给我们林家带来灾难!” 喋喋不休的怒骂,一声比一声不堪入耳,林甘蓝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一张小脸瞬间褪尽了血色。 苏棠扶住她,攥紧了她的手腕,朝林建民吼回去:“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爸爸,恨不能女儿去死了才痛快!有这把子力气,蓝蓝被人欺负,差点连命都丢了的时候,你怎么不替她讨个公道?” “你是哪根葱,撒泡尿照照自己,当林甘蓝的朋友,肯定跟她一样,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扫把星!” “你……” 苏棠憋了一肚子火气,还想继续吵下去,被林甘蓝拦住了。 咋咋呼呼的争吵像是无数根针,刺向她的心脏,疼得她几乎不能呼吸。她带了几分哭腔,低声央求:“苏棠,别跟他吵了,我们走吧。” 她环视一圈这个寒酸破败的屋子,是她名义上的“家”,可她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温暖。 炎炎夏日,反而冷意侵入骨髓。 “滚出去,不把建国一家人带回来,你也别踏进这个家了!我就当生了块叉烧,扔掉了!” 她们走出林家,仍能听见林建民连绵不断的怒骂,陈姐搭上门,追出来:“你爸脾气一向不好,又是个病人,你多体谅。” 苏棠环抱双臂,阴阳怪气地接过话头:“那蓝蓝的痛苦,谁来体谅?” “这……彼此体谅吧。”陈姐一时语塞。 苏棠冷笑,晶亮的眼眸仿佛一架探照灯,将陈兰照了个无所遁形。 她轻慢地开口:“陈姐,我劝你有点职业操守,主人家的事情别搀和,好好照顾病人,拿一份工资就行了。” 顷刻间,陈姐的脸就涨成了猪肝色,目光在她和林甘蓝之间逡巡,神色复杂地回去了。 “你这么说,会不会有点过分?你也看到了,我和我爸的关系基本全面崩裂,我还指望她照顾我爸呢。”林甘蓝轻声嗔怪。 苏棠一只手揽住她的肩,又恢复了以往那个英姿飒爽的大姐大,爽朗安慰:“我这招,叫敲山震虎,偶尔吓唬她一下,免得她背着你搞小动作。” 她们刚走到楼下,只听斜上方传来一声尖叫,凄厉地划破筒子楼的宁静。 “蓝蓝,你爸……” 循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林甘蓝仰头望去,恰好看见陈姐冲出来,倚着栏杆一脸焦急:“你爸出事了。” 她一下子变了脸色,拔腿就往家冲。 “你们刚走,我进去卧室一看,你爸就昏过去了……” 不理会陈姐的话,林甘蓝跌跌撞撞推冲进主卧,看见林建民的头歪向一旁,四肢麻木,眼皮上翻,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越发衬得他脸色青白如鬼。 “爸,爸……”她拨了拨林建民的肩膀,一声声呼唤,然而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陈姐不是专业看护,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只会团团转,嘴里念叨:“怎么办,怎么办呀……” 苏棠追上来,一看这境况,冷静地吩咐起来:“陈姐,你和蓝蓝帮忙,把人往停在楼下的蓝色小车上抬,我现在立刻联系最近的医院,让他们准备接收急诊病人。” 她的话铿锵有力,陈姐立刻找着了主心骨,和林甘蓝齐心协力抬起林建民,往楼下送。 林建民虽然正值中年,但他常年躺在床上,体重比一般男人偏轻,两人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磕磕碰碰总算把人搬上了后座。 苏棠已经握住了方向盘,指挥林甘蓝:“上车。” 她刚钻上副驾驶,连车门都没来得及关,宝蓝色的小车已经闪动耀眼的光泽,像是脱缰的野马冲出了院子。 仁心医院。 林甘蓝上午刚出院,下午又进来了。 医生很快有了定论:“患者脑部出血,造成急性中风,必须马上手术。” “我是他女儿,可以签字,麻烦医生马上安排手术。”林甘蓝攥得指尖发白生疼,却完全感觉不到。 签署手术确认书时,她的手颤抖得连笔都握不住,全靠另一只手死死压住,才堪堪签下自己的名字。 很快,林建民被推进了手术室。 她倚在手术室外的走廊,洁白的瓷砖倒映出她的身影,颓废,惊惶,像是荒郊野地即将枯萎的野草,了无生气。 于谦正巧路过手术室,一眼就看到了她,打了两声招呼,她完全没反应,直到站定在她面前,林甘蓝才缓缓抬起头来。 “林小姐,你怎么回医院了?厉晋远打过招呼,我已经帮你办好了出院手续,不用再回来补办了。” “我爸,急性中风。” 短短的几个字,却像是浸满了铅一般沉重。 于谦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有些手忙脚乱:“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林甘蓝摇摇头,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了,连寒暄都没劲。 安慰了几句,留下联系号码,于谦刚转过手术室的拐角,就拨通了厉晋远的电话,劈头一句:“你跟那个林小姐到底什么关系?” 厉晋远正在训练部队选拔上来的新生,声音低冷,听不出情绪:“打电话给我,就为了问这个?无聊。” 于谦轻哼一声,他偷偷通风报信,还不领情? “我在医院看见她了,父亲急性中风,刚送到我们医院手术。” “啪——” 他刚说完,还没来得及邀功,电话已经被掐断了。 军区办公室。 厉晋远敲门,刚进去就蹦出一句冷硬的话:“政委,我要请假。” 头发花白的赵政委揉了揉额角,一脸为难:“你上次请了长假,说是为了调查清楚有人给你下毒的案件。” “后天的假期也预定好了,说是为野狼战队招募新人。”赵政委敲了敲桌面,不由自主拔高了声调,“这次请假,又是什么名目?” 厉晋远双脚并拢,身形挺拔犹如操场上那根旗杆,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政委,我的未来岳父突发急性中风,刚得到消息,入院手术了。” 第89章 胆小鬼 第89章胆小鬼 入夜,整个城市华灯初上。 林建民总算推出了手术室,托于谦的照顾,安排到一间条件还不错的单人病房。 林甘蓝的眼底盈满了红血丝,一把拽紧了医生的白大褂,急切地问:“医生,我爸怎么样了?” “这次抢救回来了,但具体情况如何,还要等他醒来才知道。不过,他年纪大了,身体又一向不好,情况不太乐观,以后尽量别惹他生气,别让他动怒。” 林甘蓝连连点头,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冰凉的瓷砖墙壁上,黑白分明的眸子湿润,像是林间迷路的小鹿,写满了茫然和惊惶。 透过半敞的病房门,她看见林建民躺在病床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裹住他并不魁梧的身躯,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像个没生气的假人。 一场车祸,夺去了他的两条腿,再加上这场来势汹汹的急性中风,无异于雪上加霜。 林甘蓝眼圈发涩,攥住苏棠的手用力,指尖发白,忍不住祈祷:“他再怎么糟糕,也是生我养我的爸爸,我欠他两条腿,这笔账还没还清,他怎么可以丢下我……” 苏棠腾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肩,心里再不喜林建民,这时候也抛开了偏见,放柔声音安慰她:“医生都说手术没问题,你爸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看着好友眉眼间透出的浓浓疲惫,把她摁进病房的小沙发里:“你坐会儿,我去买点吃的。” 林甘蓝应一声,也没老老实实坐着,林建民一刻没醒来,她的心始终悬在嗓子眼,一刻不得安稳。 想了想,她索性打个电话给苏元,原定明天去上班,现在看来还要多请几天假了。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苏元似乎还在加班,一听是她,抢先说了:“你家的事,厉先生已经说过了,正好局里没什么案子,你先顾着家里,等你爸的病情稳定了再来销假。” “厉晋远跟你说过了?”林甘蓝有些难以置信,父亲发病才几个小时,他远在部队上怎么就知道了? 她揉了揉眉心,忽然想到他和于谦似乎关系匪浅,可能是于谦通风报信了。 她环视一圈这间单人病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独立的卫生间,还清静。仁心医院是江州最好的医院,病人络绎不绝,条件不错的单人病房更是供不应求,能分到一间,大概厉晋远在背后打过招呼了。 林甘蓝握紧手机,忍不住缓步徘徊,该不该给他去个电话,感谢一番? 她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厉晋远那张冷厉的脸,五官深刻,薄唇紧抿,浓黑的眉斜飞入鬓,无论再艰难的情况,那双幽深的眼眸永远都沉着冷静。 手指不听使唤地拨出一串陌生号码,“嘟嘟”响了两声,她又慌乱地掐断了。 她长呼一口气,鼓了鼓腮帮子,自言自语:“林甘蓝,你现在贸贸然打个电话过去,说什么?厉晋远帮你,只是想把你招去劳什子野狼战队,你好好努力就算报答了!” 这么一说,她好像释然了些,把手机往衣兜一塞,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愫沉进了心底最深的地方,再不去想。 傍晚黄昏,军区操场。 厉晋远一身军装站在跑道边,橙红的夕阳光线落在他身上,衬得他英姿挺拔,刀削斧砍般的深刻五官也柔和了几分。 他手里还握了一根软鞭,冰冷的视线投射在一群试训的新生身上,像是草原上的雄狮,周身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东张西望看什么?嫌身上的东西不够重?” 昏暗的光线里,厉晋远依然冷眼如炬,瞧着队伍里有人搞小动作,一鞭子抽过去,看着轻描淡写没费什么劲,却精准地打了新生的手腕上。 “哎哟”一声,新生立刻垂头丧气,老老实实地继续负重跑。 赵政委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语重心长:“没给你批假,还生气?不能怪我不近人情,你看这一队新兵蛋子,都是各个梯队选拔上来的优秀人才,想让你从里面挑几个可用的加入野狼战队。” 赵政委叹口气:“你是野狼战队的主心骨,挑人这么重要的事,真的不能缺了你。” 野狼战队,是军区的一支优秀特种兵小队,人数不多,但几乎汇聚了整个军区的精英,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人才,专门处理一些棘手的事务。 这段时间,野狼战队将展开新兵选拔,军区很多年轻兵都跃跃欲试,必须让厉晋远牢牢把关。 厉晋远连眼皮子都没抬,轻哼一声表达不满。 赵政委清咳两声,放下话来:“等选拔这事儿尘埃落定了,野狼战队也没有任务,我做主,给你再放几天假,行了吧?” 算起来,厉晋远加入军队这么多年,基本全年无休,攒了不少的假期,也该给他放个长假休息了。 这么诱人的条件,厉晋远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兴奋,反而是裤兜里的手机微震,引起了他的注意。 当着赵政委的面儿,他大大咧咧掏出手机,往屏幕上一扫。 是一个未接电话的提醒,虽然没有备注联系人的名字,但那串号码,早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不敢等他接电话? 呵,胆小鬼! 厉晋远轻抿薄唇,浓黑的眉微扬,想起那个清丽冷艳的女人,总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胸腔里却跳动着一颗火热的心。 能想起给他电话,估计林建民已经没大碍了,厉晋远心头密布的阴云总算散去了一些。他对偏心眼的林建民没有一丝好感,但他知道,如果姓林的死了,冷冰冰的小女人会难过伤心。 既然这样,林建民就该好好活着。 厉晋远抬手,往空气抽了一鞭子,发出“啪”的闷响,冷声命令:“停止负重跑。” 短短的五个字,对那群新兵蛋子来说,无异于天籁。 他们的双腿绑上了沉重的铅块,背上负着沉重的行李,还得以规定的速度奔跑,粗略一算,足足跑了十几公里! 得到解放,大家一下子就瘫了,纷纷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或坐或躺。更有甚者,已经把背上的重物卸下来,伸手去解绑在腿上的铅块了。 厉晋远拧眉,冷声嘲讽:“政委,我看人都不用选了,这群新兵蛋子没一个合格!受点累就叫苦不迭,怎么上战场?” 野狼战队是军区的一把利刃,经常执行棘手任务,在枪林弹雨中穿梭也是常事。 下一刻,他大步流星走过去,鞭子在他手里如同有了生命似的,指哪儿打哪儿,令人眼花缭乱地挥舞了片刻,把新兵们都赶了起来。 “看见那边的阶梯了吗?现在,负重跳梯!” 一声令下,新兵们哀嚎一片,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跳了。 有胆子大的新生还问了句,要跳到什么时候? 厉晋远晃了晃手机,嗓音低醇,充满了磁性:“跳到……下次电话来的时候。” 他挑了挑狭长的眼尾,心里憋了一股劲。 哼,没良心的小女人,你不来电话,我就累死这群小兔崽子! 第90章 你是我的守护星 第90章 你是我的守护星 林甘蓝回到病房,一眼就看见沙发上多出了一个孩子。 两条白嫩的腿在沙发边沿晃荡,蹬掉了鞋子,露出莹润白皙的小脚趾头,时不时还动一动。 视线往上移,是一张白嫩的小脸,嘴里还含了个棒棒糖,一双黑琉璃似的眼微眯,似乎沉醉在了棒棒糖的美味里,高兴得双手微晃。 林甘蓝微微一怔,忍不住抬手抹了抹眼皮,担心自己看错了——厉知非怎么会在病房里? 厉知非吃得开心,还攥住棒棒糖,往病床的方向一伸,笑嘻嘻地问:“巧克力味的棒棒糖,你吃不吃?” 病床上,林建民静静地躺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厉知非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嘿,你吃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厉知非的话,原本了无生气的林建民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珠子微微一转,迷茫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小家伙刚才还得意,这会儿吓得魂不附体,尖利地嚎了一嗓子,屁股下面像是装了个弹簧似的,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他没头没脑地往病房门口,连鞋子都忘了穿,声音还带了几分哭腔:“蓝蓝,快来救我啊——” 话音还未落,“砰”一声,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 “不怕不怕,我在这儿呢,会保护你的,没事了。”林甘蓝担心瓷砖地面凉,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一手轻柔抚着他的后脑勺,缓缓安慰。 厉知非紧紧地攀住她的脖子,整个头都埋进了她的肩窝,闷声闷气:“蓝蓝,你是我的守护星。” 林甘蓝忍俊不禁,打趣道:“你个小家伙,怎么学得油嘴滑舌了。” 厉知非吐吐舌头,软软糯糯地倚在她怀里,刚才的惊惶不翼而飞,笑得眼睛弯成了一轮新月:“这是爸爸的话。他走到前一晚,说故事哄我睡觉,临走前说了这么一句话。哼,他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醒着呢。” 林甘蓝微微一凛,心底的某根弦拨动了一下,厉晋远怎么会说这种话? 但她没时间纠结,把厉知非抱上沙发,就去察看林建民的情况。 林建民刚睁开了眼,但很快又闭上了眼继续昏睡,她试了试鼻息平稳,心跳也匀速有力,应该没什么大碍。 “蓝蓝,他是你的爸爸?”厉知非踩在沙发上,正好与病床平视,好奇地问。 厉晋远垂头给父亲掖了掖被角,轻轻应了一声。 小家伙在沙发上蹦来蹦去,撅着小嘴嘟囔:“你们不太像呢,他长得那么丑,你多好看呀。” 他在玻璃窗前晃了晃,窗外夜色深沉,倒映出那张可爱的面孔,不禁得意道:“我觉得,咱俩还挺像。” 林甘蓝走过去,摸摸他毛绒绒的头发,忍俊不禁:“是呀,同样的两只眼睛一张嘴。” 厉知非翻个白眼,胖乎乎的小手挠了挠后脑勺,小嘴巴快翘到天上去了:“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林甘蓝没当回事,搂了他在怀里摇了摇:“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这么晚了,不回家吃饭,你来医院做什么?” “爸爸给老师打了电话,说你的爸爸生病进了医院,现在一定心情很不好。我想来陪陪你,放学的时候趁等在门口的司机不注意,从侧门溜走了,谁知道记错了爸爸说的路线,坐错了公交车,所以现在才来……” 小家伙弱弱地解释,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去瞄她,神色紧张,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紧攥成拳。 发觉林甘蓝一脸温和,没有生气的预兆,厉知非的胆子大了些,声音也清亮了几分:“我刚走进医院,就碰见了于谦叔叔,他就带我来这间病房等你了。” 他挽住林甘蓝的手臂,扬起白嫩的小脸,那双黑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像是天际最明亮的双子星,游移不定地问:“蓝蓝,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我只是想安慰你。” 说着,他拽过沙发另一头的书包,掏出一支棒棒糖递上去:“呐,我最喜欢的巧克力味棒棒糖。奶奶说,伤心的时候吃巧克力就会开心起来了,但是她怕我长得太胖,不给我吃巧克力,只能吃这个了。” 小家伙的声音软软糯糯,几乎把林甘蓝的心都融化了,但还是板起脸教训他:“以后不可以这样,你还小,一个人出门多危险呀,万一被人贩子拐走,我就再看不到知非了。” “哦。”厉知非垂头,死死盯住姜黄色套衫上的卡通图案,失落地想收回递出棒棒糖的手。 刚往回缩了一段,就被林甘蓝截住了,一把撕开包装纸,往嘴里一塞,和他一起美滋滋地吮吸。 小家伙抬起头,看见她做了个鬼脸,声音轻快:“呐,再给你上一课,哪有送出去的礼物再收回的道理?谢谢你,小知非,我真的有被你安慰到。”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很认真,眼眶里甚至泛起了晶莹的泪花。 “咿咿——” 微弱的声音响起,林甘蓝猛地扭头朝病床望去,一眼看见林建民睁开了眼睛,搁在被子两侧的手掌微动。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枕边,拿掉了棒棒糖,当机立断摁下床头的呼叫铃:“我爸醒了,请医生来一趟。” 然后再看向林建民,脸色依旧青白,眼珠浑浊,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医生来得很快,给他做了个检查,林甘蓝忙不迭追问:“医生,我爸没事吧?他怎么只会‘咿咿呀呀’,醒来就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这次的急性中风后遗症之一,便是病人的说话能力会有点问题,不会像正常人这样表达清楚,反应也相对迟缓。不过,病人算是很幸运了,好好休养,会慢慢改善的。” 林甘蓝几乎喜极而泣,如医生所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伏在枕边,一字一句放慢了语速,轻声说给林建民听:“爸,你听见了吗?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林建民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微微张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脸上竟然升起了一丝红润,微微抬手指向门口。 林甘蓝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门口竟然真的有人。 陈兰还是下午那一身衣服,手里拎了个筒形的行李包,看见林建民醒了,喜不自胜,连包落到了地上都没发觉。 “林大哥,你……没事了?” 陈兰冲到病床边,把林建民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确认他没大碍了,两行眼泪夺眶而出,一直不断念叨:“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厉知非跳下沙发,趿拉了凉鞋跑到林甘蓝身边,抱住她的腿,招手示意她低头。 林甘蓝半蹲了身子,把耳朵凑上去:“你想跟我说话?” 小家伙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气息,热热地喷在她耳畔,但林甘蓝的心却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来,凉透了。 厉知非悄声问:“这个女人是谁呀?你爸爸生病了,她为什么哭得比你还伤心。” 林甘蓝面沉如水,什么关系,能比父女更亲近呢? 第91章 他的火 第91章 他的火 看见陈兰来了,林建民的眼底闪过一瞬光彩,颤巍巍地伸出手,“咿咿呀呀”地招呼。 陈兰握住他的手,眼泪鼻涕一起流,一叠声地安慰:“你呀,就是气性大,一点小事就着急上火,这次幸好没什么大碍,得了教训,你以后就改了吧?” 林甘蓝冷眼瞧着,加起来几乎一百岁的两个人,竟然演出了一出生离死别的韩剧。 她微微蹙眉,想到苏棠之前的警告,想到我陈兰这段时间的异样,一时间,心情复杂。 许是察觉了她的沉默,陈兰如梦初醒,不舍地放开了林建民的手,扯了张纸巾擦了擦眼泪,冲林甘蓝勉强一笑:“我担心你爸出事,一时激动了。” 她走回门口,去捡落下的行李包,刚离开病床边,林建民就伸手想留住她,“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陈兰进退两难,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去捡起包,还是留下来安慰林建民,正踌躇的时候,林甘蓝沉默着走过去,替她捡起了包,放在沙发边上。 陈兰坐回床边,拉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解释:“我想着,你爸这病来势汹汹,指不定住院,就收拾了一些换洗衣物过来。对了,医生怎么说?” “送医及时,没什么大碍,就是说话有点问题,好好休养能好起来。不过,以后还得劳烦陈姐多费点心,医生说爸爸不能再动怒了。” 陈兰坐立难安,脸上的表情又心疼又焦虑,数落林建民:“听见了吧?你呀,都这么大年纪了,就好好安享晚年吧,别人的事都别管了。” “咿咿呀呀……” 陈兰握住他的手,居然能听懂:“我知道,建国是你唯一的弟弟,可他也那么大岁数了,你还能扶持他一辈子不成?况且,他有时候也太不像话了。” 林甘蓝微微有些惊异,这种情况下,陈兰也能和他交流畅通? 陈兰拧了一把温热的湿毛巾,给林建民擦了擦脸,回身看见林甘蓝,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蓝蓝,你还没吃饭吧?我在这儿照顾你爸,你先去外头随便吃点,垫垫肚子。明儿,咱们换班来,我去市场买个老母鸡,炖汤给你爸补补身子。” 林甘蓝虽然收入一般,但花在照顾林建民身上却一点儿也不含糊,每月的菜钱都是提前给她。陈兰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要弄哪些滋补的膳食。 “苏棠也在,去买饭了。” 林甘蓝倚在沙发一角,一边和厉知非玩游戏,一边瞧着她的动作。 话刚出口,手机就响了,是苏棠的电话。 “蓝蓝,酒吧有急事,我必须马上过去,来不及买饭了。我给你点个外卖,可以吗?”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呼呼的风声,看样子苏棠已经往酒吧赶了。 林甘蓝抬手,摸了摸厉知非微卷的头发,料到他也没吃晚饭:“不用了,陈姐赶过来照顾我爸,我有空出去吃。” “你们家那个看护也来了?”苏棠撇了一下嘴角,“蓝蓝,下午我提醒你的话,可别忘了。多个心眼总不会错的。你爸现在瘫在床上,年纪也大了,你家也没什么财产,你说,她到底图哪样?” 林甘蓝抿唇,眼角余光往病床方向飘去,陈兰重新拧了一块湿毛巾,正给林建民擦手,细致到每一根手指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嗯,我知道了。”她沉声应一句,没再多说,撂了电话。 “知非,你还没吃晚饭吧?想吃什么,我今儿请客。” 小家伙扬起黑葡萄似的眼,清澈透亮,一直能映到人的心底去,兴奋地问:“蓝蓝,我能吃肯德基吗?” “好。”林甘蓝欣然应允。 给厉知非穿好凉鞋,她跟陈兰交代了一声。 陈兰刚把毛巾晾在阳台栏杆上,闻言看了一眼厉知非,小家伙五官俊俏,很得老年人的欢心。她笑了笑,慈祥地看着他,逗趣:“你是谁呀?” “同事的儿子。”林甘蓝抢先答了。 “男同事吧?”陈兰的笑意更浓了。 林甘蓝没再解释,拉着厉知非出了病房。 医院门口就有一家肯德基,二十四小时营业,晚上依然灯火通明。 厉知非轻车熟路,人还没柜台高,踮起脚尖趴着柜台,连菜单都不用看,流水似地点:“一个全家桶,一个奥尔良烤堡,比利时巧克力圣代……” 点完了,大概也觉得有点多,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冲林甘蓝卖萌:“蓝蓝,要不要少点一些?” 厉老太太连巧克力都不让他多吃,更何况肯德基这种东西了,林甘蓝猜到他是趁这个机会大饱口福,不忍心面对那双亮晶晶的眼眸说拒绝,微微点头:“我也没吃饭,我的胃口可是很大的。” “我的胃口才大呢!不信,咱们比比?”果然,小家伙一下来了兴致,也不再纠结是不是点餐太多了。 店里只有零零散散几桌人,林甘蓝拣了靠窗的一个空位,琳琅满目的餐食摆满了整张桌子。 她支开厉知非去洗手,思来想去,还是拨通了厉晋远的电话。 电话响了许多遍,他才接起,声音不复平日的低沉冰冷,有几分懒洋洋:“林甘蓝?” 语气淡淡的,仿佛早就知道是她了。 “厉先生,那个……知非在我身边,能把你家的号码给我吗?”林建民刚脱离危险,她不敢离开医院太久,只好联系厉家人来接孩子。 厉晋远的声音很沉也很静:“你不怕我妈?” 一提起厉老太太,林甘蓝就迟疑了。 平心而论,她挺愿意跟厉老太太做朋友,可中间隔了一个厉晋远,总觉得尴尬——虽然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厉晋远没再难为她,报出了一串数字。 她去柜台借了一支笔,直接记在了掌心,刚撂下笔,依稀听见电话那头有人在低吼。 她凝神,仔细听。 “厉队长,电话来了,我们可以停下负重跳梯了吧?” 有人附和:“厉队长,你可说了的,再有电话来,我们就可以停下了。” 厉晋远没理他们,沉声问:“你记下了吗?” “喔,记下了。”林甘蓝连忙答道。 “看见知非,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他这是撂下那头的动静,和她聊起了家常? 林甘蓝心里乱成了一团麻线,大脑有一瞬间停止了思考,老老实实地讲:“好多了,谢谢你。” “谢我什么?帮你向苏元请假,还是让于谦帮忙,还是让知非来陪你?” 明明那个人不在跟前,林甘蓝却感觉被他逼到了墙角似地,浑身不自在,仿佛空气里也陡然充盈了他的气息。 “都……都谢谢了。” 她面色绯红,脸颊火辣辣地烫,沿着耳根子往下,一直烧到了胸腔里。 她想,再不掐断电话,这团火会烧死她了。 第92章 专业背锅侠 第92章专业背锅侠 “蓝蓝,你的脸怎么红了?” 厉知非洗完手,一蹦一跳地回来,还没走近,就看见她的脸红得像是成熟的番茄,揉一揉能滴出汁水来。 林甘蓝微微侧身,躲开他的目光,指了指桌上:“东西都来了,快趁热吃吧。” 果然,小孩子好哄,立刻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厉知非笑得灿烂,像个勇猛的小火车头,直直地冲过去,“啪叽”一声,往她的额头印上一个响亮的吻。 然后人还没坐稳,手已经伸过去,捉起了一块香辣鸡翅,啃得津津有味。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林甘蓝推过去一杯可乐,“我给你家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回家,行么?” “不要。” 厉知非停下啃咬的动作,举着炸鸡腿,一脸委屈,“蓝蓝,你不喜欢我了,要赶我走了吗?大不了,我不吃鸡腿了好不好?” 林甘蓝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一声轻笑:“我当然喜欢你,但是太晚了,你要回家睡觉了,不然明天怎么上学?” 小家伙怏怏不乐地应一声,低声嘟囔:“那好吧,吃完了,你帮我叫个车回家吧。” 这次轮到林甘蓝说“不行”,她板起脸,严肃地敲了敲桌面:“大晚上多危险,你一个人坐车,我也不放心。” 厉知非来脾气了,小脚一蹬,半个身子瘫在椅子里,腮帮子气鼓鼓的:“可是爸爸交代过,不能告诉奶奶,你和他认识。” 林甘蓝一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厉知非滑下椅子,趴在她腿上,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她:“蓝蓝,你不高兴了。” “没有。”林甘蓝摇头,避开他的眼神。 “你都不笑了。”厉知非嘟起小嘴,手指压住她的唇角,往上提。 他的掌心温热,但和厉晋远不同,软乎乎的。 林甘蓝顺势把他抱进怀里,伏在他耳边商量:“我有个办法……你看这样,行么?” 厉知非点头,好像很喜欢跟她挨近了亲亲密密地说话,索性把她的双腿当椅子,把联系厉家人的事儿丢给她处理,继续啃鸡腿。 林甘蓝拨通了厉家的电话,一个焦急的声音蹦出来,有点不耐烦:“喂,谁呀?” 她微微一愣,听出是厉老太太的声音,“你好,请问是厉知非的家人吗?” “是是是!我孙子在哪儿?” 林甘蓝报上地址:“您别急,我会陪他在这里等着,直到你们来为止。” “好,真是太谢谢了!找了他好几个小时了,幸亏遇到了好心人。”厉老太太有些激动,她统共就这么一个孙子,简直是她的命根子。 知道厉家人要来接他了,厉知非就耷拉了脑袋,像是霜打过的茄子,焉了吧唧的。 林甘蓝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温声劝道:“今天太晚了,以后咱们还能一起玩。” 厉知非的小脸皱成一团,情绪低落,闷闷不乐地嘟囔:“骗子,我爸一走,你肯定不带我玩了。这次,也多亏我爸通风报信。” 林甘蓝替他正了正衣襟,清浅一笑:“你很喜欢爸爸?” 昏黄的灯光下,小家伙吸了吸鼻子,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衬得黑曜石般的眼眸更明亮了。 他轻声喃喃自语:“我只有一个爸爸,没得选,当然要喜欢他了。” 林甘蓝的胸口忽然闷闷地疼起来,像是浸满了山西老陈醋,酸涩一直蔓延到了鼻尖,熏得她眼眶微润。 厉知非习惯了,提起没妈这件事也不见得伤春悲秋,摇一摇她的手臂,期待地望着点餐台:“蓝蓝,我想吃麦旋风。” 林甘蓝收起低落的情绪,调笑着轻按他圆鼓鼓的肚子:“都吃成一只小猪了,还能装得下?” “我能吃!我能吃!” 那双湿漉漉的黑眸往她面前一仰,林甘蓝就只剩了缴械投降的份儿,立马屈服了:“我去买。” 她刚把麦旋风交到厉知非手里,店铺门口就响起了厉老太太的声音:“非非,你在哪儿?” 厉老太太一阵风似地冲进来,一双眼好似雷达,将整间店铺快速扫视了一遍,很快就发现了靠窗坐着的两人。 “非非,你没事吧?怎么李叔说去学校接你,没接到人?你怎么就到这儿来了?” 仁心医院和厉知非的学校,隔了老远,开车也要半个多钟头,更何况他只是个五岁小孩,短短一瞬间,厉老太太就脑补了好些恐怖片段,吓得微微一抖。 厉知非显然很了解奶奶的性子,翻了个白眼,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奶奶,您是十万个为什么呀?坐下歇会儿吧,我给您留了个鸡翅膀。” 顺着他的手往桌面一扫,厉老太太微怔,头一个想法居然是:好小子,不愧是厉家的子孙,果然跟他爸一个样儿,能吃! 然后才想到,厉知非零花钱有限,买个棒棒糖或者冰淇淋还行,这么多炸鸡哪儿来的? 厉知非从林甘蓝膝上跳下来,像是超级巨星般把她推了出来:“奶奶,隆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救命恩人,蓝蓝阿姨。” 这是他和林甘蓝商量好的,假装他想吃肯德基了,所以放学绕过了司机,想溜去偷吃。谁知道居然坐错了车,到了仁心医院附近,正当他迷路徘徊之际,林甘蓝出现帮助了她。 厉知非清了清嗓子,郑重地告诉厉老太太:“奶奶,你放心,我可是看过她的证件,好像是警局的法医,四舍五入就等于警察同志啦。您说过的,在外遇到了困难,就要找警察,对不对?” 厉老太太剜他一眼,想板起脸训斥几句,最后还是心软了,叹一声:“你啊……太顽皮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然后才看向林甘蓝:“林法医,幸亏非非遇到的人是你,要是遇到坏人,可就糟糕了。不过,咱们也真有缘,上午才遇到,晚上又见面了。” 林甘蓝莞尔一笑,礼貌地招呼:“是呀,真巧。还好知非记得家里的电话,才能联系上您,我也没想到,他会是您的孙子。” 她扫一眼厉知非,又讲:“不过现在一看,知非生得那么俊俏,倒的确是一家子的模样。” 厉老太太哈哈大笑,找回孙子,再听这种夸奖的话,心头跟吃了蜜似地甜。 倒是厉知非冷哼了一声,捏了捏她的手,腹诽:这个女人演技可不赖,分明早就知道奶奶的身份,还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哼,她和爸爸一个德行,同流合污! 锅都让他背了,他好惨啊,根本就是最近网上盛传的“专业背锅侠”! 第93章 洗澡,你有兴趣? 第93章 洗澡,你有兴趣? 寒暄一阵,厉老太太才想起问:“林法医,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医院附近?” 林甘蓝简单应付:“我爸生病住院了,我过来照顾他。” 厉老太太皱眉:“我认识仁心医院的医生,需要我打个电话,让他帮忙照顾一下吗?” “不了,不了。”林甘蓝连忙婉拒,“我爸已经度过危险期,再休养几天说不定就能出院了。” 她背后落了一滴冷汗,不用猜也知道,厉老太太说的那位医生就是于谦。她打电话过去,万一两边儿对上了,她认识厉晋远的事就瞒不住了。 厉晋远帮了她不少忙,既然他不想她被厉老太太误认为“女朋友”,她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林甘蓝拧眉,一颗心却止不住下沉。 她心一横,把后天的约饭也推了:“老太太,我家就我一个女儿,最近都得在医院照顾我爸,连上班都成问题,后天那餐饭我实在去不了。” 厉老太太大惊失色,甩开孙子的手,一把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别呀,一餐饭而已,花不了多少时间。这样吧,我给你找个看护,到时候替你一会儿。” 老太太心里自有盘算,铁了心要请她吃饭:“林法医,上午多亏你帮我,晚上你又帮我照顾孙子,这两份恩情加起来,我不请你吃顿饭,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林甘蓝连连摆手:“不过举手之劳,您别放在心上。再说了,上午我也得谢谢你,要是没您帮我撑腰,我早就被带走了。”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客气,听得厉知非一头雾水。 小家伙冲到两人中间,两只小手摆成九十度直角,是一个“停止”的手势。 他看看林甘蓝,又瞧瞧自家奶奶,瓮声瓮气地问:“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那语气,模仿了班主任教训他的时候,故作老成持重,逗得林甘蓝和厉老太太都忍俊不禁。 厉老太太虽然饮食上管得严,其实挺溺爱这个孙子,搂了他,一五一十说了。 “上午,奶奶崴脚了,多亏林法医陪我去看骨科。李婶请假了,她送我回去,还给我做了一顿饭,可好吃了。” 说起来,她还有点想念林甘蓝的手艺,又殷切地劝她:“林法医,后天你就来吧,一餐家常便饭而已。” 厉老太太眨眨眼,有几分心虚——的确是普通的家常菜,只是来吃饭的人,有些特别。 林甘蓝态度坚决:“老太太,我真去不了,医院离不了人。” 百般劝说无效,厉老太太还不死心:“那这餐饭先存着,等你家的事儿忙完了,咱们再约时间?” 老太太已经退让到这个份上,林甘蓝只好点点头。 厉知非不愿意了,整个人贴上去,身体重心几乎全赖在她身上,叽叽喳喳地闹:“蓝蓝,你偏心眼!我都没吃过你做的饭呢!” 林甘蓝一惊,柔声哄她:“以后有机会,做给你吃,好不好?” 小家伙眨巴眨巴,笑得如同春花灿烂,一下子暴露了那点小心思:“好呀,就下周六吧。班上组织郊游,需要自己做菜。” “哎,下周六?” 厉知非拉过她的手,口齿伶俐:“下周五,我们期末考试,考完了休息一天,学校组织一年级小朋友去郊游。如果周六你肯陪我做菜,我一定能考个好成绩。” 这是威逼利诱了? 林甘蓝皱了皱眉,声音依然温柔:“你不是说过,李婶的手艺好吗?让她做行吗?我不一定有时间……” “不嘛,不嘛……”厉知非扭成了一股麻花绳,吸了吸鼻子,哭腔浓重,“李婶年纪大,不会做小朋友的饭菜。陆小宝才笑话过我,说我没妈妈,肯定没人教我做菜……” 他用力挤皱一张小脸,眼睛死死地闭上,想挤出眼泪,但晚饭吃得太饱了,眼泪没挤出来,反倒打了个饱嗝。 他连忙微微侧身,偷眼去看林甘蓝的神色。 一提起没妈这件事,老太太就心疼得不行,把孙子搂进怀里,忍不住也跟着劝:“林法医,我孙子难得和你这么投缘,就算我请你帮帮忙,好不好?” 她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不会让林甘蓝白帮忙。 林甘蓝没想过能得到什么,她只是不愿看见厉知非那张俊帅的小脸蒙上一层苦兮兮的阴云,只好败下阵来。 “如果我爸出院了,下周六我应该可以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厉知非已经抓住了想要的半截话头,欢呼雀跃:“喔,蓝蓝答应了!” 厉老太太也笑了,一张脸似舒展的菊花,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嗔怪:“没大没小!叫蓝蓝阿姨!” 厉知非把头一扬,往林甘蓝手臂蹭了蹭,是分外亲昵的姿态:“蓝蓝才不会在意呢。” 窗外,夜色正浓。 厉老太太见时间不早了,挽了孙子,提出告辞。 林甘蓝扯了张纸巾,把厉知非嘴角的油渍擦干净,送他们到店门口,反复叮嘱:“路上小心点。” “我们晓得,倒是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我电话。”厉老太太笑得慈祥,“你记得我家的电话吧?” 短短一天的接触,她相信自己几十年看人的眼光不会错,认定林甘蓝是个纯良的好人,有心想拉她一把。 林甘蓝点点头,应一声,却没往心里去。厉晋远帮的忙够多了,她不是那种没皮没脸的女人。 厉家的车等在门口,她拉开车门,看着厉老太太和厉知非钻进去。 “蓝蓝,记得我们的约定哟,下周六空出来。”车门关上,小家伙一点不安分,连忙降下车窗,趴在边沿,眼巴巴地看他。 隔了敞开的车窗,林甘蓝伸手进去,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爸出院了,我就把时间留给你。” “巴拉拉魔法能量,biu!你爸一定会好起来的……” 车子开动,稚嫩的童音飘散在风里。 听见这美好的祈愿,林甘蓝扬眉笑了笑,走回医院的脚步也轻快了些。 林甘蓝站在马路边等绿灯,夜风拂过有些冷,她把手伸进裤兜,摸到了手机,忽然心头一动,送走祖孙俩的事儿好像应该向厉晋远交代一声。 她抿了抿唇,拨通了厉晋远的号码。 响了两声,他就接了。 “林甘蓝?” “嗯。”她把手揣进裤兜,眼看绿灯亮了,慢吞吞过马路,一步一个字地往外蹦,显得经过了斟酌,“那个……你妈和儿子回去了,估计过一会儿就到家了。” “谢谢你。”他那头,有点回声,似乎在某个封闭的空间里。 “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免得你担心了,我亲自送他们上车。对了,知非想我下周六陪他做吃的东西,周日参加学校郊游的时候能带去……” 她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又传来哗哗的水声,连带了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 一刹那,林甘蓝的脑子忽然僵住,下意识问了句:“你在做什么?” 厉晋远勾了勾唇角,充满磁性的男低音仿佛响在她的耳畔:“洗澡,你有兴趣?”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在她眼前勾勒出一副玉体横陈的画面,水珠沿着健壮的肌肉线条往下滑,淌过纹理分明的六块腹肌…… 酒店初遇那会儿,林甘蓝见过他的身体,回忆不讲理地跳出来,占据了她的脑海和视线。 她的脸烧起来,像是入秋后蓬勃生长的荒草,一点火星,瞬间燎原。 “流氓!” 林甘蓝咬牙切齿地憋出两个字儿,涨红了一张俏脸,果断掐了电话。 澡堂里,厉晋远半边身子淋着水,伸长胳膊举着手机,皱了皱眉,一头雾水。 他顺口调侃一句,怎么就成流氓了? 第94章 找男人的本事 第94章 找男人的本事 林建民这次中风不算严重,不过两天时间,就好了许多。 陈兰变着法儿给他炖汤滋补,补得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起来,只是说话还“咿咿呀呀”,没法像以前那样讲话。 不知是不是受了厉晋远的委托,于谦一大早就来了,还带来一个好消息。 “我问过主治医生,说叔叔恢复得很好,再过两天,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林甘蓝眼眸顿时亮了起来,连声道谢:“多亏于医生照拂,我爸才能好的这么快。” 于谦摆摆手,羞赧地叮嘱了一遍“不能再让老人家生气”之类的话,就急急忙忙地走了。他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事务繁忙。 关上病房门,陈兰高兴地搓了搓手:“林大哥,听见了吧?咱们很快就能出院饿了。” 然后她又看向林甘蓝,和她商量:“蓝蓝,医生也说你爸没什么大碍了,我在医院照看,你还是回去上班吧。” 前前后后加起来,她足足请了一周的假,陈兰担心她工作上忙不开。 林甘蓝的眼神在她和林建民之间流动,似乎在考量,最后还是同意了:“行,那就麻烦陈姐了。等我爸出院后,我给您封个红包。” 陈兰责备地瞪她一眼,佯作生气:“咱们好几年的交情了,还说这个?难不成没红包,我就不来照顾你爸了?” 林甘蓝微顿,想到她和林建民之间道不清说不明的关系,抿了唇。 陈兰还沉浸在高兴的情绪里,没发觉她的异样,和往常一样,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行了,你放心上班,你爸有我照看,没问题的。” “辛苦陈姐。”她垂头,匆匆走了。 踏出医院,正值上班早高峰,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林甘蓝混在人流中,抬头望见湛蓝的天空,心底油然生出一种微妙的感受。 她想到自从出了车祸,林建民的脾气越发暴躁,这几年来多亏了陈兰照料他,可谓是无微不至。妈也走了足足五年,再回来,林建民也未必还会再认这个妻子——他和陈兰在一起,好像也没什么不行。 “也罢,横竖是上一辈的感情事,我有什么资格干涉?”她喃喃,轻声问自己。 想明白了,她的心情也轻快了些。 父亲病情好转,再没提起小叔一家的事,不必应付厉家那顿饭,还能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事情似乎在一步步往好的方向发展。 重案组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又出了一件案子。 与她负责的那起红围巾杀人案相比,这桩案子简单明了——入室抢劫,一家四口惨死,连三岁的小男孩都没放过。 四具尸体,李扬忙得团团转,看见她上班了,如获重释。 “林法医,幸亏你来了,我忙得连上厕所的功夫都没有。”李扬呼出一口气,毫不手软,立刻抓了壮丁。 重案当前,林甘蓝也不含糊,长发一挽,套上白大褂和口罩,进了解剖室。 解剖室里,静静地躺着四具尸体——爷爷、父母和孩子。 林甘蓝刚走进解剖室,迎面视线就对上了那具小小的尸体,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仿佛无声的拷问。 她一下子就迈不动步子了。 一瞬间,她想到了厉知非,也想到了自己未曾谋面的孩子。 这个世界那么险恶,充满了危险,不知道天各一方,孩子……还好吗? 李扬走进解剖室,一眼看见了她的侧脸。 冷光灯洒在她的脸上,透出浓浓的伤感,她直直地望向解剖台,隐隐的,眼底漾着一波水雾。 他抬手往她面前晃了晃,轻声问:“林法医,怎么了?” 林甘蓝的声音很沉:“有点感伤,这孩子才三岁就……” 李扬的手搭在她肩上,按了按,不带有任何暧昧情愫,沉声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替他发声,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 “嗯。”她定了定心神,戴上手套,拿起了解剖刀。 孩子死于颈部大动脉出血,双手多处抵御性伤痕,浑身共计十七处伤口。白嫩嫩的小人儿,淋满了鲜血,十分可怖。 林甘蓝胃里翻涌,强迫自己冷静,光洁的额头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为了早点找到凶手,她和李扬连中午饭都省了,从解剖室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她脱下白大褂,整个人身心俱疲,总觉得身上弥漫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李扬约她去吃点东西,她摆摆手:“没胃口,我泡杯咖啡。” “真不巧,昨晚熬了通宵,把存货耗完了。”李扬歉意地摊摊手,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去重案组办公室吧,早上来上班的时候,我刚好碰见苏元取了快递,好家伙,一大箱子咖啡!” 重案组办公室,和法医部离得不远,李扬递过去一份报告,得逞似地笑:“顺便把尸检报告带过去。” 林甘蓝也笑,心情轻松了些,打趣道:“好哇,原来是让我当跑腿的,去重案组送报告。” 她一手捧着咖啡杯,一手拿了尸检报告,刚进重案组办公室就看见了苏元,他们刚开完案情讨论会,正三三两两地散去。 苏元也瞧见她,掀了掀眼皮:“林法医回来上班了?” “嗯,尸检报告做好了,顺便……”她举了举空空如也的咖啡杯,“借一包咖啡。” 苏元如释重负,兴高采烈地抓过报告,带她进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你爸没事了?你能回来,真是帮大忙了,一家四口灭门案,上头给了压力,要求尽快破案。” 他一面翻开尸检报告,埋头看起来,一面指了指角落的柜子:“喏,里面有咖啡,我请客,尽管拿。” 林甘蓝失笑,也不客气,挑了一袋速溶咖啡,将就办公室的饮水机,泡上一杯。 褐色的咖啡在杯中流动,热气刚升腾起来时,她听苏元又开口了,却不是说案子。 “对了,你最近可小心点。” “嗯?” 苏元还是没抬头,仿佛无意间的闲聊:“你那小叔,放出去了。没证据,我们也没法提告他非法禁锢,只能关两天教育一下。我怕他怀恨在心,会找你麻烦。” 林甘蓝垂眸,吹了吹热气腾腾的咖啡,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很清楚林建国的为人,一定会找她麻烦。 “不过……”苏元语气沉肃,有几分坚定的意味,“你那位堂姐可没那么轻松,证据确凿,即使请了蒋成良那样的大律师,也免不了被起诉。就看蒋成良的本事了,能不能让她全身而退。” 苏元语带讥诮,吹了声口哨:“哟,看不出你那堂姐还挺有本事,连大名鼎鼎的蒋成良律师也能请得动。” 蒋成良早就功成名就,甚少接这些小案子。 林甘蓝挑眉一笑,林佳莉的确有本事,不过是找男人的本事,而非找律师的本事。 她敛了眼睑,诚恳道谢:“苏队,谢谢了。” 抱住热乎乎的咖啡杯,暖了暖手,刚准备告辞,就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砰砰砰”三下,很急促。 “苏队,门口有人闹事!” 林甘蓝正好站在门口,顺手拉开门。 年轻的实习警察看见她,喜出望外,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林法医也在?太好了,就是找你的!” 他的动作太急,拽了林甘蓝一个趔趄,杯中的咖啡洒了几滴在她的手背,烫红了一小片肌肤。 她没功夫痛呼,眉头一皱:“找我?” 苏元一拍办公桌,戾气横生:“林建国可真牛逼哄哄,刚从院里出去,又杀回来,聚众闹事了!” 实习警察缩了缩肩膀:“是个老头,好像说自己……姓古!” 第95章 亲过,就是我媳妇儿 第95章亲过,就是我媳妇儿 “臭女表子,收了我们家的聘礼,现在又来说嫌弃,不嫁了!你们评评理,有这样的道理吗?” 警局门口,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叉着腰低吼,颇有几分泼妇骂街的架势。 林甘蓝走下楼梯,远远地打量他,矮小的身材,套了一件洗到发白的文化衫,胡子拉碴也白了,但精神很好,上蹿下跳。 他还带了一瓶水,骂累了喝一口,拧上盖子又继续怒斥,来来回回不过是“聘礼”、“不嫁了”这几个关键词,正在兴头上,唾沫星子横飞。 “林法医,要不你回避吧,这事儿我帮你解决。”苏元也跟出来,劝道。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啦”的清脆响声,眼珠子一轮,好像要上手打架似地。 林甘蓝连忙拦住他:“一点私事,我能解决,就不占用公共资源了。那桩灭门案,比我更需要你。” 她眨眨眼,黑白分明的杏眼盛满了认真。 “林法医,你啊……”苏元叹一声,什么也没说,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往后退了。 林甘蓝握了握拳,迈步走向门口,拨开人群,站到古老头面前:“你找我?” 许是因为她出现得太过坦然,古老头微微一愣,上下端详了她好一会儿,还不确定地出声问:“你是林甘蓝?” 语气有几分游移。 林甘蓝笃定地点点头,与之形成鲜明对比:“对,我是林甘蓝。” 像是摁下了某个开关,古老头一下子暴跳起来,奋力往上蹦,头顶也不过堪堪与林甘蓝的视线齐平,那模样儿还显得有些滑稽。 “好哇,你个女表子,收了我们家那么多聘礼,这会儿装什么事儿都没有?要么,你就把聘礼给我双倍吐出来,要么你就嫁给我儿子,当媳妇……” 林甘蓝居高临下地笑了笑,轻声质问:“如果我真收了你们家那么多聘礼,你会认不出我?” 刚才她走过来时,古老头的确是怔了怔,才敢认她。不过半分钟前的事,围观的人大多都还记得,纷纷附和,要他给出个合理的答案。 古老头挺一挺胸脯,理直气壮:“你小叔收的钱,我还有收条呢!”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扬了扬,再递到她面前。 林甘蓝凝神细看,纸条上的确是林建国的签名,歪歪扭扭似小学生字迹。她忽然皱了眉,纸条上分明写着“今收到聘礼十万元整,定于今年内完婚,否则赔付双倍聘礼”。 十万块? 她分明记得,陈兰在林建民的床头柜里只找到了红布包起来的两万元而已。 不必问,林建国一定又从中侵吞了! 这种事,他早就驾轻就熟,做过很多次了。 林甘蓝扬眼,眉头还皱着,一字一句沉声:“古先生,我不认识你,也没拿过什么十万块聘礼。谁找你拿了钱,请你去找谁讨回来。” 古老头撇下嘴角,一脸不相信:“我告诉你,踢皮球没用的!你和林建国是一家人,我就找你了。” 林甘蓝眼眸一凛:“林建国让你来的?” 古老头鼻子里哼哼:“他给的地址,不然,我能知道你在警局上班?废话少说,到底怎么办,给个准话儿。我可不是好打发的。” 林甘蓝没吭声,黄昏的日头底下,她的脸色却青白如鬼魅。 又是小叔一家的如意算盘! 林建国先是忽悠了古老头,换了十万聘礼,然后给了林建民两万,连一个子宫里出来的亲哥哥也坑!眼看计划败露,没能把她绑去古老头家生米煮成熟饭,林建国又心生一计,怂恿古老头来警局围堵她,把所有的烂摊子都往她身上推。 她攥紧了手指,指甲狠狠刺进肉里。 气氛正僵持着,斜刺里冲进来一个人影,像一头勇猛的野兽,拨开了围观群众。 人还没到跟前,一声低吼才冒出来了:“媳妇儿!” 还好林甘蓝反应敏捷,条件反射地往侧边一闪,堪堪躲开了他的熊抱。 “你谁啊?” 她惊魂未定,视线紧紧盯住面前的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的体型。五官也平淡,仔细看,与古老头有几分相似,只是古老头眼底闪烁了算计的精光,而他咧开嘴笑出了十二颗牙,显得三分憨厚,剩余七分,是痴傻。 电光火石间,她就明白了,这应该是古老头的儿子。 古老头立马换上了慈父的和蔼笑容,搂过儿子:“旺仔,你怎么来了?” 也不知谁教的,旺仔撇开他爸,围着林甘蓝拍手转圈,用一种诡异的眼神审视她,嘻嘻笑道:“媳妇儿!我的媳妇儿!” 林甘蓝耐着性子,否认:“你认错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此言一出,像是点燃了炸药桶的引线,旺仔猛扑过去。她猝不及防,一个躲闪不及,被他拽住了衣袖。 旺仔“哇”一声哭出来,泪珠儿大颗大颗往下滴,大声嚷道:“呜呜,你就是我的媳妇儿,跟我回家!” “放开!”林甘蓝面色难看,用力甩了甩袖子,但旺仔卯足了劲,非要拽她一起回家,反而把她拖行了一小段距离。 “我不是你媳妇儿,放开我!”林甘蓝气急败坏,伸手去掰旺仔的手。 旺仔看着体型不高大,但力道却不小,她一个纤细女子,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是对手。 更可怖的是,他还自言自语:“妈妈说了,亲过了就是我的媳妇。媳妇儿,我要亲亲,还要抱抱……” 话音未落,他就往林甘蓝怀里挤,一张嘴凑上来就要亲。 林甘蓝又惊又惧,余光瞥见古老头抄着双手笑眯眯地作壁上观,瞬间明白了,这一家子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劲,咬紧牙关,把他推了出去,摆出张牙舞爪的架势,厉声威胁:“不准过来,我不客气了!” “你……你想怎么样?我儿子智商不高,你身为警务人员,难不成想向一个残疾人动手?” 古老头一看情势不对,大声吆喝,先发制人占领了道德制高点,简直就差敲锣打鼓了。 旺仔一脸呆傻,锲而不舍地贴上去,笑得口水沿着嘴角淌下来:“嘻嘻,我要媳妇儿亲亲……” “亲你个大头鬼!”林甘蓝再维持不了素养,破口骂了一句,一个利落的擒拿手,旺仔还没逼近,就“嗷嗷”地嚎叫起来。 “打人了!警务人员打人了!”古老头大吼大叫,还掏出手机,摁下了早就准备好的录像键。 他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还好得了林建国传授经验,知道这林甘蓝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早有准备! 第96章 有我,还看得上傻子? 第96章 有我,还看得上傻子? 林甘蓝气得心口疼。 哪怕她是正当防卫,可古老头揪着儿子是个智商有问题的残疾人,再加上挑准角度拍摄的视频,她就是生了一百张嘴,也难辩驳。 她攥紧拳头,拼命克制,才能忍住冲古老头父子脸上狠狠揍一拳的冲动。 看着她憋足了一肚子火气却没地儿撒的模样,古老头洋洋得意,扬了扬那张收条:“姓林的,收了聘礼那就乖乖嫁人吧。咱们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以后攒下的家业都是你们的,够诚意了吧?” “媳妇儿,跟我回家,咱们一起玩泥巴。我把小猪猪分你……”旺仔死命拖她,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嚷着。 林甘蓝只觉被他拖住的半条胳膊生疼,仿佛不属于自己了,疼得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理智那根弦即将崩断。 正值下班时间,警局门口围了水泄不通,不少是走过的路人,来看个乐子。听了旺仔的傻言傻语,哄堂大笑。 “放手……” 林甘蓝数不清是第几次呐喊,可压根没用,围观的茫茫人潮压过来,像是无边无际的绝望,眼看要把她淹没。 外围,响起了汽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即使这出大戏好看,围观人群也舍不得自己那条小命,纷纷从旁躲避。 林甘蓝抬眸,一辆军绿色的庞然大物冲进警局,只一眼,她就认出来了,那颗焦躁的心,微微安定。 古老头一时惊诧,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车头冲他而去。 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他清楚地看见车里坐了个高大的男人,双手握住方向盘,沉稳地开进来,完全没有踩刹车的迹象。 他惊慌失措地对上男人的眼眸,幽黑深邃,似一片汪洋大海,即使面前站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毫无波澜。 甚至,古老头心底冒出一个念头——开车的男人好像压根不在乎他的生死。 这个认知惊得他出了一头冷汗,喉头微动,咽了口水,双腿直打颤。 切诺基挟裹着凉风,像是一头发怒的野兽,一直冲到警局大厅的台阶处才堪堪停下。 古老头止不住腿软,完全迈不开步子,半瘫在了台阶上。 旺仔也吓住了,“哇哇”大哭起来,鼻涕眼泪一块儿,扯着林甘蓝的衣袖就想去擦脸。 车门开了,男人走下来,长臂一伸,把林甘蓝扯进了怀里。 他的声音微冷,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古家父子间逡巡:“哟,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做强抢女人的白日梦?” 得知林建民急性中风,厉晋远找了赵政委请假。 可惜,野狼战队的人员选拔迫在眉睫,即使他搬出了“未来岳父”这样的说辞,赵政委依然不放行。 无奈之下,他只好讨了一点利息,把原定后天下午的假日,直接扩成了全天。 一到日子,厉晋远就开车回了江州市。 刚下高速公路,就接到家里老太太的电话,幽怨地讲:“今天的家宴取消了,你别回来吃饭了,没煮你那份儿。” 两天前,老太太分明还热心极了,一连确认了三四遍他的假期。 厉晋远不动声色地套问,才知道她请了位客人,可惜对方家里有人生病,临时来不了。 他一下子恍然大悟,家宴是假,相亲是真。 甚至,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猜到了客人的身份。家里有人生病、最近与老太太相识、颇得老太太喜欢——不是林甘蓝,还有谁? 他忍不住失笑,索性掉转车头,不回军区大院,直奔警局去。 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到林甘蓝的下班时间,他打算把车停在警局大院里,去法医部找她。 谁知,车子刚拐到警局门口,就看见院子里围了一圈人,热闹得像附近菜市场。 厉晋远眼尖,一眼就瞧见林甘蓝站在风暴中心,那些黑压压的脑袋拢在周围,更衬得她一脸茫然,像是茫茫大海上的一座孤岛,透出一丝孤立无援。 旁边还有个男人,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和她拉拉扯扯,整个身子的重心几乎都移到了她的身上。 偏偏那女人还呆呆怔怔的,不知道躲开。 厉晋远皱了皱眉心,不知怎的憋了一股气,一脚踩下了油门,切诺基发出“呜呜”的轰鸣,径直冲了进去。 危险面前,围观的吃瓜群众们如鸟兽散。 林甘蓝终于发现了他,黑白分明的杏眸怔怔地望过来,有惊诧,有喜悦,仿佛落满了星子。 厉晋远勾了勾唇,眉心不自觉舒展,浑身舒坦地踩下了刹车。 身为特种兵,开车这门技术,他也是练过的,对距离的估算精确到厘米,恰好停在了警局大门的台阶前。 古老头就站在最低的那级台阶上,和车头相距一个拳头,惊得他冷汗都出来了,半个身子瘫在台阶上,直抚心口。 嘁,没用的家伙,还学流氓出街找茬! 厉晋远哼声,目光掠过古老头那张岁月纵横的脸,移到了林甘蓝身上,却发现那痴傻的年轻人居然想扯过林甘蓝的衣袖擦鼻涕! 他心底暗暗咒骂一声,利落地跳下车,一个箭步冲过去,劈手夺过林甘蓝揽在怀里。 “哟,都什么年代了,还做强抢女人的白日梦?” 古老头惊魂未定,受不了他的讥嘲,扬了扬收条:“好生看看,她可是收了我家聘礼,不给我家当媳妇,就双倍退还聘礼,二十万!” 他手一摊,仰望面前的男人:“呵,你和她什么关系?水性杨花,这姓林的也不是什么好女人!不嫁了,就把聘礼双倍吐出来,还钱!” “她收你家的聘礼?”厉晋远嗤一声,似乎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古老头惊疑地应一声:“对,收了!” 厉晋远的掌心扣住她的肩,略带薄茧的指腹在她裸露的手臂上来回摩挲,冷冷地瞄一眼古旺:“她有我这样儿的男朋友,还能看得上你儿子?” 他的语气,充满了讽刺,一副完全没把古家父子放在眼里的模样。 “可是我有……”古老头攥紧了收条,还想辩驳。 可厉晋远挥挥手,摆明不想听:“谁收了钱,就找谁去,别再找我女朋友麻烦。否则,我会起诉你,诽谤罪。” 他的声线低沉,不带有任何一丝感情,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通身透出一股威严,却明晃晃地告诉古老头,他没说假话。 古老头微怔,一时进退两难。 林甘蓝现在有人撑腰,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况且,她确实没直接收取聘礼,也没写过任何收条;可返回去找林建国,也是一条死路,他根本就是一只铁公鸡,什么人也别想从他的身上拔掉一根毛! “还不走?” 厉晋远掀了掀眼皮,视线落在那张收条上,冷声提醒:“听说,林建国最近准备嫁女儿?如果对方知道他家欠债不还的德行……” 他转身,替林甘蓝理了理衣领,点到为止。 古老头是个精明人,顿时恍然大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厉晋远退后一步,满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连一丝眼角余光也不曾分给他,淡淡道:“知道了,那就去做。” 第97章 吓尿了 第97章吓尿了 林甘蓝看得目瞪口呆,心底暗暗佩服。 厉晋远这一番连消带打,不过寥寥几句话,就让古老头调转了枪头,放过她,转而瞄准了林建国。 甫一出场,他就借着车子造出了气势,那不在乎命的样子,早吓破了古老头的胆子。 打完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指出一条明路给古老头,让他可以借此向林建国讨债。 流氓怕无赖,无赖怕不要命的。 而厉晋远这个不要命,就处在这条生物链的顶端,辖制住了古老头这个流氓,还教他怎么对付无赖。 高明! 初初的如释重负之后,林甘蓝又有点担心,小声问:“林佳莉真要嫁给陆述了?” “怎么?吃醋了?”厉晋远挑眉,语气不太好。 林甘蓝瞪他一眼:“说什么呢!我在担心,你如果给的信息有误,古老头会像一块牛皮糖似的,缠上你。” 厉晋远一下子就缓和了神情,眉眼微弯,眼底泛起一丝清澈的笑意。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瞪了,还笑?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 她扯了扯厉晋远的衣袖:“你还没回答我呢?” “林家存了这份心,古老头就能要回十万块。” 林甘蓝转念一想,不管陆家知不知道林佳莉的为人,会不会看在肚中孩子的份儿上答应她进门,只要林佳莉想嫁进去,就不会留下这种明显的把柄,免得传进了陆家人的耳朵。 腰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痒,她抬眸,正好对上厉晋远的眸子,这才惊觉他还揽着自己。 厉晋远扬了扬浓眉,无声地张了张口:“我又救你一次。” 仔细一数,他的确救了她好多次。 林甘蓝微微走神的时候,古旺又冲了上来,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糊成了一张大花脸。 古老头想拉他回家,事不宜迟,早早杀去林建国家把钱拿回来,但这个傻儿子却犟得像头牛,怎么也不肯跟他走。 “我要媳妇儿!媳妇儿,一起回家家,我有糖,有玩具,有小猪猪,都给你……”古旺泪眼朦胧,一只手被古老头拽住,另一只手伸向林甘蓝,哭得凄楚。 林甘蓝吓了一跳,飞远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感觉身边的男人握住了自己的手,略带薄茧的指腹刮了刮她的掌心。 泛起微痒,如同微风拂过湖面,漾起一圈又一圈淡淡的涟漪。 他的声音响在耳畔,很轻,醇厚如久藏的红酒:“那傻子,真看上你了。” 听不出是讥嘲,还是挤兑,更像是平淡的陈述。 林甘蓝没生气,她知道古旺智商不高,温柔地劝:“你和爸爸回家吧。” “不嘛,我要漂亮媳妇儿!有了媳妇儿,就能生娃娃玩了,我要生娃娃……” 古旺闹腾个没完,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傻话全往外蹦,把林甘蓝臊成了一个俏红脸。 身边男人那张冷峻的面容微动,抬手掩了嘴,眼角眉梢却泄露了一丝笑意。 林甘蓝更臊得慌,不仅是脸,连手心都发烫起来,悄悄伸过去,用力捏了捏他的指尖。 她用足了十成力气,他却不喊疼,反而手指灵巧地一卷,一带,把她的手掌裹了进去。 他轻咳一声,放下手掌时,脸上也没了笑意,沉肃宣布:“她,漂亮吧?漂亮就对了,是我女朋友。你,回家跟你爸玩泥巴去。” 一句话,像是摁下了某个按钮,古旺倏地爆炸了。 他面目狰狞,抡起拳头,一副要揍人的样子。 他虽然智商不高,但准头却不错,对准了厉晋远那张冷峻的脸。 林甘蓝甚至有心情想,这一刻恐怕是他的智商巅峰了,知道打人最狠的,就是揍脸。揍花厉晋远那张脸,好多女人会在暗地里哭。 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哪怕古老头没拦住,吃亏的也不会是厉晋远。 还好,古老头眼疾手快,拦住了。 厉晋远捏捏她的指尖:“没良心的,我救你,你却看着我挨打?” 她抬眸,撞进一双幽深的眸子,莞尔一笑。 “放开,放开我媳妇!” 这一幕落在古旺眼里,更加怒火中烧,他挣脱古老头的桎梏,突然一个箭步冲到了旁边的花坛边。 警局门口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沿着围墙筑了长条形的花坛,中间种了低矮的灌木丛,周围摆满了花盆,一个个足有成年人的腰身那般粗。 没想到古旺发狠起来,居然够力气搬起花盆,稳当当地走过来,红了眼圈,死死盯住厉晋远。 古老头心急如焚,连声劝:“旺仔,你干什么?听爸爸的话,快放下。” “抢我媳妇,打死他。” 古旺心头的火熊熊燃烧,有个声音催促他把花盆扔向厉晋远头上,抢回属于自己的漂亮媳妇。 林甘蓝吓一跳,移步想挡在他面前,但厉晋远拉住了她,指尖微晃,竟是让她别管了。 “这花盆砸你头上,可……” 她的话还没说完,古旺低吼一声,高举花盆,往他面前冲。 厉晋远神色如常,一只手把她拨开,退到他半米之外,身形微沉,摆出了架势,朝古旺扬扬手。 摆明了挑衅。 林甘蓝蹙着眉心,又焦又急,又不敢贸然上去,怕成了厉晋远的累赘,让他分心。 瞅着那偌大的花盆已经推到厉晋远面前了,仅仅一臂之隔,他终于出手了。 林甘蓝一直以为,什么气沉丹田,什么金钟罩铁布衫,都是只存在于武侠小说里的玩意儿,谁料,她今日见到了真功夫。 厉晋远攥紧了拳头,沉声出拳。 拳头挨上陶瓷花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爆发出沉闷的破裂声,裂口沿着他的拳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像是爬满了蛛网。 几乎发声的同时,他的拳头扎进了花盆的泥土里,上面的花枝颤了颤,又恢复了平静。 古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吓住了,周遭一片死寂,似乎能听见围观群众倒吸冷气的声音。 厉晋远勾了勾唇角,脸上依然一派风轻云淡,令林甘蓝不由想起微博很火的一句话: 坐下,正常操作。 僵持了足足半分钟,厉晋远抽出了手,指尖刚离开花盆,花盆突然散了架的,大大小小的陶瓷碎片稀里哗啦往下掉,里面盛的泥土也装不住了,撒落一地。 最后,那束花枝也掉了下来,砸在古旺的白色帆布鞋上,叶尖颤了颤,像是他那颗经受了惊吓的小心脏。 古旺看了看自己的手,只剩一圈盆沿还捧着,盆底、盆肚,全没了。 他怔怔地垂头,看了看落一地的陶瓷碎片和泥土,脸色瞬间惨白,双腿打颤,越晃越厉害,像是从徐徐微风变成了八号风球。 “哇——” 古旺嚎啕一声,双手一撂,把残留的盆沿甩了出去,反身找古老头求安慰:“爸爸,我怕怕……” 他刚刚站过的地方,赫然一滩水渍,林甘蓝把视线移向古旺的裤裆—— 竟然吓尿了! 第98章 调虎离山 第98章 调虎离山 厉晋远撤得及时,半点泥土和碎片都没溅到,浑身还干干净净。 只是,挥出去的拳头上,沾了点泥土。 他朝林甘蓝摊开那只干净的手掌,定定地望着她。 林甘蓝这才发觉,她一直在屏住呼吸。 她拧了拧眉心,一头雾水:“怎么了?” 厉晋远皱眉,有点不耐:“纸巾,我要擦手。这么没眼力,怎么在苏元手底下做事的?” 林甘蓝抿了抿唇,掏出一包纸巾,也懒得抽出来,全给了他。心里默念,他是救命恩人,别跟他一般计较。 刚垂头念完第二遍,耳后迎来一股热热的气息,厉晋远不知什么时候俯身下来,薄唇若即若离,几乎贴在了她的耳垂上。 他的薄唇间溢出一声轻笑,清冽的男性气息缓缓侵袭,直至把她包裹其中。 “刚刚那一拳,漂亮吧?” 她的视线往鞋尖上滑,闷闷地应:“还行吧。” “口是心非。” 林甘蓝瞪他一眼,压低声音喝止:“大庭广众,注意形象。” “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女朋友。”厉晋远反而伸手揽住她的腰,表情幽深,捉摸不透。 林甘蓝眸光一闪,抬脚踩上他的鞋。 她一向喜欢穿细高跟的鞋子,颇有研究,找准一个点,鞋跟呈四十五度斜角,再三百六十度旋转,可疼了。 果然,她的鞋跟刚就位,厉晋远就退开了,指尖还留在她的腰间,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揽在怀里。 “恩将仇报的女人。” 他也没恼,仔细擦干净手指,把用过的纸巾塞进了包装袋,没有随地乱扔。 慢吞吞做完这一切,厉晋远才看向古家父子,古旺比他爸还高出一个头,缩成一团,伏在古老头的肩上啜泣。 他一出手,不仅唬住了古家父子,也吓退了一些围观群众,围观的目光少了许多。 他勾眉,斜斜地睨着古旺:“还打吗?” 甫一接触到他的视线,古旺立刻扭了头,几乎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古老头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吓得更慌了。 古老头一面安慰儿子,苍老遒劲的手顺着儿子的背上下抚动,一面向厉晋远讨饶:“他还是个孩子啊!这位先生,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就放过我们,不行么?说出去,你这么有能力,欺负我们老弱父子,也不是个好名声啊。” 他摇头,似笑非笑,眼底却泛起一股冷意:“名声?算个屁。我不出现,你们是怎么欺负我女朋友的?” “我们……” 古老头到底精明,把视线移到了林甘蓝身上,讨饶:“林小姐,是我一时糊涂,你就原谅我?我也是被十万块冲昏了头脑,想着你和林建国是一家人,就找上门来了……那可是咱们家一年的收入了……” 他越说,声音越发低落,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儿。 但林甘蓝心里门清儿,他和林建国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知道自己儿子不容易娶媳妇,就动了歪念头,想着用十万块买个体面的媳妇回来。 最后没达到目的,也不敢和林建国撕破脸面,柿子逮着软的捏,只会找上她! 她心里有气,又有些不忍,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昏黄的夕阳给她的脸蒙上了一层柔柔的光晕,掩去了眼底的情绪,看不分明。但厉晋远仿佛早就猜到了,替她做了决定。 “我原本想放过你,可你儿子不乐意。这样吧,你签一份保证书,说明林甘蓝没拿过你们家一分钱,也没答应过嫁进你们家。” 这是最好的办法,既不过分为难古家,也避免了后患。 “可是我们家出了十万块……”古老头一脸为难,他现在已经不寄希望于得个媳妇了,只想安安稳稳拿回自家的十万块聘礼钱。 “行,那咱们法庭见。” 厉晋远牵起林甘蓝的手,她的指尖微凉,令他狠皱了眉头,上下打量了一遍:“快入秋了,觉得冷就多穿点。” “虚寒体质,一年四季都冰冰冷。”她应了一句,时刻竖起耳朵关注着古家父子的动静。 有知情识趣的围观群众在劝:“老爷子,上法庭可对你没好处,你得花钱请律师,前前后后耗老长时间了。况且,这收条都不是她签的,钱也没经过她的手,法官肯定判你输!” “再说了,那男的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找个大律师再告你一个诽谤罪,指不定你和儿子还得去蹲监狱呢。” “老爷子,咱们也看了挺久,前前后后的事儿都知道个大概。诚心劝您一句,最好私了吧。” 古老头被劝得意动,又瞅瞅厉晋远那张冷冰冰的脸,心一横:“我写!” 林甘蓝微不可闻地长舒一口气:“我去拿纸笔。” “这儿有纸和笔。” 林甘蓝刚辨认出这是苏元的声音,就见他钻出人群送上纸笔,也不知道隐在围观人群里看了多久。 她怔怔的,惊得忘了接过来,还是苏元硬塞进了她手里。 厉晋远提醒她:“写吧” 然后,逐字逐句地念。 林甘蓝的字迹清秀洒脱,字如其人,很快就写好了,递给古老头。 “……如乙方被违约,则赔付甲方十万块,外加……在警局大门口自扇十个耳光……”古老头的手抖了抖,“这……” 厉晋远一个眼刀飞过去,寒彻透骨。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你该不会,还想找我女朋友的茬吧?” “当然不是……” “那就签了。”他点了点身穿制服的苏元,“这位警察同志做个见证。” 苏元笑呵呵地应声,还夸奖道:“大家都能这么明事理,各让一步,把事情协调解决,那我们也能减轻工作压力了。” 像是咽下了数十颗黄连,古老头感觉五脏六腑都渗出一股苦味,在厉晋远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抽过笔,抵着儿子的背,在乙方的位置刷刷签下了名字。 古旺情绪低落,都不敢拿正眼瞧林甘蓝了,不住催促:“爸爸,我们走吧,怕怕……我不要媳妇儿了……” 厉晋远抽走那张保证书,卷起来,挨近古旺:“这才乖。” 古旺怕他死了,几乎整个人都骑到古老头身上,双手乱挥:“爸,快走,我们快走……” 古老头攥紧那张收条,牵了儿子,灰溜溜离开了警局。 苏元拍了拍手:“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他穿了一身肃正的制服,颇有威慑力,人群潮水般退去,还剩下几个笑眯眯地站着。林甘蓝凝神一辨,认出是刚才劝古老头的那几个人。 “苏队,那我们去换上制服,继续做事了?” “去吧去吧。” 苏元大喇喇地笑:“厉先生英雄救美的功劳,我不能抢,但是……也不妨碍我助他一臂之力吧?” 分明和厉晋远没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但林甘蓝还是面色讪讪的:“我以为苏队在忙案子。” 提起工作,苏元就正经了几分,屈起手指,敲了敲另一只手掌:“林法医,你真得好好处理一下家事,三天两天闹上警局,名声不好。不过,你那小叔刚出了警局,就筹划着报复,也忒可恨了!” “糟糕!”林甘蓝一下子变了脸色。 小叔一家心机深沉,这回把他们得罪狠了,怎么可能在古老头找茬的时候,不跳出来添油加醋? 难不成,他们这是调虎离山? 林甘蓝浑身发冷,颤着双手摸出手机,一连好几通来自陈兰的未接电话。 第99章 我只在乎你…… 第99章 我只在乎你…… 林甘蓝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她连忙拨了回去,但电话响了许久,始终是忙音,无人答应。 她急了,拽住厉晋远,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厉先生,请你带我去医院。” 厉晋远轻扬唇角:“刚刚认了个女朋友,现在就缠上我了……” 她仰头,眼眶红红的,泛起一片漾漾的水光。 厉晋远垂眸,看见她拽住衣袖的手骨节发白,用了大力气,显然事情非同小可。他收起了玩世不恭,沉声道:“上车。” 苏元最会察言观色,前后一联系,就猜到多半是林甘蓝那害人精似的亲戚又搞事了,体贴地讲:“你们去吧,我会帮林法医请假的。” 可惜,他的话淹没在了切诺基的轰鸣声里,刚说完,车子就如脱缰的野马疾驰而去,让他吃了一嘴儿的尾气。 “咳咳……”苏元咳嗽了好几声,踢一脚花盆碎片,“这年头,助人一点不快乐,都不领情!” 一路上,林甘蓝不断催促:“厉先生,快一点,麻烦你快一点。” 厉晋远握住方向盘,脊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照旧把车速控制在限定车速内。 林甘蓝不断重拨陈兰的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听,望着窗外清晰晃过的路边风景,越来越烦躁:“厉先生,十万火急!我爸现在可能有危险,你就不能再快点吗?” 说话间,前面亮起了红灯,厉晋远踩一脚刹车,稳稳停在斑马线前。 “厉先生,我帮你付罚单,咱们能不等这个红灯吗?” 他吐出冷冰冰两个字:“不能。” 林甘蓝伸手去开车门:“那我现在下去。” 她的指尖刚触摸到门把手,“咔嗒”一声,车门就落了锁。 她看着厉晋远的侧颜,高挺的鼻梁,宛若秀挺的山峰,薄唇一丝不苟地抿着,流露出不近人情。 林甘蓝挣扎了两下,车门纹丝不动,反倒几缕长发垂下来,帘子一般遮住了她的视线。 前方的红灯,刺眼夺目,数字缓慢减少,每一秒钟对她来说,都是漫长的煎熬,好像被放在烈烈火上炙烤。 她低声咆哮,拔高了音调,甚至有些破音:“让我下去!那是我爸,你根本理解不了!” 厉晋远冷冷启口:“第一,遵纪守法是每个人的义务,尤其我还是个军人;第二,我不需要理解,只在乎你的安全。连你的命都没了,你爸还有活路?” 他的声音沉稳,仿佛不带有任何一丝感情,如同机器执行着最理智的命令。 但林甘蓝知道,他说的对。 也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她的心里更悲哀,充满了无力感,双手掩面。 许久,她才放下手,露出倦容:“抱歉,我刚刚……失态了。你是对的,我只是太担心我爸的安危……” 声音还有一丝沙哑,脸上没有淌泪,也像大哭过一场似的。 她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位置,夕阳落在她的脸上,更衬得憔悴而苍白,睁着黑白分明的杏眼,连呼吸似乎都没有声音,整个人的生气都被抽走了,像是一个安静的傀儡。 这样的她,美丽而脆弱,好像轻轻一碰,就会倒下去。 厉晋远扯了扯衣领,心头弥漫了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担忧,也有无可奈何。这些情绪,对他来说,统统都是陌生的。 他解开了衬衫领口的一颗纽扣,沉声安慰:“你放心,你爸会没事的……” 林甘蓝垂头,唇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低落道:“希望如此……你不知道,我小叔那一家子,比鬼神更可怕。” 为了利益,他们能抛弃为人的良知,不择手段,出卖灵魂! 切诺基径直停在了医院门口。 厉晋远刚踩下刹车,还没停稳,林甘蓝就迫不及待跳了下去。 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好厉晋远眼疾手快,整个身子横在副驾驶座位上,伸长手臂拉住了她。 “小心点。” 浅浅淡淡三个字,没有责备,让她顷刻红了脸。 林甘蓝低低说声“谢谢”,拔腿就往住院部跑。 林甘蓝刚出了电梯,没走两步,就听见了一阵哭泣声。空荡的走廊里,听起来十分渗人。 辨方向,似乎来自林建民的病房那头。 林甘蓝一下子慌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眼看见陈兰跌坐在病房门口,倚着门框流眼泪。 越过陈兰,她往病房里张望,一片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陈姐,我爸呢?”她拽着陈兰的衣袖,太过用力,微微撕裂了一个口子。 这时候,陈兰也不在意,透过朦胧的泪眼认出是她,像是久旱逢甘霖,握住了她的手。 “蓝蓝,你可算来了,他们……他们把你爸带走了。” 她的声音饱含了浓浓的哭腔,说这一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攥住林甘蓝的手腕,片刻间,就在她的手上留下了红印子。 “林建国吗?他把我爸带哪儿去了?” 林甘蓝急急地追问,连厉晋远追过来了,也没能分去一丝余光。 一手扶着她,一手扶着门框,陈兰颤巍巍站起身,指了指电梯:“你小叔带了一帮人过来,要把你爸弄走的。他们好像准备很妥当,不仅带了担架,好像还说车子等在停车场里。” 她把林甘蓝往外推:“他们刚走没几分钟,咱们现在追,说不定还来得及!你爸刚脱离危险,身子还没大好,怎么经得起他们折腾啊!” 林甘蓝没逗留,把陈兰往厉晋远手上一搭,草草交代一句:“帮我照顾一下陈姐,我去追他们!” 刚开口,她就撂下人跑了,剩下半句话飘在风里。 厉晋远扶住陈兰,张了张唇,还是蹦出一句“小心点”。也不知道林甘蓝听见了没,她狂摁电梯,等了几秒发现还停在一层没动,索性走了楼梯。 林建民的病房在四楼,一口气下去,说不定比乘电梯还快。 即使是白天,停车场的光线也昏暗,一排排车把地方填的满满,她一面跑,一面拿眼往两边扫。 跑过小半停车场,终于发现了林建国的踪迹。 第100章 打我的女人,找死 第100章 打我的女人,找死 林建国一行人,开了一辆破旧的金杯面包车,车身污迹斑斑,沾满了灰尘和泥水,几乎成了灰白的颜色。 面包车的侧门打开,他和两个身穿深蓝色制服的男人一并,正手忙脚乱地把担架搬上去。 担架上,盖了一床薄毯,露出林建民惊惶的脸。 林建国瞄了亲哥哥一眼:“哥,你忍忍,咱们换个地儿住。” 林建民只会“呜呜呜”,听不懂他想说什么——不过,哪怕他表达流畅,林建国也不在乎他的意见。 林佳莉坐在驾驶室,双手握着方向盘左顾右盼,一眼看到了林甘蓝,吓一跳。她抚了抚心口,还不忘大声催促:“林甘蓝来了,快上来!” 几乎说话的同时,她就踩下了油门。 “坏了,这小蹄子不是个好糊弄的,别让她搅了我们的计划,快走快走!” 林建国一拍脑门,胡乱把担架往里一塞,也不管会不会挤到林建民,自己也往里一钻,连车门都来不及关上。 “站住,别跑!” 林甘蓝咬咬唇,拔腿就往面包车的方向追去。 她和面包车之间的距离不远,趁着车子刚起步,速度不快,她一个飞跃跳上去,身手矫健地抓住了车尾的一条横杠。 这辆面包车,是林建国借来的,被人家改装过,谁料,竟然给林甘蓝增加了便利。 林建国探出半个头往后瞧,面目狰狞,一声厉喝,“佳莉,踩油门,拖死她!哼,我看她能撑多久!” “呜呜呜……”闻言,林建民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咽声。 车厢里装了好几个大男人,塞得满满当当,原本就沉闷,再加上林建民的声音,听得林建民烦躁不已。 他狠狠踢了一脚担架,凶神恶煞地训斥:“哥,你都这副样子了,估摸着过不久就该去阴曹地府报道,就不能安稳点儿?” 得了父亲大人的命令,林佳莉狞笑着,眼角眉梢都显露疯狂,发泄似地狠狠踩下油门,吓得坐在她旁边的许秀洁心脏狂跳,攥紧了安全带。 面包车又旧又破,车上还载了好几个大汉,挤得密不透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 林甘蓝攀住车尾的横杠,半截身子拖在地上,双腿和地面摩擦,隔了一层裤子,也泛起火辣辣的疼。 她不禁庆幸,还好没穿裙子,不然双腿早被磨破皮了。 调整了一下姿势,她腾出一只手用力拍后车厢,“砰砰”直响,混杂了面包车的轰鸣也清晰可闻。 “停下……咳咳……” 她刚张嘴喊了一嗓子,就吃了一嘴儿的尾气,眼睛也被黑烟迷了,呛得她说不出话,嗓子毛刺刺地疼。 “别拍了,就算把后车厢拍烂了,也没用!学成龙的武侠片是吧?出了停车场,马路上限速四十码,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林建国挤到后车厢,隔了一层灰蒙蒙的玻璃,恶狠狠地讲。 他的话,林甘蓝听不真切,但能清晰地感觉到车子似乎加速了,限制于停车场里遍布减速带,速度还算慢,不至于将她甩下去。 但她心里很清楚,一旦出了停车场,哪怕交警站在马路边,林佳莉也敢无法无天地开上七十码! 她可不是成龙,速度提上去,只有摔下来的份儿。 必须想个办法。 尽快,马上。 随着面包车离停车场出口越来越近,小车渐少,多了几块放置自行车和电动车的区域。 林甘蓝的目光掠过,忽然计上心来,伸长了脚尖去够那些自行车。 在移动中,脚尖勾住自行车的轮胎,很难,但她做到了。 再借面包车的速度,往前快速一带,一整排自行车哗啦啦就倒了。前几辆顺着她的力道,往面包车行进的主路方向倒过来——一部分挡住了面包车的路。 林佳莉加大油门,试图强硬地碾过去,但这辆面包车实在是太破了,像个垂垂老矣的耄耋老头子,嘶哑地吼了两声,熄火了。 “我这暴脾气,忍不了!”林建国挽了袖子,气势汹汹地冲下面包车,嘴里还碎碎念,“靠,我就不信了,连个女人都收拾不了。” “建国,你回来!跟林甘蓝斗个什么劲儿,咱们把你哥抬走就行了。”许秀洁扯着嗓子喊,但林建国正在气头上,完全没听进去。 她懊恼地叹口气,赔着笑脸看向后座的两个彪形大汉:“大哥……麻烦你们……” “谁是你大哥?别乱攀关系。” 许秀洁微愠,还是耐着性子:“是是是,两位……先生。” 她顿了顿,才挑出个合适的称呼,觑着两位脸色还行,暗地松了口气:“请两位先生下车,帮忙把拦路的自行车搬走。” “你怎么不去搬?” 林佳莉一拍方向盘,不乐意了:“冲我妈嚷嚷什么?让你们来,就是帮忙的!” “林小姐,我们只应承了帮忙把人弄走,别的体力活不归我们吧?” 林佳莉眉毛一横,怒道:“搬个自行车,能死人?信不信我在夫人面前告你们一状?” 两个男人对望一眼,十万个不愿意地下了车。 隐约还抱怨了一句:“拿着鸡毛当令箭,就知道搬出夫人这尊大佛,真以为自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小姐。” 厉晋远把陈兰扶到病房的小沙发上坐了,转背就出去了。 “哎……”陈兰刚出声,他已经一阵风似地关上了门,隔着门上的小窗,只能瞥见一个远去的高大背影。 上次林建国一家来闹事,她见过这男人,高大挺拔,虽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对林甘蓝挺好,也不知道他俩是什么关系。 医院的电梯繁忙,每层楼都停,有大批病人和家属进进出出。厉晋远干脆不按钮,直接走了楼梯。 他腿长,一步跨三级阶梯,虽然安顿陈兰耽搁了点时间,也没比林甘蓝慢多少。 停车场太大,惨白的白炽灯散发出淡淡的光,对于找人无济于事。 厉晋远找了一圈,依稀听见某个方向传来吵闹的声音,大步流星杀了过去。 绕过一根四四方方的大柱子,他遥遥地望见了林甘蓝。 她挂在车尾,身边堆了几辆倒地的自行车,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头发也散乱了。 面包车的侧门拉开,林建国气势汹汹地冲下来,朝林甘蓝扬起了拳头。 林甘蓝还没来得及站稳,矮身一躲,整个人重心不稳,栽进了自行车堆里。庆幸的是,避过了林建国使出全身力气的一拳,脚尖一钩,反而把他带了个趔趄。 厉晋远攥紧了双拳,眼底似乎燃烧了雄雄怒火。 “打我的女人,找死!” 第101章 车头硬,还是他命硬 第101章 车头硬,还是他命硬 林建国挥出一拳,被林甘蓝躲开了,心头憋了一股气,没地儿撒。 他转了转手腕,眼神发狠,趁着林甘蓝没站稳的时候,又挥出一拳,瞄准了她的脸。 林甘蓝猝不及防,脚被卡在两辆自行车堆叠的夹缝里,拔不出来,睁大了眼看他的拳头直逼面门,甚至有拳风擦着脸颊而过,凉凉的。 她没法躲,一咬牙,迎面接招。 她的双手纤细,却有力量,抓住林建国的手臂,制住了向前冲的拳头,甚至把他往后推。 “反了,我还教训不了一个臭丫头!”林建国啐一口,使出更大的力气,与她博弈。 对方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力气比她大上一筹,要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林甘蓝只能咬紧牙关,卯足了十二分力气。 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明明已经入夜了,甚至有凉凉的夜风吹进停车场,但她的背却顷刻间汗湿了。 像是一根绷紧的弦,已经绷到了极致,再多一分压力,她这根弦就会断了。 就在林甘蓝觉得自己扛不住了,车头忽然传来林佳莉的呼喊:“爸,快上车!上次那个冰山男来了,你打不过他的!” 冰山男…… 林甘蓝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厉晋远那张冷峻的脸,一丝欣喜浮上眉间。 他来了,有救了。 显然,林建国也想起了那次在林家的不堪经历,嘴角都止不住哆嗦了下,被他用一个小玩意儿扔中脸面的疼痛仿佛就在昨天。 他闷哼一声,使出吃奶的劲儿,把林甘蓝推倒在自行车堆上,还踹了一脚。 回身,一眼就扫到了那个狂奔而来的身影,脚底板抹油,赶紧上了面包车,火急火燎地催促:“快,快开车!” 那惊吓的模样,像极了大半夜见鬼。 他和林甘蓝扭打的时候,面包车里另两个男人已经把挡路的自行车都拨到旁边了,待他一上车,林佳莉立刻踩下油门。 她甚至降下车窗,伸出一只手扬了扬,朗声大笑:“沙扬娜娜。” 厉晋远速度很快,似非常草原上狂奔的猎豹,跑到林甘蓝身边时,面包车刚好喷出黑黑的尾烟,向前开去。 他第一时间没去追,把林甘蓝扶了起来,一手捞起一辆自行车,不费吹灰之力地挪到了旁边,把被围困的她解救了出来。 刚解放出来,林甘蓝就着急上火地去追面包车,只动了一下,就禁不住痛呼。 厉晋远眼疾手快,捞起她的裤腿一看,脚踝处被自行车又压又砸,还划出了几条错综的伤痕,红肿了。 看着面包车远去,快到了停车场出口,林甘蓝不甘心地揪了他的衣袖:“厉晋远,帮我追上他们好不好?我爸在车上!” 一想到林建民才出了手术室没几天,一副身体弱不禁风,哪里捱得住他们这样颠簸搬运,林甘蓝的声音就泛起一丝哭腔。 “你一个人,能行?”他抬眸。 “我没事,一个人能行。追他们比较要紧……”林甘蓝满脸焦急,再晚点,面包车出了停车场就再追不上了。 厉晋远没有再多言,扶起一辆自行车,俯身鼓捣了一下,林甘蓝还没看清他手上的动作,车锁就“咔嗒”应声开了。 他骑上那辆山地自行车,跨开两条长腿,轻轻一点地,就骑了出去。他微微弓着背,瞬间加速,踩踏板的频率看得林甘蓝眼花缭乱,犹如出膛的子弹,迅疾地追出去,死死咬上了前面的面包车。 林甘蓝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径直撕下了一条袖子。绕着脚踝,紧紧地包裹一圈,再勒紧。 脚踝被勒到麻木,痛的感觉也就不那么清晰了,林甘蓝没本事开车锁,只好舍弃地上那么多自行车,拖着泛疼的伤腿,亦步亦趋往停车场出口走去。 身为特种兵,十八般武艺,样样都得精通。其中,就有骑自行车一样。 厉晋远经过专门训练,能比得上职业运动员的水准。他对林建民没什么好感,可林甘蓝拜托他,他就会尽力而为。 他恍惚想起自家儿子,一样水汪汪的眼眸,黑白分明,分外动人。有所祈求的时候,跟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狗似的,一片湿漉漉,顷刻间就能把他的心软成一滩春水。 厉晋远轻勾唇角,暗道,遗传果然是一门奇妙的学问。 经过一条减震带,他骑在车上抖了抖,顺势抽出了思绪,两条腿机械似地蹬着踏板,视线重新定格了前面那辆移动的面包车。 尽管是暮夏了,但江州市依然天黑的晚,太阳下山后,天际依然残留了一丝金橙色的光晕,和昏暗的夜色混杂,像是一滩被打翻的颜料。 面包车在出口处耽搁了片刻,被他追上了,彼此间只有一辆大卡车的距离。 很近,近得厉晋远能清晰看清被蒙上了黑胶纸的车牌,甚至能分辨出蒙尘的车尾横杠上刚刚留下的几个杂乱指印。 面包车里的人也发现了他。 林佳莉见鬼似地尖叫一声,顾不得等出口的横杆完全升起,就冲了出去。 “爸,怎么办呐?”她对这个男人简直有心理阴影,一遇到他就没好事! 透过灰蒙蒙的后车厢玻璃,林建国也在打量,发狠道:“加速!他一辆小破自行车,能赛得过金杯?” 话刚出口,就被打脸了。 这辆破旧金杯跑上四十码都气喘吁吁,而厉晋远居然真的不远不近地跟着,虽然不至于立马追到,但看他骑得那般轻松自在,林建国心里没底了。 金杯是耗油的,他来医院之前看过,油箱里也就剩了三分之一。他贪图省钱,借了人家的车也没打算加油,继续跑下去,真不好说会不会被骑着自行车的厉晋远耗死。 眼见拉不开距离,林佳莉急了:“妈,你想个法子啊,被他追上就完了!” 后座那两个男人捏了捏拳头,语气很飘:“他就一个人,咱们可有三个大男人,揍他丫的!” 厉晋远的拳头,林佳莉见识过,再不敢托大。况且,那两个人的本事,她也门清儿,帮忙抬个东西还成,打架——再来两个都不一定是冰山男的对手! 许秀洁不吭声,斜着眼往后瞟,扫了一圈周围,指挥女儿:“前面那条路,往左拐进去。” “妈,那可是条小路,进去了更难提起车速!” 地下停车场有好几个出口,他们走的这个开在医院后门,出来不远是一片低矮的待拆迁房。 往许秀洁说的那条小路拐进去,是一片空地,再往前就是崎岖的小路了,金杯开上去也得十分小心,不然就掉进旁边的田坎里了。 如果往右拐,则是一条阶梯,周围建了一些房子,多半都搬空了,只剩一些穷困人家还住着。 不止是林佳莉,车里的三个男人也没猜透许秀洁的心思。 她阴笑两声,慢条斯理地答疑解惑:“那片地儿,没监控。他不是挺厉害么,那咱们就试试,到底是车头硬,还是他的命硬!” 林建国大惊失色,他虽然是个坏人,却是个没胆儿的坏人:“你要……” 许秀洁面沉如水,咬牙切齿:“撞他!死了,是老天爷要收他,活着,是他命不该绝。” 第102章 幽灵车 第102章幽灵车 厉晋远跟在面包车后头。 出了停车场没多远,就见林佳莉调转了车头拐进一条小路,他也跟了进去。 刚进去,他就意识到,中计了。 那辆面包车在空地上调转了头,车头冲他,止不住地轰鸣,像是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关在笼子里却看见了久违的鲜美猎物,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按捺不住,破笼而出。 厉晋远握住自行车把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嗅到了空气里的危险气息,很浓。 林佳莉的手颤抖起来,哆哆嗦嗦几乎握不住方向盘,许秀洁见状,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按了按。 她认真地望着女儿,给她打气:“佳莉,妈从小怎么教你的?富贵险中求。要想做人上人,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心慈手软。” “妈,我……这可是谋杀。”林佳莉死死咬住唇,脸色有点发白。 “用碎片划伤林甘蓝大动脉的事,你也做过。”许秀洁睨她一眼,“况且,这里没有摄像头,撞死撞残了,都不用你负责。” “我……”林佳莉还是控制不住颤抖,她虽然害过人,可那是她和林甘蓝抢男人,眼前这个男人和她几乎可以说是陌生人。 许秀洁的语气凛厉起来,急迫催促:“踩油门!他马上就要跑掉了,你也不想我们折腾了半天,最后功亏一篑吧?” 林建国攀着驾驶位的靠背,也劝:“佳莉,听你妈的话。一家人,她总归是为我们好,什么时候害过我们?” 林佳莉死死盯住车头前方的男人,见他凌空一个一百八十度扭身,连带着自行车,都调了个方向,立马就要逃出这条小路了。 她一闭眼,屏住了呼吸,用尽全身力气踩下了油门。 “啊,去死吧!” 面包车轰鸣着,咆哮着,犹如怒吼的雅鲁藏布江水,急急地往前冲。 即使死亡的影子已经在身后追赶了,厉晋远依然临危不乱,全身的细胞仿佛都活了过来,只有一个念头:向前骑! 面包车的引擎声似乎已经响在他的耳畔了,厉晋远忽然往上跳,拽住了一户人家浇筑的窗户栏杆,双脚勾住自行车,把车子也顺势往上一提。 面包车几乎毫无遮挡地往前冲出去,自行车的生铁后座刮过它的车顶,发出“吱嘎”的难听声音,刺耳而恐怖。 没了遮挡,林佳莉也完全看见了前面的路——几乎没有路,只有向下的长长阶梯。 “踩刹车……” “啊——” 许秀洁的提醒淹没在了林佳莉的尖叫声里,她看着那无路的尽头,一下子就慌了,径直双手掩面。 “你遮着脸做什么?不想死就踩刹车!”许秀洁恨不能撬开自家女儿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豆腐渣。 林佳莉只顾着尖叫,双脚甚至悬空了,完全想不到去踩刹车。许秀洁横过身子,想替女儿去踩,但她离得太远,脚尖还没碰到刹车,面包车就磕到了阶梯。 数十级阶梯,人爬上爬下不觉得长,但面包车往下俯冲,就好似一叶扁舟在汹涌的海面上颠簸,车厢里的人都被颠得七荤八素,屁股离开了坐垫…… 最惨的,还是林建民。 其他人还能行动自如,纷纷拽住离自己最近的靠背或者安全带,唯独他身子孱弱,从医院搬出来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这会儿更加难以自保,颠了几下,从担架上滑了下来,摔了个结结实实。 林建国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别说护住亲哥了,任他摔在地上滚来滚去,眼冒金星,脑子晕晕乎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面包车虽然破旧,居然也撑住了这一番颠簸,没在半路散架,正当他们刚松了口气,许秀洁尖叫了。 “刹车!快踩刹车,前面没路了!”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面包车撞上了路边的栏杆,径直把栏杆撞弯了一截,又弹回来。若没有栏杆挡住,面包车早一头栽出去,掉进悬崖了。 面包车也惨烈,撞了个七零八落,车头陷进去一大块,挡风玻璃全碎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林佳莉,她趴在方向盘上,不省人事。其他人也没好过多少,要么脑袋撞出了肿胀的大包,要么脚被变形的座位卡住了,一时间,车内叫苦不迭。 林甘蓝拖着伤腿追出去,刚到小路附近,就听见了一声剧烈的爆响。 她一眼扫见丢在不远处的自行车,脑子里也嗡一声,几乎完全空白了,只有一个念头,厉晋远不能出事! “厉晋远!” 林甘蓝循着声音往阶梯方向急奔,步子迈太大,脚踝的痛一阵阵上涌,透过四通八达的脉络传遍全身。 但她顾不得疼,咬紧了牙关。 “林甘蓝,我在这儿。” 她微愣,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 回过头,那抹熟悉的高大身影跃入眼帘,一如既往地长身玉立,只是脸颊添了一丝不明显的血痕,抹了点墙灰。 她一下子就笑了,亮晶晶的眼眸还含着泪花儿,表情有些激动。 好一会儿,她才张了唇,嗫嗫道:“你……没事?” 厉晋远抿唇:“完好无损。” 还如同弱智的偶像电视剧一般,转了转身,完了面上讪讪的,有些尴尬——他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 但林甘蓝完全没有嘲笑的意思,绞了衣角,又抬手抹了抹眼睛,碎碎念:“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厉晋远心念一动,大步流星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盯着她的发顶:“那我有事,你会怎么样?” 沉默许久,林甘蓝看向阶梯方向,闷闷地:“要他们杀人偿命。” 厉晋远忽然扬了扬眉,陡然觉得暮夏的夜晚十分美好,和风阵阵,蝉鸣声声。 他伸出一只手,老佛爷似地扶住她:“走吧,把你爸接回去。” “嗯,也不知道这一番折腾,我爸身体……” 她说了一半,就没了声儿,注意力全被阶梯下面的一幕吸引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撞毁的面包车附近停了三辆黑色小车,从车上下来几个身穿蓝色制服的人,大晚上都戴着墨镜和口罩,遮住了脸。 像是经过了训练一般,他们行动迅速,有条不紊地把受伤的人从面包车里拉出来,丢弃了担架,把林建民也直接抬上了黑色小车。 “你们站住!不准动我爸!” 林甘蓝急急地下楼,步子太急,差点一个趔趄摔下去。 厉晋远拦住她:“我去。”然后几个起落就跳了下去。 但已经晚了,他们从驾驶室抬出昏迷的林佳莉,快速上了车,连车门都来不及关,一溜烟跑了。 显然,那群人是有备而来,对附近的地形也熟悉,即使厉晋远跑步的速度不慢,七弯八拐,也把他甩掉了。 第103章 咬我 第103章咬我 林甘蓝拖着一条伤腿,行动不便,仍然慢了一步。 无论是那三辆幽灵般的黑色小车,还是厉晋远,都不见了踪影。 夕阳的余晖已经完全没入了地平线,一轮弯月升上树梢,散发出淡淡的光华,给渐渐浓郁的夜色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浅亮。 这个地方偏僻,老远才有一盏简陋的路灯,散发出暗淡的白光,把她的脸色也映得惨白。 她茫然四顾,入目到处都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点灯火。 耳畔,缠绕了聒噪的蝉鸣,一声又一声,叫得人更加心烦意乱。 林甘蓝心里焦急,可除了等待厉晋远归来,她什么也没做不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站在风口,迎着夜风吹,反而还出了一额的汗。 手背抹上去,是凉的,黏乎乎,很不舒服。 “到底怎么样了……”她站了许久,脚踝还有伤,渐渐撑不住,也顾不得干不干净,索性直接坐地上,把头深深地埋进两膝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上方传来低沉的声音:“起来,地上凉。” 她抬头,入目是一只伸出来的大手,掌心纹路明晰,骨节分明。她把手交过去,触及之处,干燥而温暖。 她坐得久了,腿脚有些僵硬,扶着他摇晃着站起来,劈头问:“我爸……怎么样?” “抱歉,没追上……” 林甘蓝低头,眼睫盈了一点水光,不肯让他看见,闷闷地扯了扯嘴角:“没关系,你……已经帮我很多。” 那群人的动作,她看得清清楚楚,明显有备而来,就算厉晋远再厉害,也不过一个凡人。 她缓缓蹲下身,把头埋进臂弯间,单薄的脊背微微起伏,有些绝望。 厉晋远蹙了蹙眉心,也蹲在她身边,抬手抚了抚她的耳垂,温热的指尖沿着耳廓的形状一点点描画。 “你干什么?” 耳朵是她的敏感部位,林甘蓝正伤心,没好气地拨开她的手。 抬起头的时候,厉晋远清楚看见了她眼里的泪光,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挑起林甘蓝的下颔,强迫她抬起头来,沉声:“哭没用。”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林甘蓝的声音分明还含着哭腔,但她不承认,起身推了厉晋远一把。 像是发泄似的,她朝他吼:“我知道你帮了我,我都记着的,我会报答你的。但是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我很担心我爸,你能不能放我安静一会儿?” 他缓缓摇头:“你独自待着,更容易胡思乱想。还有,我帮你,没想要回报。” 林甘蓝嗤一声:“亲兄弟明算账,不谈回报,你凭什么这样帮我?难不成,我们还谈感情?” 她的语气讥嘲,睨着眼看他。 厉晋远的五官似乎蒙上了一层寒气,更显冷硬了,仿佛下一刻即将爆发的火山,有种危险来临前的平静。 但他最终没爆发,伸出一只手拦在她面前。 她皱眉:“干什么?” “你不是想发泄?咬我。” 她睁大了眼,面前的男人一本正经,极为严肃地跟她讲出“咬我”这两个字。 “厉晋远,别玩了。” “咬我。” 他的手臂岿然不动,不必使力,也显出充满力量的优美线条。 林甘蓝怒向胆边生,心一横,脚一跺,反正是他主动开口,张嘴就咬了下去。 她少跟男人有过亲密接触,一时拿捏不准力道,使了七分劲,深深地咬了下去。 她想,应该是疼的吧。 但厉晋远仍然面色如常,眼皮都不抬一下,甚至薄唇微抿,还噙着一缕似有若无的笑。 林甘蓝没按捺住,把眼一闭,使出了全身力气,把所有的伤心和愤恨全都融汇进去,咬得更狠了。 许久,她才抽身离开,还在喘气,像是跑完了好几圈操场似的,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但奇怪的是,她居然真的心情好了些,那些负面情绪似乎随着刚才那一咬,从身体里移走了,不见了。 她回神去看厉晋远,他的手腕间留下了两排深深的牙印,小小的,整整齐齐,跟米粒似地规规矩矩站成一排。 她有点不好意思,脸瞬间就红了,指了指齿印:“那个……疼么?” 厉晋远拽住她的手,往唇边送,似笑非笑:“你来试试?” “别……我怕疼。”她吓一跳。 厉晋远扬了扬眉,最终没有咬下去,薄唇在她的腕间轻轻擦过,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冽气息。 她挣脱厉晋远的手,长呼一口气,把视线移向了那辆撞毁的面包车。眉间一凛,杏眼闪过一丝亮光,瞬间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模样。 她打量着面包车:“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追上车,那我就自己找证据。” 她挽起袖子,直接去了车尾,上手撕掉被黑色胶纸蒙上的车牌。黏得很紧,她卯足了劲,把手都勒红了,也只掀起了一个角。 厉晋远撇撇嘴角,越过她,拽住那一角用力往外一拉,黑色胶纸应声而掉。 他还来不及邀功,定睛一看,“咦”了一声。 “怎么了?”林甘蓝也凑过去,气得拧了细眉。 黑色胶纸下面,哪里是车牌,分明是一块切割成车牌大小的硬纸板! 好一个移花接木。 林甘蓝反而激起了斗志,她站了一会儿,清凉的夜风把脑子吹得更清醒。她捻了捻手指,探究的眼神沿着面包车逡巡了一圈。 然后,她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厢里一片混乱,稍有动作就腾起一阵灰尘,呛得她直咳嗽。 “你没事吧?”厉晋远嫌弃地问,“出来,我去找线索。” 林甘蓝没动,全神贯注地搜寻着车厢,终于在后座底下,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厉晋远立刻皱了眉头:“一团衣服?” 抖开,是一件男士的深蓝色制服,被划出了两个大窟窿,衣服上没什么花纹,也没任何能表明身份的线索。 厉晋远扬眉:“这……能说明什么?” “帮着林建国一起抬担架的两个男人,都穿了这样的制服,刚才我看见他们上了黑色的小车,其中一个身上变成了工字背心。”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这件蓝色制服就是那人脱下来的。 林甘蓝翻开衣领,一个藏蓝色丝线绣出的“l”字母,跃然视线。 第104章 她的光 第104章她的光 除了“l”字母,林甘蓝找到的那件深蓝色制服再没有别的线索。 她揉了揉衣襟:“是好料子,一般的公司估计用不起这样的料子做制服。但就凭这两点,怎么找人?” 那两个男人和林建国肯定是一伙的,找着他们,就能问出林建民的下落。她不在乎小叔一家的死活,只想父亲平安。 她颓然地抵着栏杆,也不管上面是不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灰,会不会把她的衣服弄脏,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连呼吸都困难。 偏偏这时候,陈兰还来了电话,劈头就问,找着林建民了么? “还在找。” 陈兰一巴掌拍在病床上,着急上火:“哎哟,你爸在床上躺了好几年,那身子骨本来就脆,捱得住他们这么折腾吗?” 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担心的话,听得林甘蓝心里更难受,攥住电话的手发白,死死地咬住下唇,沉默不语。 厉晋远把她的样儿看在眼里,忽然出手夺过了手机,直接掐断了电话。 “不想听,就别委屈自个儿。” 林甘蓝抢回来,垂了头:“我只是有点难过,觉得……自己没用。” 无论什么时候,厉晋远都站得笔直,眼神遥遥地望出去,不知焦距落在何方,淡淡地讲:“如果我说,我记住了最后那辆车的车牌号……” 林甘蓝猛地抬头,眼睛里有光,充满希冀地确认:“没开玩笑吧?那么暗的天色,你也看见了?” 他手一摊:“你高兴的话,不妨把‘如果’两个字去掉。” 他顺畅地报出了车牌号,拿过了她的手机:“我联系交通局的人,查一查那辆车。” 她狠狠点头。 她忽然想到《圣经》里的那句话:“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现在,厉晋远就是她的光。 厉晋远三言两语就交代清楚,约定一有消息就通知他,把手机交还给她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你的手机呢?” “我的号码不能随便透露。”现在都有来电显示,他的手机拨过去,交通局的人立刻就看见了他的号码。 林甘蓝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那你还把号码给我?” 厉晋远忽然站住了,她猝不及防,直直地撞上他的后背,撞疼了额头,低声吐槽一句:“你练过金钟罩铁布衫吗?背这么硬。” 他嗤笑,好像心情还不错:“男人,硬比软好。” 半晌,林甘蓝才反应过来,羞红了脸,默不作声。 走了一段,她才发觉已经离开刚才那片偏僻地方,绕到了医院大门口。 过了马路,厉晋远把她带到附近一家小吃店,走了进去。 她连忙扯住男人的衣袖:“我们来这干什么?” 他指一指墙上挂着的菜牌:“吃饭。” “我爸现在生死未卜,哪还有心情吃饭?” 她刚说完,闻着空气里的香气,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狠狠地打了脸。 厉晋远抿唇,似乎在克制笑意,径直揽住她的肩,把她按进了小桌边的椅子,然后冲老板喊:“两碗伤心凉粉。”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小吃店的生意渐渐冷清,两碗伤心凉粉很快就端上来。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人,招呼道:“两位慢用。” 厉晋远搅和了佐料,发现林甘蓝没动,自觉地把两碗伤心凉粉掉了个位置,把拌好的那份放在她面前,头也不抬:“吃吧。” 林甘蓝还是没动,定定地看着他。 察觉了她的视线,厉晋远没恼,居然好脾气地给她掰开了一次性筷子,搁在碗上:“现在可以吃了。” 林甘蓝也觉得自己矫情,夹了一筷子,辣辣的味道顿时充溢了口腔,直冲天灵盖。 这味道,有几分熟悉,又和她记忆里的味道有一点出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味道还不错。 她一向口味喜辣,这碗伤心凉粉很对胃口,再加上的确饿了,很快就风卷残云地扫荡一空。 搁下筷子,她看向对面的男人,尽管坐在露天的简陋小摊上,但他依然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丝毫没觉得违和。 林甘蓝托腮,甚至觉得看他吃东西,是一种享受。他吃得很快,几乎不比她慢多少,但动作却显得慢条斯理,透出一股矜贵的气度。 “看我,要收钱的。”厉晋远掀了掀眼皮,瞄她一眼,“这餐你请?” 他帮了那么多忙,林甘蓝早就想报答,不过一餐路边摊,她立刻应允:“好,我请客。” 她的话音刚落,厉晋远就朝老板招手:“老板,再来两碗馄饨。” 仗着有人买单,可劲吃? 林甘蓝白他一眼,没有阻止。 趁老板煮馄饨的时候,她说出了心底的疑问:“那个……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伤心凉粉?” 她思虑了良久,到底问,还是不问。 问吧,好像有点自作多情,可不问,心里有点憋得慌。 厉晋远没看她,视线一直往老板那边飘,盯着大锅里升腾出袅袅白烟,淡淡开口:“你老家是南水村,那地儿虽然在江州近郊,但是口味更随隔壁市。江州是香辣,那边儿是麻辣。” 看到老板用大漏勺把煮好的馄饨盛进大海碗,他才收回视线,把之前吃空的碗移到了旁边,敲了敲桌面:“伤心凉粉里放了新鲜的小米椒,又拌了一点胡椒粉,我想,应该合你口味。” 她正愁如何回应,显得大方得体又不那么自作多情,老板端了两碗馄饨上来,化解了尴尬。 “鲜肉馄饨可是我的绝活儿,两位尝尝,是不是特鲜?” 厉晋远咬破一口,吹了吹,囫囵吞下肚,烫得他直喘气,还不忘给老板竖个大拇指:“好吃。” 得了想要的反馈,老板笑嘻嘻地走了。 林甘蓝垂眸,喝了一口热汤,心道,他好像也没外表看起来那么冷酷。 有了先前那碗凉粉垫肚子,林甘蓝只喝了一口汤,就罢手了:“我不想吃了。” 她朝椅背后仰,入目是厉晋远线条冷硬的脸庞,明显有些不高兴:“晚上还要找人,一会儿饿了。” “没胃口。” 她的手机忽然响了,是交通局的电话。 难不成查到那辆车了? 厉晋远半个身子越过木桌,直接抢走了手机,和交通局的人接上话,全程“嗯嗯啊啊。” 最后一句“知道了”,撂了电话。 林甘蓝急不可耐:“找到那辆车了?是谁的车,在哪儿?你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 厉晋远板着脸,眼神很深很沉:“把馄饨吃完,我就告诉你。” 第105章 我只帮你 第105章 我只帮你 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林甘蓝心急如焚。 “厉先生,算我求你了,行么?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咱们别开玩笑了。” 厉晋远一脸沉肃:“我没开玩笑,你吃完馄饨,我就把消息告诉你。” 刚才那一碗伤心凉粉,分量不多,只能算开胃小吃,一会儿就饿了。 林甘蓝也看出来了,他不是个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硬气地应一声:“好,我吃!” 端着碗,埋头就吃起来。 馄饨小巧玲珑,她顾不得烫,干脆一口一个,机器似地往里填。趁着换气的空当,呼出一大口白气。 “别着急,车子跑不了。”厉晋远于心不忍,薄唇抿了好几回,还是没忍住出口劝了。 林甘蓝抬眸,瞪着他:“或许这次线索丢了,下次还能再找到那辆车,可我爸等不及!那是我爸,我没你那么冷血!” 她的眼圈红彤彤一片,却倔强地忍住了眼泪,还没咽下嘴里的馄饨,又心急地往嘴里塞了一个,呛得直咳嗽。 厉晋远蹙了蹙眉头,递过去一张纸巾:“别吃了,我说。” “厉先生,我爸也会很感激你的。” “对我来说,你爸就是个陌生人。我只是,帮你而已。”林建民的感谢,对他来说,算个屁。 他的视线往老板那边飘去,起身过去买了两块热乎的枣糕和两瓶水,然后统统塞进她怀里:“走吧,咱们车上说,节约时间。” 节约时间,刚刚还逼她非得吃完那一碗馄饨? 林甘蓝腹诽,还是老老实实抱了东西上车,乖乖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趁我说,你把枣糕吃了。慢慢吃,来得及。”他目不斜视地嘱咐,一脚踩下油门,切诺基疾驰着融入了浓浓的夜色。 “我吃,你说。”林甘蓝的眼珠子几乎快落在他身上,听话地抱着枣糕啃,还热乎着,酥松绵软,散发出浓郁的红枣香气。 其实她刚刚是赌气,心里很清楚一碗伤心凉粉填不满肚子。 厉晋远的余光落在她身上,嘴角沾了一点枣糕,随着她吞咽的动作而微微颤动,他心念一动,甚至想伸手去擦掉,然后……尝尝是什么味。 这个想法,令他狠皱了眉头,自己都觉得有点猥琐。 他轻咳一声,呼出一口气,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开车上,口齿清晰地把交通局查到的信息复述了一遍:“他们查了那个车牌号,是一辆失车。” “失车?” “嗯,半年前就被偷了。” 林甘蓝皱眉,难道林建国一家胆子渐长,从半年前就开始做起了偷车业务? 厉晋远继续讲:“而且,他们还查到登记这个牌照的失车,是一辆红色的帕萨特,不是咱们下午看见的黑色小车。” “啊?” “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通过实时道路监控,找到了那辆车的去向。”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投入了林甘蓝这汪平静的水面。她立刻蹦了起来:“那我们就能找到那辆车了?” 她忘了身上还绑着安全带,刚往上蹦,就被安全带又弹了回去,带子往胸口弹了一下,疼得她“哎哟”一声。 厉晋远扭头,扫了她一眼,轻嗤一声,像是在讥嘲她的愚蠢。 林甘蓝也有点不好意思:“刚刚太激动了。” 她往窗外望去,路边的高楼大厦越来越稀少,霓虹灯越发暗淡,不由猜想:“咱们现在就去找那辆车?” “嗯,根据交通局查到的地址,那辆车驶去了老城区。那边路控摄像头少,只给出了一个大概范围,还得咱们再找找。” 林甘蓝收起吃剩的一块枣糕,半个身子倚在车门上,呆呆地望着车窗外的夜色,心思复杂。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抽出手机,拨通了林建国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她不死心,继续拨林佳莉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林建国一家子居然把她列入了黑名单! 她气恼地摔了手机。 “你也说了,林建国那一家子,比鬼神更可怕。”厉晋远一直稳稳地开车,眼角余光却一直游走在她的身边。 这句话,初初他还没当回事,直到他随着面包车拐进小路,看见林佳莉调转车头对准他,才彻底明白。 四周越来越黑,今夜无云,只一轮弯月高悬。 林甘蓝心头郁结,开了半扇车窗,夜风吹进来,拂起她的长发,向后飞扬。 “冷么?”身边的男人依旧没看她。 “不冷。”她拢了拢双臂,缩成一团。 话音刚落,厉晋远就单手解开了外套,丢过去罩在她身上:“再忍忍,快到了。” 棉麻薄外套,捎带了一丝清冽的味儿,笼罩她,如同置身于繁茂的森林里。她深吸一口气,没推辞。 到了地方,厉晋远把车停在马路边,从后备箱摸出一把强光手电筒,走在前面:“跟着我。” 夜色漆黑,月光暗淡。 这片地方偏僻,他们离开马路往小路走。小路崎岖,长满了杂草,她不小心磕着块石头,差点摔倒。 “小心。”厉晋远回眸,眼神比夜色更沉,“拉住我衣角。” 他的话,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林甘蓝不自觉就照做了。 他执着手电筒,时不时往四周的荒草扫去,缓缓往空荡的废墟走去。林甘蓝知道,他在看哪里的荒草有被车轮压扁的痕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停了下来。 还好林甘蓝一直小心脚下,堪堪停住了,没有撞上去。 她抬头,就看见了河滩边隐约现出一辆车的轮廓,急忙拔腿过去。 “等等,河滩边多沼泽淤泥,陷下去就糟糕了。”厉晋远拦住了,示意她照样跟在身后,每一步走得更为小心。 他的野外经验更丰富,林甘蓝点了点头,极为配合。 虚惊一场,城市里的河滩相对安全,他们顺畅地走到了车旁。 近了才发现,那不是一辆完整的车,而是一个车架子。 被烧剩下的车架子。 四周的荒草也被火焰燎了一些,露出空溜溜的一小片地方。 林甘蓝不死心,抢过手电筒去照,强光之下,被烧得光秃秃的车架子更显得凄凉。 烧完了,除了烟尘和车骨架,什么也没剩下。 第106章 再动,我就亲你 第106章 再动,我就亲你 车,没了线索。 如今,林甘蓝手里只剩下那件深蓝色制服了。 她不甘心,拎了手电筒,还想在四处搜寻。 厉晋远眼眸一凛:“别找了,他们能造个失车的车牌,在短短的两三个小时内,不仅转移走了人,还知道避开耳目烧掉证据。” 他顿了顿,掷地有声:“你觉得,他们还会给你留下线索吗?” 林甘蓝心里一清二楚,但她太绝望了,无力感折磨着她,一定要做点什么,心里才会好受些。 她攥紧手电筒,一门心思往周围扫:“厉先生,你帮我够多了,你先走吧。我借你的手电筒,用完了,还你。” 厉晋远的眉心拧出了深深的沟壑。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拽住了她的腰,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横空举了起来。 她猝不及防,尖叫一声:“厉先生,你干什么?” “回家,乖乖睡觉。”他径直把她扛在了肩头。 “我不,放我下来!” 林甘蓝使劲挣扎,还捏了拳头去砸他的肩背,可惜她那点力道,对他来说无异于挠痒痒。 走回马路,他拉开车门,把她硬生生塞了进去。手上使劲,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林甘蓝撞在副驾驶椅背,后背泛起疼,她不管,撑起身子还要蹦起来。 厉晋远欺身压近,板正的五官在她眼前骤然放大,冷冷威胁:“不准动,乖乖席上安全带,我送你回去。” 她一扬脸,眼底写满了倔强:“厉晋远,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要去找线索,要救我爸出火坑!” “姓厉的,我没工夫和你开玩笑,起来!” 厉晋远岿然不动,如一座山牢牢地挡在前面,把她圈在椅背和自己的臂弯间,忽然眼眸微弯,嘴角似乎噙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他微启薄唇:“林甘蓝,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女人。” 她蹙眉,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用我的时候,就乖乖唤我一声‘厉先生’;用不上了,就直呼其名‘厉晋远’;不遂你心意了,就变成‘姓厉的’了?” 他说得慢条斯理,尾音拖得悠长,林甘蓝压根猜不透他的心思。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很不高兴。 林甘蓝的双臂横在胸前,隔开了他,凶道:“你要觉得我态度不行,先起来,咱们好好说。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儿?” “什么样儿?”他自问自答,“男人该有的样儿。” “呸!” 林甘蓝啐一口,斜睨他一眼:“一言不合就动手,是不成熟的表现!” 她使出吃奶的劲儿,去推他的手臂,全身都往上拔,想离开副驾驶位置。 厉晋远挑眉,哼了一声:“再动,我就亲你了。” 在他面前,林甘蓝就是一纸老虎,登时不敢动了,还拿眼瞪他,表达着最后的抗议。 这番姿态,反而透出几分不造作的可爱,但她的识时务为俊杰,也让他没了理由为所欲为。 厉晋远依旧是淡淡的神色,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呼吸却越来越重。 “厉先生,我投降行不行?这样很难受……” 她的话还没说完,头顶上方就传来一句“晚了”。 他看着林甘蓝缩在椅子里,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凝望着他,像是矜贵的波斯猫,偶尔伸出一爪子挠挠,还未完全褪去野性。 她的眼眶微红,润润的。拉扯间,她的衣领微敞,露出莹润白皙的脖颈,很容易就勾起了他的征服欲。 他的手探过去,圈住她纤细的腰肢,春风杨柳似的,在他的掌中微晃,令人沉醉。 沉沦前,他恍然,原来这世间能醉人的,除了酒,还有人。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 她微微喘气,脸红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嫣红的双唇被他吻得微肿。偏偏他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好整以暇地端详她。 “姓厉的,你……耍流氓!”她浑身无力,声音有点哑,显得气势不足。 “你还闹吗?乖了吗?” 林甘蓝的眼底有气恼,她攥了攥拳头,故意问:“厉先生,你要是都这么对不乖的女人,忙得过来吗?” 他陡然沉了眸色,退开一段距离,又恢复了冷峻的模样。 “不劳操心。”厉晋远替她系上安全带,把门狠狠一关,绕了一圈,去了驾驶室。 切诺基发动的轰鸣中,她厉声申明:“厉先生,你帮了我许多忙,我很感激。但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请你以后别再这样,很……猥琐。你想要什么报酬,我们可以商量……” 他抿紧了唇,沉默不语地踩下油门。 林甘蓝舔了舔干裂的唇,继续沟通:“厉先生,我好歹救过你一命,也没要求过这种无理的回报,对吧?你如果继续这样,我想,之前达成的合作意向,我恐怕很难坚持。” 厉晋远低声:“愚蠢。” 他的声音很低,淹没在了切诺基疾驰的轰鸣中。 他面沉如水,加大了踩油门的力度,用更嘈杂的轰鸣声回应她。 第107章 谁都有过去 第107章 谁都有过去 夜很静,车内更静。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一路沉默,直到进了榆木巷。 厉晋远把车停在林家楼下:“回去睡觉,我会去查衣料的事。” 那是他们现在唯一剩下的线索。 林甘蓝没动:“你准备怎么查?” “我托朋友,约了个制衣行业的人,或许知道。” 她忽然侧过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语气笃定:“我也去。” 他皱眉,视线往下移,落在她受伤的脚踝上:“别闹,回去处理一下脚踝,好好休息。” 林甘蓝死死地攀住车门,颇有董存瑞炸碉堡的气势,一口回绝:“不,我就要去!那是我爸,他生死未卜,我怎么能安心睡觉?” 她的眼神盛满哀伤,瞬间悲切:“厉先生,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也不会这么轻松,是吧?” 他抿唇,沉默不语。 只是眼神的焦距似乎透过她,看向了不知名的远方,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许久,他才应允:“那你在车内睡觉。” 夜已深,但林甘蓝一下子来了精神:“好!你放心,我不会出面的。” 她以为,厉晋远在担心她径直找上他的朋友。 殊不知,厉晋远真的只是想让她睡一会儿而已。 厉晋远调转车头,离开榆木巷,朝热闹繁华的市区驶去。 虽然已是深夜,但酒吧一条街附近依旧灯火通明,熙熙攘攘。他把车停在一家酒吧门前,把钥匙扔给她。 “我进去了,你在车里乖乖睡觉。饿了渴了,对面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嗯。”林甘蓝眨眨眼,一脸“我最乖”的样子。 “有钱吗?”他走出去几步,又转了身。 林甘蓝一摸身上,才发现出来太急,钱包忘在警局的法医办公室里。她恍然想起,晚上那一餐路边摊,原本说好让她给钱,可最后还是厉晋远付了账单。 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厉晋远掏出钱包,力道精准,从半开的车窗扔进去,正好落在她双膝上。 “厉先生,咱们记账。今天的花销,我明儿双倍还你。”她连忙保证。 “呵,你请得起我?”厉晋远轻嗤一声,迈开长腿进了酒吧。 林甘蓝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捏着钱包,去了他说的那家便利店。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是一种神奇的存在,总在深夜给人温暖的感觉。店铺里人不多,她挑了两瓶水、口香糖和两碗关东煮。 打开厉晋远的钱包付账时,她发现中间嵌了一张小小的照片。 一张纯白的婴儿照。 小婴儿被粉色的毛毯裹得严严实实,像个蚕蛹,头上也被同色系的毛巾包住了,还捏出两个圆乎乎的耳朵,煞是可爱。 她对着明亮的灯光看了片刻,依稀在小婴儿身上瞧出了厉知非的影子。心里升腾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她总觉得那粉色毯子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不过,她随即就释然了。 毛毯这东西,都是批量生产,厉晋远也是从商店买回来的,她说不定见过同款。只是,他一个冷冰冰的大男人,居然会给自家儿子挑粉色的毛毯,她有点讶异,又有点想笑。 “小姐,您现在结账吗?”收银员看她在柜台前站半天了,不由问道。 “结账,多少钱?”她付了钱,拎了东西回车上继续等。 还不忘把装关东煮的袋子系紧,或许他出来还能吃上两口热乎的。 走进酒吧,震耳欲聋的音浪袭来,让厉晋远皱了皱眉头。 他不是没来过这种地方,早些年,他也曾是一枚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只是…… 没给他怀念过去的时间,他刚向里走了几步,乔野就眼尖地瞧见了,站起来冲他招手:“这儿!” 酒吧嘈杂,把乔野的声音完全淹没,但他看见了那手舞足蹈的样儿。他撇撇嘴,想起了白日警局门口的古旺,和乔野有点像。 乔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在心底评价为了“弱智儿童”,兴奋地扭着身子走出卡座,去拉他:“哟,转性子了?今儿居然不用三催四请,主动来酒吧浪了?” 厉晋远微微侧身,巧妙地躲开了他的“咸猪手”,不答反问:“我让你帮忙联系的人呢?” “找着了。”乔野朝卡座努努嘴,一头雾水,“你找他干嘛?哥儿们还不够陪你浪?” “正经事。” 他长腿一迈,跨进角落的卡座,冷冰冰的眼神往对面一扫,令那个年轻人浑身一凛,打了个哆嗦。 那眼神,不同于街头巷尾只会欺软怕硬的小混混,也不似嚣张跋扈的富二代,是真正经历过生死拼杀,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才会有的。 似一把开刃的薄剑,反射出森寒的光,也许下一刻,就会出鞘。 削铁如泥,见血罢休。 “厉……厉先生你好,我是……” 厉晋远收敛了周身寒芒,伸出手去,虚虚一握:“我知道,你是本地制衣大王的儿子。” 富二代猛然点头,不自觉咽了口水,和厉晋远这种的人打交道,他如履薄冰。 乔野大喇喇坐在厉晋远身旁,揽住了他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不解地问:“你还没说呢,有啥事不能拜托兄弟,非得找这小子?是不是他给你找麻烦了?” “没有,没有的事,我这是头一次见厉先生……”富二代连连摆手,把自己摘出来。 即使在江州的富二代圈子里,乔野也算不上太好的名声,倒不是他品行不好,而是他的脾气太坏了,喜怒无常,又心狠手辣。 他慢悠悠地翘了二郎腿,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含住,却不急着点燃,把打火机开开合合地玩弄,含糊地警告:“我哥们的脾气,比我更差劲,燥起来,会杀人的。” 他的眼神似笑非笑,吓得富二代哆嗦更厉害了,唇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嗫嗫道:“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厉晋远睨了乔野一眼,警告意味浓重,今天这事不麻烦,没必要用上威逼利诱这一招。 他把透明的塑料袋递过去,里面是那件深蓝色制服:“请你帮忙查查,这件衣服的来历。” 乔野眼睛都瞪直了,把烟抽掉,往地上一摔:“靠,就这事?我还以为你要杀人放火呢,大半夜的火急火燎找上门。” 亏他还恐吓了那富二代半天,怕他不配合,原来是这种小事! 富二代双手接过,脸上的神色雨过天晴,打了包票:“这种小事,包在我身上。我们家可是三代做衣服的,而且是江州最大的衣料供应商,跟衣服有关的事,找我准没错!” “那就拜托了,这件事十万火急。”厉晋远声音微沉。 第108章 金屋藏娇 第108章 金屋藏娇 趁着富二代研究衣料的时候,乔野碰了碰好友的胳膊:“喂,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 厉晋远抬眸,一脸不明所以。 “以前扎根部队,除了执行任务就是训练,这两个月来,怎么可劲往江州跑?不想在部队待了,想调回来?” 乔野越想,越觉得这才是正确的决定。厉晋远已经为军队奉献了最美好的青春,也该休息了。 况且,现在局势复杂,他这把宝剑太过锋芒毕露,韬光养晦也不失是个好的选择。 谁知,厉晋远轻飘飘一句话就砸碎了他的猜测:“部队改制,野狼被打散重编,我最近在挑人。” “什么?”乔野瞳仁放大,厉喝一声,幸好酒吧嘈杂,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他正经起来,压低了声音,凑近:“野狼是你这么多年铸造的心血,说散,就散了?之前那件事,跟你也没关系……” 厉晋远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行了,别说了。” 乔野虽然人不在军中,但同一个军区大院,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也能听见点风声。 他一直揪着眉头,看着老友沉肃的面容,冷峻的五官似乎添了一分板正。别人看不出变化,但这么多年的交情,他还是能感觉到厉晋远的不快。 那件事……太沉了……沉重得让人不愿再想起。 “实在不行,不待军队了,哥们儿带你纵横商界,当个花场驰骋的纨绔子弟多轻松好玩?”乔野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好像刚才压根没提起那件不愉快的往事,兴致勃勃地提议。 “以后再说。如果我归来的时候,你还没被女人榨干,也许还有机会。” “去你的,什么女人那么厉害?建国后不许成精,懂不懂?” 两人笑闹的时候,富二代已经把衣服取了出来,又摸又捻,半晌没说话。 乔野没耐性,嚷道:“你行不行啊?” 富二代不太肯定,嗫嗫道:“这料子不错,抗皱,透气,还具有保护性。我好像见过类似的……” 乔野:“你一富二代是不是整天混日子,连自家公司都不怎么去啊?我哥们急着要结果,你到底能不能找到?” “我真的好像见过这料子,那笔订单的衣服跟这个也挺像,不过挺长时间了,我也不敢肯定。这样吧,我给我爸的秘书打个电话,他在我们家公司做了二十年,大大小小的业务都知道,请他查一查。” 厉晋远只想要结果,至于过程,他不在意。 他挥挥手,态度依旧和煦:“那就麻烦了,不过这事算我私人拜托,别惊动太多人。” 富二代保证:“放心吧,我爸的秘书是老人了,嘴可紧了。” 他联系了人,说马上把衣服送到公司去,然后才看向厉晋远:“公司业务太多,查找起来可能需要点时间。不如这样,厉先生留个联系方式,我们找着了,立刻通知你。” 乔野挡在前面:“找到了,联系我。” 厉晋远是特种兵,联系方式也属于保密范畴,除了家人和一班大院的朋友,一般不会轻易给人。只好委屈他当这个传声筒了。 乔野对这种情况早游刃有余,点了点富二代:“这事儿办成了,找个人跟我秘书接洽,公司这一季的制服就签给你们了。” 是笔小生意,但是能和乔野搭上线,以后说不定就会有更多的合作机会。乔野的生意遍布地产、金融和实业,对公司以后转型也有好处。 富二代喜出望外,不过随手帮忙,立刻笑嘻嘻应了:“我一定把这事办好。” 厉晋远拍拍乔野的肩:“谢了。” “自家兄弟,说谢多见外呀。”乔野努努嘴,“再说了,让驴推磨就得在前面吊一根胡萝卜,不然他怎么会卖力?” 厉晋远的唇角微微上扬,是微小的愉悦弧度。 “你别笑,做生意的事,你还真得跟哥们儿学学。好了,正事办完,该嗨一下了吧?” “我还有事,走了。” 厉晋远没有多加逗留,连杯酒水都没喝,把事情交代完,就急急地出了酒吧。 乔野看着他的背影汇入人群,最后消失在酒吧门口,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大口。 还不忘啐了一口:“木头!这么没情趣,难怪打这么多年光棍,给我干儿子连个后妈都找不到,白瞎了那六块腹肌!” 酒吧门一关,隔绝了嘈杂的音乐,厉晋远的耳朵瞬间清净了。 门里门外,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离开那一片声色犬马,他拔腿往停车的地方走去,脚步很轻,但迈的步子却不小。 三两步就走到了车边,他刚屈起手指想敲敲车窗,却发现林甘蓝倚着车窗,睡着了。 半张白皙的俏脸紧贴车窗,被挤得有点变形,她耷拉了眼皮,紧闭的双眸正对着酒吧的门口,嫣红的唇也拢紧了。 即使睡觉的时候,她也紧皱了眉头,仿佛积蓄了一滩化不开的愁绪。厉晋远有种冲动,很想伸手替她抚平眉间,但还是生生忍住了。 他斜倚着车门,手伸进裤兜,摸到了刚刚从乔野那敲诈来的一包烟,正准备拿出来抽一根消磨时间,忽然听到有人远远地唤他。 “阿远,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厉晋远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果然看见林甘蓝不安地动了动,睁开惺忪的睡眼,被惊醒了。 这几日,林甘蓝一直和陈兰换班,晚上在医院守夜,有些精神不济。昨晚,她照例守了一夜,只早早睡了两个小时,白天又忙碌了一整日,人早就疲惫不堪了,精神稍微松懈下来,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抬手抹了抹嘴角,咂摸了两下,刚睁开眼睛就和厉晋远对上了。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乔野和富二代也走近了,一眼看见了副驾驶位置上的女人,都有些惊讶。 乔野最先反应过来,一巴掌毫不客气地拍在厉晋远背上:“好哇,我还在担心干儿子的后妈问题,你丫的早就金屋藏娇了。” 厉晋远眸色忽明忽暗,就见林甘蓝降下了车窗,露出半张脸。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映出厉晋远的冷峻面容,黑色的长发扬起,更衬得她下巴尖尖。 她只盯着厉晋远,仿佛其他人是没存在感的空气。 第109章 铁树开花 第109章 铁树开花 林甘蓝双手扒着车窗,眼巴巴地望着厉晋远:“怎么样了?” 黑白分明的杏眼湿漉漉的,清澈而干净,厉晋远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一条萨摩耶,也是这样的眼睛。 他的语气不自觉温柔,带了几分宽慰的语气:“去查了,需要点时间,有消息会通知我们。” 寥寥两句,但其中的信息量已足够乔野拼凑出事态,他恍然大悟:“阿远,你是为她才打听衣服的事儿?” 厉晋远没回应,分明是默认的态度。 “嘿,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厉晋远也有做好事的一天。”乔野调侃。 林甘蓝蹙眉:“厉先生虽然脾气臭了点,可他是个好人,怎么会不做好事?” 乔野惊愕地咧咧嘴,嬉皮笑脸起来,头一次听人这么夸厉晋远,真新奇!相熟的大院子弟都知道,厉晋远才是最恐怖的那个,他的喜怒无常还体现在表面,而厉晋远…… 他的视线混杂了一丝促狭,在两人间游走,有种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他越看,越觉得车里的女人有些眼熟:“喂,这位美女,咱们是不是见过?” “搭讪还用这么老土的方法?年轻人,泡妞也得与时俱进。”林甘蓝翻个白眼,冷冰冰地堵回去。 “嘿,我乔野泡妞需要那些花哨架子吗?我只需要往这儿一站,勾勾手指,就有大把的漂亮女人拥过来了。”他来劲了,单手搭在车门上比划。 林甘蓝斜着眼睨他一眼,面无表情:“是呀,她们都没见过这么智障的人,涌上来长见识呢。你倒是有一条生财之道,把自己圈起来收门票,肯定能赚一大笔。毕竟,智障常有,这么智障的是奇才。” 她嘴皮子利落,和乔野互怼起来,一点不落下风。厉晋远依旧没什么表情,倒是那富二代忍俊不禁,破功笑出了声,毕竟能看到乔野吃瘪的机会可不太多。 乔野横了他一眼,挽了袖子,有股不依不饶的劲儿。 但林甘蓝已经把视线挪回了厉晋远身上,开了驾驶室的门,招呼他:“咱们上车再说。” 更气人的是,厉晋远居然乖乖地上去了。 “厉晋远,你重色轻友,你不是人!亏我刚刚那么帮你,现在美色当前就不撑兄弟了?我算是见识了你的真面目,以后别找我玩了!”乔野气极,顾不得形象,大街边上叉腰怒骂。 厉晋远发动了车,探出半个脑袋:“让让,我倒车呢。” “厉晋远!” 乔野气得直喘气,引以为傲的大胸肌一起一伏。 他把车倒出去,又提醒了一遍富二代:“一有消息,立刻通知。” “好的,厉先生慢走。” 下一刻,切诺基咆哮着,顷刻间开远,喷了乔野一脸尾气。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想起,厉晋远车里的女人他的确见过。 前不久,他拉了厉晋远去“happy”酒吧,一见到那个女人,厉晋远就跟得了失心疯似地追出去,把他撇下了。 难不成,那会儿两人就勾搭上了? 厉晋远找女人,呵,这可是铁树开花,千年难得一遇。 乔野顿时来了兴致。 拐过一个弯,切诺基进入主路,汇入了深夜并不繁杂的车流里,把酒吧一条街渐渐甩在后头。 林甘蓝沉吟了半晌,才开口:“刚刚……我那态度,不会让你难做吧?” “不会。” 他顿了顿,仿佛是为了让她宽心,补了一句:“乔野就那性子,见风就是雨,你别理他。” 林甘蓝暗地松了一口气,低声嘟囔:“我就是见不得他挤兑你。其实,我真那么觉得,你就是脾气臭了点,老摆个冰山脸,但人挺好的。” 她思索片刻,斟酌了词句:“外冷内热。” 她的声音很轻,厉晋远问了一句:“你刚说什么?” “我……啥都没说。”林甘蓝做了个封嘴的动作,正襟危坐,心里止不住恼自己,嘴上没门儿,心里想什么就真的说出来了。 他们俩什么关系?这种话说出来,让人误会了怎么办? 她越想越气懊恼,捏了拳头捶头,暗道,平时自己听聪明的,怎么这会儿犯笨了。 厉晋远的余光瞄着她,薄唇几不可见地上扬:“本来就笨,再捶下去更笨了,可怎么办?” “凉拌。”她干脆利落蹦出两字儿,赌气似地把脸侧向窗外。 切诺基开进榆木巷,稳稳地停在筒子楼前。 林甘蓝几乎又快睡着了,垂了头,小鸡啄米似地一点一点。车停下,她一个激灵醒过来,眼神还朦胧:“到了?” 厉晋远揉了揉她的头发,柔顺黑亮,和儿子的头发手感相差无几。 “嗯,快上去睡觉吧。” 林甘蓝开了车门,却没有立刻下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厉先生,一有消息请你立刻通知我,不管多晚都行。” “嗯。” 她还记得路边摊那档子事,严肃地千叮咛万嘱咐:“我真的很担心我爸,算……我求你了,别瞒着我。” “嗯。” 他难得有耐心,一一应了。抬手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问:“你准备一直嘱咐下去,说到天亮吗?统共也没几个小时可睡了。” 林甘蓝“哦”一声,下车上楼。 家里漆黑一片,陈兰回了自己家,连一丝人气儿也没有。扑面而来的黑暗,似乎要将她纤细的身躯淹没。 她开了灯,黄澄澄的暖光洒满屋子每个角落,也驱散了一些她心里的不安。 她跑到客厅的窗边,探头往外望,厉晋远还在,倚着车门朝上看,正好触到她的视线,小幅度地摆了摆手,示意她进屋去。 她看着那抹长身玉立的黑影,拨通了电话。 响了没两声,他就接了:“嗯?” 沉沉的一个字,像是带了十万伏特的电流,听得人心里酥酥麻麻的。 “那个……我刚忘说了,车里还有一碗关东煮,我想着你晚上也没吃多少东西,就买了。现在估计都冷了,你记得扔。” 她想过,要不要厉晋远上来喝杯茶歇一歇,但深更半夜,就他们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 况且,他还有个动不动就强吻的毛病。 林甘蓝立刻打消了念头。 厉晋远应了一声,催她去睡觉,掐了电话。 他回到车上,果然在座椅旁边发现了关东煮,端起来一触,冷透了。 他没扔,坐在驾驶位上吃起来。 他吃得极慢,也极认真,一小口一小口,仿佛在品鉴米其林三星美食。 第110章 奇怪的订单 第110章 奇怪的订单 尽管身体疲累地叫嚣,但林甘蓝嗅着身上的味儿,还是强撑着打架的眼皮,草草冲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之前那股混合了男人清冽气息的汗味已经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甜甜的柠檬沐浴露香味。 她一个猛子扑上床,柔软的床垫微微下沉,她连被子都没顾上盖,眼一闭就睡着了。 她是被冻醒的。 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先打一个喷嚏,顿时清醒了。 她坐起身,才发现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幸亏窗户只开了一半,暮夏晚上的凉风还不算太冷。 她把薄毯往上拉,盖住身体,侧身看向窗外。天际隐约透出一片鱼肚白,像是黑色的纸上甩了一个白色的墨点,缓缓氤氲开去,白色的领地逐渐渲染成一大片。 扭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时针快接近六点,她睡了差不多三个钟头。 心里憋了事,林甘蓝再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找出丢在一边的手机。 未接电话,没有。 未读信息,也没有。 厉晋远不会又犯病了,得了消息还憋着,偏等天亮才告诉她吧? 林甘蓝胡思乱想,握住电话的手紧了又松,松开又紧,捉摸不定要不要给他去一个电话问问。 踌躇了片刻,她终于下定决心,拼着被他讨厌也得问问看,父亲的安危是第一要务。 指尖刚触到数字键,有敲门声。 三下,不急不缓,不轻不重,频率和力道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停下动作,抬眼望向客厅,心底莫名生出一个预感,是厉晋远? 她下床,趿拉着拖鞋往门口走,隔了一道门,什么也看不见,心底的预感却更强烈了。她没有贸然开门,小心谨慎地贴着门,询问:“谁呀?” “我。”沉沉的声线,比平时略微喑哑,像是年份久远的醇厚红酒。 林甘蓝立刻开了门:“厉先生,有消息了?” 门后那双眼,亮晶晶的,满怀了希冀,像是此刻天边最亮的星子,散发出淡淡的光辉,在日与夜的博弈中彰显自己的存在。 他心底的某根弦微微拨动,很快有恢复了平静:“嗯,有信儿了。制衣公司那边查到了一笔订单,订的货跟咱们找到那件衣服据说是一样的,让咱们过去确认一下。” “给我两分钟,咱们马上过去。”林甘蓝飞也似地奔回房间,差点连拖鞋都踢掉了。 “你慢点。”他的叮嘱被清脆的关门声掩住了。 两分钟,一秒不多,一秒不少。林甘蓝快速换了身衣服,一边往外走,一边扎头发:“行了,走吧。” “你这速度不错,快赶上部队作风了。”下楼时,厉晋远走在前头。 筒子楼有些年头了,还在用最老式的声控灯,他把步子放得沉而重,正好能惊动前方楼道的路灯亮起来,照亮林甘蓝脚下的阶梯。 林甘蓝笑笑没说话,林建民刚出车祸的时候,家里就她一个顶梁柱,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她办了休学,既要挣钱,又要照顾病人,恨不能一分钟掰成一百二十秒来用,后来日子轻松了,争分夺秒的习惯也没改回来。 下了楼,她一眼看见切诺基的驾驶室外落了一地烟灰,酱褐色的泥土几乎被覆成了灰白色。 他别开脸,当那层烟灰不存在似地,好似这样就能撇清和它的关系。心里却有点懊恼,他把烟蒂处理了,怎么就独独就忘记了烟灰?难不成,太久没抽烟,他真的业务不熟练了? 林甘蓝蹙眉,往他身上嗅:“你昨晚没走?在这儿抽了一整晚的烟?” 小巧玲珑的鼻子,似精密的雷达,嗅到了一股烟味,还有淡淡的薄荷口香糖味道,也不知道嚼了多少,才压下去烟味。 眼看被戳穿了,厉晋远“嗯”了一声,淡淡一句算作解释:“我答应过你,得了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所以,他干脆就待在楼下了? 她想说,早知这样不如进屋算了。 最后还是没出口,实在有些暧昧了。 厉晋远拉开车门:“上来吧,咱们争分夺秒。” 林甘蓝从善如流,她不想麻烦苏元,就是因为走程序太麻烦了,她只想快点把林建民接回来。 她甚至想,也许这一回,林建民瞧见了亲弟弟的真面目,说不定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小叔一家多加照拂和忍让,连带着每每委屈她。 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说话。 车子在清晨的马路上奔驰,一路畅通,有灿烂的朝阳从后面照射过来,给冷硬的黑色车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橙红色。 制衣公司。 时间尚早,工作人员还未上班,大门微敞,给他们留了道门。 厉晋远推门,带着林甘蓝走进去,刚走了一段,富二代就迎了出来,热情打招呼:“我正准备出去接你们呢,正巧来了,里面请。” 到了资料办公室,乔野早来了,懒洋洋地瘫在角落沙发里,横七竖八地倒着,一个人占了三人座的长沙发。 听见动静,他瞄了一眼门口,挥挥手:“来了?” 厉晋远横他一眼:“你来凑什么热闹?” “有热闹,我不来凑,那才叫新鲜!”乔野翻身起来,大喇喇走过来,想拉林甘蓝,被她躲开了。 乔野皱眉,不高兴了:“躲什么呀?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 林甘蓝哼一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嘿,我这暴脾气……”乔野作势要挽袖子,被厉晋远轻巧地隔开了。 他撒娇:“阿远,你瞧瞧……” 厉晋远声音很冷,寒气彻骨:“人命关天,别闹!” 厉晋远正经起来,乔野也不敢造次,比划了两下,作罢:“行,不跟小姑娘一般见识,下次咱们去酒吧那地儿闹腾,有种别找阿远帮忙。” 林甘蓝躲在厉晋远身后,瞧着乔野那纸老虎的样儿,还想怼回去,触到厉晋远的眼神,有着警告的意味,立时就焉掉了。 哼一声,看向了办公室里剩下的那个人。 四五十的年纪,皱纹爬上了额头和眼角,一身板正的西装,像是个办公室白领。 他被晾在一旁,听两人斗嘴,面上讪讪的。得了厉晋远的示意,才咂咂嘴,严肃地讲正事:“我看过那件制服,查了一晚上的订单,查到了一年前的一张单子。不过百多件衣服,买家提供的料子,委托我们加工,不过……衣领上没绣大写的字母。” 富二代插嘴,好奇道:“咱们公司还接这种小单子?” 秘书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按理说,这种代加工的单子,数量才一百来件,咱们公司是不接的。但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查到是直接给工厂打的招呼,没经过生产部的安排。” 乔野虽然玩世不恭,可他长期在生意场上打混,一下子就听出了问题:“能查到是谁直接给工厂打了招呼吗?还有,你们这公司怎么管的,工厂另有安排也不知道?” 林甘蓝的心渐渐下沉,这件事怎么越查,感觉水越深了? 她敢肯定,林建国一家没这么大能量,最后来的那批人到底是谁,他们抬走林建民又是为了什么? 林家并非富豪,甚至时常过得捉襟见肘,有什么可图的? 她深深蹙眉,摇了摇头,越发想不明白。 身后,一只温热的大掌落在她的肩上,沉沉的,像是给她注入了一些能量。 第111章 奇怪癖好 第111章奇怪癖好 乔野刚嚷完,一转眼就瞧见厉晋远的手落在林甘蓝肩上。 没一句言语,但两人间却自有一股气息流淌,仿佛他和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是另一个世界的。 他轻哼一声,别开脸,不去看。 啧啧,辣眼睛。 那男秘书却一点没察觉,还在解释乔野的疑问:“咱们是江州最大的制衣公司,工厂也是规模最大,设备最先进的。百来件制服要不了多少时间就做好了,所以不会太耽误公司原本的订单运作。” “至于谁打了招呼,都一年了,查不到,多半是口头上提了一句。而且这事儿连我都不知道,还是查了以前的订单才发现,估计只有去问董事长了。” 这间公司的董事长,就是富二代他爸。 几双眼睛不约而同看过去,富二代连忙举了双手推卸:“看我也没用,我爸去国外度假了,联系不上。” 一根手指点着他的额角,乔野恼道:“孽子,连你爸都找不到!” 厉晋远一点不激动,清冷地开口:“能把那张订单信息调出来吗?上面是不是会有其他信息,比如付款方,收货人之类的。” “您稍等。”秘书俯身在电脑上鼓捣。 林甘蓝紧张极了,绞着手指,眼睛几乎黏在了秘书身上,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不过片刻功夫,男秘书就调出了订单信息,遗憾地讲:“这笔订单的确有些奇怪,采用了现金预付款,也就是说还没开做,就把钱全付了。也没有收货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只有一个送货地址,要求我们送货上门。” 林甘蓝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一样,一会儿跌入低谷,一会儿又重燃希望。 她急急地追问:“收货地址是哪儿?” “凤翔路一段38号。” 她念叨着这个名字,攥紧了拳头。知道谁收了那批衣服,就能顺藤摸瓜查到身穿制服的人是谁了。 厉晋远显然和她想到一块去了,彬彬有礼道声谢,转头往外走。 乔野跟上去:“喂,这就走了?” “嗯。” “兄弟就是拿来利用的。”乔野埋怨一声,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忙活什么,但也没去拦,“办完事还有时间的话,上家里吃个饭。我家老太太念叨你好几回了,非说让我跟你学学。” “好。” 乔野的眉头越发皱紧,碎碎念:“也不知道跟那没嘴儿的葫芦有什么好学的!是学未婚生子呢,还是学怎么娶不到老婆?我又不是个gay!” 越往下查,线索越多了,可林甘蓝却有种眼前蒙了一层雾气的感觉,整件事让她越来越看不真切了。 她看着男人走在前面的背影,心没来由地定了定。 刚出门,还没来得及上车,林甘蓝的手机响了。 他的后脑勺像是生了眼睛,适时地驻足,等着她接起。 林甘蓝一看,是林建国的号码,立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在哪儿?”林建国语气倨傲。 “你还有脸打电话过来?我爸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你爸,也是我亲哥哥,搁我这还不放心?” “放心?”林甘蓝冷笑,充满了讥嘲,“你不把我爸榨干了,怎么舍得他死?我放心你个大头鬼!说,我爸在哪儿,你把他怎么样了?” 林建民停顿了几秒,电话那头隐约冒出点杂音,许是在和人商量。他再回来时,不再纠缠废话,直入主题:“行了,咱们约个地儿,谈谈你爸的事情。” “我要听我爸的声音,我要确认他还好好地活着。”她刻意加重了“活着”俩字的语气。 林建国那家子,都敢驾车直愣愣去撞厉晋远,难保他们不会对林建民下手。血浓于水的亲哥哥,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沓人民币更亲! 电话被许秀洁抢过去,尖利的声音犹如一串连珠炮,噼里啪啦蹦出来:“林甘蓝,小婶劝你一句,看清形势。你爸这会儿在我们手上,所以,你得听我们的!只给你五秒钟时间考虑,到底要不要约个地方见面?不然的话,你爸会怎么样,我也不敢保证。”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林甘蓝攥住电话的手发抖,几乎克制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你们这是绑架,是非法拘禁!我可以报警的!” 许秀洁笑了笑,声音阴寒:“去呀。别拿警察吓唬我,除非想你爸完蛋。” 她刻意规避了“死”这个字,打电话之前就深思熟虑过,把每一句话都仿佛斟酌了,哪怕林甘蓝真的不顾父亲死活报警了,他们也可以辩称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大伯,把这桩事归在家庭纠纷放范畴。 林甘蓝不傻,三两句就猜出了他们的打算,可她没有解决办法。林建民在他们手上,她就只能服软。 她拿眼一扫,看见对面的咖啡馆正准备开门,视线从招牌上的字滑过,硬邦邦地讲:“安泰路这边的‘遇见’咖啡馆,能找到吗?” “放心吧,我们又不傻,叫个出租车就成。你最好早点过去等着,别指望我们会等你。”许秀洁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林甘蓝的心一片空荡荡。 好像她独自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行走,往四面望去,除了皑皑白雪,就是自己的脚印。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都走不出困境。 厉晋远大致猜到了这通电话的来由,双眼直视她,温热干燥的指尖滑过她的耳廓,执起一缕碎发别在了耳后。 他淡淡开口:“走吧,咱们先去等着。” 林甘蓝浑身无力,吸了吸鼻子,忍住落泪的冲动。 见她没动,厉晋远抿着薄唇,缓缓讲:“一辈子几十年,糟心事多了。只要人活着,天就塌不下来。” 他的语气很沉,不似朋友圈流传的那些心灵鸡汤,林甘蓝相信,他一定是遇到过什么事,自己悟出了这道理。 “行了,多大点事。就算天真塌下来了,我比你高,先顶着,可以了吧?”厉晋远不擅长安慰,见她还是没动,有点不耐烦。 一丝绯红漫上脸颊,林甘蓝声如蚊呐,弱弱地讲:“我……我刚太激动,腿抽筋了。” 下一瞬,她的腰间覆上了一只温热的大掌,缓缓扣紧。厉晋远让她的手搭在肩上,半扶半抱着往外走。 她垂头,白皙的俏脸更红了,像是熟透的番茄,随时能挤出汁水,嗫嚅道:“那个……这姿态不太好吧,别人看见了还以为咱们俩……” “林甘蓝,你真麻烦。” 厉晋远两条浓眉皱到一处,懒得听她废话,径直把她扛上了肩。 林甘蓝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双脚就离了地,她拽紧了厉晋远的衣领,既怕他把自己甩了下去,又觉得难为情。 “厉晋远,你又犯病了是不是?”她佯装发怒。 可厉晋远不吃这套,大步流星地过马路,走得虎虎生风。 他讥嘲一笑,掷地有声:“林甘蓝,你再哔哔,信不信我当街吻你?演个现场版!” “你……”林甘蓝的脸一路烧到了耳根子,斥道,“你个色情狂!” 第112章 警告 第112章警告 七点刚过,咖啡馆还没正式开门。 厉晋远推开门,把林甘蓝扛了进去,还没到早高峰,短短一段路,没什么行人。 但林甘蓝的脸早就烧成了一块红碳,挥舞双拳,对他又捶又打,嘴里还骂着“色情狂”“流氓”一类的字眼。 惊得咖啡馆的店员说话都结巴了:“我们……还没开门呢。” 厉晋远没搭理,径直把她丢进了柔软的卡座。 他凝眸,居高临下俯视她,嘴角微微扬起愉悦的弧度,坚硬的五官柔和了些,似笑非笑。 林甘蓝瞪圆了眼睛,她生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无论什么时候似乎都泛着盈盈的水光。瞪他的时候,也不例外。 唔,像极了一只炸毛的小奶猫。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想揉一揉她毛绒绒的头顶,被她负气躲开了。 她心里正气恼,没好气:“动手动脚,像什么话?” 刚才打了他一路,他没半点反应,反倒是自己的手臂酸疼了。林甘蓝横他一眼,气呼呼地揉着胳膊。 却不知,这一幕落在厉晋远眼里,分外可爱娇俏。 他一点没生气,反而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轻印上一吻。 林甘蓝整个人都僵硬了。 这个吻很轻,很柔,像是一片羽毛落上去。她的额上还散落了几根碎发,被他的薄唇一触,摩擦着额头,隐隐有些痒。 她握紧了拳头,越发克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想一拳揍花那张冷峻的面容。 说好的冰山男呢? 其实是个嗜好强吻、热爱扛沙包的猥琐色情狂! 咖啡馆店员站在一旁,完全被忽视了,被迫吃了一口狗粮,无力地又重复了一遍:“先生,小姐,我们还没开门,请你们晚点再来好吗?” 哇咧,有人在场?那刚刚岂不是…… 原本就烧的脸颊持续升温,林甘蓝的身体响起了高温警报,好像在四十度的酷暑晒了一整天太阳,脑袋也发胀。 此时此刻,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用管他们,上几杯水就行了。” 她还没缓过劲来,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乔野和富二代走进来。 富二代似乎是这儿的常客,熟稔地招呼一声,店员居然真的走了。 乔野懒洋洋地晃过去,清脆地拍了拍掌,打趣道:“哟,阿远,看不出你还挺纯情的嘛,玩吻额头这一套?不错,师傅我心有安慰。” 在泡妞这一项,他一向自诩是厉晋远的师傅,给他当了个良好的榜样。只是厉晋远常待在军队那种“和尚庙”,少有的休假时候也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让他检测不了徒弟的成果。 谁料到,今儿居然误打误撞了。 他原本是不打算追出来的,在酒吧蹦跶了一个通宵,他还有点精神不济了,打算找个酒店凑合一宿,免得回家面对老爷子的查岗。但富二代不乐意,缠着他出来送一程,想借他和厉晋远打好关系。 他想着富二代这回也算帮了忙,就给了面子下楼来,刚出电梯就听见林甘蓝在门口打电话。 乔野心眼多,没立刻上来,跟了几分钟,果然有所收获。 厉晋远没搭理他的挤眉弄眼,脸色比暴风雨来临前的天色还暗沉,似乎下一刻就会将人吞噬。 他冷冷地质问:“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怎么能看到这么……的一幕呢。” 厉晋远抿唇,清隽的侧脸轮廓更显线条深刻:“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林甘蓝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林建国的号码:“你到了吗?” 她应一声,拉长了脸:“你呢?” “我已经到附近了,很快。” 林甘蓝挂断电话,心情差到了极点,一拍桌子:“服务生,来一瓶伏特加!” 柜台后的服务员一愣:“抱歉小姐,我们这儿是咖啡馆,不供应伏特加。” 厉晋远一个眼神抛过去,富二代立刻得令,过去交涉:“你们这儿不卖,总有地儿卖吧?去买一瓶好的,我给你跑腿费。” “您是我们的常客,应该知道大清早的,这附近……”店员也为难。 “我去看看。”厉晋远找了个由头也过去了。 咖啡桌旁,只剩了她和乔野。 乔野一点也不见外,自顾自坐在她对面,目光诡异地打量她。 察觉到他的不友好,林甘蓝皱眉:“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乔野屈起手指,缓缓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直到厉晋远交代完毕,转身往这边来了,他才迅疾开口:“阿远没什么恋爱经验,你要是欺负他了,骗他了……我掘地三尺,也会弄死你。” 厉晋远走近,隐隐有点担心他们俩吵起来:“说什么呢?” 乔野一下子乐呵起来:“在讲,这么漂亮的妹子你偏藏着掖着,不肯介绍给我,原来是想自己捷足先登。” 林甘蓝看得目瞪口呆,这变脸功夫和苏元有的一拼,在她二十几年认识的人里头,可以排进前三了。 她无力辩解:“申明一下,厉先生人好,才肯帮我,我也不会让他白出力,会报答他的。其他关系,我们一概没有。” 她这话,算是对乔野刚才那番警告的回应,不卑不亢,令他不由刮目相看。 说话间,服务生送上一杯伏特加,说是把老板压箱底的藏酒倒了一杯出来。 “就这么点?”林甘蓝不满。 “小姐,大清早哪儿去弄酒?您就凑合一下吧。”对过台词,服务生答得顺溜。 林甘蓝憋着一口气,闷头一口饮尽。 酒入喉肠,她才察觉出不对劲,说好的烈酒呢!这杯玩意儿绵软无力,喝完后舌尖泛着微微辣意,完全不似伏特加的口感! 厉晋远温言开脱:“也许老板存放方法不对,条件有限,凑合吧。” 对面的乔野翘着二郎腿,笑容颇有深意。 什么伏特加,骗鬼呢。 警告林甘蓝时,他一直注意着柜台那边的动静,这玩意儿是厉晋远调出来的,放了点辣椒水。 但林甘蓝不知真假,灌下去一杯辣辣的东西,好像增添了一份勇气。 她正襟危坐,目不转睛盯着咖啡馆门口,坐等林建国上门。 这是一场硬仗,她必须赢! 第113章 人吓人 第113章人吓人 林建国出场的方式,很气派。 他一脚踢开咖啡馆的玻璃门,怒吼一声:“林甘蓝,给老子滚出来。” 不曾想,挂在门上的轮胎掉了下来,砸在他的脚上,疼得他一下子变了脸色,化身金鸡独立,抱着砸伤的那只脚龇牙咧嘴。 那轮胎是做装饰用的,缠了一圈塑料花,放了挺长时间,蒙了一层灰,全蹭他衣服上去了。 为了今天的见面,他特意准备了一身崭新的西装,还没进门,先灰头土脸了,西装也脏兮兮,成了旧货样。 他走进来时,不止是乔野、富二代,连柜台后的店员也忍不住发笑。 林甘蓝打定主意绷住冷酷的气势,但看他头上缠了绷带,西装袖子半挽,露出一截包扎的手臂,浑身脏兮兮,轮胎上的挂钩还划破了西裤,露出里面腿毛旺盛的小腿,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林建国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成了他人眼中的笑话,大大咧咧走进来,往她面前一坐,语气不爽:“笑什么?严肃点!咱们可是要谈你爸的问题。” “哦,谈呗。” 林甘蓝一派轻描淡写,她身边围了三个男人,个个看上去都器宇轩昂,颇有贵公子派头。最重要的是,都是大高个,他一旦坐下来,都稳压他一头。 林建国心头郁闷,想起临行前老婆交代的话,必须在气势上压倒林甘蓝,才能谈拢。 他清了清嗓子,索性站起来,从衣兜口袋里掏出一把发票,往林甘蓝手上摔。 厉晋远拧眉,出手的速度极快,在他还没看清楚之前,长臂一伸,大手一揽,就把所有发票一张不落地拢在了怀里,理成整齐的一沓,放在桌上。 林建国都快看呆了,脑子里冒问号,还能有这种操作? “这都什么呀?”林甘蓝一翻,全是医院的报销单据。 “你爸的医药费,该你这个女儿交吧?” 望着林建国那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林甘蓝恨不能把他揍扁。 她隐忍了,语气不善:“我爸在仁心医院住得好好地,不需要转院。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自己去接回来,医药费也不用你担心。” 林建国“啧啧”两声,不赞同地摆摆手:“就你那三板斧,能照顾好我哥哥吗?不行,我哥必须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才放心。” “呸!我怎么就照顾不好亲爸了?搁你那,没两天我爸就该被你拆吃入腹了!”林甘蓝有些激动,还好厉晋远在身后按住了她,否则还没问出林建民的下落,她先把林建国打得说不出话了。 林建国好整以暇,跟着剧本走:“反正你看着办,不给这笔医药费,你爸恐怕是得过点辛苦日子。” 这几乎算是明抢了吧! 林甘蓝忍气吞声,把那沓发票拿在手里细看,没一会儿,突然暴跳起来。一扬手,几十张发票漫天飞舞,像是秋风里打着旋儿往下掉的落叶。 林建国笑一笑:“我按规矩办事,才给你发票,你不要也没关系,我早计算过了,一共五万六千三百八十二块。” 一夜之间,林建民花了五万多医药费? 林甘蓝咬了咬唇:“我记性好,没有发票也记得。一夜之间,我爸注射了十几瓶葡萄糖,五瓶头孢曲松,医生还给开了七盒阿莫西林。” 她冷笑,眼角眉梢都挂满了讥嘲:“这还是冰山一角,没数出来的更多!我想,咱们还是报警吧,让警察看看,这家圣玛利亚医院是多么地黑心!这一晚上,我爸没少遭罪吧,嘴巴全用来吃药了,四肢全都挂满了吊瓶吧!” 话说到此,咖啡馆里的人都明白了,林建国不知从哪儿搞来这么一批医院开药单, 林建国也有备而来,不慌不忙解释:“你也看见了,那一车可不止我一个人,有帮忙的人,还有你小婶,你堂姐……” 他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出来:“医院又不是慈善机构,他们治伤不要钱啊?” 提起林佳莉,他还一肚子火气,像吃了枪药似的:“喏,你堂姐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呢?怪谁,不都是你的错!你如果不让这个男人使计谋,我们怎么会撞车?” 几日不见,林建国颠倒黑白的本事更厉害。若是厉晋远没能躲开,恐怕这条命就交代在那儿了! 林甘蓝想想也是后怕,但没证据,她追究也不会有结果。 不过,她也不肯就这么罢休。 打蛇打七寸,她和林建国一家明争暗斗好几年,早摸清了他的七寸,就是他的宝贝闺女。 林甘蓝环抱双臂,刺他一句:“果然,自作孽不可活。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觉得让她活着就是浪费资源。” 她逼近一步,把双手揣进了衣兜,目光灼灼地瞪视:“小叔,到底是林家人,我好心劝你一句。天理循环,会有报应的,说不定堂姐这次昏迷不醒,就是你作孽的报应!” 林佳莉只昏迷了两个小时,早醒了,伤势也不算严重,为了保险起见才躺在医院里。 但林建国还是听不得别人说他女儿,立时气得抡起一张椅子,狠狠一摔,气势陡涨:“咱们别废话了,我就问你一句,给钱不?” “给,和不给,有什么区别?” 林建国冷笑:“区别就是,你爸会不会受苦?” “林建国,我爸可是你的亲哥哥,你到底把他藏哪儿去了?他刚急性中风,你再把他的病弄翻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林建国脸皮可厚了:“保护他,不是你的责任么?反正,他一天在我手里,你就得乖乖给钱。”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这才是他把林建民带走的真正目的——把林甘蓝当成了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袋子。 为了确保林建民的安全,以后林建国要多少,她就得给多少。 旁边的富二代都看不下去了,一脸气愤,想站出来撑林甘蓝,谁知刚动了下胳膊,就被厉晋远拽住了。 厉晋远面沉如水,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富二代看不下去,压低声音讲:“厉先生,你女朋友被欺负成这样了,你还不帮忙?” 厉晋远微微勾起薄唇,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我相信她,能自己处理。” 富二代翻个白眼:“那要是不能处理呢?” 厉晋远但笑不语,有些话没必要说。 果然,林甘蓝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刚才谈到林佳莉时,她故意引起林建国的怒气,好转移他的注意力,摁下了手机录音键。 她举着手机,莞尔一笑:“小叔,医院的监控录像,再加上这份录音,我现在报警,绑架和敲诈勒索两条罪名,你就跑不掉了吧?” “这……我们这是家事!”惊惶之中,林建国还记得老婆的嘱咐,搬出了家事这块挡箭牌。 他咽了口水,把早就编好的借口搬出来:“你爸是我的亲哥哥,血浓于水,我怎么会害他?我是想好好照顾他,让你这个女儿出点医药费难道还不应该吗?林甘蓝,就算上了法庭,我也这么说,你看法官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呵,家事?你见过家事还敲诈钱财的吗?涉及钱财,就是敲诈勒索,就是犯罪!”反正林建国没什么文化,也不懂法律,林甘蓝义正词严,把罪名说得越发严重。 她步步紧逼,神色坦然,却字字掷地有声:“别跟我提上法庭的事,你忘记了吗,我可是在警局上班。虽然是个法医,可论起法律条文,我总比你熟悉吧!” 林建国不如他老婆,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许是被林甘蓝的胸有成竹吓唬住,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的面上闪过慌张的神色,有些手足无措,一抬头触到厉晋远的双眸,幽黑深邃,像是无边无际的黑夜,似乎随时会把他吞噬。 林建国的心里防线一下子崩溃了。 他被自己绊了一跤,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连忙爬起来,落荒而逃。 林建国好不容易现身,这可是找到林建民的好机会,林甘蓝当然不会放过。 “林建国,想跑?没门儿!” 她咬咬牙,拔腿追出去。 第114章 俏医生 第114章 俏医生 林建国反身逃出咖啡馆,奔走太急,一下子撞上了玻璃门。 进门时,才被他踹过一脚的玻璃门,这会儿又让他狠狠撞一下,上半部分的玻璃片“哗啦”一声往下掉。 幸好他往后弹,刚好和落下碎片的地方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否则那些玻璃碎渣子全落他头上了。 他不禁后怕,抚了抚胸口,就听见林甘蓝从背后追来,顾不得玻璃渣子咯脚,拉开门,连蹦带跳地往外逃。 就在他被玻璃门阻了的短短片刻间,厉晋远犹如一颗出膛的子弹,大长腿一迈,越过前方的林甘蓝,直冲林建国而去。 眼看林建国攀住门,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立马就要像滑鱼似地溜之大吉。厉晋远一个起落,犹如老鹰俯冲水面捉鱼,长臂一伸,就拽住了林建国的衣袖。 厉晋远认真起来,力气极大,往后一扯,只听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林建国那崭新的西装就没了半只衣袖,他也被这股强大的力道往后一带。 乔野和厉晋远不愧是多年好哥们,即使没有任何交流,依然配合默契。 眼看林建国往后倒,乔野调整好位置,轻轻松松地接住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住了他的两只手腕,往背后反绑。 待林建国回过神来,他不仅没能出去咖啡馆,还沦为了乔野手上的阶下囚。 他还不死心,双手被禁锢住了,仍然踢踏着双腿,想挣脱乔野的桎梏。谁知,林甘蓝走过去,淡定地逐一踹上他的两只膝盖。 “噗通”一声脆响,林建国就变成了跪坐在地的姿势,膝盖隔了一层薄薄的西裤和坚硬的地板发生了亲密接触,疼得他嚎了一嗓门。 这一连串的变故,不过发生在半分钟内,柜台后的店员都吓傻了,手里的杯子后知后觉掉了,摔在地上溅出无数碎片。 “啊——” 店员还以为遇上抢劫的了,双手抱头蹲在了柜台后面,尖叫一声:“你们到底想干啥?” 乔野轻轻踹了富二代一脚,示意他去善后。 富二代这才回神,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步步走到柜台那儿,向店员解释:“一点家庭纠纷,不碍事。今天所有的损失都记在账上,我会赔的。” 林建国挣扎了两下,抬起头来,愤恨地盯着林甘蓝:“林甘蓝,你还有没有点王法了?我可是你长辈。” 林甘蓝半蹲下身子,平视着林建国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不屑道:“如果可以,我一点都不想承认和你的亲戚关系。说吧,我爸在哪儿?” “呸,你对我拳打脚踢,还想我告诉你地儿?呵,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吧!”林建国催了一口,满脸忿忿不平。 乔野勒紧了他的双手,戏谑道:“嘿,老头儿,我自认已经算脸皮厚了,跟你比起来,那可真是甘拜下风。要是你不跑,我们还不会动手呢,你是不是想尝尝真正的拳打脚踢是什么滋味?” 林建国上了年纪,柔韧度比年轻人差一大截,双手被乔野反背在身后,已经很难受了,他再加大力度,勒得他生疼,犹如上酷刑一般。 林建国受不住,连声惊叫:“别……啊……心脏疼,哎哟,心脏病犯了!” 没等乔野放松力度,他忽然脸色发白,头往侧边一歪,身子无力地往下坠,竟是晕了过去。 乔野吓一跳,连忙放松了手,反正有厉晋远在,如果这老头演戏,大不了再抓回来一次,他并不担心。 但他放开了林建国的手,人索性瘫在了地上,像是一滩没有生命力的橡皮泥。 乔野搓了搓手,看向林甘蓝:“这都什么事儿啊?他不会真有心脏病吧?是碰瓷儿想讹上我,还是真的……” 他比划了一下,有点说不出口。虽然是军区小霸王,可他除了拔别家的菜地、偷大院树上的果子吃,也没干过害人的事情。 林甘蓝摇了摇头,她在林家长了二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林建国有心脏病,无声地用口型讲:“多半是装的。” 可他装得样子太过逼真,嘴唇没什么血色,脸色也有点发白,她心里也直擂鼓,有点不敢确定。 关键时刻,她和乔野不约而同望向了厉晋远。 厉晋远从容地摸了摸林建国的脉搏,跳动正常,再凝神凑近听了心跳,有些偏快。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林建国泛白的唇上,找到了几颗深深的齿印,心里顿时有了决断。 他把人悄悄召集到门口,既能守住不让林建国逃走,又不会让他听见。 低沉的声线压得极低:“装的。脸色发白,估计是乔野把他勒痛了,唇无血色,是咬出来的。” “这老头,够贼!”乔野小声骂了一句,忽然心生一计,“我非得出一口气,这事儿你们听我的……” 几人商量过,便各就各位,绕在林建国四周闲聊。 乔野:“我可不想摊上官司,咱们还是送医院吧。” 林甘蓝:“不行,把他送医院了,我爸咋办?” 乔野撇撇嘴角:“交给警察处理呗。” “不行,走程序太耗时间了,我爸才急性中风抢救回来,身体耗不起。” “那怎么办?姓林的,你好麻烦啊!” “姓乔的,人是你弄晕的,他有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眼看林甘蓝和乔野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富二代已经打完电话,弱弱地表示:“我叫了住在附近的医生,她马上就到。” 不过五分钟,一位妙龄女郎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她虽然穿着白大褂,可仍然能看出身材火爆,前凸后翘,高挑苗条,长发一拨,风情万种。而且,她那白大褂里只穿了一件低领的蕾丝打底衫,露出脖颈间的一片雪白,沟壑深刻,颇似《yboy》杂志上的惹火女郎。 这样的人儿,穿上禁欲的白大褂,反而更吸引男人爆血管。 她走进的刹那,就连阅女人无数的乔野也微微一顿,目光为之一滞。 林甘蓝悄悄注意着林建国的一举一动,瞥见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看到女郎的一瞬间,林建国几乎呆住了,连转晕都忘记了,左右瞅了一眼,见大家都盯着女郎看,这才放心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富二代咽了口水,抢上前招呼:“医生,这位就是病人。他嚷了两声心脏部不舒服就昏迷了。” “呀,那情况很严重,请你们帮我把他抬到后面去吧。”女郎开口,声音婉转如黄鹂出谷,一句话转三个调调,仿佛蕴含了无限的缱绻深情。 富二代几乎要醉在她的温柔乡里了,被厉晋远冰冷的眼神一横,才想起计划,如梦初醒般帮忙抬人,还不忘跟店员打招呼:“借用一下你们的厨房。我看呐,你们今儿别开张了,晚上我亲自跟你们老板算账。” 服务生不明所以,几乎看呆了,结结巴巴应和:“那我跟老板知会一声。” 然后连忙跑出去,在破损的大门上挂了“今日不营业”的牌子,以免有人误闯。 进了后厨,女郎把流理台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后吩咐他们把人放在上面。 “行了,你们出去吧。我治病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场。”女郎声音婉柔,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她把一众人赶出去,甚至放下了厚重的帘子,隔绝了偷窥的视线。 女郎回到流理台边,纤细的手指柔若无骨,在林建国身上游走,把他西装剥了下来。 然后是划破的西裤,露出他那条绘满了蜡笔小新的四角裤,女郎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幸好忍住了。 林建国依然紧闭了双眼没动,只是她涂满了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滑过裸露的肌肤时,他忍不住微微颤栗。 女郎勾了勾唇,想起电话里的嘱咐,手抚上了林建国的衬衫纽扣,一颗颗解开,敞露了胸膛。 还不行? 她舔了舔唇,呻吟一声:“哎哟,后厨可真热,不知道病人会不会介意我脱掉白大褂呢?” “当然不介意,宝贝儿!”林建国再忍不住,直直地坐了起来,伸手去搂抱女郎。 说时迟那时快,女郎快步后退,执起了案板上的菜刀,一下子斩住了他的衬衫衣襟,把他钉在了木质的流理台上。 她撕去了温柔的伪装,露出了凶神恶煞的一面,恶狠狠逼问:“你他妈到底有没有心脏病?” 第115章 和盘托出 第115章 和盘托出 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吓了林建国一大跳。 若不是衬衫一角被大菜刀斩住了,他肯定掉下流理台,早屁滚尿流地跑了。 妙龄女郎褪去了外头那件白大褂,只穿了黑色的v领蕾丝打底衫,黑色蕾丝衬得她皮肤更加莹润白皙,充满了女人味。 可她现在的姿势却一点也不温柔,半只脚踩在凳子上,单手拎着菜刀柄,怒目而视。 林建国深深地咽了一口水,双腿直大哆嗦,感觉下一刻自己就将变成案板上的肉,被她大卸八块然后揉成红烧狮子头。 许是对林建国长久的沉默不满,女郎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再问了一遍:“你到底有没有心脏病?” 炎炎酷暑,林建国也听出了一丝寒气,他抖了抖嘴唇,费力地往外蹦字:“没……我没有心脏病。” 女郎微微皱眉,啐了他一口:“浪费医疗资源。” 美色当前,林建国恶向胆边生,“也不算是浪费,有您这样的医生,只消看一眼,什么病都好了。” 虽然是朵霸王花,泼辣嚣张,可奈何那张漂亮的网红脸蛋,再配上这勾魂的身材,林建国便选择性地遗忘了她的危险性。 女郎抚一抚他的脸颊,缓缓撒娇:“那我想知道什么,你都告诉我?” “当然了,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林建国急不可耐,甜言蜜语仿佛不要钱似地说了一箩筐,压根不过脑子。 女郎娇俏可人,声音软软糯糯的,让他降低了警惕。 “那……你可以告诉我,把林建民关在哪里吗?” 她已经把林建国迷惑得意乱情迷,脱口而出:“当然可以,他……” 话刚出口,他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就发出了警报声,他立刻噤声了,眼神也清明了几分。 “不能告诉我吗?”女郎退后一点,手抚上了菜刀的刀柄,声音依然柔和,却泛着一丝威胁意味。 “我想想。”林建国垂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下一刻,在女郎毫无防备的时候,他突然双腿一齐发力,踹上女郎的纤纤细腰。 这时候,他看着女郎撞上铁桶跌倒在地,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反而有种畅快感的。 “呵,想用美人计套我的话?雕虫小技,没用的!” 林建国占据上风,已然忘了一分钟之前,他还沉迷美色,差点说漏了嘴。 他奋力去拔菜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环视了一圈厨房,想找找看是不是有地方可以逃跑。 “咻——” 一把水果刀破空而来,扎在了他衬衫的另一侧衣角,强大的惯性一带,使他仰躺在流理台上。 那把水果刀是开了刃的,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了点点寒芒,离他的胳膊仅仅两厘米左右,差一点就扎进了他的肉里。 刹那间,他的额头就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顾不得去擦,他就着仰躺的姿势往厨房门口看去。 厚重的帘子已经被掀起,厉晋远站在最前面,双腿微微分开,呈一个发力的姿势,显然刚刚那把水果刀是他的杰作。 林甘蓝站在一旁,惊讶地瞪圆了眼眸,她目睹了全过程,厉晋远根本没什么时间酝酿,随手抽了刀架上一把小刀,信手一挥就出去了。 偏偏那么准! 余光瞥见她眼底的崇拜,厉晋远不自觉抿了抿唇,走路的时候似乎都扬风了。 他又抽了一把厚实的斩骨刀,握在手里惦了惦,试了试手感,然后大步流星走到林建国面前。 他似笑非笑,眼底却积蓄了一层寒意,冷声问:“现在还犯心脏病吗?” 望着厉晋远把斩骨刀磨得“咔咔”作响,林建国的上下牙齿在打架,连声否认:“我身体好着呢,没有心脏病了。” “那心肌梗塞呢?脑血管爆裂呢……” 林建国赔笑:“没有了,什么病都没有了。” 林甘蓝扬了扬手机:“我都录下来了,可不会再给你碰瓷的机会。” 厉晋远微微勾起的唇边,漾了一抹讥嘲:“林建民在哪里?” 林建国不敢动身子,只是摇头。 “不说?”厉晋远脸色微沉,把斩骨刀贴在了他的脖颈间,阴测测地问,“你说,我能不能一刀砍中你的动脉血管?” “别……别……这是犯法的。”林建国惊恐万状。 厉晋远嗤笑:“你的女儿都敢割破林甘蓝的手腕动脉血管,我为什么不能?不过,放血好像有点残忍。” “对对对,太残忍了。” 他的笑容忽然诡异起来,轻声道:“那我们换一种玩法,普及一下医学知识。” 林建国屏住呼吸,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斩骨刀的厚刃在他的全身肌肤上游走,厉晋远的声音越发寒气森森:“我问一遍,如果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就划一刀。当然了,我也不能乱划,请那位俏医生给我们选个位置,介绍一下相关的医学知识。” 说话间,富二代已经扶起了被踹倒的妙龄女郎,她气呼呼地抬手直指林建国的左胸,露出残忍的笑:“就这儿。” 厉晋远居然真的应了:“行,听医生的。” 眼看斩骨刀真的往胸口压,林建国害怕得全身如抖筛,他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林甘蓝:“甘蓝,我可是你的小叔啊!求你了,救救我……” 他越是哀求,林甘蓝越是往后缩:“小叔,咱们之间的关系,你心里没点数吗?他可是为了替我出气,你觉得我会为你求情吗?” 斩骨刀的刀刃挨着林建国裸露的胸口,几乎能看见皮肤在刀刃下微微往里凹进去了一些,只要厉晋远稍微用力,或者一个手滑,沉重的斩骨刀就会切入他的胸腔,直奔心脏而去。 林建国完全屏住了呼吸,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敢乱动,这回是真正的脸色惨白,唇无血色了。 他还怀了一丝希冀,也许厉晋远是开玩笑,不敢真的下刀,但僵持了足足半分钟,厉晋远依然没有退缩的意思。 那把斩骨刀,紧紧悬在他的胸口,像是死神的镰刀,好像随时会挥舞下来。 偏偏厉晋远不当回事,这般紧张的时刻,还能谈笑风生:“其实,你不说我们照样能找到林建民在哪儿,不过是多耗费一点时间。反正你们没把钱拿到手,也舍不得他遭殃,是吧?” 林建国已经被吓得够呛了,再听这话,忽然豁然开朗——没什么比命更重要了,反正他们也会找到,不如说了吧。 至于这事儿没办成,顶多被老婆揪着耳朵数落一通,也比丢了性命好啊! 俏医生总算百度到了心脏的相关医学知识,兴奋地嚷道:“我找到了,我一边念,你一边行刑?” 她哪是什么医生,不过是住在附近的应召女郎,和富二代那帮子人玩过,留了个微信。 乔野提出施美人计,富二代就把住在楼上的她叫来了,还特别叮嘱换上白大褂扮医生。她看在酬劳丰厚的份儿上,就答应了这奇怪的要求,配合他们演一场戏。 说好了,套出消息就给她一万块,反之,就只有一千块辛苦费。 结果呢,眼看那一万块就快到手,最后飞了不说,她还被狠狠踹了一脚,现在腰还疼着。 女郎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心脏……” 几乎同时,林建国再也忍受不了庞大的心理压力,直接痛哭涕流了:“我说,我说……” 循着林建国交代的地址,一行人直奔过去。 没想到,许秀洁深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居然七弯八拐,把林建民带到了医院附近破旧小区的一间出租屋里。 “亲爱的小叔,你可真聪明!”林甘蓝恨得牙痒痒。 林建国垂头丧气,后背浸湿了一片,衬衫现在还紧贴在背上:“是你小婶的主意。” 厉晋远没工夫废话,径直破门而入。 然而,出租屋里却没有林建民。 第116章 请你救救她 第116章 请你救救她 出租屋不大,两室一厅的格局,老房子采光不太好,大白天屋子里也不够敞亮。 林甘蓝摁亮了客厅的灯,一眼就看见了客厅中央的担架,空的。 担架边沿还搭着林建民的病号服,惨白的垫被作衬,病号服上那蓝白相间的条纹越发显得刺眼。 林甘蓝没忍住,反手揪住林建国的衣领,怒声怒气:“我爸呢?” 林建国一时无措,说话结结巴巴:“出门前,我明明把你爸放在担架上的,家里就你小婶和堂姐两个女人,按理说没力气把他抬走啊……” 她的骨节发白,语气有几分凶狠意味:“我爸如果出事了,我跟你拼命。” 林建国缩了缩肩膀,挣脱了她的禁锢,往厉晋远身后躲去。 林甘蓝着急找父亲,没跟他再纠缠,一阵风似地狠狠推开了主卧的门。 主卧宽敞,还带一个阳台,朝向也好,灿烂的阳光洒遍了房间每一个角落。墙壁一边的液晶电视,正对柔软的大床,上面躺着林佳莉。 林建国一家向来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这个宝贝女儿,她霸占了整间屋子里最好的房间,把父母挤去了阴暗潮湿的小房间,林甘蓝一点儿也不惊奇。 她真受了伤,脚背和手臂绑了一层绷带,床上堆满了各种零食,电视机正点播着八点档狗血电视剧。 她歪在乱七八糟的被褥里,闭上双眼,面容安详,似乎睡得正香。 一想到她居然开车撞向厉晋远,还充当林建国帮凶带走了父亲,林甘蓝就气不打一处来,三两步冲上去,一把掀掉了被子。 “林佳莉,你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啊?吃着亲大伯的人血馒头,可开心?”她语气不善。 一家子琢磨着用林建民当人质,从她手里捞钱,可不就是吃人血馒头! 但一向脾气火爆的林佳莉,这回却闷声不吭,依然紧闭双眼,像是入睡很沉。 “喂,别以为装死就能糊弄过去?林佳莉,你这回触到我的底线了!”她动手去拨床上的人。 身畔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仿佛不经意地问:“触到你的底线了?是指她开车想撞死我,还是绑走你爸?” 林甘蓝正在气头上,压根没注意到是谁发问,脱口而出:“都有!” 话出口了,她才惊觉这是厉晋远的声音。 得了答案,厉晋远似乎挺满意,薄唇微微上扬,往她身侧站得更近了,仔细瞧了林佳莉一眼,淡淡道:“别叫了,你叫不醒她的。” “嗯?”她眼底闪过一丝迷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这症状,像是服用了安眠药。” 电视机里演着点播的电视剧,遥控器在林佳莉手边,床上堆满了各式零食,她穿着能出门的外套,睡衣整整齐齐叠放在阳台边的贵妃榻上——怎么看,她都没有服用安眠药的征兆! 几乎同时,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聚焦在了床头柜上的半瓶饮料。 林甘蓝慢了半拍,他已经把饮料瓶拿了起来,轻巧的拧开,嗅了几回,笃定道:“饮料里有安眠药成分。” 林建国惴惴地跟在他们身后,听见这话,再忍不住。顾不得担心林甘蓝会不顾伦理狠狠揍他一顿,伏在床上摇着女儿:“佳莉,佳莉,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你爸呀!你可不能出事,我和你妈就你一个女儿,你要是出事,我们该怎么办……” 嚎哭凄楚,不知情的还以为林佳莉病入膏肓了。 厉晋远面无表情地皱了皱眉头,冷冷道:“祸害遗千年,这点安眠药的量,远远不足以致死。” 许是见识过他的本事,林建国居然信了他的话,压下了一点嚎啕的音量,但还是忍不住仔仔细细地端详女儿,生怕林佳莉少了一根毫毛。 林甘蓝不禁好奇,视线黏在饮料瓶上:“你不仅闻得出有安眠药成分,还能闻出量的多少?” 厉晋远晃一晃瓶子,淡蓝色的饮料像是汹涌的海浪,剧烈地波动。他眉目疏朗,轻巧地讲:“如果你能进野狼,也会知道。” 野狼战队,不是个特种兵部队,是个奇能异士集合部队吧! 她接过瓶子,也学着厉晋远的样儿嗅了嗅。这是市面上常见的一种饮料,她也喝过,仔细咂摸,那股熟悉的味道似乎真有一点儿不对劲。 厉晋远倚着门框,高大的身躯几乎把整个门框都填满了,颇有顶天立地的气势。他一瞬不眨地盯着林甘蓝,如愿捕捉到了一丝变化。 他心里暗忖,果然没看错人,林甘蓝有几分嗅觉上的天赋,稍加训练就能更清晰地辨认常见药物。 他轻轻敲门,低声提醒:“屋子里少了一个人。” 林甘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林建国之前说了,他出门前留了老婆和女儿在家,现在林佳莉服用了安眠药躺在床上,那许秀洁呢? 她拔腿去了隔壁的次卧,房间狭窄,一目了然,没人。 她又去推卫生间的门,也没人。 房子就这么大点,只剩了厨房。 她推了一下,门动了动,却没有被推开,似乎门后抵着什么东西。 她刚扭头,正准备召唤厉晋远,他已经心有灵犀地抬腿踢了过去。他的力道极大,“砰”一声,连门后的东西也踢远了些。 厨房很小,刚把门推开一半,就看见了一只手臂,无力地耷拉在地板上。 门完全推开,果然是许秀洁。她身上还套着围裙,一只平底锅散落在身边,往上望去,流理台上还搁着切了一半的菜。 林甘蓝半蹲身子,一双明亮的眼似雷达,自下而上扫视了一遍,精准地找到了她晕倒的症结,又快又准。 “平底锅底部沾了一点头油,凑近闻,有许秀洁的洗发露味道。而且,许秀洁的头部有个充血的肿包,应该是被平底锅打晕的,时间……应该是一个小时前左右。” 短短的片刻,已经足够她瞧出足够的东西了。 林建国听见动静,丢下女儿,往厨房探头探脑,一下就愣住了。 才缓过女儿昏迷的打击,又迎接了被打晕的老婆,他一下子就慌了,想把许秀洁抱起来,又怕挪动她会造成副作用,一时进退两难。 林家一向是许秀洁作主,现在她晕了,林建国瞬间失去了主心骨,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厉晋远。 “这位先生,我知道你很有本事,请你……救救我老婆!” 林甘蓝讶异,林建国宁愿向外人求助,也不肯拉下脸面,求她? 第117章 我和你的交易,必须遵守 第117章 我和你的交易,必须遵守 厉晋远靠在门边,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冷硬峻峭的五官没什么表情。 他深邃地睨了林建国一眼,淡淡开口:“没兴趣。” 林建国那满怀希冀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片刻。 他嘴笨,今早敲诈林甘蓝的一席话都是许秀洁教他的,嗫嚅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劝:“这位先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别见死不救啊!” “哦。”厉晋远淡漠地应一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您是林甘蓝的朋友吧?救救她小婶,只是举手之劳,对吧?” 林建国的语气卑微,充满了祈求。 厉晋远没动,像是一尊冰冷的雕塑,清冽的目光看向林甘蓝。 那意思,不言而喻:有亲人在场,为何不向她求助? 林建国绞着手指,一颗脑袋垂得越发低了,嗫嚅道:“我……不能主动向蓝蓝求助啊。” 以为他还有点羞耻心,面对曾经伤害过深的侄女不好意思开口,林甘蓝冷嗤一声:“可别忘了,你们一家子也曾经想对厉晋远下手,只不过没成功而已。” 何止没成功,简直是大大的失败! 林建国垂头望着许秀洁昏迷的面容,拧着眉头思虑了好一会儿,仿佛下定了决心:“蓝蓝,求你了……不管是让这位先生帮忙也好,还是你出马也好,救救你小婶吧。” 林甘蓝做事果决利落,见不惯他这样儿的优柔寡断,翻了个白眼:“这点小事,也至于劳烦他?” 厉晋远的身份,林建国和老婆私下讨论过,可实在猜不准,现下越发成谜了。 她从卫生间取了一个圆盆,接了半盆子水,再拉开冰箱,把冻住的冰块全扔进了水盆里,搅合了一下。 林建国逐步跟着,斟酌片刻,才殷勤地讲:“蓝蓝,今儿求你帮忙的事,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林甘蓝斜睨他一眼,还没得来及说话,就听厉晋远替她打抱不平了:“还没过河,就准备拆桥,今天长见识了。” 讥诮之意,不言而喻。 林建国连连摆手,拉长了一张苦瓜脸:“不不,我记得蓝蓝是个好人哩,只是……我有苦衷的。” 林甘蓝没功夫和他纠缠,就算林建国不求她,她也得把许秀洁弄醒了,试试看能不能问出林建民的下落。 她端着这盆冰水混合物,毫不犹豫地兜头往许秀洁身上泼去,“哗啦啦”一声,淋了满身。 厨房位于北边,上午的阳光压根照不到这里,本来就有些阴测测地发凉,她再泼上这么一盆冰水混合物,不过片刻,许秀洁就打了个寒颤。 “老婆,你快醒醒啊。”林建国扑上去,触到她那冰凉的肌肤,也颤了颤。 许秀洁缓缓睁开眼睛,瞪着发黄的天花板看了数十秒,才渐渐恢复意识。目光转到面前的林建国身上,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林建国,你丫的想冷死我啊?”她动了动胳膊腿,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寒意浸入骨髓。 再抬头,一眼就瞧见了林甘蓝,还有旁边那个长身玉立的男人,冷硬的脸廓线条,衬得他如同一把利剑。 她皱了皱眉头,目光在两人间逡巡,开口却是问了林建国:“他们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跟她谈判吗?你没谈成不说,还把人带过来了?” 林建国把她扶起来,怯懦地深深垂头,辩解:“老婆,你听我解释……” “听个屁!”许秀洁憋了一肚子火,全往他身上撒了,屈起手指把他的脑门敲得“咚咚”响,“交给你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你还有什么用?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种没用的东西,害得我和女儿吃了半辈子的苦……” 许秀洁喋喋不休地训开了。 林甘蓝听得眉心微皱,果断截断了她的话头:“要吵要闹,等我问完了话,随你们。我爸呢?” 许秀洁一头雾水,亏得林建国在身侧小声说了现在的情况,她才知道林建民不见了。 她连忙奔出去,客厅里果然只剩了空空的担架,她又急匆匆跑去主卧,被林甘蓝长臂一伸,拦在了门口。 “走开,我要看看女儿!” “说清楚。”林甘蓝不动,又有厉晋远从旁挡着,她完全进不去房间。 “你要我说什么呀?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大哥不见了,别拦着我看女儿!” “谁把你打晕的?” 许秀洁微微一愣,这才注意到头上的包,摸了摸,疼得龇牙咧嘴。她细细回忆了一番,才断断续续想起来:“我记得你一早就出门了,我把女儿叫醒,商量好给她做红烧牛肉。” 林甘蓝耐着性子,追问:“捡重要的说,然后呢?” “然后……我正切着牛肉,听见客厅那有声音,刚打门想看看,迎面一个平底锅就砸了过来。那人太准了,我没来得及躲,后面的……就想不起了。” “砸你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儿,你看见了么?”林甘蓝拽住她的衣袖,语气急迫。 许秀洁挣脱她的手,横了她一眼:“那人躲在门外头,就伸了个手进来,我怎么看得见他长什么样儿?” 她忽然一拍脑门:“哎呀,难不成是打我的人把大哥带走了?” 她一扬眼,迎面对上了林甘蓝的眼神,仿佛在说:看,这个智障。 林甘蓝捻了捻手指,略一思忖:“对了,身穿蓝色制服的男人是什么身份?” 不仅陪他们去医院抢人,还在危急时刻突然杀出来,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林建国比较老实,她问什么,就老老实实答了:“我们也不清楚,是佳莉找来的朋友。去医院把大哥带出来,也是她出的主意。” “嗨呀,你笨死了,人家问一句,你就连底裤都要抖出来了!”许秀洁抬起两根手指,狠狠拧了他手臂的肉,疼得他连连求饶。 线索到这儿,是真的断了。 唯一的希望,只能寄希望于林佳莉醒来,会把那批男人的身份抖出来了。 可连林佳莉也被下药了,她心里惴惴不安,也没法肯定林建民的失踪会跟那几个男人有关。 她正绞尽脑汁,想把整件事拼凑出来,厉晋远忽然摸出手机,接听了一通电话。 知道他手机号码的人只有那么几个,难不成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林甘蓝的眼神不自觉随他的身影飘去,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只在最后应了一声“好”就收线了。 “我爸有点事,叫我马上回家一趟。我估计,林佳莉至少晚上才会醒过来,得了空我立马联系你。”厉晋远坦然地交代。 他已经帮了很多,林甘蓝也不想耽误了他的事:“后面的事,我自己解决吧。” “自己解决?”厉晋远双手抄兜,似笑非笑,“不把你爸找到,你有心情跟我商量正事?” “什么正事?” “咱们可达成了交易,你进野狼战队,我帮你找人。忘记了,你也要遵守。” 他霸道地申明,大掌揉了揉她的头发,收回手的时候,掌心似乎还残留了一丝顺滑。 第118章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第118章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林佳莉最早也得今晚才会醒过来,继续留在这间破败的屋子里,也没用。林甘蓝索性走了。 临出门前,还不忘敲山震虎:“别想着趁这时间转移了林佳莉,对方这次下了少量安眠药,下次……可能就是砒霜了。不搞清楚对方的身份,你们的女儿就会一直陷在危险当中。” 林建国夫妻心狠手辣,但唯一的弱点就是宝贝女儿,当即拍了胸脯,表示一定会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 许秀洁甚至跟了出来,刚才厉晋远去了客厅阳台打电话,她也悄悄竖着耳朵听,止不住好奇他和林甘蓝之间的交易。 林甘蓝笑一笑,眼底却含了一抹寒意:“小婶,劝你一句,好奇心害死猫。” 她讪讪地,还想打探厉晋远的身份,被林甘蓝直接无视了。 林甘蓝走出出租屋,阴暗破败的楼道,像极了榆木巷的筒子楼,让她心生压抑。 她屏住呼吸,一口气下了楼,直到站在小区的绿化带旁边,才长舒了一口气。 老小区,树木和房子一样年头悠久,却越发繁茂,显示了勃勃的生命力,和日渐衰败的房子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她徘徊了片刻,现在断了线索,警局又忙着一桩惨烈的灭门案,暂时分不出足够的警力帮忙。 她始终只能靠自己。 想了想,她联系了苏棠,酒吧里三教九流都有,或许她有办法。 苏棠刚睡下不久,听了来龙去脉,立刻表态:“你在小区门口等着,我立马开车过来。” 她往小区门口走出,没几步,忽然听见有人唤:“蓝蓝。” 声音微沉,充满了深情。 她微微一顿,随即暗嘲,这里怎么会有人叫她呢?多半是小区里的住户养了一条叫“蓝蓝”的宠物吧。 她刚抬起步子,又两声呼唤由远及近。 林甘蓝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她停下脚步,转头看身后。 枝繁叶茂的大树旁,倚着一个男人,灰色的套头卫衣,浅蓝色的牛仔裤,蓝白相间的板鞋,像个刚出校门的大学校草。他站在那里,身形笔直,一双黑眸沉沉地望过来。 林甘蓝一怔,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不受控似地“咯噔”一跳。 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她的心跳越发加快,直到他站在了一米之遥的地方,一阵淡淡的古龙水香味飘过来,才惊觉,这一幕是真实的。 她还记得几天前,面前这个男人指责她心狠手辣,送了受伤的林佳莉去医院;也是这个男人,在她的病房里,求她放过别的女人…… 两人各怀心思,相顾无言。 许久,她先回神:“你来看林佳莉?她在楼上,我先走了。”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陆述连忙拉住她:“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她蹙眉:“我们之间,还有话可说?” 陆述没放手,似乎一旦松开,她就会瞬间消失了踪影。 沉吟良久,他才鼓足勇气问:“那个男人……跟你什么关系?” “嗯?” “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你和他一起走进小区。你走快了,差点摔倒,是他扶了你。我看你们关系挺亲密的……” 陆述斟酌着用词,双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不放过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林甘蓝垂眸,长而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遮掩了眼底的情绪,淡淡地撇清关系:“陆先生,我俩不熟。我再不会过问你和林佳莉的关系,也请你别干涉我的人生。” 当年青春时,你爱谈天我爱笑,而今已是陌路人。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拽住她衣袖的手忍不住用力,攥得更紧了,手指骨节发白,像是手上的野兽般低吼:“蓝蓝,你真的忘记我了吗?不会的,你在骗我!” “这五年,我虽然一直待在国外,可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你。下雪了,我想起咱们一起堆过的雪人,你还买了一根胡萝卜插上,做它的鼻子;阳光灿烂,我想起咱们一块儿去郊游,春光烂漫,你笑得比一整个春天的花朵还要甜美……” 他的一字一句,像是魔术般勾起了过去的记忆,一幕幕情景渐次浮现在林甘蓝眼前。 她捏紧了双拳,喝止:“陆述,够了!” 陆述魔怔似地,继续细数从前的美好回忆:“蓝蓝,我都记得,你给我织过的围巾,每逢冬天我还戴着……” “打住!”林甘蓝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从回忆里挣扎出来,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陆述,人总要朝前看,我们都回不去了。”她的语气低落,过去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么伤人。 她的心冒着森森寒气,疼得几乎喘不过气,可理智还在痛苦挣扎,告诉她,她和陆述只有过去,没有未来。 陆述情绪激动起来,眼眶微润:“蓝蓝,不管这个世界怎么变,你心里有我,我也还爱着你,咱们……还能再试试。” 她摇头,面容颓然。 陆述步步逼近,声音混杂了一丝狰狞:“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他是你的新男朋友吗?” “你别闹了,他是我同事,跟他没关系!” 陆述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像个迷路的孩子,茫然问:“那咱们为什么不行?” “堂姐正怀着你的孩子,你应该好好待她。” 她刻意强调了林佳莉的亲戚身份,语调平静,却挑破了两人之间最血淋淋的事实。 陆述的脸色瞬间苍白,像是无数把利刃渐次插进他的心里。 “陆述,放手吧。”林甘蓝叹息。 他红了眼眶,几乎把全身力气都压在了拽住她衣袖的手上,死死攥住,固执道:“不放!” 林甘蓝久劝无果,她心一横,径直动手去撕扯那截衣袖。夏天的衣服,料子多轻薄,费了点功夫就撕下来了,陆述拽着半截衣袖,扑了个空。 她转身,背影决绝地要离去。 陆述更慌了。 他办同学会,容忍林佳莉的纠缠,都是因为他恨林甘蓝。 恨她当初撇下了他,恨她一走了之,恨她丢下自己开始新生活。 可看见了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才惊觉,五年的日日夜夜也不曾磨灭了心中的恨意,反而愈加浓烈,是因为爱呀! 他还爱着林甘蓝,所以宁愿陷在惨淡过去的沼泽里,日日夜夜地痛苦,只为了能感受她的存在,就好像她仍在身边似的。 而现在,望着林甘蓝越走越远的身影,他真的要失去了吗? 第119章 造化弄人 第119章 造化弄人 陆述的双眼通红,他分明没有落下泪,但胸腔里的心脏却仿佛发出了啜泣的声音。 他攥紧了拳头,几乎把那截衣袖揪碎,眼看她越来越远,忽然一阵风似地追了上去。 “蓝蓝,林佳莉从来不是我们之间的绊脚石。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他疾跑了几步,微微有些喘,一鼓作气地允诺:“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跟她说清楚,我不会和她在一起。” 林甘蓝惊讶:“可是她肚子里有你的孩子!” 陆述舔了舔干裂的唇,面上浮起掩不住的怒色:“我看了那天的照片,其实内心并非全无波动,回去就找人查了她。那些照片的确没作假,她也的确是靠不光彩的手段,打了擦边球才能拿到那笔丰厚的订单。” 他顿了顿,有些沮丧:“蓝蓝,我那天对你实在太过分了。之前知道她是你的堂姐,我就下意识把她想成了一个好人,谁知道……” 他的头微垂,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拉着她的衣角祈求原谅。 林甘蓝的眼眶也微湿,面前的男人是她青春时代最鲜艳的一抹色彩,她不想让那段记忆蹭上一丁点的污渍。 她强迫自己狠心,别开了头:“陆述,无论你最后是否和林佳莉在一起,都希望你能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林佳莉那么不知检点,孩子到底是谁的,谁能保证?” 陆述走进一步,大着胆子试图握住她的手,被她避开,扑了个空。 他尴尬地悬在半空,舍不得收回来,仿佛在等她回心转意。 良久,林甘蓝依然没动,双臂环抱在身前,是抵触的姿态。 陆述不甘心地收回手:“这种不明不白的孩子,我不会要的。我准备了一笔钱,算作补偿,让她打掉那个孩子。” 他一摊手:“这样一来,我们之间没有林佳莉,也没有孩子,不过是走散了五年而已。” 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林甘蓝摇了摇头,五年改变了太多。 她听过不少有关陆述的花边绯闻,身边的女伴走马灯似地换,而她也不干净,还生过一个孩子。 想到此,林甘蓝的眼神瞬间暗淡,她深吸一口气:“陆述,唐铭白早告诉过你吧,在医院看见过大肚子的我。” 把已经结疤的伤口剖开,挖出血淋淋的骨肉,林甘蓝痛得屏住了呼吸,眼角隐隐浮现泪痕。 陆述浑身一震,身形僵住了,他尝试找借口:“唐铭白眼神不好,大约是看错了。” 她的声音喑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他没看错,我的确怀过孩子。” 他看不上林佳莉,又怎能容她? 陆述的眼眶更红了,僵硬地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望着眼前的女人,杏眼明亮,面容白皙,一弯柳眉秀气恬淡,小巧秀挺的鼻尖微红,像是皑皑白雪上落了一片红梅花瓣。她抿了抿嫣红的唇,侧脸的角度更显睫毛长密,眉目皆可入画。 一分钟的沉默,一个世纪般漫长。 没来由的失望涌上心头,林甘蓝耸耸肩,故作不在乎:“看,你还是在意的。这五年,咱们不可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远方飘来:“陆述,你放我走吧。” 她拨开陆述攥住的衣角,刚转身,身后就袭来了一股力道。 陆述如梦初醒,冲上去紧紧抱住了她:“蓝蓝,我们扯平了。” 他扳过林甘蓝的身体,捧着她的脸,猝不及防地强吻上去。 林甘蓝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双手用力推拒。可陆述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过来,来势汹汹,把她圈在臂弯里,往胸前压。 宝蓝色的小车停在小区门口,苏棠气势汹汹冲下来,老远就吼:“喂,放开我姐们!” 陆述受了一惊,微微松力,林甘蓝趁势屈起膝盖,用力往他的腹部一顶。 下一刻,陆述吃疼,捂了腹部,放开了禁锢她的手。 苏棠追上来,看清楚了登徒子居然是陆述,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刚才那一吼,解救了闺蜜,还是破坏了气氛。 修长的手指往唇间一划,她做了个“请”的姿势,暗示林甘蓝自己处理,她不插手。 林甘蓝抬手,擦了擦嘴唇,脸上泛起一丝痛苦:“你也是这么吻其他女人?” 陆述强撑起身子,俊朗的五官充溢了沮丧,暮夏的微风拂过,他更觉得冷,寒意似乎一直浸入到了骨髓里。 他张了张唇,喉咙干涩,哑了声:“蓝蓝,我有过其他女人,你也有过别的男人。幸运的是,老天爷让我们重逢在彼此无牵无挂的时候,我们还能重新开始。” “姓陆的,蓝蓝有别的男人那是因为……”苏棠听不下去了,想为林甘蓝正名,却被她拦住了。 她想起几秒钟前自己才承诺过,让她自己处理,把剩下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气呼呼地往后头站了站。 陆述还沉浸在自己的表白里,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不死心地还想去触碰她:“蓝蓝,相信我,咱们重新开始吧。以恋人的身份,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同学。” 他一脸正经,说得极为认真。 然而,林甘蓝冷冰冰地再次拨开他的手:“陆述,你只是感动了自己。我告诉你,唐铭白没看错,我不仅怀过孩子,还生下来了。” 苏棠在后面拼命拽她的衣角,太过用力,差点把她拽了个趔趄。 心里忍不住嗟叹:这个傻女仔,前任条件不错,又诚心诚意重修旧好,怎么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呢! 陆述一脸不可置信:“怎么会……蓝蓝,你怎么会替别的男人生孩子?你忘记了陆一生吗?” 林甘蓝如遭雷击,定在原地。 当年他们浓情蜜意的时候,像所有欢好的小情侣一样,都积极地畅想着以后,商量着以后有了儿子,就给他取名“陆一生”。 一生一世一双人,寓意美好。 只可惜,造化弄人。 林甘蓝死死咬唇,心里一片苦涩,几乎站立不住。 第120章 一纸契约书 第120章 一纸契约书 坐上苏棠的车,林甘蓝终于撑不住,把脸埋进双膝,隐隐传出啜泣的声音。 苏棠又气又心疼,扯了纸巾递过去,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呀,让我说什么好?自己要高风亮节,不肯把苦衷讲明白,现在别哭啊!真搞不懂,你有受虐倾向么,非得做窦娥!” 她是恨铁不成钢。 虽然陆述之前的表现不怎么好,可到底是蒙在鼓里,若知道了真相,说不定心疼她,不会计较从前,成了欢欢喜喜的一对。 林甘蓝哭了一会儿,把心底的郁结流泻出来,再抬起头,一双眼红得像兔子。 透过车窗,她能看见陆述,还站在原地,仿佛是沙漠边缘一棵死掉的胡杨树,再没有半点生气,身形僵硬。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苏棠,能开车吗?” 苏棠应声发动了车,踩下油门的同时,问:“你想去哪儿?” “我……” 她愣住了,反问自己,她能去哪儿? 这副泪流满面的鬼样子,去警局不合适;回林家,面对空荡荡的破败房子,她忍不住担心林建民…… 苏棠长叹一声:“行了,去酒吧。” 大白天,她的酒吧不开门,正好可以收留她们俩。 一进门,林甘蓝就直奔柜台,翻箱倒柜找了一瓶伏特加。 今早在咖啡馆,厉晋远用一杯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忽悠她,其实早被她识破了。她可是做过调酒师的女人,怎么会认不出伏特加呢? 但她不想让人担心,干脆将错就错,领了这份情。 此刻,她开了那瓶伏特加,倒满了两个杯子,往苏棠的方向推过去一杯:“喏,你的。” 苏棠失笑:“你倒是真不客气。” 林甘蓝笑了笑,眼底的泪光打转儿,仿佛夜晚都市的霓虹灯光,闪烁光芒。 “今天的酒,记在我账上。”话音刚落,她已经喝上了。 “喂,这么烈的酒,你一口干?林甘蓝,你不要命了?”苏棠惊恐万状,吓得她连连去夺被林甘蓝喝空的酒杯。 林甘蓝护住酒杯,笑出了眼泪:“哈哈,命有什么用?我活着,生不如死。” 她的声音里泛起一丝笑意,但苏棠却莫名听出了一股苦涩,索性也灌了一大口酒,自言自语:“这杀千刀的生活。” “为凌迟的生活,干杯!”不知何时,林甘蓝又倒了满满一杯酒,碰了碰她的酒杯,自顾自喝尽了。 生活于她,是一场避不开躲不了的凌迟酷刑。 一千刀,刀刀扎心;全身血,血流不尽。 不多时,两个女人都喝多了。 林甘蓝干脆抛弃了酒杯,拎着酒瓶子,跳上桌上,又蹦又跳。没音乐,她也能手舞足蹈,跳出了迪厅女王的范儿。 苏棠睡眠不足,精神有些不济,倚着酒瓶,趴在桌上仰望她。一边傻大姐似地嘻嘻直笑,一边问:“喂,你还没说呢,为什么不同意再给陆述一次机会啊?也是给你自己一次机会了。” 她掰着手指头,一样样数:“虽然上次碰面不太愉快,但他长得能带出门,家世也不错,这会儿看着脾气好像也凑合。你怎么就一口回绝了,不留一点余地呢?” 林甘蓝又灌了一口酒,不满地嘟囔:“你没看见么?他接受不了我的过去。” 她歪歪扭扭地蹲下身,把脸凑到苏棠面前:“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我也是身不由己,可我生过孩子是事实。这,就是真相!” 苏棠还想劝,她却不想再听,启开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坐在桌沿可劲得喝。 苏棠比她喝得少些,七分迷醉三分清醒,还听见了她的手机铃声。 没注意看是谁的电话,她就接了:“喂?”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低沉浑厚的男声不客气地问:“林甘蓝呢?” 苏棠望过去,林甘蓝是真喝大了,站在桌上又唱又跳,招呼了好几声也没答应。她打了个酒嗝:“她喝多了,没事跪安吧。” 她正准备挂断,男人又言简意赅地追问:“你们在哪儿?” 苏棠报上地址,那边立刻就挂了,简直不浪费一秒钟。 她骂了句“神经病”,又被林甘蓝拉扯过去,灌了半杯威士忌。 不知道喝了多久,林甘蓝整个人都晕乎乎的,除了干掉一瓶又一瓶烈酒,她似乎再没了别的意识。 酒吧的门忽然被推开,灿烂的阳光争先恐后透过微敞的门缝漏进来,照亮了一方阴暗。 一道高大的身影由远及近,行走生风,似乎挟裹了一丝怒气。 林甘蓝习惯了酒吧的阴暗,倏然一道光线落在眼上,激起了愠怒,抬腿想踢那男人。 只可惜,她没控制好劲道,眼睁睁看着脚上的高跟鞋离她而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最后落入了……男人的手里。 他皱了眉头,把玩着那只红色高跟鞋,淡淡开口:“林甘蓝,你越发长进了。” 林甘蓝打了个激灵,仿佛置身南极的冰川上,他的寒冷气息笼罩周围。 男人瞄了她一眼,伸出一只手:“下来,跟我走。” 林甘蓝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执拗地往后一缩,杏眼微瞪:“我不!” 男人有些不耐烦:“那你想干嘛?” 也不知林甘蓝到底认出他没有,扬了扬手里的酒瓶,笑得眼眸弯成了月牙:“喝酒。” 他扫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全是空酒瓶,眼底滑过一抹嘲讽:“林甘蓝,喝酒好玩吗?” 她没有防备,狠狠点头:“好玩。” 她早喝得神志不清了,只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一张小脸绯红,衬得那双软软的唇越发嫣红,仿佛心头的朱砂痣。 男人抿了抿薄唇,心头升腾起一个邪恶的念头。 他长臂一伸,猝不及防夺过了酒瓶,似笑非笑:“还想喝吗?” “想。”她眼巴巴地盯着酒瓶,想抢回来,却扑了个空。 厉晋远径直走向柜台,翻出了纸和笔,刷刷几笔写了一张契约书,然后拍在林甘蓝面前:“签了它,就给你喝酒。” 林甘蓝反应迟钝,努力了好几次才握住笔,歪着头看他。 喝了酒,她的眼神反而越发亮晶晶,水漉漉,软糯地问:“签什么?” 第121章 他丢了她 第121章 他丢了她 厉晋远指了指落款的地方:“在这儿签名。” 林甘蓝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想了想,才歪七八扭地写下“林甘蓝”三个字。 刚写完最后一笔,厉晋远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好契约书,似乎生怕下一刻她就会反悔。 “好累呀,我想睡觉觉……”她伸了个懒腰,坐在桌沿,两条长腿微晃,双眸也缓缓合上,似乎坐着就能睡着了。 厉晋远拽住她的肩膀,一把扯下来:“跟我回去睡。” 她喝多了,脚步虚浮,一下子没站稳,整个人跌进了他的怀里。 趴在他的胸前,林甘蓝放肆娇笑,甚至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柔情似水地调笑:“你这个大坏蛋,想跟我睡觉呀?” 她的声音充满了魅惑,像是毛绒绒的狐狸尾巴,从他的心上缓缓拂过,泛起一波又一波难捺的心痒。 厉晋远睁着幽深的双眸,视线紧随她的媚笑,靠钢铁般的意志克制了自己,没动。 谁料,林甘蓝立刻就变了脸,眼底闪过一点寒芒,踮起脚尖揪住他的衣领,狠厉道:“没门儿!我不干净了,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染指!” 寂静的酒吧里回荡着她的笑声,没有半点娇媚,厉晋远反而听出了无限悲凉。 不远处,苏棠被吵醒了,扬起趴在桌上的头,不满地喊了一声:“别闹了,让我睡会儿。” 林甘蓝顿时安静下来,扶着桌子,找了张空椅子坐下。她把身子缩成一团,双膝叠起,像是回到了还待在母亲子宫里的婴儿时期,看上去乖巧得过分。 厉晋远抿了抿唇,不自觉就心软了。 他走过去,半蹲身子,黑曜石般的眼眸和她平视,认真地讲:“林甘蓝,你不脏,一点儿也不脏。” “真的吗?”她抬头,一脸怯生生。 “嗯。”厉晋远搂住她,胸口紧贴她的头。 林甘蓝闭上眼,耳畔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仿佛小时候躺在摇篮里,母亲轻声哼唱的摇篮曲。 她只觉得累,身心俱疲,只想沉沉睡去。 厉晋远没让她睡,半抱半拖,把林甘蓝挪出了酒吧。 谁知,刚走了没几步,她就吐了。 尽管厉晋远身手矫健,也没能躲开,衣服裤子都脏了,酒气熏天。 他沉了脸色,双手紧攥成拳,还能听见清脆的“咔啦”声,眉宇间盛满了怒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火山般爆发。 林甘蓝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犯错了,低垂了头,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尾,用余光偷偷打量他。 厉晋远的火气登时降了一半,摊开大掌:“走,赶紧回去换衣服。” 她摇头:“你,脏脏。” 厉晋远压抑了心头的火气,拎着她的衣领:“行,咱们去买衣服。” 马路对面,就有一家男士品牌服装店。 她不允,抱住公交车站牌,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我就待在这儿。” 任他软硬兼施,劝了好几回,她还是不肯离开公交车站台,惹得过路群众纷纷投来怀疑的目光,好像他是个大逆不道的人贩子。 厉晋远无奈,只好再三叮嘱,让她乖乖留在原地:“我去买件衣服,很快就回来。陌生人跟你说话,谁都不要理,遇到危险就大声叫我……” 他自己都惊讶,骨子里竟然还有管家婆的一面,絮絮叨叨,瞻前顾后,完全不是他平日在军队上的作风。 林甘蓝乖乖地听着,连连点头,抱着站牌,开心地笑:“身上臭,你快去洗白白。” 光天化日之下,路人时不时有人经过,而且那家服装店就在马路对面,透过大大的落地窗一眼就能望见公交站台的情况。厉晋远放心了些,快速越过马路,进了服装店。 “这位先生,您想选些什么衣服?”衣着光鲜的售货小姐走过来,闻见他身上的酒气,皱了皱眉头。 再仔细一看他的脸,眉心又缓缓舒展开去。 厉晋远径直走向衣架,挑了一件白衬衫和黑西裤,交代她给自己取来合适的码数。 趁此时间,他时刻紧盯着对面的公交站台。 非高峰期的公交站台空空荡荡,只有林甘蓝一个人在围着站牌绕圈,时不时蹦跶一下。 售货员很快取了衣服来,递上去:“您试试合身吗?我们刚上架了新款秋装,您也可以看看……”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厉晋远打断了:“不必招呼我。” 售货员讪讪的,面色有点不好看。 下一刻,她眼睁睁看着厉晋远解开了脏衣服的纽扣,露出精壮的六块腹肌,冰格似的,仿佛蕴藏了无限力量。她咽了咽口水,眼神止不住他那儿瞟去。 不止是她,店里还有两三个女性顾客,也纷纷往厉晋远的方向瞄去。 她们故作不经意地瞧见了,可厉晋远生了一双火眼金睛,早就看出来了,还剩最后一颗衬衫纽扣,他忽然不动了。 他眼神微沉,眉宇间浮起一丝愠色,环视了一圈店内。 有人害羞,挪开了目光;也有人胆大,居然眨了眨眼,迎面走上来,故意用软绵绵的声音挑逗似地问:“嗨,我明天去马尔代夫度假,你要不要一起来?” 厉晋远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怒气隐隐要冲破阀值,偏那女生还没察觉,娇滴滴地继续抛条件:“陪我玩五天,给你五万。度假费用,我也全包了,怎么样?” 这价格,高出行情价不少,但年轻女人细细打量他一番,宽肩窄臀,身高腿长,生得眉目端正,通身弥漫威严的气质,是个不可多得的极品!如果他肯答应,再多付点钱,她也愿意! 厉晋远攥了攥拳头,视线越过她,看了看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确认林甘蓝好好地待在原地,忽然扯了衣服,风一般转眼进了试衣间。 “喂,你要是觉得价格太低了,我还可以往上加点。或者,你开个价,成么?我可是很诚心的!” 回应她的,只有一个隐忍的“滚”字。 站在狭窄的试衣间里,厉晋远顿觉世界清静了。他担心林甘蓝,火速用湿纸巾擦了一遍周身,再换上随便挑的衬衫和西裤。 那速度,跟行军打仗似的,争分夺秒。 不过两分钟,他就焕然一新出来了,下意识往公交站台看去。 然而,站台空无一人。 林甘蓝,不见了。 第122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第122章踏破铁鞋无觅处 厉晋远的心漏跳一拍,他三两步冲出服装店,隔了空旷的街道望去,站台依然没有林甘蓝的人影。 有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惜,身后追来的店员提醒了他,林甘蓝是真的不见了。 售货员追了一段,上气不接下气:“这位先生,你还没付钱呢?” 他往兜里一摸,忽然想到已经换了一身,售货员仿佛看穿了,递上他换掉的衣裤:“您在找这个?” 他没工夫表示感谢,摸出钱包,抽了一沓钱塞到她手里:“不用找了。” 话刚出口,绿灯亮起,他已经冲上了斑马线。 公交站台上没有等车的人,附近也没有停留的行人,他找了一圈,甚至呼唤了好几声“林甘蓝”,依然没有人应声。 他摸出手机,拨了林甘蓝的号码,只有一个冰冷的女声提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厉晋远抿了抿唇,略一沉吟,调出了苏元的电话拨过去。 一听他把林甘蓝弄丢了,苏元第一反应,这是开玩笑吧。 一个是手段强大的特种兵王,一个是心思缜密的冷面法医,怎么会沦落到走丢的境地? 然而,厉晋远的语气不善,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苏元,我需要这段路口此前五分钟内的所有监控录像。” 苏元应了:“我现在去想办法,你来警局吧。” 苏元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办事效率却很高。 十五分钟后,当厉晋远抵达警局门口,苏元已经等着了,径直把他带去了办公室。 桌上放了一个笔记本,屏幕还停留在视频录像上。 厉晋远一眼就认出,正是把林甘蓝弄丢的那个路口,不由分说摁下了播放键。 摄像头装在服装店门口,正对着公交站台,能够清晰地看见林甘蓝的身影。 起初,厉晋远刚离开,她双手抱住细长的站牌杆子转圈,仿佛在开心地唱歌跳舞,时而还扬一扬长腿。 路边偶尔有行人经过,几乎都对她投去了好奇的目光,却一直没人靠近。 直到五分钟的视频过半,一辆出租车停在了站台面前。 出租车里的人没下车,似乎和林甘蓝说了什么,少顷,司机下车把她扶进了后座。 离奇的是,林甘蓝居然全程没闹没撒泼,乖巧地被带进了出租车里。 视频很短,屏幕重新归于一片黑暗。 苏元合上电脑,语气严肃:“林法医是警局的人,需要我帮忙查吗?” “不必。”厉晋远爽快拒绝。 最近的一家四口灭门案,已经让苏元焦头烂额了,他也有所耳闻,不愿给他再添麻烦。况且,他已经看见了线索。 虽然摄像头的角度不好,没拍到出租车后座里的人,但他依稀辨出了出租车的车牌号。 刚出苏元办公室,他立刻联系了出租车公司,还没等走出警局,就已经拿到了那位司机的电话号码。 一旦联系上司机,问清楚把林甘蓝送去了哪儿,很快就能把人翻出来了。 然而,现实再次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司机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他尝试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无功而返,反而是厉老太太来了个电话。 “小三,快回家,有急事!” 厉晋远皱眉,升起一点不悦,语气有点烦躁:“妈,我现在有急事。” 厉老太太不依不饶,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哎哟,都说养儿防老,我真是生个儿子不如生块叉烧。当妈的摔跤了,也换不来一句安慰啊?” “你摔跤了?” “嗯。”厉老太太笃定地添加细节,“我进厨房拿东西,没想到地上那么滑,一下子就摔地上,可疼了。” “摔得严重吗?家里没其他人吗?” 厉老太太委屈地抱怨:“都肿了,当然严重。你爸去开会,李婶出去买东西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哎哟,我现在还坐在地上起不来身,就盼着你回来扶我一把。” “你别乱动,我马上回来。” 厉晋远迈开长腿,去附近停车场开出了切诺基,才从军区大院出来不久,现在又得往回开。 回家期间,厉晋远趁着等红灯,仍然不断地联系出租车司机。 直到他推开厉家大门,司机终于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隐隐还有冲洗车子的声音,司机大嗓门地吼:“喂,谁呀?打了这么多个电话找我。” “你是不是刚拉过一个喝醉酒的女人?在酒吧一条街附近。” 司机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是呀,载过她,我的车厢里一股酒气,还好多给了点洗车钱。” “那……” 厉晋远一边讲电话,一边踏进家门,正好跟听见动静的厉老太太撞了个满面。 他定睛一瞧,老太太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胳膊、双腿全都安好,走起路来虎虎生风,面色红润,嘴角甚至噙着一丝笑意,哪里有半点摔伤的模样? 厉老太太也吓一跳,还好她早在心里预演过这一幕,不容儿子质疑,拉了他就往楼上走。 “等等,我有一通很重要的电话。”厉晋远稍微心安,顾不上和亲妈理论,先把林甘蓝的下落问着了再说。 谁知,厉老太太火急火燎,一刻都等不了,站在阶梯上,把他的手机抢过来,径直扔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你正在休假,能有什么重要电话?我跟你说,再重要的事现在都往后推,都比不过眼前的事情重要!” “妈,你到底搞什么?”厉晋远的眉头狠狠拧成一个川字。 “我可是假传圣旨才把你催回来,当然是好事情,自己上去看看。”厉老太太从后推了他一把。 厉晋远很了解这个亲妈的性子,不达目的不罢休,你若不顺着她,准保安静不了。 他认命地深呼了一口气,打算上楼瞧一眼,草草敷衍过老妈,再专心寻找林甘蓝。 刚踏上最后一级阶梯,二楼的客卫忽然开了门,一抹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两人不约而同抬头,打了个照面。 他差点滑了脚,对方也没好到哪里去,闪身重回了卫生间,“啪”一声把门紧紧关上。 厉晋远又惊又疑,费尽心思要找的人,居然在自己家? 第123章 同处一室 第123章 同处一室 厉老太太从后扶住儿子,得意地眨眨眼,竖起大拇指比划了一下:“漂亮吧?” 平心而论,林甘蓝的长相偏妍丽,但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又平添了几分古典韵味,是个清丽美人儿。 但她突然不见,又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厉晋远还是有点恍惚,敷衍地点了点头。 厉老太太满心欢喜,完全没注意到,碰了碰他的胳膊:“哎,和你那个小女友比,怎么样?” 厉晋远微怔:“什么小女友?” 厉老太太白他一眼:“还装?就上次你带回家,结果还没见着面就跑掉的那个!你昨儿就回了江州,一整晚没落家,要不是我央着你爸去个电话,你是不是都忘记这个家,跟小女友在外头逍遥快活,不回来了?” 她不依不饶,板着脸必须要儿子比出个高低。 厉晋远抿了抿唇,淡淡道:“差不多。” 上次带回家的人,昨晚跟他在一块儿的人,老太太喜欢的人,都是同一个,当然差不多! 厉晋远自认没说谎,但老太太却不满这个答案,站到二楼的台阶上,踮着脚尖去拧儿子的耳朵:“哄鬼呢!你那小女友,住在酒吧一条街附近,能是什么正经女人?这位林小姐,可是法医,不仅职业高大上,还是个助人为乐的好人,厨艺也有一手……” 老太太喜欢林甘蓝,夸起她的好,犹如长江奔涌滔滔不绝。 厉晋远越听越不对劲:“妈,打住!你怎么知道我去了酒吧一条街?” “我……”老太太说漏嘴了,踌躇片刻索性和盘托出,“我也没见过你那小女友,好奇嘛。再说了,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我想早点见也情有可原,对不对?” 厉晋远的脸部线条越发冷硬:“说重点!” “你出了门,我就叫了辆出租车跟着,谁知道酒吧一条街那儿弯弯绕绕,就跟丢了。叫了辆出租车准备回家,谁知道就在路边碰见了林法医,我看她醉醺醺的,担心她出事,干脆就把她带回家了。”在儿子的厉声逼问下,老太太一五一十说了。 厉晋远的面色依然不见柔和,冷冷地刺一句:“大白天就喝得醉醺醺,你怎么不说这位林法医不正经了?” 厉老太太正色,急急辩解:“我了解她,绝对是个好人。看她状态不太对,可能今天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偏心眼。”厉晋远嗤一声。 “不偏心眼,我能把这么优秀的妹子介绍给你?”厉老太太白了儿子一眼,一脸痛心疾首。 她看了看紧闭的门,推了推雕像般纹丝不动的儿子,怂恿他:“我去弄点醒酒汤,你跟她套套近乎。一个军队的,一个警局的,往大了说,也算同事一场了,好好交流。” 她下了几级阶梯,还忍不住回头劝:“小三,机会可给你了,给我使出点真本事。” 厉晋远板着脸,他的真本事可都是对付敌人的,能折磨得人生不如死,真要他用在林甘蓝身上? 林甘蓝闪身躲回洗手间,单薄的背抵住门板,心跳加快如擂鼓,连带呼吸都急促了。 她捏拳,敲了敲脑门,自言自语:“他怎么会突然回家?” 老太太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过,家里就她一个人,自己才肯跟她走。 林甘蓝垂眸,才发现身上还套着老太太刚拆封的睡衣,粉色蕾丝荷叶边,丝绸质地,柔软轻薄,满是少女气息。 她的酒意瞬间褪去大半,刚才就是这幅样子见了厉晋远? 林甘蓝简直想尖叫。 醒了酒,被老太太带走之前的记忆也渐渐想起,那时候她待在公交车站台,身边好像还有一个人。 是谁呢? 那个人的声音低沉醇厚,像是窖藏的红酒,反复叮嘱她待在原地。 林甘蓝的脑子里一团乱麻,理了许久,终于把那人的脸拼凑出来。冷硬的脸部轮廓,浓眉大眼,一双狭长深邃的黑眸定定地望过来,寒潭般深沉。 她浑身一震,难怪刚才厉晋远那么惊讶,早前是他陪在身边。 林甘蓝惊成了一尊雕像,只想把一首《凉凉》送给自己。她狠狠捶了一下脑门,自己是金鱼吗?怎么老太太要带她走,她居然把厉晋远撇在脑后,答应了呢! 完蛋了,厉晋远应该找自己都快找疯了吧,指不准会怎么报复回来。 惊慌失措中,有人敲门,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甚至破音了:“是……谁啊?” 一声轻笑,薄唇间溢出两个字:“开门。” 林甘蓝不确定厉老太太在不在门外,扒着门框,内心纠结:“这位先生急用卫生间?要不先去楼下的……” “我妈走了,开门。”他冷冷出声。 林甘蓝揪着一颗心,听着他的语气,似乎心情很差,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现在开门。 “再不开,我砸门了。” 砸门那动静,肯定会引来厉老太太。林甘蓝心一横,扭了扭门把手,刚把门虚开一条缝,他就强行挤了进来。 厉晋远力气大,轻而易举挤进来,反手锁了门。“咔嗒”的落锁声,听得林甘蓝那颗小心脏猛烈一震。 她理亏,有点心虚:“那个……我提前走了,是我不对。当时我晕乎乎的,忘记了那茬,一看老太太是熟人,就上了她的车。” 厉晋远一步步走近,黄澄澄的灯光落在他头顶,冷峻的面容隐在昏暗里,更添了几分冷意。他挑眉,淡淡地反诘:“警局门口卖煎饼果子的大爷,也是熟面孔,你怎么不跟他走?” “那……那不是老太太长得好看点……”她结结巴巴,乱找了个借口。 “这意思……我长得不够好看了?”她已经退到了墙角,面前的男人身形高大,一堵墙似地,挡完了光线。 林甘蓝识时务为俊杰,认怂:“正因为有那么好看的母亲,才能生出你这样好看的儿子。只可惜,当时你不在那儿,不然我肯定跟你走。” 她悲哀地想,如果自己有尾巴,这会儿肯定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厉晋远冷哼一声,似乎心情好了些,一只手臂压在墙上,把她圈在怀中,上半身伏得更低了。 他玩味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林甘蓝脑瓜子一转,想起上回厉知非找上医院时,曾说过,厉晋远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们俩认识。 她的心微微一沉,嘟囔道:“能怎么办?装不认识的陌生人呗。” 她的话音还没完,人已经被推到了墙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眼底的情绪复杂,有恼怒,有不甘,涌成了一弯漩涡,似乎要把她吞噬。 林甘蓝的心“咯噔”一跳,她说错话了么? 不给她思索的机会,厉晋远擒住她的腰,俯身吻了上去。 他的眼神很冷,动作很急,力气也大,一点不温柔,像是数九寒冬刮过的凛凛寒风。 门外,有老太太走过的脚步声,她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厉晋远,念叨着:“这小子又跑哪儿去了?” 最后驻足在洗手间门口,敲了敲门:“林法医,你还在里面吗?” 第124章 他太帅,把持不住? 第124章 他太帅,把持不住? 林甘蓝使劲推拒,但厉晋远纹丝不动,卯足了劲在她的唇上辗转深入。 门外,厉老太太拧了拧把手,发现门反锁了,继续问:“林法医,你没事吧?” 林甘蓝更慌了,伴随着随时可能被发现的羞耻感,心一冷,张嘴咬上了他的唇。厉晋远猝不及防,一时吃疼,稍微后退了一步。 她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像是一条被甩上岸的金鱼,长大了嘴呼吸,急急地应和:“我没事,一会儿就出来。” 厉晋远专注地盯着她,生了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锁骨,一遍一遍描画。 林甘蓝的耳根子发烫,浑身都燃了火,他的摩挲像是不断地添柴加火,小小的洗手间内温度持续上升。 偏偏厉老太太还没走:“林法医,你看见我儿子了吗?” 厉晋远轻笑,抿了薄唇,煞有介事地望着那双嫣红的唇,似乎很期待她的答案。 他近在咫尺,林甘蓝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清冽的气息混合了淡淡的酒气,笼罩住她。 林甘蓝咬唇,视线沿着他疏朗的眉目,一路往下,滑过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最后落在了微动的喉结上,迟疑地开口:“没有,没看见。” “哦,这小子,真不让人省心。难得给他制造了好机会,也不知道好好把握,唉……”厉老太太叹息着下楼,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林甘蓝快些出来,醒酒汤熬好了。 听见老太太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林甘蓝大大松了口气。 一抬头,撞进了厉晋远的黑瞳里,清晰地映出她皱眉的表情。 他轻启薄唇:“啧,说谎骗我妈呢?” 林甘蓝又羞又恼,用尽全力抽出自己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冷漠:“不然要怎么说?咱们说好了,保持距离,做陌生人。呵,你这样儿是个陌生人应该有的行为吗?” 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松了些,林甘蓝俯身从他的包围圈中突围,一个箭步拉开门,冲出了洗手间。 厉晋远抬眸,凝视着晃动的门,眼神越发深沉。 林甘蓝深呼吸几口,生怕被发现端倪,不敢多加逗留,拔腿下了楼。 客厅的沙发上,厉老太太正在喝茶,看见她,慈和地招手:“过来坐,把醒酒汤喝了,人会舒服点。” 她刚坐过去,老太太撇过头端详她,眼神复杂,充满了审视。 林甘蓝心跳加快,摸了摸脸颊,试探地问:“我脸上脏了么?” 厉老太太抬手,给她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嗔娇道:“洗手间里有镜子,你没照一照呀?头发还乱着,还面红耳赤,是不是看见我儿子太帅,一时把持不住?” 老太太还有几分少女玩心,促狭地眨眨眼,拿胳膊碰碰她。 林甘蓝垂头,掩去了眼底的表情,小声辩解:“不是的,洗手间里缺氧……” 老太太仰天大笑:“啊哈哈,我懂的,解释就是掩饰……我儿子蛮好的,你要是喜欢,我很乐见其成。” 斜刺里,横插了一道低沉的嗓音:“妈,什么事让你乐见其成?” “当然是你们俩……” 老太太刚开口,林甘蓝立刻扭了话头:“当然是看我喝了醒酒汤,能早些醒酒。” 她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男人淡淡的目光,立刻蹙眉别开了。视线落在茶几上的一杯醒酒汤,为了掩饰尴尬,端起来,一口猛地饮尽了。 初时,她心情紧张还没感觉,喝到一半,醒酒汤顺着喉咙滑进肚里,她才尝出来,太难喝了! 网上流传了五大神水,崂山白花蛇草水、红色尖叫、黑松沙士、格瓦斯和东方树叶。林甘蓝觉得,这醒酒汤简直堪比它们的集合体,难喝得使人怀疑人生! 她立刻就想吐出来,但厉晋远早有预谋,长腿一跨,顷刻间就站到了她面前,单手扶住杯底,往前一送。剩下的醒酒汤仿佛决堤的江水,全涌进了她的喉咙。 “咳咳……”放下杯子,她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男人站在沙发旁,白色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一粒纽扣,隐约露出锁骨,黑西裤利落修长,整个人笔挺如刀裁。他一脸看戏的淡然,沉静开口:“你说的,我妈想你早些醒酒。” 这是用她的矛,去攻击她的盾。林甘蓝顿时没了脾气,有气无力剜了他一眼,把味道奇怪的醒酒汤咽下去,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力量。 大约是察觉了两人涌动的暗潮,厉老太太出声缓和,抚着林甘蓝的手劝:“醒酒汤虽然难喝点,但是真的很有用。多亏了小三给我的方子,我家老头子每次喝多了,我都给他煮醒酒汤,再安心睡一觉,第二天醒来依然精神百倍。” 这方子是从厉晋远那儿来的? 林甘蓝又瞪了他一眼,难怪那么难喝! 不过,喝下去之后,的确感觉舒服了些,头没那么晕乎乎了,意识也清明了几分问。 眼睁睁看着厉晋远在侧面沙发坐下,清冷的视线若有若无往这边瞟,林甘蓝再也坐不住了。 她顾不得厉老太太会不会怀疑,起身告辞:“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老太太拦住她,有些担心:“别呀,你还醉着,我不放心你现在回去。客房的床我都铺好了,你去安安心心睡一觉,醒了再说,好吗?” 方圆五米内,有厉晋远的存在,就像一颗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爆炸了,她能睡得着么! 林甘蓝一脸歉意,只觉对不住老太太的好意:“我刚喝了醒酒汤,清醒多了,家里真的有急事。老太太,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罢,她就进了客房,换上先前那套充满了酒气的衣服。 觑着她关上客房的门,厉老太太扯了扯儿子的衣袖:“平时能说会道,现在怎么不知道开口挽留女孩子?” 厉晋远眉头微皱,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啜饮了一口茶,不应声。 厉老太太懂了,这就是不会听话的意思。她皱了皱眉,斜眼看他,低声斥道:“我真是造了什么孽,非得替一冰块操心媳妇!” 厉晋远挑了挑浓眉,慢悠悠吹开热茶沫子:“妈,自己生的冰块,哭着也得养下去。” 噎得老太太差点上不来一口气。 林甘蓝换了衣服出来,客气地又感谢了老太太一番,正准备走,就听老太太使出了杀手锏。 “这片不好打车,你送送林法医。” 厉晋远眼皮都没抬,随便瞎扯了个理由,强势拒绝:“我身上还有酒气,不能开车。” 老太太瞪他一眼,恨不能撬开这不开窍的脑瓜看一眼,装的都是些什么豆腐渣,怒气腾腾:“不开车,也得送她出去打车!不把林法医安全送上车,你就别回来了!” 第125章 制造绯闻 第125章 制造绯闻 厉老太太宝刀未老,扯着皮带,把儿子拖出了门。 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被老太太拉拉扯扯,厉晋远面上有些过不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偏偏老太太不吃这套,板正了脸,拿出以前在文工团训人的架势:“小三,我就把林法医交给你了。办不好,哼!” 一个“哼”字,意蕴深长。 在林甘蓝看不到的地方,老太太冲儿子挤眉弄眼,仿佛在说:把握机会,迎娶美娇娘,走向人生巅峰。 厉晋远摸了摸鼻尖,有这样不着调的妈,他也很无奈。 回身面对林甘蓝,他又恢复了清冷的模样,淡淡启唇:“走吧。” 余光瞥见厉家大门合上,林甘蓝立刻婉拒:“我可以自己走,你回去吧。” 厉晋远脚步不停,走在她前面,高大的背影挡去了炙热的正午阳光。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混杂了一分讥诮:“我妈的话,你也听见了,不敢不从。” 他指的是那句“不把林法医安全送上车,你也别回来了”。 林甘蓝心内了然,松开的拳头又握紧,默念:当他是只会说话的导盲犬。 军区大院内,一片安静。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俊男靓女,仿佛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十分吸引眼球。 不一会儿,就有人熟识的人前来打招呼。 厉晋远一向冷清冷性,今天的心情却格外好,不仅和每个人都热络寒暄,还连带着把她也介绍了。 “这位是我爸的老同事了,你就叫秦叔叔吧。” “冯阿姨是我妈的牌搭子,常在一块儿组织跳舞队,生活可丰富了。” “江叔叔,好久不见。这位啊,是我朋友,上家里做客。” 林甘蓝心里阴云密布,她真的不需要知道厉家有哪些朋友,平时跟什么人来往,她只想离开这个恐怖的军区大院。 但厉晋远悄悄捏了捏她的指尖,小声提醒:“我妈对你那么好,你也不想落了她的面子吧?” 他可是特种兵出身,深谙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一句话戳中了林甘蓝那颗柔软的心。她再不耐烦,也挤出笑容,配合地打招呼。 一路走到大院门口,区区几分钟的路,他们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林甘蓝掐指一数,前前后后遇到了七八位朋友。 她笑得脸部肌肉都僵硬了,故作凶狠地质问:“厉晋远,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走得慢,让同一个大院住着的亲朋好友看见;故意逐一攀谈,逼得她站在那儿像个傀儡娃娃似的,一直赔笑点头。 厉晋远眉眼微弯,居然点了点头,还揉了揉她的头发:“反应有点迟钝。” 一句话,点燃了林甘蓝积蓄的怒火。 她用力拨开男人的手,鼓了鼓腮帮子:“厉晋远,我忍你很久了!” 闻言,他居然有点高兴,煞有介事地应一声:“哦。” 摆明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林甘蓝好似用尽全身力气挥出一拳,可拳头却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毫无杀伤力。 她沮丧地呼出一口气,指着门口:“我不想看见你,反正出来这么久,也足够你回去向老太太交差了。” 他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炸毛的样子,像极了窗台上那盆仙人球,以为自己浑身布满刺能吓退人,却不知那小巧浑圆的模样,落在有心人眼里,分外可爱。 他摇了摇头:“你教我欺骗老太太?不行。” 林甘蓝环视一圈马路,军区大院这一片属于闹中取静,出租车少有从这儿经过,马路上干净得连片落叶都没有。 她攥紧了拳头,克制住想一拳揍花他那张脸的冲动,咬牙切齿:“厉晋远,那你到底想怎样?” 厉晋远收敛了神色,冰冷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你不是想撇清关系吗?这一路下来,大家都知道你是我朋友了。” 他故作轻描淡写地扬了扬浓眉:“八卦消息传得最快了,指不定晚饭时分,整个大院都该猜测,我今儿带回家的是不是女朋友了。” 林甘蓝气得肺快炸了,怒目而视:“厉晋远,你这个无赖!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你都亲我那么多次了,还想怎么样?别以为你家有权有势,我就会怕你!” 她一时没控制好音量,惹得门口一身制服站岗的警卫也忍不住瞟过来,她的脸立刻红了,委屈的感觉漫上心头,鼻尖忍不住酸涩起来。 她再冷情,到底是个女生,厉晋远实在欺人太甚了! “我都亲你那么多次了,咱们还能没关系?”厉晋远眉心微蹙,隐约能看见她眼底闪烁的泪花,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逼她太过了,声音不自觉温柔了些。 林甘蓝还沉浸在委屈里,半点没察觉,固执地不肯拿正眼瞧他,恶狠狠地低声咆哮:“没关系,咱们没关系!我早说过了,你就是个不正经的色情狂!离我远点,别再碰我,算我求你了!” 她情绪激动,说到后头带了点哭腔,不断往后退步,仿佛他是可怖的撒旦,恨不能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厉晋远顿时冷下了脸,之前那点不忍荡然无存。 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她怕他,那么想和他撇清关系…… 周围的温度骤降,厉晋远冷冷地看着她,拿出了之前那张契约书:“好,你要撇清关系,那咱们就来谈谈交易的事。” 林甘蓝抬眸,瞧见那张陌生的契约书,越发讶异,她压根不记得签过这张契约书。 厉晋远拧紧眉头,掷地有声:“落款那歪歪扭扭的名字,的确是你的签名,如果有异议,我不介意做一次笔迹鉴定。” “契约上写明,你会进入野狼战队,作为交换条件,我会给你儿子的信息。不过,如果你没能成功进入野狼战队,那你就得赔付我损失,五百万。”他大掌伸展,比划了一下数字。 “五百万?”林甘蓝惊得差点崴了脚,她做梦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厉晋远,你抢劫呢?没能进野狼,你顶多不告诉我儿子的消息,怎么会……” 厉晋远似笑非笑:“我已经查到了你儿子的信息,你如果进不了野狼,我拿这信息有什么用?岂不是我亏了吗?” 他是最好的特种兵王,也是最好的商人,不会做亏本买卖。 第126章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第126章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林甘蓝戒备心重,将信将疑:“你怎么能肯定,那就是我的儿子?” 如果厉晋远随便找了个孩子冒充,她就亏大了。 厉晋远发出一声轻嗤,不以为然:“我当然有证据。这样吧,我也给你一颗定心丸。如果你能成功进入野狼战队的甄选初试,我就把那份证据给你看。” 林甘蓝心念一动,哪怕最后没能进入野狼,找到儿子,至少她也能知道孩子现在好不好…… 她迟疑地道:“好,那咱们一言为定。不,还是立个字据比较靠谱。” “你不相信我?”厉晋远冷哼,脸色陡然一沉,紧抿了薄唇,浑身散发出强大的寒冷气场。 林甘蓝绷着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胆怯:“你也趁我喝醉了,签那劳什子契约,我在你清醒的时候立个字据,怎么了?” 冷眼瞧着厉晋远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很轻易就猜到,那份不知所云的契约,肯定是趁自己喝醉酒的时候签名了。不然,她也不至于一丁点儿记忆都没有。 她咬了咬唇,观察着厉晋远的脸色,不甘示弱:“嘁,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厉晋远目光冰凉,犹如严寒冬夜的月光,定定地望着她许久,然后扭身走了。 林甘蓝微微一怔,唤他:“厉晋远,立字据!” 听见她的声音,厉晋远反而步子迈得更大,只留给她一个颀长挺拔的背影,顷刻间走远了。 恰逢此时,等了许久的出租车来了,林甘蓝只好放弃追上去的心思,赶紧上车,催促司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司机蹙眉:“小姐,你还没说去哪儿呢?” “去……”林甘蓝忽然楞住了,天地茫茫,她居然想不出能去哪儿。 警局,灭门案就够忙了;酒吧,已经把她喝得人事不省,再不能给她添麻烦了;榆木巷…… 她侧头,望着冷清的马路边,几个地点在脑海里渐次晃过,又逐一摇头否定。心底涌起一阵浓浓的酸涩,像是含了一嘴的山西老陈醋,连眼眶都泛酸。 “小姐,你到底要去哪儿?”等了片刻,还没听见她的回答,司机有些不耐烦,“你要是没想好去哪儿,就先下去想想吧,别耽误我做生意。” 林甘蓝赔笑,挑了个地儿:“去榆木巷。” 出租车行到榆木巷附近,她的手机忽然响了,屏幕上闪动着一个陌生号码。 她以为是推销电话,摁掉了。下一秒,又马不停蹄地响了,大有她不接,就一直拨下去的势头。 林甘蓝皱眉,接起电话。 “是林甘蓝小姐吗?”一把温柔的女声,仿佛江南烟雨落在心间。 “嗯。”她轻轻应一声,在记忆里搜索,却找不到相似的声音。 “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来一趟望江茶社,咱们谈谈林建民的事。” 听见父亲的名字,林甘蓝攥紧了手机,瞬间坐直了身体,语气也急迫起来:“我爸?我爸在你手里?” 陌生女人轻笑:“你来了就知道。” 林甘蓝从车窗望出去,已经望见道路尽头的筒子楼了,她凌厉地讲:“我没去过那间望江茶社,能把位置说得详细点吗?” 前头的司机听见了,大喇喇应一声:“我知道啊,不就是青花江边上那家高级茶社吗?听说收费可贵了!” 司机声音爽朗,电话那头的女人也听清楚了,笑意更浓:“对,就是那间望江茶社。林小姐,我等你。” “喂……”林甘蓝还想再探问几句,但对方已经掐断了电话。 林甘蓝颓然地往后仰,整个人靠在座椅里,没头没尾的一通电话,让她更心慌了。林建民已经瘫在床上整整五年,怎么会突然变成了抢手的山芋,谁都想来抢一手? 前路茫茫,她仿佛站在荒芜的旷野,野草疯狂生长,遮掩了她的双目,穷尽全身的力气,也找不到出口。 “这位小姐,到了。”司机的提醒,打断了她的思绪。 透过车窗望出去,面前就是熟悉的筒子楼,她没动:“麻烦您,去望江茶社吧。” “哦。”司机无所谓地发动车子,心内窃喜,正好省了再拉客,这附近可不容易找客人。 青花江,虽然名为一条江,其实并不宽阔,蜿蜒穿过市区东二环。而望江茶社,就坐落在东二环的江边,顾名思义,望江的最佳观景地点。 从榆木巷过去,出租车足足开了四十分钟。暮夏的太阳已经逐渐西沉,光线也黯淡了几分,残阳笼罩在江面,仿佛给江水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橙红色。 林甘蓝下车,仰头望了望这栋三层小楼,全木质结构,门额上挂了木质牌匾,上书“望江茶社”四个大字,遒劲有力,别有一番风味。 她少有来城东,对这个地方全然陌生。 掀了帘子,刚走进茶社,就有身穿开襟短褂的服务生迎上来,热情地请她上楼:“林小姐,人已经等着了。” 林甘蓝环视一圈,整间茶社走复古路线,墙上贴的画报,竹编的桌椅板凳,还有作民国打扮的服务生,令人仿佛置身于七八十年前的茶馆里。 她随着服务生往三楼走,状若无意地询问:“你认得我?谁在等我?” 服务生笑容和煦,一张嘴却守口如瓶:“您去了,就知道。” 同电话里那女人,是一样的口径。 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屏风隔开的小开间,三楼则全是小房间,大大的窗口正对了平静的江面,门则被半卷的帘子代替,半隐半露,颇具朦胧美。 “您请。”服务生把她带到位置最好的那间房前,彬彬有礼地退下了。 隔了半卷帘子,林甘蓝能瞧见里面坐了个女人,身材姣好,坐姿优雅而端正。她穿了墨绿的丝绸衬衫,搭配白色花苞裙,脚上那双鞋,林甘蓝认出来,是菲拉格慕的初秋新款。 她端起小巧的茶杯,抿了一口,声音悦耳好听:“林小姐,在外面站着不累吗?请进吧。” 林甘蓝刚挪步,手机提示收到一条短信,发件人显示,是厉晋远。 她拧了拧眉,还是当即点开了。 “凤翔路38号,产权属于帝豪地产。” 言简意赅,一如厉晋远的为人,寥寥几个字似乎还泛着寒冷的温度。但林甘蓝却如遭雷击,呆立在了原地。 帝豪地产…… 这家公司,她一点也不陌生。 她认识帝豪地产的总裁,前男友陆述。 第127章 不平等条约 第127章 不平等条约 林甘蓝收拾了震惊的心情,掀帘进去,怔住了。 面前的女人年纪不小,眼角略微浮现纹路,长相清丽,抬头看她的时候,莞尔一笑,通身透出一股矜雅的贵妇气质。但林甘蓝敏锐地察觉了一抹敌意,她的眼底泛着寒光,来头不善。 林甘蓝在她对面坐下,视线仿佛黏在了她的脸上,那五官越看越熟悉。 记忆乘坐时光机,往前翻飞,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浮现在脑海里,她一下子站起身,脱口而出:“你是陆述的妈妈?” 五年前,陆家发现她和陆述在一起,横加干涉,陆夫人甚至找到学校来。 她还记得,教师办公室里,校长不住地赔笑脸,也劝不住陆夫人指着她的鼻子骂。 那些话,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此刻,看着陆夫人那张依然年轻的脸,那些话仿佛又回荡在耳畔。 “小小年纪就学会勾引我儿子,这么不要脸,上辈子是狐狸精变的吧?” “呵,亏得生了一张好皮囊,才能哄骗到我儿子,否则你就只能去站街作流莺了。” “小姑娘不学好,就想靠身体赚钱,不知廉耻。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给你,离我儿子远点,沾染得他身上都是一股骚味。” 说罢,陆夫人戴满珠玉手镯的手一扬,无数的毛票纷纷扬扬飘下来,落了她满身。 陆夫人还不罢休,怒气冲冲地刺了一句:“你这种级别的女人,只配这个价位!” 当时的她不过十七八岁,没经历过这种事,甚至连“流莺”“站街”这些词汇的含义都不懂,害怕得瑟瑟发抖。 五年了,她已经长成了一棵绿树,然而回想起那天,依然有种锥心的疼。 她用力攥拳,指甲死死地扣进掌心,企图用疼痛把自己从痛苦的记忆唤醒。 “林小姐,好久不见。仔细算算,有五年了?”陆夫人扬了扬手,轻松地招呼她。 林甘蓝注意到,她的手腕间没了那些晶莹剔透的珠玉手镯,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似乎与记忆中那个凶狠的影像又有几分不似。 但她没功夫细想,厉晋远那通短信似乎还飘在眼前,没想到林建民的失踪居然牵扯了帝豪地产。而帝豪地产正是陆家的产业,想到这儿,她的目光变得犀利,盯死了陆夫人,冷声质问:“陆夫人,是你的人带走了我爸?” 陆夫人微微有些讶异,不是因为她猜到林建民在自己手上,而是她那句“你的人”。 林甘蓝昨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白天又大醉一场,此刻瞪住她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但浑身的气势不减。她轻哼一声,嫣唇微启,蹦出三个字儿:“蓝制服。” 陆夫人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她的身体往后仰,打量林甘蓝的目光多了一分欣赏,淡淡道:“没想到,短短一天时间,你就顺藤摸瓜查到了。不过,我原本也没打算隐瞒,你爸的确在我手里。” 林甘蓝几乎半个身子都压在了竹编的桌面上,身形前倾,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可能扑上去。 她沉住气:“你想怎样?” 扯了林佳莉的大旗,好不容易把林建民带走,她不相信陆夫人会没有企图。 果然,陆夫人早思量好了,神秘地眨眨眼:“很简单,你离开陆述,你爸就能平平安安回家。” 兜了一圈,只为了这个? 林甘蓝忍不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语气不善:“陆夫人,你没病吧?五年前,我就跟你儿子分手了,一点关系也没有!” 陆夫人抬眸,慢条斯理地质疑:“林佳莉是你堂姐吧?她都告诉我了,你最近又出现在陆述面前。” 林佳莉…… 林甘蓝脸上的血色褪尽,她的“好”堂姐,真是见不得她过平静日子!哪怕一条水渠,也能让她兴风作浪。 陆夫人给她换了一杯热茶,不像五年前那般凶相毕露,反而脸上一直挂着笑,不疾不徐地讲:“你之前还去参加了陆述组织的同学会吧?你应该知道,五年前陆家没同意你们在一块儿,五年后也不会改变这个结果。” “陆述是咱们家的独苗,承载了陆家所有的希望,有大好前途,陆家容不得任何人作他的绊脚石。”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想撑林佳莉。她那人,只有点小聪明,上不得大雅之堂。她来找我借人手,说想把你爸劫走时,我就冒出了这个念头,借着这个机会,跟你坐下来聊一聊。可惜,她直到被我的人迷晕了,也没想到这一层。” 陆夫人微微摇头,语气充满了讥嘲,显然很看不上林佳莉。 林甘蓝不傻,稍一琢磨就明白了,陆夫人借了人手给林佳莉,顺便摸清了他们的藏身之处,然后再迷晕林佳莉,打昏许秀洁,把林建民接走。 “那……当时在医院后门,接应他们的黑色小车……” 陆夫人微微一笑:“也是我的人。我料想他们太笨,怕计划不能成行,就准备了一项nb,没想到,他们真的那么蠢,这点小事也能办砸。” 林甘蓝深深呼吸,才能克制怒气:“那我爸现在还好么?” “有家庭医生照看,一切都好。” 她松了口气,板正了脸,一字一句地申明:“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打算和陆述再续前缘,吃回头草不是我的风格,况且……”她冷笑,“陆述这根回头草太脏了,连孩子都有了,我更看不上。” 她不是五年前那个只会瑟瑟发抖,分明是陆述先追她,可连一句反驳话都说不出的小姑娘。 可时光不止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迹,陆夫人也不是五年前那冲动的性子,听了她鄙夷陆述的话,竟然没恼怒,反而笑了笑。 “这么说来,咱们达成一致了。不过,我总要有个保证,才能心安。”说着,她打开身侧爱马仕凯莉包,抽出一份契约书拍在她面前。 又是契约? 林甘蓝心底泛起一丝厌恶。 薄薄的一张纸,简明扼要地写了,要她从此后不能出现在陆述周围一百米的范围内,否则会被起诉。 拾起那张契约书,林甘蓝的手微微发抖,不可置信:“这……太侮辱人了?不就相当于禁止令吧?” “申请禁止令,需要本人开口,而且我暂时没证据显示你骚扰了陆述,所以没办法,只能让你自觉了。” 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要剥夺她的人权? 林甘蓝把契约书摔在桌上,眉眼间透着冷意:“大清亡了。这种不平等条约,我不会签的。既然你们那么担心陆述会跟我复合,那就管好他,别让他出现在我周围一百米内。” 她顿了顿,嘲讽一笑:“对了,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买根狗链子,把他拴在脚边,这样就能二十四小时看着他了。” 第128章 那个人好像一只狗 第128章 那个人好像一只狗 陆夫人比五年前沉得住气,但听着林甘蓝把陆述比作“狗”,还是忍不住怒目而视。 她一掌拍在桌上,竹编的桌子震了震。 这份气势,吓吓平常人足以,但林甘蓝却不怕,反而环抱双臂,玩弄着手机:“陆夫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会签这份不平等条约,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会和陆述在一起,以及……如果你不把我爸交出来,凭咱们刚才那一番话的录音,我可以起诉你。” 林甘蓝拖长了尾音,显得胸有成竹。 在认出陆夫人的刹那,她就偷偷摁下了录音键。厉晋远虽然为人冷漠了些,但他的消息还是很令人信服,如果帮忙抓走林建民的人真跟陆述有关,那么陆夫人也难逃干系。 也幸好她早有准备,掌握了陆夫人的录音,就占了先机。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陆夫人的脸上一点不见慌乱,反而唇角噙了一抹自得的笑意。 林甘蓝蹙眉:“你笑什么?” 陆夫人莞尔:“我笑你蠢。你知道,这间望江茶社是谁开的吗?” 她交叠双腿,姿态优雅,从窗口望出去,暮色下的江面仿佛一条铺长的橙红色锦缎。 联想到走进茶社时,服务生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显然陆夫人早早打过招呼。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难不成这间茶社…… 陆夫人也没有绕弯子的意思,开门见山:“望江茶社也是陆家的产业,配备了干扰装置,不信你试试看,能放出录音,算我输。” 林甘蓝攥紧手指,不信邪,摁下了播放键。 一阵嘈杂的乱音,“滋滋”作响,令人想起小时候电视机屏幕上的一片雪花。 陆夫人笑意更浓了:“林小姐的手段,早有耳闻,我当然要做点措施,以防万一。你说,对吧?” “算你狠。”林甘蓝关掉录音,眼睁睁看着手机屏幕从亮到暗,最后完全熄灭。 出酒吧时,她的手机就没电了,在厉家短暂充了一会儿电,现在也用尽了。此时此刻,她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陆夫人也摆明了态度,如果她不签那份不平等条约,恐怕难以走出这间茶社。 茶社三楼,早已清场,只有她们俩彼此僵持。都是耐性出众的选手,谁也不服输,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甚至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落针可闻的安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搅乱,主人仿佛蕴含了极大的怒气,一脚一脚把楼梯踩得“蹬蹬”响。 服务生焦急开口:“林小姐,夫人吩咐过了,不能上去……” “让开,你敢拦本小姐的路!” 这声音,嚣张而尖利,人还没露面,林甘蓝就猜到是谁了。 余光瞥过去,陆夫人脸色微沉,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喜,显然也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帘子一掀,露出一张艳丽的脸,化了时下流行的亮片眼影,水润的口红把一双唇涂得饱满粉嫩,开开合合,亲昵地招呼:“陆夫人,早知道你出来喝茶,我一定提早过来相陪。” 陆夫人抿一口茶,有些冷了,嫌弃地放回去,摇铃召唤服务生换一壶热水。然后,才冷冷地扫她一眼:“我可没那么大面子,请得动林大小姐。” 想起刚才楼梯间的气话,林佳莉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嗫嗫辩解:“陆夫人说笑了,我肯定随叫随到。” 林甘蓝冷眼瞧着,这一对准婆媳的关系,似乎没有想象得那般好…… 她正想着,冷不丁林佳莉就把矛头对准了她:“林甘蓝,自己父亲音讯全无,还有脸坐在这儿喝茶?真是没心没肺!” 林甘蓝浑然不动,眼皮子都没掀,反唇相讥:“我爸在医院待得好好的,为什么现在音讯全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你……” 林佳莉还想反驳,忽闻陆夫人轻咳了一声,她顿时收敛了嚣张气焰,换上了笑脸,柔和地讲:“陆夫人,我担心您被这个女人蒙骗了,才一时气急说错了话。我这急躁的性子的确该改,您别往心里去。” 她俯低身子,和颜悦色,说起林甘蓝却声嘶力竭:“这个女人,十七八岁就敢怂恿陆述私奔,可见从小就不安分。最近又跟一个男人搅和在一块儿,还带他回家,气得大伯连饭都不吃……” 她喋喋不休地数落着林甘蓝的黑历史,斜眼觑着陆夫人的面色越发阴沉,更得意了。心里甚至沾沾自喜,哪怕陆述对林甘蓝还有几分旧情,只要她过不了陆夫人这关,一切白搭。 林甘蓝忍俊不禁,已经数不清,这是林佳莉第几次传播她的黑历史了,可惜词汇量有限,翻来覆去只有那几句话,她都听厌了。 她笑得眉眼微弯,抬眸间,对上了陆夫人的视线,无声地讲:看,这就是你挑儿媳的水准。 陆夫人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咽下这口气,狠狠拂了林佳莉的面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陆夫人……”林佳莉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面露委屈,又不敢继续开口。 茶室里恢复了片刻宁静。 林甘蓝轻笑:“陆夫人,你应该也听清楚了,我最近正跟别的男人交往,没工夫跟你儿子旧情复燃。” 正好林佳莉误会了她和厉晋远的关系,她正好将计就计。 林佳莉听得一愣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想错了。她原以为陆夫人约林甘蓝见面,是念在陆述前女友的身份上,想把她招进陆家,取代自己的身份。现在听起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冷眼瞧着她呆头鹅似的愣愣模样,陆夫人就气不打一起来,把桌上那份契约书往她面前推:“认识字儿吗?好生看看!” 契约书上文字不多,简明扼要,林佳莉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整个人都懵了。 原来陆夫人是想杜绝林甘蓝和陆述复合! 而她,竟然间接地替林甘蓝作证没复合的心思,坏了陆夫人原本的安排。 林佳莉一下子慌了,她自知入不了陆述的眼,不过玩玩而已,好不容易和陆家搭上了线,一旦惹恼了陆夫人,就真的会被扫地出门了。 她扑上去,摇尾乞怜:“夫人,我真没想到……求您再给我一个机会。” 眼泪如决堤的江水涌出,沾湿了她精心描画的亮片眼妆,湿哒哒糊成一团。林佳莉几乎半跪在地上,匍匐在陆夫人膝前,此时此刻,她已经顾不得形象二字,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她离豪门最近的一次,她不能失去这次机会! 把这一幕尽收眼底,林甘蓝忽然想起一句台词:看,那个人好像一只狗。 第129章 救救孩子 第129章 救救孩子 此时的林佳莉,像极了一只哈巴狗,摇尾乞怜。 陆夫人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看不出情绪。 正巧服务生送了热水上来,正打算重新泡一壶茶,林佳莉连忙抢过:“我来,我给夫人泡茶。” 陆夫人一向喜茶,精于茶道,才特意挑了青花江边的好位置,开了这间望江茶社。 她睁开眼,想瞧一瞧林佳莉的才艺。平时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懂,居然会泡茶? 服务生一走,林佳莉迫不及待把茶叶丢进杯子,拎着长嘴水壶往里冲水。她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拎个水壶也毛手毛脚,热水洒出来,差点毁了陆夫人的丝质衬衫。 “够了。”陆夫人狠狠皱眉,不耐地喝止。 林佳莉放下水壶,一脸茫然:“夫人,怎么了?” 林甘蓝端起杯子,打量着浮沉的茶叶嫩芽,讥嘲道:“啧啧,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吓煞人香’。” 陆夫人眼前一亮:“你懂茶?” “知道一点。”念书时,林甘蓝稍有空闲时间就泡在图书馆,除了专业书籍,也会看些闲书。 陆夫人似乎很有兴趣:“说说看。” 林甘蓝略微讶异,五年前陆夫人给她留下了一个泼妇的深刻印象,浑身透出暴发户的庸俗气质,不像是个有心思钻研茶道的女人。 但她只迟疑了片刻,便信手拈来:“这茶叶,卷曲如螺,白毫毕露,是洞庭碧螺春,别号‘吓煞人香’。相传以前有个尼姑游春,顺手摘了几片碧螺春,泡茶后奇香扑鼻,脱口而出‘香得吓煞人’。就有了这个奇怪的诨名。” 陆夫人微微颔首,直直地望着她:“还剩下一点茶叶,别浪费了,你来泡茶吧。” 林佳莉立刻叫嚷起来:“夫人,她可是咱们的敌人,怎么能……” “要么闭嘴,要么滚出去!”陆夫人言简意赅,气势凌厉。 林佳莉被吓住了,她屏住呼吸,心里很清楚,再多嘴一句,不仅是赶出茶社这么简单。 然而在她看来,捞到了绝好表现机会的林甘蓝却没动,灿然一笑,不卑不亢地讲条件:“我有什么好处?” 陆夫人也冲她笑一笑,拾起那份契约书:“这些条款,的确有些侮辱你了。” 说罢,声落手起,薄薄的一张纸在她手里化成了碎片,雪花般打着旋儿飘落地板上。 意味着,林甘蓝真正赢得了她的尊重。 她双手抱膝,俏皮地眨了眨眼:“不过,别误会我会同意你和陆述复合,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可以开始你的表演了?” 两个聪明人之间,自有一个世界,林佳莉仿佛被隔绝之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甘蓝起身,把她刚泡的茶全扔了。 温杯,置茶,林甘蓝动作优雅,犹如行云流水般,使人赏心悦目。 她稳稳地拎起长嘴茶壶,下倾上提,如此往复三次,冲水八分满。 林佳莉看得几乎呆住了,心里的小恶魔作祟,不忿道:“你这是泡茶,还是表演?戏精!” 然而,无人理会她。 陆夫人的嘴角甚至上扬了几分,眼角眉梢盛满了笑意,情不自禁地拍手:“好个‘凤凰三点头’。” 凤凰三点头,是冲水的技艺之一,下倾上提地冲水,茶水和茶叶会上下翻动,使茶汤的浓度一致。 冲泡后,纤纤细指倒出三杯茶,逐一奉上。 陆夫人的喜悦跃然眉间,连声赞叹:“咱们之间,若不是夹着一个陆述,我一定请你当这间望江茶社的座上客。” 茶社收费高,来这儿的客人不乏富豪,可真正懂茶的人少。她不缺钱,唯独缺个知音。 林甘蓝端着茶杯,观色察形,端杯闻香,然后才啜汤赏味,赞了句“的确好茶”。不疾不徐地放下茶杯,直直望回去:“陆夫人,我可担不起。最好的前任应该是像死了一样,葬礼也别通知对方……” 她起身,掷地有声:“陆夫人,我可以承诺不去找陆述,也请你遵守诺言,放了我爸。” 陆夫人点了点头,尽管林甘蓝态度冷漠,还是掩不住她的欣赏之情。她甚至当场吩咐服务生,以后林甘蓝上望江茶社,一定给最好的茶,永远免费。 林佳莉站在一旁,低头啜饮了一口茶汤,舌尖泛起苦涩,一直苦到了心头。 她攥紧杯子,太过大力,几乎捏碎了小巧的杯子。 短短一会儿,陆夫人就改变了敌视态度,毫不遮掩地欣赏林甘蓝。她的心底涌上一股恐惧,仿佛深海的水漫过来,几乎淹得她不能呼吸。 她咬牙,暗自发誓不能再轻敌,必须拔除林甘蓝这颗眼中钉! “亲爱的堂姐,请你让开。” 茶室的门很窄,林佳莉占据了中央的位置,不知何时拎起了长嘴茶壶研究,两侧的空间只能容林甘蓝跻身而过。林甘蓝重复了两次,她还是一副走神模样,像根柱子似地,一动不动杵在门口。 林甘蓝急着去医院打点,待爸爸回来后做个全身检查,只好出手碰了碰她的肩膀:“让开,行吗?” 她的动作很轻,但林佳莉却仿佛触电似的,一下子惊叫起来,浑身猛震。手里的茶壶仿佛长了眼睛,盖子掉落,整个茶壶飞向林甘蓝的方向。 林甘蓝眼疾手快,瞅着一个黑影飞过来,来不及看清是什么,就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空闲的右手掀起桌上的托盘去挡。 茶壶和托盘撞在一块儿,滚烫的热水溅出来,茶桌、地板都是水渍。 “蓝蓝,你没事吧?”温润的男声响起,林甘蓝惊魂未定,身边恍然多了个高大的身影,把她往怀里护。 林甘蓝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甫一抬头,撞进了陆述那双又黑又深的眸子里。 他一脸关切,细细地把她从头看到脚,托盘挡去了大半溅出的热水,下半身她穿了长裤,除了手腕微红,几乎没受伤。 男人紧张的模样,让她发怔。 一瞬间,几乎回到了五年前。 少男少女最纯的爱恋,眼睛里只有彼此。好像对方的笑容,就是一整个世界。 “陆述,叫救护车。” 陆夫人的声音,唤醒了林甘蓝的思绪,她摇了摇头,悲凉地认清了事实。 她抽出手,把视线移向地上,吓了一跳。 林佳莉滑倒在地,捂着肚子,疼得脸色发白。祸不单行,她今日穿了海边度假风的吊带长裙,裸露的大片肌肤都被热水烫到,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 她唇无血色,虚弱地看着陆述,求救:“陆述,求你,救救孩子。” 第130章 我会重新追求她 第130章我会重新追求她 林佳莉满面含泪,一只手颤巍巍地伸向陆述,声音微弱:“陆述,救救我们的孩子……” 然而,陆述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拨打了120,报上望江茶社的地址:“有个孕妇摔倒了,请你们速来。” 他袖手独立,完全没有上前扶起她的意思,反而扭头看向了林甘蓝,摩挲着她烫红的手腕,语气里满满是心疼:“很痛吧?” “我没事,你去看林佳莉吧。”林甘蓝面颊泛起一阵火辣辣,想抽回手。 但陆述抓紧了她,死死不放,关切道:“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没有了。”林甘蓝叹一声,“陆述,咱们没关系了,你应该关心那个怀着你孩子的人。” 陆述缓缓摇头,目光深邃,沉缓开口:“值得我关心的人,永远只有你。你是不是因为陆家的人抓了林建民,所以生我气了?” 他手上的劲道更足,几乎捏痛了林甘蓝,急切辩解:“我也是刚知道这件事,立刻就赶过来了。” 林甘蓝察觉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和陆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敷衍道:“我知道,这件事已经解决了,我跟陆夫人……” 她刚提起“陆夫人”三个字,还没说完,陆述就转身正对了陆夫人,眼尾上挑,盛满了讥嘲:“陆夫人?您做的事情,真的配当陆家人吗?” 林甘蓝震惊,陆述和他妈之间的火药味,浓烈得呛人,似乎下一刻两人就会扭打到一块儿。 即使被儿子质问,陆夫人依然姿态优雅,沉稳回应:“我或许不配当陆家人,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我付出了半辈子为你筹划,陆述,你不该用这种语气质疑我。” “抓走我心爱女人的父亲,就是为我好?您到底瞒着我做了多少事情?”陆述黑着脸,手指紧紧攥住茶桌一角,林甘蓝明显看见桌子微震,显然他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激动情绪。 林甘蓝暗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这对母子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陆夫人把林佳莉扶到椅子上,摇铃叫了服务生上来帮忙,然后理了理衣襟,才抬头直直地望着儿子,不卑不亢:“陆述,你该知道,你和林小姐不能在一起。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防止你做傻事。” “鬼话连篇!”陆述一阵见血,“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自己!别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实则为自己牟利,我觉得恶心!” 他眉头紧蹙,身形绷紧,像一支蓄势待发的箭矢:“分手后,我和蓝蓝就没了联系。” 闻言,林甘蓝微舒了一口气,陆述的话,陆夫人总该信了吧。 不曾想,他顿一顿,一字一句又讲:“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会重新追求蓝蓝。” 林甘蓝一激灵,差点崴了脚,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不可思议地望过去。 陆述一本正经,猝不及防牵起她的手,笑容灿烂:“蓝蓝,余生请继续指教。” “陆述,你发什么疯?想清楚和她在一起会有什么后果吗?”陆夫人一下子激动起来,太阳穴隐隐跳动,攥紧的拳头青筋毕露。 躺在椅子里的林佳莉也惊呆了,抚着肚子,嚎啕大哭:“陆述,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啊!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能……去追求别的女人?” 她指着林甘蓝,憋足了气,义正词严:“是她,是她勾引你,对不对?可是陆述,当年是她不要你,现在她也有了别的男人,她只把你当个备胎,你不要那么傻,上了她的当……” 剑眉轻挑,陆述轻启薄唇:“我乐意。” 他冷哼一声,想起厉晋远上次拿出来的照片,以及他查到的那些历史,怒气腾起,毫不客气地数出来:“林佳莉,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你心里有数。噢,也许你的男人太多了,可能真的辨不清孩子的父亲是谁,只好找我充当冤大头。” “你……陆述,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那次在酒吧,是你邀我上床的,不是我求着你!”林佳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挣扎着起身。 她伸长了手臂,想去拉扯陆述,却被他一巴掌甩开:“脏死了,别缠上我。” 林佳莉的眼底瞬间漫上绝望,无边无际,像是汹涌的海浪,要把她淹没。 她浑身无力,被陆述猛地拂开,跌回了椅子,肚子忽然袭来一阵剧痛,她低头,惊恐地睁大了眼——一丝鲜血顺着雪白的大腿往下滑,白与红的对比,鲜明得刺眼。 “啊——” 她爆发出一声尖叫,还怀了最后一丝希望:“陆述,这真是你的孩子,求求你,我不想失去他……” 她舍弃了所有尊严,哀声祈求。 但陆述已经铁了心,冷漠地别开脸:“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你别再演戏了,我查过,三年前,你也曾经用过这一套,敲诈某个公司副总打胎费二十万。” 他甚至讥讽地笑了笑:“都说女人身上天生有母性,可是林佳莉,你这个女人太恐怖了,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作为赚钱的武器。既然这样,孩子不如别出生了,你也用不着伤心,反正你想要钱,我会很贴心地奉上一笔打胎费,和三年前那位副总一样。” 他着重强调了“贴心”二字,看着林佳莉疼到扭曲的那张脸,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快感。 上次得了厉晋远的提示,他背地里着手查林佳莉,越往深挖掘,越是心生恐惧。 今天,他刚知道了三年前那桩事,林佳莉哄骗了一位公司副总上床,隔了两月,就拿着医院的验孕单找上门要钱。与现在的路数,何其相似。 再发现陆夫人背着他,配合林佳莉把林甘蓝的父亲抓了,陡然发觉,他的人生就是个笑话,看上去光鲜亮丽的青年才俊,不过是被人操纵的傀儡玩偶。 他攥紧林甘蓝的手,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只有她,才是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 “蓝蓝,我们走。离这些豺狼虎豹远一些,过自己的小日子。” 林甘蓝被他的笑容晃了眼,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拉了个趔趄。 陆述松开了眉头,拖着心爱的女人,仿佛卸下了人生的重担,连脚步也轻快起来。 第131章 陆述疯了 第131章陆述疯了 林甘蓝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陆述拖出了茶社。 她用力甩开男人的手:“陆述,林佳莉需要你,你毕竟……是孩子的父亲。” “蓝蓝,林佳莉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她的话能信吗?” “那天在酒吧,我醉得神志不清,对她完全没印象。况且我查过了,那段时间她统共有三个男朋友,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不是我的!” “蓝蓝,如果此生我有幸做父亲,我希望孩子的母亲是你。只有你,才会让我有延续生命的想法……” 林甘蓝抬头,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 那份深情,那份真挚,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陆述柔声允诺:“蓝蓝,我们重新开始。” 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了林甘蓝,毅然决然放开了他的手,拉开距离:“陆述,我们早就分手了,彼此都该有新生活。你这样做,不过和你妈一时置气,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别让她伤了心。” 面前的男人穿着蓝色衬衫,衣袖挽至半臂,身姿挺拔,一如记忆中的温润脸庞。尽管有不舍,林甘蓝也知道,他们回不到过去了,讲一声“再见”是最好的结局。 听她提起陆夫人,陆述皱了皱眉心,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挺直了脊梁,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蓝蓝,我知道空口无凭,我会用自己的行动让你看见我的诚意。” “我怀过孩子,你也不介意?” 陆述迟疑,敷衍过去:“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好。对了,你爸的事儿,你也别担心,我一定会把他平安带到你面前。” “不必了,我已经跟你妈说好……” 把他的迟疑尽收眼底,林甘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分明还是介意的。 说话间,服务生已经齐心协力把林佳莉抬下了楼,她捂着肚子,表情痛苦,时而有血滴下来。 落在茶楼门口的瓷砖上,刺得林甘蓝眼睛生疼。 林佳莉像是彻底失望了,紧闭了双眼,咬紧牙关,完全没往他们俩的方向看。幸好附近就有一家公立医院,救护车很快呼啸而至。 趁护士把林佳莉送上车,陆夫人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到陆述面前:“陆述,你年纪不小了,做事不太要冲动,要过过脑子。我不想跟你置气,刚才的话我统统当没听见,现在,你马上跟我去医院。林佳莉流了不少血,孩子……也不知能不能保住。” “让我去医院?好,我去!”陆述的奔驰跑车就停在一旁,他拉开车门,把林甘蓝推了进去。 林甘蓝一脸懵,怎么受牵连的总是她? 她可不是陆家母子置气的棋子! 她动手去开车门,却发现陆述眼疾手快地反锁了,不禁有些恼怒:“陆述,放我出去!” 陆述没解释,降下车窗,冲陆夫人扬扬手:“咱们医院见。” 话音刚落,他一脚踏下油门,跑车犹如一道魅影,一闪即逝,把救护车抛在后头。 眼看跑车驶入马路,林甘蓝再沉不住气:“陆述,你到底想干什么?” “蓝蓝,这几天遇到的事情,我终于知道,你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再做扯线木偶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过好每一分每一秒。” 林甘蓝蹙眉,这话听起来,怎么有几分“遗言”的味道? “陆述,你遇到什么事了?”瞥见他紧抿薄唇,没有想谈论的意思,她呼出一口浊气,“行,我不问了。反正我们也不应该再有交际,前面路口麻烦停车,我要下车。” “不,我不会停车。蓝蓝,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跟以前不一样了,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我可以主宰自己的未来,给你幸福!”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踩油门的那只脚似乎更用力了。 林甘蓝注意到,他的手背有些新鲜伤痕,细细的,止住了血,看样子几个小时前才受过伤。 但她强迫自己狠心,唇边噙了一抹冷笑,质问:“你说长大了,那我问问你,出国留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是你自己赚的吗?回国之后的工作,是自己找的吗?你现在住的房子开的车,是自己买的吗?” 每一句,都像个炸弹,把陆述炸得体无完肤。 他攥紧了方向盘,脸色苍白得可怕,一言不发地加大油门。奔驰跑车犹如喝醉了酒的大汉,横冲直撞,吓得林甘蓝立刻拽紧了安全带。 “陆述,你疯了。” 陆述的眼圈通红,隐约涌动着泪光,咬牙切齿:“是,我疯了!那也是被逼疯的!” 林甘蓝可以肯定,他一定遇到事情了。 还好,他还有最后一丝理智,跑车冲进医院门口的院坝,歪歪扭扭地停了下来。陆述趴在方向盘上,把头深深地埋进双掌,整个身子都微微抖动,似乎在哭,却没有发生任何声音。 许久,他才抬起头来,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满面疲倦。他第一时间扭头去看林甘蓝,发现她没走,笑得如同一个孩子:“蓝蓝,你还是担心我的。” 林甘蓝抽出纸巾,没好气地扔过去:“我怕刚刚那番话会吓到你去自杀。” 陆述笑得眉眼弯成了新月,有点撒娇意味:“这个世界有你,多美好啊,我舍不得自杀。” “那就好,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林甘蓝拖泥带水,刚走出跑车,陆述就追了上来。他瞄一眼刚刚抵达的救护车,提议:“一起进去吧,毕竟也是你的堂姐。” 她也担心林佳莉,点了点头。 进了医院大厅,陆述没往急救区走,反而去了药房窗口,点明买一支烫伤药膏。林甘蓝垂眸,瞄了瞄他手背的伤痕,补了一句:“还要消毒酒精、绷带和纱布。” 闻言,陆述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似乎不想她注意到那些伤。 买完药,刚回头就碰见护士抬了担架进来,陆夫人走在前头,提醒儿子:“急救区在这边,跟我走吧。” 陆述没动,吊儿郎当的模样:“谁说了要去急救区?” 他晃一晃手上的药袋子:“我来医院买药的,蓝蓝的手腕被烫伤了。” “陆述!”陆夫人真动气了。 陆述也正色,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抛过去:“我住的公寓,我的车子,都还给陆家。从此以后,我要有我的人生了,真正属于陆述的人生。”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告诉我那吃软饭的老爸,最迟明天,我就会地上辞职信。” 第132章 她的禁地 第132章 她的禁地 “陆述!”陆夫人冷声厉喝。 然而,陆述却像完全没听见似地,强拉了林甘蓝往门口走。路过担架,也没有停留一秒,更没有抛过去一个眼神。 林佳莉挣扎着下地,强忍腹部的疼痛,扯住了他的衣袖:“陆述,你听我解释,三年前那桩事是一场误会。” 男人身形颀长,侧脸的线条透出一股冷硬,还是初识时的俊朗五官,但身上却多了一抹冷漠的气质。 她心底委屈,鼻尖一酸,眼泪都滚了下来,泣不成声:“陆述,三年前我没怀过那位副总的孩子,当时他骗我谈恋爱,结果早就有了家室,我气不过,才想出这个理由,想勒索一笔分手费……” 陆述没回头:“林佳莉,你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恐怕连你自己都不清楚。不过没关系,反正我没爱过你,正好趁这个机会,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吧。”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支票,轻飘飘地拍在担架上:“钱到手了,也没有孩子作累赘,你可以再次起航。骗一个男人二十万,这生意挺赚的。” 林佳莉下意识捂住肚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的下定决心要打掉这个孩子? 她身形猛地一震,差点整个人虚脱倒地,望着他冷冷勾起的唇角,情绪一下子崩溃了。再顾不得形象,她几乎是趴在陆述脚边匍匐,止不住嚎啕:“陆述,我出校园早,十几岁就在社会上漂,遇见过很多男人。可我敢对天发誓,我只爱你,只爱过你一个!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啊!” 她哭得声泪俱下,一半委屈,一半气愤,死死拽住陆述裤腿不肯放,嘴里还喃喃:“陆述,你太过分了,我虽然和那些男人有来往,可只跟你上过床,你怎么能提上裤子就不认了呢?我把孩子生下来,咱们可以做亲子鉴定!” 陆夫人皱眉,矮身蹲在林佳莉身边,去扶她:“这么多人围观,要点脸,咱们私底下说。你放心,陆述不负责,我也会补偿你。” “你补偿我?你能给我的孩子一个亲生父亲吗?嫌我说的话不好听,当初在酒吧就别拉着我走啊!”豪门梦破碎,林佳莉干脆破罐子破摔,声音都嘶哑了。 陆述回身,冷冷地望着她。那是林佳莉从没见过的眼神,一直冷到她心底,忍不住抖了抖肩膀。 他不耐烦使力,把她的手指一根又一根掰开,解放了裤腿,起身就走。 “林佳莉,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你就去告吧。陆家的名声,我是不在乎了,随便你怎么说。” 这段变故,把林甘蓝看得呆住了,陆述什么时候这么冷淡了? 她的腕间一疼,猝不及防被陆述扯住,拽着她走出医院大厅。 身后,林佳莉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仰起头,一双眼狠狠盯住两人离去的背影。 她攥紧了拳头,愤恨不平。 是林甘蓝! 一定是她,给陆述吹了耳旁风,碎了自己的豪门梦! 肚子源源不断传来的绞痛,提醒着林佳莉,她很有可能失去这个孩子。对林甘蓝的恨意越发浓烈,仿佛火山爆发,熔浆燃烧着,咆哮着,即将吞噬她! 陆述交出了车钥匙,径直拖着林甘蓝走向医院门口的公交站台。 林甘蓝挣扎了好几回,偏他卯足了劲不放,一路闷头前行,引来了不少过路人围观。 “陆述,你今天很不正常。”林甘蓝用了陈述句,她越发看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了。 “如果爱你,是不正常的表现,那让我这辈子都做非正常人类吧。”陆述粲然一笑,黑眸生辉。 说话间,一辆213路公交车驶入站台,刚打开车门,陆述就拉了她跳上去。 “对了,我身上没带零钱,不介意请我坐一次公交车吧?”离开医院,陆述长舒一口气,指了指投币箱,居然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非上下班高峰时间,公交车上空荡荡,陆述走到车尾,找了个双排座的位置,冲她兴高采烈地招手:“蓝蓝,来这儿。” 上了车,陆述就像一只放出笼子的鸟儿,笑容一直不曾消减。 林甘蓝摇摇头,拿他没办法,只好走了过去,板着脸:“陆述,你要带我去哪儿?” 陆述把靠窗的位置让给她,双手托腮:“到了,你就知道了。” 林甘蓝抿唇,把目光投向了车窗外,没再说话。 公车开了约半个小时,窗外的风景越发熟悉,直到看见那条熟悉的林荫路,林甘蓝终于知道了目的地。 那条路很短,却种了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像是忠诚的卫兵排列整齐。每年深秋,微风拂过,便有无数树叶扬扬洒洒,踩上去绵软厚实,如同走在云端。 高中时,林甘蓝最喜欢这条路,有言情小说里的范儿。那时候学习紧张,她和陆述都不回家吃晚饭,在学校附近的食街对付一顿,草草吃完就会手牵手来这条林荫路散步。 晚自习后,陆述骑着自行车载她,在如水的月光笼罩下穿过林荫路。林甘蓝伏在他的背上,少年的肩背并不宽阔,却充满了安全,让她感觉幸福。 那时候的她,虽然在林家不受宠,却被陆述宠成了小公主。 每每陷入回忆,林甘蓝就忍不住湿了眼眶,无论陆述变成什么样儿,她都记得这个男人曾经带给自己的温暖。 “到站了。”陆述一直盯着路边的站牌,公交车还没停稳,就来拉她的手。 下车,面前是一条食街,各式各样的小吃店铺,绵延一整条街,香气四溢。遥遥望过去,街尾赫然是一扇校门,“江州一中”四个鎏金大字,刺眼夺目。 林甘蓝顿时手脚冰凉。 五年前,在教师办公室内,陆夫人数落她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那会儿学习成绩好,校长恨铁不成钢地勒令她回家反省。 当天晚上,陆述把她约出家门,商定第二天出门,连机票都买好了。 然而世事难料,不过第二天,她的人生就走上了另一条路。 一周后,她收到盖了红戳的开除通知,自此再没踏足过江州一中——这个承载了她欢乐与泪水的地方,是她的禁地。 而此刻,陆述牢牢拉住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讲:“你离开学校后,我也再没回来过。我们的缘分从这儿了断,也从这儿重新开始。” 第133章 她还活着 第133章 她还活着 林甘蓝心情复杂,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不少穿着校服,没有过多涂脂抹粉,但整个人透出的青春气息,是她没法比的。 认真算起来,她其实只大了五岁,却仿佛隔了一条鸿沟,再回不到过去。 她皱了皱眉心,涌起一股甩手走人的冲动,却被陆述拉进了一家店铺。 “蓝蓝,还记得这家店吗?我还以为早关闭了,没想到居然还开着。”陆述很激动,指着陈旧的招牌,拼命提醒她。 犇犇麻辣烫。 林甘蓝迟疑着点头。她口味偏麻辣,整条食街最喜欢这家店,店主早早备好了热辣的锅底,把菜肴串在细长的钎子上,一边煮,一边吃。 陆述找了个角落的位子,按了按她的肩膀:“你先坐,我去拿菜。” 林甘蓝扫一眼,店铺还是以前的老格局,进门的地方摆了三个冰柜,串好的菜肴分门别类摆放整齐,供客人挑选。 服务生问她:“小姐,点什么锅底?我们店有泡椒味,麻辣味,五香味……” 这家店开在学校附近,来的多是学生,像她这样的轻熟女一般都会选择装潢精美的高档餐厅,服务生不由多看她一眼。 林甘蓝微微一笑,不仅摆设格局没变,连锅底种类也没变,不知道那对微胖的夫妻老板还在吗? 没等服务生列完,她下意识就点了麻辣锅底,念书时,她也每次都点麻辣味,惹得不爱吃辣的陆述连声啧叹,怨她怎么都不吃腻。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上位者的气势,笑起来,眉目俊朗,像是一抹灿烂的阳光。虽然嘴上不满,可还是会依着她,一边狂喝白开水,一边往嘴里塞辣辣的烫青菜。 “蓝蓝,你终于笑了。” 陆述把菜篮子往桌上一搁,目光落在林甘蓝脸上,忽然顿住了:“一整天了,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你笑。” 林甘蓝白他一眼,瞬间收敛了笑意:“你再继续发疯,我就该哭了。把手拿出来。” 陆述脑袋里“嗡”了一声,不仅没听话,还把手往后藏。 林甘蓝眸光似冰,钳住了他的手腕,手肘使力,把他的手臂压在了餐桌上。 “躲什么?早看见了。” 陆述叹一声,乖乖亮出手背:“知道瞒不过你。” 林甘蓝熟练地拧开酒精瓶盖,头也没抬:“怎么受伤的?” “砸镜子。” “陆述,几年不见,你长进了。” 说到“长进”两个字,她猛地把酒精倒在他的手背伤口,疼得陆述扭曲了俊朗的五官,“嘶嘶”直吸气。 清洗过后,林甘蓝继续包扎,厉声数落:“怕疼,就别做傻事。为什么砸镜子?” 她知道陆述的性子,一向温润,能暴躁到砸镜子,可见真伤到他了。 “我……”陆述垂头,支支吾吾半天。 服务生端上滚烫的锅底,麻辣的香气在鼻间萦绕,陆述拘谨地岔开了话题:“好饿呀,现在先吃饭。” 他丢了肥牛卷进去,片刻功夫,肉就烫变了颜色,卷曲起来。他夹了一片到林甘蓝碗里,笑道:“老佛爷,请。” 她和陆述有过约定,一点生气吵架了,就来吃麻辣烫。只要陆述唤她一声“老佛爷”,就是求和的意思,她也不许再生气了。 林甘蓝微怔,没想到不止她记得,陆述也记得。 他们分坐在小方桌两侧,彼此默契地不再谈论那些糟心的事,静静享受美食。期间,陆述把她照顾得极为妥当,夹肉、煮菜,一如以前。 隔了腾起的热气,林甘蓝大着胆子打量陆述,心情有些复杂,酸酸的,又混了一丝甜。 这顿饭吃了一个小时,两人几乎同时停下筷子,相视一笑,陆述叫了服务生买单。 “是你们呀,好久没来了。”微胖的老板送上账单,还记得曾经这对小情侣。 “出国念书了。”陆述敷衍。 “好几年了,你们也该结婚了吧。今天这顿饭八折,算我给你们的贺礼。”老板笑呵呵。 林甘蓝脸颊发烫,窘迫地辩解:“不是,我们俩没结婚……” 陆述长臂一伸,揽住了她的肩,斩钉截铁:“现在还没结婚,但……快了。” “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哟。以后也记得常来。” “一定。” 走出店铺,陆述依然满面笑容,冷不丁被狠狠踩了一脚,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蓝蓝,脚下留情。踩坏了,你还得背我。”陆述笑了笑,撒娇似的。 “呸,还想我背你?做梦。”林甘蓝啐他一口,目光迅速在他脸上掠过,半分羞赧,半分恼怒,“我问你,刚刚为什么不说实话?” “嗯?”陆述迷惑。 “我们早就分手了,你为什么告诉老板,我们快结婚了?” 陆述拖长尾音“哦”了一声,声音更温柔了:“我没说假话,我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重新开始当然奔着结婚去。” 他清了清嗓子:“林甘蓝同志,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你想对我耍流氓吗?” “呸,谁说要跟你谈恋爱了?我们分手了,我不会吃回头草的。” “没事儿,我会努力刷点绿漆,长成一棵新鲜草的模样。” 林甘蓝气得鼓了鼓腮帮子,男人无赖起来,和一块牛皮糖没分别。 陆述圈住她的胳膊,把她往食街深处带:“走,咱们去喝奶茶。” 刚迈出几步,林甘蓝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句:“蒋校长,那就拜托你了。” 一听“蒋校长”三个字,林甘蓝浑身一震,僵硬得迈不动步子。 “你怎么了?”陆述回头,正巧与蒋校长打了个照面。 蒋校长走上前,拨开熙攘的人群,停在他们面前:“陆述,林……甘蓝……” 林甘蓝直直地站着,头却垂得很低,刚才欢快的心情荡然无存,脸颊火辣辣地发烧,顺着脖颈一路烧遍了全身。 视线在两人间逡巡了一圈,蒋校长的脸色沉了又沉,几乎能拧出墨汁。 他把目光定格在陆述身上,讥诮一声:“陆述,你和林甘蓝在一起,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你妈?” 九泉之下的陆母? 林甘蓝霍然抬头,半个小时前,她刚见过陆夫人。 她俏生生,光鲜鲜地活着。 第134章 陆述的秘密 第134章陆述的秘密 暮夏的傍晚,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微风一吹,河边有些阴凉。 陆述拣了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拉开一罐啤酒,大口大口地喝。他望着河面,眼神又好像穿过河面望向了远方。 林甘蓝站在不远的地方,视线落在他身旁的便利袋,粗略一数,里面装了至少十罐啤酒。 十分钟前,他们在高中门口遇到了蒋校长,陆述居然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兀自把她拉走了。 途中经过一家便利店,他冲进去,一下子扫空了货架上的罐装啤酒。 一路上,陆述沉默不语,脸色越发阴鸷。 片刻功夫,他就喝光了一罐啤酒,扭身去翻便利袋,看见她,举了举手里的啤酒:“一起喝?” 林甘蓝皱眉,冲过去抢下了那罐啤酒:“陆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憋在心里,永远不会得到解决。” 陆述没有回答,低垂了头,看不见表情。 沉默了片刻,林甘蓝坐到他旁边,语气柔和了些:“刚才蒋校长说,陆夫人九泉之下……可是半个小时前我们还见过你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述突然抬头,直视着她的双眸,眼神冰冷刺骨。 “她不是我妈,我妈死了!” 像是被狠狠踩了尾巴的猫,若无其事的武装一瞬间崩溃,陆述疼得咬牙切齿:“我的亲生母亲,一年前就死了!” 陆述的嘴角浮起一丝讥嘲的笑:“私奔失败,家里人把我打晕了送上飞机,我发誓一辈子不回来。一年前,我妈生病入院,我以为是她骗我回国的伎俩,不仅没回来,还嘲讽了她几句,没想到……” “没想到,她忽然病情恶化,连见我最后一面都等不及,就走了。” 陆述攥紧了啤酒罐,手上的力道加大,把它捏成了奇形怪状。原来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甫一回想,清晰如同发生在昨日。 林甘蓝失了镇定,显然没想到陆母真的去世了。 那半小时前还见过的陆夫人,又是谁?分明与她记忆中的陆母相貌相似。 一旦打开了话匣子,陆述就缓缓讲了起来:“外人只看见陆家的光鲜,二十年间,从一间小作坊成长为综合性大企业。可谁会想到,这一切都是一个女人的成绩?我爸吃了一辈子软饭,陆家全靠我妈操持,才有今天的辉煌。” 林甘蓝想起五年前那一次碰面,陆母的确是个泼辣又独断专行的人。 “若不是为了陆家呕心沥血,她也不会早早就走了。她临死前的唯一心愿,就是我能回国继承她挣下的家业。”陆述眼底闪动水光,一挥手,泄愤似地把空啤酒罐扔进了河里。 啤酒罐一个猛子扎进水,又缓缓浮上水面,顺着水流,慢慢飘向远处。 陆述站起身,眼神幽深:“蓝蓝,你看,我像不像那个啤酒罐?我想沉入水里,可现实拽着我,只能浮在水面飘……飘向哪里?我自己都不晓得。” 林甘蓝沉默了一会儿,挑了一个未开封的啤酒罐扔进河里,这回,啤酒罐只浮了一下子,就沉入了水面,再无踪影。 “你看,还是啤酒罐,沉或者浮,只在于你的内心怎么选。” 陆述的眼眸亮了亮,从痛苦的回忆挣脱出来,平复了心情,重新坐下。他又开了一罐啤酒,抿一口:“咱们别再往河里扔东西了,被环卫工人逮住要罚款的。我钱包放在车里,身上只剩十块钱,经不起罚了。” 他的心情似乎好些了,林甘蓝微微松口气,可心里的疑虑还没散去,脱口而出:“那找我见面的陆夫人,是谁?” 陆述喝酒的动作一顿,声音有些涩:“是我小姨,我妈的亲妹妹。” 林甘蓝恍然大悟,怪不得相貌和陆述的妈妈有几分相似,却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性子。 “我妈死了不过半年,她就张罗着嫁进陆家,正确来说,除了小姨,她还是我的后妈。” 陆述自嘲一笑:“即使我回国了,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我只是他们的傀儡,互相算计的筹码。” 他们? 林甘蓝直觉,他应该还隐瞒了什么:“之前遇到蒋校长,他说我们俩在一起,对不起你妈……” 她恍然想起,在望江茶社里,那位新晋陆夫人也说过类似的话——说陆述应该知道自己不能和她在一起。 陆述笑了笑,眼底蕴满了悲哀的神色:“我妈死之前,已经给我挑好了未来妻子的人选,据说是位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和我们家可以强强联合。” 他一仰脖,大口灌下啤酒,舌尖绽放微微的苦涩,反而让他好受些。 这几年的独自生活,林甘蓝已经释然了分手这件事,但忽然听说陆述连未婚妻都定好了,心底还是泛起了淡淡的怅然。 陆述抹了一把眼睛,兔子般红彤彤的,讥讽道:“我妈临死前,还留下一句话,就是不许我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话出口,林甘蓝又后悔了,他们不会复合,知不知道答案都没意义了。 陆述却认真地回答她:“我妈知道,我打心眼里喜欢,不,是爱你。她说,你会影响我的判断,左右我的行为,而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是不应该有感情上的弱点。” 他扬脸,漆黑的眸底仿佛闪烁点点星光,半分嘲讽,半分苦涩:“这想法很无聊,是吧?可是她当家作主一辈子,全家人都听她的,我爸甚至把这条写进了遗嘱里,若是我和你在一起,就会失去陆家的继承资格。” 林甘蓝讶异,她不过一个平凡的小人物,竟然成了左右陆家继承人的关键棋子? 难怪听闻她和陆述有接触,新晋的陆夫人那么着急,甚至不惜助纣为虐,抓走林建民作为筹码。 陆述眼神深了深,郑重其事地说:“蓝蓝,以前是我蠢,居然真的相信了他们那一套。可是我现在经历了世间冷暖,才知道,血缘也并不可靠。我现在才明白,你才是我最想要的,什么陆家,什么继承权,见鬼去吧!” 他的态度很真挚,林甘蓝的心里却空落落,隐隐涌动一丝不安。 这些事,陆述早就知道了,可他的态度却是这一两天才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林甘蓝没忍住,皱了眉头:“陆述,这两天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蓝蓝,那些都不重要,我只在乎你的答案。” “虽然没了陆家支持,可我有学历,有能力,咱们一块儿努力,可以重新开始,一起创造属于咱们自己的家!” 记忆中那抹娇柔甜美的倩影,和眼前低眉敛目的女人融为一体,陆述仿佛游荡的浮萍,终于找到了归属,急切地期盼一个的答案。 第135章 林家唯一的女儿 第135章 林家唯一的女儿 和陆述再续前缘? 这个论题,像刚出炉的蛋糕,香气四溢,裱花精致,不断勾引着林甘蓝。 可她知道,如果咬下这个蛋糕,人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她不确定是否还能担得起那份风雨飘摇。 她抿了抿唇,双眸清冷地眯起,踌躇迟疑,半晌给不出答案。 “蓝蓝,分手的意义就是让我知道了,我不能没有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的房子、车子,我的身体,我的心,我统统都给你。” 陆述几乎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眨盯住她的双唇,像是等待上帝给予信徒的圣谕。 许久,他没等到林甘蓝的回答,等来了她的手机铃声。 林甘蓝松口气,连忙接起:“你好,找我……” “林甘蓝,来仁心医院。”冷冷的男低音,如同没有生命力的机器。 她的心一缩:“找到我爸了?” “嗯,我送他来仁心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我马上来。” 陆述走向马路,替她拦了一辆出租车,一并坐进了后座,报上地址:“去仁心医院。” 车子开动,有风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吹得林甘蓝清醒了几分,看了看他,有点为难:“你也去?” 陆述表情一顿,很快恢复了平静:“多个人,多份力量,万一我能帮上点忙呢。” 林甘蓝现在满心满眼都记挂着父亲,微微点头,不断催促司机快一些。 抵达仁心医院,厉晋远在门口接她,一眼就瞧见了走在她身侧的陆述,幽深的黑眸一凛,周身的温度又降了几度。 他仿佛没看见陆述,拉了林甘蓝,径直往林建民的病房走,边走边讲:“顺着凤翔路那条线索,我在附近属于帝豪地产的空置仓库里,找到了你爸。” 一听和帝豪地产有关,陆述连连摆手,澄清自己:“蓝蓝,我真不知道这件事,全是林佳莉和小姨瞒着我做的。” 林甘蓝扫他一眼,注意力全在父亲身上:“厉先生,我爸现在情况怎么样?” 厉晋远身形高大,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往陆述那边挤,几乎完全隔绝了他望向林甘蓝的视线:“除了在林建国那儿吃了点苦头,手脚有点皮外擦伤,身体没什么问题。” 林甘蓝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完全落回了胸腔。她扫一眼男人的侧颜,双目依然炯炯有神,只是下巴短短的青茬,泄露了他的疲倦。 她由衷说一声:“厉晋远,谢谢你。” 他轻哼:“不叫我厉先生了?” 林甘蓝哑口无言,这厮,真难伺候,近不了,远不得。 到了林建民的病房,厉晋远推开门,却把陆述拦在了门外。 沿途,看他和林甘蓝一路亲昵,陆述早憋了一肚子气,立时翻了脸:“你谁啊?什么意思?蓝蓝的父亲,你有什么资格不许我进去探望?” 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炸开,挟裹了一股熊熊燃烧的怒气。 厉晋远换了件黑色衬衫,深沉得好似他的眼神,修长挺拔的身形背对着他,完全没有转过来的趋势,淡淡开口:“林甘蓝,你的父亲,你决定吧。” 在他眼中,陆述连个臭屁都算不上,至少臭屁还能散发出一股讨人厌的味儿,而陆述……没有存在感。 林甘蓝恍然想到五年前那起车祸,林建民是见过陆述的,她不敢冒这个险。 “陆述,你别进去了。”说罢,她推门进了病房。 “蓝蓝——”陆述伸手想拽住她,被厉晋远挡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像抓不住的时光。 他的心底涌起一丝惆怅,抬眼看着一堵墙似的高大身影,又陡然生出一股愤慨。 “你算哪根葱……” 他刚骂了一句,厉晋远回头瞥了他一眼:“不该你的,就别做梦了。” 这个男人的眼神,似数九寒冬的料峭冷风,凛凛一眼,让他打了个寒颤。 厉晋远进门,正巧看见林建民翻了个身,背对林甘蓝。 林甘蓝垂着头,伏在病床边,柔声细语地问:“爸,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想吃什么,就写出来,我一定办到。” 她体谅林建民急性中风后语言表达能力不行,特意准备了纸笔,但他不理,把头埋进被子里,连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唯一的女儿。 她僵在原地,觉得自己好像跳梁小丑,无论做什么,父亲好像都不会满意。 陈兰推门进来,看见林甘蓝,又惊又喜,还来不及把手里的热水壶放下,就招呼她:“蓝蓝,你来了。多亏了你这位朋友,才能把你爸救回来。把人送到医院,他还帮忙跑上跑下,联系相熟的医生,真是太感谢他了。” 林甘蓝瞄了他一眼,被表扬的时候,冷峻的面容也不见一丝松动。 躺在床上的林建国哼了一声,似乎在表示不满。陈兰瞪他一眼,倒了一杯热水,把他扶起来。 一边伺候林建民喝水,陈兰一边数落:“你呀,就不能收敛一下这炮仗脾气?小厉也算你的救命恩人,就算不高兴,也别迁怒到别人头上。” 她冲厉晋远赔了笑脸:“老林就是脾气坏了点,其实心眼不坏。” 厉晋远浑不在意,目光炯炯望住林甘蓝,意有所指:“不碍事,我算是知道林法医的脾气随了谁。” 林甘蓝攒眉,这是变相控诉她的脾气坏? 陈兰没在意两人间的暗流涌动,正苦口婆心劝林建民:“老林,这回你该知道,你那亲弟弟一家都是些什么人了吧?蛇鼠一窝!你再别相信他了,别给钱,也别替他收拾残局了,省得老了也不得清静……” 她是好意,但话入了林建民耳朵里,却听得不是滋味,脾气一上来,抓起床头的杯子就往地上掷。 陈兰的眼泪立刻滚下来,气得直跺脚:“我为你好,你还不听?真要把这条命都交代在林建国身上,你才肯甘心,是不是?” 林建民挣扎着坐起来,长臂一扫,把床头柜上的东西全拂到了地上,又抓起床上的被子、枕头统统往地上丢,努力张嘴,发出“咿咿呀呀”的呐喊。 “老林,你就算不为我着想,也得为蓝蓝想啊!她是你的女儿,总比林建国那家子亲吧?你这条命栽在他们手上,蓝蓝也会伤心难过啊!” 陈兰声泪俱下,连带林甘蓝的眼眶都湿润了,这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然而,林建民拼尽了全身力气,掐着大腿上的肉,强逼自己开口:“林家……只有一个……女儿,是……佳莉……” 他的声音模糊,但林甘蓝还是听清了七八分,一瞬间,浑身冰凉。 第136章 孩子没了 第136章 孩子没了 林甘蓝望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头发花白,皮肤因为久不见阳光,日益苍白,身形消瘦,像一段枯槁的断木。 她的脑子里不断回荡着林建民刚才的话,一遍又一遍,似乎要刻进骨子里。 “林家只有一个女儿,是佳莉。” 只有林佳莉,没有她。 林甘蓝的呼吸一窒,她以为自己会哭,然而眼眶干涸得好像一片沙漠,一点水光都没有。 她只是全身重心倚着墙壁,呆呆地注视着父亲,心口泛起一阵钝痛,连绵不断,似一把把盐粒往千疮百孔的心脏上撒。 “蓝蓝……”陈兰看过来,眼底有担忧。 “陈姐,麻烦你照顾我爸。”林甘蓝低低抛下一句,踉踉跄跄推开了房门。 再待下去,她会窒息了。 厉晋远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皱着眉头追出去。 他的个子很高,几乎把林甘蓝完全笼罩在了阴影里,长臂往墙上一搭,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伤心了就哭吧,有我挡着,没人会看见。”低沉又富含磁性的声音,仿佛极具诱惑力,差点就把林甘蓝的眼泪勾引下来了。 但她拧了拧细眉,犟驴似地僵在原地,梗着脖子:“哭?有什么好哭的?生活这么苦,谁没遇见过烦心事?” 她撩了撩长发,摆出一副不在意的姿态:“别人怎么想,我控制不了,至少,自己问心无愧。” 她扬起脸,黑白分明的杏眼眨巴眨巴,那倔强的模样似曾相识,厉晋远总算知道,厉知非那又臭又硬的脾气随了谁,整个儿一茅坑里的石头。 他没松开手,幽深的黑眸盯紧她,声音沉沉地:“即使亲生父亲都不站在你这边,也没关系?” 轻飘飘一句话,似锋利的匕首,快稳准地扎进心口。 林甘蓝狠狠疼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强挤笑容:“厉晋远,男人太八婆了,娶不到媳妇儿。” 她垂着眼,听着厉晋远的心跳声,勾画他未来媳妇可能的样子,却发现徒劳无功。他这般冷漠铁血的男人,实在无法想象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喂,你们俩在干什么?”背后传来毫不温柔的厉喝。 陆述在走廊那头踱步,一个转身就看见厉晋远把她压在了墙角,高大的背影挡住了视线,登时激怒了他。 陆述绷紧一张俊脸,眼眸生火,似乎要把厉晋远的后背盯出一个洞,长腿一迈,大步流星杀了过去。 “老流氓!”陆述一边骂,一边抬腿就去踢他。 察觉背后生风,厉晋远往侧边一个漂移,成功躲过了陆述的袭击。顺手一捞,把林甘蓝往身前扯,她一个踉跄,栽进了他的怀里。 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伴随着心跳微微起伏,清冽的男人味道在鼻尖萦绕,林甘蓝的心跳似乎也加快了。 “我发誓,是故意的。”上方传来低沉的男声,扬起一抹笑意。 “流氓。”她啐一口。 “不加那个‘老’字就行。” 显然,刚刚陆述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想搭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默契无间,看得陆述越发怒火中烧,他眼圈泛红,“啊”地一声冲过去。 厉晋远眼疾手快,反手把林甘蓝往另一侧推,自己也让开。 顷刻间,露出了背后的一堵墙壁,陆述收脚不及,华丽丽撞上去。 他的俊脸和墙壁来了个亲密的拥吻,疼得他五官都扭曲了,一丝鼻血缓缓淌下来,场面滑稽。 林甘蓝急了,抽出纸巾递上去:“陆述,你没事吧?” 陆述攥紧她的手,擦了擦湿润的鼻间,餐巾纸上赫然一滩血,看得他脑袋发晕,堪堪扶住墙壁:“没事。” 闻言,厉晋远极为自然地过来拉了她的手,把她往走廊尽头带:“陆先生这么大的人了,流鼻血这种小事,当然能处理好。你来,我还有事跟你说。” 陆述拽住她另一只手,呈拉锯的架势,戒备地盯住他:“蓝蓝,别去,他居心不轨。” 厉晋远悠悠开口:“关于咱们上次的交易,有了新进展。” 寥寥几句,林甘蓝就有了决断,挣脱了陆述的手:“陆述,你先休息会儿。” 陆述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俩走开,气得一拳挥向墙壁,白日的伤口裂开,丝丝鲜血渗出来,渐渐润湿了绷带。 走廊尽头,林甘蓝顺着窗口望出去,万家灯火渐次亮起,霓虹招牌闪耀,城市像个缤纷多彩的万花筒。 她叹一声,那么多幸福的家庭,而自己偏偏不属于其中一个。 但她很快收敛了情绪,沉声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把你的简历送上去了,明天将在军区医院进行初试甄选。” “这么快!”林甘蓝有些诧异。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肩上,厉晋远一脸沉稳:“放轻松,初试很简单,体检和临场考验。如果你通过了初试甄选,才会正式进入野狼战队的筛选名单。” 她皱了皱眉:“临场考验是什么?” 厉晋远抿唇,俊俏的侧脸隐在惨白的走廊灯光里,越发显得线条冷硬。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看你的临场发挥。” 林甘蓝翻个白眼,这答案说了跟没说一样:“明天的初试,你会去吗?” 他不答反问:“那你会赢吗?” “厉晋远,你这个人真的很没劲。” 林甘蓝拨开他,往病房走,想起他上次讲的话,如果能通过初试,就会给她关于儿子的证据。 她会赢吗? 林甘蓝勾了勾唇,她只知道,她不能输。 厉晋远斜倚窗台,望着她的窈窕背影欲言又止,忽然想起队里的年轻小伙子们,难得看见美女都会吹一声口哨。他也学着卷了卷舌头,用了力气往外呼,只听到呼气声,不闻口哨声。 这群傻小子,真无聊。 厉晋远哼一声,刚直起身子,一眼就望见楼梯间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建国,他来做什么?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可不相信林建国会存什么好心,来医院也不会是向被坑的亲哥哥道歉! 厉晋远身随意动,大踏步冲到了林甘蓝身侧,盯紧了林建国的一举一动。 可他冲上楼,压根没看林甘蓝一眼,径直找上了陆述。 他揪住陆述的衣领,凶神恶煞地挥出一拳,顷刻间给他添了一只熊猫眼。 “喂,你怎么打人啊?现在是法治社会,打人是犯法的,我要报警!”陆述猝不及防,疼得他龇牙咧嘴。 “真该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给我女儿看看,让她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她就不会为了你要死要活,甚至流产了!”林建国难得理直气壮,哪肯轻易放过他,任凭他用力挣扎,也不放手。 “法治社会,哼,可惜法律不能惩治你这样儿的渣男!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又长得一副好皮囊,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简直禽兽不如,丧心病狂!现在孩子没了,你是不是背地里还偷着笑?” 林建国气得跳脚,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下子开了窍,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两句话的人,此刻连珠炮似地把陆述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137章 尘封秘事 第137章 尘封秘事 林佳莉流产了? 林甘蓝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消息。 抬眼一看,陆述已经被暴怒的林建国揍了好几拳,刚止住的鼻血又淌了下来,甚至沾到了衣襟上。 “别打了。”林甘蓝喝止。 林建国这才注意到她,以及她身后的厉晋远。 他在厉晋远手上吃了好几次亏,现在还记忆犹新,看见那张冷硬如同阎王的脸,不禁打了个哆嗦,捏起的拳头松了又紧,没敢再动手。 走廊上,一度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只听见陆述低低的呻吟。 想到女儿,林建国鼓起勇气面对这位阎王:“你要帮他?” 厉晋远看着黏在一块儿的两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缓缓摇了摇头。 林建国顿时松了口气,转头面向陆述,又恢复了恶狠狠的模样:“姓陆的,你家有钱有势,但我的女儿也不是随便丢在路边的一根草。她现在没了孩子,不仅身体受损,还被你气得抑郁了,哼,咱们没完!” 说着,他不解气地还想挥拳揍上去。 “够了!”林甘蓝张开双臂,护在陆述前面。 林建国的拳头落在她头顶,只差一公分就砸了上去,他煞有介事地吼:“林甘蓝,让开。我要替你堂姐讨回公道。” 不止林建国,厉晋远也冷冷地出口:“你跟这位陆先生什么关系?舍身为他挡拳头,啧啧,真是壮举。” 他的脸上挂着冷笑,眼眸深邃,令人看不穿他此时的真实心情。 但直觉告诉林甘蓝,他生气了。 她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男人,有些搞不懂他忽然生气的原因,想了想,只能归结于喜怒无常。 “林甘蓝,让开。否则,别怪我这个做小叔的,连侄女都打了。”见她走神,林建国一声厉喝。 厉晋远看着她转过脸,嘴边那抹冷笑越发深沉,眼底也翻涌了寒意。 他知道,自己生气了,至于原因—— 不过是前男友,没半点关系,居然不顾危险挺身而出?傻子! 林甘蓝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瞪着林建国,寸步不让:“你和陆述有矛盾,自己找地方去解决,别在我爸的病房前闹。” 多一句话,她都不想跟林建国说,只盼他快快离开,沾上他准没好事。 病房门开了一条缝,陈兰听见动静,探出半个头张望,一眼瞧见林建国,怒气一下子窜上来。 她一向是温婉贤淑的性子,这会儿挽了袖子就冲上来,冲林建国怒目而视:“你哥哥刚服了药睡下,你在这儿大吵大闹是什么意思?” 陈兰讥讽一笑:“对了,你居然能为了一点钱,伙同外人把你刚中风的亲哥哥抢出医院,又找上门敲诈勒索,你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有什么做不出啊?” 她握紧了手机,一副要报警的架势:“再不滚,我就报警了,连同你上次的敲诈勒索罪,一块儿告!” 陈兰的话,戳中了林建国的心虚,万一真追究起来,上次那事儿不仅没成,他和许秀洁还惹了一身骚。 可看着陆述那张俊俏的脸,再想一想女儿躺在医院里泪流满面,他咽不下这口气,推了陈兰一把。 “这是我跟陆述之前的仇,你们都别管。” 陈兰只是个弱女子,一下子被推倒在地,额头磕到了墙角,她“哎哟”一声,探手一摸,掌心出现了丝丝血迹。 林甘蓝也吓一跳,连忙抽了纸巾捂住她的伤口:“陈姐,怎么样?” 陈兰有气无力:“我头有点晕。” 林甘蓝花了大力气才把她扶起来,靠着墙边,捡起手机,拨出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喂,医院保卫科吗?有人在住院部闹事……” 林建民被抢走后,她就刻意问了一下医院保卫科的号码,时刻记着,没想到才过了两天,就有了用武之地。 林建国此刻打红了眼,一听她要找保安,劈手就打落了手机:“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下一刻,他已经拽住林甘蓝的手腕,把她往地上摔。 厉晋远一直袖手旁观,直到他对林甘蓝动手,忽然暴起,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腰,几乎将她整个人拢在了怀里。 林甘蓝低呼一声,发现没摔下去,刚松了口气,迎面对上厉晋远那双幽黑的眸子,心跳一下子乱了节奏。 所幸,厉晋远把她扶正了,没再多瞅一眼,活动了一下手腕,“咔啦”作响,腾起一股煞人的气势。偏他脸上还挂着笑,冷冷地,薄刃般扎得林建国心虚。 “你……你不是说好了,不会管这件事?” 厉晋远缓步逼近,惨白的走廊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几乎把林建国全笼罩在其中,唬得他说话都结巴了。 他神色如常:“我说话的时候,你应该用心听。别的人,我不在乎,可林甘蓝,归我保护。” “我……” 他的眉目在阴影里越发深刻,慢条斯理地说话时,更加重了那股压迫感:“动其他人,随便。动林甘蓝,找死。” 他的话音刚落,忽然矮身一个扫堂腿,林建国一直紧盯着他的双手,谁料到,他竟然会用腿! 林建国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在了地上,后背摔在冰凉的大理石走廊上,一把老骨头差点摔散架了。瞬间天旋地转,他还没回过神来,眼前的天花板转啊转,像是走马灯似的,转得他头晕眼花。 林建国笃定,他一定是故意的! 厉晋远居高临下看他,视线冷冽,轻启薄唇,无声地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想摔林甘蓝,厉晋远先让他尝一尝同样的滋味。 窗外夜色正浓,陆述的心情,也暗沉得化不开。 忽然听到林佳莉流产了,即使那孩子的父亲身份未卜,毕竟他也曾视为自己的孩子,还是有些唏嘘。 谁知,还没来得及感慨,就被林建国狠狠揍了一顿。 白日砸镜子伤了手,之前撞墙伤了鼻子,这会儿眼睛、嘴角……浑身几乎没一块好地了。 而厉晋远那句“林甘蓝归我保护”,更是往他心口狠狠扎了一刀。 偏偏他真做到了,陆述不禁涌起强烈的危机感。 他是个男人,知道厉晋远看向林甘蓝的眼神蕴含了什么,是征服欲。 陆述握拳,不知哪儿生出一股力气,拨开厉晋远,摇摇晃晃走到林建国面前。 余光里,他瞥见林甘蓝担心地望过来,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哼,姓陆的,今天揍得不过瘾,这件事咱们没完。你给我小心点,我还会找你的!”林建国像只青蛙似地爬起来,姿态蹒跚,嘴里还不干不净地放着狠话。 陆述没闪躲,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刷刷写了几笔,撕给他:“别拖了,咱们今天就把事情解决了。” 林建国认识支票,双手如获至宝地捧住,定睛一看,一长串数字。 他贪婪地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地数了又数,一连数了三四遍,才确定,五后面跟了五个零。 五十万! 临出门前,许秀洁嘱咐过,上次那副总给了二十万,这回换了陆述这条大鱼,至少三十万才肯应允。 没想到,陆述这么大方,居然一出手就是五十万! 林建国美滋滋地把支票收进内袋,偷眼瞄了瞄厉晋远那张冰川似的脸,把讨价还价的心思吞了下去,双手合十,不伦不类地冲陆述拜了拜,扭头就走。 “姓林的,咱们之间的事儿就算解决了,再找我麻烦,咱们可以试试,最后是谁倒霉。”陆述朝他背影喊道。 “嗯啦,从此以后,咱们路归路桥归桥,我继续走独木桥,你还是过大少爷的阳关道。”得了钱,林建国欢欢喜喜地走了,甚至高兴得哼起歌。 至于病房里的亲哥哥? 呵,哪还记得! “呸!这种阴险小人,死了也得入十八层地狱。”陈兰啐一口,她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不妨碍她站在林建国的对立面。 林甘蓝扶着她,柔声安慰:“陈姐,别生气了,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陆述拉住了她,黑亮澄澈的眼眸看着她,弱弱地讲:“我也受伤了。” 空气里溢出一声冷笑,林甘蓝扭头往厉晋远的方向望去,只见他背对而站,好像在欣赏窗外的夜景。她皱了皱眉,刚才那声音,分明是从他的方向传来。 “蓝蓝,你看我的伤口。”察觉她的失神,陆述拽了拽她的衣袖。 她的眉头还未舒展:“你去挂个急诊处理吧,我这儿忙,就不留你了。” 陆述诧异,这是要赶他走? 厉晋远犹如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林甘蓝身后,结结实实拦住了他,似笑非笑:“急诊在那头,不送了。” “哐当”一声,病房门戛然关上。 病房里,林建民圆睁着一双眼,面无表情盯住天花板,像个了无生气的傀儡。 刚才门外那一番动静,只隔了一扇薄薄的门板,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看见陈兰额头的伤,虽然伤口不大,但鲜血淋漓,甚是吓人。他一下子激动起来,指着伤口,咿咿呀呀。 陈兰握住他伸出来的手,忍不住淌泪,老生常谈又劝:“你呀,都听见了吧?还说林家只有一个女儿,多伤蓝蓝的心。可偏偏为你好的,也只有我们两个了。” 林建民眼眶也湿润了,不知是伤心,还是后悔,挥舞了双手,嘴里发出模糊的音节:“口……袋……” “你想要什么?” 陈兰掀开被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摸到了一个贴身拴着的小布袋,举在手里:“你想要这个?” 他点点头,又费力地招手,似乎想让林甘蓝一块儿过来。 “爸,你叫我?”林甘蓝上前,有些受宠若惊。 “打……开……” 林甘蓝和陈兰互看一眼,他们都没见过这个小布袋,看上去似乎有些年头了,洗得有些发白。 她打开布袋,倒出一张一寸照片,赫然是五年前离家出走的母亲。 她强忍了眼泪,别开脸不去看她,抖了抖布袋,里面还有一张折叠的纸。 展开,顶端“收养证明”四个大字刺眼夺目。 第138章 你跟这个男人在一块儿 第138章 你跟这个男人在一块儿 直到上了厉晋远的车,林甘蓝的脑袋还是一片空白。 看到那张收养证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难过,而是……释怀。 原来,不是她不够好,比不过林佳莉,而是她并非林家的女儿,才一直不得宠爱; 原来,不是她犯了错,才被狠心抛弃,而是她体内没流着母亲的血,才让母亲毫不牵挂地离家出走…… 她的嘴角牵起一抹苦笑,困扰多年的谜团一个个解开,可心里,反而更空荡荡了。 林家只有一个女儿,那她,到底是谁? 那张收养证明写得清清楚楚,二十二年前,她被遗弃在江州福利院门口,除了一块劣质襁褓,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她望着车窗外的茫茫夜色,高楼大厦不断倒退,无数间灯火通明的屋子,却没有她的家。 厉晋远皱眉:“你……还好吗?要哭吗?” 他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安慰的话在唇边来来回回好几遍,最后出口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林甘蓝敞开车窗,微凉的夜风拂过面颊,眼泪来不及酝酿,瞬间就被风干了。 她的侧脸隐没在闪烁的霓虹灯光里,越发显得消瘦,尖尖的下巴,既惹人怜爱,又透出一股凌厉。 她的睫毛颤了颤,泛起一丝苦笑:“为什么要哭?孤儿那么多,有人领养,我该庆幸。” 至少,林建民养大了她,不曾缺衣少食。 她只是,有些茫然。 切诺基在某个小区停下,厉晋远快速下了车:“我拿点东西,你等我几分钟。” 林甘蓝回神,投过掩映的绿树,隐约辨认出这是她上回来过的地方——厉晋远的小别墅。 她闭上眼,调整了舒服的姿势,尽管身体叫嚣着疲累,却怎么也睡不着。风声在耳畔呼啸,吹得她浑身冰凉,寒意一直侵透到心脏。 等了七八分钟,厉晋远的身影终于出现,大手还牵着个小男童。他的步子太大,小家伙非得连蹦带跳才能堪堪跟上。 到了车边,小家伙一边喘息,一边拍门:“蓝蓝,陪我坐后面呀。” 林甘蓝睁开眼,看见厉知非的瞬间,眼底有光亮了亮。 厉晋远已经上了车,十指握住方向盘,余光往后视镜瞟去,映出她的清丽侧颜,粉嫩的唇微抿,划出一个愉悦的弧度。有一缕黑发落在颊边,他心底生出一股冲动,想替她拂开。 但他忍住了,看着厉知非牵住她,慢吞吞领到后座,眼角微挑。 心头涌起一个悲哀的认知——论哄妹子,儿子比老子在行! 厉知非指路,去了附近一家甜品店。 有点晚了,街上的行人渐少,店铺正准备关门。 厉晋远驾轻就熟,递过去几张红票子,悄悄耳语:“麻烦通融一会儿。” 店员往林甘蓝那儿扫一眼,欣然应允,还赞了他一句:“真是个好男人,老婆不高兴了,这么晚也带她出来吃甜品。” 闻言,厉晋远手一抖,多点了一个杯子蛋糕。 角落里,一大一小挨着坐,厉知非的小脸笑开了花,几乎整个人都黏在林甘蓝身上。她背对着柜台,看不见表情,但肩膀放松地垂着,心情似乎也轻松了些。 一片黑影笼罩过来,她转头,一张沉峻的面容陡然在眼前放大。 厉晋远身高腿长,他在身旁坐下,一下子衬得空间逼仄,林甘蓝甚至有种手脚无处安放的局促。 “爸爸,你坐远一点呀,挤着蓝蓝了。”小家伙嚷道。 “挤一挤,更暖和。” 厉知非学他,皱起眉头,这大夏天,哪儿冷着他了? 店员送上甜品和饮料,他的心思全扑到了美食上,刚才的疑虑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劲儿指指点点,给林甘蓝介绍。 甜品店的灯光明亮,把厉知非的脸蛋映得白嫩嫩,浓密的睫毛忽闪,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像极了晶莹的黑琉璃,顾盼神飞。 他一直叽叽喳喳地讲话,几乎没停过,抽空还往嘴里送吃的,秀挺的鼻尖沾了一点奶油,白绒绒的。 林甘蓝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好像大海茫茫,她这艘孤帆,总算在窄窄的码头靠住了。 哪怕只能停靠一会儿,也好。 甜品店的杯子蛋糕,可爱又美味,小家伙一口气吃掉了整个,把杯子掀了个底儿朝天,才想起忘记让林甘蓝尝尝了。 他摇着厉晋远的手臂:“爸爸,我们再要一个杯子蛋糕吧?可好吃了,我想让蓝蓝也尝一口。” 林甘蓝没胃口,又不想拂了他的心意,索性岔开了话题:“知非喜欢吃杯子蛋糕?” 小家伙猛点头,眼眸一亮:“蓝蓝,不如咱们明儿就做杯子蛋糕吧?” “明天?” 他一下子拉长了脸,有点沮丧:“明天就是周六了,上次咱们约好的。” 林甘蓝有些头疼,最近冒出太多事,她都忘记了,在医院的肯德基,她的确答应过给他做郊游的食物。 小家伙仰头,英俊的五官皱成了一团:“蓝蓝,你不是想反悔吧?” 她犹豫了片刻,今晚的收养消息,让她暂时没想好怎么面对林建民,迟疑着应了下来:“明天上午,我有一场考试,下午去找你,怎么样?咱们就做杯子蛋糕。” “咱们拉钩。”厉知非蹦到椅子上,伸出小拇指,满面雀跃。 林甘蓝伸出修长的尾指,和他勾了勾,听他兴高采烈地宣布“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有点庆幸自己答应了。 走出甜品店,厉知非像一只欢快的小麻雀,在林甘蓝身边蹦来跳去,欢欣雀跃。 上了车也不安稳,趴在她的双腿上,压低声音讲悄悄话:“蓝蓝,我收到了一封情书。” 林甘蓝瞄一眼前方,厉晋远正目不斜视地开车,把头凑过去:“哇,哪家小姑娘这么有眼光,看上了咱们家的小帅哥。” “欧阳菲菲。”小家伙声音闷闷的,听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你不喜欢她?” “嗯,她是个四眼妹,我喜欢眼睛大大的女生。” 软糯的童言稚语,逗得林甘蓝忍不住捧腹。 厉知非飞快地抬头,看了厉晋远一眼,不忘小声叮嘱:“蓝蓝,这是咱们的秘密,不能让我爸知道了。” “为什么?” “他会打我屁股,可狠了。” 前面开车的男人正襟危坐,勾了勾薄唇,他虽然没扭头,可听力好,刚才那些悄悄话,早入了耳朵。 败坏他的名声? 厉知非这个月别想吃炸鸡了。 车子拐进榆木巷,他的薄唇忽然抿成了一条直线,眉宇间隐隐浮现一丝怒气。 筒子楼下,陆述站在一辆崭新的奔驰旁边,看样子等了许久,脚边落了几个空的啤酒罐。 林甘蓝也看到了他,刚拉开车门,就被迎上来的陆述截住了,拽出来。 他恶狠狠地盯住厉晋远,满身酒气飘散,醉醺醺地从喉间迸出质问:“我在这儿等你多久了,你知道吗?我一直告诉自己,你爸住院了,你在医院陪着很正常,可事实呢?” “事实是,整个晚上,你都跟这个男人在一块儿,对不对!” 他情绪激动,涨红了一张俊脸,生生把林甘蓝的手腕攥红了,疼得几乎不能呼吸。 第139章 林甘蓝,我不甘心 第139章 林甘蓝,我不甘心 厉晋远黑眸一凛,两根手指卡住陆述的手腕,狠狠往旁边一甩。 他抿紧了薄唇,下巴的线条冷厉,浑身散发出汹涌的怒气,仿佛喷薄而出的火山,用了十成力气,甩了陆述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跪坐在地。 “好耶!就该给这种人一点教训,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陆述堪堪站稳,循着稚嫩的声源望过去,是个小孩子,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模样,五官俊俏,抿唇的样子和厉晋远有几分相似。 他眼睁睁看着小孩子走到林甘蓝面前,拉过她的手,往他攥红的地方轻轻吹了吹,柔声安慰:“我吹一吹,就不疼了。” 林甘蓝和那小孩似乎很熟悉,揉了揉他的头发,眉目间流露的温柔刺痛了他的眼。 厉知非瞪他一眼,故意放大了声音:“蓝蓝,我们回去洗手。有些人啊,好脏脏。” 陆述心底生出一股危机感,直直地冲过去,谁料,厉晋远仍然比他快一步,牢牢挡在前面。 他举起双手,呈投降的姿势,哀求:“蓝蓝,我没有恶意,只是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心里有点不愉快。” 林甘蓝扫了一眼崭新的奔驰,吹一声口哨:“这车,很漂亮。” 陆述连忙摆手否认:“蓝蓝,我答应过你,会靠自己。这车不是我的,是我找唐铭白借的。” 他把房和车钥匙都扔还给了小姨,又不肯拉下脸去刷信用卡,只好投奔好友。唐铭白同为豪门少爷,很不理解他这种自讨苦吃的行为,但还是仗义地把新买的车借给了他。 林甘蓝拧眉,目光坦诚:“陆述,其实你不用这样。你还是陆家的继承人,而我,继续我的生活。” 是委婉的拒绝了。 陆述双手攥成拳,还作最后的挣扎:“蓝蓝,你不肯跟我重新开始,是因为你爸,还是他?” 他的眼圈泛红,咬紧牙关指向厉晋远。 离开医院的时候,他找护士打听过这个男人,但除了办理手续时亮出过名字,护士也对他一无所知。 听他提起林建民,林甘蓝有一瞬间的低落,但她很快恢复了神色,直面陆述的双眸,平静地开口:“陆述,我们不会重新开始,是因为我不爱你了。” 时间是一把杀猪刀,不仅改变了容颜,还消磨掉了原本以为刻骨铭心的感情。 她铭记过去,只是缅怀青春岁月,而已。 闻言,厉晋远还是板着一张冰山似的脸,面无表情。厉知非却没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悄悄扬了扬大拇指,高兴得心里盛开了一朵花。 小家伙仰头,看了看林甘蓝,又瞧一瞧厉晋远,越发觉得相配。 然而,陆述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他放弃了陆家的继承权,丢开了出身赋予他的光环,甚至愿意原谅她的过去,为什么她还不答应复合? 他想到头疼,仍然不愿意相信林甘蓝不爱他了这个答案。 厉知非瞅一眼陆述的神色,阴沉得可怕,拽紧了她的手,嗫嗫道:“蓝蓝,咱们快上去吧,我……有点想尿尿。” 他觉得承认害怕,实在是一件太不“男人”的事儿了,话到嘴边,改成了“想尿尿”。 林甘蓝牵着他上楼梯,小声叮嘱:“楼道的灯很暗,你看着脚下。”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陆述的呐喊:“林甘蓝,你太狠心了。当初丢下我的是你,现在不管我的,还是你。我为你背弃了陆家,连我妈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我不甘心!” 寂寂深夜,他的声音透出一股冷冽,林甘蓝突然就明白了他为何一直苦苦纠缠。究其原因,不过那三个字,不甘心。 她弯了弯唇,心头涌起几分凄凉,声音清冷:“那你想我怎么做,才能平息你的不甘心?” 她的身形笔直,站在楼梯上,陆述需要仰头看她。那双熟悉的杏眼,有一丝光亮,闪了闪,归于熄灭。 “我……”他顿住,只知道胸口憋了一股气,怎么做才能消气,他也不知道。 厉知非攥住她的手,感觉她全身都在抖,有些担心:“蓝蓝,你……” 林甘蓝低头,回以一个凄美的笑,捏了捏他的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她定定地直面陆述,坚定地允诺:“陆述,五年前,我欠过你一次。你想好了,找我讨回来。” 她一扭身,带着厉知非上楼。 眼眶微润,她死撑着不眨眼,抬手把那点多余的水分抹去。 眼泪? 见鬼去吧。 反正她孤身一人,最好报恩还怨,一了百了,谁都不要欠。 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走远,陆述心里一急。 他想追上去,被厉晋远拦下,恼羞成怒:“让开。” 厉晋远稳如泰山,声音冷硬:“自己做的事,偏让一个女人担责任,真够爷们!” 话语间浓浓的讥嘲意味,刺激了陆述,他冷冷地望着厉晋远:“你以为自己是谁?有什么资格拦住我?” “至少……蓝蓝现在愿意见的人,是我,不是你。” 轻巧一句话,击溃了陆述,愣在原地。 林甘蓝开了门,厉知非熟门熟路地钻了进去。 筒子楼环境差,和他住的大院别墅完全没可比性,但小家伙竟没流露出一丝看不起。 他双手后背,模仿厉司令平日的模样,挺胸收腹,走得大摇大摆。犹如领导巡视,一个个房间看过去,连厨房也不放过。 林甘蓝开了卫生间的灯,招呼他:“不是想尿尿了么?” 厉知非往后一缩,脸蛋微红:“那个……我突然又不想尿尿了。” 他一溜烟儿跑进了林甘蓝的房间,贴了素净的小碎花墙纸,往柔软的床上一扑,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沐浴露香味。 厉知非把鞋子蹬掉,在床上蹦蹦跳跳:“蓝蓝,你的床好软,像踩在云上。” 厉晋远一进门,就看见林甘蓝倚在门边,含笑叮嘱厉知非小心点,温柔的面庞仿佛蒙了一层柔光,心底的某根弦倏地拨了一下。 她回头,看见他也在看自己,脸猛地一红,垂头去了厨房:“我去泡一壶消食茶。” 厉晋远跟进去,厨房本就狭小,他一大个子杵在那儿,林甘蓝更觉得挪不开步子了。 她抿唇,正酝酿着怎么赶他出去,厉晋远开口了:“明天的初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垂头煮茶,敷衍:“还行。”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会儿,林甘蓝端了茶去客厅,唤了厉知非一声。 没人答应。 她推开房门一看,小家伙呈大字型躺在床上,轻微打鼾,睡的正香。 厉晋远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嘘”一声,压低了嗓音:“这孩子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不能动他。不然,醒了可就一晚上别想再睡了。” 厉知非失眠? 林甘蓝头一次知道,忍不住心疼。 厉晋远又道:“这样吧,知非就放你床上睡,你给我拿床被子,我在沙发上将就一晚,行吗?” 他用了询问句,但看着厉知非熟睡的姿态,微微蜷曲,像躺在妈妈的子宫里,林甘蓝的心一下子就化成了春水,哪里还能吐出一个“不”字。 她犹豫片刻,应了:“好吧。” 床上的人儿,掀了掀眼皮,脚趾头忍不住动了动。 呼,装睡可真不容易! 第140章 何必单恋一枝花 第140章 何必单恋一枝花 陆述站在筒子楼下,等了许久。 没有等到厉晋远走出来,反而瞥见二楼的窗户熄了灯。 林甘蓝竟然让那个男人留宿! 一个心怀征服欲的男人,和一个清丽的独身美女,夜深人静独处一室,陆述的脑子不受控制,总往旖旎暧昧的方向想。 直到东方天际泛白,陆述终于死心,离开了榆木巷,直奔酒吧一条街。 唐铭白正醉生梦死,一左一右拥着两位窈窕美女,正打算去开个房间,包间的门被推开,陆述闯了进来,浑身散发寒气。 他倚着美女的臂弯,努力睁大迷蒙的眼:“哥们儿,你现在正该温香软玉在怀,怎么这副样子?” 陆述不言语,径直开了一瓶烈酒,连杯子都省了,就着瓶子往喉咙里灌。 烈酒入喉,从口腔到肠胃,蜿蜒一路似火烧。那份灼痛,反而让他好受些。 见状,唐铭白的酒意顿时醒了一半,把叽叽喳喳的女人们赶走,包间里顷刻间只剩了他们俩。他坐近些,皱了皱眉:“到底怎么了?” 陆述拎了一瓶酒递过去,没头没脑地问:“你知道厉晋远这个人吗?” 唐铭白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你惹上他了?” 陆述笑得诡异,一边猛灌酒,一边含糊不清地痛陈:“呵,林甘蓝让他留宿了。我放弃了那么多,她却舍不得多看我一眼……” “不会吧。”唐铭白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厉晋远怎么可能看上她?” 他一直生活在江州,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偶尔也会随老爷子去参加政府会议,对厉晋远这个名字,略有耳闻。 他思虑片刻,拣要紧的说了:“厉司令知道吧?他的第二子,年纪轻轻就从军去了,所以咱们不熟悉。不过,听说他颇有能力,在军队里举重若轻,前途一片光明。” 陆述的表情渐渐凝固。 他想过林甘蓝身边或许会有别的男人,可他向来笃定,她再找不到比自己更好的了。此刻,他听见了清脆的耳光声,明晃晃地被打了脸。 陆述醉眼朦胧,眼前依稀浮现林甘蓝的脸,她平静而决绝地说着不爱他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狠狠扎进他的心脏,鲜血横流。 他又想起那个讨人厌的小孩子,心里忽然一紧,突然拽住了唐铭白的胳膊:“厉晋远有个孩子?” 唐铭白点头:“这件事,江州圈子里都知道,据说是未婚生子,可孩子妈妈的身份众说纷纭,这么多年还是个未解之谜。” 陆述猜测:“会不会是……” 剩下半句没出口,但唐铭白立刻猜到了,他猛灌了一口酒,平息了一下心头的惊悸。 唐铭白仔细回忆了一下五年前,他偶然路过一家城郊的私立医院,正巧那天下了大雨,进去避雨时看见了挺着大肚子的林甘蓝。 以厉晋远的出身,如果林甘蓝肚子里真是他的孩子,怎么也不至于让她去破旧的私立医院。 唐铭白摇摇头,语气笃定:“那会儿,他们俩还不认识。” 可陆述想起她看向小孩子的温柔眼神,还是忍不住将信将疑:“她很喜欢那个孩子,而且……我发现那小孩和她的眉眼有点相似。” 唐铭白喝酒的动作一顿,眼珠子转了转:“你如果实在不放心,我找苏元打听一下。他是林甘蓝的同事,我家老爷子跟他是故交,他也是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对厉家……估计比较了解。” 闻言,陆述“嗯”了一声,还显得心不在焉。 唐铭白长臂一伸,搂住他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行了,别苦着一张脸。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他腹诽,还是一枝生过孩子的残花。 他笑嘻嘻把那群姑娘又招回来,拣了两个漂亮的往陆述怀里塞,放话:“陪好了这位陆大爷,我重重有赏。” 包间内,音乐再度奏响,光影交错,织成一张迷离的网。 翌日清晨。 林甘蓝醒来时,感觉腰间一沉,低头就看见了小孩子的睡颜,才恍然想起,昨晚收留了厉知非父子。 她稍微一动,厉知非就松开了小胖手,倒向了另一边,缩成一团。 她瞄了一眼床头闹钟,时针指向七点,她的生物钟一向精准。初试定在九点,她打算给厉知非做好早饭再走,刚撑起身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手掌抚过床单,湿润润的,像是吸饱了水。 厉知非,尿床了! 林甘蓝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一下子僵坐在床上,低呼了一声。 “砰”一声,厉晋远耳力惊人,翻过沙发撞门而入,即使刚刚醒来,漆黑的眼眸也如雷达般清明,扫了一圈房间,没发现什么异样。 四目相对,林甘蓝捂住胸口,叫得更大声了:“你出去!” 她还穿着轻薄的吊带睡裙,刚才动作幅度略大,胸口露出白莹莹一片美好风光,迎面被他看了个满怀。 厉晋远下意识闭了眼睛,旋身一转,出了房间。 可是只一眼,他就牢牢记住了,清晨的阳光透过摇摆的窗帘,在白皙莹润的肌肤洒下星星光点,像是唯美的印象派画作。 林甘蓝这一嗓子,把厉知非嚎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正好看见厉晋远退出去的背影,瓮声瓮气地问:“那是爸爸吗?竟然闯你的闺房,蓝蓝别怕,我保护你!” 他作势要去抱林甘蓝,却被她拎着衣襟提了起来,捏一捏他的小鼻子,嗤笑:“你呀,还是先保护一下床单吧。瞧瞧,你这招‘水漫金山’可真厉害!” 她的把床单扒拉下来,厉知非睡过的地方,赫然一滩心形水渍。 小家伙脸皮厚,笑嘻嘻地去黏她:“蓝蓝你看,我连尿个床都是爱你的形状。” 说着,还站到椅子上,做了个深情飞吻的姿势,惹得林甘蓝忍俊不禁,揉了揉他的头发,嗔怪:“行啊,你那么爱我,就自己洗裤子,省得我动手了。” 厉晋远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显然听见了她的话,眸色深了深,意有所指:“提前让你练习一下妈妈这个角色,不好吗?” 第141章 成为后妈的女人 第141章 成为后妈的女人 清晨的风微凉,拂动窗帘,吹起林甘蓝的长发,迷了她的眼,也唤回了她的魂儿。 她深深望一眼厉晋远,嫣红的唇紧紧抿着,抱起厉知非,像个沉手的秤砣,交到了他手里。 “厉先生不常在家里,缺席了孩子的许多成长时刻,不如趁这个机会,让你重温一下做爸爸的感觉?” 她挑了挑细眉,温柔而有力量地怼回去。 厉知非趴伏在老爸肩头,感受到了两人间淡淡的火药味,故作成熟地叹口气,贵圈真乱。一会儿好得蜜里调油,一会儿又争锋相对,哼,搞不懂! 厉晋远的眼里盛满了柔情,居然乖乖应了,反客为主点了早餐:“我想吃小馄饨和煎蛋。” 林甘蓝蓦地否决了:“没有!” 他没生气,单手搭了搭她的肩,有鼓励的意思,径直进了卫生间:“我看过冰箱了,里面有包好的馄饨,如果实在不够……小孩子家家就别吃了,路上给他买俩鸡腿。” “不,我不吃鸡腿,我要吃蓝蓝亲手煮的馄饨……” 厉知非双脚狠蹬,依然挣不脱老爸的手臂,卫生间的门一关,隔绝了他的吵闹声。 厉晋远奉行了军队那套高效作风,林甘蓝端了刚出锅的汤碗出来,他已经给厉知非洗过澡了,还顺手把尿湿的小内裤洗好,正用吹风机乎乎地吹热风。 看见餐桌上放了自己钦点的馄饨和煎蛋,厉晋远勾了勾薄唇,给儿子套上衣服的动作不自觉轻柔了几分。 厉知非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翻个白眼望天,看来要抱紧林甘蓝的大腿了。 嗯,毕竟是可能成为后妈的女人。 八点整,一行人准时踏出门。 像齐齐整整的一家三口,惹得隔壁邻居多瞧了好几眼。 林甘蓝没理会,楼道狭窄,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脚下,生怕厉知非踩滑摔跤。把孩子送进车里,她挥挥手:“你送他回去吧,我可以打车去考试。” 小家伙不让,紧拉她的衣角,像生出来的一条小尾巴:“蓝蓝考试比较重要,爸爸,我们送她吧。” 他仰着脸,黑琉璃般的眼睛眨一眨,她立刻举手投降了:“好吧。” 厉知非立刻心情大好,坐着也不安分,在后座蹦来蹦去。 厉晋远握住方向盘,绷着脸,淡淡往后瞥一眼:“厉知非,别乱动。” 小家伙立刻老实了,抱着林甘蓝的手臂,一脸委屈巴巴。 车子驶入军区医院的后门,厉晋远降下车窗,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楼:“三楼,体检。” 林甘蓝今天穿了一身运动衣,修身的黑衣黑裤,浓黑的长发高高扎成马尾,好一派英姿飒爽。 她下了车,听厉知非不情不愿地告别,还反复叮嘱她,记得考完试就去找他,笑眯眯地摆了摆手:“知非,我还没老到记不住这么点事,考完试再见。” 目送她走进楼里,切诺基平稳地启动,往就在附近的军区大院开去。 “爸爸,我不回家吗?” 虽然厉晋远常驻军队,但厉知非潜意识里觉得,他只是在爷爷奶奶家寄住,星光麓府的小别墅才是他的家。 厉晋远看着前方,头也没回:“我没空送你回去,先去大院待着,完事儿再叫你。” 厉知非扒住椅背,小脑袋瓜一点一拨,分外好奇:“爸爸,你忙什么呢?” “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 厉知非嘟起小嘴,甫一想到和林甘蓝约好了做杯子蛋糕,心情一下子又晴空万里了,难得没有再继续拌嘴。 体检环节,林甘蓝顺畅通过。 等了一会儿,有人来叫她,领她去了顶楼的小隔间,交给她一套军装。 “这是临场考验的第一回合,你将看到什么是真正的战场。” 林甘蓝蹙眉,她连战争片都一向少看,战场是什么样儿,她完全想象不出来。 换好军装,顶楼的门一开,门一开,她就被推了进去。 她微微一愣,还没回过神来,耳畔就回荡了机关枪“哒哒哒”的枪声,远处源源不断传来“轰隆隆”的炮声,枪炮的火光把阴暗的天空都照亮了半边。 一颗炸弹在她的脚边炸开,震得地面一抖,她连忙往旁边的掩体躲去。 掩体后,还有一个人,浑身脏兮兮,身上的军装已经破烂不堪,双腿中弹,鲜血染红了军裤。 看见林甘蓝,他眼前一亮,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看见那边树下的人了吗?那是我们的战友,林军医,请你救他。” 林甘蓝微微冒头,顶着炮火望过去,一番搜寻,果然在某棵树下,发现了一个躺着的人。 她看了许久,那人一动不动,已经死了。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受伤的战友,对方似乎早就知道了,笃定地讲:“我知道,但即使是死,也不能把他独自留在这片土地。他是我的班长,为保卫国家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他只有落叶归根这一个心愿,我们必须帮他达成!” 他紧握林甘蓝的手,意有所指:“带他回去,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林甘蓝拧眉,隐约触到了这次临场考验的目的,陷入了沉思。 “林军医,时间不等人,下一颗炸弹将在半分钟后引爆,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就埋在我们脚下。”他紧张地催促。 林甘蓝遥望那具尸体,沉着地问:“班长身上有没有机密文件一类的东西?” 受伤的战士摇头。 她遥遥地向那具尸体敬了一个军礼。 “十秒。” 她解下了鞋带,把自己的手腕和受伤战士绑在一起。 “八秒。” 她蹲下身子,把背部朝向受伤战士:“上来,我背你。” “那班长呢?” “没时间了,上来。” 受伤的战士人高马大,趴上林甘蓝单薄的脊背,瞬间压得她一沉。 “五秒。” 林甘蓝连背带拖,用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往安全的后方冲。 “三秒,两秒,一秒……” 林甘蓝刚迈入后方,刚才待过的地方忽然爆炸,火光冲天,声音巨响。 她被震得站立不稳,耳朵里一阵“嗡嗡”声。 她和受伤战士倒在一块儿,望着被炸成一个大坑的地面,一瞬间,恍然分不清这是测试,还是真实。 第142章 咱俩挺合适 第142章 咱俩挺合适 昏暗的天空变亮,战火硝烟也不见了,一瞬间,世界换了岁月静好的画风。 林甘蓝呆住了,环视一圈,发现这是封闭的天台,刚才的战场全是运用现代科技模拟出来的。角落坐了一排身穿军装的人,正襟危坐的样子,像是评委。 她走过去,站得笔直,敬个军礼。 三男一女,个个瞧着年纪都四十朝上了。 女军人没化妆,素面朝天也掩不住英气勃发,干脆利落地开口:“你刚才,为什么不把死去的班长带回来?” 林甘蓝几乎没犹豫,掷地有声:“战场上,每一位军人都值得尊敬,但身为军医,我的职责是尽量挽救更多的生命。时间紧急,我也问过,他的身上并无重要文件,我只好选择救能够活下来的人。” 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人死不能复生,没什么比一条命更重了,她不能罔顾受伤的人,而把宝贵的时间花在死去的人身上。 和平时期可以,战场上不行。 空旷的现场一片静寂,许久,坐在边上的另一个军人笑了笑,缓和气氛:“我们看见你解开了鞋带,和伤者绑在一起。为什么是鞋带,而不是腰带?” 她注意到,给自己的军装腰带不是皮质,而是偏软的材质,类似结实的尼龙绳。 她嫣然一笑,以一种玩笑般的轻松口吻回答:“鞋子合脚,没鞋带,也不会影响我把伤者快速带离战场。但是,我纤腰不盈一握,没了腰带,裤子就得往下掉。两相权衡,我也没得选。” 她耸耸肩,一摊手,俏皮而真诚,引得几位军界大佬都笑了笑。 有人弹了弹手指,笑一句:“还未满二十三,高中退学,却考上了赫赫有名的江州医科大学,并且提前毕业,真是一出励志戏码。” 林甘蓝心头一紧,不知道那些过去会不会成为拦路虎。 幸运的是,评委们没再说什么,彼此交换了眼神,便让人带她去参加临场考验的第二回合。 路上,她给厉晋远拨了个电话,谁知,却提示关机。 她犯嘀咕,他一向二十四小时开机,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临场考验的第二回合,定在一间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屋子。 林甘蓝深呼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空旷宽敞,像是一个练武场? 她还在发愣,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映入眼帘,不禁脱口而出:“厉晋远,你怎么在这里?” 赵风也在。 他查过林甘蓝的资料,早认出了她,言语间提醒:“林小姐,这是临场考验的第二回合。” 林甘蓝狐疑:“厉先生是评委?” 赵风指了指角落的摄像头,然后拿出了一个翠绿的豆芽夹子,有段时间卖的很火,大街小巷,无论男女老少的头上都别了豆芽夹子,迎风摆动,煞是可爱。 他作势往厉晋远头上夹,一边介绍规则:“这一回合,你需要拿到厉队头上这个豆芽夹子。厉队,别躲啊。” 厉晋远狠皱眉头,紧盯那夹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万般嫌弃:“你就不能换个玩意儿吗?” 赵风无奈摊手,但眼底分明蕴含了满满的幸灾乐祸:“厉队,我可是跑了好几家饰品店才买到这个,其他全是粉色的,你确定要么?” 可他手里这个翠绿欲滴的豆芽夹子,没比粉色夹子好到哪里去! 绿色,可能是男人最讨厌的颜色了,偏还戴在头上…… 厉晋远一张脸阴沉如水,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揍扁赵风的冲动,让他把豆芽夹子别在了头上。 林甘蓝忍俊不禁,单手扶墙笑弯了腰,他略一动,头上的夹子就微晃,竟然给冰川似的男人添了几分反差萌。 她笑得肚子疼,找手机想拍,手刚触到拍摄键,就被厉晋远凶巴巴地抢下来。 “别那么小气,让我拍一张。”她眨巴眼睛,令他想起小时候家里养过的一条哈巴狗。 小小个,毛绒绒,每逢他回家都会活蹦乱跳迎上来,细声细气地“汪汪”叫。 那颗冷硬的心蓦然一软,但想到现在的形象,厉晋远还是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抛到一边,摆出了迎战的姿势,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完成任务,把那该死的夹子取下来。” 林甘蓝这才意识到,第二回合的任务有多么艰巨。 她握了握拳头,又看看厉晋远的体格,压低声音试探:“厉先生,你会放水吗?” 两人离的很近,厉晋远轻嗤一声,冷冷地开出条件:“行,一个吻交换。” 林甘蓝瞪他一眼,心里啐一声,流氓! 她逐渐接近,银铃般娇笑:“厉先生,开什么玩笑?很明显,我不是你的对手,别为难我了?” 她一面寒暄,一面端详着他,想伺机找出厉晋远的破绽。 厉晋远扯了扯嘴角,凝视着她的双眼,一本正经地讲:“林甘蓝,你不觉得咱们俩挺合适吗?” 林甘蓝只当是他的策略,想唬住她,分散她的注意力,心不在焉地摇摇头。 “男未婚,女未嫁。我有娃,你也喜欢他。”厉晋远数出来,格外押韵,有种莫名的喜感。 两人越靠越近,林甘蓝甚至能清晰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冽味道,仿佛夏日里的一阵清风,爽快怡人。 她笑了笑:“这么说来,我干脆出去贴张招聘启事,招一个未婚或离异带小孩的男人,可选的范围大多了。”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刚出口,眉目一凝,瞄准厉晋远的裆部,忽然飞起一脚。 这是男人最薄弱的地方,厉晋远也不例外。 算准了厉晋远会侧身躲开这一脚飞踢,林甘蓝还来不及收回脚,纵身往上一跃,伸长了手臂去摘那朵豆芽夹子。 厉晋远反应极快,一拳挥向她的手臂。 顾及是林甘蓝,他已经减了几分力道,只想把她吓退,谁知她不仅没退,反而硬生生受了那一拳,也要拿到豆芽夹子。 拳头入肉,林甘蓝隐约听到一声裂响,剧痛袭来,连绵不断,疼得她脸色骤变。 然而,她的眼里只有那枚翠绿的豆芽夹子。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拿到它,就能知道孩子的下落了。 她,一定要拿到! 第143章 不娶媳妇了 第143章 不娶媳妇了 林甘蓝躺在地板上,捂着手,疼得脸色苍白,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来。 “林甘蓝,很疼?”厉晋远蹲下来,想扶起她。 “废话。”林甘蓝白她一眼,以刚才那声脆响和手臂连绵不绝的疼痛来看,她推测自己骨裂了,连忙制止了他的动作,“别动我!求你了,别动我!” 他那力道,胡乱一动,说不定她会伤上加伤,更糟糕了。 厉晋远身形一僵,抿紧了薄唇,眼底划过一丝受伤。 她保持着躺在地上的姿势,眼神往赵风的方向飘:“这位小哥,麻烦你过来一下。” 赵风大惊:“我?” “对,就是你。”林甘蓝疼得没力气招手,忍不住腹诽,厉晋远身边的人怎么也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儿。 在厉晋远的阴沉注视下,赵风战战兢兢走过去,心里祈祷,一会儿别被他打得太惨。 林甘蓝张开紧攥的拳头,小巧的豆芽夹子掉进赵风掌心,她的眼却凝望着厉晋远,意有所指:“我办到了,算通过初试了吧?” 厉晋远抬眉:“承诺的,我一定会做到。先送你去看医生,门诊就在隔壁楼,几步路就过去了。” 林甘蓝气不打一处来,一拳把她的胳膊打到骨裂,还一副“幸好在医院,就诊真方便”的轻松表情。 只想快些把她这个烫手山芋甩给医生? 哼! 她像一头发怒的小兽,低声嘶吼:“闭嘴,钢铁直男!” 厉晋远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林甘蓝最后还是妥协了,被厉晋远公主抱去了隔壁楼的骨科,插队看急诊。 果然,医生宣判,她华丽丽地骨裂了。 医生给她的左臂打了石膏,期间,林甘蓝一直忍痛,睁圆了眼睛盯住他。 水灵灵的杏眼,好像一面明亮的镜子,直直映出厉晋远冷峻的五官。 厉晋远皱了皱眉,在她的目光注视下,他有种想犯罪的冲动,忍不住想欺负她,让那双明亮的眼睛溢满了水光。 水光潋滟晴方好,他想,能用这诗来形容林甘蓝的眼睛就好了。 这么一想,骨科诊室里的空气蓦然稀薄,厉晋远摸了摸鼻尖,大步流星走出去,才得以呼吸顺畅。 他想了想,掏出手机开机,给军区大院拨个电话。 是厉老太太接的。 “妈,叫司机把知非送到军区医院的门诊大楼来。” 老太太一听,急了:“小三啊,你受伤了?” “我没事,借他用一用,当个救火消防员。” 老太太皱眉,有点听不明白:“医院门诊,消防员?小三,你搞什么啊?” 厉晋远扶额,草草了结:“妈,你别管那么多了,把他送来就行。” 军区大院离医院门诊很近,他在门口等了两分钟,就看见自家的车缓缓驶进来。 车刚停稳,厉知非就跳下来,同行的还有厉老太太,忙不迭扶住他:“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就不能等一等吗?万一没站稳,摔了怎么办?” 厉知非吐吐舌头,连蹦带跳上了台阶:“奶奶,你回去吧,我和爸爸有事忙。” 厉老太太板了脸:“什么事,连奶奶也不能知道?” 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小家伙竖起一根手指:“嘘,这是男人之间的秘密。” 厉晋远直截了当,托司机送厉老太太回去,没等老太太再多话,单手捞起儿子,犹如一尾箭鱼,迅疾地融入了人流。 “哎,人呢?”厉老太太一错眼,就不见了人影。 她追出去几步,举目四望,全没了一大一小的身影,气得她跺了跺脚。 心里那股好奇,像猫爪子挠心,她真的很想知道这对父子的秘密啊! 林甘蓝的左臂被打了石膏,吊在胸前,造型有些奇葩。 左等右等,厉晋远还没回来,她无端端又生了闷气,啐一声“不负责任的男人”,刚拨出那串熟悉的号码,门外就响起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稚声稚气,她蹙眉,像是厉知非的音色。 她霍然起身,刚走了两步,病房门就被撞开,一抹小小的影子旋风般袭来。 厉晋远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长臂一伸,挡住了厉知非,不许他扑进林甘蓝怀里。 “啧,坏爸爸,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转眼看到林甘蓝胸前吊着的石膏,那点不快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紧张而关切:“蓝蓝,你怎么受伤了?” 林甘蓝白了厉晋远一眼,语气不善:“哼,问你爸爸去。” 厉知非揪着他的衣袖,一本正经地质问:“爸爸,我刚离开蓝蓝一会儿,她怎么就受伤了?嗨,爸爸你到底怎么保护她的呀?” 两双相似的眼望住他,厉晋远陡生压力,头一回上战场都没这么紧张过,摸了摸鼻尖:“我已经手下留情,只用了五分力气,哪知道她像块水晶一样,那么脆弱易碎。” 林甘蓝又来气了,一激动,另一条安好的胳膊撞到了床尾,疼得她直甩手。 她沉了沉脸,连珠炮似地讥讽:“厉晋远,你这意思,活该我自个儿往你的拳头上撞?” 厉晋远眼眸一凛,越解释越乱,他的手搭在儿子肩头,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帮忙说话。 听到这会儿,厉知非才恍然大悟,跳到林甘蓝身边,和她一条战线:“爸爸,你把蓝蓝的胳膊打折了?” “纯属意外。”厉晋远扶额,心底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儿子充当救火队员看起来不靠谱啊,不会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厉知非踮起脚尖,朝林甘蓝的石膏吹了吹气,还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柔声安抚:“蓝蓝,很疼吧?” 林甘蓝微微叹一声,眼角余光觑着厉晋远那张冷脸,不禁好奇,到底厉知非有个什么样的妈,才能战胜厉晋远的冰山基因,生出这么软萌的小包子。 她用尚好的那只手,揉了揉厉知非的头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蓝蓝,你可以把手机借给我吗?” 林甘蓝递给他,好奇:“你借手机干嘛?” 厉知非的胖指头一个个数字戳出来,笑嘻嘻地讲:“宣传一下我爸的恶劣事迹。” 她还没反应过来,小家伙已经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全说了:“奶奶,爸爸把蓝蓝的胳膊打断了。” 厉老太太刚到家,还没来得及跨进家门就闻听噩耗,惊得手提包掉地上了也没发觉:“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厉晋远已经夺过了手机,往旁边一撂,手臂一掀,就把厉知非摊在了膝盖上,扬起了巴掌。 “哎哟,奶奶快救我,爸爸要打死我了!”巴掌还没挨着屁股,厉知非已经火急火燎地叫嚷起来了。 林甘蓝去拦,把打了石膏的手臂往厉知非屁股上方一搁,赌气似地:“你打吧,最好连我另一只胳膊也打得骨裂了。” 厉晋远横了他们娘俩一眼,立体的脸部轮廓隐在背光的阴影里,掩去了那份无可奈何,乖乖放下了手。 电话那头,厉老太太听着孙儿啼哭,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小三,听得见我说话吗?好好说话,不许动手打孩子!” “你呀,这暴脾气,什么时候才能娶得上媳妇!”厉老太太想得深远,吸了吸鼻子。 一老一大一小,闹得厉晋远脑门疼。 他摁了摁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捡起手机:“娶媳妇儿?娶个屁!” 林甘蓝正抱了厉知非柔声哄,闻言,唬得抬头看了看他。相识这么久,头一次见他骂脏话。 厉老太太也激动:“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你倒是娶个屁当我媳妇儿啊?连个屁都找不到,可怜我的宝贝孙儿,呜呜呜……” “你那宝贝孙儿有人疼,一点不可怜,我才可怜呢!娶了媳妇儿,我就是食物链的最底层,全欺负我了!” 厉晋远气呼呼摔了手机,对上林甘蓝探究的视线,故意冷哼了一声。 下一刻,林甘蓝开启暴走模式:“厉晋远!你摔了我的手机!” 第144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爸爸? 第144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爸爸? 手机争夺战,最后以厉晋远赔礼道歉,兼双手捡起手机,用纸巾擦拭了十几遍结束。 他对心爱的枪支也没这么上心过。 幸好赵风不在,否则这一幕下午就该传遍了野狼战队的每个角落,他几乎都想象到手下那群兵们大呼“天塌了”的样子——他在军队里摸爬滚打数十年,什么时候认过怂? 可面对林甘蓝娘俩,他……一言难尽。 难得占了上风,厉知非兴高采烈地蹦来蹦去,没一会儿肚子就咕咕叫起来,扯了厉晋远的袖子:“摆驾肯德基。” 厉晋远双拳握紧,阴鸷地扫他一眼,小家伙立刻噤声,换上了软糯的语调:“爸爸,我饿了,咱们去吃饭。” 林甘蓝抚了抚肚子,闹腾一上午,早上那点小馄饨全消化了,她的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 厉晋远领路,就近去了军区医院的食堂。 食堂采取自助取餐形式,他们去的早,窗口摆满了各式菜肴,琳琅满目。但林甘蓝偏看上了最远那一样:“厉晋远,我想吃红烧狮子头。” 厉晋远往附近扫一眼,另一边也有:“好,我去旁边帮你取。” 她摇头:“不,我就要面前这一份。” 说是放在面前,可厉晋远伸出手臂也够不到,她看了看打石膏的左臂,叹一口气:“唉,如果我的手臂没有折,我也不必有求于人……” 她的话音还未落,厉晋远攀着窗口,光滑的瓷砖墙面犹如平地一般,往那盘红烧狮子头的方向一跃。眼看身体即将落在菜肴上了,他端着林甘蓝中意的那盘菜,凌空扭身,单手撑一下窗口,借力又跃了回来。 整个过程,不过一两秒时间,动作如行云流水,稳稳地把那盘红烧狮子头呈在了她面前。 望着那盘香气四溢的红烧狮子头,林甘蓝竟然有点感动,他虽然不声不响,浑身寒气逼人,可细细想来,总依着她。 厉晋远托了菜盘,找个靠角落的位置,拿纸盛汤,把一大一小照顾得妥妥切切。林甘蓝歪头想了半晌,也没挑出毛病。 吃过午饭,厉知非抚着圆鼓鼓的肚子,眉头狠狠皱起,跟厉晋远如出一辙。 “蓝蓝,你手伤了,咱们还能做杯子蛋糕吗?” 林甘蓝斜睨了罪魁祸首一眼,他吃饭的速度很快,悄无声息,面前的餐盘就空了,干干净净如同没盛过饭菜似的。 她轻笑一声:“没关系,可以让你爸打下手。” 厉知非歪着小脑袋瓜,眨巴黑亮的眼,怯生生央求:“爸爸,你下午没事吧?来帮帮忙,好不好?” 厉晋远默不作声,视线飘过去,落在她晃来晃去的石膏上,点了点头。 他一向冷面,看不出愿不愿意。 军区医院对面,就有个大型超市,厉晋远主动推了购物车,走在两人后头。 厉知非牵着她,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穿梭,朗声问:“蓝蓝,做杯子蛋糕应该买什么呀?” 林甘蓝一扭头,撞进了身侧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安静,却蕴含了力量。 甚至,有种炽热的温度。 她不敢去深想,慌忙避开,目光在货架间搜寻:“咱们做覆盆子酸奶馅的杯子蛋糕,要买鸡蛋、面粉、可可粉……” 厉知非记忆力不错,她只说一遍就记得了,小眼睛几乎黏在了货架上,时不时扬起一袋,向她邀功:“蓝蓝,我选得对不对?” 多半时候,林甘蓝都莞尔收下,丢进了身后开启自动跟随模式的购物车,轮到面粉时,停住了。 “要买低筋面粉。”她的指尖划过一排面粉,眉眼上挑,忽然莞尔一笑。 厉晋远瞄着她双眸发亮,顿觉大事不妙,果然她纤手指向货架最上端:“厉先生,麻烦你取一下白色那袋低筋面粉。” 他蹙眉,货架上分明放着一模一样的面粉。 仿佛看穿了他心里所想,林甘蓝换个角度,亮出受伤的左臂,装模作样叹一声:“唉,若是我的手没受伤,我也用不着求人……” 厉知非小声嘀咕:“蓝蓝,你就算手没受伤,也碰不到那么高的地方啊。” 货架很高,以厉晋远的身高和出众的弹跳力,就算纵身一跃也难以拿到面粉。 她面色微赧,轻拍小家伙的头,佯装生气:“哎,你站在谁那边呢?” 小家伙吐吐舌头,抱住她的手臂嬉笑:“当然是你这边了,嗯,就该让我爸锻炼一下。” “胳膊肘往外拐。”厉晋远清冷地瞥一眼,推着购物车走到货架底下。 不锈钢购物车底下带了轮子,本身并不稳固,他忽然发力,一脚极快地蹬上购物车横梁,把它推出去两三米远。借了那股推力,他比平时弹跳得更高,揪住面粉袋子一角,手到擒来。 他看似随手一扔,那袋面粉却精准地进了远处的购物车,拍拍手上的灰,他眉间含笑:“林法医,还需要什么材料?” 这都难不倒他? 林甘蓝哼一声,牵着厉知非往前走。 谁知,厉晋远刚才那番干净利落的动作,却惹得小家伙叛变了,悄悄回头冲爸爸比划了大拇指。 他虽然年纪小,可有股聪明劲,两人间的风起云涌,他瞧得真切。捏了捏林甘蓝的手,试探地问:“蓝蓝,你想收拾我爸啊?” 林甘蓝想了想,坦然承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拳打得我左臂骨裂,我挺生气的。” 她向来通情达理,知道厉晋远不是故意想伤她,可没来由,就是生气,生气!想起那一拳,还怒火中烧。 厉知非微微颔首:“我知道。” 他一副很懂的样子,招手让林甘蓝蹲下,伏在她耳畔,悄悄讲:“蓝蓝,你是不是喜欢我爸爸呀?” “哈?”林甘蓝诧异。 “不然,你怎么会那么在意他打了你呀?我爸爸打过的人,可多了,谁都是愿赌服输,没闹过别扭呢。” 一字一句,像重锤敲在林甘蓝的心上。 她晃了晃头,仿佛想听听脑袋里是不是充满了水声。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不是她脑子进水了,就是被厉知非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味迷了心窍,她怎么会喜欢厉晋远那座冰山? 她下意识往男人的方向看去,视线落在他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偏上一点就是微动的喉结,线条坚毅的下巴,充满了禁欲的男人味,让人不禁肖想被衬衫包裹的坚实肌肉。 第145章 蓝蓝,你脸红了 第145章 蓝蓝,你脸红了 “靠,我在想什么玩意儿!” 林甘蓝一拍脑门,把脑子里那些旖旎的幻想全都赶走,浑身燥热起来。 厉知非清了清嗓子,没发觉她的异样,继续说:“虽然你喜欢我爸……” “打住,我不喜欢厉晋远。”林甘蓝蹙眉,断然否决。 厉知非有点困惑,挠了挠脑袋瓜,仿佛被她的话弄糊涂了:“可是你会为他生气,会对他撒娇,会……反正偶像剧里都这么演。” 他住在军区大院时,厉老太太常看韩剧,他也跟着看过一些,这些桥段似曾相识。 仔细一想,好像真如他说的那样,林甘蓝面色更阴沉了,大手一挥:“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我懂,我对陆小宝和李子明就是不喜欢,对任欢欢就是喜欢!” 林甘蓝眨眨眼,狡黠一笑:“咦,任欢欢是谁?” 厉知非猛地捂住嘴,摇头,闭紧了小嘴巴,不肯讲。 “说什么呢?”低沉的声音来自身后。 林甘蓝起身,肩背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透过衬衫,甚至能感受到属于他的独有温度。 “这种可可粉,行吗?”一只手越过她的肩头,递过来一盒可可粉。 包装可爱俏皮,但她的目光却落在那只手上,手指修长而匀称,骨节分明,仿佛蕴满了力量。 她点点头。 厉知非去推他:“爸爸,我们还要鸡蛋呢,你去挑吧。” 厉晋远没走开,反而绕到了前方,和林甘蓝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半米,伸手去拉儿子的时候,袖口甚至擦着她的手臂而过。 “厉知非,你乖一点,别惹我生气。” 平淡的几个字,仿佛具有无形的威慑力,厉知非皱着小眉毛,猛点头,求救似地望向林甘蓝。 “他很乖了,才不像某些人,动不动把别人的手打到骨裂。”话出口,林甘蓝才惊觉,自己好像真的很在意这件事。 厉晋远轻笑一声,又走近了一步,她甚至能听见男人沉稳的心跳,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那双眼睛好像具有洞察一切的能力,悄然间看穿了她的心思,想到厉知非刚才的话,林甘蓝的脸泛起一阵火辣辣。 幸好,厉晋远没再逗留,去生鲜区挑鸡蛋了。 厉知非捂着嘴笑:“蓝蓝,你的脸红了。” 她抚了抚脸颊,很烫。 小家伙瞅一瞅远处的厉晋远,小声央求:“蓝蓝,我有个办法可以治一治我爸。” “哦,什么?” 厉知非绞了绞手指,羡慕地看向收银口:“我想骑马马。”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林甘蓝看见排队人群中有个如他一般大的孩子骑在父亲肩头,正兴高采烈地挥舞双手。 她皱了皱眉,甫一想到厉晋远那张冷冰冰的脸,立时打了退堂鼓:“知非,你爸那性子……我觉得悬。” 小家伙委屈地扁了扁嘴,嘟囔:“正因为他不情愿,所以咱们才要趁这个机会……蓝蓝,呜呜,你就帮我圆了这个心愿吧。” 他的视线落在林甘蓝打了石膏的左臂上,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望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林甘蓝的心田软成了一滩春水,说不出半点拒绝的话,只好叹一声:“我试试。” “耶!”厉知非握拳,“蓝蓝出马,一个顶俩,肯定能行的!” 说话间,厉晋远挑好了鸡蛋,推着购物车过来:“东西买齐,可以走了。” 在厉知非炽热的注视下,林甘蓝扯了扯嘴角,主动单手接过了购物车:“那个……咱们商量个事呗。” “嗯?” “知非想要骑马马。” 男人眉头一皱:“什么玩意?” 她指了指收银口那对父子:“厉晋远,你没童年?连骑马马都不知道。” 他只瞥了一眼,脸色立刻沉了:“不行。” 闻言,厉知非立刻耷拉了小脸,眼睛里似乎泛起了水光。林甘蓝看不过去,又使出了同样的伎俩,晃一晃受伤的手臂:“唉,如果我这只手没……” “如果你的手没受伤,就可以让知非骑在你肩头,骑马马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厉晋远已经抬了抬浓眉,将她的台词原封不动补充上。 她一怔,不忿地哼一声:“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耳畔传来低低的笑声,她抬头,厉晋远站得离她很近,眼底似乎有笑意涌动,脸部肌肉却依然固守着最后的傲娇,不肯绽放笑容。 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刚才的笑声是幻听。 “知非骑马马,你要付出代价的。” 她握住购物车,回过神时,厉晋远已经蹲在了厉知非前面,拍了拍后背:“上来。” 厉知非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心情像是坐云霄飞车,刚跌到低谷,又猛地攀升到最高点。 肩上多了个娃,厉晋远依然步履轻松,抢走她手里的购物车,护着她去人潮拥挤的收银口排队。 直到走出超市,她才惊觉,这一路竟然没人撞到自己。 夏日午后,是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她什么东西都没拎,也觉得热。下意识往厉晋远额头看去,果然也出了一层薄汗。 “你出汗了。”她提醒。 厉晋远忽然停下脚步,微微矮身,双目和她平视,漆黑的眸子眨了眨:“帮个忙。” 他双手提满了大包小包,腾不出手擦汗,林甘蓝似乎没理由拒绝。 林甘蓝掏出纸巾,踮起脚尖给他擦汗,不远处的马路上一片车水马龙,但她依然能清晰分辨出他的呼吸声,轻而稳。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静止,只有他的眉目越发分明,深邃的眸海引人沉溺。 “爸爸,爷爷的车!” 厉知非骑得高,看得远,一眼就瞧见了厉司令的红旗小轿车。 小轿车靠在路边,停稳了,后座走下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他虽然头发花白,但一身严正军装,衬得通身气派不凡,双眼锐利如鹰隼,稳稳地走向厉家父子。 厉知非抓紧了爸爸的衣襟,忽然惊诧:“咦,蓝蓝不见了?” 厉晋远抿了抿薄唇,冷硬的脸庞看不出喜怒,一眼扫到不远处那个匆忙逃遁的身影。 这个女人,倒是把三十六计的走为上策用得挺纯熟,一听厉司令的大名,立刻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厉晋远丢下购物袋,摸出来一看。 你家见。(笑脸符号) 来自林甘蓝。 第146章 有点眼熟 第146章有点眼熟 早年,厉司令是战场中拼杀过的铁血军人,雷厉风行,并且自有一套古板的人生理论。 一瞧他的冷峻面色,厉家父子就知道,他生气了。 厉知非转了转眼珠子,伏在厉晋远耳畔:“爸爸,想不想我帮你渡过难关呀?” “嗯。” “那你答应我,你和蓝蓝一起陪我过今年生日好不好?” 厉晋远眸光一沉,小家伙讨价还价的功力,似乎得到了某个女人的真传。 许久,他才轻轻地应了一声。 “成交。” 生怕他反悔,厉知非的手从他肩头伸下来,固执地等他用小指搭上去,勾了勾。 “大庭广众,你们像什么样子?还不下来?” 厉司令走近了,清一清嗓子,拿出训兵的架势,声如洪钟。 厉晋远扬了扬薄唇,把儿子放下来,按住他的肩膀,把他直接往前一推。小家伙登时就愣了,不可置信地看向爸爸,忍不住想问,自己真是亲生的? 就算刚刚达成了协议,也不能直截了当就把他推出来吧? 他吸了吸鼻子,心头滴泪,蓝蓝离开的第二分钟,想她。 厉司令双眼一瞪,颇有几分横扫天涯的气势,不过真比起来,问厉知非还是更怕自家老爸一些。 他挽住厉司令的胳膊,嘟了嘟小嘴,万分委屈地:“爷爷,我的同学都可以骑马马,我为什么不行?你这是偏见。” 厉司令习惯性皱眉,眉宇间形成一条深深的沟壑,冷冷训道:“在家可以,大庭广众之下,还得注意影响。” 厉知非眨巴大眼睛,对上自家老爸意味深长的视线,仿佛在提醒他:该你上场了。 他哼一声,抽出厉晋远的手机,胖乎乎的指头戳出一串电话号码。 厉司令年纪大了,但眼睛还好使,凑上去一瞧,号码似乎挺熟悉——再一想,这不是自家老婆子的电话号码嘛! “奶奶,救命呀……”厉知非口齿伶俐,赶在厉司令抢手机前,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完了,隔了滋滋的电流,也能听出他的委屈。 厉老太太最护短了,威武一声吼:“让你爷爷听电话。” 接过手机,厉司令立刻换了副温和表情,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厉老太太就开启了轰炸机模式:“老头子,你怎么回事?小三常年在部队上,难得有空跟儿子培养感情,你掺合个什么劲儿?” “大街上,非非骑在小三肩膀上,不好看。” “迂腐!厉镇南,你年轻时候全身心扑工作上,三个子女都是我一手带大,难不成你想让非非也一样享受不到父爱?我跟你讲,没门儿!”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 厉老太太声音哽咽:“让自己的儿子骑肩上,小三都没不好意思,你有什么资格操心?现在,你立马回家!” 厉知非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笑眯眯看爷爷拉长了脸,还不怕死地夸一句:“爷爷,你是不是会川剧变脸啊?” 厉老太太有令,厉司令莫敢不从,没工夫再跟一对小的计较,黑着脸灰溜溜往家赶——哄老婆要紧。 星光麓府。 林甘蓝循着上次的记忆,找到了厉晋远的家。 她摁了许久的门铃,没人应门,想起某次厉知非提过,照顾他的李婶长时间待在军区大院,只在厉晋远休假时,才会来星光麓府。 此刻,家里大概没人。 她倚着门边,像只流落在外的宠物,心底竟然泛起一丝孤寂的涟漪。 倚着倚着,眼皮子愈发沉重,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这段时间,她睡眠不太好,甫一空闲下来,睡意如同海浪席卷而来,几欲将她吞噬。 顾不得地上凉,她垫两张餐巾纸,倚着门框席地而坐,正睡得香,忽然鼻间发痒。 她抬手,挠了挠,触摸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她不耐烦地睁开眼,面前却什么也没有,迎面遥遥走来穿制服的保安。 “这位小姐,你不是业主吧?”保安脸色不太好看。 林甘蓝应一声:“这是我朋友的家,咱们约好在家见,他正往家里赶。” 保安的眼神写满了怀疑,似乎并不相信她的回答:“小姐,请你跟我走一趟,业主说了,不认识你。” “哎?”林甘蓝惊骇,厉晋远说不认识她? 她环顾四周,没发现厉家父子的身影,却发现脚边落了一根狗尾巴草。 联想到刚才那痒痒的触感,林甘蓝豁然开朗,拧了拧秀气的细眉,眼底浮现一丝杀气:“厉晋远呢?叫他出来跟我说话。” “抱歉,请跟我走一趟。”保安语气冷硬。 林甘蓝不动,生气地拨了厉晋远的电话号码,刚接通,斜后方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铃声。 她回眸,正巧看见厉晋远举着手机,冲她扬了扬英气的剑眉。 得意的模样,仿佛在昭告天下,他故意留下这个破绽,让她发现。 林甘蓝没压住火气,冲过去:“厉晋远,你什么意思?跟保安说,不认识我?行啊,既然不认识我,那我也别讨人嫌了,现在就走!” 厉知非先急了,拽住她的衣襟,不肯放:“蓝蓝,别走……” 厉晋远定定地望着她,黑眸仿佛一潭幽静的深水,无波无澜。 许久,他才淡淡开口:“原来你也知道,大庭广众下,被人当作不认识的感觉,不好受。” 她愣了,想到超市门口那一幕。 厉晋远果然是个小心眼的男人,蓄意报复! 保安追上来:“厉先生,你认识这位小姐吗?” 厉晋远换上了温和语气:“不好意思,一时脸盲,远看没认出来,这会儿瞧着,的确眼熟。” 只是眼熟? 林甘蓝气闷,然而她先遁逃了,只好心虚地忍气吞声。 进屋,厉知非可积极了,主动给她送上拖鞋。 粉色的条纹拖鞋,大方而富有少女气息,林甘蓝赞了句“好眼光”。 俊俏的小脸蛋上,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眨了眨,他不好意思邀功:“是爸爸挑的,他说,你会喜欢。” 林甘蓝噤声,却不得不承认,如果撇开厉晋远挑选这个原因,她确实挺喜欢这双拖鞋。 只可惜,这一个原因,就够否定它了。 想了想,林甘蓝把那双崭新的女式拖鞋放回了鞋柜,蹲下身子,同他商量:“知非,我把菜谱写给你,晚上让李婶帮你做,好吗?” 厉知非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黑亮的大眼睛瞬间充盈了水光。 厉晋远似乎一直注意着玄关,斜倚一面墙,单手抄在裤兜里,冷冷开口:“女人,果然是说话不算话的动物。” 林甘蓝一怔,拳头握了又松,直起身子看他:“男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希望厉先生记得,你曾经答应过的交易。” 若不是厉晋远手里还握着孩子的资料,林甘蓝想,她一定无法忍受这个男人。 指尖感觉到一阵温热,她低头,厉知非握住她的手,眼泪花儿在眼框里打转:“蓝蓝,不要走嘛。我爸不乖,我帮你教训他,好不好?” 她的心顿时软了,刚才那点气,霎时间烟消云散。 她甚至想,老天爷一定把厉家所有乖巧的份额都给了厉知非,所以才把厉晋远生得那么难搞。 “厉知非,把刚才买的东西放厨房去。” 林甘蓝刚想跟上去,也被厉晋远点名了:“换好鞋子,上来拿围裙。” 厉知非吃力地把一袋面粉往厨房拖,嚷道:“爸爸,厨房里有围裙。” “那是李婶的,给林阿姨一条新围裙。” 林甘蓝撇撇嘴,林阿姨? 呵,厉大叔! 鞋柜里,先前备着的一次性拖鞋全不见了,其余几双都是穿过的。 林甘蓝只好重新取出那双粉色拖鞋,穿上楼,刚踏上楼梯,手臂就被大力一扯,背倏地抵上了墙壁,撞得她眼冒金星。 第147章 心,不见了 第147章心,不见了 林甘蓝慌张抬头,入目是厉晋远那张冷峻的脸庞,犹如上帝的鬼斧神工,眉目疏朗,精致而充满了男子汉气概。 天热,他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剪裁精良,勾勒出倒三角的身形。先前全扣上的纽扣,此刻解开了两粒,领口微敞,他俯身抵住林甘蓝的姿势,明晃晃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下意识地,林甘蓝舔了舔唇,喉咙有点发涩。 厉晋远眼神清明,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眸微弯,更明亮了。 她恼羞成怒,皱着细眉:“色情狂,又发作了?” 看见她这幅样子,厉晋远仿佛欣赏一幅意蕴深长的名画,居然好心情地“嗯”了一声,带了薄茧的指腹在她的眉间摩挲,把紧皱的眉抚平。 他微垂着头,温热的气息喷在她额头,密密麻麻,酥酥痒痒,润物细无声般,似乎正缓缓潜入她的身体。 林甘蓝想拂开他的手,刚有动作,就被他的大手攥住了两只手腕,并在一起,握得牢牢的。 “还记得在超市收银口,你应承过我什么?” 她愣住,不记得了。 “我让知非骑马马,你……就得付出点代价。” 他的声音低沉舒缓,她仿佛置身于冬日暖阳的笼罩之下,舒服得简直犯规,让人压根没法集中精神好好回忆。 “想不起也没关系,闭上眼睛。” 他是一个出众的魔术师,不过寥寥几句话,林甘蓝竟然魔怔般,真的乖乖闭上了眼。 他的手指抚上她柔顺的发,沿着光洁的额头,拂过微微颤动的睫毛,最后定格在她的脖颈一侧,轻柔摩挲,如阳春三月的暖风微动。 他贴得更近了,几乎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林甘蓝浑身绷紧,捏住他的衬衫衣角,揉成一团。 她想逃,可是被充满男人荷尔蒙的清冽气息包围,浑身酥软,连迈开腿的力气都没了。 他抓住她,冰凉的薄唇覆上去,唇齿交缠。 林甘蓝忍不住战栗,一个踉跄栽进他怀里,引得厉晋远生出几分肆虐的心。 她的身材纤细有度,不是现在流行的骨瘦如柴,楚腰不盈一握,偏该有肉的地方挺翘。 厉晋远的眸子暗了暗,把她双手反剪在背后,借力压住她的背,逼得更近了。 两人间,几乎不留缝隙。 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脏,贴着肌肤加速跳动。 她的肌肤,她的呻吟,她的迷离…… 一步步,引得他沉沦,引得他想把她拆吃入腹。 林甘蓝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仿佛漂浮在云端,锁骨处泛起一阵疼痛,偏那股酥痒的感觉又似猫爪挠心。 林甘蓝挣扎,一挥手,碰到了一个东西。 厉晋远……居然有反应! 林甘蓝瞬间清醒,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他的手,狠狠一推。 他的胸膛坚若磐石,不动如山。 楼下,厉知非像蚂蚁搬家一样,把超市战利品一点点搬进了厨房,往楼梯的方向走,清脆地朝楼上喊:“爸爸,蓝蓝,你们还没找到新围裙吗?” “来了。”生怕他看见这一幕,林甘蓝慌忙应声,明显能听见重重的鼻息,仿佛快哭了。 她不死心,又推了推厉晋远。 这次,他主动让开了一条道。 林甘蓝逃也似地跑下楼。 她奔向卫生间,想洗把脸,差点撞上厉知非。 关门的瞬间,她听见孩子懵懂的疑问:“蓝蓝,你哭了?” 卫生间亮着一盏小灯,散发出黄澄澄的光,不算亮,林甘蓝依然觉得刺眼。 她握紧拳头,忿忿地捶向墙面,发出沉闷的一声“砰”,墙没事,她的手先疼了。 这情景,多像她和厉晋远之间啊。 想到这儿,林甘蓝犹如泄了气的皮球,陡然沮丧。 该死的色情狂! 居然有反应了! 这男人,忒不正常了! 她整理好衣服,掬一捧水洗把脸,撑着双臂,看镜中的自己。直到脸上的绯红完全褪去,才拉开门。 厉晋远不知在门口等了多久,脖子上挂了一条小黄人围裙,呆头呆脑的小黄人衬着他那张冷峻的脸,有点反差萌。 他解下围裙,给她挂上,轻描淡写:“抱歉,我记错了,家里没有新围裙,你用李婶这条吧。” 林甘蓝鼓了鼓腮帮子,劈手夺过围裙:“厉先生,真是谢谢你!不敢劳您大驾,离我远点就成!” 他展眉,一丝笑意转瞬即逝,转身往楼上去:“完事了,去书房找我。初试,你应该能过关,我不是个说话不算话的男人。” 夏日午后,阳光透进厨房,万物都笼罩在黄灿灿的柔光里,昏昏欲睡。 厉知非却精神极好,像上足了发条的玩具,绕着她直打转。 “蓝蓝,你竟然能单手磕蛋,好厉害呀!” “哇,变成蛋黄糊了!” “蛋糕模具真可爱。” 有他在身旁叽叽喳喳,林甘蓝心情反而好些,动作熟稔地打蛋,加糖和黄油,直到将蛋黄糊搅拌至丝绸般顺滑。 厉家厨房里有烤箱,她把蛋黄糊倒入模具,放进去,就成了。 等待的时间,她还做了些寿司,每个寿司都小巧玲珑,四五岁的孩子轻轻巧巧就能握住,两口一个。 海苔包裹着洁白的饭粒,隐约露出缤纷的水果馅料,看得厉知非咽了咽口水,乐得直拍手问。 烤箱时间到,发出“滴滴”的声音提醒,林甘蓝把出炉的杯子蛋糕拎出来。 厨房里,瞬间香气四溢。 酸奶和覆盆子果酱登场,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生命力,握勺的手微抖,在蛋糕表面勾勒出一个圆润的桃心形状。 再撒上细碎的芒果粒,点缀了翠绿欲滴的薄荷叶,好看又美味,泛着小清新的调调。 她拨一拨小家伙看呆掉的脑袋瓜,莞尔一笑:“做个特别的,送给任欢欢。” 厉知非立刻红了脸,害羞地狠狠点头。 他小心翼翼描出一个并不圆满的桃心,正开心得一蹦三尺高,厨房门忽然被推开。 厉晋远的眼光甫一扫过来,他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下子焉了:“爸爸……” 厉晋远“嗯”一声,走进厨房转了一圈,看向林甘蓝:“我还以为你走了。” 她埋头洗手:“厉晋远,你健忘症?答应了走之前会去书房找你,我就一定会出现的。” “我明天回部队。” “哦,一路走好,快走不送。” 厉晋远额头隐隐浮现青筋,撇下插不上话的儿子,大踏步走了。 听见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林甘蓝才抬起头,冷哼一声,心里暗暗数落这个男人莫名其妙来一趟,破坏心情。 她关上了水龙头,正擦手,厉知非蹭过来,弱弱请求:“蓝蓝,我可以把你做的那个蛋糕送给任欢欢吗?” “嗯?” 小家伙那双黑亮的大眼睛忽闪,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我喜欢任欢欢,想给她最好的。我做的那个不太圆,你做的……比较好。” “知非长大了,知道喜欢女生了。”她笑,“我当然应该支持啦。” 可她回身去找那个桃心裱花的杯子蛋糕,却找不到了。 一排整整齐齐的杯子蛋糕,缺了一个角,恰好是她做的那个。 第148章 你喜欢我吗? 第148章 你喜欢我吗? 厉晋远的书房,坐落在二楼尽头。 林甘蓝走过去,发现门没关严,迫不及待地推开。 她恨不得立刻知道孩子的消息。 听见动静,厉晋远抬起头,下意识把开着的抽屉推了进去,不让她看见抽屉里的东西。 林甘蓝搭上门,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眉眼含笑:“厉晋远,你家有耗子。” 厉晋远面淡如常,沉默地抿了抿唇。一双手隐在她不见的书桌下,捻了捻手指。 她慢条斯理地继续说:“你们家的耗子可真肥硕,偷走了一个蛋糕。” 斜眼觑着厉晋远的面庞,可惜照旧没表情,颇为异样的是,他岔开了话题:“之前我答应过,你如果能成功通过初试,就告诉你,我怎么确定那是你的儿子。” 一提起孩子,林甘蓝立刻收敛了那份玩世不恭,坐得笔直,心里仿佛有一面大鼓在不断地敲打。 她既怕听见不好的消息,又怕没有消息。 她凝视着厉晋远,迟疑追问:“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厉晋远起身,取了一个透明盒子,抽出里面的棉签,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沉静开口:“张嘴。” “哈?” 林甘蓝惊诧地微微张嘴,厉晋远立刻把棉签插了进来,在她的口腔内壁一搅合。她刚反应过来,他就抽出了棉签,放回透明盒子。 她抹了抹嘴,有点难受:“你弄这个干嘛?” 厉晋远把透明盒子放好,头也没回:“亲子鉴定。” 她一怔,恍然想起有一次在警局附近的亲子鉴定所碰见他,忽然腾起一个大胆的想法,试探地问:“厉晋远,你是不是做过亲子鉴定了?” 他倚着书桌,阳光射过来,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投下一片阴影。 许久没听见回答,林甘蓝索性起身,步步逼近:“厉晋远,你是不是早知道我孩子的下落?要怎么样,你才肯现在告诉我?” 他依然没回头,低沉的声音透出几分冷漠:“今天麻烦你了,我还有事,就不送了。” 竟是下了逐客令。 林甘蓝双手交握,绞得太紧,她的指骨甚至有些发白,泛疼。 她的眼神似乎没有焦点,眼眶里分明没有泪水,可是很疼。她想了很久,缓慢而沉重地开口,声音干涩:“厉晋远,你喜欢我这具身体吗?” 她想了很多,厉晋远出身和前途,是她远远不能及的。她唯一有的,同时也是厉晋远表现出有点兴趣的,大概就是这具身体了。 闻言,厉晋远回身,他的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见他似笑非笑的声音:“林甘蓝,你想用自己,和我交换消息?” 她的心摇摆不定,又有些底气不足,弱弱地应一声。 厉晋远走近,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自己。他“啧”了一声,笑意更浓:“可是,你的眼神好像写着不愿意呐。” 他的态度充满了轻蔑,语带讥诮,听在林甘蓝耳朵里,如同钝刀子割肉般难受。 拨开他的手,她目光灼灼,盯紧他:“厉晋远,你愿意换就换,没必要揶揄。” “呵。”他轻嗤一声,棱角分明的脸孔更板正了,“林小姐,麻烦你有点诚意,这是求人的样子?” 林甘蓝死死咬住下唇,秀眉微蹙,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倔强地瞪着。 良久,她忽然脱掉了运动服,里面是一件基本款白色t恤。 她捏住衣角,缓缓往上掀。 纤细的腰肢,灵动有力,像是春日的杨柳般,摇曳生姿,令人浮想联翩。 往上,露出了内衣边沿的黑色蕾丝花边,映衬着白皙的肌肤,对比鲜明而诱惑。 再往上,饱满的浑圆裹在黑色内衣里,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在阳光的照耀下浮动着一层柔润的光泽…… 厉晋远的脑子嗡一声,好像被原子弹轰炸,隐约有股气血往头顶冲涌。 捏住衣角的手还在继续上抬,厉晋远的鼻息越来越重,他的眸色忽明忽暗,倏地冲过去,劈手扯下了衣服,把她的肌肤遮住。 她愣愣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想出卖自己,也得看别人想不想要!” 这话说得很伤人,林甘蓝原本就觉得羞耻,为了得到孩子的消息,一时想岔了,才出此下策。听他这么说,更是恨不能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 她的眼眶很疼,疼得要掉下泪来,抓住运动外套,夺门而出。 “砰”一声巨响,书房的门被甩上,几乎同时,厉晋远微微松了口气。 他牵起嘴角,苦笑了一下,自己也是个正常男人。 他坐回椅子里,拉出抽屉,里面静静放着一个桃心裱花的杯子蛋糕。 修长的手指托住它,往嘴里送的半途,他突然停了,低低叹一声,又放了回去。 吃掉就没了,不如放着。 他想起部队里的那群崽子,那几个有女朋友的,老在队里念叨,女朋友又给他们寄了什么,买了什么,嘱咐了什么。 厉晋远暗暗打定主意,把这个蛋糕带去队里,足以秒杀一片。 他合上双掌,往窗外望去,投过枝繁叶茂的树荫,隐约能看见林甘蓝冲出去的身影。 她刚跑出一段距离,不远处的树后,闪出一个男人的身影,跟了上去。 厉晋远起身,倚着窗口沉沉望出去,单手插在裤袋,陷入沉思。 他的眼力卓群,很轻易就认出了男人脖子上挂的玩意儿,狗仔标配,一款热门相机。 男人一边跟上林甘蓝的脚步,一边继续拍…… 厉晋远捻了捻手指,打给赵风:“查一查跟踪林甘蓝的,是什么人。” 赵风得令。 他没有等太久,大约十分钟,赵风就回电了。 “那是个私家侦探,我顺藤摸瓜查到了他背后的人……” 厉晋远的目光悬停在可爱的杯子蛋糕上,出手把玩,淡淡地吐出一个名字。 赵风有些激动,甚至能听见他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的清脆声音:“老大,你真是神了!真是他!” 厉晋远沉了沉面色,两条浓眉皱到一块儿,如果是那个人跟踪她…… 一个计划,缓缓在心中成形。 第149章 林甘蓝,贱人! 第149章 林甘蓝,贱人! 晚上十二点,酒吧。 正是热闹的时候,酒吧内闪烁着五彩缤纷的灯光,泛出一丝颓废迷离,富有节奏的音乐震耳欲聋,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陆述挟了一身凉气,大踏步走进去,径直坐到了吧台:“唐铭白呢?” 这家新开的酒吧,唐铭白也有股份,所以特意把他约来这儿。 服务生引路,领他穿过幽暗曲折的走廊,来到了尽头一间包厢。 门刚推开一条缝,溢出一串欢声笑语,唐铭白被一群曼妙女郎簇拥在中央,脸上挂着沉溺的笑,显然陶醉在了温柔乡里。 直到陆述站到了他面前,才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陆述这两日的心情不太美妙,看见他沉沦风花雪月,语气也不太好:“你找我过来,就为了让我观赏你怎么寻欢作乐?” 唐铭白一点没生气,收敛了那份玩世不恭,撇开那群女人,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大信封,递给他。 “什么东西?” 唐铭白没说话,眉宇间闪过一丝狠厉,比划手势示意他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陆述一头雾水地拆开信封,抖出几张照片,只一眼,他就变了脸色。 其中几张,私家侦探拍到了厉晋远把林甘蓝压在楼梯间亲吻的画面。 俊男靓女,你侬我侬,好一副养眼场景,然而落在陆述眼里,却刺得他眼眶生疼。 他压抑着怒气,死死捏住照片的骨节发白,把照片的一角捏到发皱,像一团扔弃的垃圾。 唐铭白哼一声,表情阴鸷,不复刚才的颓靡:“我找了私家侦探跟踪林甘蓝,你瞧瞧,真是个荡妇!她一边吊着你,一边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完全忘了,林甘蓝已经明确告知过陆述,百分百不会复合。 包厢里的温度陡然降了好几度,那群女郎穿得单薄,个个都拢了拢手臂,觑着唐铭白的神色不善,纷纷噤声。 沉默了许久,唐铭白才上前,搂了好友的肩膀:“还记得我上次的话吗?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喏,这么多美女,你想要谁,尽管开口。” 他一个眼神,美女们心领神会,把陆述围在中间,温言软语地招呼。 这般英俊年轻又多金的男人,是她们梦寐以求的客人。 陆述面沉如水,一把抄起桌上的酒,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瓶,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而后,他重重地喘口气,像是重新活过来似的,揽住一个妙龄女郎的肩,调笑道:“今儿,谁把我陪高兴了,大爷重重有赏。” 女子十分上道,眼波流转,声音柔婉:“大爷,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掏出皮夹子,抽出一沓钱,往女子脸上拍了拍:“今晚上,你叫蓝蓝。” 看见钱,女子眼眸一亮,忙不迭双手抢过:“行,蓝蓝红红黄黄……大爷爱叫我什么,都行!” “啪”一声,她还没来得及把钱收好,陆述就一巴掌扇了过来,把她打懵了。 他的声音寒气逼人:“林甘蓝,贱人!” 苏元最近被案子折腾得够呛,好不容易查出了凶手,全城通缉,还没抓到。 凶手仿佛一滴水融入了海洋,全无踪影。 他撑了两天两夜没合眼,实在撑不住了,昨晚回家睡了一觉,一大早就回了警局。 谁知道,有人比他更早。 他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旁边的椅子上就站起来一个年轻男人,热情地扬了扬手:“苏元警官,打扰你了,伯父应该跟你提过我来找你的事吧。” 苏元愣了愣,恍然想起昨晚深夜到家时,老父亲似乎提过一句,故交唐家的儿子会来找他。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目光一扫,瞧见唐铭白身后还跟了个人,头深深地埋进双膝间,看不见脸面,隔了老远都能闻到浓重的酒气。 苏元皱了皱眉,推开门:“进来说吧。” 唐铭白拖着陆述进去,把他安顿在一旁的长椅,这一番动作,已经让唐大少爷气喘吁吁了。 苏元没打算在这波客人身上太耗时间,开门见山:“你找我什么事?” “林甘蓝,苏警官认识吧?” 苏元隐隐有些戒备:“当然,她是法医,同我们重案组经常打交道。” 唐铭白几乎半个身子压在办公桌上,压低声音问:“那厉晋远呢?” 苏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大院子弟,不熟,但听过名头。” “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原本醉醺醺的陆述,忽然扬起了头,吼一嗓子:“贱人!林甘蓝,是个贱人!” 唐铭白连忙赔笑:“不好意思,我这兄弟喝多了。” 趁陆述抬头的一瞬间,苏元的眼角余光已经把他的脸看了个清楚,深深刻进了脑子里,是个眉目俊朗的年轻人。 他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面,缓缓回答:“上次有个案子,跟厉晋远有点关系,所以他们认识了。至于他们俩的关系……我反正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想到私家侦探拍到的照片,唐铭白将信将疑:“会不会他们十分隐蔽,当着众人的面儿没表现出来?” 苏元的表情如同看见了智障:“你都说没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那我怎么会知道?” 唐铭白讪讪一笑,见问不出什么,便找了个借口溜了。 厉晋远刚回部队,赵政委就找来了,递上一张纸:“这次的初试合格名单。” 他垂眸,一溜儿名字里,精准地找到了“林甘蓝”。 赵政委喋喋不休地数落:“真不知道你最近怎么回事,死乞白赖要去参加初试筛选,还非要人家拿到你头上的什么东西才算赢。多难啊!有这本事,人家至于参加初试吗?我早就慕名去请了!” 一旦开了话匣子,赵政委就止不住,好像要把满腹的怨言都倾倒出来:“行,我让你去了,结果你呢?刚面试了几个人啊,就不见了踪影,最后让赵风代替,你……” 他说得正起劲,厉晋远掀了掀眼皮子,淡淡瞄他一眼:“这几个人,怎么回事?” 赵政委凑过去,尴尬一笑:“那个……这是几个支队选上来的人才,说是一起受训,到时候择优录取。” “人才?”厉晋远冷笑,“这个,护士专业出身,却来自文工团,在野狼里能做什么?执行任务的时候,唱战歌?” 他的指尖下滑,点住另一个:“还有这个,医科大学毕业的新兵蛋子?还是个女的?” 他冷眼瞧着,很快发现了端倪,这些所谓各支队的“人才”都是女的,好几个还是熟面孔——父母那一辈的交往中,或多或少见过几面。 赵政委摊手:“符合要求,就能参加集训。不过,最后的名额还是你定,也不算越权,对不对?给大家多一个机会,也许有意想不到的人才。” 厉晋远微恼,他去把关初试,就是为了挑到自己想要的人,可现在…… 他低头一数,原本的五个初试名额,一下子猛增到了十个,林甘蓝的录取几率就是……十分之一! 第150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第150章开弓没有回头箭 赵政委斟酌了一下言语,指了指名单:“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让人把消息送出去,还有一周时间可以让他们准备。” 野狼战队,是一支优秀的特种兵小队,即使重组,想通过选拔也是一件有难度的事。 厉晋远面色阴沉,正欲发作,一通电话拦住了他。 他垂眸看了一眼,苏元来电。 趁此机会,赵政委甩甩手,抽走名单溜了。 厉晋远接通电话,刚应了声,对面就迫不及待开口:“厉先生,我想了想,有件事应该提醒你一下。” “什么事?” “今天,有人来找我,询问你和林甘蓝的关系。” “谁?” “盛唐集团的少爷,你认识?” 厉晋远捻了捻手指,脑海里清晰浮现了一张关系网:“他一个人?” 苏元顿了一下:“不是,还有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像韩剧演员,浑身酒气。” “谢了。”他沉吟片刻,沉声道,“作为回报,我也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 “赶紧去找林甘蓝,把那枚徽章讨回来,说不定以后再难有机会了。” 出现在初试名单上的人,一周后都会参加封闭式集训,最后选出胜者,加入野狼战队。 一旦确定加入野狼战队作随队军医,林甘蓝就再不能兼顾警局的法医工作了,连同和苏元见面也势必少之又少。 苏元一头雾水,刚想问个仔细,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阵“嘟嘟”的忙音,厉晋远竟然挂断了。 这段时间忙着侦破灭门案,林甘蓝也老请假没上班,他竟然把同学会徽章的事儿给忘了。 他攒眉,想到这两人间的暗流涌动,厉晋远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 林建民在医院住了几天,已经能断断续续地蹦出几个字儿,虽然不如往日那般清晰连贯,但医生表示,这已经算恢复不错了。 医院里充斥了浓重的消毒药水味道,入目皆是哭哭啼啼的病人和家属,他也待不下去,吵着嚷着想回家。 林甘蓝在电话里劝不住,只好来医院帮他办理出院手续。 林建民脱下病号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整个人精神焕发,看得出陈兰把他照顾得很好。 自从得知自己被收养之后,这两日林甘蓝一直没来过医院,不是想撇开林建民不管,而是她还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个叫了二十多年“爸爸”的男人。 此刻,站在他的床边,林甘蓝豁然开朗,一下子释怀了。 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他养育自己二十余年,彼此间早就有了父女之实,权当那张收养证明不存在,她理应做好一个女儿——一个赎罪的女儿。 林建民掀起眼皮子,瞄她一眼,语气不太好:“知道……来了?” 他不提收养那茬事,她也不去想,笑眯眯地端详他:“爸,你恢复不错。我给你办完出院手续了,咱们回家。” 林建民不利索地哼一声,没让她帮忙,扶着陈兰坐进了轮椅里。 陈兰早早把换洗衣物收拾好了,她推着林建民走在前头,林甘蓝拎着旅行包跟在后头,一行人出了医院,叫了辆出租车,直奔榆木巷。 车子停在筒子楼下,林甘蓝拎着旅行包,刚打开车门,一个身影就窜了过来,殷勤地替她接过旅行包。 她吓一跳,定睛一看,是陆述。 “陆述,你怎么来了?”她压低声音,目光往出租车后座飘去,生怕林建民发现了他。 陆述笑容温和,全没了那天不欢而散的样子:“那天,我态度不太好,想来想去,应该给你道个歉。结果刚到你家楼下,正好遇到你回来了。” 越过他的肩头,林甘蓝的视线落在他的车旁,散落了几个燃尽的烟蒂,不像是刚到的样子。 陆述一点不见外,往后走:“伯父身体不便,我背他上楼吧。” “不用了,你快走吧。”林甘蓝拒绝,一个劲推他走。 但已经晚了。 陈兰和出租车司机已经把林建民抬下了车。 五年时间,陆述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可林建民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当年毁了这个家的导火索。 “伯父,我背你上楼吧。”陆述一派温文尔雅。 然而,迎接他的,是林建民哆嗦着挥起的拐杖。 林建民还没好利索,说话模糊不清:“你……你还有脸……来?滚……给我滚出去……” 只是挥舞了几下拐杖,他就累得气喘吁吁,只得停下,怒目金刚似地瞪住他。即使坐在轮椅里,他也不减气势。 陆述连忙躲避,手里的旅行包也掉在地上,齐整的西装有些凌乱,样子狼狈。他还想辩解几句,被林甘蓝拉开了。 “够了,陆述!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别再来这儿,算我求你了,好么?”说出这番话,林甘蓝的心也疼,可她很清楚,她留恋的只是那一段青春岁月。 陆述一脸无辜:“蓝蓝,你太狠心了。我爱你,只是想帮你的忙,没想到你爸会那么激动……” 五年前那桩旧事,断了林建民双腿,毁了这个家。罪魁祸首出现,林建民怎会不激动?如果手边有把刀,他一定会抡起来,恨不能把陆述斩个七零八落。 说话间,林建民已经撇下他们,摇着轮椅,往楼梯走去。 筒子楼年久失修,楼梯又陡又窄,正值傍晚光线昏暗,林建民还坐着轮椅,只好望着楼梯叹气。 陆述整了整衣襟,径直过去抱起了林建民:“伯父,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先让我把您送回家吧。一会儿,要打要杀,单凭您处置。” 林建民口中叽叽咕咕,憋了一股子气,但看一看眼前处境,只好随他把自己抱上了二楼,放回了卧室的床上。 “行了,你滚吧。”林建民露出凶神恶煞的一面,一点不留情面。 陆述不再强行逗留,笑一笑退出来,还贴心地把门带上,顺势回头跟林甘蓝讲:“门口放了点东西,是我买给伯父的礼物,你拿进来吧。我去洗个手,就走。” 林甘蓝攒眉,刚才进来时,她就发现门边放了好多礼盒,还以为是邻居家的东西,婉拒:“你带走吧,我们家不需要。” 他的语气很诚恳:“一点心意,蓝蓝,你不必这么冷漠。” 林甘蓝也不想再纠缠,点了点头,去门外拿东西。望着她的背影走出门,陆述扫一眼林建民的卧室,虚掩了门,他没去卫生间洗手,反而闪身进了另一间卧室。 林甘蓝没想到那些礼盒居然挺重,一口气搬进来,累得她额间沁出一层薄汗。还好,陆述像他说的那样,甩了甩手,就告辞了。 她没拦:“不送你了,再见。” 陆述走出筒子楼,接到唐铭白的电话。 “陆述,你真决定这么做?” 他回眸,望了望林家那扇漆黑的门,另一只手插进口袋,紧紧握住一个小玩意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出手了。” 第151章 请你配合调查 第151章 请你配合调查 周日晚上,林家久违地有了人气儿。 陈兰很高兴,买了饺子皮,包了一顿平菇猪肉饺子,笑嘻嘻地讲:“搏个好意头,平平安安。” 即使回家时遇到陆述这个不速之客,林建民的心情也还不错,欢欢喜喜地吃了一碗饺子。 吃过饭,林甘蓝挽起袖子准备洗碗,被陈兰推出了厨房:“你明儿就要上班了,在家休息会儿,去客厅看电视吧。” 林甘蓝拗不过她,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突然接到了一个新的微信邀请。 她点了同意,很快弹出一个视频请求。 她看了看头像,欣然接受。 短暂接通后,头像上那张英俊的脸蛋立时跳了出来,欢快地招呼:“蓝蓝!” “知非。”林甘蓝斜倚沙发,很放松。 “今天去公园了,你做的杯子蛋糕和寿司很受好评呀,连老师都没忍住吃了一个。噫,全吃光光了,奶奶还埋怨,说怎么没给她留一个。” 软软糯糯的童音,听得林甘蓝心情舒畅,好像和煦的春日里品一杯香浓的奶茶。她不自觉地笑了,春风拂面一般:“你开心就好。” “我开心呢……”厉知非压低了声音,一张俊脸倏然放大,“悄悄跟你说噢,我把那个桃心杯子蛋糕送给任欢欢,她好喜欢,然后……她答应当我女朋友了。” “哈?”林甘蓝忍俊不禁。 “她还送了我一个礼物呢。”厉知非喜不自胜地摇了摇手里的毛绒小熊,笑得合不拢嘴,“只给了我,陆小宝和李子明全没有!” 又闲聊了一会儿,厉知非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对了,爸爸回部队之前,托我提醒你一件事。” 甫一提起厉晋远,她不由想起昨天在他书房里那一幕,脸上发烫,挪开了眼睛:“什么事?” “爸爸说,让你把徽章还给……对,还给苏元!”厉知非咬着嘴唇,好不容易想起那个名字。 噢,是厉晋远第一次来时,用来掷苏元的那玩意儿。 林甘蓝满口应了。 “小乖乖,洗澡水已经泡好了,快跟李婶去洗澡吧。”厉老太太忽然出镜。 奈何厉知非捧着手机不肯放:“我还想跟蓝蓝再说会儿话呢。” 林甘蓝劝他:“玩了一整天,身上脏兮兮的,洗个澡舒服点。跟我聊天的机会可多了,明天也可以,对不对?” 厉知非似懂非懂点点头,迎着屏幕做了个飞吻,一股脑奔去了卫生间。 手机落到厉老太太手机,她却没有切断的意思,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攀谈起来:“蓝蓝,你觉得我们家小三怎么样?” 她说得漫不经心,但那双紧盯着屏幕的眼睛,却泄露了一丝紧张。 林甘蓝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厉晋远。她的心跳倏然加快,堪堪维持了如常的面色:“挺好的人。” 望着厉老太太期待的神色,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补充一句:“跟他一块儿工作,挺开心的。” 厉老太太脸上浮现一丝失望:“你只想跟他做同事啊?” 林甘蓝仿佛回到了厉晋远的书房,他的目光犹如毒舌的信子,沿着她的周身游走,不仅是脸颊,浑身从头到脚都在发烫。 厉老太太收拾了一下心情,叹口气:“林法医,不瞒你说,我现在最发愁小三了。他老待在部队,又是那样的冷性子,找个媳妇太不容易了。” 林甘蓝讷讷地应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好,厉老太太只是想引出自己的话,没在意她的异样:“你身边应该挺多好姑娘,如果有合适的,不嫌弃他的,麻烦你给介绍一下。” 林甘蓝蹙眉,不嫌弃厉晋远的女人很多,跟他般配的……她下意识轻哼一声,心里立时有了判断,没有! 听着厉老太太数落儿子,林甘蓝莫名烦躁起来,正好陈兰过来找她,她眼眸一亮,立刻找了借口,和老太太说“拜拜”。 “我只想把医药费的报销单给你。”陈兰讪讪一笑。 关掉视频通话,林甘蓝浑身轻松:“麻烦陈姐了。” 她窝在沙发里看报销单,耳畔响着电视机的声音,正在播晚间新闻。 “近日,本市一处建筑工地失火,造成数十人死亡,几十人重伤的惨剧。然而伤者还在医院生死未卜,事发的建筑公司却表示不会对死伤工人负责,皆因他们签署了严苛的人身责任合同书……” 陈兰伺候林建民睡了,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林甘蓝翻箱倒柜。 “蓝蓝,你找什么?” 林甘蓝皱眉,比划了一下:“一个徽章,就上次厉晋远临走时,掏出来扔我小叔那个。” “圆圆的,金色花纹?” “对!陈姐,你知道放在哪儿?” “那天,我看见林建国收起来,搁口袋里带走了。” 林甘蓝懊恼地倒向沙发,瘫成了一个大字:“啊,怎么被他带走了!看来,我还得去他家一趟。” 这段时间,两家发生了挺多冲突,她很不想去林建国家。 眼看陈兰准备进卫生间洗漱,她一个鹞子翻身坐起来:“陈姐,我房间抽屉里的印章,怎么不见了?” 陈兰一脸迷惑:“什么印章?” 那是林甘蓝的私人印章,不过她少有使用,一直都放在房间的抽屉里,刚刚找徽章时,却发现莫名其妙不见了。 不是陈兰拿走的,那会是谁呢? 林甘蓝拧了细眉,想到上次厉知非留宿过自己房间,难不成是小孩子拿去玩了? 她自言自语:“算了,改日去挂失吧。” 翌日,林甘蓝销假上班了。 周一例会上,苏元把手头的灭门案情况介绍了一下。 “凶手已经确定,是江州城郊的无业游民熊光,作案动机是缺钱打劫,没想到被主人家发现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一家四口全杀了。” 林甘蓝想起她解剖过的尸体,浑身遍布伤口,足可见凶手的残忍,不禁打了个寒颤。 苏元继续说:“熊光很可能具有反社会人格,而且身上背了四条人命,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截至目前,我们可以肯定他仍然待在江州,会全城通缉他。” 例会完毕,大家纷纷散去,林甘蓝略等了等,想跟苏元交代一下徽章的去向——恐怕要多几天才能取回来。 会议室里走空了,她刚喊住苏元,门口有人捷足先登。 “谁是林甘蓝?” “我。” 门口多了几个身穿制服的人,亮出证件:“你好,我们是刑侦经济科的人,麻烦林小姐跟我们走一趟。” 林甘蓝不解:“刑侦经济科?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小姐,有一桩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 话音刚落,一个英挺的男人上前,铐住了她的双手,面色肃正:“请跟我们走吧。” 锃亮冰冷的手铐,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甘蓝心底陡然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第152章 身陷囹吾 第152章 身陷囹吾 刑侦经济科,审讯室。 小小的屋子里,亮着一盏暗淡的白炽灯,惨白的灯光笼罩,隐隐透出几分恐怖意味。 审讯桌另一头,坐了一男一女。 男的成熟稳重,大约三十多岁,林甘蓝瞥见他的胸牌,标着“刑侦经济科副科长徐毅”,旁边的女人则埋头记录。 徐毅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唤回她的思绪:“林甘蓝,重案组法医,是吧?” 林甘蓝一头雾水,点了点头。 “你还有个身份,是弘鼎建筑公司的顾问,替这家公司处理过一批民工合同,是吧?” “什么?我连这家公司的名字都没听过,怎么会替他们处理合同呢?”林甘蓝连连摆手,手铐贴着她的手腕肌肤,冰寒彻骨。 徐毅拿出一张照片,推过去:“喏,你好好看一眼,是不是你的签名和私人印章。” 这张照片拍了合同的尾部,有她的签名落款和私人印章的印戳,拍照的人技术不错,拍得很清楚。 林甘蓝细细端详,尽管她心里想不明白哪个环节出了错,但那清秀的笔迹——确实是她的签名。而且,私人印章的印迹也没错。 她的瞳孔微缩,黑白分明的杏眼涌动一丝不可思议:“徐警官,这确实是我的笔迹和印章,但我真的没签过这份合同。” 徐毅一脸不相信,意味深长地提醒:“弘鼎建筑公司,隶属于帝豪地产旗下,据我们调查,你和帝豪地产的总裁十分熟稔?” 是陆述的公司? 林甘蓝微怔,坚称:“陆述是我的前男友,如果你们认真调查了,就应该知道我和他之间已经分手五年,彼此再没联系,我又怎么会去他的下属公司当顾问呢?” 她挺直身形,正色道:“况且,我身为警局法医,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不会和商人有瓜葛。” 徐毅笑容悠长,但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摆明不信:“希望如此。不过,我还有一些疑问,希望林法医能为我们解答。” “你问。” “你知道最近的工人烧伤事件吧?” 她想起昨夜的晚间新闻,迟疑点头:“我在新闻里看见了。”她忽然变了脸色,“难道,那间不肯负责民工医药费的公司,就是这间弘鼎建筑?” 徐毅的表情给了她答案。 林甘蓝的心凉透,如果只是调查她和商业公司是否有不正常往来,还有转圜的余地,可现在涉及到这起震惊江州的无良合同案件…… 桌子底下,她攥紧了手指,眉头狠狠地皱成川字,来回重复:“在此之前,我连弘鼎建筑这个名字都没听过,那些合同真的跟我没关系。” “跟你没关系……那为什么工地发生火灾第二天,你的账户就流入了一百万。” “在弘鼎建筑的人事设置上,你被列为顾问,每年的薪资恰好是一百万。” 徐毅不慌不忙,一样样证据摆出来,大有“看你还如何狡辩”的架势。 林甘蓝如同五雷轰顶,被炸得眼前发黑,尽管坐在凳子上,也差点腿软得栽倒在地。 她像一条搁浅的鱼,大口大口喘息,许久,才冷静下来:“我要找律师。” 她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自己能控制了,思来想去,她只能找苏棠帮忙。 得知她被牵涉进工地失火的案子,苏棠吓得不轻,睡意一下子消散殆尽,连声安慰她:“蓝蓝,别怕,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她倚着冰凉的椅背,闭上了双眼。 而今,她身陷囹吾,也只能指望苏棠了。 问了半晌,林甘蓝坚持不认罪。 后来,更是摆出没律师在场,不再说话的态度。 眼看审问进行不下去,徐毅只好作罢:“把她带去羁押室。” 从审讯室到羁押室,要经过楼梯口,此刻围满了民工,都是弘鼎建筑的工人。他们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稀里糊涂就签了合同,直到爆发火灾闹出来,才晓得有这份人身责任合同书的存在。 他们立时组织了人围堵弘鼎公司的负责人,最后得到的答案却是,谁敲定了合同,就让他们去找谁。 民工们听说刑侦经济科已经介入调查,抓捕了嫌疑人,便调转枪头,赶了过来。 看见林甘蓝被铐住双手,民工们立刻知道,她就是那个嫌疑人,顿时群情激愤,一个个拼命往这边挤。 身穿制服的警察站成了一排人墙,企图把他们拦在楼梯间,声音喊到嘶哑:“保持秩序,不准上来啊!” 可架不住人多,个个拼得脸通红也要往林甘蓝身边冲,恶狠狠地怒骂。 “看不出,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居然制定出这么恶毒的合同,果然最毒妇人心!” “呵,难道在她眼里,咱们民工的命就不值钱了?” “真该让她被这场大火烧死!” “还我老公!贱女人,还我老公!” 无数张脸在林甘蓝面前晃动,有的悲怆,有的愤怒,他们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环绕在她耳畔,眼前止不住发黑。 路过人群时,不知是谁先发难,一个鸡蛋甩了出来,直直地冲着她而去。 林甘蓝迅速别开头,但距离太短了,鸡蛋还是扔到了她的头上,蛋液沿着头发滴下来,粘糊糊一片。 像是一个讯号,其余人纷纷动手,口袋里、袖子底、手掌中藏了鸡蛋、菜叶子等物,全都一股脑朝她扔过去,犹如一场纷落的大雨。 有人准头不好,连累护送林甘蓝的几个警察也遭了秧,头上身上都披挂了菜叶子。 人群里,还有人吼道:“臭鸡蛋,烂菜叶,就配你这样的烂人。” 羁押室。 林甘蓝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借着壁灯的暗淡光线,环视一圈这间没有窗户的小屋,靠墙角有个类似榻榻米的小床。 屋子里很静,她甚至能听出自己声音里的颤抖:“麻烦你们,能打盆水给我吗?我想稍微清理一下。” 刚才那一路,她是集火点,被扔中数十个鸡蛋,黏上了数不清的菜叶,头发早凌乱了,样子狼狈。 护送她的是两个年轻女人,她们也受了连累,说话很不客气:“对不住,依照规定,我不能给你打水。” “那麻烦你们帮我买一瓶矿泉水,可以吗?我给你们钱。”林甘蓝退而求其次,作势掏钱。 谁知,对方冷笑着拒绝了:“你的钱,我可不敢拿,都是民工们的血汗。” 说罢,她狠狠关上铁门,落了锁。 第153章 一滩浑水 第153章 一滩浑水 得知林甘蓝牵涉了案件,苏棠睡意全无,立刻翻身起来找朋友。 然而,找遍了朋友圈里所有的律师,没一个人答应帮忙,甚至还有人劝她别淌这潭浑水。 苏棠气得直捶墙,继续追问下去,对方只肯告诉她,有人打过招呼了,不让他们接这单案子。 “谁?谁这么财大气粗,要把所有律师都包了么?”苏棠有点暴躁。 “苏棠,咱们是朋友,我才肯提点你一句。至于对方是谁,我不能说。”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苏棠不好再继续相逼。 她奔波了一上午,无功而返,只好空手去见林甘蓝。 见面室内,她等了许久,才等来林甘蓝。满面疲惫,浑身脏兮兮,黏满了蛋液和菜叶,完全不是她记忆里那个清丽的女人。 苏棠吓了一跳,握住通话机的手止不住发颤:“蓝蓝,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林甘蓝的声音透出浓浓的疲惫:“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什么弘鼎建筑,我完全没听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公司和民工的非正常合同上会有我的私人印章和签名。” 她把来龙去脉简略地讲了一遍,直到现在,她也没理顺这其中的脉络。 对她而言,这完全是天降灾祸。 苏棠听得眉头紧皱,听她说完了,才开口:“你仔细想想,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林甘蓝拧眉想了想:“难道是我小叔那家子?” “不应该啊,林建国一家是挺讨厌你的,可他们哪有能力伪造你的签名,还拿到你的私人印章?况且,还能跟我那几个律师朋友打招呼,不让他们掺合这件案子?” 林家的情况,苏棠听她说过,林佳莉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也不被陆家承认,再没法借助陆家的能力做事。 以她的社会经验推测,陷害林甘蓝的人应该不是这家子,是比他们更厉害的存在。 “不是他们,那会是谁呢?”林甘蓝自己也一头雾水。 苏棠提醒她:“你想想,谁能拿到你的私人印章?还能接近你,骗到你的签名?” “我从没见过那份合同,不知道签名是怎么回事。至于印章,我一直放在卧室的抽屉里,昨天晚上找东西时忽然发现不见了……” 她的声音渐弱,瞳孔微缩,脸上的震惊表情犹如涟漪般扩散。 苏棠恨不能越过遮挡的玻璃墙,鼻尖都贴了上去:“你是不是想到谁了?” 她咬唇,良久才重重地吐出一个名字:“陆述。” “昨天,我爸出院时,他曾经来过我家。现在想起来,中间有一段时间,我去门外拿他准备的礼物,陈姐在房间里照顾我爸,根本没人看见他在哪儿,做了什么。” 苏棠接上猜测:“他可能进入你的卧室,拿走你的印章。” 林甘蓝闭上眼,心底泛起一片悲凉。 年少恋人,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不复合,就成仇? 离开警局,苏棠直奔帝豪地产。 她气势汹汹地踩下油门,一路飙到帝豪地产的大楼前,像极了大姐头,一路杀上陆述的办公楼层。 陆述的办公室紧闭,秘书牢牢把关:“这位小姐,总裁请假了。” “请假?”这一行径,落在苏棠眼里,只有“做贼心虚”四个字可以形容,她凶神恶煞地追问,“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他是老板,我就是个打工的,怎么会知道呢?”秘书打太极,偏态度彬彬有礼,让她有气无处撒。 她透过关闭的门缝,往总裁办公室里瞅了一眼,空无一人,陆述的确不在。 她有些沮丧,好像集合了全身力气挥出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一般,软绵绵的,出不了心头那口气。 正准备走,电梯门开了,涌出来一队手持话筒和摄像机的记者,一窝蜂涌向陆述的秘书。 “听说这次起火的工地属于帝豪地产的下属公司,请问你们这么大一个公司,为什么视民工的生命如草芥,居然不肯负责民工们的医药费?” “民工们爆出,在工地起火事件发生后,公司负责人出示了一份无良合同。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帝豪地产这样的大公司,居然会逼迫民工们签署这样的无量合同?” “听说,签下这些无良合同的人,是你们下属公司的特别顾问,还是个警务系统的人员,是么?” 一连串的问题犹如雪球般砸过去,陆述的秘书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连连摆手:“记者朋友们,我只是个小员工,这些事情概不清楚。总裁不在,麻烦各位改日再来。” 记者们的脸上纷纷浮现失望的神色。 苏棠咬了咬下唇,心里盘算着,她现在请不到律师,不如寻求舆论的力量。如果能让这些记者帮忙揭露真相,林甘蓝只是个替死鬼,说不定能为好友解围。 她心一横,一边酝酿语言,一边迈步往记者方向走去。 刚走出几步,忽然背后腾起一个黑影,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一只手握住硬东西抵住她的腰间,在她耳畔轻声威胁:“别出声,跟我走。” 那硬东西的形状,像极了电影里枪管,她不敢乱动了。被身后的男人狠狠一拽,扯进了阴暗的楼梯间。 拉着她下了两层楼,男人终于放开了。 挣脱桎梏的一刹那,苏棠动作迅速地闪到角落里,十万分戒备地盯住他。 楼梯间灯光暗淡,男人的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他坦然地伸出手,呈友好握手的姿势:“你好,我是林甘蓝的同事,苏元。” 林甘蓝的同事? 苏棠没有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降低警惕性,视线往下移,锁定在他的手上,心里犯嘀咕,刚才那把枪呢? 苏元仿佛察觉了她的疑惑,屈起后三根手指,舒展了大拇指和食指,佯装一把枪的样子,嘴里还配合地发出一声“砰”。 苏棠气急,刚才抵住她的“枪管”,竟然是手指。 苏元笑了笑:“警务人员虽然有枪,也不能滥用。” 排除了他的危险性,苏棠胆子也大了几分,挺直了胸膛,质问:“既然你是蓝蓝的同事,就该知道她的性子,怎么可能私下更商业公司打交道,更别提制定什么无良合同了。刚才那么多记者都在,是一个澄清的好机会,你为什么拦着我?” 苏元冷笑:“幸好我拦住了你。” 她百思不得其解。 “你去了,只会让林甘蓝深陷泥沼,处境更被动。” 第154章 蓝蓝,对不起 第154章蓝蓝,对不起 “那些记者,是帝豪地产早就安排好的,你如果去了,辩解的话只会被断章取义。宣扬出去,只会把林甘蓝越描越黑。”苏元抬了抬浓眉,声音渐冷。 苏棠难以置信:“会不会是你误会了?” “误会?”苏元止不住冷笑,“帝豪地产有专门的公关部,记者们怎么会直接找陆述?况且,这么一大群人拥上来,楼栋的保安是吃白饭的,放任不管?” “况且,我先前进来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从楼梯走,在负一层的楼梯间看见这群记者了,人手一封大红包。看那厚度,想必收入不菲。” 苏元每多说一个字,苏棠就觉得寒冷一分。 她经营酒吧好几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也没想到,帝豪地产居然这般赶尽杀绝。 她倚着墙壁,才没让自己的身体软下去,一脸震惊:“难不成因为五年前分手不愉快,陆述处心积虑到如今,还想置蓝蓝于死地?” 苏元身形笔直,声音淡漠:“陆述怎么想,咱们怎么知道。总之,不是善茬,林甘蓝入狱,恐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早有准备,挖好了陷阱,猝不及防把林甘蓝拖下水,甚至把后几步的坑洞也布置好了。 此时此刻,林甘蓝就是陆家案板上的一块肉,毫无抵抗之力。 苏棠花了好一会儿,缓缓消化了这个消息,把希冀的目光投向苏元:“你是相信蓝蓝的,对吧?” 她一开口,苏元就猜到了目的,连连摆手:“别指望我,我只是受别人拜托,前来打探一下情况而已。如今看来,陆家是铁了心要让林法医垫背,情况比我之前料想的更恶劣。” 苏棠精准捕捉到了关键词:“受人拜托?谁肯在这个时候帮蓝蓝?” 她找了好几位关系不错的法律界人士,可无一例外都婉拒了,能在这时候出手相助,真是雪中送炭了。 苏元守口如瓶,一点口风也不漏,只叮嘱她按兵不动:“林法医会没事的。” 苏棠一脸低落:“希望如此。” 苏元腹诽,有某人撑腰,想出事都难! 白天,酒吧不开门。 偌大的酒吧,只有唐铭白和陆述两个人。 大厅里,两人各占了长沙发一角,没人说话,气氛诡异而凝滞。 半晌,陆述的手机响了,铃声刺耳。 他慌忙接起,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静静地听对方讲:“林甘蓝已经被刑侦经济科带走了。” 刹那间,陆述长长舒了一口气,那颗高悬的心刚落回胸腔,心底忽然腾起一丝失落。 失落的情绪像是具有感染性,瞬息之间,就贯穿了他的全部神经。 攥紧手机的指节发白,只剩沉沉的喘息声回荡,良久,陆述才应声:“我知道了。” 唐铭白见状,起身给他倒了一杯酒,推过去,劝他:“不高兴就吼出来,反正这会儿酒吧里就咱们两个,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也不用担心丢脸。” 他们是铁打的发小,好到一条裤子两个人穿。唐铭白甚至觉得,如果哪天陆述杀人了,他一定是埋尸的那个。 陆述保持着收线的姿势,像没生命力的雕塑,一动不动。 唐铭白坐过去一点,继续劝:“你也没办法,谁让你摊上那么个废柴老爸。他一手促成了那样的合同,在火灾发生后居然真把无良合同闹出来,这会儿肯定要个人背锅。” “唉,你也别觉得林甘蓝可怜,想想五年前,把你丢在机场单方面分手,立马就去怀了其他男人的孩子,她厚道吗?现在,不过是你们俩扯平了而已。” 唐铭白冷嗤一声:“她也不算亏,你给她的账户打了一百万,算是进一次监狱的报酬。合同欺诈,这事儿判不了几年,顶多被民众道德谴责一下。” 陆述闭上眼,耳畔回荡着好友的喋喋不休,他何尝不知道,唐铭白说的都对,可那颗心揪着疼。 原本工地出事,死伤惨重,好好处理也能大事化小,偏他那个老爸一时犯糊涂,不肯出这笔钱。搬出了合同,白纸黑字写明这种突发事件,帝豪地产概不负责。 民工们普遍文化水平不高,当初签字时,也没注意到合同里这一条,就被帝豪地产坑了。 那时候,陆述正在国外谈一笔生意,他爸一力处理了,没把风声传给他。直到他回国,民工们向媒体求助,无良合同事件已经在江州传得沸沸扬扬了,颇有狂澜难挽之势。 陆家正在筹划上市,这是陆母多年心愿,在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能出事。 陆父只好求他,找个有分量的人背锅,甚至明言,最好的选择就是林甘蓝。 身为法医,她的警务系统身份,竟然制定出毫无责任感的无良合同,无疑会吸引看客的眼球。而陆家,趁机将弘鼎分公司和帝豪地产分割开来,收买水军,借助舆论,把影响压缩到最小,过段时间,民众就会忘记这起负面事件了。 陆父求了儿子好几次,可陆述下不去手,那是他唯一爱过的人呐!他甚至想过,和林甘蓝一走了之,再不管江州这摊子烂事。 然而,林甘蓝和厉晋远的亲密照片,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得不到的,就毁掉! “喂,兄弟,一个女人而已。”唐铭白去搂好友的肩膀,眼底却闪过一丝担忧。 陆述笑了笑,扬眉:“昨晚那几个还不错。” 瞧着他的脸色如常,语气也轻松,似乎没把林甘蓝放在心上了,唐铭白暗暗松一口气,大手一挥:“行,我立马把她们叫过来。” 不出十分钟,一群女人就鱼贯而入,她们打扮得光鲜亮丽,也掩不住脸上的疲态。扫一眼寂静的酒吧大厅,娇滴滴地应付:“哟,唐少,昨晚刚嗨完,白天还有力气?” 没等唐铭白开口,陆述先掏出一沓钱,白花花,晃得那群女人瞬间精神了。 他问:“今儿,谁想当蓝蓝?” 昨晚上被唤作“蓝蓝”的那个,收了不少小费,惹得一众姐妹艳羡不已。此刻听他这么一问,大家纷纷答应:“陆少,我是蓝蓝!” 陆述笑意更浓,一抬手,把钞票往空中撒。 女人们眼前一亮,抛弃了娇滴滴的样儿,纷纷挤作一团,拼尽全力想多抢几张钞票。 陆述开了音响,震耳欲聋的音乐回荡在空空的酒吧里,他看着一众女人为了钱,你争我夺的激烈场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碰一碰唐铭白,轻轻启唇:“你看,人真是比鬼神还可怕啊。” 音乐有点吵,唐铭白一时没听清楚,回头想问他刚才说了什么,陆述却已经抛下他,揽过了一个女人。 女人手里还攥着几张钞票,脸上飞快调整出娇媚的表情,小鸟依人地依偎着他,妖妖调调地唤:“陆少,蓝蓝在这儿。” 蓝蓝…… 这个名字在他的唇间反复咀嚼,不曾出口,却泛起了浓浓的苦涩。 他把头埋在女人的肩窝,隐约有热泪落下来,低声地含糊不清:“蓝蓝,对不起,对不起……” 第155章 没人能伤害她 第155章 没人能伤害她 羁押室暗无天日,林甘蓝只能靠手表知道已经天黑了。 她坐在靠墙角的榻榻米上,双目好像没有焦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门口地上,放了一份盒饭,已经放得冷掉了。 身上的菜叶子,已经被她摘掉了大半,只剩蛋液凝固在衣服上,显得浑身脏兮兮。 她靠着墙,拢了双臂,寒意从脚底一路往上。 四周很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声,眼皮子越来越沉重,缓缓合上。 她撑了一整天,终于撑不住,迷迷糊糊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隐约听见铁门开启的声音,她费力地想睁开眼睛,却徒劳无功,只能微微睁开一条缝。 面前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暗淡的光线只印出模糊的脸部轮廓,泛出一股冷硬的意味。 林甘蓝心念一动,几乎下意识地唤出那个名字:“厉晋远?” 再忍不住眼泪,泪珠儿顺着脸颊滑下来。 来人微微一顿。 林甘蓝被带走的第一时间,厉晋远就得到了消息。 但他身在部队走不开,只能让苏元先去查看情况,得到的反馈十分不妙——刑侦经济科掌握了切实的证据,而陆家也使出了浑身解数,一副誓要将林甘蓝钉死在坑底的架势。 厉晋远向来清心寡欲,这回听到消息,却有些坐不住了。 他有信心,不会让林甘蓝成为牺牲品,但心底有个声音忍不住担忧,她独自关在羁押室内,会不会伤心难过? 快速处理完手头的事,他连夜开车往江州赶,抵达警局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 为了赶路,他不仅一天一夜没睡觉,甚至连晚饭也没吃,风尘仆仆闯进了羁押室。 没料到,林甘蓝比他想得还要惨。 她抱紧双臂蜷缩着,小小的一团,像是婴儿躺在妈妈的子宫里,是缺乏安全感的姿势。黑亮的长发凌乱地覆在脸上,把她巴掌大的小脸衬得更加下巴尖尖,长长的睫毛忽闪,引人爱怜。 苍白干裂的唇翕动,轻轻唤出一个名字:“厉晋远?” 他一下子顿住了。 像是对待脆弱易碎的水晶,他小心翼翼地拂开小女人的黑发,露出那张苍白的脸,轻声叮咛:“睡吧,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话起了作用,林甘蓝没再说话,呼吸渐渐平稳,似乎真的继续沉睡了。 他抚了抚林甘蓝的额头,烫得如同火烧,倏地起身,出了羁押室才压低声音交代赵风:“买几瓶水、毛巾和退烧药,快些回来。” 警局对面就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赵风很快买齐了水和毛巾,甚至买了一袋子食物,苦着一张脸:“这么晚,药店都关门了。” 厉晋远摆手:“行了,这里我来处理,你去休息吧。” 赵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羁押室重新安静下来,厉晋远挽起袖子,沾湿了毛巾,一块放在林甘蓝的额间,替她降温,另一块则从头发丝抹到裤脚,一点点擦去蛋液的痕迹。 林甘蓝原本就瘦,一整日水米未进,好像又瘦了一些,纸片人似的,风一吹就倒了。 厉晋远看得心疼,手上的力道放得更轻,花了些时间才把她身上的脏东西清理干净。他屈起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小女生哪个不喜欢干净,脏了一整天,你应该很不高兴吧。” 回应他的,是林甘蓝沉沉的呼吸声。 他在床边席地而坐,又待了一会儿,手机上多了两个未接电话,才站起身。脱下白衬衫盖在她身上,厉晋远抬手抚了抚她的额间,似乎想把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去。 盯着那双紧闭的双眼看了片刻,他俯身,轻轻在林甘蓝额间印下一吻。 “别怕,你会没事的。” 警局另一头,苏元办公室还亮着灯。 他坐在办公桌后,仔细审查着资料,听见推门的声音,头也没抬:“亲爱的厉先生哟,您可真是贵人事忙,我都给你拨两三个电话了,才肯屈驾过来。” 他放下手里的资料,抬头望一眼进门的人,愣了一下:“你穿这工字背心什么意思,秀身材?” 厉晋远的衬衫留在了羁押室,里面只有一件工字背心,将精壮的肱二头肌展露无遗,看得苏元“啧”了两声,似乎有些不服气。 厉晋远大踏步走进去,打开苏元的衣柜,随意拿了一件衬衫穿上。 苏元常加班,也备了衣服在办公室,见他这副反客为主的模样,气不过刺了一句:“厉先生,军人可是有宗旨的,不许拿人民一针一线。” “我应付一下,明儿就还你。”厉晋远顿了顿,一本正经地补充,“苏警官,如果有的选,我也不想穿你的衬衫……一股烟味。” 苏元瞪他一眼,知道耍嘴皮子不是他对手,把手里的资料往对面一甩:“喏,看看吧。” 虽然同在警局,但他的重案组和刑侦经济科还是略有偏差,他没法拿到原件证据,卖了面子也只拿到证据的影印件。 不过,这也足够了。 厉晋远拿起一份影印件,一目十行,极快地翻到了最后,落款处果然有林甘蓝的私人印章和笔迹。 再翻另一份,也有。 苏元敲了敲桌面:“我去帝豪地产时,碰到了林法医的朋友,她想找陆述拼命,结果扑了个空,还差点被算计。不过我听她说,在事发的前一天晚上,林法医刚好发现自己放在卧室里的私人印章不见了,而白天,陆述刚好去过她家。” 他目光灼灼地盯住厉晋远,意有所指:“你说,是不是太巧合了?” 厉晋远放下合同影印件,一连看了好几份,他已经可以肯定,每一份合同都不会缺少林甘蓝的签名和私人印章。 他往后仰,长腿交叠,薄唇微扬泛起一丝冷笑:“陆家越是大动作想撇清,就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苏元叹口气:“眼下的问题在于,咱们知道林法医是冤枉的,没用,要有证据。” 厉晋远捻了捻手指:“验过这些笔迹和印戳真假?” 一堆影印件中,苏元拎出一份:“徐毅说,验过这一份,真是林甘蓝的笔迹。至于印戳,也是真的,而且林甘蓝发现丢失后,还没来得及挂失,所以现在很难证明她的无辜。” 厉晋远重新捡起合同影印件,视线落在林甘蓝的清秀字迹上,陷入了沉思。 林甘蓝睡醒,一晃眼还以为在家里,翻身下床时差点摔跤。 她堪堪稳住身形,强撑着睁开眼皮,入目是逼仄冰冷的羁押室,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半,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起身,一件白衬衫滑落,幸好她眼疾手快抓住了。款式简单,剪裁精良,如同她记忆里那样,似乎还残留了淡淡的清冽味道。 林甘蓝抿唇,忽然想起模糊的记忆里似乎出现过一个人影,低沉而有力地跟她说,没人能伤害她。 怔忪间,铁门开了,女警送上早饭,热乎的八宝粥和香菇鸡肉包,和昨晚的盒饭简直是天壤之别,也不再是往地上一搁就完事了。 她的头很沉,倚着门边才腾出力气接过早饭,还没来得及问,女警又递上了水和药。 “我想问一下,昨晚是不是有人来过?” 女警把东西放下,打量了她一眼,避开了这个问题:“别瞎想了,吃完药好好睡一觉。” 铁门“砰”一声重新关上,羁押室内又只剩了她一个。 不知为何,林甘蓝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切都跟厉晋远有关系。 她捏着白色衬衫,把它放在靠近自己心脏的胸口,眼眶酸涩。在众人都抛弃她的时候,除了苏棠,还有一个人肯拉她一把。 她刚吃完药,正迷糊着,铁门再一次打开。 女警温声提醒:“林小姐,你的律师到了。” 昨儿苏棠不是说,没能请到律师么? 林甘蓝正狐疑,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走进来,大约五六十的年纪,一身藏蓝色西装,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精神矍铄,富有诗书气质。 他伸出一只手:“林小姐你好,我是你的律师,齐松柏。” 林甘蓝不认识他,却也听过“齐松柏”这个名字,法律界泰山一般的存在。 第156章 让她背锅 第156章让她背锅 齐松柏,人如其名,是法律界的一株长青松柏。 他被称为江州的“常胜将军”,律师生涯没输过一场,近年来,已经几近隐退,只偶尔参与m国的法律修缮。 林甘蓝一时难以置信,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成为自己的律师。 她动了动唇:“齐大律师,你……” 她想问,他怎么会答应为她辩护,但齐松柏已经伸手握了握她,干脆利落地有了主意:“林小姐,你不必说话,我会为你办理保释。咱们出来再说。” 在羁押室里待了一天一夜,林甘蓝没什么力气,艰难开口:“齐大律师,你相信我没有签过那些无良合同,没和劳什子弘鼎建筑同流合污?” 齐松柏五官温和,说出的话却字字清晰,铿锵有力:“身为律师,我当然相信我的当事人。” 面对徐毅,他依然是温和而严肃的样子,彬彬有礼地提出诉求:“我的当事人想办理保释。” 徐毅有点惊讶,这么一桩案子居然请出了归隐的齐松柏,但他依然一口回绝了:“哪怕是齐大律师出马,我也只能说抱歉,林甘蓝不能被保释。” “为什么?”齐松柏认真地问。 “林甘蓝身为公职人员,涉嫌违规进行商业合作,而且那份合同也涉嫌违反合同法,证据确凿,所以林小姐不能保释。”徐毅止不住发笑,敲打了一句,“齐大律师也许太久没出来做事,都忘记了现行的一些法律条文。” m国法规其中一条约定,如果证据确凿,嫌疑人不得保释。 徐毅有理有据,但对方是齐松柏,他还是没掉以轻心,一边说一边小心审视他的脸色。 齐松柏面色沉静,听他说完,才不急不缓地开口:“现在这叫证据确凿?徐毅,你真是越学越回去了。” 齐松柏漫不经心地开口,却震得徐毅面色一变。 以齐松柏的资历,就算徐毅的老师站在这儿,也只有聆听教诲的份儿。 他的表情温存,一字一句吐字清晰:“物证方面,合同上确有林小姐的签名和私人印章,但依然不能代表林小姐是在清楚这一切的前提下签署的。譬如那批民工,他们也是亲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可火灾发生之前,谁也没察觉这份合同还有罔顾性命的条约。” “其二,人证方面。民工们和林小姐有过接触吗?眼睁睁看着她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自己的私人印戳?恐怕,没一个民工这么说吧。” “最后,是作案动机。我的当事人从江州医科大学提前毕业,进入警局以来,工作一直顺畅,前途敞亮,她为什么要和商业公司进行违规操作?” 徐毅一直无语,直到林甘蓝的作案动机,终于寻到话说了:“我们已经查到,火灾发生后,林甘蓝的账户汇入了一百万。这就是作案动机!” 齐松柏用一种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他,冷冷道:“火灾发生之前,你们可有查到我的当事人账户有异样资金流动?” 徐毅面色不善:“没有。” 齐松柏:“担了风险,却没有收益,直到出事了,要负起责任了,才拿到一笔钱。换你,会做这样的蠢事吗?” 徐毅语塞。 细细一想,好像确实有矛盾的地方。 齐松柏把视线从他脸上收回,让出林甘蓝的位置,一锤定音:“既然还有诸多疑点,那就不算是证据确凿。我的当事人可以被保释了吧?” 办完保释程序,齐松柏领着她走出警局。 一年多来,她大半时间都待在警局上班,头一次生出如释重负的感觉。 夏日的阳光灿烂,洒在她的头顶,照得她浑身都暖洋洋。齐松柏走在她的前侧,五六十岁的人依旧身形挺拔,步履稳重,不由令她想起了那个男人。 心底忽然冒出一个猜测,她脱口而出:“齐大律师,我能问问,是谁帮我请你来的么?” 到了齐松柏这个地位,已经不在乎金钱名声了,这些东西于他而言,唾手可得。 齐松柏温和一笑,指了指门外:“自己出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谁知,他的话音刚落,警局大门忽然出现一队记者,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把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照相机的快门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闪得她眼睛都睁不开,无数支话筒伸到她的面前,逼得她连连后退。 “林法医,听说你不能保释的,是不是找了齐松柏大律师走后门呀?” “身为公职人员,却心狠手辣,与商业公司勾结,你有什么话想对那些民工说的?” 一个接一个问题抛出来,但齐松柏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听出了一点门道——这批记者与之前的略有不同,他们不再提“帝豪地产”,也隐去了“弘鼎建筑”,以商业公司代称。 林甘蓝没察觉这般细微的地方,但潜意识也觉得不对劲,齐松柏来警局,连她事先都不知道,怎会一出门就涌来这么多记者? 警局外烈日炎炎,瞧这群记者脸上连一点汗都没有,显然没在警局门口久等。她能肯定的是,一定有人注意了她的一举一动,收买了一批记者,想要引导舆论。 目的,就是让她背锅! 即使有警察护送,在人流之中,林甘蓝依然举步维艰。犹如茫茫大海中的孤岛,被困在其中,举目四望,渺无出路。 她被推得东歪西倒,差点摔跤,扶着齐松柏的手臂才站稳,听见人群里此起彼伏的惊呼。 抬头一看,一只穿着熊本熊衣服的玩偶闯进了人群,足有两米高,歪歪扭扭地像一辆推进车,颇有不可阻挡的气势。他手里还提了一袋子新鲜猪血乱甩,猪血四溅,惊得记者们纷纷躲避,反而给它让开一条道。 熊本熊冲到林甘蓝面前,把猪血袋子扔到远处,拽起林甘蓝就跑。她这才发现,玩偶衣服的右手处,割开了一个口子,刚好够里面的人把手掌伸出来。 是一只男人的手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又充满了力量。 攥住她的力道格外熟悉,林甘蓝放弃了抵抗,趁一众记者还没反应过来,随他拉出了人堆。 “喂,那个玩偶是谁啊?” “追!” 虽然穿了笨重的熊本熊玩偶服,但男人行动敏捷,一点不受限制,拉着林甘蓝跑得贼快。但身后的记者们,就像追随饵料的鱼群,紧追不放。 前方是岔路口,熊本熊一马当先,闷头闯进了其中一条,冲进去就傻眼了。 一堵墙,挡住了去路,竟是个死胡同。 第157章 她的安全感 第157章她的安全感 这条胡同,横亘在两个小区之间,被一堵墙完全封住了。 林甘蓝在警局工作了一年多,附近的路都熟悉,可玩偶人的速度太快,阻止的话刚溜到嘴边,就被扯了进去。 身前,是一堵墙,比穿了熊本熊玩偶服的男人还高出两个头。 身后,是围堵而来的记者,乌泱泱一群,还没见着人影儿,已经能听见浩浩荡荡的脚步声。 林甘蓝和熊本熊像是汉堡包中间的夹心,进退维谷,只得大眼瞪小眼。 熊本熊探头扫视了一圈周围,忽然躬身,亮出了坚实的背部,拍了拍,再指一指高墙。 虽然没有一句话,但林甘蓝竟然全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想让她踩着他的背,翻过墙。 林甘蓝没动,怔怔地望着他:“你是……厉晋远吗?” 她从不知道,有一日唤出那个男人的名字,竟然会有种别样的味道,在唇齿间游走。 熊本熊动作一滞,直起身,慢吞吞走到她面前。 黑色的玩偶服肥硕,走起路来左右微晃,滑稽得像一只鸭子。但林甘蓝却觉得,分外可爱。 熊本熊低头,缓慢而笨拙地亲了亲她的脸颊。隔了一层厚厚的玩偶服,两人并未肌肤相贴,但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 脑海里深埋的某段记忆翻腾出来,循着熟悉的清冽气息,她仿佛看见了男人坚毅的下颔线条,狭长而幽深的双眸…… 记者们的脚步声逼近了。 熊本熊不再耽误时间,重新摆出了躬身的姿势,拍了拍背。 知道了他的身份,林甘蓝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忽然安定,四肢百骸仿佛充满了力量,她攥紧了双拳,助跑几步,猛冲过去。 借助冲力,她踏上了玩偶的背,然后扬身一跃,跳起来双手攀住了高墙的边缘。 感觉到背上没了她的重量,熊本熊立刻直起身子,伸出双掌托住了她的身体,轻轻往上一送。林甘蓝的身体瞬间轻盈了许多,犹如一片树叶似的,轻飘飘越过墙头,顺着粗糙的墙面,滑去了另一边。 顺利抵达墙那头,林甘蓝就听隔壁传来一个低低的男声:“让开。” 她听话地快速后退,“轰”一声,甩过来一套玩偶服。 记者们追上来,在胡同口附近徘徊,林甘蓝竖起耳朵,甚至能听见他们左右四顾的声音。 “哎,明明看他们跑进了这条胡同口,怎么没看见人了?就一个男的?” “卧槽,他们会瞬移大法,还是我刚刚眼花了?怎么不见了?” 林甘蓝抵住墙壁,抱紧了熊本熊的玩偶服,厚厚的衣服里层残留了一点温度,仿佛那个人还陪在身边,恐惧就不敢侵扰。 “喂,这位先生,你刚刚一直在胡同里?”有记者发现了胡同里孤零零的男人,问道。 林甘蓝的心绷紧,似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崩断,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却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口音:“俺是东北银,走错地儿了,问哈体育馆咋走?” 她一愣,不由绽开了笑颜。 那个男人呵,总是给人意外的惊喜。 记者给他指了路,对他突然出现在这儿的疑虑也打消了大半,又问:“那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牵着玩偶走过?” “有,顺着墙根儿,往那片儿去了。” 记者们恍然大悟:“难道没看见,原来顺着墙根走了。走走走,追上去!” 哗啦啦一窝蜂又往前头追去了。 林甘蓝蹲在墙角,抱紧了熊本熊玩偶服,恨不能把自己缩小,让别人看不见。 不远处,响起沉稳的脚步声。 她睁开眼,入目是笔直的西裤,包裹了一双长腿,视线往上移,款式简单的白色衬衫,领口的两颗纽扣解开,露出一截锁骨。 男人的下颔微动,不自觉温和了声音:“吓坏了?” 林甘蓝丢掉熊本熊玩偶服,猛地扑进他怀里,清冽的气息将她包围,像是无处不在的影子侍卫,心里满满都是安全感。 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林甘蓝搂住他的脖颈闭上了眼,泪珠儿从眼角滑出,很快就被风吹干了,只留下两片干柳叶似的印子,昭示着它曾经的存在。 厉晋远轻轻拥着她,心底那片无边无际的荒原,似乎有风悠然吹过,露出了浅浅的绿色草芽。 他的手掌落在林甘蓝发顶,有规律地轻轻抚动,沉声安慰:“别怕,一切都会过去。” 还有一句未曾出口:而我,会一直陪着你。 突然卷入了案子,毫无知觉被陷害,林甘蓝像是漂浮在茫茫大海的溺水者,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块浮木,终于忍不住,淌了一回泪。 可她知道,流泪没有用,哭了一阵,心底的压力释放出来,她就止住了,小心地退出了厉晋远的怀抱。 失去了那抹淡淡清香,和温暖柔软的身体,厉晋远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只一刹那,他就掩去了神色。 林甘蓝用手背抹去了最后一丝泪痕,语气诚恳:“厉先生,谢谢你。” 正值午时,天际一轮烈日炙烤大地,林甘蓝的心却一片冰凉,茫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还好有厉晋远,抿了抿唇道:“我送你先回去吧。” 这时候,再回警局开车容易打草惊蛇,厉晋远索性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他们刚坐进去,司机扭头打量了林甘蓝几眼,皱了皱眉:“咦,这位小姐看起来有点面熟?是不是上过什么新闻?” 他开了车载广播,正调在新闻频道,主播请了几位社会嘉宾正在分析近日沸沸扬扬的无良合同案。 林甘蓝倏然一惊,攥紧手指,生怕被司机认出来,又引来一波围观,下意识低垂了头。 她这番表现,司机反而起疑。 厉晋远不动声色,长臂一伸,虚虚揽住了她,笑道:“好多人都说我女朋友像明星,就是演八点档那个一线女演员。” “哦哦,像个演员啊。”他的态度太过坦然,司机没再追问,重新握住了方向盘,“你们去哪儿?” “榆木巷。”厉晋远报出地址,手臂依然搭在她的肩膀,仿佛忘记了放下来。 许久,出租车已经开出警局所在街区了,林甘蓝才意识到,连自己都有些惊讶,她竟然没觉得反感。 甚至,他的手掌落在肩上,反而令她充满了安全感。 第158章 非非,你喜欢她吗? 第158章 非非,你喜欢她吗? 一路上,两人默然无语。 出租车驶入榆木巷,速度渐渐放慢,直至停了下来。 林甘蓝探头往车窗外望一眼,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前方挤了一串小车,像是长长的尾巴。 厉晋远眼力好,一眼望见其中一辆车身印了某家电视台的标志。 他碰一碰司机:“前面怎么回事?” 紧要关头,他和林甘蓝不便于露面,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司机去当先头兵,投石问路。 司机摁了两下喇叭,前方的车辆依然纹丝不动,半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他干脆熄火下车,去前方询问情况。 没一会儿,司机就回来了,“砰”一声关上车门:“真晦气,碰上一群记者了。” 林甘蓝瞪大了眼,记者找到林家来了? 厉晋远朝她眨眨眼,温暖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轻轻地,无声安慰。 他看向司机:“记者来这儿做什么?” “嗨,最近那个工地起火的事儿,知道么?死伤了好多个民工呢!结果啊,那无良公司不负责,还拿出什么破合同,说是合同上写明的。你说哪有这样的道理,工伤还不负责?” 司机义愤填膺,察觉说多了,又兜回来:“据说呀,那些无良合同都是一个公务员签署的,这不,记者们找到她的老窝,一窝蜂都杀了过来。” 林甘蓝垂头,眼眶红润润的,她担心家里的情况,暂时又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法子,焦躁犹如一条毒蛇缠着她。 司机又开口了:“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松动不了,要不,两位客人你们就在这儿下车?走一截路。” 厉晋远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光芒,他轻扬薄唇,假装接电话:“妈?叫我们回去吃饭?行,我们马上回来。” 他抱歉一笑:“大哥,麻烦你掉个头,我们去星光麓府。” 幸好出租车刚拐进榆木巷不远,司机倒车出去,汇入了车流,往星光麓府驶去。他还来了兴致,攀谈起来:“小伙子,星光麓府的房价可不便宜,看你也像个有钱人,怎么会来榆木巷这种地方。” “有个老一辈的亲戚住在这儿,孤苦伶仃,家里人让我过来看看。谁知道今儿赶巧堵车,家里又来了客人,只好明天再来了。” 林甘蓝扬眉,斜睨他一眼,这厮,面色不改,谎话张口就来。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厉晋远往她那边移了移,把她挤在后座的角落里,带了薄茧的指腹摩挲她的眼角,来来回回,似乎在感受早已干涸的泪痕。 林甘蓝推他,全身都绷紧了,眼角余光去瞧前方的司机。刚巧,看见司机从后视镜收回了目光,笑道:“哎呀,小俩口就该这样浓情蜜意嘛。刚才你们一路上没话说,我还以为你们俩吵架了,和和气气多好。” 厉晋远抬了抬浓眉,攥住她的手,意有所指:“呐,别恼了,和和气气多好。” 直到他退开,林甘蓝也没想明白,他刚才的亲近,到底是为了让司机放松警惕,还是本意如此。 星光麓府。 厉晋远刚开门,厉知非就冲了过来:“爸爸,你回来了……” 到了跟前,看见林甘蓝,硬生生拐了个弯,一头扎进林甘蓝怀里:“蓝蓝,你来看我啦!” 顺着林甘蓝的腿,就想往上爬,像极了长在树上的考拉。 厉晋远一抬手提住衣领,轻飘飘把他拎开了。 厉知非嘟着小嘴:“臭爸爸,坏爸爸,想独占蓝蓝……” 瞥见厉晋远板正一张脸盯住他,立时收起了埋怨的表情,扁了扁嘴,乖乖住口。 林甘蓝牵起他的手,有气无力地劝:“别跟你爸置气,是我现在没力气抱你。” 她耷拉一张脸,头发凌乱,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厉知非可心疼了,扶她在沙发上坐下,上蹦下跳,一会儿翻出自己的小毯子搭在她腿上,一会儿双手捧上热水,一会儿又张罗着让李婶做点好吃的。 李婶儿站在厨房门口,望着客厅里的三个人,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她已经好几次撞见这位林小姐了,也不知道和厉晋远到底什么关系,老这么暧昧,也不是个办法。 她叹一口气,正纠结要不要提点一下厉老太太,就见厉晋远俯身温和地问:“要不要洗个澡,睡一觉?” 林甘蓝面色苍白,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想起昨天扔身上的臭鸡蛋和菜叶子,早上起来,黏身上的脏污东西全没了,浑身清爽了许多,应该也是厉晋远的功劳。但还是有点膈应,点了点头,想借厉家的卫生间洗个澡。 她摇头,记者正在围堵林家,她哪有心情安安稳稳睡觉?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会安顿好你爸。你刚退烧,安心休息。”他的眼眸深似海,一板一眼地承诺。 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他转头叮嘱厉知非:“我把她交给你了,看着她吃药,然后洗个澡去睡觉。” “保证完成任务,长官!”大约是军人家庭的潜移默化,厉知非喜欢看枪战片,一个标准的立正姿势,冲爸爸敬了个礼,英俊的小脸肃正,莫名有几分厉晋远的气质。 厉晋远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连口水也没喝,转身又出了门。 望着合上的大门,林甘蓝心底的波澜微荡。 厉知非是个称职的警卫员,牢记爸爸的嘱咐,找药、端水,一气呵成。 “蓝蓝,吃药。”他张了张嘴,拿出了在家老太太哄他的劲儿,让林甘蓝跟着他一块儿张嘴。 他那煞有介事的样子,逗得林甘蓝忍俊不禁,阴霾密布的心情陡然裂开一道口子,洒下了灿烂阳光。 她吃了药,立马又被厉知非推进浴室,同时塞进她怀里的,还有一件厉晋远的棉t恤:“蓝蓝,我家没你的睡衣,我去爸爸衣柜里找了一件长衣服,你将就着穿吧。” 浴室门“砰”一声关上,林甘蓝听着从外面反锁的声音,不禁失笑,别看厉知非小小年纪,还挺会助攻。 她望了望放满水的浴缸,心道,担心也无用,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她总归是相信厉晋远的承诺。 她惊觉,两天内,她这是第n次发自内心觉得厉晋远可靠可信了。 扪心自问,她不是个易哄好骗的女人,戒备心重,冷心冷情,可现在却一次次栽进了厉晋远的温柔乡。 难不成,他真喜欢自己? 林甘蓝连忙晃了晃脑袋,生怕听见进水的声音。 想啥呢?她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女了,不会再迷信一见钟情再见倾情的把戏。 浴室里,林甘蓝躺在温水里胡思乱想;客厅内,李婶觑着紧紧关闭的浴室门,拉住了厉知非,压低声音问:“非非,你喜欢那个林小姐吗?” 第159章 苦逼的嗷呜 第159章 苦逼的嗷呜 厉知非一头雾水:“哪个林小姐?” 他没遮没拦,脆生生地反问,惊得李婶慌忙捂住了他的嘴,生怕被林甘蓝听见。 她指了指浴室的方向:“喏,家里还有几个林小姐?” “嗨,你说蓝蓝呀!”厉知非大喇喇的,忙着打开冰箱挑水果,浑然不在乎,“当然喜欢啦,她会给我做好吃的,对我特别温柔,还会……” 他说烦了,一股脑把水果塞到李婶怀里,斩钉截铁:“总之,蓝蓝是我的vip客人,麻烦您帮忙做个果盘。奶奶说了,生病的人要多吃水果,补充维生素。” 李婶垂头看一眼,篮子里盛满了水果,猕猴桃、草莓、香蕉……琳琅满目。 不必厉知非再说什么,她已经感受到了小少爷对林小姐的那份喜爱。 林甘蓝吃了退烧药,药性缓缓发作,躺在温热的水里,舒服得全身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她闭目养神,不知不觉沉睡了过去。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把她吵醒,门外传来厉知非担忧的声音:“蓝蓝,都一个小时了,你怎么还没洗完澡呀?” 她扶了扶沉重的脑袋,挣扎着起身,擦干身体,犹豫了一下还是穿了厉知非拿来的t恤。 厉晋远身材高大,他的t恤套在林甘蓝身上宽宽松松,两臂生风。t恤的长度堪堪只到膝上二十公分,还好夏日炎炎,林甘蓝只当穿了个超短连衣裙。 收拾妥当,她走出浴室,厉知非仰着小小的脸庞望住她,黑亮的大眼睛写满了担心。小小的手握住她:“蓝蓝,你还好吗?” “还好。” 她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厉知非去厨房取水果沙拉的功夫,就已经枕着柔软的扶手,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傍晚。 一轮残阳把半边天空照得红彤彤,像是天上仙女织成了光灿灿的锦缎。 林甘蓝揉了揉眼,一扭头就看见侧边单人沙发里的小男孩,他瘫成了一个大字型,小肚皮一鼓一鼓,微微发出喘息声。 看着厉知非的恬静睡颜,林甘蓝心情愉悦了些,不自觉莞尔一笑。 “喵~” 寂静的客厅里,忽然溢出一声猫叫。 林甘蓝左右四顾,没发现猫的影子,最后视线落在了厉知非的脚边,一条毛茸茸的橘黄色尾巴摇来摆去。 她轻轻唤一声:“波板糖。” 肥胖的橘猫从厉知非的手臂间挤出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又“喵”了一声,好像在回应。 厉知非吧唧了小嘴,脑袋瓜往橘猫身上蹭一蹭,迷迷蒙蒙醒过来。 “咦,蓝蓝你也醒了?” 林甘蓝点头,睡了一下午,她感觉舒服多了。瞥见厉知非几乎整个身体全压在了橘猫身上,有点过意不去:“我睡觉的时候,多亏知非照顾了。” 厉知非挺一挺胸膛:“我答应了爸爸,会照顾你呀。其实……也没做什么事情。” 他料想林甘蓝心情不好,让司机把波板糖送过来,卖卖萌,搏美人一笑之。 正值晚饭时间,厉知非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眨巴眨巴眼:“蓝蓝,你饿不饿?” 没等林甘蓝回答,他已经朝着厨房的方向大喊一声:“李婶儿,什么时候可以吃晚饭呀?” 他把腿搁在单人沙发扶手上,一上一下地晃荡,压得身下那只橘猫也一起一伏。 林甘蓝把他往自己身前挪了挪,解放了苦逼的橘猫,波板糖“喵呜”一声,敏捷地跳下沙发,迈着妖娆的猫步,走几步,换到林甘蓝身边蹲着。 这一番煞有介事的作态,逗得林甘蓝忍俊不禁。 瞅见林甘蓝笑了,厉知非也开心,攀着她的肩膀凑上来,轻悄悄告密:“波板糖被爷爷送去军犬基地训练了一段时间,学了些新东西呢。” 林甘蓝恍然,难怪上次去军区大院时,没看见它。 厨房里,李婶这时候才腾出手,一边擦手,一边走出来:“林小姐,你醒了?想吃点什么?” “李婶,别忙了,我没什么胃口。” “不行!”闻言,厉知非鼓了鼓包子似的脸,故作老成地做出决断,“以前我生病的时候,奶奶都让我喝粥,咱们今晚就喝粥吧。” “好咧。” 李婶应一声,其实早准备好了,不一会儿就端出了香菇蔬菜粥,搭配脆萝卜和炒菜心,既清爽又可口。 林甘蓝是真胃口,喝了两口粥,就搁下了筷子,止不住往门口望。 算起来,厉晋远已经走了整个下午,怎么还没回来? 李婶看出她的忧虑,劝道:“不必担心,三少自有分寸。” 厉知非埋头,噜咕噜咕一口气大半碗下肚,才抬头:“是呀,我奶奶也说过,爸爸办事一定没问题,绝对办得漂漂亮亮,挑不出半点错儿。” 和厉老太太几乎如出一辙的口吻,引得林甘蓝眉眼微弯,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那你就别想我爸了,喝粥!”厉知非抄起她的勺子,盛了一满勺,直直地往她嘴里喂。 他个子矮,高举了双手才堪堪够得到林甘蓝的下巴,人小力气弱,手臂一歪,一勺热粥往她鼻子上抛去。林甘蓝眼疾手快,身形一歪,顺势拨了一下厉知非的手臂,热粥和她擦身而过,落到了——刚刚跳上旁边空餐椅的波板糖头上。 波板糖眯了眯眼,毛绒绒的三角耳朵被热粥压塌,抖了抖胡须,隐隐弥漫了些许怒气:“嗷呜。” 林甘蓝扯了纸巾,刚给它擦干净,波板糖猛地一跳,走到客厅阳台那儿,才停下脚步,蹲下舔毛。 一副“离你们远点我才能安全”的架势。 连累了波板糖,在厉知非的逼视下,林甘蓝只得强逼自己喝完了一碗粥。 吃完饭,厉知非一定要陪她一起等厉晋远,等到眼皮子耷拉下来,小脑袋瓜子一坠一坠的,也不肯先回房间睡觉。 最后,是他睡倒在林甘蓝怀里,被她抱回了房间。 白日睡了整整一下午,林甘蓝丝毫没睡意,眼睁睁看着墙上挂钟的时针一格一格走动,忍不住胡思乱想。 是不是出了问题? 厉晋远暴露了?爸爸不肯跟他走?转移途中被记者发现了? 她心里乱糟糟的,一团毛线似地,找不到解开的结。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万家灯火渐次熄灭,门口终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厉晋远挟了一身寒气踏进来,一眼看见沙发上的女人。 旁边一盏落地灯,照亮了她的面庞,盛满了担忧、焦虑。她起身迎上来,开口第一句:“你没事吧?” 厉晋远微微一顿,心田淌过一股暖意。 他明知她一直等着,只是为了询问林建民的情况,但她第一句话肯关心他,厉晋远莫名就有点感动。 第160章 无耻混蛋 第160章 无耻混蛋 “有朝一日,如果遇到个肯在深夜点亮一盏灯等你回家的女人,就娶了吧。”这话,是乔野说的。 厉晋远一度惊讶,看似风流倜傥的乔野,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还记得于直当时调侃乔野:“乔大少,我估摸着能让你甘心情愿踏进礼堂的女人,要么还没出生,要么是个实打实的女装大佬。” 乔野皱眉:“什么意思?” 于直笑:“正常女人,谁能入你乔大少的眼?要么你以后自己调教,要么……男人最懂男人了。” 就因为这句话,惹恼了乔野,于直被敲诈了一个月的五星级下午茶。 “厉先生,你没事吧?” 他收回思绪,静静看了她片刻,才低头换鞋:“没事。” 林甘蓝微微松口气,瞅着他的沉肃面色,还以为转移林建民进行得不顺利。 他走进客厅,往厨房方向扫一眼:“有吃的吗?” 他好像很累,坐进沙发闭目养神,手不经意地按了按胃部:“我一晚上没吃东西。” 晚上喝粥,厉知非胃口极好,把一锅粥都喝完了,林甘蓝反应快:“我给你煮碗面。” “嗯。”他没睁开眼,虚虚地应一声。 厨房里备了面条,冰箱里有鸡蛋,她挑了个饱满熟透的番茄,几分钟时间,就煮出一碗番茄鸡蛋面。 白澄澄的面上卧了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汤水里隐约露出一抹鲜艳的红,撒上翠绿的小粒葱花,空气里溢出淡淡馨香。 厉晋远循着香味睁开眼,不必她招呼,已经迈开长腿坐到餐桌旁等着了。 他吃面,极有军队的作风,刹那间风卷残云,那全神贯注的劲儿让人不由觉得那面一定特别好吃。 林甘蓝托腮趴在桌边:“你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吃这么快,对胃不好。” 厉晋远一顿,吸溜了一口面汤,番茄微酸的口感爆开,他的语气也不由软了几分:“在部队里,吃饭就是一场战斗,慢点儿,就什么都吃不到了。” 说罢,他继续扒面。 不过五分钟,一碗热腾腾的面就见了底,连汤水都不剩。 林甘蓝起身收碗,被他摁住了手臂,浓黑的眉上挑:“你怎么不问林建民怎么样了?” 她莞尔一笑,重新坐下来:“你办事,当然万无一失,什么时候跟我说都行。” 他面无表情,教育她:“无论什么时候,你能百分百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 别开头的时候,他的薄唇微微上扬,心里……莫名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林甘蓝坐直,双手搭在胸前,像小学课堂里乖乖听课的好学生,眨眨眼:“那么,我爸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平安。”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发顶,黑亮柔顺的头发长发盖住了那个旋儿,隐约只能瞧见一丁点。 他坐回沙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慢悠悠讲起来:“你家门口围了太多记者,根本没法进去。所以,我事先联系了陈兰。” 她愣了下,还是坐了过去,只是刻意保持了距离,没让身体挨到他。 厉晋远似乎没在意,继续说:“我让陈兰假借你爸急病,召了救护车,把他们都运了出来。” 她微惊,脑海里似乎闪现出那一幕场景,哪怕有医生护士开路,也敌不过里三层外三层的记者。 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厉晋远似笑非笑补一句:“我乔装成医生,全程跟着。反正戴着大口罩,谁也认不出。” 一旦出了林家,事情就好办了。 救护车进入仁心医院,有于谦做内应,很容易就偷龙转凤,把林建民换出来。 厉晋远敛眉,一锤定音:“你爸暂时住在一家私立医院,我跟院方打过招呼,他会得到妥善照顾,同时……医院保安措施严谨,消息也保密,不会有人去打扰他。” 即使林甘蓝早想到他会把应承的事情办好,但一时也语塞,除了“谢谢”,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的双眸漆黑如墨,定定地望住她:“不必谢我,这些……将来你都是要还的。” 一瞬间,林甘蓝想起上次在书房的事,脸上顿时火辣辣,心头也泛起一丝不明——他到底想要什么? 厉晋远勾了勾薄唇:“最近,你就住在这里,哪里都别去,外头……不太平。我收到风声,好些媒体记者都在找你,不知道是蹭热度还是得了别的好处。” 他说得隐晦,但林甘蓝也不是傻子,陆家下了大力气想拉她背锅,连一众律师都打了招呼,媒体那边,又怎会放过她? 不过两三日,就连林家的地址都翻出来了,说不定背后也是陆述的手笔! 陆述…… 再念起这个名字,林甘蓝心里再没了一丝愧疚,她已经还完了! 没了感情,连恨都是奢侈,只想离他远远的,再不要相见了。 餐桌上的气氛沉滞,她把头深埋在臂弯里,不想抬起来,好像这样就能当一切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 “你跟我来。” 他忽然莫名其妙迸出一句话,拉扯她出了门。 “去哪儿?” 厉晋远一马当先,夜风呼呼吹起他的短发,似一面猎猎的黑色旗帜。 他没回应,拉她去了车库,找到一辆雷克萨斯,从后备箱抱出一个硕大的纸箱子。 “这……什么呀?” 厉晋远挑眉:“一会儿就知道了,跟上。” 星光麓府很大,他们走了约十分钟,才来到小区的中央地带,竖起了一座六层高的塔形钟楼。 走到近前,却发现一把铁将军把门。 “没钥匙,进不去。”林甘蓝嘟囔。 “拿着。”厉晋远把纸箱子托给她,毫不含糊掏出一根细针样的玩意儿,往老式铁锁的锁孔里捅了捅。 趁此机会,林甘蓝悄悄打开纸箱子,想借着暗淡月色瞧一瞧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谁知,她刚掀开一点,厉晋远就回身端了过去:“打开了。” 她望了望高塔,打了退堂鼓:“这么晚了,咱们没跟物业打招呼,有点不好吧……” 厉晋远冷冷的目光扫视一眼,她立刻噤声,乖乖往上爬。 还好她身体素质不错,六层楼爬下来,只喘了喘气,还活着。 站在钟楼的屋顶上望出去,周边风景尽收眼底,林甘蓝展开双臂,闭上眼睛,感受夏日夜风的吹拂,作势想大喊出声。 厉晋远伸手去捂她的嘴,他的掌心热乎乎,干燥清爽,贴着她冰凉的唇。她下意识喘了喘,气息在他的掌心处回旋,荡回一点温热。 掌心的痒意逐渐扩大,厉晋远浑身僵直,眸色沉了沉。 他收回手掌,林甘蓝暗自松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还没落地,那只温热的手已经移向了她的腰间,手上用力,她就倒向了厉晋远身上。 冰山般清冽的气息,顷刻间包围了她。 她抬头,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压了下来,厉晋远挑了挑眼尾:“屋顶太滑,我怕你摔跤。” 林甘蓝挣了一下,没挣脱他的禁锢,辩称:“你离我远点就不会摔了。” “哦。”他冷淡应一声,果然放开了手。 林甘蓝的腰间感觉到一股推力,正好贴上厉晋远的脸颊,他那漆黑的瞳仁间似乎有星子闪烁,定格在那双水光潋滟的唇上,粉嫩嫩的。 他抿唇,声音沉沉:“闭上眼睛。” “不,又不是演戏,还闭什么眼睛。” 厉晋远伸手扶住她的脸,舔了舔唇:“不听话,我就亲上来了。” “无耻混蛋!” 林甘蓝愤愤然闭上眼睛,她丝毫不怀疑厉晋远的话。 下一刻,一声爆响穿破空气中的薄雾,在她的耳畔炸开。 第161章 发现破绽 第161章发现破绽 厉晋远轻声道:“你抬头看看。” 几乎在林甘蓝睁开眼的瞬间,一束礼花从身旁升入半空,蜿蜒出一条金灿灿的彩带,又好似细长的空中瀑布,渐次落下星星点点的火光。 厉晋远动作不停,礼花“咻”一声升空,渐次爆出巨响,半片天空霎时被映照得流光溢彩,成了火树银花不夜天。 林甘蓝仰头,侧颜的轮廓优美,金灿灿的光落在鼻尖上,光影晃动,有种别样的恬静。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倒映出夜空的光彩点点,犹如一幅画。 这一场烟花秀,足足持续了十分钟,最后一束烟花升空,化成了无数拖尾的流星,纷纷落下,犹如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流星雨。 林甘蓝看得淋漓尽致,低头才发现,紧攥的手指都发红了。 厉晋远把她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盯着她微红的耳根,淡淡问:“现在,心情好些了么?” 礼花燃尽,小区的夜重新恢复了宁静,夜风一吹,硝烟的味道转瞬即逝,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那颗“砰砰”跳动的小心脏,心田残存的一丝悸动,这一场烟花,林甘蓝分明铭记于心。 她攥紧双拳,遥望黑漆漆的小区,风吹起她的长发,犹如心底野蛮生长的信念。 “我一定能挺过去。” 深夜人静,一场烟花已经打扰了小区人家的睡眠,林甘蓝就算再想大喊发泄,也克制住了,默念了两遍,语气越发坚定。 厉晋远轻轻松松打个响指:“行了,回去睡觉。” 一只纤细的手臂拦住了他,视线上移,入目是一双固执的黑瞳。 林甘蓝郑重地摇摇头:“我想早些了结这件事,你可以帮我吗?” 半个小时后,厉晋远站在警局大院里,还有点没想明白。 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深更半夜,怎么就答应了林甘蓝的请求,来警局查那些合同的影印件。 他几不可闻叹一声,大概是小女人那双眼睛,清澈澄净,像极了深山密林里丝毫没被污染的溪流,和厉知非几乎一模一样,他一下子就心软了。 江州警局,二十四小时灯火通明。 林甘蓝领路,驾轻就熟刷了门禁卡,进入重案组的区域。这段时间,他们追捕灭门案的犯罪嫌疑人,两班轮换,几乎个个都累瘫了,此时办公室内空无一人。 一片寂静中,林甘蓝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她轻轻一拧苏元的办公室门,竟然开了。 她指了指门把手,有点惊讶,苏元竟然没锁门。 谁知,她刚往里迈了一步,面前倏地闪过一抹黑影。也许是对方的速度太快,也许是透进来的月光太暗,林甘蓝吓了一跳,完全没看清是谁。 她刚摆出防御的姿势,对方伸出一只手,直直冲她的脖颈掐去。她下意识“啊”了一声,甚至感觉到指尖碰到脖颈的冰凉触感,心里暗道,糟了,一首《凉凉》要送给自己了,早知道让厉晋远走前头。 她的声音刚出口,厉晋远反应极快,长臂一捞,硬生生揽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给捞了回来,倒向了他的胸口。 依偎在他胸前,听着那颗心脏强有力地跳动着,林甘蓝稍稍心安。她全身神经都绷紧了,防备着对方的下次进攻,然而等来的,却是一室光明。 她那一声“啊”,已经足够对方认出她了。 苏元站在明亮的白炽灯下,掸了掸衣袖,舒了一口气:“嗨,我以为是小偷呢。黑灯瞎火的,你们怎么来了?” 林甘蓝怔了下,恍然大悟,难怪办公室门没锁,原来苏元压根就没走! 她心里这么想着,脱口就问了出来:“你没走啊?” 苏元回到办公桌后,揉了揉太阳穴:“灭门案的凶手还没抓到,我怎么能下火线!你们过来干啥?” 他的视线在两人间逡巡,脸上挂着促狭的笑,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 林甘蓝开门见山,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听厉先生说,你这儿有合同的影印件,我想看一看。” 苏元皱眉,起身去翻文件柜:“刑侦经济科已经送去警局的笔迹鉴定专家那看过了,比对了你在警局留下的文件签名,据说,真是你的笔迹。” 他找出一个牛皮纸袋,扔过去:“喏,这儿。” 林甘蓝没理会,拣了张椅子坐下,全神贯注地埋头在合同影印件里,似乎外界的任何声音她都听不见了。 被无视了,苏元捏了捏拳头,跟厉晋远吐槽:“你瞧瞧,这明明是我的地盘,她怎么就反客为主了!” 厉晋远勾了勾薄唇,拍拍他的肩:“主人家,劳烦给客人端上两杯水。” “哎,你也……” “还给你主人的特权,快去吧。” 厉晋远摆摆手,搬了张椅子坐到林甘蓝身侧,同她一起重新翻看那些合同的影印件。 他的眼角余光扫到苏元去找咖啡,又补了一句:“白水,不要咖啡。” 都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再喝咖啡,今晚就真的别想睡了。 “深更半夜上门来,还支使我?”苏元忿忿不平地端过去两杯水,往桌上一跺,“老爷夫人,请喝水。” 林甘蓝的注意力全被证据夺走了,眉间皱出两条浅浅的沟壑,眼神迷惑:“我好像……看出点不对劲了。” “哦,哪里?” 两颗板寸脑袋不约而同挤过去,林甘蓝指了指影印件上的落款:“这份合同是刑侦经济科送去笔迹鉴定专家那儿的,我发觉和其他的有一丢丢不同。” 苏元瞅瞅她手上那份,再看看别的:“哪儿不同?别卖关子了,快说。” 林甘蓝笃定地讲:“你们看,其他合同的墨迹都很平顺,说明是签字那会儿,一气呵成。可是独独这一份,墨迹却有深浅之分。” 循着她的话去看,厉晋远皱起了两条浓眉,“林甘蓝”统共三个字,林字和蓝字墨迹偏浅,而甘字则偏深。 “按理说,不过寥寥三个字,应该不会出现墨迹不一的问题。就算没墨汁了,也该是墨迹依次变浅,而不会出现中间那个字墨迹偏深的情况,除非……” 除非,这些签字有问题…… 林甘蓝斩钉截铁,甚至举了三根手指发誓:“我连这些合同都是第一次,不第二次见,在审讯室里见过一次,更别提签名了!” 办公室内,沉寂许久,厉晋远掏出手机,拨了两通电话。 第一通给齐松柏。 “齐律师,麻烦你向刑侦经济科提出异议,把所有的合同都送去做一遍笔迹鉴定,更注意之下这些签名的时间。” 齐松柏的声音有些喑哑,无奈道:“小厉,改日我是不是该送你一个表?看看现在什么时间好吧?老人家需要睡眠!” 厉晋远面色不改:“噢,我以为是下午两点多,下次我一定把手机时间改成二十四小时制。” 齐松柏哼一声,鬼才信他的话! 联系完齐松柏,厉晋远马不停蹄又拨了个电话。 林甘蓝偷偷凑过去看一眼,屏幕上赫然“厉老头”三个字。 她嘀咕,是厉司令? 第162章 比天王老子还可怕 第162章 比天王老子还可怕 这个时候,厉晋远找厉司令做什么? 林甘蓝心里犯嘀咕,但还是安安静静,没有打扰他。 铃声响过第三遍,厉司令接了,即使刚从睡梦中醒来,依然声如洪钟,寂寂深夜里,震到了她。 “这么晚了,什么事?” 厉晋远自动屏蔽前半句:“爸,你帮我联系一下梁不凡教授,请他以最快速度来一趟江州,帮忙鉴定一份资料。” 厉司令咳嗽一声:“又动用你老子的人情?梁教授最近很忙。” 他面色不改,直言:“你出马,他再忙也会抽时间的。爸,美国时间正好白天,你现在就可以联系他,记得帮梁教授买最快的机票。” 交代完毕,他径直收了线,不给厉司令拒绝的时间。 低头,瞥见林甘蓝迷茫的神色,他简单解释一句:“梁不凡教授,是m国最好的笔迹鉴定专家,正在美国参加会议,算起来,今天刚好是最后一天。” 他微挑眉峰:“他和我爸是老朋友,只好用一用厉司令的人情。” “那……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林甘蓝踌躇,蹙着眉头,“警局也有笔迹鉴定专家,应该也能用……” 厉晋远冷冷的眼神扫过去,她就噤了声,有点埋怨自己,他分明是尽心尽力帮忙,自己这么一说,岂不是有点狗咬吕洞宾,太不识好了。 斜睨她一眼,厉晋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这么重要的证据鉴定,当然要确保万无一失。” 江州毕竟不是帝都那样的地方,在笔迹鉴定方面缺少人才,否则刑侦经济科也不会只取了一份样本过去。 苏元也附和:“厉先生主动开口帮忙,简直是千年一遇的奇迹,林法医,你就受了吧。” 调侃的语气,缓和了办公室的凝滞氛围。 临出门前,她似乎听见厉晋远轻轻说了句:“一周后就要集训了,我要你清清白白去部队。” 夜风呼呼,他的声音略小,林甘蓝仔细辨认,也只听清了七八成,模模糊糊,也不知是不是这个意思。 回到星光麓府,已经是三点多了。 整栋房子静悄悄地隐匿在黑暗里,像是蛰伏的怪兽。 林甘蓝简单地冲了澡,查到了新的线索,心情轻松了一些,一夜好睡,连梦都没做一个。 早上,她是被“砰砰”的敲门声吵醒,擂战鼓似的,震天响。 她睡得晚,困意未消,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堪堪睁开眼睛,往床边瞥一眼,一丝淡淡的天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上投射出一条暗淡的细线。 她掐指一算,正是夏季,这天色……顶多六点! 林甘蓝双手捂住耳朵,整个身子缩进被窝,打定主意不理会。 没一会儿,敲门声停了,她一口气还没呼出去,立时听见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咔嗒”一声,门应声而开。 “出去!我要睡觉!”不必探出头,林甘蓝就猜到来者是谁了,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她有点起床气,尤其没睡饱的时候,简直像个火药桶,就缺临门一根点燃的火柴引爆了。 厉晋远大步流星走进来,一点没避嫌的意思,坦荡荡拉开了窗帘,“哗啦”一声,微亮的天光铺洒了整个房间。 这间客房位于二楼,格局很好,大大的落地窗,还带了一个阳台,采光一级棒。 可现在,成了林甘蓝的噩梦。 捂死了被子,这天气能热死她;掀开被子,天光照着,她怎么睡? 林甘蓝憋了一股气,掀开被子,发怒道:“厉晋远,你到底搞咩啊?” 甫一探出被窝,入目就是厉晋远的脸,五官犹如鬼斧神工的雕刻,俊毅非凡,此刻落在她的眼里,却有了几分可恶意味。 尤其是,他还紧盯着她的脸,坦然地应声:“搞你呀。” 他这话,初初听着说得没错,他已经坐在了床边,拽住了被子一角,似乎随时会掀开。可细细一想,这话怎么听都不舒服,总令人想歪了。 林甘蓝压抑了怒气:“厉晋远,你到底想干嘛?如果不高兴我住在这儿,行,我立马搬。” 话出口,她就后悔了,厉晋远不似那么小气的人。 果然,厉晋远生气了。 他一扬手,抛过去一个东西,直直罩在她的头上,大踏步出了客房。 “砰”一声,门狠狠关上,震得林甘蓝躲在被窝里也不自觉抖了抖。 林甘蓝眼前一片漆黑,抬手扯下一套运动服,正犯嘀咕,门外传来厉晋远低沉的声音:“换上衣服,出来。” “干嘛?” 林甘蓝明知故问,她望一望暗沉的天空,舍不得舒服的被窝。 厉晋远轻嗤一声,显然识破了她的心思,拍一拍门,命令般的语气:“我数五声,不出来,后果自负。” “你有什么资格惩罚我?我还没去参加集训,你可不是我教官!” “五。” “厉晋远,你别以为几句话就能吓倒我!” “四。” “厉晋远,我不会起来的,身为公民,我有自主睡觉的权利,天王老子也别想把我和被窝分离!” “三。” “啊——” “二。” “厉晋远,你无耻混蛋!~” “一。” 尾音刚落,厉晋远就径直推门而进。 入目,是乱糟糟的一团被子,林甘蓝已经踩在了地上,时间紧迫,她来不及穿鞋,光着脚丫子。睡衣已经换下来,胡乱套上了他给的运动服,尺码合适,正手忙脚乱系裤腰的抽绳。 她越急,抽绳却不听话,打了个死结。 她有点气急败坏,恨恨地瞪着厉晋远:“都怪你!” 事实证明,厉晋远比天王老子还可怕,成功实现了她和被窝的质壁分离。 厉晋远嘴角一撇,似乎心情不错,走过来忽然在她身前半蹲,视线正好落在她的腰间。他的目光仿佛带了火种,目之所及的地方有火焰在跳动燃烧,瞬间发热。 她正准备避开,厉晋远已经伸手捏住了抽绳,他的手指修长有力,不似现在娱乐圈盛行的小鲜肉那般,一看就没力气。偏还灵活,三弯两绕,就解开了死结,重新打了个漂亮结实的蝴蝶结。 他起身,拨了拨她的头发:“走吧。” “去哪儿?” 他侧头看她,轻声哼了一下,沉沉的脸色好像在说“这别是个傻子吧”。 “让你换运动服,还能去哪儿?” 她不知想到哪里去了,张口结舌:“运……运动啊?” 俏丽的脸蛋倏然红了,似三月枝头的粉嫩桃花。 第163章 在我家白吃白住? 第163章在我家白吃白住? 林甘蓝一向觉得自己身体素质不错,毕竟正儿八经学过擒拿格斗,也通过了体格测试,才进入警局工作。 谁知,今天却栽了跟头。 她双手叉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肺里的空气似乎全被挤光了。望着前方厉晋远轻轻松松的背影,她暗道,不是我军废柴,是敌军……太尼玛强悍了! 她粗略估算,已经跑了四五公里,自己累得跟条哈巴狗似的,厉晋远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慢吞吞走了一百米,她细致观察了,额间连汗珠子都没沁出来一颗。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跟上。”察觉她掉队了,厉晋远原地踏步,回转身来,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定定望着她。 冷冷的两个字,却极具威慑力。 林甘蓝累得汗如雨下,两条腿灌了铅似的,她放眼一望,在路旁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摆摆手:“我不行了,厉先生自己跑吧。” 厉晋远皱眉:“就你这样儿,还想进野狼?进来当靶子吗?” 细细听他的语调,似乎有几分怒气。 林甘蓝腹诽,如果可以选,她宁可在警局安安稳稳当法医,谁耐烦进那劳什子的野狼战队出生入死? 可为了下落不明的孩子,她没得选择。 她静默了片刻,咬咬牙,重新站了起来,跟上他的步伐。 就算累断了两条腿,她也要找回失去的宝贝儿。 星光麓府是一个大型高档小区,沿围墙修了一圈平坦的小路,在绿荫间穿梭,挺适合晨跑。 沿着小区跑了两圈,林甘蓝估计怎么也得有个七八公里,望见厉晋远家的大门,她几乎热泪盈眶,恨不能背上生出翅膀,顷刻间飞回去。 开门的一刹那,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猛地扑上沙发,整个人都瘫进去,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厉晋远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那没出息的样子,他略带讥嘲:“刚才跑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 林甘蓝几不可闻地哼了哼,实在没力气和他斗嘴。 厉晋远没走开,反而在沙发另一头坐下,长臂一伸,刚好可以摸到她的头发,揉了揉。 在他的大掌下,林甘蓝有种感觉,好像自己成了他的宠物? 什么鬼! 她翻身坐起来,怒目而视:“严肃通知你,厉晋远同志,你刚刚的动作很不合适!” 在她讨伐的灼灼目光里,厉晋远自然地收回手,淡淡启口:“不这样,你会起来?” 林甘蓝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连忙仰身往后躺,谁知,还是不及他眼疾手快,被他手臂一拦,借助反弹力,弹出了沙发。 “厉晋远,你干嘛?” “你来。” 厉晋远自己躺了,两条长腿一伸,几乎占据了全部沙发,哪里还有她的地方? 她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侧的单人沙发,刚挪步,厉晋远又占了。 他好像有读心术,总是能触到林甘蓝心底那条名为“愤怒”的线,然而时不时又让她感动,真是个矛盾体! 她也看出来了,这厮根本就是故意作对! 林甘蓝索性不坐了,站在他跟前,硬梆梆质问:“说吧,想让我干嘛?” 厉晋远微哼一声:“你在我家,准备白吃白住?” 她心生戒备,他又要坐地起价了?林甘蓝面不改色,心里却百转千回,闪过无数个念头:“给你钱?” 他扁了扁嘴,冷笑:“我像缺钱的人吗?” 林甘蓝环视一圈宽敞的房子,又想想车库里的切诺基和雷克萨斯,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得老老实实回答:“不像。” 厉晋远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听说,你厨艺不错?那你就负责这屋子里的一日三餐吧。” “哈?”林甘蓝倏地一惊。 “对了,从明儿起,中午那顿不用准备我的份。现在,去做早饭吧,我饿了。”厉晋远挥挥手,一副大佬作派。 林甘蓝没动,往李婶的房间看了看。 厉晋远分明闭着眼,可他跟二郎神一样,似乎还有第三只眼,动了动嘴皮子,捅破她的心思:“别找了,李婶回大院去了。” 林甘蓝攥了攥拳头,劝自己,算了,拿人手短,受了他挺多帮助,做做家务权当报恩了。 她拖着两条快没知觉的腿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的时候,眼眶泛起一阵酸,觉得自己好像被压榨的小喜儿。 好在,厉晋远还没有黄世仁那么变态! 厉晋远的眼微微睁开一条缝,目送林甘蓝进了厨房,薄唇不自觉上扬。 一大早,李婶就心神不宁。 趁厉老太太出门遛弯,她忍不住,躲在僻静处拨了个电话去星光麓府。 “喂?” “少爷,我是李婶啊。” “嗯?” 她听出来,厉晋远的心情不错,连忙建议:“少爷,不如我还是回星光麓府给你做饭吧。” “不用,有人做饭了。” 她深深蹙眉,是林小姐吗?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劝道:“林小姐是客人,多不方便啊。况且,还要照顾非非……” “李婶,你宽心放假,这段时间暂且都不用来星光麓府了。” “哎?可是……” “嘟嘟嘟……” 那头传来阵阵忙音,李婶双手捧着电话,心情复杂。 她十八岁就在厉家做事,一直到现在,早把厉家当成了自己的家。而且,她没孩子,在她眼里,厉晋远就如同半个亲生仔。 只是,他的性子一向冷冰冰,做事风格也怪异,令人捉摸不透。 那位林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居然就住进了厉晋远的地盘?况且,厉家二老一直催着他再找个媳妇儿,若两人真是男女朋友关系,他为啥不带回来见家长? 李婶越想越头疼,索性撩开手去,反正厉晋远从小到大,就没办砸过事情——哪怕突然抱回个孩子,也不算砸了事,毕竟当时的厉家…… “李婶——” 她的思绪慢悠悠飘远,又被厉老太太的呼唤打断,连忙定了心神,恍若无事地走过去。 “李婶,你给小三打电话吗?”厉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遛弯回来了。 “嗯……我怕少爷照顾不好非非,毕竟他长久没在家,也没什么照顾孩子的经验。”李婶垂头,胡乱扯了个理由。 “哎哟,别担心了。就得让他学一学怎么当人家老爸,省得以后非非都十八了,他还没尽过当爸爸的责任。让他们父子俩单独相处一段时间,挺好。” 厉老太太叹一声,甚至幻想起了以后:“唉,要是小三什么时候能退役就好了,合家一块欢欢喜喜多好啊。当年……真是委屈小三了。” 李婶知道她又伤感了,挽住厉老太太的手臂,姐俩感怀过去:“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前那档子事……就别想了吧。你看非非,都乖巧懂事啊,也算是福气。” 厉老太太点点头,抹了抹眼角的湿润,再不提“过去”两个字。 第164章 你还不如我 第164章 你还不如我 林甘蓝端着早餐走出厨房,迎面一张俊俏的小脸蛋,微微仰起,脆生生唤她:“蓝蓝。” 像是阳春三月刚刚生长的浅草,冒出一点儿绿芽,分外惹人怜爱。 林甘蓝连忙搁下碗盘,奔过去一把抱起了厉知非:“知非,醒了?” “嗯。”小家伙揉揉眼睛,还残留了几分困意,把脸埋进她的肩窝,蹭了蹭。 浑身的淡淡奶香,包围了林甘蓝,她竟然油然生出一种满满的幸福感。 厉晋远经过,抬手轻拍儿子的屁股:“去洗漱。” 厉知非扭一扭,牛皮糖似地粘着林甘蓝不肯下来,双手环住她的脖颈,软软糯糯地撒娇:“我要蓝蓝帮我洗漱。” 抢在厉晋远出声前,林甘蓝爽快应了:“好。” 一大一小进了卫生间,厉晋远还立在原地,往窗口望一眼,懒洋洋地眯了眯眼。 唔,阳光正好。 早餐,林甘蓝准备了煎饼果子和鸡蛋羹。 脆生生的薄香饼子,裹住香肠肉、生菜叶子,荤素搭配,既不油腻,还香脆,勾引了厉知非肚子里的馋虫,狠狠咬一大口。 牙齿一碰到薄饼,立刻迸发出碎裂的声音,又香又脆,吃得停不下来。 林甘蓝抽空给他擦了擦嘴角的饼渣,点一点盛装鸡蛋羹的小碗,笑道:“慢点儿吃,喝一口鸡蛋羹,别噎住了。” 在军区大院里,厉知非继承了他老爸小时候的衣钵,是名副其实的捣蛋大王。但他一反常态,格外喜欢林甘蓝,几乎算得上言听计从了。 林甘蓝发话,他咽下了嘴里的煎饼果子,乖乖低头喝鸡蛋羹。 香嫩细滑,一口吮进去,瞬间就滑进了肚子里,厉知非喜欢得手舞足蹈,扬着勺子挥舞。 “啪”,厉晋远抬手打掉了勺子,睨他一眼:“好好吃饭。” 仗着两人中间隔了一个林甘蓝,厉知非没那么怕爸爸,皱着小鼻子,扮个鬼脸,冷哼一声。 他只安静了两分钟,眼珠子又止不住滴溜溜转了转,瞧瞧厉晋远的脸色,试探问:“爸爸,你今天不回部队吗?” “嗯,明儿回去。”厉晋远头也没抬。 厉知非小心翼翼提议:“不如,咱们今天去动物园玩吧?” 没等厉晋远发话,他口齿伶俐地摆出理由:“呐,你说过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及格就带我去动物园玩,现在都又过了一个学期!你正好今天有空,蓝蓝也在,我也放假啦,咱们就一起去嘛。” 林甘蓝倏然一惊,这才小学一年级,厉知非就差点不及格了? 厉晋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似乎看破了她的心思,冷声道:“他这脑袋,不知道是不是继承了他妈妈,有点笨。” 厉知非自出生起,就没见过妈妈,突然提起,也没有太多感觉。反倒是爸爸的指控,让他愤怒了,爬上餐椅站住,堪堪与坐着的厉晋远平视,凶凶地喝道:“爸爸,你怎么能在蓝蓝面前破坏我的形象呢?你看看自己小时候的成绩单,我的智商随了谁,你心里还没点数吗?” 厉晋远脸色沉了沉,搁在餐桌上的一只手蜷曲成拳,隐隐能看见手背的青筋。 厉知非趴在林甘蓝肩头,不怕死地讲悄悄话:“奶奶家还收藏着爸爸小时候的成绩单,我看过,一年级的时候才考了五十九分,还不如我呢!” 哼,他考了六十五分,比爸爸高出六分呢! 厉晋远也知道那张成绩单,那次他在考场上睡着了,足足被整个大院耻笑了一个暑假。 他的太阳穴微微跳动,发誓,再去大院一定找出那张成绩单,烧掉! 不,先撕碎,再烧掉! 占据了上风,厉知非扭动小身子,可得意了:“爸爸,你该履行承诺了吧?不然……我就上大院去贴你的大字报,宣传你的恶行。” 厉晋远捻了捻手指,轻飘飘瞥了林甘蓝一眼,敛了敛眉:“行。” 厉知非还准备了一箩筐的话,预备和爸爸讲条件,没想到他竟然爽快地同意了。小家伙微微一愣,而后喜不自胜,挽着林甘蓝的手臂:“蓝蓝,咱们快去收拾吧。我要带上相机,拍很多照片……” 林甘蓝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瓜,有些为难:“我不去了……” 昨儿累了一夜,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就被叫起来,跑了七八公里,再做个早餐——这一套下来,把林甘蓝累得够呛。她巴不得这俩魔王都走掉,放她自由生存,躺回被窝好好睡一觉。 厉知非扁了扁小嘴,埋低了头,情绪陡然低落:“蓝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呀?” “怎么会,我最喜欢知非了。” 她揽住厉知非的肩,可小家伙似乎不吃这套了,背转身,小脑袋一坠一坠,发出抽噎的声音。 林甘蓝心生自责,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心里难受极了。她握了握拳头,鼓励自己,不过是去一趟动物园,撑一撑就过去了! 思及此,她连忙投降了:“好啦,我陪你去。” 刹那间,厉知非又兴高采烈起来,英俊的小脸绽开笑容,哪里有半分泪痕。 林甘蓝知道上当受骗了,却对他生不起气,无奈地摇摇头,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蛋。小孩子的脸蛋,细嫩滑腻,还富有弹性,手感极好。她没忍住,多捏了好几下,就当骗人的惩罚了。 吃过早餐,林甘蓝给自己泡了杯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捏着鼻子喝下去才出门。 江州市动物园。 进入暑假,动物园这种地方陡然热闹起来,即使工作日,也到处是人,熙熙攘攘,热闹如集市。 厉知非兴致高涨,抓着一张动物园地图,发号施令:“我要去猴山!” 猴山也是热门景点,绕着一片假山,利用半人高的栅栏圈出了一片区域,被游客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哇,猴子!”发现有猴子在假山间出没,厉知非眼前一亮,像是上足了马达似的,甩掉林甘蓝的手,一溜烟就从人堆里钻了过去。 “知非!”林甘蓝吓得脸色都变了,这里人挤人,一个错眼不见,万一被人贩子带走了怎么办? 她急急地想追上去,被厉晋远拉住:“我跟你一起过去。” 猴山附近,人潮拥挤,他始终微微侧身护住,长臂虚虚搭住她的背,直到挤出人山人海,到了猴山背后,林甘蓝也没被人碰到。 “我一直看着,非非去猴山背后了。”厉晋远人高马大,眼力又好,林甘蓝相信他不会看错。 只是,她忍不住好奇:“知非去猴山背后做什么?” 厉晋远牵起她的手,态度自然得好像去超市推了一辆购物车,甚至没有向她投来多余的眼神:“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绕过一片竹林,就到了猴山背后,林甘蓝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住手——” 厉知非坐在石阶上,一个大晴天还身批斗篷,头戴宽檐草帽的人缓缓向他扑去。 第165章 多吃点,辛苦了 第165章 多吃点,辛苦了 “住手——” 林甘蓝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爆发出一声尖叫,惊飞了竹林里的鸟雀,细长的竹叶飘然而落。 她顾不得迟疑,急奔过去,狠狠推开那个穿斗篷的怪人,抢过厉知非,紧紧抱在怀里,似乎生怕一个错眼,他就飞走了。 斗篷怪人猝不及防,被他推倒在地,地面堆满了厚厚的落叶,他穿的又厚,似乎也没受伤。 反倒是他怀里的一只小猴子受了惊吓,“叽叽”叫唤两声,一个猛子跳到地上,紧跑几步,又攀上了树枝,回去了猴山。 一瞬间,她爆发出的力量,连自己都没想到。她抱住厉知非,化身一只护犊的老母鸡,哪怕对面是一只翱翔天际的雄鹰,她也毫不退缩。 厉晋远的视线挪向别处,稍晚发现厉知非,慢了一拍赶上来,挡在林甘蓝前头,沉着脸,眉宇间盛满了怒气。 厉知非瞧见两人如临大敌的样子,不解地拉了拉林甘蓝的衣袖:“蓝蓝,你和爸爸怎么了?好凶啊!” 林甘蓝护住他,视线一直没从都斗篷怪人身上移开,柔声安慰:“乖,别怕,我和你爸都在,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伤害我?蓝蓝,你说什么呢?”厉知非摸了摸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他抱了一只小猴子给我玩,没想伤害我?” 闻言,林甘蓝石化了。 斗篷怪人抬起头,只看见戴了口罩的半边脸,捂得死死的,双手比划,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辩解什么。 厉晋远会一点手语,凝神看了片刻,皱眉翻译:“他说自己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负责喂猴子。” 林甘蓝的戒备还未完全解除,目光在斗篷怪人身上流连,轻声起疑:“工作人员也没必要打扮成这个样子吧?” 斗篷怪人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牌子,递过来。 厉晋远接过,低头看了看,又转给林甘蓝瞧了一眼。 是江州市动物园的工作证,盖了戳的,上面只简单写了姓名“老吴”,工作地点猴山,再没有别的信息。 厉晋远握着那张工作证,做了个“稍等”的手势,通过地图上的电话,联系到了动物园管理人员。 自报家门后,对方十分热情,却被他一口打断:“我想问一下,动物园猴山景点,是否有个叫老吴的员工?” “老吴?噢,我想起来了,有的!他是社区拜托我们照顾的孤寡人士,年轻时好像因为救火烧伤了嗓子,也伤了脸,所以一直捂着,不肯用真面目见人。仔细算一算,在我们动物园也工作了近十年,厉先生,您问他做什么?是不是他惹事了?” 厉晋远轻描淡写地敷衍:“没事,只是核实一下。” 收了线,他把工作证还给老吴,严肃地表达歉意:“对不起,我们误会你了,还以为是坏人。” 得知误会了对方,林甘蓝面色讪讪,脸颊发烫似火烧,连声道歉:“真对不起……” 老吴摆摆手,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似乎在说,不要紧。 他回转身,又去猴山里捉了一只小猴子,抱出来,往厉知非的方向递。 “蓝蓝,我想抱一抱猴子。”厉知非跃跃欲试,还记得宽慰林甘蓝一番,走上前几步,小心翼翼摊平了双臂,接过猴子。 老吴抱猴子的时候,露出了一截手腕,林甘蓝瞄到了一个奇怪的刺青。 他很快就收回了手,只粗略一眼,看得不太清楚…… 他头一次和猴子亲密接触,既欢喜又担忧,全身都僵硬了,眼神黏在小猴子身上,舍不得挪开。 谁料,小猴子嚼完老吴给的花生就不安分了,跳出了厉知非的怀抱。 “啊——”他舍不得小猴子,还想去追。 但小猴子行动敏捷,一跃就跳上了树,还朝他亮出了红彤彤的屁股,扭一扭,颇有几分嘲讽意味。 厉知非被气到了,鼓着腮帮子,走到厉晋远身旁,要他的背包。 背包里准备了一些吃的,他掏出一袋花生,撕开,丢到树下。小猴子跳下来,拣了花生,三两下剥掉壳,扔进嘴里欢快地嚼吃。 厉知非绽开一个得意的笑容,朝猴子摇了摇手里的整袋花生,全给了老吴,还故意讲:“哼,给你一个吊胃口,剩下的……全都不给你!” 他的样儿,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连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吴也忍俊不禁。 临走前,厉知非把背包里的零食一样一样掏出来,猪肉脯、瓜子、面包……索性把一整个背包全给了老吴,只拿走了一瓶水。 老吴想婉拒,厉知非瞪着黑琉璃似的大眼睛摇了摇头:“你就收着吧,算我替他俩赔罪。” 林甘蓝和厉晋远互看一眼,这身份是不是颠倒了! 离开猴山,林甘蓝笑他:“你把花生给了老吴,难不成老吴就不给小猴子了?” 厉知非笑嘻嘻,小声说:“我没生小猴子的气,就是有点掉面子,气一气它。” 她看向厉晋远,眉眼弯弯如新月,低声道:“知非真是和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好面子!” 厉晋远抿了抿唇,眼眸深深,默不作声。 厉知非精力旺盛,去了猴山,去熊猫园,然后是狮山…… 一溜儿下来,他还能趴在厉晋远的背上歇会儿,可怜了林甘蓝全凭自己的“十一路公交”,累得脚趾头都不想动了。 万幸,踏着残阳走出动物园时,厉晋远大发慈悲,没要她回去煮饭,径直开车去了一家火锅店。 三个人,点了一桌子菜,一顿风卷残云。 席间,厉晋远格外照顾她。她刚啜了口西瓜汁,碗里就多了一块麻辣牛肉,刚擦了擦嘴,又多了一块鲜毛肚。 她抬头望过去,晶亮亮的眸子闪过一丝疑问。 厉晋远意味深长一笑:“多吃点,辛苦了。” 初初,她以为厉晋远所谓的“辛苦”是拖着疲乏的身躯跑了一整天,直到回到星光麓府,她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刚进家门,厉晋远就抛过去一套新的运动服,美其名曰:“晚上吃那么多,运动一下吧。” 林甘蓝当场石化,拽着运动服,半晌回不过神,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听岔了。 厉晋远微抬眉峰,重复了一遍:“刚才吃火锅的时候,我特意叫你多吃一点,运动一下。” 她呆愣愣地辩称:“那个……咱们吃完火锅,不是走回来的么?我手机软件上记得清清楚楚,咱们走了足足两公里,算运动了吧?” 男人俯身,冷峻的五官在她眼前瞬间放大,薄唇微翘,眼尾上挑,似乎弥漫了一丝极浅的笑意。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轻轻吐出两个字:“不算。” 林甘蓝的暴脾气也上来了,一甩衣服:“不去!” “不去?” “哼,不去!” “真不去?” “不去……唉,你干嘛……走开……” 林甘蓝背过身严词拒绝,厉晋远居然悄悄溜过来,几乎半个身子都挨过来,头轻轻地搁在她肩膀上,一扭头,薄唇就触到了她的耳廓。 她挣了一下,厉晋远却双手扶住她的头,倾身上前,薄唇封住了她的唇。 林甘蓝不敢动了,保持着震惊的姿势,瞪大了眼睛。 厉晋远抬手,干燥厚实的手掌遮住了她的眼,她眨一眨,睫毛轻轻刮过他的掌心,泛起一阵微痒。 世界在一刹那安静下来,她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他微微加重的喘息,门外拂过的夜风。 第166章 去尼玛的二人世界 第166章 去尼玛的二人世界 厉晋远的吻,轻柔微凉,仿佛秋天的一片羽毛落下来。 这个吻只持续了几秒。 他的手臂还横在林甘蓝身侧,把她圈在沙发和自己臂弯间,目光灼灼,眼神似乎挟带了热度。 林甘蓝垂头,视线定格在他的衬衫下摆,脸颊很红,一路红到了耳根子。 旁边,厉知非从房间出来,双手捂住眼睛:“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出来晚了,确实没看见少儿不宜的一幕,只看见他们俩互相对视,隔得很近,仿佛随时会……亲上? 他微微张开手指,从露出的一条缝里望出去,忍不住好奇。陪奶奶看电视的时候,他也遇到过类似的场景,然而奶奶总是把他的眼睛捂住…… “厉晋远,起来!”林甘蓝扯了扯他的衣袖,央求道,“知非看着呢!” 厉晋远纹丝不动,抿了抿薄唇:“跑步吗?不然……再来一次?” 林甘蓝慌了:“跑,跑,跑!我去跑步还不行吗?” 把她的惊慌失措尽收眼底,厉晋远直起身子,慢吞吞把视线移向儿子:“回房打游戏。” 厉知非笑得促狭:“咦,用游戏收买我啊?你们准备干嘛去?” 厉晋远整了整衣襟,头也没抬:“跑步,你来么?” 他的话音刚落,厉知非就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了。 “砰”一声关上门,他脆生生地吼一句:“我不去了,放你们去过二人世界吧。” 林甘蓝握拳,去尼玛的二人世界! 照例,绕小区两圈,七公里。 林甘蓝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门,一头栽在沙发上,连心内腹诽的力气都没了。 厉晋远依然一副轻松自在模样,好像刚刚那七公里只是一场毛毛雨,而他——打了伞。 他往林甘蓝面前放了一杯水,叮嘱她:“慢慢喝。” 楼梯间露出一颗小脑袋,一探一探的,冲厉晋远招手:“爸爸,你来一下,可以吗?” 厉晋远跟着他回了儿童房,果然pad亮着屏幕,停留在王者荣耀的匹配界面。 “爸爸,我连输了好几盘,连首胜都没拿到,你能帮帮我吗?”他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软声软气央求。 厉晋远忽然想起刚才被他堵在沙发角落的小女人,一样的眼眸似水,一样的软声软气。他沉吟片刻,伸出手:“给我。” 厉知非立刻喜逐颜开,把pad交到他手上,跪坐在床上,握紧了两只小拳头,轻飘飘地捶着肩背。 厉晋远没有急着匹配,点了“取消”,切到英雄界面,快速浏览了一遍英雄技能。小家伙平时少被允许玩游戏,账号上只有几个英雄,他挑了一个乖萌可爱的安琪拉,重新匹配。 厉知非捶着小拳头,力气越来越弱,几乎整个脑袋都搁到了爸爸的肩头,探头探脑看他选定安琪拉。 “爸爸,你玩过这个游戏啊?” “没有。” “爸爸,那你知道这个英雄怎么玩吗?” “看技能说明。” “爸爸,你是不是喜欢蓝蓝呀?” “……” 厉晋远抿唇,默不作声地操纵安琪拉走出出生点,往中路水晶上线。 厉知非等了一会儿,没能等来一个回答,摇着爸爸的胳膊,撒娇:“爸爸,你快说嘛,说嘛……” 厉晋远正操纵安琪拉释放技能,他这么一晃,丢歪了,对面的貂蝉打字嘲讽:小学生,回去练练再来。 厉晋远的脸色越发阴沉,仿佛六月天气即将降下一场暴雨,冷冷吐出两个字:“放手。” 小家伙吐吐舌头,连忙放开了。 他坐直了身子,认真起来了,似乎怕儿子再来骚扰,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喜不喜欢她,关你什么事?” “当然跟我有关系!”他又想往厉晋远身上黏,双手差点碰到他时,硬生生止住了,回背到身后,嘟了嘟小嘴,“你这可是在给我找后妈!” 厉晋远瞅准机会,放出一个技能晕住对方貂蝉,秒掉了只有半管血的她,在屏幕打出数字3,才轻嗤一声:“那你想不想要个后妈?” 小家伙托腮,仔细想了想,一字一句郑重其事:“说实话,不太想多个人管着我。不过,如果这个人是蓝蓝,倒还不错。” 厉晋远挑眉:“为什么?” 儿子掰着指头一条条数出来:“她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对我也好,做菜好吃,特别理解我……” 厉晋远轻笑:“她这么好?” 小家伙板起脸来,严肃地教育老父亲:“爸爸,你已经快三十了,年纪不小了,又老往部队跑,没什么时间在家,不要太挑剔。唉,也不知道蓝蓝能不能看上你……” 一副操碎了心的样子。 “男孩子少操心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厉晋远一锤定音,再次晕住对方,大招高伤害秒杀,然后在屏幕打出了数字5。 厉知非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好奇地问:“爸爸,这个5是什么意思?” 他的话音刚落,对面投降了,屏幕出现“胜利”两个大字,短暂停留后弹出了数据面板。 安琪拉,五个人头,零死亡,零助攻,零参团率。 貂婵发来私聊:老哥,你是大学生,我是小学生,行了吧?麻烦下次别老逮着我一个人杀。 厉晋远关掉私聊页面,压根不打算废话。 “耶,终于拿到首胜了!”厉知非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上手抢pad,被爸爸虚晃一枪收走了。 他头也没回,走出儿童房:“洗澡睡觉。” 然后随手拉上门,把厉知非的嚎哭隔绝在门内。 厉晋远下楼,扫一眼没看见林甘蓝,往沙发走几步,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滚下沙发,躺在地毯上睡着了。 她真的累极了,双目紧闭,睡得很沉,连他走到身侧也没醒来。 厉晋远揽住她的肩和腿,直接公主抱了起来,视线落在她微颤的眼皮,微微叹一口气:“你别怪我太狠了,以你现在的身体素质,想战胜集训那班人,还挺难。况且,累一点也好,安安稳稳就睡着了,省得胡思乱想。” 他少有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声音有点喑哑,紧抿了薄唇,把她抱回了房间。 翌日,厉晋远又来敲门了,“咚咚咚”如擂鼓。 林甘蓝倏然被惊醒,四肢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酸疼不已,索性破罐子破摔,捂住了耳朵:“敲吧,敲吧,把门敲破了,我也不会开的。” 厉晋远还有b计划,掏出钥匙开门,却发现门从内反锁了。他皱了皱眉头,昨晚把林甘蓝抱回房间时,分明没锁门。 房内,传来畅快的笑声:“傻眼了吧?我凌晨醒了一次,把门反锁了,现在看你怎么进来!” 林甘蓝捂在被子里,笑得直打滚,难得让厉晋远吃瘪一次,简直可以载入史册。 她隐约听见厉晋远的脚步渐远,微微一愣,他生气了? 她倏地坐起来,借着窗外暗淡的微光,望了望紧闭的门,赌气似地又闷回了被子里。 只是,这一波生气,来得有点莫名其妙。 被厉晋远这么一搅和,林甘蓝也没了睡意,闷在被子里闭着眼睛数羊,一只,两只,三只…… 数到第一百只,阳台那儿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惊得绷紧了神经,悄悄掀起被窝一角,望出去。 一双深沉如墨的眼,静静地对上来。 她尖叫一声,掀掉被子,吓得蹦起来想逃,结果踩住枕头一角,华丽丽地滑倒了。 厉晋远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她的一只脚还踩在床沿,成了横在他和床之间的一道横桥,哪一边失去平衡,都会摔个狗啃泥。 男人扬了扬薄唇,另一只手扬了扬运动服,沉声道:“该跑步了。” 那架势,她要是敢说个“不”字,他立马就会放手。 第167章 莫名其妙的关心 第167章 莫名其妙的关心 林甘蓝双手环住厉晋远的脖颈,嫣然一笑:“我可以不选……” 只要她死死拽住厉晋远,他就算放手了,也得和自己一块儿倒地上。 哼,要死也得拉个垫背! 她心里的如意算盘拨拉得噼里啪啦响,但厉晋远只是轻轻往阳台方向瞄一眼,就击溃了她的防线。 阳台上,竟然摆了架子鼓,男人意味深长地扬了扬浓眉:“一起摔地上,我不介意,但我敢保证,摔完之后,我还有打鼓的力气。” “你……”林甘蓝气得脸色铁青,攥紧了拳头,恨不能砸碎他的笑容。 厉晋远似乎心情不错,舔了舔唇,继续威胁:“你没听过我的架子鼓吧?小时候,大院里头给了我起了个外号,鼓神。” “你还会打鼓?”林甘蓝将信将疑。 厉晋远的笑意更浓了:“因为神掌握着人命,而我,打起鼓来,也能要了人命。” “你……”林甘蓝再次噎住了。 林甘蓝忿忿不平,劝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权衡了一番利弊,最后选了厉晋远:“你先出去,我换了衣服就来。” 把林甘蓝轻轻放下,厉晋远把架子鼓推到了门口,把门虚掩,没有关严,然后背过身去:“行了,你换衣服吧。” “万一你偷看怎么办?”林甘蓝抗议。 “34c。”他浮起笑容,回眸瞥了一眼她的胸。 言下之意,他压根用不着偷看。 林甘蓝立时定住了,垂头看了看胸前,再次萌生了一个危险的念头:打爆厉晋远的头,有几成胜算? 可一想到他的身手,她只好作罢,快速换了运动服,推着他出了门:“早跑完,早超生。” 虽然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但奇迹的是,绕小区跑了两圈,林甘蓝居然觉得没有昨天那么难受。 气喘吁吁地倒在沙发里,她甚至还有力气盘算做什么早餐。 想到厉知非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挣扎起身,拌了鲜肉馅,煮小饺子。比一般蒸饺更薄的面皮,裹上新鲜香滑的猪肉馅,手指灵动地一掀一捏,就成了倒三角形的小饺子,只有成人两个大拇指合起来那么大,一口一个。 沸水翻滚,小饺子煮上几分钟,就开始上下沉浮,煞是好看。 烫点绿油油的青菜叶子,横卧在碗里,犹如白水微漾,青山连绵,颇为诱人。 厉晋远倚在厨房门口,瞧着她有条不紊地盛出小饺子,吹了声口哨:“林甘蓝,你还有多少秘密?” 热气上涌,熏得她面色微红,仿佛三月枝头的娇艳桃花。她撩了撩头发,不以为意:“这玩意儿,在西南地区叫做‘抄手’,给你们尝尝鲜。看起来新奇,其实参考一下食谱,很容易就能做出来了。” 厉晋远目光灼灼,似乎完全没听进去她的谦虚之词,帮忙把三碗抄手端出去。 转身出去时,他的鼻尖擦过她的秀发,隐约嗅到一缕若有似无的淡淡幽香。 林甘蓝毫无所觉,解开围裙,径直去了儿童房,把睡梦中的厉知非拎起来。 小家伙的鼻子,比小奶狗还灵敏,甫一下楼就闻到了浓郁的香味,急不可耐地奔进卫生间洗漱,迫不及待坐到了餐桌边。 “哇,好香,好想吃!”他粲然一笑,“我不客气啦。” 左手边是爸爸,右手边是蓝蓝,吃着热腾腾香喷喷的早餐,厉知非忽然想起了老师布置的一项暑假作业——以“我的家”为题,写一篇作文。 嗯,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写了。 厉晋远刚吃完,手机忽然响了。 他自然地接起,开了免提,对面传来齐松柏的声音。 “昨天,梁不凡教授来了江州,经过他的检测,只有最开始送上去的那一份合同签名是真迹,其余的签名都是仿写。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沉,“仿写的技巧非常高明,连他都琢磨了很久,才找到小小的破绽。” 厉晋远捻了捻手指,冷静分析:“能够模仿笔迹到这种地步的人,应该不多,或许梁教授能提供些线索。” 齐松柏“嗯”了一声:“梁教授很忙,已经乘飞机回帝都了,但他表示最迟明天,会把可疑人物的名单传给刑侦经济科。不过——” 厉晋远蹙眉:“齐律师,你说。” “不过,咱们最好别在这方面抱有太大的希望。仿写笔迹的人,一定隐藏很深,而且也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指证。” 厉晋远舒展了眉头,轻飘飘地讲:“事实上,我并不关心仿写笔迹的人,那是刑侦经济科应该操心的事。能验证林甘蓝于此无关,就行了。” “这倒是……相信继续查下去,不用多长时间,林小姐就能无罪释放了。” “不,必须在一周内洗清她的嫌疑,让她清清白白去集训。”厉晋远抿唇,算了算,“还有五天时间。” 齐松柏轻笑:“小厉,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啊?看不出,你对这位林小姐还挺上心……” 厉晋远霍然出手,关掉了免提模式,林甘蓝只听见前半句,一丝绯红浮上脸颊,侧过身。 他跟齐松柏又寒暄了几句,刚挂了电话,铃声又响了。 铃声响了足足半分钟,林甘蓝才反应过来,不是厉晋远的手机,是自己的。 她瞥一眼屏幕,“林佳莉”三个字跳动,莫名有些刺眼。她迟疑着,没有立刻接起起。 厉晋远慢吞吞喝完一杯牛奶,语气很平常:“不想接,就别接了。” 她拧了拧细眉,还是接了:“听听她会说什么。” “蓝蓝,我是堂姐呀。”林佳莉语气热络,完全听不出这是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女人。 “嗯。”林甘蓝挑眉,心中更添戒备。 许是她的反应太冷淡了,林佳莉有些讪讪:“你在哪儿呢?” 林甘蓝的脸色蒙上一层乌云:“关你什么事?” “蓝蓝,咱们身体里都流着林家的血,关键时刻,还得一家人才靠得住。我已经听说了你的事,记者把榆木巷围了个团团转,所以我才想问,你在哪儿?可千万别回去。”林佳莉万分关切。 她和林家根本没有血缘联系,以林建国一家的表现,恐怕早就知道这件事,却一直隐瞒下去,利用她以为是自家人的恻隐之心,坑蒙拐骗。 思及此,林甘蓝的语气更冷了:“不劳操心,我很安全。” “蓝蓝,我过来找你,咱们一块儿商量商量。”林佳莉也沉得住气。 “不了。” “蓝蓝……” 林佳莉绞尽脑汁,还想继续询问,奈何这个堂妹实在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草草一句“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连敷衍的姿态都免了,径自收了线。 听着冰冷的“嘟嘟”声,她气得摔了手机。 林甘蓝摆弄着手机,心里盛了事。 她和林佳莉早有宿仇,况且最近这个堂姐失去了孩子,还破碎了长久以来的豪门梦,自顾不暇,又怎么会“好心好意”来帮她? “林佳莉是一颗定时炸弹,离她远点。”厉晋远淡淡道。 “我知道,会小心的。” 林甘蓝把碗收进厨房,手机又响了,一声紧似一声。 她蹙了蹙眉,刚才的拒绝已经很明显了,难不成林佳莉不死心,还要继续纠缠? 她故意不理,把脏碗丢进洗碗机,抵着墙壁,看机器运作。 铃声回荡在客厅,锲而不舍地催促,大有誓不罢休的架势。 “是你爸。” 厉晋远收拾妥当,临出门前看了一眼手机,朝厨房的方向提醒。 咦,不是林佳莉? 林甘蓝慌忙奔出来,接起电话:“爸爸?” “你……在……哪里?”上次中风后,林建民就留下了说话口齿不清的后遗症,非得提起十二万分精神,才能辨别清楚他的话。 “我很安全,爸爸,最近……不太平,你在医院里多待一段时间。”她欲言又止,没把现在的情况说透,怕爸爸担心。 “你……来一趟……我……见你。” 她沉默,攥住手机的手,紧了紧。 片刻后,手机交到了陈兰手里,她似乎寻了个僻静地方,压低声音讲:“蓝蓝,你爸这两天心情很不好,一整日都阴沉了脸色。我刚去了一趟超市,回来就看见他握着手机发呆,他应该想了好一会儿才打给你,是真的很想你。” 话说到这份上,林甘蓝不是铁石心肠,只好应允:“那我马上过来一趟。” 陈兰的语气一下子欢快起来:“看见你,你爸肯定很开心。” 她抬头,对上那双深沉的眸子,平静无澜。 她揉了揉眉心,止不住疲倦,苦笑一下:“麻烦你告诉我地址,我想去看看我爸。” 厉晋远扬了扬车钥匙:“我送你去。” 第168章 跟踪者 第168章 跟踪者 私立医院,座落在江州城郊,交通便利,风景宜人。 站在高处望出去,入目是一片层峦叠嶂,医院里植被繁多,青翠欲滴,好一个鸟语花香的世界。 林甘蓝踏进医院,第一反应便是:糟糕,破产了! 这样环境的私立医院,想也知道价格贵得吓死人,她瞄了眼厉晋远的背影,低声道:“厉先生,医院的账单我会付的。” 她几不可闻地短叹一声,哪怕付掉医院账单后,她穷得连肉都吃不起,也不能再占厉晋远便宜了。 他没回头,步伐不停,淡淡道:“账单不重要。” 想到厉知非那双黑琉璃似的眼睛,他也叹口气,一点身外之财换个孩子,谁吃亏还不好说…… 林甘蓝抬头,又多看了他几眼,不明白他为什么叹气——有钱可以收,也是一件很累的事? 穿过一方小院,他们来到了林建民的病房前,准备来说,这里算是疗养院。 没有浓重的消毒药水味道,环境清幽宜人,建了曲折的长廊和秀丽的流水假山,仿佛一处宁静的度假胜地。 厉晋远没进去:“我在门口等你。” 他的体贴入微,让林甘蓝有点难以适应,甚至想,他的身体里是不是藏了两个人格,早上那会儿恶魔似的人,和现在的礼貌绅士,完全不一样! 林甘蓝推门而入。 迎面看见林建民躺在床上,阴沉着一张脸,眼神阴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瞥见她进来,哼一声,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在床边坐下。 林甘蓝自嘲一笑,好歹这次还有张椅子坐,比他上次中风在医院里的待遇,进步了一大截。 她刚坐下,林建民就开口了:“你……是不是……犯法了?” 硬邦邦的质问,劈头盖脸袭来,林甘蓝微微一怔,坚定地摇了摇头。 林建民的情绪倏地激动起来,扬了扬巴掌:“还……还说谎!” 陈兰扑上去,抚着他的胸口顺气,补充道:“你爸看了新闻,说你卷进了什么民工合同的案子。” 林甘蓝脸上不见一点惊慌,把来龙去脉冷静地解释了一遍:“我也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就卷进去了。不过,好在现在证据有了突破,很快就能还我清白。” 林建民陷入了沉默,胸脯一起一伏,似乎还残留了激动的情绪,瞪住她的表情显得将信将疑。 反倒是陈兰如释重负,念叨起来:“我就说嘛,蓝蓝是个善良孩子,怎么可能真如新闻里说的那样,去坑什么民工啊!” 她送了一杯水到林建民唇边,柔声劝:“林大哥,你就放心吧,蓝蓝不会学坏的。” “哼,她早坏过了。”林建民冷哼一声。 林甘蓝的心猛地下坠,她眨了眨眼,努力把眼眶泛起的酸涩压回去。五年前的事,无论她和林建民是否有血缘关系,始终是横亘在彼此心间的一根刺,似乎有永远拔不掉的征兆。 林建民定定地望着她,隔了好一会儿,又确认了一遍:“你……真的……没犯法?” 她摇头,平静回答:“没有,我是被冤枉的。” 林建民点点头,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说,挥了挥手,示意她回去吧。 屋子里气氛凝滞,林甘蓝如坐针毡,起身的时候不自觉舒了一口气。她环视一圈窗明几净的房间,沉静允诺:“爸,一周内,我一定让你安然回家。” 走出房间,林甘蓝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男人。 他的身姿修长而挺拔,只一眼,满院翠绿的青竹都失了颜色。 林甘蓝弯了弯红唇,心情蓦然好了些,走上前招呼:“厉先生,可以走了。” 厉晋远垂眸,应了一声,跟她并肩走在一起。 刚穿过长廊,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兰追上来,捧了两个红艳艳的苹果,一人塞了一个。 “刚刚忘记让你喝点水了,急匆匆来,又急匆匆走,累着你。”陈兰面露歉意,爱怜地抚了抚林甘蓝的发尾,“别生气,你爸就那个臭脾气,其实他心底是关心你的。” “嗯。”林甘蓝点点头,鼻尖酸酸的,眼眶也润了。 她突然想起了妈妈,自小林家就不待见她,但关淑艳对她还是很好,一路关怀备至。她忍不住猜测,如果妈妈没有离家出走,她和爸爸的关系是否就没那么糟糕? 哦,不—— 她是福利院捡来的,和关淑艳也没有血缘关系,不知道有朝一日相见,还会不会承认这个女儿…… 林甘蓝低垂了头,眼睫微扇,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陈兰拉着厉晋远,还在喋喋不休叮嘱:“小厉,麻烦你照顾蓝蓝了,我得顾着她爸这边儿……我们家蓝蓝真是个极好的姑娘……” 她越说越离谱,甚至有种托付终身的意味,林甘蓝连忙打断:“陈姐,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 陈兰似乎很欣赏厉晋远,赞不绝口:“前两天多亏他帮忙,才把你爸送到这儿来。联系医生,找病房,也都是小厉忙活的。” 林甘蓝看向他,态度诚恳:“厉先生,谢谢你。” 厉晋远抿唇:“你已经说过会付医院账单,认真算起来,我也没帮什么忙。” 她的笑容隐淡了些,似乎听出了一丝讽刺,她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人手一只红苹果,两人告别陈兰,走出医院的疗养区域。眼看离停车场很近了,厉晋远突然碰了碰她的肩膀,小声提醒:“后面有人跟踪。” 林甘蓝一惊,条件反射就要回头看,他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肩,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拥进了怀抱,状似亲昵地凑到脸颊旁,轻声道:“别回头,配合我。” 他的热气喷在耳后,泛起一阵酥酥的痒意,林甘蓝的脸倏然红了,软软地应一声,没再回头。 两人相依相偎,慢吞吞走进停车场。 一分钟,两分钟…… 厉晋远数着时间,两分三十六秒,停车场入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小心翼翼接近,往停车场内探头探脑,刚迈进来一步,一只手忽然从黑暗里伸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圈住了那人的脖颈。 另一只手向后束住了对方的双手,任他挣扎,也无法动弹。 厉晋远把他拖到阳光底下,露出了跟踪者的脸。 林甘蓝惊呼出声:“是你——” 第169章 早就想揍你了 第169章 早就想揍你了 炎炎夏日,阳光正烈。 医院停车场入口,一半暴露在阳光下,一半隐没在黑暗里。 林佳莉正好站在了那条分界线上,强烈的光暗对比,刺得她眼睛生疼。与此同时,被扼住的脖颈和强行反剪在背后的双手,也隐隐传来痛感。 整个人扭曲如磁器口麻花。 林甘蓝看清她的脸,一下子惊呼出声:“是你。” 几个小时前,还在电话里与她姐妹相称,一派相亲相爱模样的“好”堂姐。 林佳莉整个人都被厉晋远攥在手里,身形向后仰,像一只蒸熟的虾子,徒劳挣扎。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招呼道:“堂妹,这可不是待客之道,让他放开吧。” 林甘蓝没动,环抱双臂,是一种戒备的姿态,冷冷道:“堂姐,你这似乎也不是姐妹之道。” “这……我也是担心你,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好。” 林甘蓝挑了挑细眉,扬起一抹冷笑:“看见我现在安然无恙,你是不是有点失望?” 林佳莉皱眉,一副万分委屈的模样:“堂妹,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咱们到底是一家人……” 她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林甘蓝截断了:“省省吧,别再拿‘一家人’作挡箭牌了,真相如何,你们一家心里清楚。” 林佳莉立时噤声,惊疑地观察着她的神色,似乎在猜测她是不是知道了某个真相。 不过,林甘蓝放过了她,还有个厉晋远。 他手上使劲,把她的身子向后拉扯,疼得她五官都扭曲变形了,厉声喝问:“说,跟踪我们干嘛?” “哎哟,疼……”林佳莉说话的间隙,忍不住倒抽冷气,“我过来看大伯,正好遇到你们,一时好奇,就跟上来了……” “说实话。”厉晋远继续使劲,疼得她脸色都发白了。 “我说的真是实话……呜呜……”林佳莉的额间沁出了大颗汗珠,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 她的五官扭曲成一团,双眼紧紧地闭着,看不出什么别样的情绪。想她独自一人也做不了什么事情,厉晋远吓唬了一番,把她推开了。 从厉晋远手底下解放出来,林佳莉如蒙大赦,上蹿下跳地揉着四肢关节,嗔怪道:“堂妹,你就算没了陆述这棵大树,想找个替代品,也不用找这样儿的吧。” 林甘蓝没动,眼角眉梢甚至捎带了一丝笑意,冷声问:“你说说看,他是什么样儿?” 闻言,厉晋远斜睨她一眼。 周遭的气温渐渐降低,但林佳莉一点没察觉,低声嘟囔:“他啊,四肢发达的蛮人一个,举动多粗暴啊,你看,把我的手腕都攥红了。” “哦。”林甘蓝轻轻应一声,忽然矮身过去,一拳打在她的腹部。 在林佳莉疼得弯腰时,抓住她的手腕——就是她刚刚指控厉晋远粗暴对待的地方,背抵住她的胸口,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足足一百斤的女人翻了过来。 “砰”一声闷响,林佳莉的背和停车场的水泥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她疼得蜷在地上,滚来滚去,先前批判厉晋远的嘴脸荡然无存。连指向林甘蓝的手指都止不住颤抖:“你……你过分了……” 林甘蓝掸了掸手,蹲下身子,平视着她控诉的双眸:“林佳莉,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从小,林佳莉抢她的玩具,抢夺爸爸的宠爱,诋毁她的人品,甚至长大了,抢她曾经的男人,为了利益欲置她于死地…… 过去种种,如同老电影般在眼前缓缓回放,若不是碍于林建民的情面,她早就动手了。 难不成谁还喜欢当白莲花? 又不是受虐狂! 林甘蓝嫣然一笑,犹如黑暗里开出一朵妖媚的曼珠沙华,莫名腾起一股寒意。这样的她,林佳莉没见过,忍不住瑟瑟发抖。 林甘蓝逼近,手指抚过堂姐的眉毛,眼神冷得如同出鞘的锋利匕首,隐约闪烁了寒光。她的声音很轻,似情人间的呢喃:“亲爱的堂姐,揍你,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林佳莉浑身颤了颤,双脚乱蹬,拼命往后躲,被她抚过的地方冰凉一片。 偏林甘蓝步步紧逼,指尖在她的眉尾来回摩挲,轻声回忆:“还记得吗,小学一年级,我得了个很漂亮的文具盒。你看上了,却没抢过我,用铁钳子打伤了我的眼睛,在眼尾这儿留下了一个疤痕。” 她凑近一点,明亮的眸子在林佳莉面前瞬间放大,露出眉尾处浅浅的一点疤痕:“喏,这么多年了,还留着点痕迹。当时医生说,再偏那么一寸,我的眼睛就毁了。” 厉晋远站在一侧,冷峻的面容密布了阴云, 林佳莉抱着头缩在地上,面前的女人气势太劲,像一头发怒的狮子,随时会扑上来似的,此时此刻,她只想离开这儿。 身体比思维的反应更快,她仓促爬起来,顾不得四肢关节酸疼,连滚带爬出了停车场,好像背后有鬼怪追逐一般,跑得飞快。 望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林甘蓝攥紧了双拳,纤细的骨节发白,死死咬住下唇,显然极力压抑了怒气。 厉晋远瞧出她的不对劲,冷峻的眉眼间溢出一丝困惑——他缺少和年轻女性打交道的经验,该怎么哄她? 正思虑着,林甘蓝忽然挥出一拳,直直地砸向墙壁。 “咚”一声闷响。 她的手泛起一阵疼,却又不是那么疼——几乎她出手的瞬间,厉晋远抢步上前,挡住了墙壁,胸口生生受了她一拳。 林甘蓝一惊,扶住他:“疼么?” 厉晋远面不改色,搂住了她,摇摇头。 “厉晋远,你什么时候变傻了?你用自己的胸膛跟墙壁比谁硬?” 在百悦酒店,她凭借聪明机智,救了自己一命的时候? 还是在彻查乌头中毒案的过程中,发现她冷漠外表下那颗善良的心? 或许是收到亲子鉴定的报告,表明她和厉知非有血缘关系的时候? 厉晋远黑眸一凛,扪心自问,他也没有答案。闪身挡上去的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不想她受伤。 他沉默了良久,忽然心一横,拥住了面前的女人。 想那么多,全是徒劳,只有眼前抱住的人,才是真实。 他轻轻拍着林甘蓝的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墨黑的眼眸如一片深沉的海,似乎能盛下所有的悲伤。 他沉声道:“想哭,就哭出来。”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声音太温柔,还是头顶的阳光太猛烈,林甘蓝忽然变得脆弱。 她忍了许多年,努力了许多年,想变成父母的骄傲,想让林家人多喜欢她一点——然而,此时此刻,她放弃了。 不必问,她也猜到了,林佳莉能跟踪到这儿来,全凭了林建民的通风报信。哪怕林佳莉一家不顾他的生死,他还是坚定地站在了那一方,留她孤零零地在另一条道。 厉晋远的声音一出,她的理智全数崩溃。 林甘蓝颤抖着双臂,回抱住了他,身子微微发抖,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呼吸一抽一抽的,像是丢掉了糖果的小孩子,万分委屈。 厉晋远的怀抱坚实而温暖,似乎能包容一切。 第170章 车神 第170章 车神 林甘蓝哭了好几分钟。 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还盈着泪水,视线定格在男人坚毅的下颔线条。 “你呀,毛病就是太不自私了。”刚才,她提到从小就受林佳莉的欺负,厉晋远很想再补上一脚。最后还是忍住了,让林甘蓝自己出手更有意义。 林甘蓝抹了抹眼泪,憋着的那股气还没散,向他摊开手:“车钥匙给我。” 厉晋远给了,眉峰微挑:“你开车?” 她点点头,一马当先找到他的车,熟稔地坐进了驾驶位。厉晋远顺势坐在她身旁,止不住打量沉默的她,心底隐约漾起一丝异样。 林甘蓝不像他身高腿长,调整了一下座椅距离,才舒服。双手握住方向盘,明亮的眸子望向前方,隐隐憋了一股劲儿。 林甘蓝一脚踩下油门,切诺基嘶吼着,犹如愤怒的野兽,驶出了停车场,径直上了城郊的高速公路。 厉晋远抿了抿唇,怎么没回城区,开上了高速公路?但他没出声,耳边回荡着呼呼的风声,和引擎的咆哮。 上了高速公路,切诺基的速度倏然拔高,像一道黑色闪电,低低地掠过宽阔的公路,眨眼间就超过了前方的车。 林甘蓝面色沉静,静静看着码表上,车速逐渐攀升,心底反而升起一阵畅快。 “厉先生,坐稳了。” 江州的夏天很热,正午时分的太阳炙烤大地,切诺基如一支离弦的箭,刺破了蒸腾的热气,似乎一路奔向天尽头。 离江州越来越远,公路上的车辆也渐渐稀少,路况也渐渐糟糕。 前方,出现了一个急速弯道。 厉晋远微微皱眉,出声提醒:“前面是死亡湾,最好减速。” 死亡湾,一边是陡峭的高壁,一边是奔涌的大江,弯道又急又滑,每年有数人丧生于此。江州人都称这儿是“死亡湾”,它真正的名字反而被淡忘了。 此时,车速已经逼近两百公里。 林甘蓝面沉如水,没有减速,眼看逼近了死亡湾,从车头望出去甚至能看见翻涌的江涛,她突然换挡、轰油门、转换、刹车…… 瞬息之间,原本直冲向前的切诺基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旋转,轮胎摩擦着路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一个漂亮的漂移摆尾,成功驶过了死亡湾,连护栏的边儿都不曾碰到。 公路上,周遭一辆车都没有,静悄悄的。 只有厉晋远见证了这一幕“车神”级别的表演,他扬了扬浓眉,赞赏化成了唇边的一丝笑意,缓缓漾出。 他低低地吹了声口哨:“没想到,你车技这么好。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还没发现的?” 林甘蓝勾了勾红唇,漫不经心回应:“若是发现了,还算惊喜吗?” 她的话音刚落,手上急打方向盘,驶下了高速公路,倏地停在了路边。拉开车门,跳下了车,转到另一侧,敲了敲车窗:“还你。” 厉晋远偏头看她,轻笑一声:“利用完,就甩了?” 也不知是说车,还是说人。 林甘蓝扒着车门,瞥一眼不远处的江面,轻声道:“你不怕我一会儿真把车开江里去了?” 他淡淡一笑:“没事,我会游泳,一定把你救上来。” 林甘蓝蹙眉,被噎住了。 稍微戏弄了几句,厉晋远就乖乖挪了位置,他很清楚眼前的女人就是一朵红玫瑰。初初一眼,被她的娇艳欲滴吸引了,而后就会亮出茎秆上的刺。 林甘蓝把座椅调低了,呈半躺的姿势,望着窗外的灿烂阳光,心里却一片空白。 良久,她才低低启口:“厉先生,你觉得……家是什么?” 烈日炎炎,她却缩成一团,像是被遗弃的小狗。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看上去一定特别可怜,可是再顾不得维持什么姿态了,好在——更落魄的样子,厉晋远也见过了,没什么好避讳的。 况且,她现在不正是被遗弃了么…… 林建民始终是站在了林佳莉那一头,她不知生父生母姓甚名谁,身处何方……茫茫世界,只她孤身一个。 厉晋远想了又想,字句在唇间徘徊了许久也没出口,扭头一看,她已经顺利睡着了。 车窗全开,吹起她的黑色长发,尖尖的下巴半掩半露,少有地流露出恬静和羸弱。她最近更消瘦了,苍白的面庞写满了疲倦,令人疼惜。 她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眉间微蹙,偶尔扭一扭头,仿佛在挣扎奔逃。 已经出了江州市区,路上没什么车,厉晋远索性把车靠在路边,升高车窗,给她搭了张毯子。 这一觉,林甘蓝做梦了。 梦里,漆黑一片,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隐没在黑暗里,步步紧追,她独身一人跑啊跑…… 醒来,看一眼窗外,依旧人烟稀少,还没进城。 厉晋远瞥她一眼,温和道:“你只睡了半小时,再躺会儿。” 林甘蓝却没了睡意,撑着腮边,闭眼吹风。 不多时,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厢内的宁静,厉晋远单手戴上蓝牙耳机,“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声,没说什么就挂了。 “警局那边有新进展了。” “嗯?”这个话题,总算引起了林甘蓝的兴趣。 “刑侦经济科已经着手彻查陆家内部。” 林甘蓝沉吟一秒,立刻捕捉到了重点:“警方怀疑合同为陆家人造假?” 她原以为是陆述的报复,现在看来,是姓陆的一家都参与了? 她心情烦闷,也不看风景了,索性开了车载广播,好巧不巧,正在播江州社会新闻,又在说这件民工合同案。 她掀起薄毯,把脸埋在里头,嚎了一嗓子,垂头丧气:“靠,现在全城都知道我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了,就算最后查出来我是被冤枉的,又有几个人会记得!” 新闻里,主持人正字正腔圆地念着微博上的网友评论,一字一句,把林甘蓝骂得淋漓尽致,颇为不堪。 网络社会,隔了一层屏幕,谁知道背后打字的人是什么样儿?有了面具,人们往往不吝于释放最大的恶意。 厉晋远径自关掉了广播,也没多言,放她自己一个人生存。 没过一会儿,林甘蓝就把毯子撤下来,露出一张绯红的小脸,大口大口呼吸,吹起了额前的发丝。 厉晋远轻笑:“舍得露面了?” 小女人脆生生地叹一句:“尼玛,太热了!” 敢情是被热出来的。 厉晋远迟疑了片刻,终于问了出来:“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江州?” 离开江州? 四个字,在林甘蓝脑海里不断回荡。 她扒着车窗,望向外面的蓝天白云,厉晋远看不见她的表情。等了一会儿没回应,他补充道:“正好有个机会……” 没等他说完,林甘蓝仿佛看见了什么,连声让他停车。 第171章 莫回头 第171章 莫回头 江州城郊,这一片没什么现代化建设,举目望去,只有零星的老旧小区和茫茫荒草。 笔直的公路像一条白色的丝带,铺陈在这片土地上,阳光炙烤得地面仿佛在发光。 厉晋远不明白,林甘蓝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叫停。 小女人开门下车,动作一气呵成,似乎对这个地方很熟稔,迈步踏进了草丛。没人搭理,野草疯长,几乎有近半人高。 厉晋远淡淡地皱眉,生怕她出事,连忙跟了上去。 林甘蓝心如止水,望向荒草丛里的一片断壁残垣时,甚至浮现了一丝温柔笑意:“厉先生,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厉晋远的脑海里闪过一副江州地图,迅速锁定了现在的位置,几乎眨眼间就做出了判断:“应该是林家房子。” 林甘蓝一愣:“啥,我的房子?” 换来一个白眼,厉晋远点了点她的额头:“没文化,真可怕。江州地图上,这儿就叫作‘林家房子’。” 似乎为了佐证自己的话,他还跺了跺脚,刚跺完,忽然意识到这举动……有点儿蠢。 幸好,林甘蓝没在意这个,她抚了抚残破的断壁,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江面,轻声道:“这里,是莫回头。” 厉晋远攒眉,身为江州本地人,也没听过这个地名。 “传说,有个猎人追着一只九色鹿,一路到了这儿。前面是江,后面是猎人的箭,九色鹿无处可逃,于是化作了一位少女。” 厉晋远撇了撇嘴角:“扯淡,论跑,猎人比得过鹿?” 林甘蓝凶巴巴地瞪他一眼:“都说了,是故事!” “那么,这个故事的结尾,一定是少女和猎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对不对?童话故事都这么写。” 林甘蓝摇头:“猎人把少女带回去,起初对她极好,后来有一年冬天,大雪封城,他打不到猎物,就把少女关进笼子,把她当作珍奇动物进行展览,赚了很多钱。” 厉晋远的面色渐渐凝重。 “猎人尝到了甜头,再也不想打猎了,就以展览会变鹿的少女为生。一旦少女不听话,就会遭到他的毒打,落了个遍体鳞伤。 有一天,猎人喝多了酒,没把笼子关严,少女逃了出来。猎人不肯失去这个聚宝盆,一路紧追不舍,就到了这里。“ 厉晋远好奇:“然后呢?” “少女回到这里,想起初见的情景,历数猎人的残忍,然后……跳江了。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早知今日,当初莫回头。 所以,这里就得了‘莫回头’这个名字。你瞧,江边上正好有个缺口,传说里,少女就是站在那儿跳江的。“ 循着她的手指望过去,的确能找到一个缺口,被疯长的荒草掩映,不太明显。 身为直男,厉晋远显然不相信所谓的传说,略略讥嘲:“这个故事,是你自己编造的吧?” 她摇头:“小时候,我妈带我过来这里玩,告诉我的。” 厉晋远环顾一圈,这里只有一片断壁残垣,带一个小孩子过来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还告诉我,这片烂尾地基,原是打算建造江景别墅,可惜后来好像出事了,所以一直撂在这儿。” 厉晋远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了什么,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二十三四年前。” 那个时候,江州有计划往建设这一片区域,谁知道规划的第一波建设就以失败告终。当时的市长也因为牵涉其中,引咎辞职,从此没了音讯。 厉晋远捻了捻手指,不知道和林甘蓝说的事儿,是不是有点关系。 林甘蓝张开双臂,有风自江边吹来,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拥抱大自然。 “莫回头,朝前走。” 这话,好像在给自己打气似的。 厉晋远的提议,她没回复,可心里也在思虑。欺压民工的案子一出,哪怕最后还了她清白,也难免还会被人指指点点。毕竟,辟谣哪里有流言蜚语的威力大。 而家里……也只剩她孑然一身。 她明白厉晋远说的机会,就是这次的野狼战队集训,如果能脱颖而出,就能名正言顺离开江州了。 她握了握拳头,下了决心。 翌日,照例早上五点多,厉晋远就来敲门了。 这回,他一拧把手,门就开了——压根没锁。 林甘蓝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无论设置什么障碍,他都有办法进得来,索性不锁了。 下定决心要进入野狼战队,林甘蓝也不再抵触跑步,再苦再累,也咬牙撑了下来。 同样的七八公里,她坚持了几天,现在居然没那么难受了。喘口气,喝杯水,就有力气去做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土豆丝卷鸡蛋饼和香菇鸡肉粥,厉家父子都吃得香喷喷,赞不绝口。 临出门前,厉晋远递过去一张超市购物卡:“以前,李婶老跟在知非身后,催着他吃饭。有你在,他连吃饭都乖多了。” 林甘蓝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看自己的眼神不简单。 她没接那张购物卡,抚了抚厉知非的小脑袋:“知非本来就很乖,这张卡,你自己收着。你帮了我那么多,几顿菜钱,我还是出的起。” 她话音刚落,厉知非一蹦三尺高,把购物卡抢过来,塞进了她怀里:“蓝蓝,别跟我爸谦让了。咱们一会儿逛超市去,买好吃的!” 小家伙堵在前头,不让她有机会把购物卡再还回去,她只好收着了:“对了,你去哪儿?” “没假期了,我特意向部队申请,这几天开车来回,待你那件事解决了,再回部队上。” “你开车去部队,要多久?” “两个多小时。”厉晋远瞅一眼时间,快来不及了,冲门口的一大一小挥了挥手,上了车。 目送厉晋远出门,手里那张购物卡持续发烫,林甘蓝有些过意不去,感觉自己像个拖油瓶连累了他。 “蓝蓝,你想什么呢?我爸都走老远了。”厉知非仰着小脸,脆生生地提醒她,还张开小手掌,跳起来在她面前晃一晃。 “我在想……咱们去超市买好吃的吧!”她回过神,打定主意今天秀一把厨艺,做一桌子大餐犒劳厉晋远。 第172章 别逼我捆你 第172章别逼我捆你 星光麓府附近,有一家大型超市,路途不远,林甘蓝索性走着去。 有厉知非跟在身边,一路叽叽喳喳欢快似小鸟,也不觉得无聊,很快就到了超市。 林甘蓝推了一辆购物车,单手牵住厉知非,先去了生肉区,她扫一眼陈列柜台:“知非,你爸喜欢吃什么肉?” 厉知非依偎着她,东张西望:“我爸不挑食,什么都吃,特别好养活。” 想想厉晋远那体格,挑食也长不成那样的身高腿长,她买了些牛肉和羊肉,正准备转战蔬菜区,被厉知非往下拽了拽。 她俯身凑过去:“怎么了?” 小家伙的眼睛一直盯着入口某处,紧张地压低声音:“蓝蓝,我好像看见奶奶了。” 闻言,林甘蓝立刻闪身躲在了货架背后,从拐角处偷偷望过去,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果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厉老太太一身米白色连衣裙,盘了头发,挎一只白色的迪奥小方包,气质高雅。她身边围着两个太太,几乎和她一般年纪,正嘻嘻哈哈地笑谈。 她不禁自言自语:“大院离这儿有段距离,老太太怎么会来这边逛超市?” 厉知非哼哼两声,为她答疑解惑:“喏,那两个是奶奶的牌搭子,估计约了去玩。” 林甘蓝扶额,只能怪自己出门没看黄历,运道太差劲,居然刚刚好碰上了厉老太太。 厉知非拽了拽她的衣袖,一副老成持重的口吻:“不如,咱们大大方方出去打个招呼?反正我爸迟早会把你领回家的。” 后半句的深意,林甘蓝没注意,她一瞬不眨地盯着厉老太太,果断否决了这个提议:“咱们还是跟你爸商量一下,别擅自做决定。” 万一,厉老太太现在他们早就认识生气了,至少还有厉晋远可以转圜。 厉知非叹声气,心里为老爸默哀一秒:“好吧,那咱们躲一躲?” 厉老太太一边和朋友聊着天,一边往生肉区走,林甘蓝拉了小家伙躲到了人少的小家电区。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儿,厉知非忍不住捂着嘴笑:“奶奶有那么可怕吗?” 林甘蓝想起她催婚厉晋远的势头,一本正经点点头。 有的,中年老太太的战斗力不容小觑! 小家电区人烟稀少,连售货员都不见一个,小家伙性子野,几分钟就待不住了。摇着她的胳膊,央求:“蓝蓝,太无聊了,我出去看一眼奶奶走了没。咱们去逛逛儿童零食吧,反正她一个老太太,才不会去那种地方呢!” 林甘蓝想了想,小孩子行动敏捷,个子又小巧,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厉老太太发现。她揉乱了厉知非一头绒毛:“去吧,皮卡丘!” 厉知非像一只灵活的小猴子,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穿梭,逐渐接近生肉区。他露出半颗小脑袋,刚好看见奶奶离去的身影。 待她走远了,他才蹦蹦跳跳回去,还没走近先低声嚷了起来:“蓝蓝,警报解除!”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 “蓝蓝,别玩了,奶奶走远了。”厉知非因为她在玩捉迷藏,笑嘻嘻绕到货架后,却傻眼了。 原本的地方,空无一人。 厉知非惊惶地左右张望,确认这的确是刚刚离开的地方,却没有发现林甘蓝的身影。他一下子慌了,有点手足无措:“蓝蓝,你在哪儿?不要玩了,快出来……” 他绕着货架找了一圈,看见拐角地方,跌落了一只养生杯,他虽然年纪小,但遗传了厉晋远的好眼力,分明记得他临走前地上没这玩意。 厉知非浑身一激灵,难道蓝蓝出事了? 林甘蓝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她甩了甩昏沉沉的头,嘤咛一声,整个人还迷迷糊糊,只依稀记得她站在超市的小家电区等着厉知非,忽然背后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起初,她还激烈挣扎,但身体里的力气渐渐被抽空似的,整个人都软了下来——那人的掌心藏了一块浸足乙醚的手帕。 她的意识渐渐涣散,最终没了知觉…… 想起了超市里的事,林甘蓝冷眸一凛,整个身子往角落缩,背抵住墙壁,戒备地环伺四周。 在黑暗里待久了,眼睛逐渐适应了黑黢黢的光线,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里,没有窗户,也没有开灯。 房间大约十几平米,挨近了,她却感觉到墙壁并不结实,手缓缓往背后摸去,触到的不是钢筋水泥,而是冰冷的金属质感。 她微微一怔,扭头看过去,在墙壁上发现了一两个小小的孔洞,漏进来一点微光。 这……怎么像个集装箱? “咚——” 林甘蓝听声辨位,声音来自左前方。 “咚——” 声音轻微,间隔的时间一致。像是某种富有弹性的物体有规律撞击集装箱内部。 “咚——” 林甘蓝望过去。 黑暗里,一个发光的小球上下跳动。一只手,间或轻轻拍一下,保持着小球的运动。 像是一颗闪烁的流星,不断地落下又升起,在逼仄的环境里,不仅没有浪漫的美感,甚至有些瘆人。 林甘蓝咬了咬牙关,克制住想尖叫的冲动,顺着那只手往上看,被一只宽檐帽阻挡了视线,只能隐约看见那人的下颔弧线。 那人几乎整个身体都藏在肥硕的雨衣里,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个男人,但是胖是瘦,是帅是丑,就完全看不出了。 林甘蓝冷静下来,扶着墙壁站起身,想往那边走。 她刚迈出一步,男人狠狠往下一摔,小球从地上弹起,然后滚向她。骨碌碌,像是经过了精密计算似的,刚好滚落到她的脚边。 她的脚尖几乎触到了小球的边缘,整个人像被冻住,浑身僵硬,小腿打颤,再迈不动步子。 这个小球,是给她的警告。 再迈出一步,林甘蓝难以保证再次滚落的,会不会是自己的头。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男人的阴鸷目光,逼仄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凝滞,她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渐渐粗重的喘息。 她分明看不清男人的眼睛,却感觉和他对峙了许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甘蓝的精神保持高度集中,就在她又疲又累,几乎快撑不住的时候,男人终于开口了。 像是尖利指甲刮动砂纸的声音,喑哑而粗噶。 “别逼我,把你捆起来。” 第173章 他是恶魔 第173章 他是恶魔 林甘蓝重新坐回角落,举起双手:“好,我不走过来。” 斜对角的男人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一个小球,继续重复往地上弹,他的动作不急不缓,似乎沉湎于这无聊的游戏。 林甘蓝竭力保持镇定,盯住男人那团漆黑的身影,颤着唇,声音有些发抖:“你……到底是谁?” 对人来说,最可怕的是未知。 譬如眼前这个男人,林甘蓝不知道他的身份,也猜不透他的目的。记忆中,似乎没谁有这样一把粗噶的嗓门。 宽檐帽微微掀起一个角,男人似乎抬头看了看她,继续拍着小球,一下又一下,像鼓点密集地敲打在林甘蓝心上。 她等了一会儿,见男人没有想回答的意思,换了个问题:“你把我带到这儿,有什么目的?我们……似乎不认识。” 集装箱里,鸦雀无声,只有小球拍击地面的声音。 许久,就在林甘蓝感觉他不会回答了,那抹粗噶的嗓音忽然又响起。 “有人出钱,我办事。” “谁?” 一声轻笑,充满了嘲讽意味。 林甘蓝皱了皱眉,暗道自己鲁莽,有钱赚,他怎么会供出背后金主? 不过,找到突破口,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她定了定心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些:“那人给你开了什么价格?我可以出双倍。我不会多问,只需要你放了我。” 又是一声轻笑,讥嘲里,夹杂了不屑。 男人弹了弹小球,然后抬手一收,精准地把小球纳入掌中,阴测测地笑道:“你以为,我缺钱?” 不缺钱,为什么要做这种掳人的营生? 他慢吞吞地启口:“除了钱,他们还能给我别的——我需要的东西。” 他们? 林甘蓝震惊了一下,这么说,背后的金主不止一人? 她敛了敛心神,逐步试探:“他们想怎么样——杀了我?囚禁我?还是折磨我?” 她的声音很轻,可配合着话语,每一种场景渐次从脑海闪过,令人不寒而栗。 男人抬起头,伸出一根手指顶了顶帽檐,露出一双眼。 他附近的厢壁上也破了几个小洞,光线漏进来,刚好印在那双眼上。 左眼角,有一条可怕的疤痕,像极了一条蜿蜒的四脚蛇,不长,却丑陋。光明和黑暗在疤痕中央交汇,似一条分割线,平添了几分可怖。 他似乎察觉不到自己的可怕,直勾勾地盯着林甘蓝,上下打量她。 与此同时,林甘蓝也在端详他,虽然只看得见一双眼睛,可她翻遍了记忆,也没找到这个人——甚至,连相似的人,她也不认识。 彼此对峙了一会儿,男人忽然往后挪了一寸,整个人重新隐没进浓浓的黑暗。 “你乖一点,我不想让你痛苦。” 这……是允诺? 只要她不反抗,就不会伤害她? 将她掳来,就是为了囚禁在这个破烂的集装箱里? 林甘蓝抿唇,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忽然心生一计。 她作势舔了舔唇,细声细气地示弱:“只求你,别伤害我就行了。还有……能不能给我喝口水?” 她故意放柔了语气,蜷缩在一角,颇有弱柳扶风的姿态。 男人喉咙里哼哼一声,拿起脚边一瓶水,缓步走了过来。他十分谨慎,故意从侧边绕过去,无论林甘蓝怎么调整角度,都没法看见他的脸。 只是那身形,林甘蓝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半会却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他绕到林甘蓝身后,拧开瓶盖,一只手臂虚虚圈住她的脖颈,把水送到了她唇边。 手机早早被收走,又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集装箱里,林甘蓝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许久没喝水,一双唇有些干裂。 她低头喝水,双手扶住矿泉水瓶,透明的塑料瓶里水波微漾,透过波动的水纹,她看见了男人的手。 宽厚的大掌,指腹有明显的茧子,像是一直有做体力劳动。 她的视线悄悄移向手腕,眼眸一亮,发现了线索——有一片纹身。 是的,一整片纹身。 几乎覆盖了整个手腕,半截被衣袖掩住了,露出来的部分像是某种动物的下颔。 她一边咕噜咕噜放缓喝水的速度,一边想办法怎么掀开男人的衣袖,把纹身看全,有利于挖掘出他的身份。 许是她喝水太久了,男人皱了皱眉,下意识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瞬间,变了脸色。 他立马收回了矿泉水瓶,刻意抖下衣袖,完全掩住手腕间的纹身。 投向林甘蓝的视线,冰冷得仿佛有温度,令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条件反射般低头避开。 男人一把丢开矿泉水瓶,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逼得她微微仰头。 那只手缓缓上移,最后拇指落在了她的眼皮,他用力按下去,迸出一声冷笑:“这么漂亮的眼睛,别逼我挖出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日三餐般淡然,但周身却缓缓溢出一股煞气,恐惧缓缓侵蚀她的心。 这份煞气,林甘蓝感受过一次——刚入行时,警局抓捕了一名杀人犯,她在监狱里见过一面。 站在杀人犯一米范围内,似乎周遭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别……我错了,不会再乱看了。”林甘蓝侧头看他一眼,依然只能看见棱角分明的下颔线条,她的声音微颤,显然怕极了。 “你最好,乖一点。”男人挨近她耳边,低声警告。 他缓缓拉开距离,就在快离开林甘蓝一只腿的范围,她忽然发力,扬起一条腿,照准男人的下巴踢去。 这一脚,她用足了十分力气。 男人反应敏捷,往斜后一闪,鞋尖堪堪擦过他的脸颊,只差一点,就能掀掉他的宽檐帽。 林甘蓝顾不得惋惜,趁着转瞬即逝的时机,疾速往集装箱的出口奔去。 没想到,他的速度更快,犹如草原上的野豹般,擒住了她的肩膀。男人的力气很大,一巴掌狠狠抓下来,她的整条胳膊连同肩膀全都麻了。 “我说,让你乖一点。” 男人咬牙切齿,顺着她的肩膀狠狠往后一甩,把她直直摔倒了厢壁上。 她的背撞上金属厢壁,“砰”一声闷响,震得她胸膛一抖,心脏几乎在刹那间停止跳动。 “你偏偏不听话。” 男人一步一步,沉实地走来,连宽檐帽歪掉了,都没空搭理,阴鸷的眼睛死死盯住她。 “不听话的人,活着也是浪费。” 他的声音里,似乎蕴含了某种炽热,狰狞的笑声回荡在集装箱内。 林甘蓝瞪大眼,几乎屏住了呼吸,使劲想把自己往角落缩,但他还是一步步近了。 男人俯身,眼角的疤痕倏然在眼前放大,林甘蓝浑身一僵,仿佛看见了他的背后伸出一双黑色的翅膀。 那是恶魔的样子。 第174章 监控录像 第174章 监控录像 厉晋远赶到超市,已经是三个小时后。 他在超市的服务中心找到儿子,小家伙正踮着脚尖趴在和身高差不多的柜台,仰着头看超市的工作人员走来走去,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儿。 看见他出现,厉知非的眼泪再挂不住,直直地坠下来,一个猛子扑进他怀里。 “爸爸,蓝蓝……你救救她。” “嗯。”他轻轻应一声,看向超市工作人员,“超市里广播了么?” 厉知非连忙答:“我拜托工作人员广播了好几遍,可是还没回音。” 一旁有人讥诮:“唉,在超市上班好几年,我还是头一回看到儿子广播找妈妈的。” “喂,你瞅瞅,这孩子的爸真帅气。当妈的恐怕眼睛瞎了,才会丢下这么帅的老公吧。” “嘁,长得帅有什么用,能刷卡吗?看着人模狗样的,谁知道背后是个什么样儿?保不齐,表面甜甜蜜蜜,背后却暴打老婆呢!” 当着厉家父子的面儿,超市的几个工作人员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用不小的声音聊得热火朝天。 厉知非虽然年纪小,但这些话也得听懂大半,攥紧了小拳头,凶巴巴地朝他们吼:“你们这么有空,怎么不帮我多广播几遍?” 整整三个小时,他央求了好多次,这群工作人员才肯帮忙广播,还摆出一副“大发慈悲”的姿态。 工作人员甲,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拍一拍他的脸颊,俯身笑眯眯:“小弟弟,你也看见了,广播好几遍,你妈妈还是没找回来。她呀,肯定是不想回来了,乖,回家去吧,别妨碍我们工作了。” 厉知非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能迸出火星,倔强地挪开脸。他很清楚,林甘蓝不会自己走开,她一定是出事了! 厉晋远皱眉,冷冰冰的脸孔显得很不愉快,他把儿子护在身后,冷声道:“我需要调出超市的监控录像。” 他垂眸,看了看儿子:“她在哪里不见了?” 厉知非口齿伶俐:“超市的小家电区。我们当时遇到奶奶了,在那儿躲了几分钟,我出去看了一眼,前后不过两三分钟,再回去,蓝蓝就不见了。” 闻言,厉晋远重新看向工作人员甲,一字一句重复需求:“我要求调出三小时前,小家电区域的监控录像。” 只要看到监控录像,就能知道林甘蓝发生了什么情况…… 然而,工作人员乙笑了笑,指着身前的电脑:“喏,这台电脑就能调出监控录像,而且,我也有这个权限……” 视线掠过他的胸牌,厉晋远分明看见了“服务经理”四个字,这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应该是超市服务中心的领导——换言之,是这间屋子里拥有话语权的男人。 怪不得这几个工作人员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议论客人,原来当领导就在其中,颇有几分带头大哥的气势。 厉晋远眯起眼,一言不合亮出了部队的特殊通行证。 “请你们配合。” 服务经理瞧一眼,轻嗤一笑:“哟,还是个有身份的。” 然而,话锋一转:“可惜,我也有自己的原则,不能因为你们一家的内部矛盾,浪费咱们超市的资源。有本事,你上派出所,让警察过来调监控录像,否则……不行。” 周围几个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表现得非常幸灾乐祸,丝毫没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 厉晋远握拳,冷声道:“这件事,涉及人命。” 他的声音充满了威严,眼底的寒意更深了。 那位服务经理推了推无边框的眼镜,摆脸色:“万一你们没说实话,有什么别的不可告人的目标呢?我按照规章制度做事,不满意?去投诉我呗。” 角落,传来小声的讥讽。 “咱们老大可是总经理的弟弟,会怕他?” “唉,没事找事。调个监控录像,咱们就得多写一份报告,还得跟辖区派出所打个招呼,真麻烦。” 他们自以为说得很小声,但厉晋远耳力惊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厉晋远瞥过去一眼,似乎漫不经心地又问了一遍:“真的不能调监控录像?” 厉知非扯住爸爸的衣角,狠狠盯住那位服务经理,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小声提醒:“爸爸,蓝蓝都已经失踪三个多小时了,她会不会受伤啊……” 他想起跟爷爷一起看过的犯罪电影,人贩子把女孩绑走,然后卖到了偏远地方,受苦受难。虽然林甘蓝比小女孩年纪大,但也可能成为人贩子的目标…… 厉知非越想越不寒而栗,攥住爸爸衣角的手指更用力了,担心得又快哭了。 厉晋远揉了揉孩子的头发,没有开口,仿佛一种无声安慰。 服务经理把玩着打火机,斩钉截铁:“不行。我说不能调监控录像,就是不能!” “好,我知道了。” 服务经理抬眸,望了面前的男人一眼,没想到他居然轻轻应一声,居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不行”的答案? 男人很高,挡住了门口大半的阳光,在他面前投下大片阴影,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光线模糊地勾勒出他线条坚毅的下颔,隐隐透出几分冷硬。 下一刻,男人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忽然犹如射出的箭矢,疾速冲到一侧墙边,取下了墙上悬挂的干粉式灭火器。 服务经理吓一跳,条件反射般抬手护住自己的脸,而后才意识到,对方并不是要打他。 他微微舒了口气,气沉丹田,正准备再口头教训一下这位姓“厉”的军人,忽然迎面喷出一阵干粉。 他刚张开嘴,正巧吃了满嘴的粉尘,呛得连连咳嗽。 干粉式灭火器十分给力,漫天的白色粉尘朝一众屋子里的一众工作人员喷去,纷纷扬扬,仿佛下了一场白色粉雨。 看着他们狼狈躲藏的样子,厉知非感觉出了一口郁气,兴奋地连连拍手:“爸爸,干得漂亮!” 在干粉式灭火器的追赶下,一群人慌忙退出服务中心,前脚刚退出,厉知非后脚就跟上去,把门狠狠关上。 几乎在厉知非反锁门的瞬间,厉晋远立刻关掉了灭火器,把它丢到一边,拍了拍身上的粉尘,径自坐到了服务经理的办公位上。 少顷,电脑屏幕上就出现了安保界面,提示他输入账号和密码。 “哎呀,我们不知道他的账号和密码,怎么打开监控?”厉知非一拍脑门,透过落地玻璃望出去,看见那位服务经理正气急败坏地打电话。 仔细听,还能听见他的咆哮声:“我要报警!把那对父子统统抓起来!” 厉晋远面色不变,修长的手指灵动,如同跳舞般在键盘上跃动,分秒间,就入侵了超市的安保系统,调出三个多小时前,超市小家电区域的监控录像。 很快,屏幕上出现了熟悉的人影。 林甘蓝正往厉知非离开的方向张望,忽然有人阴测测地接近,从后捂住了她的口鼻。她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被径自拖走。 厉知非攀在爸爸的膝盖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忽然惊叫一声:“啊,怎么是他!” 第175章 重要线索 第175章 重要线索 距离超市五百米的地方,就有一处派出所。 从找出监控录像,到看完林甘蓝被掳走,厉晋远只花了十分钟。然而,已经足够派出所的警员接到报警电话,赶过来。 他刚解开反锁,门就被轰开了,两个身手矫捷的年轻警员挤进来,擒住他的手腕,想反剪在背后。 几乎是下意识的,厉晋远看似随意一扭,刚好错开他们伸过来的手,全身而退。 两个年轻警员互看一眼,面面相觑,仿佛在问:他怎么悄无声息躲开了? 两个人不得不重视起来,掏出了锃亮的手铐,迎着阳光泛出丝丝锐利的寒芒,其中一个朝厉晋远喊:“这位先生,请你配合我们。” 厉知非急了,张开双臂挡在厉晋远前头:“不准你们欺负我爸爸!” 他静静瞪着门口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侧脸透着浓浓的倔强,一双黑琉璃似的眸子,清澈见底,引得年轻警员放软了语气。 “小弟弟,我们只想让你爸爸配合一下,不会伤害他。” 话音刚落,厉晋远轻巧地问,他们的长官是谁。 “哈?你说什么?”他们还以为听错了。 厉晋远的表情平静无波,耐住性子,又重复了一遍:“你们的长官是谁?让他跟我联络。” 两个人愣愣吐出一个名字,他皱了皱眉:“不认识。” 超市的服务经理一看,剧情怎么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这会儿已经铐住这男人的双手,把他带去派出所接受处罚才对,怎么开始对起暗号了? 他急了,催促道:“警察同志,快把他抓去派出所啊,你们看看,好好的办公室被他搞成了什么样子?而且,他这算私闯民宅了吧?居然把我们赶出来,还反锁了办公室,偷看超市的机密!” 数落起厉晋远的罪行,服务经理一气呵成。 一边气急败坏,一边镇定沉着,仿佛一场拔河赛,警员处在中间,有点为难。瞄了瞄厉晋远的神色,清清嗓子道:“这位先生,超市方面报警,说你用灭火器袭击他们,还占领了办公室,查看超市机密。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厉晋远摇头:“让你们长官和我联系,事关人命。” 他想了想,补一句:“三个小时前,我老婆被人从这间超市掳走了。” 说到“老婆”两个字,他稍微顿了顿,语气略重了些,似乎刚刚在纠结到底给林甘蓝什么样的称呼。 想了想,他还是选了一个较为亲密的称呼,免得因为身份问题,拖延了对林甘蓝的营救。 两个警员吓一跳,如果真如他说的那样,这可是重要案件。他们拨了电话,向长官汇报,另一个人走了上来。 他一身咖啡色夹克,剃了板寸头,手上还捏了个文件袋,气质温文尔雅。但厉晋远的直觉告诉他,这人是一名便衣警察。 他开门见山,自我介绍:“我是楚锐,隶属重案组。请问,你是厉先生?” 厉晋远伸出手,指尖虚虚碰了碰:“你的长官是苏元?” “嗯,上次在警局,我见过您去找苏督察。”楚锐参与过乌头中毒案,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由肃然起敬。 起初,他还没认出来,而后瞥见他闪躲两个警员的桎梏时,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这才肯定厉晋远的身份。 刚才那番话,楚锐也听见了:“我已经联系了苏督察,他会走流程,这件事由我们重案组接手。” 特种兵牵涉了多少军队机密,他的老婆被人掳走了,当然是重案! 厉晋远点了点头,如果能由苏元接手这件案子,自然更放心。 可是,偏偏有人不乐意这场景,超市的服务经理见自己被无视了,急得跳脚:“喂,他肯定是乱讲的,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超市这种人多的地方被掳走?” 厉晋远扫他一眼,眼风泛起冷意,释放出生人勿近的气场:“电脑里,监控录像记录得清清楚楚。” 服务经理唬得跟个乌龟似的,缩了缩脑袋,还不死心,往他身边挤,作势要讨公道:“喂,你没有账号和密码,怎么能看到超市的监控录像我?难不成,你是黑客?警察同志,抓他呀,证据确凿!” 一边说着,他一边挥手去挠厉晋远,可惜身材太矮了,跳起来也只够得着他的下颔。 楚锐皱了皱眉头,但他摸不清厉晋远的性子,万一他不喜别人帮手,所以暂且按兵不动,没有出手。 厉晋远也没出手,单手抱起儿子,仿佛漫不经心般往侧边挪了一点,就避开了服务经理的魔爪。 一扑不成,服务经理反而重心不稳,身形晃了晃,眼看要扑倒在厉晋远脚下,摔个狗啃泥,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双手乱挥,抓住了身旁楚锐的衣角,狠狠一拽。 他没有扑在厉晋远脚下,反而一个猛子朝后仰,躺倒在地,后脑勺磕到地上,“砰”一声脆响,紧接着哀嚎起来。 “哎哟哎哟……疼死我了,肯定摔了个大包!” 厉知非早看不惯他,扮了个鬼脸,解气极了:“哼,活该!” 楚锐瞥了一眼地上翻滚的男人,也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一句“活该”。刚刚被他拽住,自己也差点摔个趔趄,还好下盘稳住了,手里的资料撒了一地,还得一张张捡起来,整理妥当。 厉晋远蹲下身,帮他一起捡。 捡到第三张时,他停住了动作,嗓音沉了沉:“这是什么资料?” 楚锐扫一眼,那张印了罪犯相貌的资料是公开的,不需要保密,便说了:“江州最近发生了一起灭门案,这是我们查到的罪犯资料。目前可以肯定他就在江州,但一直没找到他。” 所以,他才把这些资料分发到各个街道派出所,广撒网,期待能早日捞起这条鱼。 厉晋远沉着脸,面容肃然:“楚锐,联系苏元,我有重要线索。” 是灭门案的重要线索,还是关于他老婆失踪的案子? 无论哪个,楚锐都知道不容小觑,连忙拨了专线号码。 厉晋远低头,视线定格在资料上的黑白人像,紧攥的手指泛白,似乎还能听见骨节的轻微声响。 咔啦,咔啦…… 仿佛拳击赛场上,拳手开赛的预兆。 第176章 绑架犯和杀人犯 第176章 绑架犯和杀人犯 林甘蓝在迷蒙中,仿佛看到了一丝阳光。 灿烂而暖和。 她欣喜地睁开眼,发现一切都是错觉,依旧陷在浓浓的黑暗,不可自拔。 她有点失望,又仿佛意料之中,微微叹一声气。 唯一庆幸的是,绑架犯没有捆住她的双手双脚。 原先的记忆缓缓回归,她还记得昏过去之前,男人的脸在面前倏然放大,露出了凌厉的五官,衬着眼角的疤痕,满面凶戾。 浓眉,钝眼,高颧骨,深紫色的薄唇高高扬起,溢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林甘蓝悚然一惊,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通缉令——她在重案组办公室见过,然而真人比纸上的画像更恐怖上百倍。 他只定定地盯着她看,已经像是叠加了上千斤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连呼吸几乎都停滞了。 他狞笑着,含糊不清地念叨:“不听话的人,我不喜欢。” 而后,一声钝响划破了集装箱内的死寂。 林甘蓝的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瞬间失去意识,瘫倒在地。 回想起那一幕,林甘蓝的后脑勺又开始阵痛,那种被压迫的恐惧感如潮水般漫上心头,几乎让她不能动弹。 隔了虚空的黑暗,她仿佛还能看见那双眼睛,与厉晋远的冷厉不同,那人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好像她只是一个没生命的玩具,没有一丁点对生命的敬畏。 她大口大口呼吸,感觉舒服了些,活动了一下手脚,脸上的表情依然沉肃。 没想到,绑架她的人,居然是有案底的罪犯。 林甘蓝扶着厢壁站起来,小小的孔洞漏进一丝清幽的月光,在箱底投射出沙粒大小的光斑。 她把眼睛贴上去,原来已经是晚上了。 孔洞太小了,她狠狠眯起眼,只瞧见一点绿色,仿佛是茂盛疯长的野草。 她屈起手指,敲了敲厢壁,发出清脆的声音,显然金属十分结实,她空有一双手,什么武器都没有,别想击破。 “喂,有没有人?” 她清了清嗓子,整日没怎么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一连喊了好多声,周围鸦雀无声,没有人回应。她扶着厢壁,静静听外面的动静,除了呼呼的风声和偶尔一两声蝉鸣,再没有别的了。 她好像……被丢在了荒郊野外。 后脑勺的疼痛不时传来,林甘蓝的脸色泛起了一丝苍白。她揉了揉被攥疼的手腕,直奔集装箱的出口,平整光滑,只能隐约摸到一条缝——竟是焊死了! 从内,连握住使力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打开了。 林甘蓝心底刚燃起一簇希望的火苗,瞬间又熄灭了,她拢了拢双臂,即使待在四面封死的集装箱里,夜晚还是让她觉得有点冷。 绑架犯行事十分谨慎,什么都没给她留下,甚至连她扎头发的头绳都取走了。找遍整个集装箱,也没发现一点吃的,或者一瓶水。 已经一天了。 林甘蓝坐回角落,摊开掌心,承接那缕透进来的月光,抿了抿干裂的唇,肚子咕噜噜发出抗议。 然而,她只能等。 她眨了眨眼,似乎有水光从眼眶里溢出来,她快速抹了下眼睛,此时此刻,连流一滴眼泪都觉得是种浪费。 落在掌心的月光沉静淡然,似某人的眼睛。 她潜意识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轻声启口:“不知道,厉晋远有没有发现我失踪了。” 警局会议室门外,厉知非垂着头徘徊,忍不住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偷听屋子里的谈话。 然而,会议室的隔音效果做得实在好,半点声音也透不出,他听了半晌,什么也没听见。 年轻俏丽的女警员拿出软糖,招呼他:“小朋友,别打扰大人谈事情,咱们去那边玩?” 厉知非瞥她一眼,小巧的鼻子皱了皱,别开眼。 女警员讪讪一笑,这小家伙真难哄,换了pad,调出萌萌哒的开心消消乐界面:“或者,咱们一起玩游戏?你看,这画面多萌呀。” 厉知非生得白净乖巧,黑白分明的眸子亮若晨星,仿佛田野里向上生长的向日葵,颇能唤醒年轻女人身上隐藏的母性。 奈何,他的脾气可没看上去这么软萌,这回连眼神都吝于给一个,闷声讥嘲:“那是给小孩子玩的,阿姨,你落伍了。” 女警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阿姨? 她一介大学毕业生,刚踏出校园象牙塔,就成了阿姨? 况且,你丫的才五岁,难道不是小孩子么!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想到苏元刚刚把小孩托付给她时那副珍而重之的模样,强忍了这口气,重新挤出一丝笑容:“那你想玩什么游戏?告诉姐姐,我帮你下载。” “不用了,阿姨,你能走远一点吗?”小家伙紧抿着唇,眉间微蹙,同他爸那块冰山几乎一模一样。 一副“你丑到我了”的厌烦表情。 女警员气极了,把pad撂到一边,抱着双臂生闷气,哼,谁还不是小公主咋滴! 谁也没注意到,小家伙悄悄跑出了办公室。 江州警局,会议室内。 苏元知道厉晋远不会开玩笑,应该是真发现了重要线索,几乎集齐了重案组的得力干将。 厉晋远刚走进去,他就开门见山:“厉先生,你说有重要线索,是哪一件案子?灭门案,还是你老婆失踪的案子?” “你老婆”三个字,他似乎加重了语气,有一丝促狭的意味,可表情一本正经,一点儿也看不出讥嘲。 厉晋远瞥了眼他,目光微冷,紧抿了薄唇:“现在,只有一件案子了。” “嗯?”不止是苏元,在座的众位都很好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绑架犯和杀人犯,是同一个人。” 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灭门案的凶手管明,已经逃逸近半个月,他们封锁了江州各个出口,目前都没有线索。他怎么会突然去绑架一名警局法医? 苏元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坐直身体,声音多了一份肃然:“你确定?” 厉晋远点头:“超市的监控录像,清清楚楚地记录下他如何绑走林甘蓝,后来我从楚锐手上,看到通缉令,认出了他的身形。” 苏元无意识屈起手指,轻敲桌面,身为特种兵王,厉晋远的眼力毋庸置疑。 “而且,我还有一个情报。”厉晋远沉了沉脸色,“前两天,我在动物园见过这个人。” 苏元一惊,灭门案的凶手难道一直躲在江州动物园? 第177章 凶犯的老窝 第177章凶犯的老窝 苏元挠了挠头,一下子没明白过来:“管明藏匿在动物园?” 会议桌另一端,楚锐霍然起身,一巴掌拍上桌面:“不可能!动物园附近的派出所,我亲自派发了通缉令,如果管明真藏在那儿,不可能逃得过这么多双眼睛!” “如果,他假扮了一个老住户呢?” 此言一出,会议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苏元沉吟片刻:“你有证据?” 厉晋远抽出一张通缉令,点了点手腕部分:“他冒充了动物园的猴山管理员,负责喂食猴子。那天抱猴子给非非,被我扫到一眼纹身。” 在此之前,他没见过灭门案的相关资料,并没有把那个纹身当回事。 苏元迟疑:“有纹身的人很多,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厉晋远不作声,浓黑的眉微蹙,淡淡瞥过去,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苏元摸了摸鼻尖,立时收声,质疑特种兵王的眼力,他也是真是闲得慌。 他一拍桌子,拔高了音调:“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要付出百分百的努力,早日把凶手抓捕归案!现在,出发,目的地江州动物园。” 宁可查错,不能放过! 江州动物园。 经理接到警局电话,动物园里居然藏匿了灭门案的凶犯,吓得瞌睡都醒了,连忙去门口迎接。 不多时,一行警车缓缓驶入,队伍最后是一辆切诺基,仿佛静默的野兽。 苏元一马当先跳下车,当头一问:“你们动物园的猴山管理员,老吴呢?” “他……他这两天请假了,没上班。”经理赔着笑脸,还没能完全消化之前的消息,说话都结巴。 “他住在哪儿?”苏元双手插进裤袋,嘴里还嚼着口香糖,若无其事地问。 “动物园附近的棚户区。”经理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打听,“警官,他是不是犯事了?” “机密,暂不能透露。”苏元接过早早让经理准备好的员工资料,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是明确拒绝的姿态。 他翻到老吴那一页的员工资料卡,附了照片,一下子就被老吴的脸吸引了。 被火烧过,脸周遍布伤痕,难怪平日里都披着硕大的斗篷,即使炎炎夏日也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照片上的老吴眼神躲闪,似乎知道自己的脸很可怕,表情显出浓浓的自卑,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凶犯的样子。 厉晋远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走到他身后,目光落在老五的手腕间:“你看,没有纹身。” 言下之意,他上次在动物园看见的“老吴”,和照片里这个,并非同一人。 苏元不由深思,那真正的老吴去了哪儿? 动物园经理还想继续打探,在苏元身边绕来绕去,但他合上员工资料,就立刻召集人马,往老吴居住的棚户区去,径自把他抛在了后面。 经理叹一声,抹了抹额间的汗珠,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老吴不要犯事,免得牵扯了动物园的生意。 目送苏元等人离去,他刚收回目光,却发现切诺基的后车厢快速开关了一下,有个小小的身影钻出来,尾随一行人而去。 咦,警察队伍里怎么会有小孩子? 经理揉了揉眼睛,在定睛一瞧,又没了身影,忍不住再叹一口气。唉,果然是老了,连眼睛都花掉了。 棚户区距离动物园并不太远,十分钟就走到了。 这一片是老城区,没什么商业建设,靠两座工厂维持人气,到处都灰蒙蒙的,显得有些衰败。动物园附近的低洼地带,依托土筑的老房子搭建了一排棚子,有些无家可归的人就住在里面。 老吴独身一人,毁了脸,靠居委会协调才找到了动物园猴山的工作,主要负责喂养猴子,是个辛苦的体力活儿,动物园除了负责一日三餐,每月还给他五百块工资。 五百块,在繁华的江州并不算多,他选择了省钱的方式,住进了棚户区。这一住,就是近十年。 住得久了,附近的人都彼此熟悉,苏元稍一打听就得知了老吴的家。 低矮棚户的其中一间,屋檐下挂了个破旧的猴子玩偶,巴掌大小,可能是某个孩子去猴山游玩时,送给他的。 楚锐走在前头,谨慎地朝四面张望,谁知脚下被绊了,差点摔倒。还好厉晋远眼疾手快,长腿一抬,卡在他胸前,止住了下坠的趋势。 楚锐直起身,连连道谢,棚户区的地面凹凸不平,稍不注意就磕伤了头,想想就后怕。他低头一看,发现绊倒自己的是一袋水泥,旁边还堆着搅拌过的河沙,视线一移,墙角还发现了一桶乳胶漆。 他摸了摸后脑勺:“这老吴在修屋子?” “前几天听老吴提过一次,他家厨房的灶台坏了。他动作还挺快,说完第二天就动手了,这些水泥河沙,应该是遗留下的。”隔壁门口探出一个贼眉鼠眼的脑袋,嘴上还叼着一根雪糕棍儿,吊儿郎当地应和。 苏元眼风扫过去:“你是谁?” “我住老吴隔壁,你们是……” 看见苏元的警察制服,他愣了愣,嘴里的雪糕棍儿都掉了,自言自语:“乖乖,是警察啊。老吴到底惹什么事了。” 厉晋远绷着一张脸,轻启薄唇:“老吴在家吗?” 邻居小伙子摇头:“不知道,这两天都没见过他。” 回答完毕,他忽然挠了挠脖子,浑身不舒服。那双狭长的双眸,幽深暗沉,仿佛蒙了一层寒霜的深潭,他不自觉就老实回答了。 厉晋远捻了捻手指头,动物园方面说老吴生病了没上班,这会儿却不在家里? 这个老吴,一定有问题! 他的心底泛起一股浓烈的不安,径自走上前,粗略瞄一眼门上的锁头,二十年前盛行的样式,生了些斑斑锈迹。他摁了一下手表,弹出一根细针,找好角度搅了搅,不到一分钟就响起“咔嗒”一声。 苏元看得目瞪口呆,这种神技,他只在电影里见过。 推开老吴家门,迎面扑出一股浓烈的味道,呛得他连连咳嗽,一张脸瞬间就憋成了猪肝色。 再看厉晋远,在推门的刹那间,他就反应迅速地闭气,待风把这股臭味吹散了些,他才松口气。 随即,眉间狠狠地皱出一个川字:“苏元,你有没有觉得这股味道,特别奇怪?” 闻言,苏元忍着反胃,细细地嗅了嗅。 虽然有风吹进老吴家,可那股臭味却经久不散,依旧浓浓地萦绕在屋子里,像是……某种动物腐烂到发臭的味道。 棚屋低矮,一扇正方形的窗户虚掩,更显得屋子里漆黑暗沉,往里走一点,便伸手不见五指。 “啊——”一声童稚的尖叫冲破云霄。 厉晋远循声望向厨房方向,一个黑影飞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体积小,不会动。 他做出精准的判断,跃身过去,长臂一伸,接住了那东西。 摊开一看,他变了脸色。 是一根手指头。 第178章 手指的主人 第178章 手指的主人 孤零零一根手指,冰冷发硬,迎着日光仔细看,有些发青,指甲缝里陷了些干涸的水泥。 众人大骇,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再度审视这间漆黑的屋子,不禁变了神色。 厉晋远攥紧这根手指,朝厨房的方向狂奔,刚才那一声尖叫,似乎很熟悉。 他刚迈进厨房的门槛,迎面一个小小的人影冲上来,嚎啕大哭:“爸爸……好可怕……手指……呜呜……” 苏元跟进去,摁亮了灯,光明顷刻间洒满了狭窄的厨房。 看见厉晋远身边的小团子,微微一怔,脱口而出:“你儿子怎么在这儿?” 不止他,厉晋远也在犯疑,他亲眼看着苏元把儿子托付给年轻的女警员,千叮咛万嘱咐,拜托她好好照顾。 苏元的手机忽然响了,他低头一看,欣然接了。 “出事了!你让我照看的小孩儿,不见了!我一直哄他玩,但他都不买账,一个错眼就不见了……” 女警员吓得花容失色,透过手机溢出响亮的哭啼,厉晋远动一动耳朵,以他的听力,在安静的小厨房里听得十分清楚。 苏元讪讪一笑,敷衍应付:“孩子没事,现在跟我在一块儿,回去再跟你算账,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厉晋远瞥了他一眼,鹰隼般的双眸,令他如芒在背,草草掐断电话,作挽救工作,去哄大哭不止的厉知非。 厉晋远似乎不领这份情,单手抱起儿子,侧过身子,几乎把儿子全藏在了自己怀中。 厉知非吓坏了,白皙的脸蛋憋得通红,泪珠儿大颗大颗迸出来,黑琉璃似的眼眸蒙了一层水光,像是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分外惹人怜爱。 他双手紧紧圈住厉晋远的脖颈,几乎整张脸埋进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顷刻间就濡湿了爸爸的衣襟。 厉晋远缓和了面色,想伸手揉一揉他的头发,像林甘蓝以前那样,谁知,刚张开手掌,一个东西就顺着脸颊滑落厉知非肩上。 他忘记了手里还攥着那根手指。 “啊——”又是一声尖叫。 厉晋远揉了揉耳朵,手一扬,把那根手指头抛向了苏元的方向。毕竟是证物,也不能随便乱丢。 谁料,苏元下意识往侧边一闪,手指头飞到了楚锐的脸上。 他听见小厨房爆出一声凄厉惨叫,三步并作两步急奔过来,刚迈进门槛,就瞧见苏元往侧边一移,一个小东西迎着他的面门而来。 他想躲,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小东西直直砸上他的额头,顺着鼻梁往下滑,然后——挂在了他的衣领上。 楚锐低头一看,脸色泛白。 这……谁的手指头? 妈妈没教过,不要乱扔东西嘛! 他强忍着不适感,把手指头挑起来,太阳穴隐隐跳动,看向苏元和厉晋远:“你们,谁的?” 厉晋远挑了挑浓眉,顺理成章地应道:“拿着,证物。” 楚锐一愣,视线移向苏元,对方已经把注意力全放在了厉知非身上,矮身哄着他:“乖乖,咱们别跟你爸一般计较,他怎么能用死人手指头吓你呢!回家,跟你爷爷奶奶告状去。” 听到“死人手指头”几个字,厉知非哭得更厉害了,脸上才干涸的泪痕,顷刻间又濡湿了。 他揉了揉耳朵,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同厉晋远一样揉了揉耳朵,呼,小孩子战斗力不容小觑,简直是魔音灌耳。 “呜呜,我……我要回家……” 厉晋远想抱儿子,手指刚碰到他,小家伙就浑身一震,敏捷地躲了躲:“呜呜……你的手……好脏……不要摸我……走开……坏爸爸……” 厉知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能从嘴里清晰地迸出字词,引得苏元叹为观止。 他呼了呼气,瞥一眼厉晋远,有几分得意之色,仿佛在说:瞧瞧,自家儿子都哄不好。清了清嗓子,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温和:“非非,别哭了,叔叔会保护你的……” “啪”一声,厉知非小魔王附体,一巴掌拍在他脸上,撕心裂肺地呐喊:“呜呜……走开……我想蓝蓝……我要蓝蓝……” 他人小,这一巴掌的力道并不大,仿佛风过无痕,没在苏元脸上留下半点痕迹。他摸了摸脸颊,忍不住扪心自问,他长得……真比林甘蓝丑很多? 厉晋远掏出纸巾,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定定地望住儿子:“厉知非,不许哭。男子汉,宁可流血,不能流泪。” 小家伙止住嚎啕,抽抽噎噎两声,望一眼灶台,没忍住,又继续哭起来:“我……还小……不算男子汉……” 苏元用力挤了挤,总算在厉知非面前保住了一席之地,采用了岔开话题的应对方式:“非非,你怎么过来的?” 他想早点把小孩子安顿了,才能好好地寻找“老吴”,或者应该叫他的真名,管明。不清楚管明身处的位置,把一个毫无招架之力的小孩子丢在这儿,实在太危险。 厉知非低低啜泣:“我……趁女警姐姐没注意,躲进了爸爸车子的后备箱,就过来了。我怕爸爸生气,看见窗子开着,就先进来看看,然后……” 似乎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他打了个激灵,少顷,用力握紧了拳头,信誓旦旦:“蓝蓝是我弄丢的,我……要把她救回来。” 苏元正斟酌字句,斜刺里杀出厉晋远,不动声色把他挤到一边:“既然打定主意,要承担起一个男子汉应有的责任,那就勇敢起来,努力把蓝蓝救出来。” 半分钟前,厉知非还辩解自己“不算男子汉”,此刻想到下落不明的林甘蓝,他忽然勇敢起来,眼眶里盈了一汪清水,语气却坚定:“嗯!” 厉晋远顺藤摸瓜:“那你告诉我,在哪儿捡到的东西?” 厉知非瑟缩了一下,感觉爸爸的手掌抚过肩头,透过薄衬衫,隐隐传来一股暖意。他定了心神,指了指灶台:“我走过这个地方,刚好踢到它,顺手捡起来看了看……” 现在想起来,他还觉得恐怖。 “现在,你先出去休息一会儿。”厉晋远起身,用眼神示意苏元差人照顾儿子。 “爸爸,你会救出蓝蓝的,对吧?”小家伙没有第一时间出去,仰着白白净净的小脸蛋,满怀期待。 “嗯。”他点点头,郑重地应了。 苏元把厉知非带出去,特意指派了一个手下看好孩子,回到厨房,看见厉晋远绕着灶台踱步审视。 感觉到他的走近,厉晋远头也没抬:“苏元,有没有感觉到越是接近灶台,那股腐臭的味道越浓重。” 苏元使劲嗅了嗅,浓烈的腐臭味直冲天灵盖,熏得他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 厉晋远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没等他回答,他忽然面色一沉,径自去角落取了铁锹。 “厉晋远,你做咩?” 他不理苏元的疑问,双手握紧铁锹,一下一下地挖掘灶台。 灯光下,灶台露出一些新鲜的青色,明显是最近刚砌上去的,地上还有些水泥印子,好像主人只想砌个灶台,压根不打算在这儿开伙,用不着保持干净。 厉晋远的力气很足,三五分钟就掘开了一面灶台,“噗”一声轻响,伴随落下的干涸水泥块,一只手臂从灶台里伸出来。 衣袖蒙上了厚厚的水泥,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苏元凑近看,少了一根小拇指。 切口整齐,看上去,一刀就断了。 楚锐额间沁出一层冷汗,掌心里那根手指莫名有些发烫。 第179章 另一条腿 第179章 另一条腿 厨房里,一片静悄悄。 没人说话,但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这具尸体的身份。 厉晋远顿了顿,抡紧铁锹,继续一下一下挖掘刚砌好的灶台。他的神情严肃,仿佛六月暴雨将至前阴云密布的天,随时会塌下来。 涉及人命,苏元也收敛了平日的玩世不恭,面色肃正,拎起一把铁锤,加入了挖掘灶台的队伍。 楚锐手里攥了一根断指,想帮忙,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刚往灶台方向走了一步,厉晋远头也不回喝止:“召集法医,保护现场,调查证据。” 像是当头棒喝,楚锐一下子醍醐灌顶,连忙应了:“好。” 他定了定心神,紧了紧掌心的断指,忽然有了主心骨,急匆匆跑出厨房,开始张罗。给法医部李扬去电话,在老吴屋子附近拉上警戒线,安排人力把老吴的邻居们都带过来,依次问询…… 听着外头急促而不乱的脚步声,苏元扬起一抹笑:“厉先生见笑了,楚锐年纪轻,没什么办大案的经验。” 加上这一个,管明已经背了五条人命,的确是一件大案。 惨白灯光下,厉晋远额角的汗珠闪烁,似晶莹的珍珠。他顿住,抬手抹了一把,又垂头奋力挖掘,连一个眼神也不曾飘向苏元的方向。 “你的人怎样,我管不着,把林甘蓝救出来就行。” 苏元手上动作不停,促狭地挤挤眼睛:“咦,厉先生好像格外担心林法医?” 厉晋远仿佛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言辞坦荡:“我答应过知非,会把她完好救回来。” 苏元呼出一口气,挑眉:“是这个原因?” 他还想说什么,看见厉晋远忽然住了手,把铁锹往旁边一甩,浓黑的眉皱到了一块儿。 “看来,老吴死了有一段时间。”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苏元也凛了心神,再没心思纠结这些八卦。 一具尸体,几乎和砌灶台的水泥融为一体,身体扭成了极为奇怪的模样——一只手横在脖颈间,一条腿上扬,抵住了下颔,总之,是正常人绝不可能扭出来的姿态。 厉晋远审视片刻,动手清掉了外围的炭包,然后下了定论:“他的手脚都被扭断了。” “啊……”虽然苏元一毕业就进入重案组,经手了不少凶杀案,可这么残忍的凶手,还是少见。 他略略有些惊讶,再看向尸体的目光含了怜悯,可怜老吴,生前孤寡,还死于非命。 他感怀的时候,厉晋远已经踢开了炭包,用铁锹挑起尸体,粗略察看了一番:“尸体周身放了许多炭包,大约是想屏蔽掉腐烂的气味。不过时间久了,实在压不住那股味儿,才想把尸体砌入灶台。” “唔,仔细算算,从上一宗灭门案发生后,管明逃逸至今,大概有半个月了。”苏元循着他的思绪,想到。 “尸体的脸部已经腐烂,看不出长相了,不过从身形上看,挺像老吴。” 厉晋远走到洗手池,拧开水龙头,细致地洗了洗手,头也没抬:“不过,那个凶犯和老吴的身形挺相似的,我也是从走路的姿态中看出了端倪——作为杀人犯,他有股傲气,却又不得不小心谨慎,和孤寡老头的卑微是不同的。” 苏元忍不住点头,表示赞同。 法医来得很快,厉晋远和苏元渐次退出厨房,把地盘交给法医人员。 走出客厅,看见楚锐拦了一些人,在门口依次询问。 厉晋远大步走过去。 “喂,你不要儿子了?”苏元以为他出来会去找厉知非,谁知道,他竟然擦身而过,直奔楚锐去了。 嘁,难不成楚锐比他儿子更有吸引力? 苏元垂头,看了看厉知非,已经止住了哭泣,白嫩的小脸蛋还残留一丝绯红,眼角的泪痕清晰可见。眼睁睁看着爸爸弃他而去,小嘴巴一扁,似乎又要哭了。 厉晋远一只脚已经迈出门了,好像背上生了眼睛似的,向后挥挥手:“知非,照顾好自己,回去大院找爷爷奶奶。我会把你的蓝蓝救回来。” 他的声音沉静平稳,在嘈杂的案发现场并没有格外引人注意,但厉知非仿佛得了承诺,攥紧小拳头,狠狠点了点头。 稍后,意识到爸爸没回头,是看不见他点头的,脆生生地又应一声:“好!” 嘁,奇怪父子! 苏元嗤一声,双手抄进裤兜,刚想过去参与询问,衣角忽然被拉住。 低头,厉知非扬起一张俊脸笑嘻嘻:“苏叔叔,拜托你找个人送我回家吧。” 苏元撇嘴:“噫,不跟着我们了?” 一想到那根断指,厉知非打了个冷颤,连连摇头:“不跟了。” “相信你爸能把林法医带回来?” “嗯,我爸说话算话的。”小家伙愣了片刻,才恍然林法医是谁。 “小鬼,你好像特别喜欢林法医?” “嗯,因为我爸爸喜欢啊。”厉知非答得顺畅,不知不觉就把爸爸出卖了。 苏元眼眸一亮,哟,那块冰山真对林法医有意思? 厉知非伏在他肩膀,压低声音:“悄悄告诉你,我爸的书房里藏了一个秘密。” “秘密?” “被我发现了,所以……我知道他嘴上虽然不承认,但实际上……还满喜欢蓝蓝的。” 厉晋远的书房藏了什么秘密?还是和林甘蓝有关的? 苏元抚了抚下颔,引起了浓厚的兴趣。 “苏叔叔,你快点安排呀,我不想待在这儿。我要回去,等着爸爸递回来好消息。”厉知非望向厨房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吵嚷着要走。 苏元安排了可靠的人手,把厉知非送回大院。 目送车子远走,他才回到老吴家,正好询问到了老吴的邻居——进门时,他们见过的那个。 他已经吃完了雪糕,这会儿在含棒棒糖,洋洋洒洒地讲:“大概十天前吧,老吴家里发出了一声惨叫……” 那眉飞色舞的模样,好像在演讲,但厉晋远丝毫不为所动,冷冰冰地问:“具体时间。” 邻居小伙愣了愣:“唔,傍晚时分吧。我记得那会儿,我家快开饭了。” 厉晋远:“继续。” “我当时站在门口问了一句,他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说是在杀鸡。我看见他的斗篷上还有血,问过需不需帮忙。他说不需要,我就没再继续讨嫌了。稍晚些,还听见他家有劈砍的声音,我也没多问了。” 厉晋远挑眉:“讨嫌?你和他关系不好?” 小伙子撂一下头发:“也不算糟糕,他和每个人的关系都很一般,向来一个人独来独往。” 小伙子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晚上他还送了个卤鸡腿过来,好大一个呢,估计那只鸡,嘿嘿,肯定很大,难怪他杀得那么艰难。” 大鸡腿…… 厉晋远面色微沉,忽然想起灶台里的尸体,似乎……没看见被垫在身下的另一只腿…… 第180章 人间蒸发 第180章 人间蒸发 棚户区的住民大多穷苦,生存已经几乎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力气,哪里心思去关心其他人。大多是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能提供的信息有限。 眼见继续询问无效,厉晋远撂开手,放过了邻居小伙子。 他阴沉脸色,捻了捻手指,是思考的姿势。 “你在想什么?”苏元不经意走到他身侧,轻声问。 “我在想,管明一直藏得好好地,为什么突然跳出来绑走了林甘蓝?”厉晋远没绕关子,径自答了。 “呼,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管明杀了老吴,代替他在动物园工作,隐藏得实在是好,我们根本不会想到去调查一个已经在动物园工作近十年的人,难不成……林法医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苏元猜测。 厉晋远想了想,摇头:“应该不是。林甘蓝和他,只有动物园那一次接触,连我都没发现问题,她不可能发现管明的端倪。” 苏元皱眉:“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 良久,苏元都准备走开了,才听到男人冷冷的声音:“换个角度想,能让管明冒这么大险,报酬一定很丰厚。” “有人给他钱?” “也许……不是钱。”厉晋远抚了抚下颔,眸底闪过一丝厉色。 “哎,那给了啥?”苏元还想继续问,厉晋远却已经走远了。 他循着厉晋远之前给出的线索,暗暗一想,管明现在最想要的,应该是逃出江州市。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凭借他的才智,就如鱼儿游进水里,哪怕警方布下天罗地网,都再难找到他了。 难不成……有人给他开出的诱人价码……是送他离开江州? 可到底是谁,和林甘蓝有仇呢? 苏元神色肃正,往老吴的屋子里走,迎面看见厉晋远正仔仔细细地翻箱倒柜。 他走过去:“找什么?” 厉晋远:“管明既然代替老吴在这间屋子里生活了十余天,一定会留下线索。” 苏元暗暗点头,不得不佩服他的心志坚定,这种时候依然冷静处之。他也加入,地毯式搜索老吴的家。 老吴的屋子不大,一室一厅一厨,没一会儿就搜索完毕,连垃圾桶都翻过了。 然而,找到的东西有限。 吃完的薯片包装袋,几个空的啤酒瓶,一张揉皱的单据,城南叶记糯米鸡的包装袋,一块磨刀石…… 食品包装袋不必说,肯定是最近的东西,但那块磨刀石…… 苏元蹙眉:“你怎么知道磨刀石属于管明,而不会是老吴的?” “动物园提供的资料上,列出了老吴上一年的体检情况,唔,年纪大了不容乐观,没什么力气挥动斩骨刀。而那块磨刀石上,显然最近有斩骨刀磨过的痕迹。” 苏元蓦然想到了邻居小伙子的证词,十来天前,听见“老吴”在家里斩鸡,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厉晋远已经拾起了那团揉皱的单据,展开后,双手压平。是一张江港码头的停车单,日期显示为前一天。 江州市,顾名思义,青花江蜿蜒穿城而过,在城郊附近豁然开朗,形成了一片宽阔的三角洲地形,经过数年发展,建起了江港码头。 随着二十年来,江州市的经济蓬勃发展,江港码头也渐渐繁荣起来,船来船往,好不热闹。 可是,管明怎么会去江港码头? 再想一想这时间,冥冥中似乎太过巧合了,厉晋远眉头一皱,察觉事情并不简单。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天色越来越暗了。 厉晋远的心情,犹如这天色,越发暗沉,布满了墨色的阴云。他很清楚,时间每流逝一分,林甘蓝的人身危险就越增一分。 苏元拍拍他的肩膀:“管明的行踪已经找到了,来看么?” 厉晋远猛地回头,抛过去一个“废话”的表情。 手机屏幕略小,显得监控视频里管明的身形也有些猥琐,他把林甘蓝拖走,从消防楼梯间一路下到地下停车场,沿途一直没遇到其他人。 到了地下停车场,他把林甘蓝塞进后备箱,载着她开了出去。 厉晋远冷声问:“这辆车,查过了么?” “放大看了车牌,是一辆失车。” 他不再说话,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监控视频上,眼睁睁看着那辆车驶离超市的地下停车场。 这段监控视频,是由沿途的数个监控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拼接而成,可以完整地看到管明的逃逸路径。 离开超市后,他开车一路向西,竟然驶入了江港码头。 厉晋远攥紧那张单据,不经意间重新把它揉皱了,难怪有停车单据——多半是管明前一天去踩点了吧! 心思缜密,不打无准备的仗,厉晋远在心里给管明下了判断,不由更担心林甘蓝了。 屏幕闪了闪,视频被剪辑到了半个小时后,管明一个人走出了江港码头,车不见了,后备箱里的林甘蓝也没了踪影。 厉晋远一拳狠狠捶到墙上,棚户区的墙壁本就不结实,震得墙壁抖了抖,洒下一层薄薄的墙皮。 他把林甘蓝留在了江港码头! 不必他开口,苏元已经下令了:“楚锐,你领几个人配合法医,检查老吴屋子的线索。其他人,跟我去江港码头。” 江港码头。 苏元下令把整个码头都围起来,连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监控视频只拍到管明把车和林甘蓝都留在了码头里,但具体哪个地方却不知道。 纵观码头,偌大的地盘,能藏人的地方不外乎几个:码头停泊的船只,码头的建筑,和码头上放置的无数个集装箱。 后一个,实在是数量太庞杂了,犹如天际的繁星,凭他们的人手难以寻找。 厉晋远抱了一丝希望,管明是警方通缉的犯人,应该没那个胆子光明正大与码头的工作人员交涉,租借集装箱,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停在码头的船只和几栋工作建筑。 加上苏元的人手,一行十几人,卯足了劲儿,花了整整一个通宵,把船只和建筑都翻遍了。 然而,没有。 林甘蓝好像从码头人间蒸发了。 至于那辆车,他们也没找到,似乎随着林甘蓝一同蒸发了。 第181章 人民币玩家 第181章 人民币玩家 “车和人都找不到,简直……像是人间蒸发了。会不会,林法医已经被管明用别的方式带走了?”苏元紧皱眉头。 江面上,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给平静的江水镀上了一层橙红的光芒。 厉晋远站在江边,沉肃的五官光影斑驳,看起来平静如江面,但苏元知道,其实深藏暗涌。 他握了握拳,薄唇勾起一丝冷笑,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定能找到她。” 一定? 苏元微愣,他现在还有什么法子? 如今,江港码头上的船只和建筑都搜寻遍了,一点线索都没有,只剩下集装箱了。 难不成真要把整个江港码头都翻过来? 苏元收回视线,凝望江面,轻声自言自语:“万一管明把人和车都送进了江里……” “不会。管明一向小心谨慎,江港码头人多眼杂,如果把车子推进江里,发出巨大动静,很容易引来别人的注意,他不会那么傻。”厉晋远把视线投向不远处的集装箱群,目光愈发深沉。 第二天了。 林甘蓝在心里默数。 她上一顿饭,还是自己亲手做的土豆丝卷鸡蛋饼和香菇鸡肉粥,现在想来,她有点后悔没多吃一碗。 她几乎一天一夜水米未进,饿得前胸贴后背,嘴唇干裂起皮,许久没沾到水,整个人似乎都干瘪下去了。 像一只被刺破的气球,没气儿了。 想到这儿,林甘蓝忍不住弯唇笑了笑。经济发展越发繁荣,她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饿肚子的一天。 她半躺在集装箱的角落,掰起手指头算,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人能存活一周,然而如果没有水,超过七十二小时,就会脱水。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也就是说,如果明天再没有人来救她,就糟糕了。 林甘蓝一手托腮,望着透进来的一点阳光,面前隐约浮现出某人冷峻的眉目,在光晕中透出一丝矜贵和魅惑。 那双深潭似的眸子,仿佛在说,向我走来吧…… 林甘蓝动了动手指,搅乱了光线,她顿时明白,那是幻觉。 她抿了抿唇,细细的眉扬起一丝自嘲:“我真是病的不轻。” 恐怕林家人都不在乎她的死活,却还寄希望于一个陌生人会出手帮忙?她不仅是异想天开,而且似乎对厉晋远要求得实在太多,不像她的为人。 罢了,罢了。 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她这么安慰自己,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越临近中午,日头越盛,炽烈的日光笼罩了整个集装箱,箱内的温度急速攀升。 即使坐着不动,也有汗珠沁出来,顺着单薄的脊背往下淌,很快就浸湿了她的衣服。 高温,会加速脱水,林甘蓝咬咬牙,不能再坐以待毙。 她站起身,掌心不经意地撑住厢壁,烫得她立刻缩回了手,好像触到了一块火热的铁板,再晚些,手都能被烫伤。 她把身上的薄外套脱掉,然后卷起裤腿,尽量让自己清凉一些。弯腰的时候,忽然摸到裤兜里一个小东西。 圆圆的,只有拇指大小,是什么? 林甘蓝一时想不起,狐疑地掏出来,看到小东西上显眼的超市标志,一下子恍然大悟。 那家超市最近在做活动,进门时,有宣传的售货员发了这枚小玩意。亮锃锃的一块小镜子,她把手指搁在底下,肌肤的纹路被倏然放大。 她微微一惊,是一面放大镜? 环视一圈集装箱,封闭的空间不大,却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除了……绑架犯丢下的那个矿泉水瓶。 当时,林甘蓝假装虚弱,让他喂了一口水,意外瞧见了他腕间的纹身,惹恼了他。林甘蓝还记得,当时他径自一挥手,把矿泉水瓶子扔到了一旁,水横流一地。 而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的心里,渐渐形成一个计划。 江港码头,矗立了许多集装箱,像是城市里林立的高楼大厦,人站在其中,越发显得渺小。 根据码头管理人员给出的数据,这里聚集了好几千个集装箱,一个个找下去,靠他们那点人手,人都虚脱了多半还没找完。 苏元仰天长叹:“苍天啊,你真是给我们出难题了。” “这就算难题?”厉晋远斜斜瞥他一眼,眼色淡淡,仿佛锋利的纸张,看起来平常,却拥有锐利的锋刃。 苏元缩了缩脖子,摆手投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老天爷出难题,我也想办法摆平它。” “不用了,我自有办法。”厉晋远收回视线,笃定地握了握拳头。 十分钟后,码头聚集了一班渔民和附近的工人。 厉晋远站在吊车上,更显身高腿长,居高临下地宣布:“请大家帮忙找找看,这里的集装箱内是不是装了人。每人每日一百块辛苦费,如果谁找到了,我会额外奖励一百块。” 顷刻间,码头鸦雀无声。 许久,才有人高声质问:“谁能保证你的话管用,万一咱们辛苦找了一天,最后没找到人,你反悔了呢?” “就是嘛,要不先给钱。” “对对对,我们哪知道你是谁呀,先给钱再说。” 有了出头鸟,大家都闹腾起来,纷纷嚷着让厉晋远先给钱。可他也不是傻子,先给钱了,不办事怎么办? 他把目光移向苏元,小指头勾了勾,示意他出面。 苏元暗暗叹一声,这特么是学霸啊,老天爷出的难题哪能难得倒他! 不,更准确地形容,他应该是游戏里的人民币玩家。 苏元揉了揉太阳穴,认命地跳上车盖,举起了警员证,在群众面前晃一眼:“根据情报,罪犯很有可能把人质藏在了码头的某个集装箱里,希望大家能帮忙找一找。至于辛苦费,肯定不会抵赖。” 有苏元一身正气压阵,大家都信服了,纷纷呼朋唤友来帮忙,在警方的包围圈里,码头重新焕发繁荣景象。 苏元长舒一口气,等于无形中多了帮手,即使一个个查完集装箱,也花不了多久时间。 捕捉到厉晋远的身影走远,他追了上去,拍一拍他肩膀:“你去哪儿?” 厉晋远听声辨位,轻巧避开了他的巴掌,头也不回:“管明心思缜密,我们也得做两手准备。” 苏元望了望集装箱的方向,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沉。 事态,似乎没他想的那么顺利。 第182章 恶魔闯入门 第182章恶魔闯入门 江港码头,控制室。 拥有整个码头的最高权限,在苏元出示警官证后,厉晋远得以目睹江港码头最近一周的进出港记录。 他优先选择了昨日的进出港记录,林甘蓝是昨天被运进江港码头,在此之前的记录并没什么用。他全神贯注盯着屏幕,一目十行,无数家公司的名字渐次在眼前滑过。 苏元屏住呼吸,站在他身后,眼神暗了暗。 他们都忽视了一个问题,江港码头十分繁荣,来往的船只很多,入港的集装箱也可能从港口被运送出去。 所幸,厉晋远想到了。 一日的进出港记录就足有上百条,还好,厉晋远的记忆力出众,很快就扫完了一遍。 他合上双目,后仰倒向椅背,扬起薄唇轻轻一笑:“呵。” 压低的音量,喑哑的音色,充满了浓浓的嘲讽。 控制室里的氛围陡然凝滞,苏元搓了搓手,感觉他好像生气了,小心翼翼问:“发现什么了?” 睁开眼,那双狭长的双目一片深邃,厉晋远的声音仿佛没有任何温度:“昨日的进出港记录里,我发现了一个老朋友。” 苏元探头过去,扫一眼屏幕,大片花花绿绿的表格,盯着看了片刻,他的眼睛就开始酸疼。无奈之下,只好放弃,把希望寄托于厉晋远的回答:“谁?” “呵,帝豪地产。” 四个字,在苏元脑子里一晃而过,他立刻脱口而出:“陆家!” 厉晋远的视线仿佛没有焦点,透过控制室高高的窗户,悠悠望向远处的江面,捻了捻手指。片刻之后,苏元听到了骨节拧动的声音。 “苏元,这里拜托你。” “喂,你去哪里?”苏元来不及拉住,厉晋远已经如风一般大踏步走出了控制室。 站在窗口,眼睁睁望着他下楼,上了切诺基驶出江港码头,苏元已经猜到了他的去向。 他不禁有点担心,身为林甘蓝刻骨铭心的初恋男友,陆家少爷已经够拉仇恨了,他的公司还偏偏搅和进了林甘蓝的绑架案。 唉,希望厉晋远手下留情,不要把小少爷虐太狠了。 苏元扬了扬唇,露出一颗小尖牙。 笑容……像极了电视剧里的小恶魔。 傍晚时分,市区进入晚高峰时段,无数衣着光鲜的白领从林立的写字楼里鱼贯而出,汇成了一股股人流,行色匆匆,满面倦容。 厉晋远逆行,径自穿过纷涌的人群,进入帝豪地产的最高层。 秘书小姐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看见他闯上来,连忙去拦:“这位先生,您有预约么?麻烦您等等,我先联系一下总裁。” 然而,她那小胳膊小腿,哪里拦得住厉晋远! 眨一眨眼睛的功夫,厉晋远径自绕过她,衣角迎风,已经站在了总裁办公室的门口。 还没看清他手上的动作,他就握住门把手,推开了门。 秘书小姐一时看得呆了,张了张嘴巴,却忘记了发出声音。 “谁啊?我都说不要打扰我了,下班了就赶紧滚吧!”陆述还以为是下属,不耐烦地怒吼一声。 秘书小姐连忙跟上去,抵住半扇门,结结巴巴解释:“总裁,他硬闯进来,需要我叫保安吗?” “陆家少爷,需要保安吗?”厉晋远阴测测开口,满满的嘲讽意味。 陆述坐在办公桌后,闻言抬起头,看见厉晋远的瞬间,浑身一震。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挥挥手,示意秘书离开:“你下班吧,这位客人,我亲自接待。” 最后几个字,说得竟然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见过厉晋远,在林家的筒子楼底下,等了一夜,没等到他走出来,却等到了林家熄灯。 而后,在一次看见这张冷峻的面容,是唐铭白给的照片。私家侦探拍到了他和林甘蓝缠绵拥吻,灿烂的阳光为一双璧人罩上了朦胧的光晕,好一副唯美画面,可落在他眼里,却分外刺眼。 再见面,陆述瞬间红了眼圈,狠狠攥紧拳头,克制了挥上去的冲动,在秘书关上门的刹那,故作平静打招呼:“我见过你。” 厉晋远长腿一迈,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客人身份,大喇喇坐进沙发,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看似闲散,却隐隐透出强大的气场。 他瞥一眼陆述,微微点头,算是应和。 陆述攥紧手指,骨节隐隐泛白:“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咱们的身份,彼此早就清楚,继续演戏,不觉得多余?”厉晋远轻嗤一声。 “你……”陆述起身,倚着办公桌,远远地居高临下打量他,“那我可以问问,身为林甘蓝的现任男友,你来我这个前男友的地盘做什么?” 他扬一扬浓眉,有几分得意:“想从我这儿取经,盘算怎么哄蓝蓝开心?” 脸上的笑意刚弥漫开来,厉晋远一扬手,“啪”一声,一份牛皮纸袋摔在他脸上。 陆述察觉了他的出手,可他的速度实在太快,转瞬之间,那份纸袋就抛到了面前,他想抬手去挡,已经来不及了,牛皮纸袋和他的脸,来了个结结实实的“亲密接触”。 牛皮纸袋里东西不多,即使厉晋远出手的力道不轻,也只是让陆述狠狠疼了一下,被砸中的鼻梁有些泛红,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陆述恨恨咬牙,这厮,太精明了!没伤痕,他连诉苦都没机会! 他解开牛皮纸袋,倒出几张厚厚的纸张,印满了花花绿绿的表格。他定睛一看,上面间或有红笔画了几个圈,脸色瞬间一凝。 那些公司的名字,略有不同,可他很清楚,它们都隶属于帝豪地产旗下。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微微侧身,正好对上厉晋远的眼神,冰冷得仿佛没有一丝温度,一直注视着他,似乎将他的那点表情变化全看在了眼里。 陆述定了定心神,把表格装回牛皮纸袋,缓步走到厉晋远面前,双手递给他,笑意盈盈的样子,浑身透出一股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质。 “厉先生,东西收好了,这玩意儿,我可看不懂。” “哦,看不懂?”厉晋远没动,讥诮道,“那自家公司的名字,总该认识吧?” 手里的牛皮纸袋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烧得陆述差点放了手。 他望着面前的男人,脸色有些发白——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第183章 咎由自取 第183章 咎由自取 手机铃声蓦然响起,及时解救了陆述。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再僵持下去,在厉晋远毫无温度的注视下,他说不定就会露馅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能心软。 厉晋远缓缓移开视线,接起手机,传来苏元的声音:“码头的集装箱全找遍了,没人。不过……倒是有一辆车。” 根据车牌号可以确定,正是管明载走林甘蓝的那辆失车,在角落的一个废弃集装箱内找到了。 “唔,我知道了。”厉晋远似乎早有心理准备,轻巧应了一声。 “呃……”苏元顿了顿,有些难为情。 “还有事?” “那个……你应承了渔民们,每人一百块的辛苦费……” 他还没说完,厉晋远就自然地接过了话头:“哦,辛苦费啊……我暂时没法回来,你帮我垫付吧。” “什么?厉晋远,你这个大骗子!”苏元愣了片刻,怒吼一声。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厉晋远已经掐断电话,回应他的,只有冷冰冰的“嘟嘟”声。 “喂,快发钱,我们要回家吃晚饭了。” “对呀,恁大个人了,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哼,他敢不给钱,咱们就围成人墙,把他堵在里头,谁也别想走!” 苏元站在吊车上,望着脚下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小腿肚打颤,咬牙切齿,暗暗咒骂厉晋远。 靠,看上去人模狗样,其实内里还是那个在军区大院里猫狗都嫌的混小子! 认真论起来,他还得叫自己一声“哥”。结果,现在长辈的威严没捞着,反倒赔进去私房钱! 苏元狠狠跺脚,吊车不稳,晃得他差点掉下去,“呸”一口,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老天爷,我攒点私房钱容易么?关键是,钱全在银行卡里,我拿什么付给他们?脱了衣服抵债吗?” 他仰天长叹,许是最后两句声音大了点,靠近的渔民耳力好,听了个七七八八,把双手围拢在嘴边作喇叭状:“警察同志,我们没有奇怪癖好,不要你的衣服……钱在银行卡也行,咱们可以网银转账啊!” 苏元灵光一闪,对哦,科技那么发达了,可以网银转账啊! 笑容刚扩散出来,他随即又哭丧了脸,这么多人,他那点可怜兮兮的私房钱瞬间就掏空了。 真是被厉晋远那小子卖了,还得帮他数钱,太没牌面了! 总裁办公室内十分安静,陆述离得较近,竖起耳朵仔细听,似乎涉及到什么钱,听得云里雾里。 清冷的黑眸瞥过去,厉晋远刚好瞧见陆述探头探脑偷听的模样。他晃一晃手机,似笑非笑:“想知道说了什么?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 陆述撇头,轻哼一声,用行动傲娇表示“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然而,他侧向厉晋远的身形,却把内心的想法完全出卖了。 厉晋远冷冷一笑,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苏元告诉我,还没找到林甘蓝。” 陆述的脸隐没在夕阳的逆光里,看不清表情,轻轻应一声:“她怎么了?” 厉晋远起身,往他的方向慢慢走过去:“她被人绑架到了江港码头,通过某艘船只,神不知鬼不觉地运了出去。” “哦,看来她的仇家还挺聪明。” “是呀,陆先生挺聪明。”厉晋远意有所指,似乎在试探什么。 “对,我挺聪明……哎,不对!你这是什么意思?诬陷我绑架了她?”陆述下意识地应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激动得跳起来。 这一蹦,脑袋撞上了厉晋远的下巴,对方纹丝不动,甚至低低地笑出了声。 陆述捂着脑袋,条件反射地想,这厮是金刚下巴吗,忒硬了! 不知不觉间,厉晋远已经走到他身旁,两人间几乎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轻启薄唇:“陆先生,红笔圈出那几家公司,难不成想说不认识?” 低沉的声音犹如大提琴的独奏,环绕在他身侧,陆述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他到底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从小跟着父母见世面,很快收敛了心底的一分心虚,拉开距离,别开目光,淡淡地点头:“自家公司,我当然认识。不过,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一天之内,贵公司从江港码头进进出出这么多船只,没问题?” 陆述撩一撂头发:“生意红火,没办法。” “每一艘船上,都带走一只集装箱,也没问题?” “说过了,生意红火,我可是江州市的青年企业家代表。” 陆述脸不红心不跳地答着,但掩在袖子里的掌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眼角余光不断往厉晋远那边飘,似乎想验证是否骗过了他。 可惜,厉晋远一脸淡定,自始至终都没变过脸色,完全看不出端倪。 他没有过多争辩,向陆述伸出手:“那么,请陆先生帮个忙,给我那些船只运送材料的目的地。” 陆述似乎早预料到了,顺畅地答应了:“没问题,稍等片刻。” 说着,他真的回到办公桌后,调出相关信息,打印出来。 他一边忙活,一边和厉晋远搭话:“对了,我想问问,林甘蓝怎么会被绑架呢,是不是太爱管闲事了,所以有人看不顺眼?” 他的脸挡在显示器后,看不见表情,语气听起来,倒是有几分幸灾乐祸。 厉晋远眸光一凛:“你说什么?” 事情发展得尽在掌握之中,陆述放松了戒备,兴致勃勃地攀谈:“我说啊,林甘蓝多半是咎由自取,为人那么死板冷硬,招惹了不少仇家,又做着法医这种危险职业,怪不得会被人绑走呢。依我看,你呀还是尽早给她一个名分,省得女生还得在外抛头露面,这也算一个教训,对不对?” 说到兴头上,他抬头看向厉晋远,似乎想得到他的附和。 身侧,厉晋远攥紧了拳头,低沉质问:“咎由自取?我看,这四个字送给你,更合适!” 他每走近一步,陆述就感觉周身的气压增强一分,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了他的肩膀,逼得他往下缩。 他慌忙往后躲,还不忘开启嘲讽模式:“我知道你的身份,没有理由,你不能伤害我这种无辜百姓。” “无辜百姓?”厉晋远冷笑,瞄准了桌案上的一枚虎形水晶镇纸,一条长腿拂过去。 犹如秋风扫落叶般干脆利落,镇纸随着他的腿风,直直朝陆述的方向砸去。 一声闷响,撞上了陆述的胳膊,连一点躲避时间都没给他。 陆述“哎哟”一声,抱着手臂跌坐进椅子,五官疼得扭曲:“我……我要告你……看你以后在军队怎么做人!” 厉晋远不慌不忙地双手合十,像个入佛的僧侣,轻声道:“实在抱歉,我不小心砸碎你的镇纸,连带……伤到了你。我会负担医药费的,以及……你真是咎由自取,谁让你非得站在那儿呢。” “你……你分明是故意的!”陆述清晰听见了骨头折断的声音,没想到他的力气居然这么大,半点不肯善罢甘休,“我有的是钱,不要你的钱,我要你身败名裂。” 厉晋远掏出一枚硬币,凌空一抛,硬币三百六十度转体,在空中划了好几个圈,最后精准地落回他掌心。 他把硬币放在陆述办公桌上,乌黑的瞳仁墨如深潭:“陆少爷钱多,我就不争了,一元硬币,聊表存心。” 在摄像头看不见的角度,他轻飘飘张了张唇,用口型讲:如果林甘蓝不能平安,这枚硬币,就是你的口含钱。 口含钱,死者断气后往嘴里放一枚铜钱的习俗。 陆家是生意人家,颇在意风水习俗,他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浑身打了个哆嗦。 厉晋远没再纠缠,长臂一捞,两根手指夹住打印机吐出的资料,转身飘然而去。 “砰”的关门声,震得陆述心脏漏跳一拍,脊背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颤巍巍拾起那枚硬币,发狠似的,用尽全身力气往门上摔。 靠,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破男人,老子还治不了你嘛! 第184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 第184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 走出帝豪地产,厉晋远轻轻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他敢肯定,陆述绝对和绑架事件脱不了关系。可他有点想不明白,就为了平复心头之气,所以串通了灭门案的重犯?这风险,似乎太高了些。 不过,陆述那句推断却反复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因为林甘蓝太爱多管闲事,所以有人看不顺眼,对她下手? 似乎……透露了一点线索。 厉晋远路过明亮的落地玻璃橱窗,墨黑的眸子一闪而过,忽然捕捉到了一点灵光。 他立刻拨了赵风的号码,沉吟片刻:“赵风,查一下林佳莉,她最近接触过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我都要知道。” “厉队,你怀疑林佳莉和绑架……有关?” 狭长的双眸微眯,厉晋远恍然想到在私立医院逮住林佳莉跟踪一事,沉声道:“希望没关系。” 不然,林佳莉就遭殃了。 日头正烈,林甘蓝估摸应该是中午十二点了,一想到是饭点,肚子更饿了,奏响一曲咕噜噜的交响乐。 她扬了扬细眉,自嘲地轻拍肚子:“肚皮老兄,咱们打个商量,你先忍一忍,得救之后我一定请你吃海鲜大餐。不,满汉全席都可以!” 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她的唇早干裂了,微微裂开就泛起一阵疼。 可是没办法,靠天靠地终不如靠自己,她得趁着正午的阳光做点事。 捡起那个空空如也的矿泉水瓶,把超市附赠的放大镜搁在塑料瓶子上方,调整角度,迎着集装厢壁的小孔,任炽热的阳光尽数投射在放大镜上。 她还记得物理常识,放大镜是凸透镜,把塑料的瓶子搁在它的焦点处,长时间折射烈烈日光,就能聚光生火。 这两日来,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身处的集装箱被放在一个偏僻地方,全靠嗓子喊,很难引来人——况且,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嗓子早干哑了,想喊,也喊不出。 但如果通过凸透镜聚光生火,引燃干燥的矿泉水瓶,使烟尘能够散发出去,就比较容易吸引路人的注意。 只是……需要多久才能引燃矿泉水瓶,她也说不准。 好在,她是个干脆利落的人,说干就干。 小小一个放大镜,稍一动弹就容易错开唯一的光源,林甘蓝举得手臂都酸了,矿泉水瓶依然没有冒出热气。 她能感觉到集装箱内的热气渐渐消散,透过小孔投下的光线也往西偏移,已经是下午了,太阳似乎快落山。 “呼,今天没戏了。”林甘蓝低低叹一声,再摸一摸矿泉水瓶子,温度也降了下去,心凉了半截,只好暗暗安慰自己,赶明儿趁早。 林甘蓝不知道集装箱被搁在了那个荒山野岭里,只晓得下午过得很快,厢壁的小孔还透进一丝残阳的橙红光线,四周却已经开始冷下来了。 她拢了拢手臂,想依靠摩擦生热,让自己暖和点,但只是徒然。随着日光越发暗淡,最后一丝光线被漆黑夜色吞没,周遭的温度冷了下来,透过厢壁的小孔,她甚至都闻到一丝腥味。 咦,她在水边? 她费力扒住小孔,继续第无数次尝试,然而徒劳无功,除了浓浓的夜色,什么都看不到。 她坐回来,脑袋越发沉重,像是灌满了铅,止不住朝下坠。 抬手摸了摸额头,凉凉的掌心感觉到一股热烫,眼皮子沉重地合上,费尽力气再睁开,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看不清楚。 眼前似乎浮现厉晋远的脸,墨黑的眼眸盛满了关切,显得冷峻面容也柔和了几分,薄唇微启,轻声唤她:“蓝蓝……” 她抬抬手,似乎想拂开他,但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只好作罢。 “蓝蓝,蓝蓝……” 喑哑的男声环绕在耳畔,一声沉似一声,林甘蓝很想应和,唇舌却干涩,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想说,厉晋远,救我。 或者说,如果要死,请让她知道孩子的下落,离了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孩子…… 她忽然反应过来,她的骨血还流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找到他! 补偿他! 她必须活下去! 林甘蓝咬破舌尖,血腥味道一瞬间充斥口腔,陡然让她清醒几分。 再抬头,面前哪里有厉晋远的身影,就像安徒生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女孩,不过是她的幻影而已。 她弯唇,笑了笑,很快又止住了笑意。 这种时候,她想到林建民、苏棠,甚至是陆述都情有可原,怎么会第一时间想到厉晋远?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如此信任厉晋远了? 她晃了晃沉沉的脑袋,暗道,一定是发烧,烧坏了脑子,退烧就好了。 她不会再对任何男人动心,哪怕是厉晋远那样的极品! 林甘蓝失踪第三天。 厉晋远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微微闭合,再睁开,漆黑的瞳仁依然一派清明,深邃犹如北极的澄澈夜空。 身为特种兵,长期执行特种任务,他已经习惯了熬夜的日子,两天一夜不睡觉,也依然精神十足。 而苏元就不行了。 熬了两天,虽然还能撑得住,但没了玩世不恭的兴致,估摸着饭店开门,一大早就订了一批盒饭,犒劳一班熬到双眼通红的下属。 他算上了厉晋远那份,挑了份不容易出错的京酱肉丝盖饭,搁到他面前。 “查案要紧,也得吃点东西。”苏元眼风一扫,瞄到他手边没拆封的三明治,“这两天,你就靠三明治撑着,迟早遭不住。” 厉晋远的目光始终黏在卷宗上,不曾分出片刻,只敷衍地应了一声。苏元一瞧他那全神贯注的表情,就知道完全没听进去。 “吃盒饭,花不了多少时间,人又不是机器,偶尔也得松一松脑子里那根弦。你放心,对方还没提出条件,说明林法医暂时还安全。”苏元举起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挡住了卷宗。 他按照一般绑架案得出的推论,判断林甘蓝暂时还安全,算是安慰厉晋远。 然而,对方缓缓摇头。 “这宗案子,不是一般的绑架案,对方不会向你提出赎金要求的。” “哎?”苏元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 厉晋远眸光微沉,往帝豪地产走了一遭,他很肯定,这事儿跟陆述脱不了关系。 只是……没证据。 漆黑的瞳仁微缩,闪过一丝寒芒,他攥了攥手指,发狠。 没证据? 那就挖出来! 不信他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苏元等了半晌,没等到厉晋远的回答,等来了一通电话。 他踮起脚尖,凑过去瞅了瞅厉晋远的手机屏幕,“赵风”两个字闪烁刺眼。 第185章 女人,猛如虎 第185章 女人,猛如虎 “厉队,抓住了。” 简短的一句话,没头没脑,厉晋远却应了一声,捞起外套就走。 苏元站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却一头雾水,慌忙拉住他:“抓住谁了?管明?” 他作势也想跟去,厉晋远皱了皱眉,拦住他:“不是管明。” 苏元将信将疑,他不相信在林甘蓝生死未卜的时候,厉晋远还有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 两人僵持了片刻,厉晋远抿唇,半遮半掩地解释:“跟管明或许有一点关系,但……你最好别去。” 他指了指苏元的警服:“免得打草惊蛇,畏手畏脚。” 苏元拧眉思虑了片刻,神情严肃地和他约法三章:“我不去也行,咱们先约好,如果有管明的消息,你可以轻举妄动,必须先联系我,由警方出动。” 能成为特种兵王,他当然相信厉晋远的个人能力,但身为警员,他必须对普通民众的生命安全负责,不能由着厉晋远胡闹。 况且,他们已经见识过了管明的凶残,也并不清楚对方是否还有帮凶,万一让厉晋远只身犯险了…… 短短几秒钟时间,苏元竟设想了许多种情况,厉晋远已经错身而过。 “喂,我还没说完呢。” 厉晋远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抓过他的手机,拨通自己的号码,然后把手机塞回他怀里:“继续说吧,老年人。” “哈,老年人?”苏元握了握拳,稍一用力,就能看见健壮的肱二头肌。 暗淡的电脑屏幕映出他的身影,挺拔有力,他暗暗心道,哪里像老年人了?分明是一枚帅哥! 厉晋远已经飘然远去,隔了五六米的距离,声音嘹亮:“唠唠叨叨的碎嘴样儿,不是老年人,难不成是幼稚园儿童?” 厉晋远正好经过重案组的大办公厅,深处的角落辟出了一方天地作苏元的办公室,他都听见了,正在大办公厅里吃着盒饭的下属,自然也听见了。 大家探头探脑地往苏元的方向张望,几个黑压压的脑袋凑一块儿,小声地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 苏元“啪”一声关上门,对着手机震怒:“厉晋远,别仗着都是大院出来的就欺负我,你再这样儿,会有报应的!” 他隐约能听见电话那头男人发动车子的声音,声音极冷:“有事说事,没事挂了,浪费电话费。” 苏元一拍脑门,靠,被他一打岔,差点忘记正事。 他连忙收敛了气急败坏,肃然道:“其二,别做太过火的事情,你毕竟是……” “我有分寸,放心吧。” 屁话,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好吧! 苏元狠狠腹诽一句,就听厉晋远草草敷衍一句:“吩咐完,我就挂了,开车呢。” 直到放下手机,苏元忽然惊觉,咦,这通电话是从他手机拨过去的,也就是说,话费也是花他的! 啧,厉晋远这个大骗子,又骗他! 苏元咬咬牙,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某年某月某日,厉晋远不仅骗人,还抠门,连几毛钱话费都舍不得。 厉晋远驱车,穿过小半个城区,到了榆木巷。 灿烂的阳光铺洒大地,给幽深的小巷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淡光,却越发显出巷子的凋败。 因为林甘蓝的缘故,厉晋远来过好多次,已经对榆木巷相当熟悉了,驾轻就熟地把车开了进去,停在筒子楼下。 林建民还住在私人医院,陈兰跟在他身边照顾,林甘蓝被掳走了,按理说,此时此刻的林家应该没人。 但林家门口的花盆却挪了一个位置,焉了吧唧的花枝还被扯掉了半片叶子。 厉晋远没有停步,大步流星上了二楼,拧了林家的门把手,长驱直入。 门没锁,一拧就开了。 他的速度极快,闪身进了屋子,反手关上门,“咔嗒”一声反锁了。 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眼神儿不好的人,多半会以为自己眼花看见了残影。 筒子楼采光不好,林家大门紧闭,还拉上了所有窗帘,屋子里一片暗沉。厉晋远花了两秒钟适应视线,瞥见一切如故的沙发茶几,以及客厅中央的女人。 女人被绑住了双手双脚,嘴巴似乎也被封住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音,光线实在太暗,只能隐约勾勒出她的轮廓,凌乱飘扬的长发证明了她的性别。 发觉有人进门,她仿佛看见了一线光明,即使双脚被束住,也穷尽全力蹦跳过来,嘴里“呜呜呜”。 含含糊糊,听不出在说什么。 下车,上楼,进林家门,短短的几步路,顶着日头,厉晋远有点发热,索性脱掉了薄外套,随手往沙发一扔,仿佛在自家似的。 回眸再看向眼前的女人,他轻飘飘开口:“人呢?” “呜呜呜……”(不要惊动人,求你救救我) 蹦到厉晋远面前,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双手双脚都绑得很紧,疼得她几乎快麻木了。 然而,厉晋远却好像没看见她似的,径自越过她肩头,看向卫生间方向。 卫生间的门打开,走出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正是赵风。 他挠了挠后脑勺,自言自语:“中午好像吃坏肚子了。” 赵风的出现,深深刺激了客厅里的女人,她跳到厉晋远身边,用被束住的胳膊去碰他:“呜呜呜(救救我)……” 厉晋远摁亮了客厅的灯,惨白的光洒满小小客厅,也照亮了他的脸。 女人原本殷殷求救,看清厉晋远的面容,浑身倏然一抖,下意识退开了好几步。 厉晋远缓缓逼近:“现在还求我帮你吗?” 女人惊恐万状,疯狂摇头:“呜呜……” 她看了看厉晋远,又瞅一瞅赵风,好像发现他们竟然是一伙的。 厉晋远瞥一眼赵风,颇有几分责怪的意思:“你怎么办事的?居然这么对待客人。” 尾音甚至有点严厉,在女人面前凶神恶煞的赵风,瞬时抬头挺胸,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犹如在班级里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可乖巧了。 说话间,厉晋远亲自出手,替女人解开了捆绑手脚的绳索,动作彬彬有礼,仿佛宴会厅里身着西装的绅士。 他似笑非笑:“林小姐,别跟他一般见识。” 双手得了解放,林佳莉活动一下手腕,狠狠剜他一眼:“哼,轻飘飘道个歉就想打发我了?” 厉晋远正蹲身,替她解开双脚的绳子,闻言,抬眸望过去:“林小姐想怎样?” “想……踢死你!”林佳莉忽然拔高声调,刚松泛的一条腿狠狠踢过去,瞄准了厉晋远的双腿之间,打算趁他现在蹲身的姿势躲闪不便,先下手为强。 她轻挑精心描画的细眉,心中畅然快意,哼,欺负她要付出代价! 第186章 她,吓尿了 第186章 她,吓尿了 然而,林佳莉失算了。 她的腿刚踢出去,厉晋远就反应过来,漆黑的双眸微眯,直到她的腿风迎面而来,才急速往侧边一闪。 林佳莉分明感觉触到了他的裤腿,可衣袂翻飞,定睛再一看,面前却没了人。 她想收势,谁知厉晋远背后仿佛生了眼睛,脚尖轻轻朝后一勾,形成一股小小的推力,径直把她推倒在地。 “哎哟——” 尖利的声音划破狭小而安静的客厅,刺耳响亮,可惜筒子楼里的住户为了讨生活个个辛苦,这会儿全在外面奔波,没人听见。 林佳莉哀嚎一声,刚想板起脸,面前出现了一只手。 修长的手指,骨节匀称而分明,指腹略有薄茧,仿佛蕴含了无限的力量,一看便不是毫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之手。 她视线上移,迎面对上厉晋远的黑眸,盈盈似一汪深潭,轻声问:“林小姐,你没事吧?” 仿佛被蛊惑了似的,林佳莉怔怔地摇头:“没事。” 她伸出手,指尖刚到触到厉晋远的掌心,他忽然收回了手掌,淡淡挑眉:“既然林小姐没事,我就不碰你了。千金贵体,我等小民碰不得。” 瞥见他收回手,林佳莉起初还有些不高兴,听他这么说,心头那股高傲腾然而起。 她最好虚荣,就喜欢被别人仰望的劲儿,闻言,通体舒泰,用一种矫情的姿态起身,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襟,轻呵一声:“知道就好,你的小弟也太没眼力见了。” 她至今不知道厉晋远的身份,看赵风的行事作态,还以为他是个街边小混混,手底下有两个小弟那种。这也解释了他的武力值,当混混的总得打架,久而久之,也能练出一点手上功夫。 林佳莉不屑地瞥厉晋远一眼,有些可惜,若他是个有钱商人,自己肯定钓他上钩。这样貌,这身材,在男人里,可谓是一等一。 哼,就算是个街边小混混,配给林甘蓝,也是这个堂妹赚了! 林佳莉忿忿不平地冷哼,她那堂妹,活该窝在榆木巷的筒子楼里,作林家一辈子的踏脚石! 短短几秒间,她的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微仰了头,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矜贵开口:“你们这样对我,还以为我会帮你追林甘蓝?” 她拂起衣袖,亮出手腕,白皙的肌肤隐隐浮现淡红的痕迹:“看看,绳子勒出的痕迹,毛手毛脚,难怪只能为大佬卖命!” 闻言,赵风想解释什么,还来不及开口,厉晋远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准开口。 赵风立刻禁言,乖乖闭嘴。 厉晋远神色未变,满怀歉意道:“还请林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服了软,林佳莉的心里得到了极大满足,头颅扬得更高了,眼高于顶:“哼!” 一旁的赵风深深垂头,忍住了笑出声的冲动,他跟了厉晋远许久,对他的冰山性子有点了解。他越是和风细语,就意味着晚些时候会有一场暴风雨。 而他,现在坐等看戏就好。 林佳莉瞥一眼两个男人,再环视一圈林家阴暗的客厅,大喇喇坐进沙发,两条腿交叠翘起:“喏,你们费了老大劲儿,把我请来,是不是为了让我帮你追林甘蓝?” 她瞪大了眼,故意撒娇:“只许点头,或者摇头。” 她却不知道,那份矫揉造作的撒娇落在厉晋远眼里,仿佛眼前多了一盘隔夜饭,若不是他强于一般人的忍耐力,当即就将她甩了出去。 藏在衣袖里的手攥拳,手背青筋暴起,厉晋远在心里劝自己:自个儿想的法子,再怎么想吐也得忍下去。 片刻后,他迟疑着点了点头。 “我猜对了。”林佳莉语气里蕴含了掩不住的得意,向厉晋远的方向抛去个媚眼,“你们男人这点心思,我全猜得到,除了钱,就是女人。” “哦,林小姐这么厉害。”厉晋远轻飘飘应一句,似乎蕴含了弦外之音。 可林佳莉抬头望过去,却发现他的表情十分真挚,自嘲地扬了扬眉,是自己想多了吧,小混混能懂什么叫“弦外之音”吗? “那当然了,也只有我这么聪明的人,才能帮上你的忙啊。想追林甘蓝,是吧?” 她粲然一笑,打了个响指,脆生生宣布价码:“二十万,包你俩结婚,十万块,包你追上,五万块……唔,好像做不了什么,约会几次?” 厉晋远依旧是那张冷清的冰山脸,一旁的赵风却忍不住,差点喷出来:“什么鬼,明码标价卖人啊?” 林佳莉白他一眼,从他粗鲁绑住自己的手腕时,就看不顺眼这个人了,没好气地喷回去:“有钱花钱,没钱别哔哔。” 随即,她把目光转向厉晋远:“这位先生,追不追蓝蓝,可是你说了算哦。” 那风情万种的样子,看得厉晋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撩起衣袖,浓郁恶俗的香气腾起,呛着他了。 林佳莉虽然有点不忿,可一想到钱,自动把厉晋远看成了一块大肥肉,那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甚至主动贴过去:“你放心,蓝蓝是我堂妹,可好追了。你钱管够,只要一句话,今天晚上,我就能把她送到你床上去。” 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厉晋远悄然拉开距离,眼神一片清明,淡淡应了:“哦,林小姐这么厉害,不妨先回答我另一个问题。” 林佳莉被吸引了注意力,调整了矜持的姿势:“哦,什么问题?我可不便宜,要收钱的。” “放心,不会亏待你。”说话间,厉晋远越走越近,她还来不及高兴,出口的话瞬间冷透了她的心。 男人凑近她耳畔,沉声问:“我的问题是,你为什么要出卖林甘蓝?提供她的行踪线索,害她被绑走?” “我没……”林佳莉反驳到一半,忽然狐疑地停下来,“林甘蓝被绑架了?” 厉晋远没言语,冷冷地瞅着她。 那目光,仿佛有实质,透着一股彻骨的冰寒,犹如无数把冰锥齐齐对准了林佳莉。 久久得不到回答,厉晋远绕着林佳莉走了几步,缓缓道:“如果这个问题太难回答,我有另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你把消息卖给谁了?” 林佳莉垂头,浑身像有成百上千只蚂蚁在啃噬,嗫嚅道:“不……不知道……” 察觉到一股寒意逼近,她蓦地抬头,迎面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瞳仁。 像深沉的黑洞,似乎要将她吞没。 她一下子重心不稳,从椅子上栽倒在地。 顾不得喊疼,面前的男人迈步过来,长腿踩住她脸旁的水泥地,阴沉沉地吐出逐字逐句:“江州一家四口灭门案的凶犯。” 灭门案凶犯……绑走了林甘蓝……她提供的线索? 林佳莉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浑身不自禁颤抖起来,少顷,她躺过的水泥地上竟然出现了一滩水渍。 赵风高声喊出来:“厉队,她吓尿了!” 第187章 教做狼 第187章教做狼 一分钟前,林佳莉有多猖狂嚣张,此刻就有多么害怕恐惧。 她的全身都禁不住颤栗,望向厉晋远的目光充满了后悔,身体瘫软似泥浆,几乎是匍匐着搂住了厉晋远的裤腿。 “我……我真的不认识那什么灭门案凶犯……你们……是警察吗?” 她一面低声哀求,脑子里飞快思考着解决办法,一面余光打量两人,试探地问。 出乎她的意料,厉晋远摇了摇头:“不,我是林甘蓝的追求者。” “哈?” 不止是林佳莉,赵风也有点吃惊,迅速瞥了自家头儿一眼,这话说得……头儿不会来真的吧? 厉晋远没注意这些,压低身形,语气里带了几分掩不住的薄怒:“所以,林甘蓝被绑了,我很生气。” 他说得很平静,一直紧盯着林佳莉的眼睛。 那眼神,似暗夜里的狼,充满了危险气息。 不过,听见他们的身份不是警察,林佳莉反而松了一口气:“谁绑了她,您找谁去,行么?犯不着在我一个弱女子身上浪费时间,我真的不认识那个灭门案凶犯,林甘蓝被绑架跟我没关系……”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风不阴不阳地打断了:“哟,刚才还气势咄咄,现在换成‘您’了?林小姐这手变脸的功夫可真厉害。” 厉晋远声音冷了几分:“弱女子?林小姐太谦虚了,无论你认不认识凶犯,可他是从你这儿得到林甘蓝的行踪线索,只凭这,你就无辜不了。” 两个男人一唱一和,逼得林佳莉进退维艰,看看眼前的处境,却只有硬生生忍下来一条路可走。 她认命地叹一声:“好吧,我做过的事儿,我全招了。那天,我本来想跟林甘蓝套个近乎,问出她现在的藏身之地,谁知道,她的防备心竟然那么重,无论我怎么温言软语地劝,也不肯泄露半点。 我没办法,只好找上了她爸。呵,她爸就是个傻子,仗着我是林家唯一的血脉,我稍微认个错,说几句好听的话,之前差点弄死他的事,就一笔勾销了,真的乖乖听话,替我把林甘蓝约去了那个私人医院。 我早早埋伏在私人医院,撞见了你们。后来,我不敢再跟下去了,直接把当时的定位发了过去。“ 厉晋远眼风一扫:“发给谁?” “手机微信里,有个‘孤狼’。” 闻言,赵风打开她的手机,翻出通讯录,找到那个头像是一双莹绿色狼眼的微信号:“是他吗?” “对,就是他!”林佳莉连忙撇清,“他主动加了我的微信号,然后问我想不想赚一笔快钱。我当然说想啊,原本还以为他骗我,谁知道他竟然真的给我转了五千块,说想要林甘蓝现在的地址,还说给了准确地址后,会再给我五千块。” “所以……你就把林甘蓝卖了?” 厉晋远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眼前闪过那抹清丽的容颜,澄澈的双眸仿佛浸透了浓浓的忧郁,好像活在人世如同受苦。 如此看来,有这么一群亲戚,不止趴在她的身上吸血食肉,还巴不得把她卖个好价钱,林甘蓝能安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听他的语气越发阴沉,林佳莉瑟缩了头:“我问过他,为什么肯出大价钱买林甘蓝的位置,他说自己是正义之士,看不过眼,想帮一帮那些可怜的民工家属。得了林甘蓝的地址,会通知一帮记者过去,曝光林甘蓝的罪行。我一想,对林甘蓝也没什么损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净赚一万块,我就……” 厉晋远再忍不住,一脚狠狠踹过去,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了他,稍微扭转了角度,鞋底擦着林佳莉的脸颊而过,踢中了旁边的椅背。 “哐”一声,看似坚硬的木质椅背,应声而断。 林佳莉吓得呆住了,片刻才回过神,摸到脸颊边一缕断裂的碎发,脸颊隐隐作痛——是被厉晋远的脚风扫到了。 她“哇”一声哭出来,像极了遭遇大魔王的小孩子,上气不接下气:“我……全说了,不要杀我,我错了……我把钱还给你们……” “闭嘴!”厉晋远眉头微皱,厉喝一声,“呵,认错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 “警察?你们要把我送去警局?”林佳莉还带了哭腔,眼底有茫然之色,不知道落在警察和他们手里,到底哪个更好。 “你和灭门案的凶犯串通,策划了一起绑架案,你说,我这样奉公守法的公民是不是应该把你交给警察?” “不——”林佳莉叫得撕心裂肺,她不要和灭门案的凶犯扯在一起! 厉晋远眼疾手快,她刚张开嘴,立刻扯了茶几上的抹布,揉成一团塞了进去。然后捡起先前扔掉的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重新绑在了椅子上。 “乖乖等警察来,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厉晋远微蹙眉头,虽然这会儿楼里没什么人,不过,万一被路过的听见了,容易生事。 现在,是林佳莉还债的时候了,法律会给她最正确的审判。 赵风是情报科的一把好手,他鼓捣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厉队,我在这个微信号上找到了一点线索。” 可是他依然眉头不展,没什么开心的样子,反而……有几分困惑。 厉晋远扬手,示意他直接说。 赵风瞥了林佳莉一眼:“他是通过查找微信号的途径,找到了林佳莉,也就是说,他知道林佳莉的微信号,很可能是林佳莉身边的人。” 厉晋远浓眉微皱,似乎想到了什么:“继续说。” 赵风却卖了个关子:“你猜,这个微信号的注册手机号码来自江州市哪个区?” 厉晋远几乎没思考,轻描淡写地吐出地点:“帝豪地产所在的区?” “厉队,你真的神了,一猜一个准!”赵风一如既往露出痴汉脸。 厉晋远冷冷瞥一眼微信头像,对上那双莹绿色的狼眼,仿佛窥见了藏在背后的人。他攥了攥手指,有种难以按捺的冲动。 陆述想扮狼? 呵,他这只野狼该教一教陆述那只孤狼,如何做狼! 第188章 壮士,饶命 第188章壮士,饶命 这几日,陆述过得花天酒地。 回国以来,他从未如此轻松肆意,和唐铭白混在一起,俨然是欢场双雄。江州市内的欢场,日日都见他们光顾,出手格外大方,无数女人蜂拥在周围,简直把他们当作了财神爷,贴心服侍。 这一日,他照旧约了唐铭白去酒吧寻开心。 酒过三巡,拽了拽身畔女人的衣领,往里若有似无扫一眼:“去,老房间等我。” 一句话,引来在场众女人的艳羡。 “哟,陆总,您可真长情,今儿还是芊芊?轮也该轮到咱们了吧。”这话说得,捻酸蘸醋。 芊芊也不是吃白饭的,把她挤开,嘟起粉唇,在陆述脸颊印下一个轻轻巧巧的吻,娇嗔道:“别乱说话,陆总给我改名了,从今儿起,我叫蓝蓝。” 陆述头一回来这家酒吧,就拽住了她的手腕唤“蓝蓝”,此后,每次来都叫上她作陪,俨然是自己人的架势了。 柔媚的眸子里盛满了流转的眼波,芊芊盈盈一笑,像一条水蛇似的。她微微仰头,视线落在陆述的下颔,纤手抚上去:“陆总,我今天依然是蓝蓝,好不好?” 今天,蓝蓝依然在他身边,好不好? 陆述微微闭眼,再睁开,眼底的清明不见了。他豪爽地一挥手,揉了揉芊芊的头发:“好,今天你也是我的蓝蓝!” 芊芊得意地瞥了众姐妹一眼,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那我先去准备了,陆总快些来,人家会想你的。” “好。”陆述没挽留,放她走了。 芊芊前脚刚出了包间,另一边沙发里的唐铭白掸了掸烟灰,调笑道:“芊芊这小妖精,可真会顺杆爬,把你吃得死死的。” 陆述捻了捻手指,任身周又围上来几个女人,似乎毫无所觉,扬了扬唇线,低声自言自语:“把我吃得死死的?呵!” 若不是她低头浅笑的模样有几分像那人的影子,他怎么会一眼就看上了她? 即使知道那抹羞涩浅笑,十有八九是伪装出来的,他也宁愿跌进这虚伪的温柔乡——而今,他和林甘蓝泾渭分明,是真的再无可能了。 他起身,拂开身旁的莺莺燕燕,没有放轻力道,差点把她们推到了地毯上。 “哎,陆总这是怎么了?” 唐铭白叼着烟,把手伸进旁边女伴的衣服里,嘻嘻哈哈:“哟,这还看不出来?陆总急着去找芊芊呢。” 他一笑,屋子里的女人们仿佛得了某种信号,也都跟着笑起来。 陆述听见了好友的调侃,没有理会,径自推开门,走了出去。他喝了不少酒,看东西都有重影了,一路跌跌撞撞进了男厕。 已经是后半夜,男厕里几乎空无一人,他一脚踢开最末那间门,跌坐在马桶上,把头深深埋进了臂弯里。 男厕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渐次浓重。 “蓝蓝,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含糊,低低地,一遍又一遍重复。 两行热泪顺着眼眶滑出,许久,他才抬手一一拂去。 陆述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来到洗手台前,细致地洗净了双手。抬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用沾了水的手指拂过脸颊,一点点把泪痕完全抹消。 他张了张嘴,仿佛镜子里是林甘蓝,无声地说:“对不起,可是,我没有选择。” 而后,他的眸色沉了沉,坚定地走出男厕,踏进电梯。 往上,十四楼,有他最近租下的豪华套间,充作金屋,藏下尤芊芊这朵娇花。 陆述走出电梯,站在1402的门口,笑了笑,欣然开门,反手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今夜,也将笙歌尽欢,他可以忘却现实的一切烦恼,沉浸在温柔乡里。 他搓了搓手,往床边走去:“芊芊,我来了!” 床上搭了一床锦绣丝被,隐约勾勒出一抹人形,稍微动了动,仿佛一种无声的邀请。 陆述不再犹豫,三两步冲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 “芊芊……啊……” 他刚唤出女子的名字,紧接着就被扼住了喉咙,最后那声尖叫淹没在了唇齿间,再发不出声音。 昏黄的灯光里,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十分显眼,浓墨重彩刺激着他的眼睛。看床上人的身形,应该是个男的。 那……芊芊呢? 陆述狐疑,往侧边多看了一眼,没发现女人的身影,反而额头立刻被敲了个爆栗。 对方一点不留情,疼得他深深皱眉,脑子里短暂响起了“嗡嗡”声,还以为形成了轻微脑震荡。 他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很快便镇定下来:“这位先生,你想要钱?” “呵,钱?老子想要你的命!”随着他的话,面具男收拢胳膊,把他的脖颈圈得更紧了,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连连咳嗽。 陆述心里很清楚,如果对方的目标是他这条命,早在他毫无防备走进来时,就可以动手了。即使现在扼住了他的脖颈,这力道也不致死,显然,他是冲着自己来,但……不是想要他的命。 想明白这一点,陆述没那么慌了,但他也不想在强壮的面具男手里吃苦,连忙道:“壮士等等,咱们有什么误会,说清楚。” “误会?”面具男瓮声瓮气,显然正在气头上,“既然你说是误会,那咱们就来掰扯一下。你是不是出卖了管明?” “你是指明哥?”陆述想了想,试探问。 他刚想扭头,就被面具男发现了,一拳头掼在他背上,打得他刚喝下去的酒,差点全吐了出来。 陆述忍痛,目光不敢再往旁边移动分毫:“我不动了,你也别打我了,行么?有什么误会,咱们好好说。” 他深吸一口气,疼痛的感觉渐渐消失,缓缓道:“明哥替我办事,我怎么会出卖他?” 面具后的男人顿了顿,冷声质问:“若不是你出卖了他,警方怎么会突然搜查动物园?” “啊,警方去了动物园?不对,明哥原来一直藏在动物园?”陆述的惊讶看上去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这么说,你没有向警方举报管明?” “大哥,我连明哥的藏身之地都不清楚,怎么举报啊?明哥虽然答应为我办事,可他一直很谨慎,从来都是单线联系我。”陆述听着面具男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情急之下,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他转了转眼珠子,忽然反问:“咦,你是谁?明哥向来独来独往,身边并没有出现过其他人,你是谁?” 装修豪华的套房内,气氛陡然凝滞,陆述的手缓缓往裤袋里探,已经摸到了手机的边沿,只待面具男一回答,就能做出反应。 第189章 暗地交易 第189章暗地交易 “你以为明哥不会留一手?” 面具男冷哼,不疾不徐地缓缓道来:“我是他的生死兄弟,你最好没出卖他,否则……我一定让你们陆家整个儿陪葬。” 他的语气阴冷,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开玩笑。 陆述的额间沁出几滴冷汗,他不清楚这位“明哥”的背景,他是唐铭白的狐朋狗友帮忙,从暗网上找来的。 彼此间不交流多余信息,只谈清楚条件和需求即可。 他当时昏了头,让明哥帮忙绑架林甘蓝,讲明不需伤害她的生命,只要让她这几日不能出现就行了。经济刑侦科那边追查得紧,如果没了她的配合,眼下烧到陆家的那点火星子,他很快就能灭掉,最后民工合同那件案子多半还是落在了林甘蓝头上。 他本以为绑架这种事,对方应该会稍微推辞,谁知道,自称“明哥”的男人一口答应下来。 明哥提出的条件,则是在完成绑架后,帮他偷渡出去。 目的地不限,悄无声息离开江州市的地界,越远越好。 陆述猜到明哥可能犯了事,可见面时他一身黑衣黑帽,连一双眼都不肯露,他对明哥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不过,能在暗网上接买卖的人,不是等闲之辈,难怪他会暗中留一手。 他不怀疑对方的话,一旦他出卖了明哥,保不准对方真能舍下一身剐,拉了整个陆家陪葬。陆家在明,他们在暗,总有些特殊的法子,豁出性命一搏,未必做不到。 可他,万万不敢拿陆家冒险。 短短一瞬间,陆述想了许多,豆大的汗珠坠落手背,隐隐有些灼烫。 “你在想什么?”面具男比他稍高,透过面具上的眼洞,陆述能感觉他居高临下地瞥了自己一眼。 目光里夹杂了怀疑、倨傲和讥诮。 陆述不敢动弹,任由汗水淌下面颊,低低道:“我在想答应明哥的事。” “哦,办得怎么样了?” 面具男居然没有详问,显然也是知道内容的,陆述微微舒了口气,果真是明哥的朋友。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陆述浑身都僵硬了,他揉一揉手腕,语气轻松了些:“已经安排好船只了,打着劳务输出的旗号,今晚就出发。希望明哥别怪我安排晚了,最近警方查得紧,我可是费了一番力气,才能让船只今晚准时出发。” 今晚,乘船出发…… 面具男的眸色沉了沉,江州市背靠青花江,船只能从江港码头出去,而且就在今晚…… 察觉面具男松了力气,陆述终于敢动一动了,抬手看了看表:“唔,这位大哥,你放心吧,十二点一到船就会启程,到时候,明哥就安全了。” 陆述伸了伸懒腰,竟然可以自由活动了,又叹一句:“出了江州范围,凭明哥的手段,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谁也别想再抓住他。” 即使他不知道管明到底犯了什么事,但见过一次面,那份从容气度给他留下了颇好的印象,一点不同于大街上的小混混。 然而,面具男此时心里只回荡了一个时间,十二点。 锋利的眼风往墙上一扫,挂钟的时针刚刚走过十一点半,也就是……还有半个小时。 还有半个小时,陆述安排的船只即将启程,而杀害一家四口、掳走林甘蓝的恶魔管明就在那艘船上,也将一并出逃…… 不。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察觉面具男的沉思,陆述回头看过来:“对了,你是明哥的朋友,难道他没告诉你这个消息?” 他完全回头,斜斜对上了面具男的眼眸,如同漆黑的夜空,神秘莫测。陆述的心猛然一震,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他的情敌先生,也有一双这样的眸子,清冷淡然。 电光火石间,面具男忽然竖手成刀,干脆利落地砍向陆述的脖颈,他几乎是应声而倒,翻个白眼,晕了过去。 “呼~”男人掀开面具,露出那双阴鸷的眸子,没迟疑,果断把他捆起来,塞进了衣柜。 宽敞的衣柜里,还躺了一个昏过去的女人,赫然是先回房的尤芊芊。 把两人摔作堆,厉晋远扯了条领带塞住陆述的嘴,“啪”一声,狠狠关上了柜门。 从外面看,压根猜不到柜子里藏了人,还不止一个。 厉晋远大踏步走出门,他之前从林佳莉那儿查到林甘蓝被绑与陆述有关,联想到陆述上次的态度,便想了个金蝉借壳的法子,冒充管明的同伙,果然撬开了陆述的嘴。 现在时间是十一点三十五分,距离管明成功出逃,还有二十五分钟。 江州市只有一个码头,所有的船只都从江港码头走。 因为林甘蓝被绑一事,警方封锁了江港码头,但也不能不让船只通过。只是,每一艘出港的船,都要经过细致的警方检查,确认无误了,才能出行。 今天晚上十二点,就有一艘出行东南亚的跨国船只,说是向那边的种植园输送向外劳务人才。 小小一艘船,苏元登上去把每个角落都一一看过了,确实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半点林甘蓝的踪迹都不见。 而且,根据江港码头方面的记录,这艘船早在一周前就确定了出行日期,那时候林甘蓝还没被绑,想必两者间应该没什么关系。 苏元揉一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难得露出一丝疲惫,跳下了船。 船只负责人跟下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矮小瘦黄,腋下夹了个陈旧的皮包,见人就赔笑。他递上去一支烟,谄媚道:“苏督察,咱们的船真没问题,今晚可以走吧?” 苏元翻了翻码头方面出具的资料,这是一家劳务公司,主营业务就是招人去东南亚的种植园工作,已经有四五个年头了,经营规模不大,每次也就带个二三十人出去。 他没有接烟,反而掏出自己的烟盒,抖过去一支细长的烟:“你们照计划走吧。” 他从船头一路看到船尾,除了二三十个务工人员和几个陪同的工作人员,仓库里一堆行李箱,再没有别的东西。 负责人受宠若惊,点头哈腰地双手捧住他给的烟,笑嘻嘻:“多谢苏督查。” 一副感恩戴德样子。 苏元挥挥手,谢他作甚?他压根没帮什么忙,没问题的船只自然就放行了。 同负责人闲聊了几句,苏元兴趣缺缺地走开了,他的注意力还放在林甘蓝这件案子上,那管明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凶犯,也不知道厉晋远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说曹操,曹操……的电话就到了。 瞥见屏幕上的“厉扒皮”三个字儿,苏元眉心一跳,下意识接了起来。 “苏元,封锁港口,今晚不准船只出去!” 劈头盖脸就是这番话,苏元顿了顿心神,好奇:“为什么?我看过了,船上没有林甘蓝,也没有管明,手续齐全,为什么不让人走?” 负责人跟他套近乎时,说了,那边急着要人,如果晚个一天,说不定就放他鸽子了。 小老百姓做点生意不容易,苏元虽然没经历过,但将心比心,也能想到其中的甘苦,没个合适的理由,他真不愿意阻拦人家的生意。 “十二点那艘船,管明在上头。”厉晋远的声音清冷,隐隐能听出几分薄怒,讥嘲似地反问,“这个理由,够不够?” “够!” 简直太够了! 顷刻间,苏元额间的汗就沁了出来,他抬起手背抹了抹,透过手指缝隙不动声色望过去,黑夜里船只静静地卧在江面上,犹如蛰伏的野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勃然而起,张开血盆大口。 “别打草惊蛇,拖住,等我。” 电话挂断前,苏元隐约听见了切诺基咆哮的引擎声,显然,厉晋远正在赶回来。 第190章 终于见面了 第190章终于见面了 得知管明在那艘船上,苏元不敢掉以轻心,悄悄勒令下属把船只围了个团团转。 “督察,那艘船有问题?不如咱们再上去一次。”有下属问道。 “都说了,轻手轻脚,不准打草惊蛇,你还自动送上门去!笨啊?”苏元一巴掌拍在下属头上,把他斥退了。 刚打发走多话的下属,迎面又来一个。 是劳务公司的负责人,满腹疑惑地走近:“苏督查,刚才你说没问题,我们的船只可以准时出行,怎么现在码头的人又说不行了?” 苏元深深瞥他一眼,拿不准他和管明是不是一伙,支支吾吾了片刻,才编出一个理由:“刚刚同事告诉我,前头江上出了点问题,为了避免你们被堵在江上,晚一点再出发吧。” 什么鬼,江面上还能堵船? 趁负责人愣神的功夫,苏元一揽他的肩膀,俨然哥俩好的模样:“放心,不会耽误你们出行,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负责人指了指手表:“可是这都十一点五十分了……” “啧,你不相信我啊?说了不会耽误你的事,你就尽管把那颗心放进肚子里吧。对了,你跟我说说这跨国劳务到底怎么回事?”跟人套近乎,苏元自有一套,三两句话下去,负责人就跟灌了迷魂汤似的,不记得开船那茬了,两人谈论起跨国劳务的前景和流程优化。 苏元虽然没干过这一行,但他对国内政策更熟悉,时不时冒出一句点睛之语,引得负责人醍醐灌顶,就连船员的催促也充耳不闻,草草敷衍一句,继续和苏元畅聊。 在看不见的地方,苏元微微舒了口气,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从外人角度看去,现在是船只负责人拉着他聊得火热,而非他暗中使绊子让船不得出行,应该……不至于惊动了管明这条老蛇吧。 他时不时悄悄瞄一眼手机,心里暗暗祈祷,厉晋远可快点回来吧! 多个强力帮手,总归令人放心些,尤其是在面对管明这种凶残成性的犯人! 时针堪堪走过十二点,一抹亮黄的车灯从远处射来,在苏元和劳务公司负责人的眼前晃了晃。 负责人这才惊慌地发现,已经过了船只出行的时间。 “苏督察,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他一拍脑门,深深懊恼自己的鲁莽,同时暗下决心,送了这趟人回来,一定要提上礼物再去拜访苏元,和他好好聊一场。 但他没拽住苏元,人从他身侧径自飘过,迎上了那辆停在码头上的车。 车门开,跳下一个大汉。 目测一米九的身高,暗淡的路灯光把他身形拉得略长,浑身透出一抹煞气。 对,是煞气。 负责人缩了缩脑袋,一瞧这人就不好惹,往常遇到这样的大汉,他都是能躲则躲,可眼下苏元就站在那人身边,他逼不得已要上去。 他慢吞吞走过去,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刚艰涩开口唤了声“苏督察”,迎面一阵森寒的眼风扫过来,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刚到的男人。 但想到再继续拖延下去,恐怕会迟到损失这笔生意,他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苏督察,我们的船……” 他刚开口,陌生男人扫了一眼,冷冷问道:“他是那艘船的老板?” 苏元应一声:“嗯。”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下一秒,苏元忽然冲上来钳住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一双冰凉的手铐束住了他。 “苏督察,这怎么回事……” 负责人刚准备质问,那个陌生男人走近,浑身挟裹了一阵寒意,径自抬起他的下巴,塞了一团东西堵住了他的嘴。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一瞬间,而且厉晋远身材高大,堪堪挡住了这一幕,夜色浓浓,从船板上望过来,只能看见三个男人的影子贴在一块儿,看不清具体在做什么。 苏元刚把负责人交给手下,就听船板上有声音传来:“老板,走不啦?都过十二点了。” 他和厉晋远对视一眼,朗声应道:“你们家老板拉肚子去了,稍等一等。” 离得远,不知道船员嘟囔了一句什么,转身进了船舱。 厉晋远捻了捻手指,瞧一眼时间,该行动了,再拖下去,以管明的缜密心思,说不定真感觉到了危机。 苏元和他想到了一块儿,两人火速换上防弹衣,带上武器,召集人手,准备强攻。 码头上的人手不多,苏元做了一番安排,只有四个人随他们一起进去,主要负责保证船只上普通人的安全,其余的警察围住船只附近,防止管明逃跑。 而制服管明的重任,就交到了苏元和厉晋远两人身上。 装备妥当,他们再次登船。 有人认出苏元:“警官,你之前不是才检查过吗?怎么又来了?” 苏元面容肃正,喝令船上所有人都聚到船板上,一一排列整齐:“根据上面的要求,需要再多检查一次。” “啊,咱们的船有什么问题吗?” “不会吧,东南亚一带我们来往好多次了,手续也都齐全,能有什么问题?” “咦,李总呢?他怎么拉肚子还没上船?” 听说要再多检查一次,大家议论纷纷,不安的情绪在船舱里蔓延。 厉晋远站在苏元身后,薄唇紧抿成线,冷冽的暮光犹如最精准的雷达一一扫视众人,在所有男人里,都没发现管明的身影。 苏元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如果这群男人里真有管明,我怎么会认不出?” 身为灭门案的要犯,管明的画像早就在江州市泛滥,尤其是警局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再脸盲,也熟记于心了。 厉晋远面沉如水,他是以管明兄弟的身份问出的消息,陆述应该不会欺骗他,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他的双眸阴鸷,目光再一次从船员们脸上滑过,忽然定格在了角落的一抹身影。 恰逢此时,苏元从旁建议:“不如让他们全下船,咱们去看看后头?” 他这意思,如果船上的人没问题,那么问题可能出在仓库里。 呵,船上的人没问题? 厉晋远轻抬浓眉,果断点了点头。 船上的人排成一行,鱼贯而出,有个船员落在后头,推了角落一方轮椅。上面坐了一名老妇人,身形臃肿,脸盘圆圆,还有疮疤,不自觉抬手遮掩。 厉晋远抿了抿薄唇,站出来:“我来,你先下去吧。” 他少有这般和颜悦色,苏元还打趣了一句:“哟,讲文明树新风,尊老爱幼啊?” 厉晋远没搭理他,径自接过了轮椅,坐在里头的老太太微微颔首,算作感谢。 他推着轮椅慢吞吞往外走,跟旁边的船员攀谈起来:“去国外务工还带上家人?” “这是我的同事,老板说,带她过去煮饭,免得我们吃不惯国外的味道。” 厉晋远敛眉:“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还出国挣钱,家里人也放心?” 老太太点点头,还是旁边的船员帮忙解释了:“老太太不会说话,说是有一手好厨艺,家里正好缺钱给儿子买婚房,找了关系托老板,所以就算上她了。” 厉晋远瞄一眼小伙子:“哟,知道这么清楚?” 小伙子腼腆一笑,挠了挠后脑勺:“白天,她侄女送过来的,跟我一见如故,拜托我照顾一下老太太。” 瞧他面颊泛起一丝红晕,显然是看上了老太太的侄女,所以爱屋及乌,连带老太太也照顾周到。 说话间,已经到了船板上,厉晋远扬扬手:“你先下去。” “那老太太……” “我能搞定。” 厉晋远生得高高大大,浓眉大眼端正严肃,令人颇有安全感,船员应一声,乖乖先下船了。 待人走光了,厉晋远冲苏元眨眨眼,双手握住轮椅,忽然一个神龙摆尾,朝船舱方向狠狠一甩。 轮椅循着离心力在船板上划出一个半圆,坐在里面的老太太理应重心不稳,但没想到她居然身手矫健,摔出轮椅就地一滚,稳稳地落在了船板一角。 一个上了年纪坐轮椅的老太太,怎么会有那样的身手,顷刻间苏元就反应过来,如临大敌。 “管明,咱们终于见面了。”厉晋远面上弥漫了淡淡寒意,渐渐蔓延至周身。 第191章 崩了你 第191章 崩了你 苏元略吃一惊。 厉晋远冲他使眼色,单独把轮椅上的老太太留下来时,他心里就有了预感。可真对着眼前这个臃肿的老太太喊出“管明”的名字,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分明是皱巴巴的一张老人脸,身材比一般女人高大,但……那圆乎乎的五官怎么也没法和画像上的管明联系起来。 被戳穿了,管明也不再掩饰,抬手抹了抹脸,逐渐露出了真正的脸。 苏元瞳仁微缩,脱口而出:“倒模面具!” 管明动了动眉毛:“苏督查也懂这个?” 苏元皱眉:“你认识我?” 对方仰天大笑一声:“你查我的案子,把我调查了个清清楚楚,我当然也要查一查你了,否则,我岂不是太吃亏?” 这个管明,果然不简单! 苏元悄悄握了握手指,一般的凶犯遇到警察,就好像柔软的小羊羔遇到了大灰狼,这厮居然反过来查了他。 也正因为他的心思如此缜密,所以灭门案后,居然能在全市遍布的眼线下,成功隐匿大半个月。 苏元悄无声息提高了戒备,心知这是最后的机会,千万不能让他跑掉。一旦出了江州市,管明就真如鱼儿入了水,再难抓住了。 管明把目光移向厉晋远,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显然对厉晋远的兴趣更大:“这位先生,我倒是不了解。” 厉晋远站如松,猎猎夜风里,仿佛一杆飘扬的旗帜,彰显了出众的气质。 “进了监狱,你有大把的时间好好认识我。” 听到“监狱”两个字,管明依然一派风轻云淡,仿佛一点不在意:“哦,这么说来,你也是警察系统的人?我倒是把你漏掉了。” 逃匿过程中,他也做过一些功课,在警察系统中真没发现这号人的存在。 厉晋远没给他多余的时间考虑,腾然逼了上去,似一只矫健的老虎,每一拳似乎都带风,饶是管明也练过一些拳脚功夫,还是没半点招架之力。 他仓皇往后躲,间或挨上一拳,脑子转的飞快,知道继续躲下去,只有失手被擒,或者筋疲力尽被擒的下场。 只差一点,他就能离开江州市逃之夭夭了。 管明握拳,他不甘心。 苏元从旁协助,朗声喝道:“管明,你已经被包围,走投无路了,只有投降一条路!” “投降?”管明阴笑,“呸!” 船靠在码头,一面是坚实的陆地,另一面则是茫茫江面。 管明几乎没犹豫,攀住船舷,纵身一跃,跳进了江里。 “噗通”一声,溅出一朵大大的水花,管明会游泳,顷刻间就沉入水面,往远处游去。 厉晋远紧随其后,也跳入江中。 码头靠近水,江水并不是太深,一抬头就能瞧见管明的逃逸路线,他很快就追了上去,仿佛一枚鱼雷发射过去,在水下把管明撞了个趔趄。 管明呛了一口水,刚稳住身形,厉晋远就扬起拳头,一拳狠狠砸上他的脸。 疼,火辣辣的疼。 即使管明是个硬汉,也禁不住痛呼了一声。 对方没打算消停,兜住他的头往水下按,管明一连呛了好几口水,刚挣扎着想浮出水面,迎面又挨了几拳。 “砰砰砰”,仿佛敲钟似的,打得他整个人都懵掉了。 苏元赶上来时,管明已经像个破洞的气球,整个儿都焉掉了。他微微一吓:“咦,他怎么这样了?” 他落在后头,只瞧见两个人影在水中缠斗,这会儿定睛一看,管明脸上挂了彩,眼神有些涣散,跟方才在船板上的样儿简直判若两人。 厉晋远拎住管明的衣领,像拎住一个破布娃娃,凑到耳边,声音低沉得可怕:“你绑走了一个女人,记得吗?” 管明忽然笑起来,有几分诡异,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替她报仇来了。” 他眨了眨眼,猛地想起了什么:“我想起来了,你和她一起来过动物园,那小孩儿是你的孩子?” 厉晋远从后攥紧他的衣领,勒得他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一张脸陡然涨成了猪肝色,几乎从齿间迸出寥寥一句:“你管得太多了。” 苏元担忧地望着他,生怕厉晋远一个想不开,真把他勒伤了,不好交代。 幸好,厉晋远尚有分寸,把他往苏元怀里一扔:“他暴力反抗,我不小心误伤了。” 苏元微微舒一口气,管明能眼都不眨就杀掉一家四口,是极危险的凶犯,这个理由……还算正常。 他多看了厉晋远一眼,对方已经往岸边游走了。 夏天的衣裳轻薄,浸透水,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仿佛挨着一条蛇,夜风拂过,更加冰凉。 厉晋远不喜欢这种感觉,索性把衬衫脱下来,往船舷上一搭,任它吹干。如果可以,他连湿漉漉的裤子也想脱下来晾干,不过他没怪癖,更不想在众人面前显露下半身。 他刚晾好衣服,苏元也拖着管明上了岸。 厉晋远那几拳头,把管明揍了个半死,再没了力气挣扎。 被苏元撂下,管明死鱼一般仰躺在地上,睁眼看着漆黑的夜空,嘴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厉晋远居高临下看他,发梢还在滴水,水珠落在管明的脸上,挟裹了江水的气息,有些微凉。 他不在意,大口大口呼吸,嘴角的笑意如涟漪般逐渐扩散。 厉晋远皱眉:“你笑什么?” “你想找到那个女人。”管明只说了一句话,胸口还疼着,是方才被厉晋远打的,疼得他连连咳嗽了几声。 管明用了陈述句语气,而不是疑问句,那几拳似乎让他看明白了厉晋远的心思。 厉晋远蹙了蹙浓眉,语气冰冷:“她在哪儿?” “哈哈哈,你不是很厉害么?自己找吧。” 厉晋远俯身,掐住了他的脖颈,厉声喝令:“她在哪儿?” “厉晋远,你疯了?你要掐死他了!”苏元奔过去掰开他的手,管明的脸再一次涨红。 他仿佛一点不在意,猖狂地笑着,笑声在空旷的码头上回荡:“反正我身上已经背了一、二、三……五条人命,我还会怕再多一条吗?” 一家四口灭门,再加上被砌进灶台的老吴,的确是五条人命没错。 管明早就丧心病狂了,横竖他只有一条命,无论林甘蓝死与不死,他的下场早已注定。 “你那么能干,就自己找去吧。”管明笑容诡异,“对了,我还得提醒你一点,若是明天再不能找到她,那……她可就危险了。” 三天了,再找不到林甘蓝,她就会因为虚脱致死。 厉晋远勾起薄唇,眼神发寒,身手利落地掏出枪,黑洞洞的枪管瞄准管明的太阳穴,冷声质问:“说,你把她藏在哪儿?” 管明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呈大字型瘫在地上,意有所指:“喏,有本事就一枪崩了我,巴不得呢。” 给他痛快一死,说不定还是帮了他。 眼看厉晋远的手指扣住扳机,苏元一下急了,扯住他的手臂,劝道:“厉晋远,忘记你的身份了吗?他犯的罪,有法律进行审判,你不可以用私刑。” 厉晋远的手臂岿然不动,肃正的面容仿佛沉进了万年冰川里,周身弥漫出浓浓的寒意。其中道理,厉晋远何尝不明白,可身在其中,甫一想到林甘蓝命悬一线,他就忍不住。 他一向是个克制的人,然而,遇到林甘蓝的事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似乎总有些不对劲。 苏元把他往旁边拽,拉开与管明的距离,生怕他盛怒之下真把管明崩了。转过一个角落,他才继续劝:“厉晋远,你怎么糊涂了,凭你的本事,肯定有办法从他嘴里问出答案的。” 厉晋远一个激灵,仿佛如梦初醒。 是啊,除了严刑逼问,他还有别的法子。 拼智商,管明注定是输家。 第192章 交换问题 第192章 交换问题 管明不知道苏元到底说了什么,但两分钟后厉晋远再回来,情绪已经淡定了。 他单手把管明拎起来,往车座里一丢,自己不知从哪儿扯了张凳子出来,坐在车门口,双手交握,淡淡开口:“我知道你心狠手辣,不在乎多死一个人,不过……你若交代把林甘蓝藏在哪儿了,我可以向警方申请减罪。” “减罪?”管明瘫在车座里,一副没骨头的样儿,嬉笑着喃喃,“能减几年?兄弟,你这话也就骗骗不懂的人吧,我杀了五个人,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就算戴罪立功了,也仍旧是一个死字儿。” 管明早想过了,不是个好忽悠的,似笑非笑望着厉晋远,格外欠扁。 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林甘蓝在哪儿,连陆述也不知道。 厉晋远依旧淡淡的:“你这样儿,有意思吗?” 管明微微一愣,没想到这话居然没激怒他,想了想,才明白他的话是指杀了那么多人。 管明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轻微的“咔咔”声音,他面上浮现一丝陶醉:“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看人没地儿跑的样子了。明知道要死,却还是疯狂地逃,逃啊逃,拼命地逃……可惜,屋子封死了,他们……哪里也逃不掉!” 他微微闭眼,手臂也随之有规律地缓缓摆动,像是一个认真的指挥家,沉浸在自己构想出的音乐世界里。 厉晋远身为特种兵,经历过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也见过许多丧心病狂的反社会人格罪犯,他很肯定,管明也是其中之一。 他现在正专注地回忆杀人的快感。 是的,他杀人的目的只是为了获取快感,而非利益。 会不会……他已经杀死了林甘蓝?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就被厉晋远打消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厉晋远捻了捻手指,慢悠悠开口:“你好像很喜欢把人关在封死的屋子里,然后……慢慢杀死他们?” 说到杀人,管明来了兴致,眼前一亮:“对呀,你不觉得蝼蚁们慌慌张张地逃跑,却发现无路可走时的绝望,格外美丽吗?” 蝼蚁? 厉晋远不动声色地蹙眉,在他眼里,恐怕把不如自己的人都看作了蝼蚁,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地踩碾无辜的生命。 管明阴笑着看他:“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厉晋远反问:“你想知道?” 管明上下打量他:“没穿警服,而且我查过江州市的警务系统,的确没见过你这号人物。但你刚才的身手也不是普通人,的确……很令我费解。” “不如,我们交换问题?” 管明微微一愣,随即笑出了声:“哟,你还不死心,想找到那个女人吗?不妨告诉你,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人知道她在哪里,有本事就把江州市翻过来,哈哈哈哈……” 厉晋远攥紧拳头,手背的青筋暴起,但他最终稳住了心神,没有暴怒,淡淡瞥一眼:“你怕了?因为不清楚我的身份,所以怕我真把整个江州市翻过来,找到她?” 管明似笑非笑,眼底却残存了一丝阴鸷:“我都落到警方手里,还怕什么?行啊,你想怎么交换问题?别问我把她藏在哪里了,我不会回答这种问题。” 厉晋远眸色微沉:“东南西北,哪一边?” “西。” 管明抬起眼皮,定定地看着他,黑漆如墨的眼,浓眉斜飞入鬓,有股子英气,笑了笑:“你相信我的话?”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管明顿了顿,不再纠结,抛出了自己的问题:“你应该猜到了我会问什么,你的身份?” “一名军人。”厉晋远答得掷地有声,颇有几分豪气。 管明颔首,似乎是相信了。 厉晋远启唇:“第二个问题……” “这个游戏进行到这儿,该结束了。” 厉晋远抬眉望过去,管明的脸隐匿在暗淡的码头路灯光里,模糊难辨,只能听清他的声音:“我对你的其他问题,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说罢,双手拢在一块儿,闭上了眼睛,他竟是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儿。 厉晋远知道再撬不开他的嘴了,也作罢,把他铐住交给了苏元的手下,扭身就走。 苏元跟上来,和他并排一起走:“问出林法医的下落了?” 厉晋远脚步快而不乱,信口应道:“他不肯说,但也不算无功而返。他格外喜欢把人关在封闭的屋子里,而且应该在江州市的西边。” “他的话能信吗?” “我修读过微表情,他……应该没说谎。” “可是江州市西边的封闭屋子,这个范围也太大了。”苏元忍不住咂舌,江州虽然不是什么一线超大城市,可也是个赫赫有名的二线大都市,循着这模糊不清的要求找起来,别说一天时间了,就是给一年也不一定能找到。 厉晋远忽然驻足,沉声问:“集装箱,算不算封闭的屋子?” 苏元想一想,迟疑着点头:“应该……算吧。难不成,你觉得他把林法医还扔在集装箱里?” 厉晋远逐一分析道:“他把林甘蓝装在集装箱里,从江港码头运出去,那么很可能在半途更改目的地,把集装箱甩在了某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事发之后,他处理林甘蓝的时间并不多,应该来不及再找地方,如果是租赁屋子的话,很容易被发现,而一个集装箱,扔在某个荒郊野外就行了。” 循着他的猜测,苏元敲了敲手指骨节,接续道:“如果是个破旧的集装箱,又封死了门,就算丢在荒郊野外,也难有人发现里头还有人。” 厉晋远:“搜索江州市西边的集装箱,尤其是荒郊野外。” “可是……就算咱们缩小了范围,西城的荒郊野外范围也太大了,怎么搜?” 厉晋远眉目一凛,陷入了沉思。 气氛一时陷入凝滞,时间紧急,再采取地毯式搜索整个西城,完全不现实。 苏元皱眉,难不成用赌一把?圈定一块地方进行搜寻? 随即,他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实在太冒险了,如果林甘蓝没在圈定的那块区域里,那么基本可以宣告死亡了。 正纠结,他的手机响了。 接起来,对方自报家门:“苏督察,我是刑侦经济科的徐毅。” 刑侦经济科?跟他有什么关系? 苏元满腹疑惑,但对方显然不是找错了,他耐着性子周旋:“唔,什么事?” “请问你那边有林法医的消息吗?” 苏元留了个心眼:“暂时还没找到她,有什么问题吗?” “上次那桩案子需要她的配合,如果她还不到的话,恐怕审查会对她很不利。” 苏元眉头深深皱起:“之前不是找到证据证明她的清白了吗?况且,她现在被绑架了,人还生死未卜,怎么参加审查啊?你们也稍微人性化一点好不好?” “苏督查,我们也是按照制度办事,你吵我也没办法。” 徐毅的声音冷冰冰,话不投机半句多,干脆撂了电话。 苏元气得腮帮子鼓一鼓,啐了一口:“这叫什么事儿啊!” 厉晋远却捉住了他的手,眼神一暗:“我想,这就是陆述勾结管明,绑走林甘蓝的目的。” 苏元一怔,也回过神来,结合刚才徐毅的话,林甘蓝现在缺席对她非常不利,反之,就对站在另一面的陆家有利。 “靠,陆述这头大尾巴狼!”苏元平时吊儿郎当,可骨子里有股嫉恶如仇,忒看不惯这种陷害女人的行径——尤其是曾经爱过的女人。 厉晋远抿了抿唇,目光灼灼看向他:“给你一个帮林甘蓝出气的机会。” “嗯?” 他飞快报出一串地址:“房间的衣柜里,你可以找到他,务必挖出他收买管明绑架林甘蓝的证据。” 苏元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咬牙道:“哼,你不必嘱咐,我也会这么做。”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陆述逃不掉的! 临走前,苏元还记得林甘蓝的下落:“你一个人去找林法医?” 厉晋远依然身形挺拔,犹如茫茫沙漠中央一棵迎风的胡杨树,胸有成竹地应声:“我去搬救兵。” 这时候,还能搬到什么救兵? 第193章 刺激人生 第193章 刺激人生 三天了。 林甘蓝浑身的力气如流水般渐渐空乏,现在的她柔弱如一只流浪的小奶猫,连抬手都困难。 但第一缕阳光漏进来时,她还是睁开了眼,摆正矿泉水瓶的位置,拿住超市赠送的小巧放大镜,迎接厢壁孔洞射出来的阳光。 她已经尽量放缓呼吸,努力淡化肚饿的感觉,可饥饿像一条毒蛇,如影随形。抿一抿干裂的嘴唇,也得极为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抿裂了嘴唇,渗出血来。 不知过去多久,她的手臂已经酸疼得发麻了,感觉周围的温度渐渐攀升,终于看到矿泉水瓶表面散出了一丝烟,空气里多了一抹淡淡的烧焦味道。 她终于成功了! 林甘蓝颇受鼓舞,暗沉的双眸也陡然有了光亮,一旦有人发现集装箱里飘出烟尘,就会知道里面有人。 她就有救了! 她略一激动,眼白一翻,整个人饥累交加,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开始烧起来的矿泉水瓶落在脚边,燃烧点正好沐浴在烈烈阳光里,密闭的空气越发蒸腾起来,少时,腾起了一丝火苗。 火苗像是活泼好动的孩子,四处跳窜,引燃了林甘蓝的裤脚…… 林甘蓝迷迷蒙蒙清醒过来,感觉像是躺在一片水面上,身下软软的,周围凉凉的,就连空气仿佛也流通起来了,弥漫了淡淡的好闻味道。 就像林间的松木般清新,就像……厉晋远身上的味道那般好闻。 眼皮太沉重,她拼尽全力也只能撑开一条缝,隐约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挨在一块儿。 厉知非像是在抹眼泪,窝在厉晋远怀里,流连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厉晋远把儿子送出病房,很快又回到病床边,微凉的指尖沿着她的发际线一路向下,最后停留在她的唇间。 她能感觉到双唇干裂得厉害,下意识想躲开,可身体仿佛不听使唤,怎么也动弹不了,只能任厉晋远的手指拂过。 她有些懊恼,万般不想被他看见了如此糟糕的一面,如果可以,她发自内心希望每一次出现在厉晋远面前都是光鲜亮丽的样子。 她想让厉晋远记住她漂亮的一面。 等等,她什么时候竟然这么在乎厉晋远的看法了? 林甘蓝心底生出一丝恐惧,某个答案呼之欲出,因为有点喜欢他了,所以在乎他的看法吗? 她想狠狠摇头,甩掉这离奇的想法,然而身体动不了,就好像有些情绪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 胡思乱想间,厉晋远已经调了一杯温水,沾湿了棉签棒,轻柔地在她唇间辗转。 许是嫌弃用棉签棒太慢了,而且房间里除了他俩再没有别人,厉晋远索性把棉签棒一丢,含了一口水,索性俯身吻下来。 他的唇微凉,润润的,仿佛一场久旱甘霖,而林甘蓝就是旱地里的一棵小草,禁不住诱惑,放弃了抵抗,甘之如饴。 林甘蓝的睫毛微动,亲吻的触感太真实了,她甚至禁不住想,让这场梦久一点,再久一点吧。 饮了一口水,林甘蓝有了点力气,竭尽全力抬起手,抚上厉晋远的脸。 她已经做好扑空的准备,然而……她摸到了。 不算特别光滑的皮肤,有种经历过风霜雨雪的坚实,像是上帝最鬼斧神工的一件作品,棱角分明。 她一下子愣了,惊得眼眸也睁开了,黑白分明的杏眼眨一眨,仿佛难以置信。 厉晋远,是真的。 这一幕,也是真的。 厉晋远也微微一怔,如墨的漆黑双眸定定望住她,很快回神:“蓝蓝,欢迎醒来。” 她浑身依然无力,但扭头这种动作还是能办到,缓缓环视一圈四周,入目是果绿色的墙壁,床头还放着仪器,屏幕上电波纹起伏不定。 她这才完全反应过来,喃喃自语:“我……回来了?” 说话间,门已经被拧开了,身影还没出现,声音先响起来。 “蓝蓝……阿姨!” 脆生生的童稚声音,似刚刚破土而出还带着露水的翠绿萝卜苗,林甘蓝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厉知非。 小小的身影朝病床冲过来,到了床边,却堪堪一个急刹车,不敢直接往她身上扑。几日不见厉知非,他似乎懂事了许多,也可能是厉晋远早早交代过,只敢小心翼翼牵起林甘蓝一根手指头,软软糯糯地问:“你好些了吗?” 林甘蓝平躺在病床上,点了点头,艰难抬手揉了揉他的发,柔软似春日新发的浅草,手感舒服。 而后,她把目光移向厉晋远:“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知道,我知道!”厉知非抢答。 接触到厉晋远的眼神,冷冽似冰,厉知非微微缩了一下,仍是趴在床边讲起来:“蓝蓝……阿姨,我爸为了救你,找爷爷求助了。” 厉晋远为了救她,求助了厉司令? “爷爷可厉害了,认识好多好多人,他找了有卫星的朋友,动用私人卫星在西城的荒郊野外搜索,发现有个地方冒出了烟尘,放大了看,居然是个集装箱。爸爸当时就说了,一定是你!他立刻赶过去,砸开了集装箱,嘻嘻,真的是你呢。“ 林甘蓝一时无言。 厉司令是出了名的公私分明,说起来只是为她拜托了一个朋友动用私人卫星,但能够用私人卫星探查西城,他肯定也亲自出面向各方打过招呼。 这回,她是真的欠了厉家一个大人情。 她迟疑着,向厉晋远眨眨眼:“谢谢。” 厉晋远别开脸,似乎有点别扭,冷哼一声:“谢我做什么?我可没那种得力的朋友,帮不上什么忙。” 林甘蓝蹙眉,这厮越发像一只炸毛的猫,非得顺着来,不然就会亮出尖利的爪子,吓唬人。 看透了厉晋远的性子,她也不恼,莞尔一笑:“要谢厉司令,我自会找个时间登门拜访,现在是跟你说谢谢呢。我知道厉司令帮了忙,但也知道没你的话,我肯定不会活着再回来了。” 厉晋远照旧冷哼一声,只是回话的声音不不自觉柔和了几分:“哼,算你识相。” “不过,你没时间去登门拜访了,集训快开始了。” 他一句话,陡然提醒了林甘蓝,她通过了野狼战队选拔的初试,还有基地集训这一关。 她抿了抿唇,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借此机会找回孩子,顺便离开江州这个是非之地,那就要全力以赴。 林甘蓝作势掀开被子想起身:“还有多久就要集合了?我只是身体虚脱,多吃两顿饭就好了,咱们现在就去办出院手续吧。” 厉晋远拦住了她,强制地重新给她盖上被子,欲言又止。 一丝不详的预感腾然而起,林甘蓝攥紧杯子一角:“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电光火石间,她脑子转的飞快,刚才厉晋远主动提起了集训,应该不是集训方面出了问题,难道是……她出了问题? 几乎下意识地,她微微抬起上半身,望向双脚。 刚才她准备起身下床的时候,似乎没感觉到左脚的移动,连忙脱口而出:“我的左脚怎么了?” 厉晋远知道她聪慧,没想到仅从自己的态度转变,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猜到个八九不离十。眼见瞒不过去,厉晋远只好沉沉开口:“矿泉水瓶被引燃,烧伤了你的左脚。” 她的左脚……被烧伤了? 林甘蓝浑身一震,仿佛被六月里的惊雷劈中,久久回不过神。 她正兴致勃勃地期待着新生活,老天爷就给了她重重一击。 呵,人生这游戏,真是过山车般刺激。 第194章 虚惊一场 第194章 虚惊一场 林甘蓝如遭雷击,沉浸在悲悯里,厉晋远还说了什么,她完全听不见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 她的左脚烧伤。 仔细想想,她这辈子怎么就没平顺的日子呢,越想心头越是酸楚。 眼眶泛酸,似乎立马就承受不住眼泪的重量,林甘蓝一咬牙,抬手尽数抹掉。事已至此,流眼泪也没用。 “别哭,我会想办法,一定能把伤疤去掉的。”厉晋远擒住她的双肩,柔声的安慰却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林甘蓝微微叹气:“腿都没用了,能不能祛疤还重要吗?” 厉晋远语调有些古怪:“谁说你的腿没用了?” “不是你说我的左脚烧伤了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厉知非出来打了圆场,学着厉老太太的样儿,故作老成:“嗨呀呀,蓝蓝……阿姨没听见爸爸后面那句话。爸爸说你的腿烧伤了,但是他赶到及时,所以不算严重,只是留下了一块疤痕。” 说到这儿,他咽了咽口水,趁林甘蓝昏迷的时候,他看过那块疤痕,被吓了一跳。厉晋远特意嘱咐过他,不准在蓝蓝面前露出被吓到的模样,怕她因为那块疤痕自卑。 “所以……我的腿没事?” 厉晋远摸了摸鼻尖:“不影响使用,就是有块疤痕,不太美观。但是,我问过医生了,你不是疤痕体质,久而久之,应该能去掉那块疤痕。” “那我为什么感觉不到左脚的存在?” “嗯……打麻药了。” 林甘蓝把头埋进枕头里,她刚才还伤春悲秋,觉得上帝不止关了她一扇门,连窗户也掩上了,结果……一场乌龙! 厉晋远看不见她的脸,还以为她在感伤左脚留下的伤疤,俯身贴在她耳畔轻声抚慰:“别担心,我不嫌弃那块疤。” 还有半句话没出口:人在就好,变成什么样都是孩儿他妈。 谁知,林甘蓝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心上,摆摆手:“反正我也不打算嫁人,有没有疤……无所谓啦。” 这下,轮到厉家父子大眼瞪小眼了。 厉知非心底呐喊,不要啊,他还想让蓝蓝……阿姨当后妈呢!如果非要挑一个后妈的话,还是蓝蓝……阿姨比较好! 厉晋远更是止不住生气,她不嫁了,他娶谁去? 他板正一张脸,刚准备和林甘蓝理论一番,她却突然撤下枕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漾起一丝澄澈,轻声问:“对了,绑架我的人抓到了吗?他是个要犯,身上绝不止我这一单案子。” “他身上背了五条人命,前段时间的一家四口灭门案,再加上动物园的老吴,他杀掉了老吴,并冒充老吴的身份,这才躲过了警方的追查。”厉晋远娓娓道来。 林甘蓝也吓一跳,看到凶犯手腕间的纹身,她在想是不是和前段时间的灭门案凶手有关,果真是他! 而且为了隐藏身份,居然丧心病狂地又杀了一个人! “陆述也被收押,正在进行调查,是他收买了管明绑架你,你的公章也是他溜进林家偷走的,目的是……” “为了之前的民工案子,让我顶罪?”林甘蓝接过话头,明明什么也没吃,舌尖却泛出一股苦涩。 陆述这个名字,像一个茶包,在她的心头反复咀嚼,却越发苦涩。 他们之间曾经的青春岁月,此刻也仿佛蒙了一层灰,像回到了雾霾天,再看不见一丝阳光。 这样的结局,也好,谁也不欠谁了。 厉晋远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瞧她没有特别激动,这才放心,低声道:“法律会给他应有的惩罚,也会还你应得的清白。” 林甘蓝拉起被子,遮住了半边脸,瓮声瓮气:“我想睡觉了,你们走吧。” 厉晋远拧眉,一提陆述就这样儿? 心里头那把火烧得更旺了,空气里弥漫了浓烈的醋酸味。 他把眼一横,硬梆梆地不肯走:“你睡吧,我不走,留在这儿看着你。” 林甘蓝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纤细笔直,水葱似的嫩白,没什么劲推他:“我想安安静静睡觉,你走吧。” “蓝蓝阿姨,你睡吧,别管我们了,我想看看你呀。”厉知非往上面趴一点,林甘蓝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奶香味。 “知非……” “这回都怪我才让你被绑架了,我很过意不去,这几天可担惊受怕了。蓝蓝阿姨,你就让我多看会儿你吧,不然我那颗心还放不下呢。” 厉知非软声央求,林甘蓝心都化了,只好随他去:“好吧。” 小家伙刚扭头,就看见爸爸难得竖起了大拇指,表扬他的“丰功伟绩”。 林甘蓝刚躺下,又琢磨出问不对劲了:“知非,你之前都叫我‘蓝蓝’,怎么这会儿加了阿姨两个字儿?” 她忍不住担心,经过这一次事件,小家伙是不是和她疏远了? 厉知非垂头,心不甘情不愿:“爸爸强制要求的,说要划清辈分。” 划清辈分,以后好改口喊妈…… 林甘蓝白了男人一眼,斩钉截铁:“别听你爸胡诌,怎么高兴就怎么叫,我不在意。” “好耶!” 厉晋远鼻子里哼哼两声,她不在意,他在意啊! 林甘蓝在医院里待了四天,才获准出院。 已经是集训报道的时间了,厉晋远替她向部队请了假,得以多了一天时间安排家事。 出了仁心医院,她立刻乘车奔赴私立医院,接林建民回家。 近一周没看见自家女儿,林建民没给她好脸色,拄着拐杖大骂:“哼,还想得起我这个爸?这么多天不见人影,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绑架和失踪,也差不多了,林甘蓝自嘲一笑,没有多加辩解,低着头和陈姐一块儿收拾行李。 一拳打在棉花上,林建民自讨无趣,骂骂咧咧两句,也索性作罢了。 陈姐碰碰她的肩,小声劝:“你爸那暴脾气,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段时间困在医院里,他有点不高兴。” 私立医院里大部分病人都非富即贵,人家压根不屑跟林建民交朋友,连攀谈都少之又少,他整日瘫在床上,除了医生护士和陈兰会和他说话,多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太无聊了,心情忍不住就烦闷起来。 林甘蓝笑一笑:“多谢陈姐帮忙照顾了,我爸那脾气……大概只有你能劝得住了。” 陈兰微微一怔,想到她和林建民的关系,语气沉了沉:“蓝蓝,我和你爸……” “你们的事,不必向我交代,你们过得开心就好。对了,陈姐,你以后就住在我们家吧,方便照顾我爸。至于薪水方面,我会稍微给你涨一点。” 没想到林甘蓝完全不阻拦她和林建民的交往,而且有促进的意思,甚至还要给她涨工资。 陈兰讷讷地应声,回过神来想问个究竟,林甘蓝已经收拾好东西,出门去推林建民的轮椅了。 想到父亲的腿脚不方便,林甘蓝早早租了一辆网约车,刚和司机一块儿把父亲抬上车,陈姐就兴高采烈奔出来,手里还捏着一张报纸。 “蓝蓝,好消息,你看!” 林甘蓝接过报纸,头版头条就是关于她的新闻,上面一条是数家媒体关于民工案的公开道歉。道歉对象是她,媒体表示已经得到了警方的准确消息,她是民工合同案的受害者,媒体们之前没查清楚就给她冠上了“犯罪嫌疑人”的名头,深深地打搅了她的正常生活,向她道歉。 联合道歉声明居然硬生生把一家四口灭门案凶犯落网的消息压到了下面去,隐隐透出一股诡异。 她想了想,把搬行李的活儿交给陈兰,握着手机去了角落:“我有个工作电话要打,陈姐,麻烦你收拾了。” “哎,你去吧,工作要紧,趁早跟单位说说,道歉声明都出来了,你真是无辜的。”她是林家的顶梁柱,一个人养活了全家,陈兰也很紧张她的工作,生怕这一遭横祸影响了她的体面工作。 到了角落,四下无人,周围静谧得甚至能清晰听见枝头的蝉鸣。 一声声,脆生生,应和了她扑通的心跳。 她几乎是用力摁下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没等多久,那头就响起了熟悉的低沉男声:“林甘蓝?” “嗯,是我。” “什么事?” 话到了嘴边,她忽然有些羞涩,思忖了片刻,才拉扯出语言:“那个……今天的报纸你看了么?” “在忙,还没看。” “哦,你如果忙就算了吧。” “你特意打个电话给我,就是问我有没有看今天的报纸?”厉晋远语气玩味。 林甘蓝微微叹一声,还是老老实实说了:“报纸上登了媒体对我的道歉声明,是你让他们登的吧?” “呼,我昨晚才打招呼,今儿就出来了。”厉晋远淡淡一句,显然是应了她的猜测。 “那个……谢谢你啊。” “做错要承认,挨打要立正,本来就该他们道歉,你谢我干嘛?而且……”厉晋远放轻了语气,似一片羽毛撩拨着她的心田,“你不觉得对我说‘谢谢’的次数太多了吗?打算怎么报答我?” “我会好好努力,争取进入野狼战队,为你卖命的!” 林甘蓝一气呵成,表了决心立刻掐断电话。 天知道厉晋远那低沉绵柔的声音多有诱惑力,她的脸颊不自觉发烫,似乎片刻功夫就能烫熟一个鸡蛋了。再不挂断电话,她怕把周围的树枝都引燃了。 电话那头,厉晋远听着冰冷的忙音,薄唇微动,漾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低低呢喃一句:“呵,傻女仔。” 赵风正在做工作汇报,闻言噤了声,心底暗暗推测,是林小姐的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厉队有点……嗯……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 “林甘蓝今儿什么动静?” 赵风连忙站直身体:“晚上归队集训,白天就留给她处理家事,这会儿……”他看了看表,“应该去医院接她爸回家了吧。” 厉晋远微微颔首,忽然起身走了。 “哎,厉队,工作还没汇报完呢?” “发我邮箱。”厉晋远头也不回。 赵风呼出一口气,啧啧,谈恋爱的人真可怕,完全变了个样子嘛! 第195章 再见,伤心地 第195章再见,伤心地 回到熟悉的筒子楼,林建民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意。 但这抹笑容并没有维持很久,他刚躺回自家的硬板床,林甘蓝就跟了进来,端一张椅子放在床边,和他面对面坐着。 “爸,我要调职了。” 林建民没当回事,敷衍地问:“你才进入江州警局一年,怎么就要调职了?调去哪儿?” “我马上要去参加一个集训,如果过关了,应该会留在军队。没过关……估计也不会留在江州了。” 林甘蓝已经想清楚了,就算不能加入野狼战队,她也想离开江州——至少现在,她不想待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让她感觉不到一丝丝温暖。 林建民僵了半晌,才堪堪回过神来,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你要离开江州?” “对,我要离开江州了?” “你还要去考军队?” 林甘蓝点头,顾及到野狼战队的特殊性,她没有多加解释,只笼统地以“军队”代称。 “不准!”林建民斩钉截铁。 “女孩子家家,当个公务员稳当又舒服,以后再寻摸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多好!你当法医,我已经不高兴了,天天跟尸体打交道,上班时间也不固定,不过看在离家近,好歹是公务编制,也就算了。 你现在居然得寸进尺,还想进军队?真以为军队里轻松自在?你一介女流,能坚持得下去个屁!“ 林建民气得爆粗口了,把床板拍得啪啪响。 在说出这个决定前,林甘蓝就想过父亲的反应,一定是不赞成的。她没有惊讶,反而笑了笑:“其实我留在哪儿,没什么意义吧?留在家里又怎么样,照样没有温暖。” “温暖?你要什么温暖?我把你养大了,为你连双腿都丢了,你现在来跟我谈温暖?” 面对林建民的咄咄逼人,林甘蓝直视着他的双眸,淡淡道:“我早说过,无论有没有血缘,你始终是我爸,我肯定会好好替你养老的。只是,我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不可能三番五次让人威胁生命,还乐呵呵地替人数钱。 爸,离开江州这事儿,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只是……通知你。陈姐的工资我会照付,家里的生活费我每个月依然会照给,这点,你不用担心。“ 这一次被绑,又有林佳莉搀和其中,她对林家的心,死翘了,连带说话的语气也毫无波澜,仿佛浸透了消融的冰雪一般,冷冰冰的。 “林甘蓝,你听听这语气,是跟父亲说话的样子吗?还不是征求我意见,只是通知我,你翅膀硬了,想飞了,这么揶揄我!” 林建民气得涨红了脸,他腿脚不方便,一把操起墙边的拐杖,在林甘蓝面前高高扬起。 偏他的女儿不躲不避,板正了脸,冷冷看过来,一双澄澈的杏眼发亮,显然是下定决心了:“你打吧,早几次我就该死在林家人手里了。爸,难不成你和林建国、林佳莉一样,早就盼着我死了?” 林建国一愣,错开眼,骂骂咧咧:“那是你小叔,你堂姐,居然直呼他们的名字,我真是没教好你这个女儿,太没有礼貌了!今天,我就好好教育你,把你的腿打折了,我看你怎么进军队!” 说话间,他的拐杖朝林甘蓝的面门直直落下,房间门“砰”一声被踢开,冲进来一抹高大的黑影,抬手握住拐杖另一端,信手一夺,就抢了过来,反而因为用力过猛,让林建民崴了一下,摔在床上。 “哎哟,谁啊?你这是擅闯民宅!” 然而那黑影却完全没有想搭理林建民的意思,轻飘飘一扬手,径自把拐杖扔到了外头阳台上,角度精准,力道凶猛。 厉晋远哗啦一下子拉开了窗帘,阳光洒进来,把小小的卧室照得亮堂堂。他低头看向林甘蓝,薄唇微扬,递过去一盒药。 “据说这个很有效果,坚持抹,可以祛疤。” 林甘蓝接了,说一声“谢谢”,想起一个小时前和他那通电话,脸刷地红了。 林建民认出他,更生气了,咆哮怒吼:“滚出去,这是我家!什么不三不四的野男人也敢进来,脏了我家的地!” “你家?”厉晋远回眸,黑眸一凛,“没有你女儿,你恐怕这会儿要去睡大街了。别一不开心就搬出陈年旧事,赶去机场追两个小年轻是你自己做的决定,跟他人无关,不是你女儿撞没了你的双腿。” 被戳到了痛处,林建民暴跳如雷,然而对方并不给他反击的机会,步步紧逼:“嘴里说着没血缘也把女儿养大了,可扪心自问,比起林佳莉,你对她真的好吗?你真把她当作自家人吗? 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那就放她走吧。待在这个所谓的家里,呵,你真是想把她逼疯吗?“ 林甘蓝抬头,入目是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颔线条,刀斧削刻一般,眼角忽然有些濡湿。 她不晓得厉晋远是如何清楚知道过往的历史,但不得不说,此刻,她很感动。 有人为她平反,替她说话。 林建民被噎得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憋出话来应对:“你是外人,干涉林家的家务事作甚?如果你对我女儿有什么心思,劝你趁早歇了吧,我不会把她嫁给你的,一看就是个不三不四的……” 一提这个,厉晋远更来气了:“宁肯把她嫁给村里头的智障儿子卖钱,是吧?” 他忽然矮身,掀起林甘蓝的裤脚,露出左脚的烧伤:“如果她嫁给谁,属于家务事,那生命安全受到危害,我身为军人有权参与了吧?” 林甘蓝的一双腿生得笔直纤细,皮肤白皙莹润,像是一段温润的汉白玉,令人爱不释手。而现在,左脚小腿却多了一块伤疤,足有成人巴掌那么大,赫然醒目,像是蜿蜒的肉色虫子挤作一堆,越发显得可怖。 饶是林建民远远望过去,也吓了一跳。 “这几日,她没露面是因为被绑架了,而偷偷泄露消息的,就是你那宝贝侄女,林佳莉!” “你说谎!” 林建民下意识反驳,然而他想起近一周前林佳莉曾经让他把女儿约到私立医院去,一下子联系起来,答案呼之欲出。 厉晋远冷哼一声:“林佳莉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林建民颓然坐在床上,久久才想起来向林甘蓝求证,得到她点头的回复,面色陡然难看。 “呵,这个地方真令人作呕,我还是带林甘蓝走吧,免得影响你享受林家的天伦之乐了。”厉晋远平时不是个尖酸刻薄的人,可一想到林建民伙同弟弟一家对林甘蓝做的事儿,简直把她当作一个玩物般榨干最后一点价值,就忍不住愤怒。 他替林甘蓝整理了裤脚,掩住左小腿的伤疤,揽了她的肩往外走。这回,林甘蓝没挣扎,这个家里的气氛太压抑,她想呼吸自由的空气。 关上卧室门,林甘蓝回头就看见了陈姐。 她一直站在外头,把他们的争吵听了个清清楚楚,但碍于看护的身份不敢插嘴。眼看林甘蓝要走了,还是忍不住开口:“蓝蓝,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无论是她要离开江州,还是林佳莉爆出她的行踪害她被绑架,都是真的,林甘蓝点了点头。 “陈姐,以后麻烦你照顾我爸了,每个月的生活费和工资,我会定时打到你的卡上。”她留恋地望了一眼自己的房间,“我走了,你可以搬进来,住我那间房。” 她刚说完,厉晋远就掏出一张支票递过去:“算是蓝蓝的一点心意,你平时帮了她不少忙,就收下吧。” 陈姐被硬塞了一张支票,想劝,但林家的情况她是看在眼里的,一时竟不知从何劝起。 眼睁睁看着两人并肩走出门,她竟然觉得,俊男靓女颇有几分般配,喃喃自语:“这些年蓝蓝也不容易,希望对她好点吧。 陈兰低头看一眼手里的支票,微微一吓,生怕自己数错了,又数了一遍才确定,真是十万块。 她站在门口望楼下,正巧看见厉晋远替林甘蓝开了车门,看上去年纪轻轻却极稳重,颇有几分器宇轩昂,不禁好奇他的身份了。 第196章 她不是玩物 第196章 她不是玩物 数不清第几次乘坐厉晋远的车,林甘蓝已经驾轻就熟了。 发现车上多了一枚黄色的符,小小的三角形,上面绘了红色的纹路,她笑道:“看不出厉先生也挺迷信?” 厉晋远瞄了一眼,径自开车:“那是老太太给你的。” “给我的?” “知道你被绑架了,老太太吓个半死,第二天就去求了这枚平安符。说起来好笑,她也不信这些,大概是想求个心安吧。” “那老太太知道我和知非在一块儿的时候被绑架?” “我没说这么详细,不过也幸亏有老太太,我爸那脾气又臭又硬,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若不是老太太下令,他才不会帮忙。” 林甘蓝笑一笑,把平安符贴身收好,心道,他的脾气倒是像足了厉司令。 切诺基开出狭窄的巷子,林甘蓝指了指路边的公交站:“我在公交站下车。” 厉晋远没停车,反而一脚油门踩下去,疾风似地驶过公交站台,才问:“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林甘蓝啐一口,呸,分明是故意的! 过了公交站台才问她去哪儿,摆明不想让她下车。 林甘蓝白他一眼,两人关系熟稔许多,也不客气了,反手指了指车尾的路口:“走反方向了,后边那路口往右拐,我去林建国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表面的和平都懒得维持,直呼林建国的名字,而非以前那样,心里再不愿意也得顾着父亲的颜面,唤一声“小叔”。 仔细想想,似乎是遇到厉晋远之后发生的变化。 一听去林建国家,厉晋远的神情严肃起来,哼一声:“去他家做什么?难不成还来个温情告别?” “苏元的徽章还在他那儿,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帮苏元取回来吗?” “把地址给苏元,让他自己去取。” 厉晋远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老实,调转车头之后,果真在她指向的路口右拐了。 林建国住在金悦城,虽然只是江州市的中档小区,却比榆木巷的筒子楼好上太多了。 绿树掩映间,几栋高楼此起彼伏,粗粗看去,竟然有几分恢弘之感。 搬家那会儿,林甘蓝曾经带着父亲来过,虽然是四年前的事了,还依稀记得路径,刚抵达林建国家那一层,就发现他家开着门。 林佳莉拖着滚轮行李箱正出来,身后跟着许秀洁,手里还拽着一袋香肠,往她手袋里塞:“佳莉,听妈妈的话,带上吧,免得在外头吃不好,馋了把香肠蒸熟,再煮点米饭就能吃了。” 林佳莉却一脸不耐烦,把那袋香肠扔了出来,凶道:“我都说不带了,别弄脏我手袋,可贵了!妈,我是去逃难,不是出去度假,你要是真担心我吃不好,不如再给我点钱,有钱还愁没东西吃吗?” 许秀洁一愣,声音低了几度,有点为难:“女儿啊,家里的钱全被你带走了,我和你爸最近都只能吃咸菜度日了,你还不够用啊?” “嘁,哪有人嫌钱多啊。没钱那就算了,我走了!警察若是来,你和我爸记得啊,别乱说话!” 林佳莉拖着行李箱,马不停蹄往电梯方向冲过来,差点撞上林甘蓝,连忙紧急刹车。 她抬起头,才发现面前站了一男一女,都是熟人。 “你们是来抓我的?”瞥见厉晋远阴沉的脸色,林佳莉心里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的手段现在还记忆犹新。 瞧她这狼狈样儿,分明是收拾细软准备跑路,心里发虚得很。 林甘蓝只睨了她一眼,杏眼微弯,心里暗道:真够傻的,以为带个行李箱就能跑得掉?苏元现在还没领人来抓她,无非是嫌她就一小角色,先把主要人物抓了。 “没工夫搭理你,不过……孙猴子都跑不出如来佛的掌心,你确定真能逃掉?”林甘蓝说得轻飘飘,言辞间却充满了讥诮。 “你……”林佳莉撸起袖子想动手,瞥见厉晋远横过面前,立刻萎顿了,不甘愿地忍气吞声。 那天在林家,他唬住了林佳莉,得了消息就急急忙忙走了,只留下一个毛头小子照看她。许是预先打过招呼,那个叫“赵风”的毛头小子也没为难她,把她安安稳稳送回了家。 林佳莉原本还不当回事,回了家该吃吃该睡睡,今天和医院工作的老同学闲聊,听她提起前几天有个被绑架的女人送入院,才醒觉过来是林甘蓝。 如果林甘蓝成功得救了,警方就会追根溯源,查到她出卖了林甘蓝的行踪,那她就成了绑架案的帮凶! 事情骤然严重起来,她才急急惶惶地终止了闺蜜聊天,仓皇受收拾了行李,准备溜之大吉。 谁知道,刚好撞上了林甘蓝上门。 好在,瞧她的意思,今儿来的目的不是找她算账。 林佳莉内心争斗了一番,既想趁这个机会逃跑,又忍不住好奇林甘蓝来干什么,想了想,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求生欲,把行李箱往墙边一靠,倒回去,进了家门。 “喂,你来我家做什么?” 自从四年前搬进这个小区,林甘蓝除了陪她爸吃过一回乔迁宴,再没上门过。今日来,有些蹊跷。 林甘蓝不遮不掩,拨开挡路的林佳莉,径自进门:“我来取回你们从林家带走的东西。” 林佳莉眉目一沉,他们从林甘蓝那儿可抢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钱,难不成她想趁有人撑腰,让他们把以前骗去的钱都吐出来? 哼,万万不能! 林佳莉心一横,抬手拦住她:“滚一边去,这是我家,以为有个男人就能为所欲为?做梦去吧!” 反正她和林甘蓝之间已经是血海深仇,没有和解的一日,为了钱,她舍得一身剐。 她的手堪堪碰到了林甘蓝的衣袖,厉晋远一个高抬腿,膝盖狠狠撞上她的手肘,只听“哎哟”一声痛呼,立刻把她撇一边去了。 偏厉晋远还扬了扬浓眉,冷冰冰道一声“抱歉,我习惯了边走路边运动”。 气得林佳莉咬咬牙,却又无可奈何,低声啐一句:“嘁,仗着有人撑腰得意个什么劲儿,赶明儿就被人甩了,哼!” 进了门,林甘蓝直直朝林建国而去,一只纤纤细手瘫在他面前:“上次来林家,你带走了一枚徽章。” 林建国被这架势吓了一跳,直到她重复第二次,才恍然醒悟过来,说话都结结巴巴了:“什么……徽章?” 他打心眼里万般不愿意和厉晋远打交道,实在是每次遇上他都没好事,这次干脆从一开始就老实起来,不再做无谓的抗争了。 林甘蓝莞尔一笑,指尖微移,指了指厉晋远:“那我帮你回忆一下,你头一次在我家碰见他的时候,临走前,他回头扔了个东西……” 说到这儿,林建国一拍脑门,陡然想起了。 他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没有立刻去翻找徽章,反而多问了一句:“那枚徽章这么重要?” 值得四年不曾登门的林甘蓝,在这个时候前来? 电光火石间,林建国那榆木脑袋突然开窍了,心道,或许女儿不用出去逃命,这枚徽章可以救她了! 第197章 有他,无所畏惧 第197章 有他,无所畏惧 苏元的徽章重要吗? 林甘蓝不清楚,只是她为人一诺千金,既然应承过会把徽章还给苏元,就会去做。 今晚就要离开江州了,她没多少时间和林建国纠缠,直截了当地抛出要求:“重不重要,你不用管,还我徽章。” 林建国贼头贼脑地思考了片刻,瞧她严肃的样儿,心里已经认定那枚徽章是个好东西,搓了搓手,嘻嘻一笑:“侄女,咱们一家人,何必这么凶呢?一枚徽章嘛,我记得,确实在我手里,当时我看它长得还挺好看就收着了,不过……” 他顿了顿,瞧见面前的男女却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自讨没趣,气势顿减,讪讪道:“不过你知道我的性格,从来不会拱手给别人东西,你总得给我点报酬吧。” 厉晋远哼一声,揶揄道:“狗改不了吃屎,这时候了,还记挂着想要报酬。” 他站在林甘蓝身后,身材高大,仿佛一座巍峨的高山,又似守卫森严的兵士,在林建国身上投下一片阴影,颇有几分威慑力。 林建国缩了缩肩膀,斜斜地接触到老婆的眼色,心一横:“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当时我可挨了你一下砸,要点报酬不为过吧,就当是你赔付我的医药费了。” 一听有利可图,林佳莉的眼珠子一轮,索性不走了,抱着双臂站到父亲身边,帮腔作势:“就是嘛,哪有这样的道理,想要东西却又不给钱。反正那枚徽章对我们来说也不重要,不给钱,谁有耐心去找?也许落到哪个下水道了也不一定。” 言辞间,隐隐透出几分威胁,不给报酬,他们就把那枚徽章丢到臭水沟去了。 林甘蓝不怒反笑,细细的眉月牙般微弯,似乎觉得有几分可笑:“呵呵,今天真是开了眼界,有人想钱想疯了。我劝你们一句,那不是我的东西,别等到主人上门讨要,到时候……你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那是苏元的东西,瞧他三番五次催促厉晋远的劲儿,林甘蓝猜,那枚徽章对他来说应该有特殊的意义。她这话是真心实意地劝,以苏元那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真占了理,绝对是林建国吃亏。 林甘蓝越劝,他们越觉得这玩意儿重要,料定她的话是耸人听闻,压根不放在心上。 林建国把女儿护在身后,试探地提议:“我们也不是那种爱财如命的人,这样吧,我可以把那枚徽章给你,但是……你要保证佳莉没事。” “哈?” “佳莉是因为你而卷进绑架事件的,只要你对警方讲,跟她没关系,不就行了?蓝蓝,咱们到底是一家人……” “呸,你省省吧,一家人这种话听着真……恶心。”林甘蓝西子捧心,做了个将欲呕吐的姿势。 因为林建民的周旋,他们少有在林甘蓝这儿吃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愣。 林甘蓝冷笑,还当她是以前的软柿子,可以随意揉圆搓扁吗? 目之所及,瞥见厉晋远冲她竖了大拇指,是表扬的意思。她有点不好意思,白嫩的脸颊微微泛出淡淡红晕。 拨开碍事的林建国父女,林甘蓝气定神闲:“不给没关系,我自己找。” “喂,这是我家,凭什么由得你指手画脚!” 林佳莉去拦,迎面对上她的视线,冷冰冰的,竟然挟裹了几分煞气,嚣张气焰一下子就萎顿了。 林甘蓝没有犹豫,环视一圈林建国的家,是三室两厅的构造,客厅和饭厅间由一面博古架隔开,造型别致的木架子上摆放了好些玩物。 她径自走过去,目光掠过那些小巧精致的装饰品,最后停留在了博古架下方的抽屉里。那枚徽章不是什么名贵玩意儿,林建国应该不至于妥善收起来,很有可能只是瞧它好看,随便往屋子里一丢。 而博古架下方的抽屉,就是一个收纳小物件的好去处。 林建国忽然想起了什么,想上前拦,刚迈出半步,厉晋远却已经抬腿挡住了。他双臂环抱,薄唇微扬,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林先生往哪里去?自己家也最好待着别动。” 林建国和林佳莉几乎不约而同望过去,异口同声:“你到底是什么人?” 厉晋远轻笑一声,没有回答,眼底的不屑连掩饰都懒得。 博古架的抽屉里堆满了小物件,一枚徽章实在是不起眼,很难找。林甘蓝索性把整个抽屉倒翻,东西尽数堆到了沙发上,手指轻拨,很快就把里面的东西翻完了。 没有徽章。 她面色平静,不疾不徐地看向电视柜方向,动手继续翻找,客厅里一片沉默,响起了柜门开关的声音。 “啪啪啪”,响亮而清脆,每一声都像擂鼓似的落在了林建国一家人的心上。 唯一没被辖制的是许秀洁,她慌忙去拦林甘蓝,顷刻间带上了哭腔:“哎哟,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侄女上小叔家里抄家了!” 林甘蓝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充满了讥诮:“婶婶,你省点力气吧,这里没其他人,你怎么编排都没用。你们不愿意把东西还回来,我只好自己找了。” 她的态度太淡定,而且又会一点擒拿术的功夫,许秀洁只敢嘴上嚷嚷,却不敢上前。 打嘴仗的功夫,林甘蓝已经把电视柜翻完了,里面的东西全都拂到了地上,甚至连摆放的鲜花都抽出了花瓶,撂在柜子上。 她一走,许秀洁赶忙收拾,眼睁睁看着她弄乱自己家,气得瞪眼吹胡子却没办法。 刚把鲜花重新插进花瓶,她发现林甘蓝又把视线瞄向了饭厅的酒柜,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嚷嚷:“哎哟,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放在酒柜里。” “怎么不可能,小叔做事,总是让人意想不到。”说着,林甘蓝又上手去翻酒柜,里面放了几瓶红酒,她也尽数抽出来,随意往旁边饭桌上搁。 有一两瓶酒没放稳,差点摔下地,幸好许秀洁眼疾手快接住了,这都是钱呐! 她再看不下去,着急地催促丈夫:“林建国,你是不是想看着她把整个家都翻过来?那枚徽章到底在哪儿,你就告诉她了吧。” 林建国踌躇,一着急说话又结巴了:“她……放过咱们女儿,我就给她,不然佳莉怎么办?” 想到自家女儿,许秀洁登时没了脾气,比起林佳莉,家里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翻完酒柜,林甘蓝拍拍手,倚着墙扬起一抹笑:“厉先生,你这样儿累不累?坐一坐,歇会儿吧。” 为了防止林建国父女前来阻扰,厉晋远扬起的那条腿一直不曾放下,挡在他们面前,拦住了去路。闻言,厉晋远轻轻松松放下,站直了身体:“你不怕他们来阻扰?” “怕……才怪。我忍了那么多年,是时候让他们知道,其实忍让他们……让我很不爽。”以前,她顾及父亲一直忍气吞声,可是接近了厉晋远却忽然发现,原来她没必要忍。 好像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她没办法做到让父亲事事都满意,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就休怪她辣手摧花! 厉晋远果然任她去,打开林建国家的冰箱,抽出一瓶矿泉水,然后掏了皮夹,找出五块钱搁到饭桌上:“呐,买瓶水。” 那轻松随意的模样,仿佛置身于小卖部。 不容林建国发话,他拧开瓶盖,径自把水递给了林甘蓝:“说这么多话,渴了吧?我也没什么好做,帮你端茶递水还是可以的。” 林甘蓝心头涌过一阵暖流,垂眸道声谢,接过瓶子喝了口水。 厉晋远比她高出一个头,略一抬手轻而易举就揉到了她的头发,清冷的黑眸微挑,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淡淡道:“随便翻,我罩着你。” 轻轻一句话,林甘蓝好像多了一副盔甲,再无所畏惧。 第198章 举起手来 第198章 举起手来 客厅和饭厅,全都搅成了一锅粥,林甘蓝欣然进了卧室。 衣柜,床头柜,梳妆台……小小一枚徽章,能放的地方可多了。 林建国一家三口互相看了一眼,眼底都闪过一丝不详预感,连忙跟了进去。 刚走到门口,迎面就砸出来一个台灯,许秀洁立刻认出,这是她上月才买的,花了三百大洋,连忙双手去接。 刚消停,立刻又飞出来一瓶面霜,只有小孩子巴掌大,却比台灯还值钱,许秀洁双手都没空,只好踹一脚丈夫:“林建国,接不住你就去死吧。” 好不容易捧住了面霜,林甘蓝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提电脑,那是林佳莉淘汰掉的旧款,林建国拿来日常斗地主,急得冷汗往外冒——她不会还要扔东西吧? 许秀洁还没来得及放好台灯,一家三口只有林佳莉还得空,夫妻俩咽了口水,一直盯紧了林甘蓝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要林佳莉一定接住了手提电脑。 主卧不过十几平米,厉晋远嫌弃太挤了没进去,就站在卧室门口,目光如影随形地跟着那抹倩影,薄唇牵起一丝低笑——果然是他看中的女人,没让他失望。 抓住了林建国一家的命脉,这么一来,就是她牵着三人走了,他们哪还腾得出空去找林甘蓝的茬? 慢悠悠把主卧逛了一圈,把看不顺眼的东西统统往外扔,林甘蓝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叹一口气:“哎呀,卧室里也没找到。小叔,你再不肯告诉我地方,我就去翻林佳莉的房间了。” “你敢!”林佳莉手上还抓着一件真丝裙子,那是许秀洁夏天衣橱里最好的一件衣裳了,一听她还要翻自己的房间,气得直跺脚。 林甘蓝笑意盈盈:“可是脚长在我身上,我当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能奈我何?” “林甘蓝,你太过分了!”林佳莉没法,只得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父亲,“爸,一枚徽章而已,你就告诉她吧,我不想让她翻我的房间。” 林建国此刻几乎是被放在了火上炙烤,坚持到底,林甘蓝真的能把自家女儿的房间翻个稀巴烂,可如果退让,就难以保住女儿的安全。 实在是进退两难。 林佳莉微微侧身,逆着光线挡住了林甘蓝的目光,悄悄向林建国使了个眼色,示意父亲按自己的话照做。 可她没想到,倚在门口一侧的厉晋远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全看见了。但他只是面色微凝,并未直接挑破,想看看他们这对父女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得了女儿的示意,林建国清清嗓子,唤了一声林甘蓝:“别在我们家撒野了,我想起来那东西放在哪里了。” “小叔能想起来最好,翻了几个地方,我的手臂都酸了,继续翻找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拿不稳东西,摔砸了可别怪我。” 林建国一口气噎在喉咙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心道,你丫的已经在摔砸东西了,若不是他们一家三口眼疾手快,现在家里早一片狼藉了。 但他最终还是没吵没闹,走过厉晋远身前时禁不住低眉顺眼,领着林甘蓝到了卫生间,指了指洗手台上方靠墙的小柜子,语气不太好:“我记得那天回来后,顺手把东西丢柜子里了。” 说着,他就打开柜门,林甘蓝仔细一瞧,黄灿灿的徽章果然静悄悄躺在一堆囤积的牙膏上。 她刚准备走过去伸手拿了,不知何时悄悄站到她斜后方的林佳莉忽然弯腰发力,发怒的牛犊一般,狠狠用肩膀把她撞开了。 林甘蓝猝不及防,卫生间的瓷砖地面湿滑,她差点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幸而厉晋远早有准备,伸手扶住了她。 厉晋远伸展双臂扶住她,从侧面看去,仿佛把她圈在了自己怀里,两人的姿势有些暧昧,她的脸登时又发烫了。 偏厉晋远还凑近,仔细端详了片刻,薄唇擦过她的耳廓,轻声:“你脸红了。” 他……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凑得越近,那股好闻的松木气息就越发浓郁,似轻雾缭绕将她完全包围,整个人仿佛漂浮在云端,陡然生出飘飘然的感觉。 脸也更烫了,林甘蓝微垂了头,眼角余光往镜子里一扫,不出意外瞧见了自己霞飞双颊的模样,娇俏可人,仿佛回到了十六岁的夏天。 “好堂妹,你想要这枚徽章,是吧?”林佳莉突然得意出声,打破了持续升温的暧昧,反而唤回了林甘蓝的思绪。 她定了定心神,抬头看过去,林佳莉刚才撞开她,抢先把苏元的徽章拿到手,此刻正悬在马桶上方:“林甘蓝,不想它落进马桶被冲走,那就乖乖听话,给我写个保证书,说明我和你被绑架一事没关系。” 她占了上风,这会儿又恢复了洋洋得意的表情,先前的楚楚可怜完全不见了,林甘蓝有时候也忍不住佩服她,变脸的功夫真应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 许秀洁和林建国一脸欣慰,果然还是他们的女儿最聪明,一晃眼的功夫,又能和林甘蓝谈判了。两人不由自主站到了女儿身后,连成一条阵线,颇有几分同仇敌忾的意思。 林甘蓝依然是淡淡的表情,反而是厉晋远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林建国一家三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里招惹到他了? 抢徽章时那么紧急,他们哪里注意到了两人间的粉色泡泡,更遑论林佳莉会注意到自己打断了一场暧昧。 林甘蓝不动声色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卫生间不大,进门一侧是洗手台,再往里走就是马桶。林建国一家三口围住马桶而站,视线往上移,是淋浴的花洒。 短短几秒钟,她已经有了想法。 “喂,林甘蓝,你别以为不说话就能蒙混过去,我没什么耐性的,你再不动笔,我真把徽章丢进马桶了啊。”接触到林甘蓝淡淡的眼神,林佳莉居然有些畏惧。 她忍不住皱眉,真邪门,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个堂妹居然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也有点能力,可碍于林建民的桎梏,总是对他们多加忍让,现在居然完全不在乎林家了。 她看向厉晋远,堂妹的改变似乎就是从这个男人出现开始…… “一枚徽章而已,你真以为能有多大的作用?”林甘蓝轻描淡写,仿佛不在意那玩意儿了。 “哼,别以为三言两语就能骗过我,如果这枚徽章不重要的话,你怎么会时隔这么久了还上门来讨?” “本想留个纪念,可是你非要我写劳什子保证书,那真是万万做不到。”林甘蓝摊手,微微叹气,一副很抱歉的样子。 “别废话,大不了我把这玩意冲走,自个儿再跑就行了,反正也不会让你好过!”林佳莉咬牙,声音发狠。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脸上刚绽开一抹狞笑,林甘蓝忽然迈前一步,拧开了淋浴按钮,“哗啦”一声,冷水从淋浴花洒喷薄而出,刚好把下方的三人浇了个透心凉。 林甘蓝思路清晰,拧开水龙头后,立刻盖上了马桶盖子,一脚踹过去,迫使林佳莉躲避中拉开了与马桶的距离。 林佳莉躲避不及,大腿被踹到了一点,登时泛起一阵疼,忍不住呲牙咧嘴,她这堂妹是大力水手么,踹得可疼死了! “砰”一声巨响,林家的门轰然倒塌。 一支黑洞洞的枪管瞄准了卫生间,低沉的男声肃然响起:“举起手来!” 第199章 夫唱妇随 第199章 夫唱妇随 林佳莉淋了一场冷水,又被林甘蓝踹了一脚,此刻咬牙切齿,肩头都在颤,费了很大劲儿才攥紧那枚徽章。 卫生间内没开灯,人一多,仅有的一扇小窗被遮住,越发显得里面阴冷黑暗。 林佳莉平日里咋咋呼呼,其实只是纸老虎,顿时成了一只驯化的小猫咪,气势全无。 逆着光线,她看不清来人的脸,只听林甘蓝招呼对方:“看来抓住了凶犯,你也松了一口气,都有心情玩了。” 来人没憋着,笑了笑:“你和厉先生也在这儿,真巧啊。” 林佳莉仔细听,男人的一把声音有点耳熟,她微微挪动位置,从侧面望过去,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她见过几次,苏元。 心头的担子陡然放下,都怪林甘蓝那桩被绑架的事件,害她以为来人不怀好意呢。高悬的心刚回到胸腔,听到林甘蓝的声音又提了起来。 林甘蓝说:“不巧,我们特意过来,也是和你的事情有关。你的徽章,在我堂姐的手上。” 林佳莉攥住徽章,死死地扣进掌心,甚至能明显勾画出它的形状,整个人都惊愣住了,这枚徽章……是苏元的? 闻言,苏元看向林佳莉,皱了皱鼻子:“林法医,你家堂姐似乎有特殊的避暑良方啊,大热天的淋个冷水澡,可以,很可以!” 林建国一家三番五次闹腾,他早认出来了,趁机揶揄几句,逗得满室哄笑。 循着笑声,林佳莉才发现苏元身后的一众人,而她淋了冷水,浑身湿漉漉,轻薄衣服都贴着肌肤,不禁臊红了脸。 苏元却没兴趣安慰她,大掌摊开:“林小姐拿了我的东西,请送还吧。” 对着苏元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的玩世不恭,林佳莉不敢像对付自家堂妹那样无赖,低垂着头,老老实实把徽章递上:“我不知道这是你的……” “哦,敢情不是我的,就可以随便拿啊?” “不是的,是有人用这个砸我爸,才……” “呵,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我怎么遇不到呢?明儿是不是还有人拿百元大钞砸你啊!” 苏元一开口,就知有没有,每一句话都噎死人不偿命。 在他强大的气压下,林佳莉艰难抬手,想指认厉晋远,是他用徽章砸了林建国。然而,厉晋远仿佛察觉到了,长臂一伸,揽住了苏元的肩,岔开话题:“幸好你来得及时,再晚一点,林小姐就该跑了。” 他把苏元的身体掰向另一个方向,一眼就瞧见了靠在墙角的行李箱,不必林佳莉开口,已经是最好的铁证。 苏元抚了抚心口,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叹道:“还好我没有拖延症,她跑了,又得花功夫去通缉人。” 再回头,立刻变了脸色,沉肃地出示了逮捕令:“林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一宗绑架案需要你协助调查。” “跟我没关系,我……”林佳莉止不住挣扎,然而两个警察走进来,一左一右钳住了她的双臂,直接凌空把她架了起来。 临出卫生间时,还被苏元拦了一下,径自掰开她的手,把那枚徽章掏了出来。他懊恼地嘟囔一句“好脏”,瞪了厉晋远一眼,仿佛在埋怨他把自己宝贝的东西随意乱扔。 林佳莉刚被带出卫生间,就听苏元又追上来问一句:“用点你们家的水,不介意吧?” 林佳莉能说介意吗?她当然只能摇了摇头。 苏元放心地拧开水龙头,把徽章放在流动的水下细细冲洗了一遍,一边洗一边念叨:“掌心都是手汗,啧啧,脏死了。” 这一刻,林佳莉恨不能地上崩开一条裂缝,让她能钻进去! “行了,人抓到了,我也要走了。你们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也行,出去二人世界幽会也行。”苏元甩一甩徽章上的水渍,跟灭门案凶犯管明相关的其他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网,他也可以舒舒服服地松口气了。 被吓傻了的林建国夫妻这才回过神来,望一望女儿被带走的方向,忍不住嗫嚅:“苏警官,我女儿会被怎么判啊?” “我不是法官,怎么知道?我只知道她犯罪了,而且……”他凑过去,神神秘秘地讲,“她协助绑架林甘蓝的那个凶犯可是残害了五条人命!” “啊!”林建国夫妻齐齐发出一声惊叫。 五条人命…… 甫一想到这个数字,林建国的额间就沁出了豆大的汗珠,浑身抖个不停。许秀洁也好不到哪里去,上下牙齿碰撞,发出“咔啦”的声音,脸色发白。 苏元没搭理他们,自己酿出的苦果,哭着也得往下咽。他把目光转向了林甘蓝,语气玩味:“林法医,谈恋爱也不能妨碍工作,前后加起来一算,你都休息大半个月了,明天该上班了吧。” 法医部原本就人手不足,再缺少她这个主力,一遇到大案子就忙得人仰马翻,李扬早就向他吐槽过了,天天都盼着林甘蓝早日归来复工。 谁知,林甘蓝竟然推辞了:“苏警官,我不回法医部了。” “哎,你调职了?”苏元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法医部有调动,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想辞职。”林甘蓝摇头。 说出这四个字的瞬间,她感觉肩上的担子似乎轻了些,长舒了一口气。以前觉得离开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但真说出了口,反而觉得轻松。 苏元难以置信,抬手想去摸她的额头:“林法医,你没发烧吧?” 林甘蓝身形后仰,躲开了他的手,厉晋远适时往面前一站,高墙似地挡住了,不高兴地撇嘴:“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我都想好了,正好趁今天你也在,我把辞职报告写给你。”林甘蓝说着,就去找了纸笔,径自坐在餐桌边写了起来。 看见“辞职报告”四个字,苏元才意识到她没开玩笑,目光仿佛被胶水黏在了厉晋远身上,打量了他许久,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等等,她辞职……不会是要嫁给你,当家庭主妇了吧?” 苏元忽然脑洞大开:“难道说……林法医怀孕了,你们要奉子成婚,所以她干脆辞职了全身心待产?” 厉晋远微微颔首,唔,这个猜测合他心意,只可惜晚了五年……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林甘蓝刚写完辞职报告,还来不及放下笔,听见这话,连忙“呸”了一声,戒备地撇清关系:“我和厉先生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可别胡诌,喏,辞职理由都在报告里写着呢。” 苏元劈手夺过辞职报告,匆忙扫一眼,只有寥寥一行字: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姐们儿,您玩我呢?这个理由,三岁孩子都不信。”他知道林家的情况,就她一个顶梁柱,还拖着一个脾气不好的残废老爸需要照顾,伤春悲秋这种事轮不到她头上。 眼看苏元咬定不放松,厉晋远清了清嗓子,只好和盘托出:“那个……她通过了野狼战队的初试选拔,马上就要集训了。” 苏元瞪大了双眼,把辞职报告一摔:“啥,夫唱妇随!” 第200章 必胜,林甘蓝! 第200章必胜,林甘蓝! 林甘蓝翻个白眼,已经撇清关系了,还是没法阻止苏元的想象力。她索性举双手投降,放弃了解释:“你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 苏元似乎认定了他们的关系,腾跃而起,单手卡住了厉晋远的脖颈,义愤填膺:“说好一起到白头,你却偷偷焗了油?啊呸,是说好一起单身到尽头,你却偷偷找女友? 咱们好歹也算难兄难弟,大院里头一把年纪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的男人就咱俩了,于直、乔野几个还会流连花场,就咱们这种和尚一样的生活,家里人都该怀疑咱们的性取向了。 以前吧,我一点儿不在意,反正还有你垫底,至少我没带个拖油瓶。可你倒好,怎么偷偷就跟林法医暗度陈仓了,以后再提起来,我就是大院里的光棍代表了,我妈还不得天天跟在屁股后头催我结婚? 姓厉的,我待你不薄吧,你差点被毒死那桩案子,是我帮你了结的吧?林法医也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说起来,我还算个红娘了!你……“ 苏元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厉晋远连眼皮子都没抬,神色自若地指出毛病:“第一,乌头下毒那件案子,我是被误伤的,而且找出真凶,我和林法医都有出力; 第二,身为重案组督察,破案是基本技能,你要是破不了案子,趁早转行,把位置给有能力的人腾出来; 第三嘛,我和蓝蓝早就认识了,第二回见面她就看了我的身体……“ 厉晋远的声线低沉,泛出一丝慵懒意味,故意拖长了尾音,把她误闯酒店的事儿描述得无比暧昧,仿佛一篇带了颜色的肉文,唬得林甘蓝立刻叫停。 她顾不得形象,立刻把厉晋远拉到一旁,压低声音,严正警告:“闭嘴,那是一场误会。” “我只是陈述事实。” 诚然,他说的的确是事实,可怎么听起来令人那么不舒服,颇有点令人浮想联翩的意味。 那头,苏元忽然嚎了一声:“靠,没想到被自己人挖了角!厉晋远,你等着!” 林甘蓝好奇,他能把厉晋远怎么样,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就问了出来。 “我要上厉家告状!请厉司令和老太太评评理,没他这样儿坑自己人的!”苏元一脸委屈,找个靠谱的法医多不容易啊! 苏元满怀悲愤地走出林家,头也不回。 他一向没个正形,林甘蓝也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寻思着什么时候再向他好好解释一遍。 厉晋远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温暖的掌心触到她的发丝,轻轻揉了揉,温声安慰:“苏元不是个小气的人,过会儿就想明白了。” “希望如此吧。”林甘蓝咬唇,最初是被厉晋远逼迫走上这条路,可经历了最近这些事,她是真的想换一种活法了。 “我还有个问题,想请你答疑解惑。” “什么?”林甘蓝微微仰头,在深邃的黑眸里望见了懵懂的自己。 “集训还没结果,通过率并不高,其实你可以暂时请个长假,如果没能加入野狼战队还能继续回来做法医。现在,你先把归来的路堵死了,到时候如果没进野狼战队,你的法医工作也丢掉了,你想过怎么办吗?” 他的黑眸灼灼生光,仿佛跳跃了一簇簇黑色的火焰,分外吸引人。林甘蓝眨眨眼,笑容娇俏,反问:“你会在打仗之前,就先想到自己会输吗?” 厉晋远摇头:“不会,我会觉得自己必胜。” 林甘蓝伸出一只手,纤细而莹润,厉晋远觉得他稍加用力就能握断了。她的声音如那只手一般,细细的,柔柔的,却蕴含了一股固执的力量:“看来,我们是同一种人。” 她堵死了所有后路,仿佛巨鹿之战的项羽,存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林甘蓝含笑,她只有必胜一条路,因为……她想儿子了。 五年不见了,孩子可还好? 出了林家,还有点时间,林甘蓝索性请厉晋远吃了顿饭。 地点在他们头一次约饭的小饭馆,依旧是破破烂烂的样子,林甘蓝大手笔点了好几个招牌菜。 “林小姐,你们就两个人,吃不完的。”吉松柏坐在轮椅上,劝道。 “没关系,我要出门一趟,也许很久都吃不到你的手艺了,趁这个机会,过把瘾。”林甘蓝笑嘻嘻地应。 没等多久,菜渐次端上来,她惊喜地发现每一碟菜都加了分量。吉松柏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挠了挠后脑勺:“林小姐,送你的,多吃点。也顺便感谢一下厉先生,多谢他帮我找了店面,下周我就能搬了。” 待他走远了,林甘蓝没急着动筷,反而看向厉晋远:“你什么时候帮他找了店面,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快吃吧,凉了影响口味。”厉晋远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肉。 青花椒鱼讲究吃个热乎,刚出锅淋上热油时是最好的时机,耳畔仿佛还响着热油蔓延的“滋滋”声。 她固执地不动筷,厉晋远拿她没办法,只好投降:“你一边吃,我一边说,行吗?” 原来,上次她带厉晋远来过之后,他就经常独自前来。前些日子,听说这一片要拆迁,吉松柏家庭条件不好,本来就是本小利薄的生意,换个地方,他连租门面的钱都没有。 厉晋远得知这情况,出手帮了一下,联系街道创业办给他办理了残疾人创业优惠,不仅免税,而且还在新建的创业园区找了个地方,门脸小,但胜在租金便宜,而且附近有上班人流,除了做堂食,还能开展白领午餐外卖业务。 林甘蓝咽下鱼肉,似乎比上次的更香,咬着筷头,含糊不清地问:“你和吉松柏并不算熟悉,为什么会帮他啊?” 厉晋远也入口一块鱼肉,鳜鱼肉质细嫩,含之即化,却及不上眼前的人,低眉顺眼,像足了含苞待放的枝头花。 他也低声应:“因为他是你想帮助的人啊。” 一张桌,两个人,分坐两端,低低的絮语在彼此间回绕。 背后,是一轮渐坠的夕阳,暮光似血,似乎昭示了前路不平。 饭间,厉晋远接了个电话,脸色微变,没来得及吃完就叫了吉松柏买单,要送她去集训基地。 第201章 别对我说爱 第201章 别对我说爱 一路上,厉晋远平静开车,但眉宇间却萦绕了化不开的薄愁。似乎,有什么事困扰着他。 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夜色拉开了帷幕,切诺基才驶入集训基地的巍峨大门,稳稳地停在地面停车场。 林甘蓝抽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过去,如同下午时分厉晋远在林建国家曾经做过的那样。“喝口水吧,没什么事情是你解决不了的。” 厉晋远抿一口水,微拧的浓眉依旧没有松开:“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时候,让你不高兴的也许只是一只蚂蚁。” 林甘蓝眨眨眼,听这意思,是有事让他不高兴了。 厉晋远随手一抛,把矿泉水瓶子丢到后座,侧着身子,直直地看住她。 “你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林甘蓝抚了抚脸颊,他的目光仿佛燃烧了一团火焰,脸庞又开始发热了。 厉晋远扬眸,在她的眼里捕捉到了一抹娇羞。 唔,是个好开头。 他抿了抿薄唇,难得露出几分笑意:“蓝蓝,我将陪你一起迎来人生新篇章了。” 低沉的语气,车厢内弥漫了浓浓的暧昧。 林甘蓝僵笑,反身想开车门:“空气不流通,好闷啊,咱们下车再说。” “咔嗒”一声,车门落了锁,堵死了她的出路。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不知不觉间,上半身凑得更近了,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间的热热气息。 林甘蓝见识过他偶尔的“恶作剧”,错身拉开一点距离,切诺基的车内空间已经算大,然而此刻却半点用也没有,她依然没有可躲避的地方。 厉晋远欺身上前,黑眸里盛满了宠溺,亲密耳语:“蓝蓝,你这样儿,我太伤心了。说好的感谢呢,是不是该给了?” 他少有用语气词,一向是笃定的陈述句,此时此刻却像个跟家人讨要玩具的孩子,充满了撒娇的意味。 林甘蓝微微抖了一下,轻声反问:“你要什么感谢?” 心底隐隐升腾起不详的预感,这位爷可不是那么好打发,他之前一副大义凛然不思报酬的样儿,现在又忽然变了脸,真是比六月的天气还难以捉摸。 厉晋远的手掌穿过她发间,黑亮的瞳仁微弯:“以身相许,怎么样?” 他的指尖发烫,沿着她的柔嫩脸庞一路滑到了尖尖的下巴,掂了掂,一瞬不眨地望住她。 他越是目不转睛,林甘蓝就越恼火,有种被戏耍的感觉,狠狠拨开他的手:“厉先生,不要再玩了!” “玩?我没时间,也没那个心思。” “那就别说那些模棱两可的玩笑话,我应承过,会尽全力通过集训,加入野狼战队为你卖命。咱们的交易,我一直记得,你不必用这种法子来激励我。” 这回,轮到厉晋远一脸懵逼了:“我用了什么法子?” “呵,仗着一张好皮囊欺骗感情,待我对你情根深种了,就什么都听你的了。这种故事实在听得太多,看几个类似《爱情保卫战》的节目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什么时候想过骗你的感情?我对你做的那些事还不够明显吗?”厉晋远的声音有掩不住的恼怒。 一个家世出身良好,自己也争气的帅哥大献殷勤,林甘蓝起初也心动过,可一路上闲来无事,她细细想了想,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两人最开始的纠葛,来自于他提出的交易,用孩子的下落交换她进入野狼战队卖命。 再细想下去,从刚认识开始,厉晋远就查清楚了她的过往,早恋私奔,甚至未婚生子这些黑历史,他全都知道。可出身军区大院的特种兵王,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却偏偏找上她? 林甘蓝微微侧脸,从后视镜里瞥见了自己的模样,只有这张脸尚算秀丽,除此外,她还有什么呢? 噢,还有个拖后腿的养父。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应,厉晋远虎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只能看见她的下颔,尖尖的,透出一股执拗。 他攥了攥手掌,恨死了她的固执。 车内,一片静悄悄。 许久,林甘蓝才低低开口:“你帮了我大忙,很感谢,一定会找机会报答。但……至于感情方面的话,请你以后不要再提起。” 她幽幽地补充:“至少在真心实意爱上我之前,请别再说了。” 厉晋远想反驳,他哪里对她不够真心实意了,但一双薄唇却仿佛502胶水封住了似的,只得眼睁睁看她伏在自己膝盖上,解开了车门锁,拎着行李包,拉开车门跳了出去。 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厉晋远闷哼一声,开口前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动机——想给儿子一个真正的母亲。 脑海里,她最后那句话低低回荡,在真心实意爱上她之前,别再轻易说爱? 入夜的集训基地,高高路灯把夜色切割成了碎片,一段光明,一段黑暗。 厉晋远倚在车窗边,眼睁睁看着那抹娇俏的身影在明暗交替里穿梭,眸光微沉,最终还是没有迈步追上去,反而拨了个电话。 “人到了,出来接吧。” 低沉的声音平静下来,再听不出一丝恼怒。 下了车,林甘蓝就后悔了。 她从来没来过这劳什子集训基地,又是在夜晚,各栋建筑隐没在黑暗里,完全辨不出方向。 但背后厉晋远投来的目光,火烧似地炙烤,她已经帅气地把话撂出去,此刻也不能再回转头向他求助,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绕过一丛茂盛的灌木丛,她狠狠一跺脚,放慢了脚步:“呼,到底上哪儿报道啊,也没个指示牌!” 幸好一应生活用品和衣服,集训基地早早就备好了,她没带多少东西,行李包还算轻巧,否则拖着走这一段路,她早累得够呛。 环视一圈,她惊喜地发现一条小路上出现了个人,刚想张口问个路,对方却直直地朝她走过来。 “是江州警局法医部的林小姐吧?” 林甘蓝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心情略好了些,果然老天爷也帮她,没走出多远恰好就有人接应了。 对方是个一身军装的年轻人,领着她沿小路绕了一圈,到了灯火通明的基地办公大厅。 林甘蓝一边出示证件,一边闲聊:“这么晚了,你们还在工作?” “办公大厅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不过,我只负责登记。你是最后一个了,帮你登记完,我就可以走了。” 林甘蓝有些不好意思:“真抱歉,耽误你时间了。不过幸好遇到你,我刚差点迷路了。” “厉队向上面说明了你的情况,特意延迟了你的登记时间,而且,刚才也是得了厉队的通知,我才能适时地出来接你,我可不是什么千里眼顺风耳,还没见人就算好了时间。”年轻军人动作麻利,埋头登记。 站在他面前的林甘蓝却如遭雷劈,登时僵住了,在她那么不留情面地拉开距离后,厉晋远还为她特意打了招呼? 一瞬间,她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好了,现在我带你去宿舍。”登记完毕,年轻人领她去了基地东侧的宿舍区。 三栋宿舍楼并排在一块儿,其中两栋紧紧相挨,仿佛相亲相爱的兄弟,唯独一栋稍矮的红白色小楼孤零零撇在一旁,中间隔了半个操场的距离。 “那两栋是男生宿舍,这一栋是女生宿舍,基地里虽然不像学校管得那么严,但还是践行男女有别,稍微划了一道界线。” “哦,原来是这样。” 跟着他爬上五楼,站在了宿舍门口,年轻人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回转身来看她。 林甘蓝攥紧了手里的行李包,不知道他想干嘛,只听他酝酿了片刻,讲:“厉队托我转告你一句话。” “啥?”林甘蓝微微吃惊,厉晋远分明有她的号码,却不肯拨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是划清界限的意思吗? 虽然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可真走到了这一步,她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 “厉队说,江湖险恶,请你小心。毕竟,人心隔肚皮。”他的表情有点尴尬,摸不准这位林法医和厉晋远的关系,还得说出像电视剧台词一样的话,格外羞耻。 林甘蓝一怔,仔细咂摸他的话。 这是……在提示她集训之路不会一帆风顺? 第202章 出身名门 第202章 出身名门 “就这句话,没别的事我先走了,你自行进去吧。” 撇下一句话,年轻人赶紧溜之大吉。 林甘蓝摇摇头,心道,年轻人白看了那些偶像剧,转达这么两句话也不好意思?以后给女生表白可怎么办! 她抬手敲了敲门,片刻后,有个敷面膜的女生来开门,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视线落到了她手上的行李包,恍然大悟:“哦,你是迟到的那个女生?” “不是迟到,我有事请假了,延迟一天报名。”认真算起来,她今晚就到,还算是早来了一晚上。 敷面膜的女生轻哼一声,朝屋子里喊了一声:“b号房,是你们的人,出来接客吧。” 喊罢,她径自走进了一间屋子,“啪”一声关上门。 这间屋子是两室一厅的户型,她找到中间那扇贴了b字母的房间,根据刚才那女孩的话,应该是她的宿舍了。 屋子的隔音效果很一般,房间里的人显然听见了女孩的吼声,但紧闭的门却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出来的意思。 林甘蓝甚至听见有人忿忿不平地骂道:“她是多大的腕儿啊,不仅迟到,还要我们去迎接。哼,咱们偏不去,有本事她别来集训,正好少个人竞争。” 林甘蓝没有生气,甚至有点想笑,如果她娇养在一个温暖的家庭里,十几岁的年纪说不定也会是这种性子。 而现在,她已经过了二十,早早走入社会好几年,反而不会为这些无聊的话生气了。 她轻轻敲了敲门,门内顿时噤声。 好一会儿,门才打开,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开门的人立刻就溜了,仿佛给她开门是一种惩罚似的。 站在门口,林甘蓝扫一眼宿舍,约莫二十几平方,摆放了两张高低床,靠墙边是一排储物柜,朝阳台望出去,还带了一个独立卫生间,跟大学宿舍像了个八九成。 而她的三位室友都已经到了,纷纷把目光投向她。 那目光里,混杂了好奇、不甘、愤怒……短短几秒钟,林甘蓝心里就有了分寸,果然如厉晋远形容的那样,江湖险恶,这场集训恐怕不轻松。 三张床上都有人,只余了一张左边的上铺没人,林甘蓝径自走过去,发现堆了两个大大的行李箱。 “谁的东西?麻烦挪一挪。”林甘蓝彬彬有礼地看过去。 她的下铺躺着个披肩长发的女人,穿了松石绿的蕾丝睡裙,从大腿根处开叉,设计充满了小心机。两条雪白的长腿交叠,翘着二郎腿微微晃荡。 “哟,原来是个走后门的啊,难怪那么大牌,连集训都能迟到,啧啧,在部队上搞特殊啊?” 她的语气充满了浓浓的讥诮,说话间身子往外挪了挪,露出一张妍丽的脸。一双丹凤眼顾盼神飞,秀致的鼻子高挺,深邃的轮廓似混血美人,描了正红色的唇,微微上翘,表情倨傲。 她一开口,林甘蓝就听出了这把声音,正是她在门外听见的那个。 果真是个刺头儿。 可惜,林甘蓝从来不是个软柿子。 两个箱子,一个粉色,贴了可爱的魔卡少女樱贴纸,一个大红色,闪烁着点点金色光泽,林甘蓝立刻判断出后者多半就是这个女人的行李箱。 她无视了那女人的话,径自攀上床沿,握住了行李箱的把手,想把它替下来。 下铺的女人急了,霍然起身,却忘了自己身在下铺,脑袋猛地撞上床板,疼得她“哎哟”一声,当即泛出了泪花儿。 她忍着痛,一手捂住被撞伤的地方,一手去掰林甘蓝的胳膊,怒道:“我赵璇的东西,是你能动的吗?” 林甘蓝细眉一扬,冷声道:“哦,是你的东西啊?我问过了也没人回答,还以为这东西没主人呢,放在我的床上了。” “什么叫没主人?放在你床上,就是你的了?脸也忒大了吧!”赵璇是个暴脾气,劈头盖脸怼过去。 “也对,虽然主人没动,但我也应该体谅。毕竟它的主人可能伤了脑袋,咱们不能歧视智障儿童。”林甘蓝四两拨千斤,反而把捂着脑门的赵璇气个够呛。 她还注意到,说起行李箱的主人时,另一下铺穿卡通睡衣的女生表情有些异样,多半是粉色行李箱的主人。 赵璇平时没受过这种气,可言语交锋了两次,她一点便宜没占到,索性耍赖起来,硬生生把林甘蓝挤开,护着自己的行李箱:“我不管,反正不准你动我的箱子!” 正说着,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两人对峙的僵局。 穿卡通睡衣的女生微微舒了一口气,忙不迭抢先去开门,站在门口的居然是个男人。 她脱口而出:“赵风!”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林甘蓝也暂时放弃了争夺,把视线移向门口。 的确是她见过那个赵风,常跟在厉晋远身边,此刻换了一身军装,平添了几分英气。 赵风微露惊讶,大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开门的女生,落落大方打个招呼:“祝小姐,你也住在这间宿舍啊。” 祝小姐一脸欣喜,完全没注意到那个“也”字,兴高采烈地问:“你在这儿,那……晋远哥哥是不是也来了?” 林甘蓝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赵风:“厉队在忙。” 祝小姐嘟了嘴,有点不高兴:“都到了基地,也不来看看我?嘁,真是个没良心的。” 林甘蓝注意到,赵风虽说彬彬有礼,但明显有些疏离,并不如祝小姐表现出的那么熟稔。看来这位祝小姐和厉晋远的关系……还有待商榷。 寒暄了两句,赵风把目光移向林甘蓝,他是个聪明人,稍微扫一眼就看出了她和赵璇之间的对峙局面:“这是怎么回事?” 他虽不如厉晋远那么冷峻,但长期的军旅生涯还是练出了几分肃然,眉眼一凛,颇能唬人。 赵璇不自觉收敛了火爆脾气,闷哼一声:“她动我的东西……” 她还想继续控诉,祝小姐冷喝了一声:“赵璇,别说了。既然分在一间宿舍,也算缘分,彼此和气点。” 林甘蓝默然无语,却一直紧盯着房间内的众人,这会儿觉得更有趣了。 这位祝小姐生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赵薇似的,明亮又可爱。小巧的鹅蛋脸,小鼻小嘴,再配上双马尾的打扮,活脱脱一个元气少女。 可她真恼了起来,语气却十分严厉,颇有点……上位者的威严。 林甘蓝心里登时有了答案,只怕这位祝小姐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天真无害,而赵风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刻意保持疏远的距离。 被她训了,赵璇还不甘心,义愤填膺:“芷月,你可是西岭军区总参谋长的孙女,怕她做什么!” 林甘蓝恍然大悟,原来这位祝小姐出身名门呐。 可赵璇也实在是太不会看脸色了,大喇喇抬出了祝芷月的出身,反倒把她气得更厉害了:“赵璇,闭嘴两个字,你会不会写!” 赵璇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不懂到底哪里惹怒了祝芷月。 很快,祝芷月就给出了答案。 顷刻间,她就恢复了柔弱的模样,楚楚可怜地对赵风解释:“赵风哥,刚才我凶了点,可我也是想大家和和气气地参加集训,这个事儿,你就别告诉晋远哥哥了好么?” 赵风点头,她和赵璇间的三言两语,已经够他推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我想,厉队也愿意看到大家和平相处。” “晋远哥哥的话,我最听了,一定会照办的。不过,你一定要跟他说,抽时间来看看我。都在一个基地里,很方便的。”提起厉晋远,祝芷月的声音就软绵绵了,仿佛泡在一滩化不开的蜜糖水里。 “我会转告厉队的。” “对了,是不是晋远哥哥让你来看我?”祝芷月这才想起询问赵风过来的目的。 赵风还没来得及回答,赵璇又开口了:“芷月,肯定是厉先生的意思,不然怎么会你今儿刚到基地,他就过来了?我可记得,他好像很忙的,听说最近老请假。”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赵风却径自走向了林甘蓝。 “我来给林小姐送衣服。” 他展开手里的袋子,赫然是一套军装,他笑了笑:“明天就正式开始集训了,没军装可不行。” 一时间,房间里一片死寂,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赵璇仿佛听见了一记响亮的巴掌声扇在自己脸上,她下意识去看祝芷月,果然看见好友的脸色发白,娇俏的五官顿时弥漫了一股戾气。 她恨不能抽自己两耳光,刚才为什么要多嘴,当个不说话的哑巴多好! 这下,糟糕了。 第203章 你和晋远哥哥很熟? 第203章 你和晋远哥哥很熟? 女人间的暗流涌动,林甘蓝瞧得真切,她可不想还没开始集训就给自己树敌,淡淡接过装衣服的袋子,感谢了几句。 态度疏离,表现得和赵风并不熟悉。 赵风也了然,只简单提醒了她一句,晚上小心,便告辞走了。 女人间的战事,他不方便搀和,更何况厉晋远回来的时候一点儿也不高兴,似乎在路上和林法医闹了点不愉快,他可不想好心办坏事,回去被厉队批斗。 赵风一走,祝芷月立刻抛去眼神,示意赵璇关上门。 然后佯装无意接近林甘蓝:“你好,我是祝芷月,你是哪个部门选拔上来的?” 林甘蓝莞尔一笑,心里猜到了几分她的目的,没摆架子:“我以前在江州警局做法医。” 凭祝芷月的身份,这些信息她稍微一查就知道了,林甘蓝没必要隐瞒。况且,祝芷月刻意接近不过是为了探听她和厉晋远的关系,她没那个心思,自然一派坦荡荡。 祝芷月倚在上下铺的楼梯间,纤细的腿搭在另一边楼梯,悄无声息堵住了去路,漫不经心地问:“你和赵风似乎挺熟,那一定也认识晋远哥哥了?” 她虽然装出不甚在意的样子,然而那双眼睛却仿佛黏在了林甘蓝脸上,不放过对方一丁点的表情变化。 赵璇还在旁边帮腔:“呵,有些人啊,可别自不量力了。江州那小地方的法医,能见过什么世面?处心积虑结识了大人物,人家一句话就止不住心潮澎湃,其实呢,人家不过是图新鲜而已。” 她攀住祝芷月的肩,一副姐妹花的架势,讥诮地笑道:“若我是男人,有芷月这样儿的青梅竹马,那肯定是早早娶回家,巴不得藏在家里头不让别的男人多看一眼。至于外头的莺莺燕燕,玩玩而已,哪里比得上自家的娇花呢。” 这话明显是说给林甘蓝听的,提醒她和祝芷月的条件差远了,别想着跟她抢厉晋远。 可她原本就没那个想法,稍一心动,就掐灭了那点旖旎念头。 她望向赵璇,盈盈一笑:“小地方的人,的确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至少,我是今天才第一次见人这么厚颜无耻。分明跟她没关系的事儿,也横插一脚,呵,别人家的男人,关你屁事。” “你……张口就来屎尿屁,一点格调都没有!粗俗,太粗俗了!”赵璇气得五官都扭曲了,怒不可遏地攥紧拳头,似乎忍不住想打人。 然而,林甘蓝半点不怵,尖尖的下巴微仰,笑意如涟漪般扩散,学着她的语气:“粗俗,太粗俗了!” 半晌寂静,赵璇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顺畅地说出了那三个字儿,脸色陡然涨得通红,灯光映照下,活像一块猪肝。 她虽然不如祝芷月那样出身名门,可父亲、哥哥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平时十分注意她的教养培育,从不许她说那样的字眼。 而现在,她被林甘蓝一激,居然在几个女人面前丢了脸面。 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仿佛点燃了引线的炸药桶,随时可能爆发,却被祝芷月伸出一只纤纤细手,拦住了。 祝芷月不赞同地微微摇头:“赵璇,够了,还嫌不够丢脸吗?” 搞清楚林甘蓝和厉晋远之间的关系比较重要,终于赵璇的感受……她不关心。 林甘蓝盈盈一笑:“好在,还有祝小姐明事理,不像有的人,一点教养都没有。” “喂,你说什么!”赵璇脾气暴躁,几乎跳起来想打林甘蓝,被祝芷月一个眼神硬生生逼退。 赵璇没了声音,房间里顿时清静了,祝芷月甜甜一笑,露出小米粒似的整齐牙齿,温柔可亲:“阿璇脾气不太好,其实心地善良,林小姐别在意。” 扮温柔,谁不会? 林甘蓝也柔柔声:“叫我甘蓝就行了,能分到一个宿舍,咱们也算有缘分。” “佛说,前生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世的擦肩而过,咱们能一块儿参加集训,还分在一个宿舍,是大缘分。你也别叫我‘祝小姐’了,朋友们都叫我芷月。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你和晋远哥哥很熟?” 说话间,祝芷月已经挽上了她的胳膊,不知情的人定会以为两人是关系很好的闺蜜。 林甘蓝不经意皱了皱眉,不动声色撇开了她的胳膊,笑容灿烂:“晋远哥哥是谁?” 她顿了顿,作恍然大悟状:“哦,你说的是厉先生?我跟他不熟,但是认识苏元和于谦。” 既然祝芷月和厉晋远从小青梅竹马,那同一个大院的苏元和于谦应该也略有知晓,抬出这两面大旗,果然成功转移了祝芷月的注意力。 她松开了挽住林甘蓝的手,语气淡淡:“哦,你是江州警局出来的,应该是苏元哥的同事吧,好像于谦也在江州哪个地方做医生呢。不过,我跟他们不太熟。” 林甘蓝微舒了一口气,初来乍到,她可不想和祝芷月为敌。 况且,厉晋远那样儿的人,清冷如数九寒冬里的茫茫大雪,的确要个甜人儿暖一暖,下雪天和枝头绽放的红梅更配。 “五分钟后熄灯。” 宿舍内的喇叭响起了通报声,冷冷的,透出一股不近人情。 林甘蓝还没反应过来,赵璇忽然灵机一动,犹如一道迅疾的闪电,猛地钻进了卫生间,狠狠甩上门。 她们今天过来基地,领了军装,开了个会,领着转了一圈基地,并未正式开始训练,早早就吃过饭回了宿舍。林甘蓝来的时候,她们仨早就洗漱完毕,这会儿赵璇又钻进卫生间,只有一个原因。 林甘蓝不笨,瞬间就猜到了,她是为了霸占卫生间,让自己没得用。 她不慌不忙地放下了行李包,把赵风给的军装拿出来,抖搂来,在身上比划了一番,似乎尺寸挺合适。 至于卫生间里的人,林甘蓝半点不在意,她注意到赵璇没带手机进去,有本事就无聊地在卫生间里待到天荒地老吧。 祝芷月已经重新上了床,塞上耳机听歌,目光却忍不住往林甘蓝身上飘,不禁好奇,还有五分钟就熄灯了,她肯定来不及洗漱,怎么一点儿不着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就要到五分钟了,卫生间的门终于打开,赵璇皱着眉头,以手为扇,忙不迭奔出来。 “哟,舍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卫生间,巴不得住在里面呢。”林甘蓝讥诮道。 “你……”现在没了赵风,祝芷月也不会再拦,赵璇恼怒地把她往卫生间推,“去吧,那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顺着赵璇的推力,林甘蓝一手拎着军装,一手拿了毛巾牙刷,进了卫生间。 她刚进去,赵璇就扬起嘴角诡异一笑,“砰”一声关上了门。 五分钟时间已到,整栋楼登时全熄了灯。 卫生间里也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依稀还能看清周围的东西。 没给林甘蓝反应时间,门锁“咔啦”作响,赵璇已经落了锁。 林甘蓝大骇,一时没注意,着了她的道儿! 原来抢夺卫生间,逼得林甘蓝只能在黑暗里洗漱并不是赵璇的目的,把她反锁在卫生间里,才是真正的杀招,先前的抢夺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林甘蓝拧眉,自己一时大意了,之前看赵璇那爆裂的脾气,以为是个憋不住心眼的性子,谁知道,居然也懂得设伏。 回过神来想想,赵璇估计也是大院出身,从小熟读兵法,只是脾气炸了点,智商却不低。 林甘蓝环视一圈黑漆漆的卫生间,用力拧了拧门锁,却纹丝不动,心陡然沉了沉。 门外,传来赵璇猖狂的笑声:“别作无谓的反抗了,乖乖在卫生间里过夜吧,如果我心情好,或许明早就会放你出去。” 赵璇心情颇好,先前的抑郁一扫而空,舒舒服服地躺下睡了。 凌晨,宿舍里忽然响起了“乌拉乌拉”的声音,全部的灯光陡然间都亮起来,把宿舍里照得如同白昼。 喇叭里,传来低沉而严厉的男声:“五分钟后,操场紧急集合。” 第204章 女人是母老虎 第204章 女人是母老虎 紧急集合,只给五分钟? 赵璇揉着惺忪的睡眼,陡然清醒,扫一眼宿舍里的其他人,祝芷月和那个没存在感的李绵绵都已经起床了,正在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尽管眼皮子沉重得都快睁不开了,她还是努力爬起床,摸到搁在床头的军装赶紧套上。 祝芷月比她醒的早,动作也快,三两下就弄好了,拽了她一把就冲出了宿舍,只剩半句话飘在后半夜的冷空气里:“阿璇,快点儿,我在操场等你!” 都到操场了,还叫等她吗? 赵璇正在跟肥大的军裤作斗争,瞥见一向胆怯的李绵绵也穿好了衣服,伸手想拉住她,被躲开了。 “我……我去追芷月姐姐,也……也在操场等你。” 李绵绵生得小巧,平素是个慢腾腾的性子,小白兔般怯弱,早早被赵璇的霸王花脾气吓住了,碰见她和新来的林甘蓝起冲突,恨不能把自己隐身了。至于单独和赵璇相处,那是不可能的! 望着李绵绵小巧玲珑的背影,跌跌撞撞冲出了宿舍,赵璇气得一巴掌扇空气泄愤,却不慎打到了高低床的架子,疼得她“嗷”了一嗓子,手臂当时就麻了。 赵璇跑到操场时,其他人已经到了。 她跑得筋疲力尽,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明眸一扫,却惊讶地发现林甘蓝赫然站在队伍里面。 赵璇顿时愣住了,喃喃道:“不可能!” 她分明被自己锁进了卫生间,怎么会在这儿? 队伍里爆发出一阵哄笑,赵璇扭头一看,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自己。 教官一脸肃然,走过来,厉声训斥:“紧急集合迟到,还傻站着不归位,想什么呢?” 赵璇立刻收回目光,双腿并拢而站,敬了个军礼:“抱歉教官,我马上归队。” “等等。”教官又把她叫住了,“看看你身上的衣服,成什么样子!” 又是一阵哄笑。 七个女生,四个男生站成一排,中央的林甘蓝十分打眼,那上挑的细眉,微翘的红唇,白皙如瓷的脸庞,无一不让赵璇恨得牙痒痒。 她上一次这么讨厌的女生,还是大一时候抢了她学生会主席位置的同学。 “我跟你说话呢,傻了?看看你的衣服!”赵璇愣着不动,教官没好气地拔高了音调,甚至引来了不远处的参观目光。 这一次的野狼队员选拔,部队里极为重视,预备役队员们的头一次夜半晋级集合,少不了有人围观。 第一印象,也会计入最后的评价里。 赵璇如梦初醒,低头一看,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纽扣错位了,胸口豁开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的性感蕾丝睡衣边,她慌忙用手掩住。视线往下移,皮带耷拉,也没扣好,裤脚翻起来,露出了脚踝,一看就知道她为了省时间,连袜子都没穿,鞋带也是胡乱系了一下。 整个形象,糟糕透了,怪不得大家看见她都哄笑不已。 赵璇脸上发烫,眼睛死死地盯住脚下,手忙脚乱地重新整理好衣服。 在教官一声“归队”下,她眼珠子一轮,故意挑了林甘蓝身边的位置,硬挤进去。 “下次归队,不要硬插进队伍,站在队伍边沿就行了。我记得你是文艺兵,连这个都不知道?”教官皱了皱眉,但还算给她留面子,没有立即叫她出列。 赵璇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文艺兵也不用夜半晋级集合啊! 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教官讲话吸引过去,赵璇悄悄侧脸,瞪了林甘蓝一眼,压低声音毫不客气:“喂,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甘蓝目不斜视,只微微动了动唇:“紧急集合,我不在这儿,该在哪儿?” “哼,别装了,你明明知道我问的是,你怎么从卫生间里出来的?” 赵璇很清楚,自己是最后一个出宿舍楼的人,而且锁住的卫生间也没打开,她怎么会比自己更早达到操场? “哦,这应该感谢你。” “感谢我?”赵璇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林甘蓝的声音太轻微,她不由凑得更近。 “卫生间的窗户没封,恰好我比较瘦,刚好能钻出来。而且,那时候我刚好换了军装,试试尺寸合不合适。” 林甘蓝一派轻描淡写,然而赵璇却淡定不了,禁不住咂舌。 她们的宿舍可在五楼啊! 五楼,十五米的高度! 光是想一想,她的头就开始发晕,而林甘蓝居然从五楼的卫生间窗户跳了出去?这是什么样的怪物啊! 察觉到赵璇的眼神异样,林甘蓝又轻轻补了一句:“对了,你应该没注意过吧,卫生间的窗户外有一根水管。” 言下之意,她沿着粗水管攀爬而下。 赵璇狠狠咬牙,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居然帮了她。越想越不甘心,赵璇眯了眯眼,一只脚悄悄往林甘蓝的方向探过去,想用力踩她一脚,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个丑。 哼,就算丢脸,也得拉个垫背的! 赵璇这么想着,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堆在了踩上去的那只脚上,谁知道,最后一刻,林甘蓝微微一挪,完美闪避。 而她,则因为重心不稳,摔了个狗啃泥。 “迟到,衣冠不整,现在还不认真听讲,站个队也能不安分。赵璇出列,沿操场跑十圈!”一而再,再而三,教官也生气了。 “教官,我是受害者,是她,是林甘蓝踢了我一脚。”赵璇睁眼说瞎话,硬拼着受罚,也要把林甘蓝拉下马。 队伍里忽然又冒出个娇滴滴的声音:“报告教官,我看见了,是赵璇想踩林甘蓝一脚,谁知道没踩到,反而把自己摔了……” 声音越来越低,却不妨碍队伍里再度响起一阵哄笑。 “哈哈,这么笨的人也能参加野狼战队选拔吗?” “女人呐,就是母老虎,真可怕。” “自己摔了也要拉个垫背的?啧啧,心机深沉。” 能站在这儿的预备役队员,大抵都是各个军营挑上来的人尖儿,个个天之骄子,颇为看不上赵璇的行径。 赵璇伏在地上,操场的沙尘沾上了她的脸,格外狼狈。她把目光投向祝芷月,想让她帮忙求个情,谁知目光甫一接触,祝芷月就把脸移开了,竟像是没看到似的。 “撒谎,妄图污蔑队友,再加十圈。现在,马上去跑!” 教官这会儿是真怒了,赵璇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还能听见他声如洪钟:“在战场上,队友应该彼此坦诚信任,怎么能窝里斗……” 二十圈操场,跑完之后,赵璇已经累没了半条命。 她拖着两条灌了铅似的腿回到宿舍,开门的刹那,腿脚一软,差点跌坐到地上。 一双纤纤玉手扶住了她。 祝芷月一脸关切,低声认错:“阿璇,刚才在操场上我没为你说话,你肯定生气了吧?其实我是为你着想。” 赵璇咬唇,沉默地望着她,仿佛在问,你怎么为我好了? “教官正在气头上,我如果再为你说话,他肯定会更生气,说不定还会加重处罚。而且,已经有李绵绵这个人证了,我站得离你有点远,我的话未必有什么效果。 其实……看见你被处罚,我的心疼极了,一点儿不比你好受。“ 祝芷月一番梨花带雨的道歉,瞬间消融了赵璇的怒气,想到两人这些年的友谊,反而安慰起祝芷月:“好了,芷月别哭了,这么多年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好人。哼,今天我被处罚都怪林甘蓝和那个作证的李绵绵!” 她走进宿舍,一眼就发现行李箱放在了自己床上,往上铺看,林甘蓝已经躺回了床上,此刻睡得正香。 祝芷月柔声道:“我劝过了,她不听,我也没有办法。宿舍就这么小,我们的柜子里又装满了衣服,我只好睡觉的时候把行李箱放到阳台去,阿璇,不如你也同我一样吧。” 说着,她往自己床边走去,忽然矮身一个趔趄,呼痛的同时,握住了自己的脚踝。 赵璇强打精神看过去,只见好友的脚踝红肿了:“芷月,你的脚怎么了?” 祝芷月沐浴在月光里,登时变了脸色,连连摇头:“没什么,不关林甘蓝的事,真跟她没关系。” 然而,她越是遮掩,赵璇越把她受伤同林甘蓝联系起来,顷刻间已经脑补出一出戏:“是不是你劝她别把行李箱放我床上,她不肯,还把你推倒在地,撞伤了?” 祝芷月唇角的笑意一闪而逝,吸了吸鼻子,闷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伤了脚。” “你呀,就是太软了,若是我有你那出身,谁敢欺负我!哼,姓林的肯定故意把你撞伤,这样你就不能在训练中发挥完美,她就能胜出了!” 赵璇眉目一凛,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不行,我不能让她这么一帆风顺。” “阿璇,你想做什么?” 赵璇没回答,拖着疲惫的身体抄起了门后的扫帚,重新站回床边,对准林甘蓝的脸,狠狠挥上去。 “树要皮,人要脸,我想试试,她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那语气,竟是发了狠。 第205章 柳叶刀 第205章 柳叶刀 林甘蓝睡熟了。 巴掌大的脸上,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微扇,月光如水,笼罩了一层柔柔的光晕,仿佛一朵蔷薇花静静盛开。 她越发美丽,赵璇就越发讨厌。 攥紧了扫帚,牙关一咬,发狠往林甘蓝脸上掼。 毁不掉这张花一样的脸庞,至少也要让它蒙上点灰,才能泄她心头之恨。 若不是她,自己也不至于被罚跑十圈! 若不是她,好闺蜜的脚就不会受伤! 赵璇红了眼,心头好似有个恶魔,在不断地怂恿:不能就这样被欺负了! 祝芷月回到了自己床上,却没有入睡,隐在黑暗里,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直望着赵璇的方向。 她虽然嘴上劝着赵璇,可嘴角却禁不住缓缓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好像对这一切,乐见其成。 然而,赵璇的手挥到了一半,却硬生生止住了。眼看那扫帚的尖儿距离林甘蓝的眼,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她居然停了。 祝芷月攒了眉心,手指不自觉拽住了被角,可惜,就差一点儿了!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赵璇的背影,殊不知,赵璇此时拉长了一张脸,几乎快哭出来。 不是她想停下,而是不得不停——手腕处添了一抹冰凉,借着月光,泛出一点寒光。 她哪里想得到,看上去娇滴滴一美人儿,居然随身带刀! 虽然那刀只有一指多宽,形似柳叶,但触感冰凉,犹如剧毒的非洲小叶蟒盘踞在手腕间。 原本闭上的眼,忽然睁开了。 仿佛拨开了层层乌云,倒映了漫天星辰。 林甘蓝的眼睛很好看,古典的杏眼,黑白分明,瞳仁儿亮亮的,又带了几分清冷之气,更显得气质出尘。 但此时,被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住,赵璇的小腿肚却止不住打颤。 “我……” “我知道,你想试试看,我的脸皮有多厚。”林甘蓝的颊边甚至漾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不是的……我……”赵璇平时不算咋咋呼呼,话挺多的,然而现在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其实,我也想试试,我的手术刀有多锋利。” 这把手术刀,是医科大学的班主任送给她的礼物。 班主任到了五十多岁,依然没结过婚,人送外号“灭绝师太”。性子古板,眼睛里不揉一粒沙子,她经常教育学生,行医是最危险的职业,下刀如有千钧重,一毫厘的差池,都可能断送一条性命。 林甘蓝是她最看重的学生,却没有选择进入医院治病救人,而是考入警局做了一名法医,天天与死尸打交道。 她回学校看过班主任,本以为会被打出来,没曾想班主任居然送了她一把手术刀。 “捍卫世间公义,为枉死的人说话,又何曾不是救人?甘蓝,你记住,治病救人不在行业,在心。” 林甘蓝一直记得班主任这句话,时时咂摸。 这次参加战队集训,也算翻开人生新篇章,她把班主任送的手术刀也带上了。 放在枕下,仿佛时时在提醒她,治病救人,在心。 谁知,这把纪念意义的手术刀,竟然在来到了集训基地的第一个晚上就派上了用场。 锋利的柳叶刀刃抵住肌肤,赵璇甚至能感觉冰冷的刀刃把肌肤稍微往里压,只要稍稍用力,就会割破她的手腕。 一对一,对峙。 她拼不过林甘蓝的沉稳。 僵持了没一会儿,赵璇就跪下了。 她也不想,只是双膝酸软,不自觉就弯了下来,“噗通”一声轻响,在深夜里格外刺耳。 幸好,李绵绵早睡熟了,祝芷月似乎也入睡了,没人看见这一幕。 林甘蓝定定地望着她,良久,一个漂亮的挽花,收了手术刀,重新压回枕下,翻个身,面朝墙继续睡了。 赵璇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许久,顺着高低床的楼梯滑下来,软成了一滩烂泥,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回到自己床上。 她虽然嚣张跋扈,可从来没有人和她比划刀子,柳叶似的手术刀那么锋利,仿佛随时会割开她的肌肤,割断她的动脉血管。 赵璇睡不着,睁着眼睛,瑟瑟发抖,一直到东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才支撑不住,稍微眯了眯眼睛。 早六点,基地响起了洪亮的号角声。 该晨跑了。 赵璇眠浅,仿佛惊弓之鸟,一下子惊醒,差点从床上掉了下来。看见大家都翻身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她也懵懵懂懂跟着起来了。 刚钻出床榻,迎面撞见穿戴整齐的林甘蓝,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淡然如风,瞬间一惊,双腿并拢,就差给她敬个礼了。 林甘蓝压根没注意她,自顾自收拾好,和李绵绵一块儿走了。 看着重新关上的门,赵璇正微微发愣,面前晃了晃一只纤细的手。 “昨儿,李绵绵帮她说了话,两个人好像搭上了关系。”祝芷月的话,反倒显得李绵绵是故意勾结林甘蓝,两人搭伙成了小团体。 赵璇的眸色暗了暗,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基地操场很大,几乎有市区一整个学校那么大。 站在中央,人不自觉就会生出天地广阔,人生渺小的念头。 然而,赵璇却没那个心思,自从进了集训基地,她就百般不顺。顶着一双熊猫似的黑眼圈赶到操场,好不容易摆脱了最后一名,却又听闻噩耗。 教官说,他们每天早晨六点都要在操场集合,无论男女,跑步十五圈。 她拉长了一张苦兮兮的脸,嘴唇微动,对身旁的祝芷月抱怨:“不是挑选特种兵吗?特种兵就会跑步?” 话音刚落,教官的眼风就扫了过去,锐利如出鞘的利剑。似乎是听见了她的抱怨,教官义正词严:“连个良好的身体素质都没有,还想当特种兵?当兵上战场,不是任你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枪林弹雨里走一圈模特步。现在,全体跑步十五圈,最后一名,罚跑十圈,跑完才能吃饭!” “嗷——” 赵璇在心底悄悄哀嚎一声,转头就瞥见不远处的林甘蓝,身姿修长,似湖边一株笔挺的青竹,气质清冷,却令人过目难忘。 心情更差劲了。 偌大一个操场,一圈几乎就要一公里,赵璇虽然是个文艺兵,可体力很一般,跑得气喘吁吁,像是热天里的狗,喘得闭不上嘴。 她回头望,祝芷月甩了她大半圈,不知道是第七还是第八圈了,依旧身姿矫健,长发飞扬,在清晨的曦光里,圣母一般柔和。 不愧是军区大院一枝花,生得漂亮,还那么优秀,甫一对照,令人无地自容。 等等,她身边那个是……林甘蓝? 赵璇吃了一惊,没想到林甘蓝体力也不错,紧咬着祝芷月,面容沉静,仿佛跑得一点儿不费力。 “最后那个,愣着干什么?”教官遥遥厉喝一声,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教鞭,狠狠一挥,空气震荡。 赵璇这才发现,她落在了队伍最后,跑在前头的四个男生几乎快超过她一圈了,紧随其后便是祝芷月和林甘蓝,是女生队伍里的领头羊。 她想加快速度,然而腿上仿佛绑了铅块,沉重得提不起来,忽然接触到祝芷月的眼神。 她和祝芷月是世交,爷爷那辈是祝家的警卫员出身,后来自己攒劲,闯出了些名堂。很小时候,她就和祝芷月认识了,她视祝芷月为偶像,缠着爷爷托人把她送到祝芷月班上就读,一直当她的小跟班。 只一个眼神,她就懂了祝芷月的意思。 来自江州警局的小虾米,不配和祝家的千金小姐并排而跑。 赵璇握拳,她落在最后,几乎铁定会被罚跑十圈了。不过,如果有林甘蓝作陪,似乎也不错。 这一刻,她眼中只有祝芷月,恍然忘记了昨晚的手术刀。 第206章 大姐,我已经赢了你 第206章 大姐,我已经赢了你 祝芷月很不爽。 她的爷爷是参谋长,她的爸爸是军区后勤部长,她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出身名门。 而现在,居然有另一个女人和她并驾齐驱。 即使是集训晨跑,她也不能容忍。 所以,她给了赵璇一个眼神。 她相信,赵璇会明白其中的含义。 果然,她刚跑过赵璇身侧,看见小跟班对自己点了点头。 祝芷月脚步没停,头颅高高扬起,露出一截莹润白皙的脖颈,白天鹅般美丽。她看见了不远处的厉晋远,正快步向自己奔来,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暖流,故意放慢了脚步。 谁知,到了跟前,厉晋远却没搭理她,矮身捡起一颗石子,瞄准了她身后,“咻”一声弹了出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她看得几乎呆了。 这是她从小喜欢的男人。 背后的痛呼声响起,拉回了她的思绪,祝芷月没回头看,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的双手是干净的,尤其是在厉晋远面前。 她继续向前跑,想着晋远哥哥居然破天荒来看她晨跑,心里美滋滋,比吃了蜜还甜。 “站起来,继续跑。”厉晋远出了名严格。 祝芷月心情更好了,没有了对手,她依然是女生里的第一。 “祝小姐似乎心情很好?跑步也能笑出声,希望你继续保持到最后一米。” 清冷的声音,仿佛枝头的红梅初绽,祝芷月竟然莫名觉得和厉晋远相配。侧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林甘蓝又跑在了自己身边。 “你不是……” 她惊讶地回头看去,在厉晋远的注视下,赵璇艰难地爬起来,膝盖处总使不上力,爬起来又跌回去。 这么说,厉晋远那枚石子是冲赵璇而去。 他看出赵璇的意图了? 不会的,妈妈说过,男人都是愚蠢的生物,他不会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正胡思乱想,林甘蓝冲她摆摆手,眼眸仿佛天边的弯弯月牙:“你慢慢想,我先跑了了。” 祝芷月还没琢磨出她的弦外之音,就见林甘蓝犹如离弦的箭,猛地加速冲了出去,把她甩在后头。 不出意外,赵璇落在了最后。 可出乎意料的是,第一名不是出身军区大院的祝芷月,而是名不见经传的林甘蓝。 教官宣布的时候,林甘蓝站在队列里,神色淡然,但眼眸倒映出教官身边的一抹高大身影,嘴角不自觉微微上翘。 虽然上次闹得不太愉快,但她永远不吝啬对厉晋远说一句“谢谢”。 谢谢他给了自己离开江州的机会。 也谢谢他前段时间天天早晚拉着自己跑步。 那时候有多难受,现在就有多爽快,尤其是看着祝芷月铁青的脸色。 她从来不是圣母,反而睚眦必报。 教官下令:“今天的训练结束后,赵璇留下来罚跑十圈。现在,全体去食堂吃早饭,二十分钟后回到这里。迟到的人,有惩罚。” 他没有介绍厉晋远,大家的注意力也都不在这个莫名出现的男人身上,听见教官一声令下“解散”,队伍顿时一盘散沙似地作鸟兽散,纷纷奔向食堂。 林甘蓝也随着队伍朝食堂方向快步走去,经过厉晋远身边,感觉手臂被拉了一下,隐约听见一声轻哼。 她望过去,入目是厉晋远的后脑勺,他转过身看向远方,正和教官说着什么。 可是林甘蓝肯定,刚刚被拉扯那一下,不是错觉。 “甘蓝,还不快走?只有二十分钟,还得排队呢。”李绵绵挽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走了。 昨晚一出紧急集合,李绵绵指证了赵璇,给她留下了好印象。 多说了几句才晓得,小白兔似的姑娘却活得通透极了。 “野狼战队那种地方,我进去也是送死,不过来自小地方,市里头就我一个过了初试,怎么也得来走个过场,镀个金回去,说不定能给我们连队的女生换个带厕所的宿舍呢。” 李绵绵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眼底盛满了期待,饶是林甘蓝这种情冷性子,也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 就好像厉晋远时不时会做的那样,充满了怜惜。 呸,怎么又想到他了。 林甘蓝呼出一口气,和李绵绵一起快步穿过长道,钻进了食堂,挑了个队伍排在末尾。 李绵绵像个小孩子,娇小玲珑又闲不住,一尾鱼似的乱钻。不一会儿回到队伍,扯着林甘蓝的衣袖,叽叽喳喳:“没想到基地的食堂还挺丰富,我一会儿要吃八宝粥、鲜肉包子和麻圆,你呢?” 林甘蓝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就飘来阴阳怪气的嘲讽:“小地方来的就是没见识,上辈活像饿死鬼,只要是吃的,就忍不住往嘴里塞。” “你……”李绵绵涨红了脸,可她不会骂人,只能狠狠瞪赵璇一眼。 她不会讽刺,可林甘蓝擅长。 “绵绵,我们哪能跟赵小姐比,人家像机器一样,是吃汽油的,才能开足马力,比咱们多跑十圈啊。” 这下子,轮到赵璇急了眼,她真是恨透了罚跑这项规定。 队伍越来越短,轮到李绵绵了,她响亮地要了一碗八宝粥,四个鲜肉包子和两个麻圆。 赵璇忿忿不平:“这么能吃,是猪吧。” 林甘蓝意味深长瞥一眼,手上忽然多了一把柳叶似的手术刀。那刀仿佛有生命似的,在她的手指间纷飞,灵活极了。 赵璇猛然想起昨晚那一幕,身上陡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玩刀的时候,这女人的眼神依然沉静,好像并不在乎会不会误伤到人。 祝芷月静静地站着,察觉身边的好友泄了底气,恨铁不成钢地拉了拉她:“阿璇,走吧,咱们也去排队,时间不多了。” 得了个台阶,赵璇不敢恋战,挽着祝芷月的胳膊亲亲热热走了。 她微微松一口气:“芷月,还是你对我最好了。你一定要战胜那个姓林的!” 祝芷月轻轻“嗯”一声,走路的时候也抬头挺胸,摘掉了帽子,露出墨云般的盘发,即使穿着作训服,也依然是一只迷彩的天鹅,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为了保持身材,即使训练期间,她的食量也不大,一碗蔬菜稀饭,两个鲜肉包子足以。反而,赵璇还比她能吃些,端了餐盘在前厮杀,抢到两个位置,她才施施然入座,任何时候都矜雅有度。 基地里少有女人,更何况这一次突然来了好几个。 祝芷月刚坐下,就听隔壁桌有人议论。 “这批女兵真漂亮,长得跟画报上的明星一样,尤其是隔壁桌那个。” “哦,我知道她,听说是西岭军区参谋长的孙女,真正的名门闺秀!” “我觉得另一个也不错,就是跑了第一那个,是个冷美人啊!” “跑步的时候,她一直紧跟在后头,我想着不能给咱们男生丢脸,喘得不行了,也不敢放慢速度。” 祝芷月慢条斯理喝粥,动作优雅,一如既往的无懈可击。只是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侧耳听着隔壁桌的集训同伴说起林甘蓝,完全把她抛在了脑后,似乎更感兴趣于林甘蓝的体力。 哼,不过晨跑拿了第一,有什么好得意的! 祝芷月端碗的手指攥得发白,不动声色扫一眼周围,正好看见林甘蓝吃完早餐,端着碗同李绵绵一起走过来。 她和赵璇坐在通道旁,林甘蓝要出去,必定经过她身旁。而隔了两张桌子的地方,厉晋远正和教官坐在一起…… 嫣红的唇不禁微微上翘,顷刻间,祝芷月计上心来。 时间还早,林甘蓝端着碗和李绵绵边走边聊,经过通道旁的桌子,忽听一声厉喝。 声音尖利,还有几分熟悉。 低头一看,是祝芷月,她捂着手,面前的碗已经空了,热粥撒了一身。 林甘蓝只瞧了一眼,拔腿就走,不想多管闲事。然而,祝芷月拉住了她,扬起一张楚楚可怜的脸:“道歉。” 林甘蓝皱眉,她很确定经过时没碰着祝芷月,又何来道歉一说? “林甘蓝,我已经让出了通道,你为什么还要故意撞我?”祝芷月深谙先下手为强,委屈巴巴地质问。 “嗯?”林甘蓝一脸懵逼,她那么理直气壮什么鬼! “林甘蓝,有本事咱们在集训场上公平竞争,你以为烫伤我的手,我就会败下阵来?没门儿!我一定会不畏强权,坚持到底……” 她越说越激动,林甘蓝却禁不住拧眉,冷冷打断她的话:“大姐,我已经赢过你了。” 祝芷月一愣,咦,剧本不对吧? 她应该辩解,然后自己继续装可怜,会让围观群众加深她的跋扈印象,从而站在自己这边。 可现在……林甘蓝此言一出,隔壁桌的男生居然纷纷点头是什么意思! 而且,林甘蓝居然叫她“大姐”? 她看过资料,林甘蓝只比她小两个月,居然敢叫她大姐? 吃了雄心豹子胆! 李绵绵哼一声,脆生生地讲:“祝小姐,你吃错药了吧?晨跑那会儿,是公平竞争了吧?林甘蓝可是光明正大赢了你,有必要使这种招数吗?” 她生得娇小玲珑,邻家妹妹般有亲和力,狡黠一笑,又道:“对了,晨跑的时候,我看见赵璇还想绊甘蓝,谁知,被人一颗石子弹中了膝盖。这么说起来,的确是不公平竞争了,对甘蓝不公平!” 正是早饭时间,食堂里人来人往,这一番动静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祝芷月早就习惯了万众瞩目,却是头一次脸颊发烫,有些无地自容。眼角余光瞥见厉晋远起身朝这边走过来,她心里一阵窃喜,真的淌出了几滴泪。 “晋远哥哥,她……她故意撞我,你看我的衣服……”祝芷月娇滴滴地哭诉,抬头却发现厉晋远的视线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林甘蓝居然走了。 她还没告完状,林甘蓝就走了! 祝芷月咬咬牙,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感,扯了扯厉晋远的衣袖,不能当场惩治林甘蓝,至少也要败坏她在晋远哥哥心里的形象,否则,她这碗粥就白泼了。 直到林甘蓝的身影走出食堂,厉晋远才收回目光,淡淡应一句:“行了,去换衣服吧。” “晋远哥哥!”祝芷月不信,他竟然只有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厉晋远的神色严肃了几分,低沉的男声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注意称呼,我是你们的教官。” 这次集训的目的在于挑选野狼战队的补充人选,他必定参与。 大大的眼眸里盛满了泪花儿,晶莹剔透,祝芷月微微垂头,她很喜欢自己的脸从什么角度望过来最显得楚楚可怜。 “可是林甘蓝她……” “还有五分钟集合,迟到有惩罚。” “就这么放过她?” 厉晋远黑眸一凛:“不如咱们调出监控看一看?” 祝芷月噤声了,视线上移,她的头顶就有一盏正在工作的摄像头,孜孜不倦地拍下了所有场景。 厉晋远走出一段距离了,祝芷月还追上去:“晋远哥哥,你就那么相信她?” “她不是小人。”厉晋远掷地有声,甚至薄唇不自觉微微上扬。 祝芷月的心,凉了半截。 第207章 本姑娘大发慈悲 第207章 本姑娘大发慈悲 林甘蓝发觉,她越来越看不透祝芷月。 不止一次听见她在赵璇面前数落自己的坏话,然而,打照面的时候,她却笑得一脸灿烂。 人前人后,简直是两副脸孔。 李绵绵讲,这叫做“绿茶表”。 “你注意看,她是不是在男生面前格外柔弱?格外地天真无辜?这就是绿茶表,没跑了!” 不同于李绵绵的嗤之以鼻,林甘蓝压根没往心里去。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 集训很辛苦,每日例行晨跑夜跑,还在不断加长距离,从最开始的十五圈,一直加到了二十圈。未达标的人会被罚跑,大家都卯足了劲,但女生里,林甘蓝一直保持着第一。 即使训练期间从没得过厉晋远一个正眼,林甘蓝还是在心底感激他,若没有那段时间的跑步训练,她现在绝不会这么轻松。 上午,练习各种地形攀爬;下午,练习各种格斗术。 大太阳底下,军姿一站就是两个钟头,可没人叫苦,大家都奔着进入野狼战队的目标去,暗暗较劲。 集训过半,厉晋远终于有了动静。 “基础训练已经告一段落,现在给大家五天时间,练出你们的独门绝技。” 数十人的小队顿时哗然。 “独门绝技?” “那是什么玩意儿?” 厉晋远眼风一扫,众人纷纷噤声。 “我的队伍,不需要死板的呆子,需要有创造力的人。想想自己擅长什么,把它发展成独门绝技。” “操场东侧那栋楼,看见没?一楼的房间就是你们的训练室,除了白日的基础训练,晚上你们可以自由支配时间,五天后,我会检查。”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说话,都在绞尽脑汁想,到底什么是自己的独门绝技。 顾名思义,独门,就是异于其他人的技能。 林甘蓝也忍不住皱眉,看了看双手,除了一身医术,她还会什么? 操场东侧,有一栋楼。 一楼数十个房间,此时已经被贴上了集训队员的名字,每人掌心都握有一把钥匙。 林甘蓝的训练室在走廊尽头,打开门,她有些吃惊。 训练室很大,方方正正,配备了各种武器,甚至各式枪支,简直是琳琅满目。 可她关上门想了好久,把每种武器都掂在手里练了练,似乎都不趁手,一时间陷入了泥沼。 林甘蓝长呼一口气,索性躺倒在地,双眼倒看向大大的窗户。 窗外,是繁茂的灌木丛,夏天的暑气把绿叶蒸腾得更加鲜亮,挟裹了热气的夜风吹进来,反而让她更心烦气躁。 连天气都跟她作对! 林甘蓝抬手捶了一下地板,刚想准备去关窗,眼角余光掠过窗户一角,忽然停下了动作。 训练室有一面大大的窗户,由四扇玻璃组成,可以自由推开。此刻,其中两扇敞开着,趁着训练室的明亮灯光,可以看见飘忽的树叶倒影里,有小小的黑色物体沿着敞开的窗户缓缓爬进来。 约有小孩拳头那么大,尾巴高高扬起,竟然是蝎子! 基地里怎么会有蝎子? 侧耳细听,除了风声之外,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竟然不止一只,而是一群! 林甘蓝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一瞬不眨地注视着从窗口缓缓爬进来的蝎子。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林甘蓝微微抿唇,双目犀利地扫视一圈,在训练室角落找到了一个布口袋,好像装过杠铃,够结实。 她撑开布袋两侧,覆住手掌,极快地捉起蝎子,转瞬间丢进了口袋。 这是她当初学习扎针练出的手法,极为快速,往往患者还没察觉,她已经把针顺畅地扎了进去,又快又准。 还有蝎子源源不断地爬进来,她索性把袋口对准了敞开的窗户,迎接着蝎子一只又一只地掉进布口袋。 最后一只落袋,林甘蓝反手扎住袋口,不顾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可怕声响,把袋子往肩上一甩,索性走出了训练室。 反正想不出独门绝技,不如把这些蝎子派上点用场。 厉晋远开完会,肚子有点饿,索性去食堂吃碗面。 刚交代完师傅,转头就看见了林甘蓝。 额头蹭了点灰,肩上扛了个布袋子,看上去有点狼狈,活像走街串巷的推销员。但那双杏眼是明亮的,彷如天边的星辰,一闪一闪亮晶晶。 看见他,林甘蓝有一瞬间的瑟缩,脚步也缓了下来,沉重不少。 他有那么可怕? 厉晋远皱眉,脸色更加难看了,冷冷地启唇:“过来。” 林甘蓝无法,只得扛着布袋子慢吞吞走过去,高大的身影顷刻间吞没了她。 “不在训练室,来食堂做什么?” “你说的,晚上时间自由支配,我不算违规吧?再说了,你不也在食堂?吃吃吃,小心吃成个大胖子,油腻的中年男人……”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若不是厉晋远耳力好,后半句几乎听不清了。 厉晋远的眉头皱更深了,几乎成了两条马里亚纳海沟,他哪里油腻了?二十八岁,即使不算年轻,也远远不至于算中年男人吧?而且他的身材一直保持很好,六块腹肌人鱼线全都有! 越想越远了,厉晋远轻咳两声,拉回了自己思绪,视线往她肩上的布袋子飘去:“你肩上扛着什么?” 林甘蓝遮遮掩掩,一副怕他会过来抢的样子,直接越过他,招呼食堂窗口内的师傅:“大厨师傅,蝎子你们要不要啊?” 厉晋远敛眉,基地里哪来的蝎子? 只一瞬间,他就有了判断,恐怕是有心人带进来的。 隔了一扇窗口,食堂师傅也愣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厉晋远,无声地问:厉队长,怎么办? 直到厉晋远点了点头,才应声:“带进来吧。” 林甘蓝拖着布袋,从后门绕进了食堂内部,把袋子往地上一撂,长舒一口气:“数过了,三十二只蝎子,全是活的。” 没系紧的袋子口微敞,露出几只蝎子,仿佛为了验证林甘蓝的话,正窸窸窣窣地爬着,彰显着无限活力。 食堂师傅微微往后一跳,缩了缩肩膀:“系上,快系上!” “大厨师傅,你害怕啊?”看见膀大腰圆的师傅不断往后退,一副心惊肉跳的样子,林甘蓝的心情竟然好了些,促狭地笑笑。 斜刺里伸出一只大手,握住了布袋的口子,像变魔术似的,就着布袋的剩余部分打了个活结,丢在一旁。 “好了,别戏弄师傅了。”厉晋远的声音不自觉温柔,带了几分宠溺的意味。 来基地那天和林甘蓝闹得不愉快,还犹在眼前,这段时间的集训,他都不敢表现得太亲近。难得今天偶遇,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 林甘蓝哼哼两声,伸出了手,掌心朝上。 她的手指修长,掌心有三条较深的纹路,厉晋远听姐姐提起过,似乎是生命线、事业线和爱情线。 她的生命线似乎不长,事业线和爱情线,倒是直直地划到了底。 厉晋远不由伸出了自己的手掌,他的掌心纹路清晰而简洁,三条线十分明显,几乎同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是两长一短。 他的心跳莫名加快,这……就是缘分? “喂,我不是让你看相!”林甘蓝晃了晃掌心,一片莹润的白晃得他几乎花了眼。 “嗯?” “三十二只蝎子,不该给点报酬么?” “你想要什么?” 林甘蓝看着仍旧在忙的后厨,笑嘻嘻:“请我吃宵夜?” 按理说,她作为集训队员是没资格要求食堂单独做宵夜的,但厉晋远开口了,就完全不是问题。 林甘蓝听他的话,在食堂角落等了一会儿,就见他端了一碗面出来。 汤面上卧了一个荷包蛋,再缀上青翠的蔬菜,空气里仿佛溢满了香气,林甘蓝的肚子叫嚷更凶了。 她抽出一双筷子,拌了拌面,忽然发现厉晋远坐在自己对面,没动。 “你的面呢?” “只有一碗面,让给你了。” 林甘蓝一下子心里不是滋味了,在他的灼灼目光下,好不容易才咽下一口面,还差点呛到,索性停了。 “算了,本姑娘大发慈悲,咱们分吧。” “好。” 厉晋远扬了扬浓眉,看着她把一碗面分作两个半碗,似乎很高兴。 他美滋滋地吃着面,心想,看在三十二只蝎子换来一碗面的份上,他可以对蝎子的主人下手轻一点。 第208章 新访客 第208章 新访客 林甘蓝回到宿舍,其余三个舍友已经回来了。 甫一开门,李绵绵就蹦过来,双臂钳住她的脖颈,但动作很轻柔:“老实交代,去哪儿了?临走了,我去你的训练室敲门,没人应。” 林甘蓝笑容灿烂:“去吃宵夜了。” 李绵绵虽然生得娇小玲珑,却是个十足的吃货,一听到“宵夜”两个字,整张脸都发亮了。 随即,又黯淡了:“呸,说谎。食堂不给咱们做宵夜的。” 林甘蓝眨眨眼,把藏在身后的手小心翼翼挪了出来:“我有证据的。” 李绵绵低头一看,赫然是一块蛋糕。 林甘蓝把蛋糕往她手里一塞:“喏,特意带给你的。” 其实是临走前,她问厉晋远要的。 在食堂的时候,厉晋远心情似乎很好,从善如流地去了后厨,然后端出这块蛋糕。还美其名曰:“给女生的室友带好吃的,算是见面礼了?” 林甘蓝恍然想到,大学里女生谈了恋爱总会请室友吃饭,或者买些零食给室友,算是男朋友的见面礼。 脸,悄悄红了,烫得仿佛能煮熟一个鸡蛋。 “咳咳,还记得我上次的话吗?我不介意提醒你一回。” 厉晋远抬手,揉乱她的发:“小孩子家家别乱想,我可没说什么情啊爱啊……” 李绵绵伸手在林甘蓝面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一下子就走神了。” “没什么,蛋糕好吃吗?”林甘蓝恍然回神,连忙转移话题,想起食堂那一幕,好像刚嚼吃了辣椒似的,浑身热辣辣。 “嗯,好吃。”李绵绵双手捧住蛋糕,腮帮子微鼓,含糊不清地问,“你怎么会有宵夜呢?” 林甘蓝抽了一张纸巾,替她擦拭嘴角的奶油,余光却越过她的肩头,注意着靠阳台处的另两人。 故意用响亮的声音答:“说来也巧,我的训练室里爬进了三十二只蝎子,我把它们全抓起来,跟食堂师傅换了顿宵夜。” 此言一出,阳台边的两人脸色陡然白了几分,白炽灯下,犹如苍白的纸,一吹就飘走了。 李绵绵好奇:“听说训练室是白天才布置出来的,怎么会有蝎子呢?” 林甘蓝意有所指:“大概是有些人想送我礼物吧。” 宿舍内的气氛顿时凝滞到冰点,饶是少根筋的李绵绵也听出了不对劲。 祝芷月换上了米菲兔的卡通睡衣,拂了拂头发,牵起赵璇的手:“阿璇,宿舍里太闷了,陪我去客厅坐会儿吧。” “哦哦,好的。”赵璇仓皇应道,几乎是夺门而逃。 李绵绵指了指两人的背影,压低声音:“她们干的?” 林甘蓝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客厅一角。 祝芷月抱住双臂,剜了赵璇一眼:“没出息,慌手慌脚的样儿,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下的手。” “芷月,她知道了,她知道是我们放的蝎子!”赵璇的声音都在打颤。 刚才林甘蓝瞥过来的眼神,冷得犹如数九寒冬的雪,她仿佛回到了被柳叶刀抵住手腕的那个晚上,一瞬间,通体冰凉。 此时此刻,她才恍然察觉自己的冒险,有些后悔答应了祝芷月一起对付林甘蓝。 她那点细微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祝芷月的眼睛,祝芷月斜睨一眼,毫不客气:“该不会到了这个时候,你打退堂鼓了吧?” “我……芷月,咱们放弃吧。凭你的家世和能力,一定能脱颖而出的,到时候,你进了野狼战队和厉先生双宿双飞,她照旧回去江州,当一个小小的法医……” “闭嘴!” 若是集训前,祝芷月完全不担心有人跟她争抢野狼战队的名额,而现在,短短半个月的集训,她已经被林甘蓝压过太多了。 她从小就认识厉晋远,很清楚他的性子,公私分明,绝不会因为两家的关系,而让她进入野狼战队。但光凭成绩,她很清楚,自己恐怕难以胜过林甘蓝,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在练习室下功夫。 一人独处的练习室,难以抓到把柄。 譬如今天,她托人寻了一袋蝎子,让赵璇顺着墙根悄悄放入林甘蓝的训练室,即使她知道有人使绊子,可没证据,什么也做不了。 祝芷月握紧拳头,从前她没输过,如今,也不会。 看见面前瑟瑟发抖的赵璇,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上她的头:“没用的东西!她就算知道了,没证据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芷月,我只想安安稳稳混过集训,在履历表上添一笔……” 祝芷月攥住她的衣领,秀美的面容显出几分狰狞:“赵璇,别忘了,你是怎么参加集训的。是我帮了你!” “当初在操场上想绊倒林甘蓝的人,是你!” “把蝎子放入林甘蓝训练室的人,也是你!” “你想撇清关系,没那么容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说结束,你就不许退出。” 赵璇微微闭眼,可祝芷月那张扭曲的脸孔依旧清晰地映在眼前,她有些绝望,现在根本就是骑虎难下! “哼,不怕蝎子是吧……我还有别的东西!”祝芷月咬牙切齿。 第二天,林甘蓝依旧没想到自己的独门绝技。 冥思苦想了半天,几乎敲破了头,还是没半点思绪,忽然听见敲门声。 开门一看,厉晋远长身玉立站在门口。 她皱眉:“你怎么来了?” “不请我进去坐坐?” 进门了,她才发现了厉晋远手上还端了一碗面,热气腾腾。 训练室内没有坐的地方,厉晋远随便拣了个角落,席地而坐,捧着碗吃面。 他吃得香甜,林甘蓝更饿了,肚子止不住地咕咕叫。 “厉教官,你能出去吃吗?打扰到队员的训练了。” “连独门绝技都没想出来,练什么?行了,试试枪法。”厉晋远斜睨她一眼,低头又吸溜一口面条,训练室内飘忽了一股面香。 林甘蓝吸吸鼻子,无力地提起枪,瞄准靶心,“砰”一声,后坐力震得她手发麻,枪支几乎脱手而出。 她瞅着靶心望了又望,小声嘀咕:“咦,怎么没弹痕?” 厉晋远恨铁不成钢:“你脱靶了。” 林甘蓝仰倒,开枪比耍手术刀更难。 耳畔传来一阵“嘶嘶”的声音,林甘蓝不耐烦地跺跺脚:“喂,厉晋远,你太过分了!一碗面要吃到什么时候?还故意吸溜面条这么大声!” “嘘!” 男人低沉地嘘了一声。 林甘蓝察觉不对,转过头,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靠窗的地方,一条眼镜蛇正高高扬起头颅,吐着蛇信,刚才的“嘶嘶”声正是它发出的。 厉晋远已经放下了面碗,脸色凝重,缓缓往林甘蓝的方向移,想挡在她面前。 即使在动物园,林甘蓝也从未和一条蛇离得这么近,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了,脸色苍白得可怕,一动也不敢动。 世界,在这一刻按下了静止键。 但眼镜蛇显然没这么好的耐心,它盘起身子,一截尾巴还吊在敞开的窗户上,忽然发动了攻击。 目标,是林甘蓝。 电光火石间,林甘蓝下意识摸出手术刀,“咻”一声飞出,连瞄准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手术刀正中蛇头,溅出几丝血,眼镜蛇往前蜿蜒了两步,再也没了力气,栽倒在地。 林甘蓝张开嘴,大口大口喘气,世界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她久久瞪着那条死去的蛇,生怕它会重新扬起头颅,飞扑过来。直到厉晋远走过去,利落地拔出手术刀,她才真正松口气。 “还给你。”厉晋远擦干手术刀上的血迹,才交还给她。 林甘蓝的腰带缝了个牛皮内衬,刚好够她放下这把柳叶刀,顺便还起了刀鞘的作用。 厉晋远也是现在才发现了,佩服她的细腻心思的同时,忽然打了个响指。 “我知道你的独门绝技是什么了。” 林甘蓝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像是一棵霜打过的蔬菜,焉巴巴地附和:“我现在也知道了,不过,还有更重要的问题吧。” “嗯?” “比如这条眼镜蛇,怎么来的?” “这条眼镜蛇只剩了一颗毒牙。”厉晋远刚才走得近,明显被人扒过毒牙,但又保留了一定毒性。 很明显,它是被人故意放进林甘蓝的训练室。 林甘蓝一晃神,想起了昨晚的蝎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第209章 以牙还牙 第209章 以牙还牙 林甘蓝有些生气,她生了一张看起来很好欺负的脸? 看在厉晋远分了她半碗面的面子上,她已经不追究昨晚的蝎子了,只隐晦地敲打了几句,现在居然变本加厉? 留了一颗毒牙的眼镜蛇,一点被咬中,不及时注入血清,她的命就交代了! 她是个惜命的人,不会让身边留存一颗炸弹。 厉晋远把她的沉思表情看在眼里,眉眼微敛,来了兴致:“你知道是谁?” 林甘蓝狡黠一笑:“你也知道。” 第一天晨跑的时候,他曾经出手弹中了赵璇的膝盖,恐怕从那时候起,他就看出了赵璇的不轨心思。 此后的训练里,他虽然没给自己好脸色,可行动却诚实地把两人分开,也算阻拦了赵璇继续对她下手。 听着她的陈述语气,厉晋远薄唇轻扬,不自觉扬起一抹轻笑:“你打算怎么办?” 她的笑意更深了,涟漪般扩散开去,空旷的训练室里,声音听起来格外清冷:“你听说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吗?” “哦,拭目以待。”厉晋远轻轻应一声,大步往门口退。 既然林甘蓝已经有想法了,他不会贸然插手,正好……让他瞧瞧林甘蓝的手段。 “等等。”谁知,林甘蓝竟然拉住了他,面上讪讪的,吞吞吐吐半晌,才道:“厉教官……能请你帮我个忙吗?” “没用的时候,就叫人家走开点,有用了,就喊上‘厉教官’了,啧啧,林小姐真是会看人下菜碟儿。”他少有这么阴阳怪气。 林甘蓝扶额,人家? 丫的什么时候变成绿茶表了?李绵绵说过,冒充绿茶表的一个标志,便是把所有说“我”的地方全都替换成“人家”。 再瞅瞅轮廓分明的厉晋远,林甘蓝表示,十分辣眼睛! “厉教官、厉先生、厉队长……您喜欢什么,我就叫您什么,成吗?”有求于人,林甘蓝软了语气,双手合十作鞠躬状。 “我比较喜欢……男朋友这个称呼。”低沉的男声在训练室里低低呢喃,越发显得暧昧。 林甘蓝握拳,刹那间犹如暴起的狮子,一拳揍过去。 厉晋远轻笑,小巧的拳头到了跟前,才慢吞吞抬起手,不偏不倚,大掌刚好把她的拳头包裹住。 严丝合缝,仿佛原本就该是一对。 林甘蓝挣了挣,没想到他的手掌如同铁锁,牢牢地锁住了她,不肯放。 “放手!”她恼羞成怒。 “我还没问能帮得上什么忙,你就翻脸了?” “要问,就好好问!少动手动脚!”林甘蓝气不打一处来,为了惩治一个赵璇,她犯不着把自己赔进去。 漆黑的眼眸仿佛有暗流涌动,厉晋远凝视她的脸,好一会儿忽然放开手,她猛然失去桎梏,差点摔了个趔趄。 “没意思,不玩了。”他撇撇嘴。 林甘蓝咬牙,靠,厉大少什么时候玩心这么重了! 拍了拍身上,厉晋远没走:“说吧,想我帮什么忙?先说好,违反基地规定的事儿,我不做。” 林甘蓝把那股郁气压了压,沉声道:“没那么麻烦,我想拿回昨晚的蝎子?” 他皱眉:“就这个?” “嗯,很难办吗?” 倒不是难办,而是有点匪夷所思。 “师傅正拿这些蝎子没办法,你跟我走一趟食堂吧。”基地食堂不可能用蝎子做菜,昨儿若不是他出声,食堂师傅早将她打出去了。 “等等——”他回头,一副“你还想怎样”的表情。林甘蓝有点忸怩:“如果厉教官不忙的话,还想占用你一点时间。” 刚才一番拉扯,皮筋断了,长发被夜风吹得翻飞,衬得那双眼黑白分明,水中映月似地亮澄澄。 他鬼使神差点了头。 林甘蓝回到宿舍,照例是最后一个。 推开门,差点撞上赵璇,她正弓着身子整理行李箱,霸占了宿舍中央的过道,花枝招展的衣服摆满了一地。 回头瞥见她,赵璇小腿肚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好攀住了旁边的床架子,堪堪稳住了身形。 但心里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了:“你怎么回来了?” 林甘蓝摘下帽子,充作扇子扇风,额间出了一层薄汗,几缕碎发黏在眉毛上方,惨白的灯光里,她的眼眸格外亮晶晶。 她身高腿长,满不在乎跨过赵璇的行李箱:“这也是我的宿舍,为什么不能回来?” 后半句,拖长了音调,似乎意有所指。 赵璇几乎忘记了手上的动作,呆呆地望向她,脸色青白如鬼魅。 林甘蓝拉了张椅子坐下,大喇喇翘了二郎腿,目不转睛盯着赵璇,点一点脚尖:“赵璇,问你呢,我为什么回不来?” 她稍稍变换了语句,可其中的差别,赵璇听出来了,肌肤惨白得几乎能看清脖颈间的青筋,顷刻间沁出了一头冷汗。 手里的衣服也掉回了行李箱,轻飘飘的,没发出任何声音。 整个世界似乎都静音了,赵璇甚至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她知道了,她一定是知道了! 祝芷月待在自己床上,隐没在阴影里,像是蛰伏的野兽注意着宿舍内的一举一动。瞥见赵璇的失态,她再坐不住,冲了过去。 “阿璇,我们走,没必要跟她废话。”不由分说,把赵璇拉出了宿舍。 “砰”一声,宿舍门轰然关上。 与此同时,祝芷月抬手给了赵璇一耳光。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混在关门声里,一点也不引人注意。 赵璇捂着脸,祝芷月没有手下留情,脸颊一侧火辣辣地疼。 “赵璇,我说过,别一副慌慌张张好像做了亏心事的样子。把我暴露出来了,哼,遭殃的可不止你一个。”祝芷月注视着自己的指尖,指甲盖上隐约浮现白色的月牙,形状优美。 她浑身上下,包括指甲盖儿,都是完美无瑕的,容不得一丝瑕疵。 祝芷月比赵璇略高,居高临下地看她一副随时能哭出来的样子,心里憋了一股气,擒住她的下巴:“不准哭,把眼泪咽回去,给我笑!” 泪花儿在眼眶里转了几圈,最后硬生生憋下去,赵璇费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得了祝芷月满意的点头,下颔才解脱,她扭头望向漆黑的阳台玻璃,映出了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睛。 宿舍内,她们一走,李绵绵就凑到了林甘蓝身边。 “甘蓝,是不是她们俩又欺负你了?需要我帮忙吗?”她不傻,昨晚的蝎子怎么会是,稍微动一动脑筋就猜到了。 “小菜一碟,我能应付。”林甘蓝胸有成竹。 当夜,赵璇睡得极不安稳,时不时听见异响。 她翻身仰躺,感觉脸上痒痒的,下意识伸手摸了摸。 触手一片冰凉,而且滑滑的,她仔细摸索了片刻,却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玩意儿。 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她陡然吓得没了魂儿。 眼前赫然是一条倒吊的眼镜蛇,蛇信长长地伸出来,像是吊兰般垂下,分叉的尖端正好触碰她的脸颊。 夜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把长长的眼镜蛇吹得左右摇摆,迎着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阴影边缘,有尚未凝固的蛇血缓缓滴落。 嘀嗒,嘀嗒…… 第210章 小心眼的男人 第210章 小心眼的男人 “啊——” 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夜。 赵璇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偌大身躯,震得整个宿舍似乎都发抖。 她手忙脚乱爬起来,生怕眼镜蛇会追上自己,拉开门,逃了出去。 谁知,一脚踏出宿舍,就踩上毛茸茸的东西,伴随轻微的声响,低头一看,一只灰色的老鼠长眠于她的脚下,四周还溅出了鲜血。 她……居然踩死了一只老鼠? 定睛一看,惊吓一波波袭来,脚下横陈了好几只老鼠的尸体,不远处还有嗷嗷待哺的小老鼠,还没长毛,生得皱巴巴,泛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肉粉色,蠕动着向她爬来。 赵璇心跳如擂鼓,四肢僵硬地逃逸,才出老鼠窝,又入蚁虫穴。 细长的蚯蚓,有毒的蝎子,无数蚂蚁成群结队地向她涌来,潮水一般,大有将她淹没的气势。 虫蚁越聚越多,很快就窸窸窣窣地爬到了她脚边,开始往她脚背上爬。赵璇双手抱头,整个人快疯掉了,耳边不断回响着虫蚁爬动的细碎声音,越来越响,脑子几乎快爆炸。 “啊——” 她赤着脚,忽然脚下一滑,整个身子重心不稳,摔进了虫蚁堆里。蚂蚁群闻风而动,纷纷沿着她的脚底往上爬,肌肤腾起一阵连绵的痒意,偶尔还有啃噬的痛感。 赵璇惊慌失措,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两条腿用力乱蹬,想甩掉黑漆漆的蚁群。然而小小的蚂蚁格外锲而不舍,仿佛她的脚底板沾满了甜甜的蜜糖,大部分依旧攀得紧紧,少数被甩掉的几只也坚持不懈继续往她身上爬回来。 散落的蝎子踩着她的手背缓缓往身上爬,高高扬起的尖尾分外唬人,不知为何,赵璇居然下意识地数了一下,好像有三十二只蝎子。 她恍然想起昨天晚上林甘蓝的话,难道这些蝎子就是祝芷月交给她的那一袋? 她反抗无力,只能任蛇虫鼠蚁包围了自己,手臂传来一阵剧痛,痛呼了一声:“啊——” 不知哪一只蝎子扎了她一下。 客厅一侧是大大的落地窗,没有拉上窗帘,如水的月光落在赵璇身上,映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神色仓皇,脸色惨白,不必特意化妆就能去主演鬼片了。 赵璇双目无神,瘫倒在地,又哭又笑,嘴里碎碎念:“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蝎子是我放的,蛇也是我放的,都是我放的……” 接二连三的哀嚎吵醒了宿舍里的人,两扇房门几乎同时打开,正好看见这一幕。 “鬼啊——” “卧槽,这么多虫蚁?” “天呐,狂虫之灾?” 宿舍里都是女生,天然就对蛇虫鼠蚁抗拒,人人观望,却都不敢上前帮忙。 祝芷月披了睡衣,看见这一幕,双眼圆睁,忙不迭开了客厅的灯,想上前扶起她,生怕她再这么失去理智,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然而林甘蓝一直跟在她的身侧,抬手拦住了:“祝小姐,现在情况不明,你还是别贸然过去。” 祝芷月想拂开她的手,却发现她似乎铁了心想拦住自己,眉心微皱,提高了音量:“于公,阿璇是我们的集训同伴,于私,她是我的好朋友,我可做不到你那么铁石心肠,看见她这般狼狈却不肯伸手帮扶。” 这话一出,骤然吸引了大家注意力。 那些打量的目光,林甘蓝仿佛没看见似的,依然没放下拦她的手臂:“祝小姐别急,我拦住你正是为了赵璇好,当然,也为了你好。那些蝎子毒性未明,大家一下子涌过去,万一激怒了它们,遭殃的岂不还是赵璇吗?” 祝芷月微微扬起下颔,针锋相对:“那你说,怎么办?” 林甘蓝弯了弯眼眸,月牙般柔美:“喏,医务兵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宿舍大门被撞开,两个身穿白衣的义务兵冲进来,他们动作迅速,手法娴熟,在虫蚁反应之前,已经合力把赵璇抬了出去。 被一左一右钳住了手臂,赵璇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儿,不断地念叨:“不该放蝎子,不该放蛇,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们别来找我……” 祝芷月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想追出去,可客厅满地的虫蚁横行,又让她生出了几分怯意。 迟疑间,听见林甘蓝一声轻轻讥嘲:“祝小姐也怕蛇虫鼠蚁?我以为,你是它们的好朋友呢。” 祝芷月浑身一震,脑子里回荡着临睡前赵璇的话,她知道了,她一定是知道了。 可她的心理素质明显比赵璇好太多,深深看了林甘蓝一眼,冷冷开口:“我知道是你。” 基地看守严密,大半夜出现这么多蛇虫鼠蚁,其中肯定有蹊跷。而且,在此之前,她还三番两次威逼赵璇,几乎把她的心理防线逼到了极端,只差这临门一脚就崩溃了。 林甘蓝撩了撩碎发,一派光明正大,完全不掩饰:“咱俩,彼此彼此。这句话,也可以送还给你。” 祝芷月眉目一凛,惨白的白炽灯下,秀美的五官显出几分狰狞:“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你等着。” “那我给你提供点线索,赵璇的床前抹了点蜂蜜,她下床的时候赤脚一踩,就沾上了,所以虫蚁格外喜欢往她身上爬。” “蝎子和死掉的眼镜蛇,来自我的训练室,你大可以向教官告发,不过,基地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我也很想和教官们讨论一番。” 林甘蓝完全不看她,微微垂头,吹了吹额前的碎发,一派无所谓。 她越是大大咧咧,祝芷月反而冷静下来,蝎子和眼镜蛇的来处,她最清楚不过,继续追查下去就会暴露自己…… 祝芷月咬唇,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希望事情查到赵璇这儿就截止了。 即使不能绊倒林甘蓝,至少,她还是那个完美无瑕的名门宠儿,双手干净,天真善良。 医务兵把赵璇抬走,厉晋远也到了,领了几个人把宿舍客厅里的虫蚁收拾干净。 林甘蓝倚着门边,朝他招招手:“厉教官,我们屋里还有一条眼镜蛇,你来瞧瞧?” 一听眼镜蛇,隔壁房间的女生们一阵恶寒,顾不上围观帅气的教官,“啪”一声关上门。 不过从客厅到宿舍单间内的短短几步,祝芷月已经换了一副面孔,眼底含泪,我见犹怜。 然而,她完全是做给瞎子看了。 厉晋远大踏步走进宿舍,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径自扯住眼镜蛇的尾巴,把它绕着胳膊卷了几圈。 正待要走,祝芷月扯了扯他的衣袖:“晋远哥哥,大半夜出这种事,我怕……” 厉晋远回头,还在滴血的蛇头往前一戳,正好呈在祝芷月眼前。 她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厉晋远没扶她,连句多余问候都没有,与林甘蓝擦身而过时,薄唇微动:“记住,又欠我一个人情。” 心里头的小本本哗啦啦记上一笔,林甘蓝欠他人情太多,已经麻木了,一边点头,一边愤愤然。 不就是让他帮忙捉了些虫蚁,顺便早早准备好医务兵嘛,哼,男人这么小心眼,难怪找不到女朋友! 第211章 独门绝技 第211章 独门绝技 赵璇疯了。 一夜间,风言风语传遍了整个基地。 那天晚上的恐怖景象也衍生出了好几个版本,在集训队员间流传。 有人说,赵璇踩死了一窝蚂蚁,所以附近的蚂蚁召集了老鼠、蝎子甚至一条眼镜蛇来报仇;也有人说,赵璇是患了癔症,其实当天晚上不过出现了几只蚂蚁而已…… 众说纷纭,然而女生宿舍的几个人却三缄其口,没人愿意再回想那天晚上的惨烈景象,甚至经过客厅时,还不止心跳加快,惴惴不安。 而赵璇,再没出现过。 楚霏算是女生中胆子大的,当着众人的面,问赵璇去哪儿了。 教官支支吾吾,还是厉晋远解了围:“赵璇违反了基地的规定,已经被开除了。” 开除?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楚霏疑惑:“厉教官,赵璇到底犯了什么错儿?” 祝芷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恨不能堵上楚霏的嘴,她巴不得事情到赵璇这儿就截止了,不要再追查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赵璇的存在会被渐渐淡忘,不会再有人记得,她也就安全了。 厉晋远没有详说:“你们只需要做好自己,别一天到晚盯着别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盯着祝芷月,眼神沉沉。 前一天,他正在起草公告,打算将赵璇的错误公之于众,祝参谋长来了。 两家是世交,他几乎看着厉晋远长大,一点不客气,开门见山:“小远,赵璇这件事拜托大事化小,点到为止就行了。” 既给赵家留一点情面,也保住了自家孙女,他不信凭厉晋远的能力,会查不到那些蝎子和眼镜蛇是怎么流入基地的。 祝参谋长亲自拜托,厉晋远拒绝不了。 他应付了楚霏,转头,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林甘蓝站在队伍中央,嫣红的唇微抿,水波潋滟的杏眼充满了疑问。当初他应承过的剧本,分明不是这样! “别看了,晋远哥哥会保护我的。”祝芷月轻碰她的胳膊,小声道。 言语间,充满了得意。 祝芷月已经做好准备,也许林甘蓝会暴跳如雷,也许她会气愤难耐。然而,林甘蓝只是朝她翻了个白眼,轻飘飘地解散了,散了…… 祝芷月握拳,遇上林甘蓝,怎么总是算计失误! 队伍解散,大家三五成群往食堂走去,楚霏故意落在后头,拦住了林甘蓝。 楚霏是个很酷的女生,理了个刺猬似的板寸头,眉目锐利,英气勃发。当初是她敷着面膜开了门,林甘蓝对她印象颇深。 “林甘蓝,赵璇被开除,是不是和你有关?”她生性耿直,不玩弯弯绕绕那一套。 “厉教官说了,咱们管好自己。”林甘蓝没兴致和她周旋。 谁知,楚霏不让开,斩钉截铁下了结论:“果然是你在背后捣鬼!那天,医务兵把赵璇带走的时候,我看见你拦住祝芷月了。” 半个月的集训日子,部队里大多知道赵璇和祝芷月是好姐妹,林甘蓝拦住她的举动,自然就有了别样的理解。 林甘蓝嗤笑一声,自顾自走开。 楚霏不让,想拉扯她的手腕,被她早有防备地躲开,滑溜得好似一条鱼。 李绵绵看不过去,宿舍里的暗流涌动她有察觉,鼓了股腮帮子,义愤填膺:“你这么有正义感,还是把这话带给祝芷月吧,走了好闺蜜,我看她最近过得也不错,吃得好睡得好。至于甘蓝,咱们问心无愧。” 她生得娇小玲珑,被林甘蓝揽住肩,几乎整个儿被挡住了:“我的人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走啦,去吃饭。” 望着两人拉拉扯扯远去的身影,楚霏陷入了沉思。 五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很快就到了展示独门绝技的日子,一早,厉晋远就发话了,将在这一关淘汰一半的队员。 谁都不想被淘汰,纷纷卯足了劲,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顺序由抽签决定,林甘蓝很凑巧抽到了最后一个,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轮到祝芷月第一个展示,她挑了一把枪,侧身而立,秀美的面庞和黑洞洞的枪口相映,黑发翻飞,美得如同连续剧里的天使。 她熟稔地扣动扳机,数枪连发,每一枪几乎都在九环以上。 祝芷月淡淡一笑,周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小时候,她跟爷爷住在一起,老参谋长可是上过战场的军人,教孙女枪法完全是小菜一碟。 孰料,第二个男生也展示了枪法,不同的是,他挑了一把狙击枪,可谓是弹无虚发。 祝芷月的光彩刚焕发了几分钟,就被盖过了风头,她恨恨地咬牙,下唇印出一排浅浅的齿印,心情差劲。 轮到李绵绵,没想到娇小玲珑的她居然擅长巴西柔术,众目睽睽之下,她轻而易举把身体扭成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形状。 林甘蓝看得骨头发疼,偏她还一脸轻松自在的模样,笑得没心没肺。 另一个让她惊艳的,则是楚霏。 楚霏出列,立如松,行如风,甫一抱拳,浑身就透出一股侠士风范。待她一套行云流水的太极打完,林甘蓝才知,她师承太极名家,从小就上山学太极了。 最后,轮到了林甘蓝。 她站到了祝芷月曾经的位置,抬头,面对圆圆的靶心,微微眯起了眼,仿佛正在窥伺猎物的狮子。 手缓缓落到腰带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一柄柳叶刀,“咻”一声,正中红色的靶心。 下一刻,指间多了四把柳叶刀,几乎没怎么瞄准,闲庭信步般挥出去。在众人的目光中,四把柳叶刀齐齐射中靶心,亲兄弟似的紧密相挨。 “啪啪啪”,只有李绵绵鼓掌,掌声未免显得有些冷清。 林甘蓝弯唇,还不够。她抽出一条布巾子,叠了两层,猛住了自己的眼睛,示意教官移动靶子。 教官刚把靶子挪了个地儿,林甘蓝扬了扬手里的柳叶刀,轻飘飘扔出去。 再次,正中靶心! 她竟然靠着听声辨位,摸准了移动后的靶心位置,靠听觉完成了一次壮举! 当兵的人,会用枪不稀奇,能把飞刀玩到这种程度,简直是开了眼界。 这回,不必李绵绵带头,大家都鼓起掌来,一时间,掌声雷动。 祝芷月混在人群里,敷衍地拍了拍手,心里却恨得直滴血。 加入野狼战队的,只能是我! 站在晋远哥哥身边的人,也只能是我! 果然,教官公布了晋级人选,她和林甘蓝一起晋级了。同时过关的人还有李绵绵和楚霏,以及两个男生。 短短的几十秒,已经足够她想到对策了。 教官的话音刚落,她就粲然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牙齿:“教官,我觉得林甘蓝不够格晋级。” 教官皱眉:“林甘蓝的飞刀绝技,大家都看到了,有谁不服气?” 没人应声。 祝芷月不慌不忙:“特种兵战队,除了重视队员的能力,身体素质也是一项重点吧。据我所知,咱们几个都是各区部队选拔上来的,至少身体素质没问题,可集训之前,林甘蓝只是一名法医,恐怕身体素质无法达标……” 林甘蓝身形笔挺,仿佛一面迷彩的旗帜,迎风猎猎。她不卑不亢:“据我所知,好像每一次的晨跑我都是女生中的第一。” 那灼灼的目光仿佛在质问,祝芷月连她都跑不过,凭什么质疑她的身体素质不行? 祝芷月气结:“身体素质可不仅是跑步!如果教官执意让她通过,我会上报军事委员会,进行一番调查。” 一旦进入军事委员会的视线,集训选拔势必会拖长时间,随之而来的,是无止境的调查。 教官为难地看向厉晋远,他是野狼战队的老大,一切他说了算。 却发现厉晋远完全没看他,缓缓迈步走向林甘蓝,伸出一只手,像是某种邀请。 四目相对,林甘蓝神色严肃,摆出了迎战的姿态。 两人只是互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尽了。 林甘蓝明白他的意思,胜,就要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厉晋远理解她的性子,赢,就要光明正大赢得漂亮! 第212章 面对面较量 第212章 面对面较量 操场上,两人面对面。 厉晋远身高腿长,比林甘蓝足足高了一个头,脱掉外套,修身的t恤显出了胸肌的轮廓,几个女生瞧了,纷纷脸红。 林甘蓝站在他对面,隔了一只手臂的位置,没有脱衣服,甚至勒紧了腰带,衬得更加腰细腿长,身材比例姣好,可以去作平面模特了。 知道这次是来真的,林甘蓝有些紧张,轻抿红唇,板正了一张清丽的脸庞,教导主任似的严肃。 厉晋远微微眯眼,漆黑的眼眸里藏了一丝笑意,他甚至有点期待这次的对决…… 教官还没喊“开始”,林甘蓝已经冲上去了,双腿发力,借助良好的弹跳力,像一枚炮弹轰向厉晋远。 眼看拳头挨到了厉晋远的脖颈,他的双手依然懒洋洋地揣进口袋,直接抬起了左腿,高高扬起,瞄准林甘蓝的手肘踹了过去。 “啪!” 林甘蓝的拳头没揍出去,人反而结结实实地飞了出去。 队伍里几个女生尖叫起来,她们几乎没有上战场的经验,还以为所谓的一对一就是装装样子,谁知道一上来就对抗激烈。 那一脚,踹中了林甘蓝的手肘,光是瞧着就觉得疼。 林甘蓝就地一滚,身上沾了些灰尘,还好没怎么受伤,活动了一下手肘,火辣辣的疼。 她咬牙,揉了揉手肘,双眸晶亮,仿佛来了兴致:“再来!” 她的话音刚落,厉晋远就出脚了。 依然是左脚,直冲林甘蓝刚才受伤的手肘而去,她一个腾跃刚避开,没想到他虚晃一枪,忽然半途变道,左腿猛地踹中了她的肚子。 “嗷——” 林甘蓝只觉得一阵翻江倒海,肚子疼得几乎麻木了,幸好早上吃的不多,否则这会儿早吐了。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倒吸冷气的声音,围观群众不约而同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林甘蓝长长地呼了几口气,忍着连绵的疼痛,直起身子,目光灼灼:“再来!” 她的头发散了,任风吹乱迷离了双眼,但那股气势却一分不减,也丝毫不逊于对面的厉晋远。 这样的她,更让人着迷。 厉晋远扬了扬浓眉,甚至笑了笑:“到现在为止,我只用了左脚。” 林甘蓝微微一震,方才她处于挨打地位,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 不过,她很快就笑了起来,神采飞扬:“那我这一次的目标,就是让你动一动右脚。” “好,我拭目以待。”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围观群众全被自动屏蔽,成了没存在感的空气。林甘蓝望着他,满心满眼只有他。 说时迟那时快,她再次动了。 林甘蓝冲上去,到了厉晋远身前,攥紧的拳头忽然斜刺扫向他的右腿,他仿佛早有预料,右腿没动,反而弓身用双手去挡。 就是这个时机! 林甘蓝眼眸微眯,像是得逞的喵咪,腾然一跃,几乎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往厉晋远的肩背压去。 攻击厉晋远的右腿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 然而,厉晋远的反应实在太快了,在林甘蓝落下来之前,居然来得及抽身。 “啪!” 又是响亮的一声,林甘蓝干脆地摔在了操场上。 浑身都好像散架了,疼痛蔓延至全身,疼得她连哀嚎的力气都没了,大口大口喘气,半晌都没活过来。 厉晋远蹲身,薄唇不自觉上扬:“求我,我就轻一点。” 周围的人离得远,只看见他开口了,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林甘蓝咬牙,目光倔强得好似一头小兽,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求你?下辈子吧!” “那就再来?”厉晋远冲她挥挥拳头。 “不来是小狗!”林甘蓝狠狠吸一口气,霍然起身,头晕脑胀得差一点又摔下去了。 待站到他对面,她就来了精神:“刚才,你双手双脚都动了,坚持下去,我未必没有赢你的机会。” 厉晋远回忆了一下刚才那幕,好像真是这样,自己的四肢都动了。 他的笑意更浓了,看得一旁的教官止不住发呆,说好的万年冰川人设呢?这一天笑的次数,恐怕把一年的份额都用完了吧! “林甘蓝,我要来真的了。”厉晋远握了握拳头,发出“咔啦”的轻微声响。 这些年来,他在部队里打遍天下无敌手,再没人不开眼地挑战他,无敌的日子里,他也很寂寞。今天,竟然被一个非专业的兵挑起了兴致,好像回到了刚入伍的时候,满腔热血,雄心壮志,一往无前地拼搏,打出一片天。 林甘蓝虽然是个女人,可她的身体里流淌着一股血性,容不得她轻而易举认输。 她握紧拳头,摆出架势,凭着进警局时培训的半吊子擒拿术,就敢和特种兵王拼命,还大言不惭:“放马过来!” 然而,实力的差距显而易见。 分明晓得厉晋远会怎么出手,可他的速度太快,力气太猛,角度太刁钻,让她总是避无可避,完美演绎了什么叫“花式挨打”。 但她绝不认输,挨了打就站起来,一次又一次,像是永远矗立的不倒翁。 看着林甘蓝灰扑扑的狼狈样儿,听着耳畔拳拳到肉的风声,祝芷月心里畅快极了,这就是和她作对的下场! 李绵绵再看不下去,双手拢在嘴边,朝场上喊:“甘蓝,你认输吧,打不过厉教官的。” 厉晋远的履历,一片金灿灿,早已经成为部队的神话,不需要刻意打听,也会耳濡目染知道些。 法医出身的林甘蓝,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林甘蓝一次又一次站起来,仿佛完全没听见她的话,李绵绵还想再劝,被楚霏拉住了。 “没用的,她不会认输。” 李绵绵急了,顾不得前两日才和楚霏发生过不愉快:“可是继续打下去,就算没被打死,她也会受伤的。” “身体受伤,也好过斗志挫败。”楚霏目不转睛盯着场上,发现林甘蓝的动作越来越缓慢,应该是体能跟不上了,但她还是不肯认输。 数不清第多少次被厉晋远踹出去,林甘蓝终于没起来。 她晕过去了。 第213章 厉大少的公主抱 第213章 厉大少的公主抱 淘汰了一半的人,集训队伍有些冷清了。 楚霏搬进了b房间,取代了赵璇,成为林甘蓝下铺的主人,隔壁那间空房落了锁。 教官大发慈悲,放了半天假,基地还安排了一场露天电影。 林甘蓝躺在床上,浑身是伤,上了碘伏,裸露的手臂和双腿随处可见一团深紫。脸上破了相,被李绵绵贴上了卡通图案的创可贴,有些不伦不类。 从她醒来,李绵绵就一直数落到现在:“你太把自己的身体当儿戏了,如果真被揍出了毛病,就算最后让你进了野狼战队,又怎么样?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绵绵,咱们能换个话题么?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林甘蓝咧了咧嘴,想笑一笑,拉扯到脸颊的伤,瞬间消弭了笑容。 李绵绵瞪她一眼:“不过,你虽然输了,但是大家都很服气,你晕倒之后,我们还给你鼓掌呢。就连教官都说,你就会那么点擒拿术,能坚持这么久,简直是奇迹了,假以时日好好训练,也……还是打不过厉教官。” 林甘蓝皱眉,低声央求:“绵绵,看在我是个伤残人士的份儿上,就别再打击我了,行么?” 李绵绵想了想,忽然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花:“行,那我说点高兴的?” 尽管很怀疑会有什么高兴的事儿,但林甘蓝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李绵绵拢了双手,一副花痴状:“厉教官居然公主抱送你去医务室!他那么清冷一个人,像个万年不融的冰山,居然也会公主抱!哇,你是没看见,操场上的女生个个眼睛飞刀子,恨不能扎死你,取代你的位置!” 林甘蓝翻个白眼:“那你也被揍一场?” 李绵绵连连摆手:“那算了,我这小身板需要好好呵护。” 再不搭理她,林甘蓝翻个身,拉高被子把自己的连闷了进去。脑海里却不断回响着李绵绵的话,她是被厉晋远公主抱送去医务室的,止不住肖想那个画面。 李绵绵没消停多久,站在高低床的架子上,动手来掀她的被子:“甘蓝,一块儿去看露天电影吧……” 甫一掀开被子,声音却变了调:“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脸颊也烫,难道发烧了?糟了糟了,被厉教官打出毛病了,我们赶紧去医务室看看。” 林甘蓝羞得脸更红了,声如蚊呐:“没事,就是被子里太闷了。” “没事儿捂被子里干嘛?” 面对李绵绵质疑的眼神,林甘蓝慌忙岔开话题:“走吧,陪你去看露天电影。” 林甘蓝多是皮外伤,并不严重,换了身干净衣裳,就和李绵绵出门了。宿舍里,祝芷月不知所踪,只有楚霏在低头看书。 她们刚走到宿舍楼下,迎面遇见了厉晋远。 “甘蓝,你看,是厉教官!”李绵绵拽着林甘蓝的手臂,又兴奋又激动。 林甘蓝翻个白眼:“几个小时前才见过,有什么好激动的?” “哎呀,你是不知道,这场一对一之后,咱们全队都成了厉教官的脑残粉,他打架的姿势太帅了!” 斜睨一眼李绵绵满面桃色的花痴样,林甘蓝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往她额间狠狠敲了个爆栗:“喂,挨打的那个可是我!” 李绵绵吐吐舌头,噤了声。 说话间,厉晋远已经大踏步走了过来,停在两人面前。 他没看林甘蓝,反而向李绵绵搭话:“李同学现在去看电影?” 李绵绵用力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一副随时会晕过去的陶醉表情。 “露天电影在操场东边,现在过去,还能占个视野好的位置。”他倏然伸手揽住了林甘蓝的肩,狭长的双眸微眯,“不耽误你看电影,我先把林甘蓝借走了。” 李绵绵沉迷男色,直到他走出去好几步了,才反应过来:“啊喂,什么鬼,厉教官跟我抢女人?” 不远处的树影里,祝芷月攀住粗糙的树干,指甲狠狠扣进树皮,生生扯下一块。 高大的男人身边,那抹纤细的身影十分刺眼。 恨不能现在就让她消失! 林甘蓝挣了挣,没挣脱。 索性飞起一脚,直直冲着厉晋远的胯下而去。 厉晋远往侧边一躲,身体挪开了,一只手却依然擒住林甘蓝的衣领,拎小鸡似的。 林甘蓝气结,抱了双臂,抿紧了唇,倔强地瞪着他,不说话。 微微拉开一点距离,厉晋远仔细端详她的脸,秀气白净的瓜子脸,下巴尖尖的,本是我见犹怜的类型。可那双古典的杏眼,却闪烁了点点星光,添了几分执拗。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女人额间的创可贴上,眼尾禁不住上挑,笑着抚了抚:“疼么?” 林甘蓝白他一眼:“我也给你整一个,你就知道疼不疼了。” 她的语气很冲,厉晋远却没生气,音调轻轻的:“我给过你机会了。” 林甘蓝更郁闷了,一对一,她同厉晋远的实力相差太远,完全是被动挨打,哪里能伤到他分毫。 她偏过头,哼一声:“没事的话,别打扰我去看电影。” 厉晋远拨了拨她的碎发,掌心的薄茧擦过她的耳廓,隐约泛起一点痒,慢条斯理:“《红星闪闪照光芒》,这种老片,确定想看?” 她沉默,的确是不太想看,答应陪李绵绵一块儿去,也是为了岔开话题。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把赵璇被开除的内幕公布于众?” “你肯定有自己的苦衷。”林甘蓝浑不在意地挥挥手,“我可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你肯帮忙,还奢求什么呢?” 她当然知道,凭赵璇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把蝎子和眼镜蛇带入基地,唯一可能,便是得了祝芷月的帮忙。 而以祝芷月的出身,仅凭这件事,完全不够扳倒她。 不过,能给这对姐妹花一点教训,林甘蓝已经知足。 呵,不发威,真当她是好欺负的hellokitty么! 厉晋远深深望她一眼,虽然部队里少女生,但他更少见到这么明事理的女生。 “虽然有苦衷,不过……答应你的事,我没能做到,好歹也得给你一点补偿。” “不用,把我欠你那个人情一笔勾销就行了。” 一个爆栗敲在额头,厉晋远浓眉一拧:“你倒是聪明,一笔勾销了,那我岂不是白白帮你了?不行,一码归一码,我给你补偿,不妨碍你继续欠着我这个人情。” 林甘蓝一脸颓然,唉,厉大少真难骗! 她索性一摊手:“行吧,厉大少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你想怎么补偿我?” 厉晋远神秘地眨眨眼:“跟我走,就知道了。” 第214章 你的补偿是什么 第214章 你的补偿是什么 站在射击练习场,林甘蓝还有点发懵。 “这……就是你说的补偿?” “嗯,我看过你的枪法,实在太烂了,说出去,会毁了我的名声。”厉晋远一脸痛心疾首。 他塞给林甘蓝一把枪,面色严肃:“来,先摆姿势。” 法医不需要佩枪,这是林甘蓝第二次接触这玩意,头一次是在训练室里,囫囵吞枣地试了试,后坐力震得她虎口发疼。 厉晋远身上的清冽气息传来,淡淡的,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周围,林甘蓝没来由有点紧张,浑身绷得笔直,两手紧紧握住枪。 厉晋远碰碰她的肩:“别那么紧张,放轻松。” 他的身体靠上去,认真纠正她的手势,指导各个手指摆放到该在的位置,说话的热气缓缓喷在她的耳后,热乎乎的。 从后面看过去,林甘蓝几乎被拥在他的怀里。 林甘蓝面色羞赧,稍微抬起头,入目就是他的侧颜。线条挺秀的鼻梁,往上是狭长的双眸,一片沉沉的黑。 认真起来的他,有种不自知的帅气,和偶像剧里的小鲜肉不同,帅到了骨子里。 察觉她的心不在焉,厉晋远扬起大手,轻轻落下,拍了拍她的脑袋:“想什么?好好练习。” 林甘蓝甩了甩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脑海,定了心神,只想眼前的事。她摆正姿势,更显得腰肢纤细,柔中带刚,英气勃发。 她俏皮地眨眨眼:“我这个姿势,对不对?” 厉晋远忽然凝住了。 厉晋远原本怀了几分戏弄的心思,故意贴近她,手把手地教导枪法。 谁知,真上了手,他工作狂的一面就占了上风,全身心扑在了教导上,那点戏弄心思,早抛去了九霄云外。 待林甘蓝学了个七八成,摆出个标准的开枪姿势,他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两人居然贴得这么近了。 “砰!” 一声枪响,消弭了所有旖旎。 瞧着靶子出现一个孔洞,尽管没落在靶心上,林甘蓝也十分高兴,反身搂着厉晋远的脖颈,兴奋得又蹦又跳:“我的历史第一枪啊!” 上次,她一枪都没挨上靶子,这回总算一雪前耻了。 厉晋远一下子红了脸,她的鼻尖几乎贴着自己的下颔,蹦跳的时候还时不时磨蹭一下自己身上…… 对男人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 幸好,林甘蓝很快察觉了周遭的旖旎氛围,慌忙推开他,垂头羞赧道:“谢谢你。” 厉晋远有些热,扬手扇了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你这枪法,还是烂,等你什么时候能练到飞刀的一半,才算堪堪及格。” 林甘蓝念了四年医科,当初为了培养手感,连睡觉的时候都随时握着一把手术刀,才有了今天的神准。 她不急,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坚信会有练好枪法的那一天。 林甘蓝回身,比划了一下靶心,再度瞄准。 子弹出膛,八环。 林甘蓝对枪有了兴趣,沉浸在了练习的乐趣里。 一直练习到深夜,才踩着月光离开射击练习场,往宿舍走。 基地守卫森严,林甘蓝一点不担心,走在路上还不断比划,眯起一只眼,瞄准路边的花花草草,开枪。 走了一段路,她忽然觉得不对劲,身后好像有人。 但她猛然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路边的花树摇曳,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呼,是我太多疑了?”女生宿舍的楼宇就在眼前,林甘蓝加快了步子。 没走出几步,路边的阴影里忽然冲出来一个人,单手勒住她的脖颈,强迫她的身体向后仰,另一只手握了一张厚实的白色方巾,往她口鼻间一捂,她只挣扎了几下,就软绵绵地晕了。 晕过去之前,她的手已经握住了腰带里的柳叶刀,却没有机会抽出来。 男人把她拖到了一棵大树背后,那里已经站了一个身姿绰约的女人,淡淡瞥一眼死鱼般的林甘蓝,唇边漾出一抹浓浓的笑意。 “很好,你做的很好。” 男子迟疑:“小姐,现在怎么办?” 女人缓缓蹲下身,指尖沿着林甘蓝的脸部轮廓游走,最后停留在她的眉眼间。 “我最讨厌她这双眼睛了,勾引男人全凭眼波流转,啧啧,跟古代青楼里的花魁有什么区别?哦,她可没花魁漂亮。”女子自问自答。 “这双手,我也很不喜欢。不过是会飞刀,能握枪,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让晋远哥哥青眼有加?” 小宋是祝家的司机,年轻力壮,被大小姐叫来帮个忙,谁知道竟然是迷晕一个女人。看着大小姐那张隐没在时明时暗光线里的脸,显出某种狂热,他不由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小宋,你觉得她漂亮吗?” 忽然被点名,小宋浑身一震,猛地摇头。其实他没看清迷晕的女人长什么样儿,只知道必须顺着大小姐,否则大小姐一定会不依不饶,闹得不可开交。 他进祝家做事的第一天,就被祝家的老员工告诫过了,在祝家,大小姐的话就是圣旨。 “说谎!”女子眼眸一横,显然不相信。 “没撒谎,她真不如大小姐漂亮。”小宋求生意识强烈,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女子总算满意了,轻声一笑,向他招招手:“既然这样,你来,给你个任务。把她的衣服撕裂了。” 小宋下意识往地上瞄了一眼,小巧秀挺的鼻子,微合的双目,樱桃似的唇,真真是个美人儿,他不由咽了口水。 良知和欲望交战,最终,他还是撇过了头:“大小姐,我不喜欢这类型,别为难我了。” 大小姐脾气跋扈,就算拒绝,也只能顺着来,说她想听的话。 果然,女子不再为难他,亲自动手,撕裂了林甘蓝的外套,露出莹润的香肩。还不算完,她揪着林甘蓝锁骨处的肌肤狠狠掐了几下,生生造出了“草莓”,才拍拍手作罢。 “小宋,把她丢到女生宿舍的垃圾桶里,稍微遮掩一下,露出一点衣服的边。” “是,大小姐。” 听见不远处垃圾入桶的声音,女子欢快地笑了,寂静黑夜里,惊飞了枝头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她走出树林,月光映照了那张姣好的面容,却莫名有些阴冷。 第215章 金蝉脱壳 第215章 金蝉脱壳 李绵绵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林甘蓝的床。 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床单没有一点皱褶,完全没人睡过。 整整一夜,林甘蓝没回宿舍。 祝芷月已经洗漱过了,正往脸上抹面霜,即使集训中,她也极为爱护这张秀美的面容。瞥见李绵绵担忧的神色,讥诮一笑:“都是成年人了,一晚上没回来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李绵绵瞄她一眼,没搭腔,自顾自洗漱,盘算着一会儿去找厉教官问个清楚。昨儿他从自己手里带走了人,现在人不见了,也得问他要! 刚洗漱完,祝芷月已经和楚霏套完近乎,拉着她一块儿出门了。 楚霏扬扬手,招呼李绵绵一起,丝毫不顾及祝芷月的青白脸色。 李绵绵失笑,这个楚霏也是好玩,明知道祝芷月没了赵璇这朵姐妹花,想拉拢她重新组个小团体,却还能一脸淡然。 能给祝芷月添堵,李绵绵从善如流,挽住了楚霏另一只胳膊,得逞地朝祝芷月龇了龇牙。 三人以奇怪的姿势走出宿舍楼,刚到门口,祝芷月突然“啊”了一声,整个人往后退。 李绵绵皱眉:“祝大小姐,你又抽什么风?” 祝芷月捂着嘴,惊恐地望向垃圾桶:“那……是不是一只人手?” 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垃圾桶边沿露出一点迷彩衣角,垃圾掩映下,隐约透出一点肉色…… 李绵绵心头一凛,忽然想到林甘蓝一夜未归,顿时慌了,自言自语:“不会是甘蓝吧。” 祝芷月暗地偷笑,等的就是这句话,下一秒,她立刻叫嚷开了:“林甘蓝在垃圾桶里!” 李绵绵下意识想去捂她的嘴,气极了:“祝芷月,你太过分了!什么证据都没有,完全就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这么一嚷,大家都会以为甘蓝真在垃圾桶里!” 祝芷月比她高出小半个头,脚尖稍微一踮,她就捂不上嘴了,张扬地招呼路上来往的士兵:“垃圾桶里有咱们的同伴,拜托帮个忙,把她捞出来。” 虽然有些奇怪,同伴怎么会在垃圾桶里,但漂亮女生开口请求,又是举手之劳,两三个男兵真的应了声,往垃圾桶走去。 想到他们掀开垃圾桶,会看到浑身青紫、衣衫破烂的林甘蓝,她的心里一阵畅快,几乎忍不住仰天长笑起来。 扭头,笑嘻嘻地揶揄李绵绵:“亏你自称林甘蓝的好朋友,连她的手和衣服都认不出来?发现她在垃圾桶里,也不想着第一时间解救她,呵,真是一对儿塑料姐妹花。” “你……凭什么说垃圾桶里的人就是甘蓝?你这么胸有成竹,该不会是你干的吧!”李绵绵仰头瞪住她,输人不输阵。 祝芷月脸色微变,冷哼一声,把视线投向了不远处的垃圾桶,干脆不接话了。 赵璇一走,她没了人肉垫,说话行事也格外谨慎小心。 两人斗嘴的工夫,几个男兵已经合力清理了垃圾桶,逮住露出的一截手臂,把人拉了出来。 或者,不能说是人。 是一个身穿迷彩服的芭比娃娃,体格比一般人偶高大,但是和普通人还是有明显差异。 男兵把芭比娃娃捞出来,迷彩服裂开,露出了芭比娃娃的36d身材,不禁红了脸,把它往祝芷月怀里塞:“这就是你的同伴?” 祝芷月也愣了,怎么会这样? 昨天晚上,她亲自动手撕裂了林甘蓝的衣服,然后吩咐司机小宋把她扔进垃圾桶,怎么会是个芭比娃娃? 她再定睛一看,挂在芭比娃娃身上的破烂迷彩服,分明是她撕裂的那一件!说明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她抱着那个芭比娃娃,好像抱住了烫手山芋,双手几乎被灼伤。 肩上被轻轻一拍,她回头,眼前一张放大的脸。 古典的杏眼,小巧挺秀的鼻子,樱桃似的红唇,清丽的瓜子脸……分明是林甘蓝。 祝芷月的脸色刷地惨白,尖叫的同时扔掉了手里的芭比娃娃,仓皇往楚霏身后躲:“见鬼了!” 林甘蓝身手矫健,一把捞住芭比娃娃,笑意盈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祝大小姐做亏心事了?” 额间的冷汗都下来了,祝芷月抬手抹了一把,结结巴巴辩解:“没……没有的事儿,我怎么会做亏心事……” 她打量林甘蓝,身上套了一件迷彩服,高高扎了马尾,眉目清冽,毫无倦容,一点儿也不像被迷晕的样子。 若不是昨晚她亲眼看见小宋迷晕了,肯定会以为小宋玩忽职守,没有按她的话去做。 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着,拿好了你的同伴。”最后两个字,林甘蓝加重了语调,意有所指。 祝芷月下意识重新抱住了芭比娃娃,望着林甘蓝深深的笑容,心脏微颤——她知道了! 看见林甘蓝平安无事归来,李绵绵长长地舒了口气,没想那么多,笑嘻嘻地问:“你昨晚去哪儿了?我担心了一晚上,就怕你出事。” “我在射击训练场,练习到深夜就懒得回来了,找了张椅子趴了会儿。” 李绵绵不解:“晚了,照样也能回宿舍啊,咱们又没设门禁。” 林甘蓝抚了抚她的发顶,笑了笑,余光却横了祝芷月一眼:“傻瓜,太晚了不安全,我怕被人暗算。” 说罢,她拉上楚霏,三人一块儿朝食堂走去:“别想了,去吃早餐吧。” 走在路上,李绵绵还在琢磨,集训基地虽然不至于十步一岗,也比外头守卫森严多了,怎么不安全? 祝芷月浑浑噩噩走进食堂,还在苦苦思索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生生被人撞了一下,香菇鸡肉粥淋了她一身。 她还没开口,对方先骂上了:“出门不带眼睛?明明看见通道就这么窄一点儿,还拿着个破娃娃挡路,真以为这路是你们家开的?” 祝芷月这才发现,她手里还捏着那个身穿迷彩破衣服的芭比娃娃,气呼呼冲到食堂卫生间,把芭比娃娃狠狠扔进了垃圾桶。 她还不解气,狠狠踹了垃圾桶一脚,没想到看似薄薄的垃圾桶,竟然是铁皮铸成。这一脚踹上去,垃圾桶毫发无伤,她反而抱着脚趾头疼得龇牙咧嘴。 “哟,祝大小姐在这儿练习演喜剧?” 祝芷月一抬头,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在卫生间遇到了林甘蓝。 林甘蓝自顾自俯身洗手,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开口:“祝大小姐的演技,我是见识过的,十分佩服。早上刚出宿舍楼时,那副惊恐的表情,啧啧,真是演的太逼真了,我差点都信了,以为自己还身在垃圾桶里。” 她果然知道自己是幕后黑手了! 祝芷月心脏漏跳了一拍,问出了苦苦思索的问题:“你怎么化险为夷?” 镜子里的她撩了撩头发,语气轻飘飘:“我有贵人相助。” 她回头,眼眸弯成了月牙:“那位贵人,你也认识。” 祝芷月低声惊呼:“是晋远哥哥?” 林甘蓝点头,经过她身边时,俯身在她耳畔简短地说了句什么,飘然而去,留下惊愕的她呆在原地。 林甘蓝说:“野狼战队和厉晋远身边的位置,我都要定了。” 第216章 漂亮的她 第216章 漂亮的她 祝芷月的同伴,是一个破烂的芭比娃娃。 这消息,传遍了整个基地,传为一个笑谈。甚至惊动了祝参谋长,特意来宿舍找过她一次。 聊了些什么,林甘蓝不得而知,但祝芷月从此消停了许多。 转眼,集训就到了尾声。 这半个月来,他们学习了军体拳、擒敌拳、野外战斗……与刚进基地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然而,野狼战队只挑最好的,他们仍旧要为了那一两个名额挤破头。 明日,就是最终考核,教官给他们放了一天假。 “好好休息,调整心态,我期待你们能在明天的最终考核里,给我一个惊喜。” 然而,最终考核的内容是什么,谁也不知道,百般打听,教官也不肯泄露分毫。 林甘蓝摆脱了小尾巴似的李绵绵,独自去了操场。 夜晚的操场更显空旷,仰躺在柔软的草坪上,双手枕在后脑勺,一睁眼就能望见天际的闪烁星辰。 一团浓云遮蔽了月亮的光华,深蓝的夜幕里,只有无数星辰散发出晶亮的光芒,好像散落在深蓝色丝绒上的碎钻。 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个人,同她一样的姿势仰头看天。 “这么好的兴致,来看星星?” 一股淡淡的清冽气息飘过来,林甘蓝不必扭头就知道是谁了,轻轻应一声:“嗯,你也来了。”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呼呼,吹动衣袂。沉浸在这片安静里,林甘蓝闭上眼,难得身心都放松。 厉晋远扭头看她,两人肩挨着肩,她依然是那身迷彩衣服,系了腰带,显出细细的腰肢,领口的纽扣解开了两颗,露出修长的脖子和迷人的锁骨。明明是基地里随处可见的迷彩服,可她穿起来,就是格外漂亮。 是那种令人一见就挪不开眼睛的漂亮。 “明天的最终考核,你准备好了吗?” “嗯。” “有信心赢吗?” “嗯。” “没什么想问我吗?” 林甘蓝睁开眼,如画的眉目舒展,笑道:“厉教官,你好唠叨啊。” 厉晋远抿唇,少见地有些羞赧。他很想林甘蓝加入野狼,无论于公还是于私。 忽然,他的手被抓住,林甘蓝坚定地允诺:“我应承过你,会加入野狼战队报恩,就一定能做到。更何况,咱们还有一笔交易,我可是很有动力。” 她的手很小,只能堪堪包裹了他的手背,软软的,温温的。不同于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的掌心有些薄茧,是刻苦训练留下的。 但厉晋远仍觉得,只是他握过最舒服的一双手,他甚至有点不愿意松开了。 江州有个别名,火炉。 盛夏尤其炎热,天气预报图上,周边一大片区域飘红。 烈日炎炎下,大家站成一列,等待厉晋远宣布最后的考核内容。昨晚,直到最后分开,林甘蓝也没问过一句关于考核的消息。 厉晋远踢了一脚身边垒成小山的行军包,厉声道:“最后的考核内容,是野外生存。” 大家面面相觑,私底下猜过许多考核内容,却没想到是野外生存。仔细想想,野狼战队常常执行最艰难的任务,经常需要在野外跋涉,队员的野外生存能力也十分重要。 “背包里,会随机放置水、食物、指南针、帐篷等物品,如果你什么都没了,那就自己想办法在野外生存下去。此外,每个人还有一个号码牌,必须保住它。” 号码牌又是什么鬼? 李绵绵娇滴滴地问:“如果没有保住怎么办?” “要么拿到两个别人的号码牌,要么就淘汰出局。”厉晋远眉峰一扫,炎炎夏日,大家陡然打了个冷颤。 “本次考核时间为三天,现在,六人混战,不能使用武器,谁最后留在里面,谁就可以先选背包,以及先行进入我们的野外森林。” 厉晋远指了指不远处搭建起来的擂台,四四方方犹如拳击赛场,六人准备妥当,依次钻了进去。 他一扬手:“开始。” 擂台内,风云突变。 李绵绵充分利用身体的柔软度,左躲右闪,整个人几乎挂在了栏杆上;楚霏利用太极以柔克刚,搅动旁边的人互相攻击,而自己坐收渔翁之利;祝芷月和另一个枪法奇准的男兵在这场混战中没了优势,男兵还能凭借体能抵抗一阵,祝芷月却很快就被挤了出来,飞摔在地。 她趴在地上,娇生惯养的身子浑身都疼,刚挤出几滴眼泪,想在厉晋远面前搏个同情,却发觉他完全没有看自己。 他的眼神一直盯着林甘蓝,如影随形。 祝芷月恨恨地往捶了一拳沙地,却腾起了纷扬的沙尘,反而吃了一嘴沙,呛得自己连连咳嗽。 划地混战,不能使用武器,也不是林甘蓝的强项,仗着动作灵活,她仿若林间攀跃的金丝猴,躲躲闪闪,强撑了一段时间,一个不慎被楚霏的太极拳风扫中,第二个出局。 “第二个出局?不像是你应该有的表现。”厉晋远深深望了她一眼,似乎想深究她的心思。 刚才楚霏那一拳,凭她的能力,分明能躲开,却没有…… 林甘蓝抱着双臂,站在一旁围观,淡淡应声:“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犀利的眼风从她面上掠过,厉晋远不信:“真是技不如人?我怎么觉得,你是有意为之。” 不是疑问句,而是笃定的陈述语气,她越是轻描淡写,厉晋远越肯定——她是故意在第二个出局的! 林甘蓝抿唇,沉默不语。 “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交易。”他的语气隐隐透出薄怒。 第二个出局,她不仅是倒数第二个进入野外森林的,而且轮到她挑背包时,也仅有两个可选,对接下来的三天生存考验,极为不利。 但林甘蓝浑不在意,甚至朝他扮了个鬼脸:“我自有分寸,你放心。” 缠斗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决出了最后的胜负。 在擂台上站到最后的人,竟然是楚霏。 而李绵绵也制造了一个惊喜,她最后脚滑败在了楚霏手里,不然的话,她还能再撑一会儿。 各自按照顺序挑选行军包,轮到林甘蓝,只剩两个了,空瘪瘪的,显然里面没多少东西。 出乎意料的是,林甘蓝挑了最扁的那个,随意往肩上一撂,身形潇洒。 李绵绵跳起来弹了弹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你傻啊,这背包一看就没什么东西,真是便宜祝芷月了。” 林甘蓝笑一笑,浑不在意,连她提出打开背包看一看的要求,也仿佛没听见。 一辆墨绿色的军用皮卡,把一行人拉到森林边缘,已经近下午两点了。 厉晋远交给每人一个号码牌,大家都小心翼翼藏好,不肯把自己的号码暴露人前。林甘蓝低头瞥一眼,自己是一号,她敢肯定,厉晋远是故意的,想时刻警醒她那笔交易的存在。 “现在,间隔十分钟依次进入森林,三天后的下午两点,我将在森林另一头出口等着各位。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下来,作为我们的评判依据。” “可以攻击对手,甚至采用一切你能想到的方式。” “如果中途出现无法处理的情况,背包里有应急联络器,一旦按下,就意味着这次考核结束了。” 厉晋远薄唇微启,声音低沉而清冷:“祝各位好运。” 拉开了地狱的序幕。 第217章 有仇必报 第217章 有仇必报 眼睁睁看着同伴们全钻进密林,顷刻间没了身影。 祝芷月有点慌。 她看过了,自己的背包里只有三瓶水,和一顶帐篷,看起来鼓鼓囊囊,真正能派上的用场也有限。 抄进裤袋的手握紧了那张号码牌,四号。 是个不太吉利的数字。 “祝芷月,该你了。”迎着灼灼烈阳,厉晋远的冷峻眉目蒙上了一层光晕,柔和了几分。 祝芷月上前,欲言又止:“晋远哥哥,我真的很想加入野狼战队,很想跟你一起并肩作战……从三岁时候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厉晋远就摆手打断了:“和我并肩作战?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资格。” 祝芷月愣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那……林甘蓝有资格?” “如果只有我一个评委的话……当然。” 林甘蓝是他挑中的人,要不是政委想广纳人才,他压根不会搞这次集训,直接把林甘蓝带进野狼战队就完了。 祝芷月没挪步,恨恨盯着他。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哪怕五年前他一声不吭带回个儿子,她也没放弃过。 然而,他压根就没喜欢过自己。 这个认知让祝芷月很愤怒,纤瘦的肩止不住微颤,眼底有泪花闪耀:“厉晋远,你知道吗,你很过分!” 厉晋远缓缓走过来,高大的阴影罩住她,微微低头:“这些年,我给过你任何承诺吗?我答应过你的表白吗?我私下见过你约过你吗?” 答案统统是“没有”。 清冷好听的声线,落在祝芷月耳里,一路凉到心底。 他是工作狂魔,常年待在部队上,连家都不怎么回。只有逢年过节,她借了爷爷的东风去厉家拜访,才能短暂地见一面。 但祝芷月从不觉得他会不喜欢自己。 用妈咪的话来说,“清清白白的小姑娘,长得讨喜又乖巧,哪会有男人不喜欢?” “祝芷月,我以前不喜欢你,现在依然不喜欢你,未来也不会喜欢你。” 祝芷月仰头望着他,微弯的眼尾像极了一把镰刀,刀刃锋利,一点点割碎了她的期待。 她多年的少女梦,在这一刻,碎了。 裂成无数碎片,扎得她心口狠狠地疼起来,连绵的疼痛好像海浪,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 “厉晋远,我恨你。” 祝芷月哽咽,流着泪跑进密林。 森林里,多茂盛荆棘。 祝芷月没头没脑跑进去,不知跑了多久,停下才发现手上和脚踝都被荆棘划伤了,数不清的细细伤痕。 放在平时,她早就大惊小怪了,然而现在的她早被深沉的绝望填满了心田,没了那份心情。 她气不过,捡起一颗小石子,往繁盛得看不见前路的灌木丛狠狠掷去。 “去死吧,厉晋远!” 密林里响起一片回声,惊飞了枝头的鸟雀。 “哟,这么大气性?”斜刺里传来一声讥诮。 祝芷月循着声音望去,登时红了眼圈:“林甘蓝,是你!” 她是最后一个进入密林的集训者,原以为其他队员都走远了,没想到刚进来就碰到了林甘蓝。 “林甘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一想到厉晋远承认,林甘蓝有资格和他并肩作战,祝芷月就忍不住攥紧了手指,恨不能立刻冲过去手撕了她! 偏林甘蓝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半个身子隐在不远处的大树后,一脸笑嘻嘻:“呵,祝大小姐生气的样子,原来一点也不好看。” “你……林甘蓝,你找死!” 林甘蓝笑意更浓了:“谁找死还不一定……我可是专门等着你。” 祝芷月懵了:“等我?” 林甘蓝眼眸微眯,语调骤然转冷:“半个月前,你半夜找人迷晕了我,还想导演一出大戏污蔑我清白,这笔账,你不会忘了吧?” “可……厉晋远已经救了你……:” “能得救,那是我的本事,可抹不掉你的险恶用心!” “那你要怎样?” “怎样?报仇啊。” 一身作训服衬得林甘蓝挺拔修长,一柄细长的柳叶刀在指间把玩,阳光透过密林树叶的缝隙漏进来,落在刀刃上,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偶尔反射到祝芷月的眼睛,闪得她闭了闭眼。 再睁眼,林甘蓝已经到了跟前,唬了她一跳。 “住手!林甘蓝,你不能伤我,这是在比赛,你还想不想进入野狼战队了?”祝芷月惊惶得声音都变调了。 “厉教官说了,可以采用一切能想到的方式!我一早就打算好了,故意第二个出局,就为了等你!” 林甘蓝犹如出笼的猛虎,在灌木丛间行动自如,逼得她步步后退,踩着嶙峋的山石,脚下一滑,往旁边栽倒。 另一边,林甘蓝手持柳叶刀忽然刺过来,将她逼到了一个夹角,幸好身边就是一棵树,顾不得树木表面粗糙,她连忙抓住,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出乎意料的是,林甘蓝并没有追过去。 反而倚在灌木丛边,望着她笑,眉眼弯弯,可开心了。 祝芷月心里“咯噔”一下,看见那抹飞扬的笑意,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笑什么?” 林甘蓝好像听见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笑,你快要和这次集训,说拜拜了。” “你什么意思?”祝芷月眉头一凛。 “你是不是觉得身上有点痒?”林甘蓝答非所问。 祝芷月原本没感觉,被她这么一说,真感觉手上有点痒。 她刚低头往掌心看,眼前闪过一个黑影,林甘蓝冲上去,揪着她的衣领,把她往树干上搓揉。 林甘蓝一点不留情,好像手里拎着的只是一块抹布,祝芷月的胳膊、脸颊、锁骨……一大片娇嫩肌肤被蹭得火辣辣泛疼。 “林甘蓝,你……找死……”说话的时候,林甘蓝正双手并用,把她按在树干摩擦,声音跟拉风箱似的,憋出两个字儿就漏气,气势全无。 好一会儿,林甘蓝也累了,气喘吁吁放过她。 摸着磨破皮的肌肤,祝芷月的心在滴血—— 我那海蓝之谜养出来的娇嫩脸庞! 我那雅诗兰黛抹出来的白皙脖颈! 我那娇韵诗擦出来的修长手臂! 杀千刀的林甘蓝,还我! 林甘蓝干脆利落剥下她的背包,把东西掏空了放进自己背包,属于祝芷月那枚号码牌放进贴身的口袋,邪肆一笑:“现在觉得身上痒了么?” 一瞬间,祝芷月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低头看手臂,微微红肿起来,再摸一摸脖颈和脸上,似乎起了小痘痘。 “林甘蓝,你对我做了什么?” “给你介绍下这棵树,漆树。”林甘蓝嫣然一笑,“打擂台的时候我就想过了,附近的森林里有漆树,而我研究过你的资料,恰好过敏原就有这个……”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林甘蓝拉起背包,踩着阳光漏进来的星星点点光斑,大踏步向前,再不回头看她一眼。 数小时之后,祝芷月身上、脖颈、脸颊都会起斑疹,只有退出一条路。 第218章 这种话,你也信? 第218章 这种话,你也信? 密林宽广,高大树木遮天蔽日,入目是葱葱的绿意。 容易藏匿,也容易被人暗算。 林甘蓝找了许久,直到阳光西斜,由灿灿的金色变成了橙红的铁锈色,才寻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 离水源地不远,掩藏在高大灌木丛的一小片空地,四周平坦,一目了然,杜绝了有人偷袭的可能性。 林甘蓝没有生火,从祝芷月的背包里抢来了帐篷,正好支起来,供自己夜晚容身。 当时选背包,她故意挑了空瘪瘪的那个,连李绵绵也知道里头没什么东西,别人更不会打她的主意。果然,她的背包里只有几包压缩饼干和一个指南针,寒碜极了。 但她早就打算好暗算祝芷月,接手了她的背包,现在多了三瓶水。 混着矿泉水,草草吃完了一袋并不美味的压缩饼干,林甘蓝对现状很满意。有水、有食物、有指南针,熬过三日即可。 她衣冠严整地躺进帐篷,并不安稳地睡了一夜。 翌日,林甘蓝早早醒来,收起帐篷,重新放回背包。 循着日光的方向,她往森林另一边的出口进发,沿途一直保持警惕,然而密林实在太大,走了大半日还没遇上熟人。 肚子咕咕地叫起来,林甘蓝掏出压缩饼干,嚼吃了几口。滋味实在难以言喻,忍不住幻想,出去之后一定大吃一顿。 烤鸭、火锅、香菜丸子、麻辣鱼、鱼头汤、鲜藕盒子、梅菜扣肉、佛跳墙……照着满汉全席的标准,大出血也愿意! 正美滋滋地在心里报菜名,几乎流口水了,又想到还得继续熬两天才能摆脱压缩饼干的噩梦,顿时没了精神。 忽然,耳畔传来轻微的声音。 林甘蓝把压缩饼干往口袋里一揣,陡然矮身半蹲,整个身子都隐没在疯长的草里。 这是密林里难得的开阔地方,远至十米的地方才有高大树木,周围的风吹草动,一望就看全了。 她绷紧了身子,全神贯注环视一圈四周,发现不远处一只野兔正跳跃着奔向密林。 阳光下,野兔灰蒙蒙的皮毛仿佛闪烁着点点光芒,看得林甘蓝想流口水,仿佛它已经变成了一只散发香气的烤兔。 野兔好像受伤了,跑得并不快,身形踉踉跄跄,仿佛随时会跌倒。 林甘蓝一下来了兴致,当即追进了密林,瞅准它逃跑的路线,预先飞过去一只柳叶刀。 “咻!” 柳叶刀击中跳跃到半空的野兔,把它钉在了树干上,刀把微颤,足可见林甘蓝出手的力度。 而她,看见的整个世界都颠倒了——她踩中绳套,被倒吊在了树上。 微风过,她像个钟摆似地荡来荡去,脑子有一瞬间的发昏发涨,在看见眼前颠倒的身影由远及近时,她陡然清醒过来。 “是你——” 林甘蓝又惊又疑。 眼前的身影娇小玲珑,双目如宝石般熠熠发亮,若不是那一身作训服,说她是大学在校生也有大把的人相信。 她撩了撩碎发,仿佛“用飘柔就是这么自信”的广告,完全摆脱了之前的娇滴滴,笑道:“嗨,我们又见面了。隔一会儿不见你,我就不习惯,咱们可是好朋友。” 林甘蓝观察四周,发现厚厚的落叶上隐约可见绳套的痕迹,显然她刚才在地上设好了圈套,等着自己来钻。 视线飘向不远处钉在树上的野兔,她的飞刀正中血管,鲜红的血从伤口流出,染红了那身水光油亮的兔毛。再仔细看它的脚,后腿处绑了一根细细的绳子,极细,如透明的鱼线,在密林这种环境里完全看不出来。 她顿时恍然大悟,难怪之前发觉这只野兔踉踉跄跄,还以为它腿脚受了伤,原来……只是一枚诱饵。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李绵绵知道她发现了端倪,也不遮掩,大大方方走过去,拔出了飞刀。 “啪叽”,野兔落在厚厚的叶堆上,如强弩之末般动弹了两下,死翘了。 李绵绵用脚尖拨一拨,确定野兔死了,半分艳羡,半分感叹:“短短半月,你的飞刀技术越发精进了,真是令人佩服。” 说着,竟然还鼓起掌来,刀刃上的鲜血滴下来,落在了她的手腕间也浑不在意。 林甘蓝心里五味杂陈,这样的李绵绵浑身泛着一股妖异的气质,和她同住宿舍一个月认识的那个李绵绵,虽然拥有一样的外表,但……实在难以想象是同一个人。 李绵绵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一手拎野兔,一手握刀,慢吞吞走到她面前。 “这只野兔,原本就是我的,谢你帮我杀了它。看来,今晚上我可以吃烤野兔了。”李绵绵把野兔扔在一边,拾起几片树叶潦草地擦了擦刀刃,重新放回了她的腰带。 “你花了这么多心思设计圈套,不会只想让我帮你杀一只野兔吧?”虽然是案板上的肉,但林甘蓝依然沉静。 “当然不是。”李绵绵摇头,眼底是掩不住的欣赏,“你是一个劲敌,集训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我若想进入野狼战队,就必须除掉你这块绊脚石。” “可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不想进入野狼战队,你只想在集训里混到最后,给履历添上一笔!”林甘蓝记性好,不到一个月前的话,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闻言,李绵绵笑起来。 她笑起来其实很好看,颊边漾出两个深深的梨涡,更显得稚嫩可爱。 “这种话,你也信?林甘蓝,我真不知该说你聪明,还是蠢。明明挺有能力,可惜,还得栽在我手里。” 李绵绵心情很好,动手来扒她的背包。林甘蓝试过抵抗,可她倒吊着,李绵绵又会柔术,压根占不到半点便宜,只能眼睁睁看她哼着小曲儿扯下自己的背包。 “哇,你的运气不错嘛,有食物,有水,甚至连帐篷和指南针都有!”李绵绵把东西掏出来,又一件一件往自己背包里装。 “真可惜,它们都要和你说拜拜了。”李绵绵提起空空如也的背包,在手上甩了甩,扔到了旁边高高的枝干上,挂住了一个尖儿。 她捏着号码牌,故意往林甘蓝面前晃一圈:“这个,我也笑纳了,嘻嘻。” 祝芷月那块号码牌,被林甘蓝揣在贴身口袋,忘记放回背包里,反而逃过一劫。 “对了,还有这个。”李绵绵变魔术似的,把应急联络器放进了她的掌心,“别说我不够朋友,坚持不住了,你就摁下去。等我进入野狼战队那天,我一定很愿意和你一起分享香槟,多谢你替我拉了一整月的仇恨。” 望着李绵绵远去的背影,林甘蓝缓缓松开手,小巧的应急联络器轻轻落地。 她不会认输! 绝不! 第219章 化险为夷 第219章 化险为夷 野外生存第二晚,狂风大作,暴雨肆虐。 密林出口,临时搭建的办公室内,六台大屏幕实时播放着集训队员们的遭遇。 厉晋远紧紧盯住其中一个,眉头紧皱,身形绷直犹如一支即将离弦的箭。 屏幕里,林甘蓝被倒吊在树干,狂风扬起漫天的树叶,刀片似地划过她身上,倾盆大雨哗啦啦往密林里倾倒,顷刻间就把她全身都淋湿了,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森林上空,不断传来轰轰的雷声,一道又一道闪电落下,甚至有一道闪电就落在林甘蓝的旁边。 闪电劈掉了半截树冠,也照亮了林甘蓝那张惊恐的脸,树干生出小小的火星,被暴雨一淋,很快就熄灭了。 赵风也在办公室,看见这一幕,饶是经历过不少生死关头,那颗心也忍不住提到了嗓子眼。他酝酿了良久,还是没人忍住,向厉晋远建议:“厉队,不如让林小姐回来吧。” 他跟在厉晋远身边,知道这位林小姐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 厉晋远脊背挺得直直,一双眼睛几乎死死黏在了屏幕上,连眨眼都飞快,似乎生怕错过林甘蓝的一举一动。 甚至,他的双手不经意间紧握成拳,骨节泛白,握得很用力。 但他坚定地开口:“不,她能解决。” 赵风哑然,双脚被绳索束住,倒吊在半空,迎接完这场暴风雨的洗礼能不生病,就是万幸了,更别提没水没食物,怎么化险为夷? 暴风雨来得迅疾。 刚响了几声惊雷,豆大的雨珠就落了下来。 起初,打在脸上、身上,林甘蓝还觉得疼,后来风雨愈狠,她竟然都麻木了,睁着眼睛任凭狂风暴雨冲刷。 闪电往身边劈下来时,她反应迅速,用力往侧边一荡,离那地方远了些,但隐约还能闻到一丁点头发烧焦的味道。 不过,雨势太猛,很快就灭掉了树枝上的火星。 盛夏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风势一停,雨也渐渐小了,很快天空就明亮起来,透出启明星的光亮。 暴风雨过去,黑夜也到了尾声,光明即将到来。 林甘蓝一整夜没睡,但浑身充满了干劲——她知道怎么脱困了! 双腿被倒吊了一整夜,全身血液都往脑袋涌,身体有些僵硬,她稍微活动了一下,然后蓄足了力气,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钟摆,狠狠往闪电劈过的粗壮树干荡去。 她想借助尖尖的树枝截面,一点点磨破绳子。 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 还剩一天半的时间,她不能坐以待毙! 林甘蓝荡过去,头一次没掌握好力度,用力过猛,尖尖的树枝径直戳到了她的小腿,划出一条长口子,她感觉到作训裤瞬间湿润了。 “加油,林甘蓝!” 她咬牙,忍着小腿的疼痛,调整了力度,再一次荡过去。 这一次,树枝的尖端沿着绳索摩擦而过,很快就彼此错过了。 但互相摩擦发出的轻微声响,对林甘蓝来说,仿佛是响亮的掌声,她一下子又信心百倍,握拳继续荡过去。 林甘蓝数不清自己荡了多少次,一整夜没吃东西,嘴唇干涩如龟裂的土地,饿得前胸贴后背,脑袋更是荡得晕晕乎乎。 终于,绳索再撑不住,被磨破了。 她狠狠坠落,幸好密林里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云朵般柔软,缓冲了下坠的力度。 有点疼,但不至于受伤。 一瞬间,林甘蓝几乎落泪。 只有她知道,化险为夷四个字固然简单,可做起来难上加难。 绳套打了个活结,并不难解开,林甘蓝划拉着两条僵硬的手臂解了好几次,才解开。双腿得了解放,她颤巍巍站起来,差点崴了脚,扶着树干缓缓走了一段路,才感觉到双腿的血液流动,又重新活了过来。 灿烂的朝阳升起,整片密林都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里,大雨过后,空气里弥漫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是泥土和树木混合的味道。 林甘蓝嗅了嗅,更饿了。 昨晚的狂风暴雨把她的背包吹落,埋在了落叶和泥土底下,她扒出来,空空如也,里面什么都没了。 扯了一截作训服的袖子,把受伤的小腿简单包扎了一下,鲜血已经凝固,免得浸水容易感染,也影响她赶路。 不远处,应急联络器被泥土掩埋了半截,她只看了一眼,就走了。 李绵绵,你等着。 野外生存,没了水和食物是最致命的。 还好,林甘蓝跟着蚂蚁,找到了一个巢穴。密林里土质松软,很容易就把巢穴整个儿挖起来,丢进背包里,静静等待。 办公室内,赵风看得急眼,都什么时候了,林小姐不去找吃的,还有心思玩蚂蚁?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不自觉就说了出来。 “她正在等吃的。”眼睁睁看着林甘蓝脱困,厉晋远陡然放松了,身子不禁往后仰,抵住椅背的衣服有点湿润,林甘蓝刮伤小腿的时候,他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是他看中的人,没让他失望。 赵风望着厉晋远微微上翘的嘴角,氤氲了一丝可疑的笑意,把心里的疑问压了下去,没再打扰他。 很快,林甘蓝就为他解疑了。 隔了大大的屏幕,他们能清晰地看见蚂蚁幼虫被分离出来,白白的,像是饱满的米粒,似乎还散发出清香。 赵风看得瞠目结舌:“林小姐……真吃蚂蚁幼虫啊?” “她可不像你,那么挑食。”厉晋远瞥他一眼,表情极为冷淡,转脸看向林甘蓝时,又露出了老父亲般的神秘微笑。 被教训过的赵风立时噤声,可怜兮兮,打定主意再不敢多说一句林小姐的是非了。 吃过一窝蚂蚁幼虫,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补充了一些蛋白质,总算回了点血。 林甘蓝提起背包,重新踏入密林深处。 这一次,她要找一只血色椋鸟。 血色椋鸟,是极为稀少的鸟类,嗅觉极为敏锐,她被倒吊在树上时,曾经见过。 大概是老天爷眷顾,她找了没多久,就发现了一只。 她用树枝和背包做了个简易的捕捞网,抽出一把柳叶刀,在手里掂了掂。 她要活鸟带路,不能一刀扎死了,实在是一个挑战。 林甘蓝深吸一口气,柳叶刀脱手,直冲血色椋鸟而去。 第220章 还以为你死了 第220章 还以为你死了 一把柳叶刀破空而来,停在枝头栖息的血色椋鸟登时惊起,翅膀刚好碰到刀刃,一下子没能展开,往树下栽倒。 就是这个时候! 林甘蓝抓准时机,双手撑开简易的捕捞网,腾空一跃,把小小的血色椋鸟圈在网里。 她一下子扑倒在地,尽管有厚厚的落叶打底,身体仍然有些疼,但完全掩不住她的欣喜。 小心翼翼捉住血色椋鸟的双脚,林甘蓝细细地打量它。 小巧的身板,同喜鹊差不多大小,有一双尖尖的翅膀,嘴巴也是尖尖的,额羽略短,像个能干精明的妇人,挽起袖子就能麻利干活。 林甘蓝小心翼翼用指腹去碰它,它缩了缩头,身子瑟瑟发抖。 “乖,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她拆掉了一点背包底部的缝线,一端系在血色椋鸟的爪子上,一端系在自己的中指上,抽出腰带里的一把柳叶刀,凑到血色椋鸟的嘴巴前闻了闻。 血色椋鸟的嗅觉极为灵敏,在鸟类中出类拔萃,而且对血液的味道特别敏感。李绵绵把扎死野兔的那柄柳叶刀还她时,并没有擦干净的刀刃上的血迹,那时候,她还留意到李绵绵的手腕上也被滴上了野兔的鲜血,但她浑不在意,甚至没有擦去…… 林甘蓝也不知道能不能借助血色椋鸟的力量找到李绵绵,但哪怕只有一线机会,她也愿意去试试。 血色椋鸟闻了一会儿,开始往前飞,有线牵住,飞得不高也不快。 林甘蓝还顺路捡起了刚才那把柳叶刀,形如柳叶,与手术刀又稍微有一些不一样,手柄处更容易使力,尾端刻了不同的花朵图案。 这一朵是牡丹,雍容倾国色; 扎死野兔那把,尾端雕了梅花,凌寒一君子。 这是最终考核前的夜晚,厉晋远送她的礼物,一套六把极薄的细长柳叶刀。 那晚,厉晋远已经同她分开了,忽然想起这套礼物还没来得及送出,才追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正巧遇见小宋把迷晕的她投入垃圾桶…… 林甘蓝的手不大,握住那柄柳叶刀却刚好,仿佛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单手也能轻巧地把玩,不由想起那个冷如冰的男人。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正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林甘蓝忽然抬头,比划了一个手语的“谢谢”。 屏幕这头,厉晋远挑了挑浓眉,呵,小妮子讨好他呢。 跟着血色椋鸟,林甘蓝慢吞吞在密林里穿行。 直到太阳西斜,总算有了进展,血色椋鸟扑棱翅膀的频率加快,似乎前面有什么美味等着它。 林甘蓝心头一凛,看来野兔的鲜血气息,就在这附近了! 她暗暗伏低身子,尽量缩小身形,缓缓解开血色椋鸟爪子上的活结,把它放走,免得打草惊蛇。 血色椋鸟往前方的一丛灌木飞去,盘旋不去。 林甘蓝双目清明,估计李绵绵就藏身那儿,可盯着那个地方看了许久,半点人影都不见。 难道李绵绵出事了? 想到她的狡猾,林甘蓝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缓缓接近那丛灌木,几乎屏住了呼吸。 到了近前,透过稀疏的枝干,能看见灌木丛下掩映了一个躺卧的身影。以身形来说,比李绵绵高挑一些,短发…… 尽管林甘蓝只做了一年法医,但法医科都知道她的眼光毒辣,只一眼,她就认出了这具身体——是楚霏。 短头发,会问“是不是她在背后捣鬼”的女生,平素沉默寡言,但胸中有千壑。 她面朝下,静静地躺在那儿,好像失去了知觉,林甘蓝拣了根细树枝,轻轻拨了拨她身上的作训服,但丝毫没得到回应。 不会真出事了吧? 林甘蓝心里“咯噔”一下,拨开搭在她身上的灌木,把她翻过身。 楚霏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林甘蓝上下一打量,很快找到了结症——她的伤了大腿动脉,鲜血源源不断往外流。 林甘蓝过来的方向地势略高,鲜血沿着较矮的那边淌去,所以她一开始没有及时发现。 而血色椋鸟之所以会在这里停留的原因,林甘蓝也破案了,楚霏的身子底下压着一只死掉的野兔,皮毛已经失去了光泽,几乎浸润在她的鲜血里。 林甘蓝眉心微拧,继续淌血下去,楚霏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必须马上给她止血! 她翻了楚霏的背包,同样的空空如也,全被人拿走了,扫视一圈,在她的掌心看见了一抹黑色。 是个应急联络器,大约她还没来得及摁下去,就昏迷了。 可她替楚霏摁下应急联络器…… 林甘蓝迟疑了,楚霏宁肯扛到昏迷,也不愿意摁下应急联络器,说明她不愿意失去这次机会,如果自己擅自替她作决定,她醒来会不会怪自己? 心里骤然响起另一声音:都什么时候了,性命不保,还在意这次机会吗? “如果是我,性命和机会,选哪个?”林甘蓝扪心自问。 当然是机会。 一旦退出,她就丧失了加入野狼战队的资格,更不能得知孩子如今的下落。 一想到孩子,林甘蓝的心就软成了一滩春水,望向楚霏的目光复杂。能坚持着走到这个地步,谁都不容易,背后都有一段心事,她想,还是应该尊重楚霏的决定。 好在身处密林,能够找到一些止血的草药,用背包裹着锤烂,敷在楚霏的伤口处。林甘蓝几乎没犹豫,把另外半截作训服的衣袖扯下来,给楚霏做了简易的包扎。 楚霏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 迷迷蒙蒙睁开眼,透过遮天蔽日的茂盛树梢,隐约能望见闪烁的星辰。她知道自己受了伤,可入夜的密林反而给她暖暖的感觉。 她顿了顿,才反应过来,面前燃烧着一堆柴火。 柴火那一头,跳跃的火焰把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得通红,褪去平日的清冷,像是熟透的番茄,柔软得挤出汁液。 楚霏动了动手指头,轻轻唤一声:“林甘蓝?” 出口的声音干涩喑哑,她才察觉自己的虚弱。 林甘蓝把她扶起来,靠在树干上,笑容灿似冬日暖阳,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我还担心你死了呢。” 直白的话,反而让楚霏会心一笑。 林甘蓝把那只死兔剥去皮,切成了几块,串在树枝上烤,此刻已经熟了,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她注意到楚霏的视线不断往烤兔的方向飘,偶尔还咽了咽口水,不禁失笑,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她拧了一把青叶,挤出汁水滴到烤兔上充当佐料,递了一个多肉的兔腿过去:“吃吧。” 楚霏没跟她客气,低头啃起来,刚从火上拿下来的烤兔还散发出热气,烫得她连连呼气,可饥饿却催着她一口接一口,不停歇。 林甘蓝蹲在旁边,无聊地用树枝在树叶堆上划圈:“你见识过你的太极拳,挺厉害的,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楚霏的动作一顿,从齿间挤出“被暗算”三个字,又继续啃起来,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了。 林甘蓝心念一动,试探地问:“李绵绵?” 楚霏抬头,深深地望着她,眼底弥漫了一片不甘,狠狠点头。 又是李绵绵。 第221章 爱上林甘蓝 第221章 爱上林甘蓝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野外密林,什么佐料都没有,野兔的味道实在算不上好吃。 但林甘蓝和楚霏都不矫情,知道这时候填饱肚子恢复体力,比享受美味更重要——更何况,她们都是李绵绵的手下败将,除了背包和应急联络器,什么都没了。 应该说,林甘蓝还多一枚号码牌,从祝芷月身上夺来的。 吃饱了,楚霏靠在树干上,说话也不再那么有气无力了:“晚上烧火,不怕有人循着光亮找过来?” “反正咱们什么都没了,还怕被抢?”林甘蓝莞尔,笑意逐渐凝固,散发出一丝狠厉,“如果能引来李绵绵更好。” 楚霏自嘲地笑笑:“你想报仇?” 却被林甘蓝反问:“难道你不想?” “若不是一时大意,中了她的埋伏,我未必打不过她,当然想讨回颜面。但……”她指了指自己的腿,稍微动一动就疼痛难耐,嘴角牵起一丝苦笑,“这样儿的我,你说,怎么报仇?” 林甘蓝沉默,良久,才开口:“我要讨回来!” 像个执拗的孩子,认准了一条道儿,不撞南墙不回头。 楚霏轻笑:“我现在知道了,在背后使绊子的人真不是你,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你怎么藏得住。” 她反剪手臂,折腾了几下,掏出了自己的号码牌,小小圆圆的一枚,一开始就被她用透明胶绑在了蝴蝶骨下方。 “李绵绵搜过我的身,但她没想到我会把号码牌贴在身上,”她递给林甘蓝,“我跟你做一笔交易。” “哈?”林甘蓝有点懵,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掏出了号码牌,对楚霏来说,这应该是她身上唯一有用的东西了。 “拿着,我可不是白给你。”楚霏不由分说把号码牌往她掌心一撂,目光灼灼,“请你加入野狼。” “嗯?”林甘蓝更是满头雾水,她坚持到昏迷都不肯摁下应急联络器,不就是为了保留最后一丝加入野狼战队的机会吗? 林甘蓝连连摆手,想把号码牌还给她:“我不要,我要找李绵绵拿回我的号码牌。” “我该说你蠢,还是傻呢?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万一你没找到李绵绵?拿着我的号码牌,途中不管遇见谁,再拿到一块!” 楚霏眼神愈发坚定,短发在夜风中飞扬,似一面猎猎的旗帜,掷地有声:“我帮你进入野狼战队,把李绵绵挤下来,就是对她最好的复仇!” 林甘蓝握着号码牌,重钧千斤。 把她的踌躇看在眼里,楚霏弹了弹她的眉心,叹一声:“平时看着挺机灵的,这时候脑瓜子不开窍了?别觉得对不起我,谁让我大意失荆州,中了埋伏,又没那个本事像你一样化险为夷。你没有替我摁下应急联络器,我已经很感谢你了。” 林甘蓝闷声:“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也不会想摁下应急联络器。” 她们,是同样的人,心底都有一份坚持的执着。 可以失败,不可以主动退出。 那是属于她们的骄傲。 楚霏揉了揉她的头发,嘴角微扬,不似平时沉默寡言的冷美人模样:“所以,替我报复李绵绵吧。打败她,赢得野狼战队的席位。” 林甘蓝笑了笑:“当然,我可不会让着你!” 楚霏笑得爽朗:“好,集训完了,咱们打一场!” 楚霏身上的故事,她没说,林甘蓝也不再继续问。 茫茫世界上,每个人都在负重前行,都有自己的苦衷,唯一不变的,是那颗永不放弃的心。 启明星渐渐暗淡,密林里的雾气渐次消退,楚霏给她指了个方向:“我被打趴在地上,依稀看见李绵绵往那边走了,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附近距离密林的出口已经不远了,林甘蓝粗略一算,大概还有十个小时,集训就该结束了。而李绵绵手上,除了自己的号码牌之外,至少还握有她那一枚,食物和水都齐全,很有可能藏身树丛里,静静蛰伏,不太可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再次出手。 “快去吧,晚了,她走远了,就不好找了。”楚霏恢复了一些元气,除了受伤的腿不便利,基本的自保没问题。 “嗯,那我走了。”林甘蓝不是自来熟的人,两人平时也只不过点头之交,眼下没什么话可嘱咐,更谈不上依依惜别。 眼睁睁目送林甘蓝走远,周围安静下来,楚霏扶着树干尝试想站起来,一个简单的动作,花了她好几分钟。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完好的那条腿上,受伤的腿成了累赘,走路几乎是单脚跳,短短一段路就累得她气喘吁吁,更别提密林的山路崎岖。 她颓然倒回了树干旁,仰头望天,太阳尚未升起,头顶一片阴沉,好像她的前途。 她坚持了这么久,眼下,真的是终点了吧。 楚霏闭上眼,眼角缓缓淌出几滴泪。 “楚霏,你看,我居然捉到了黑鱼!野生的新鲜黑鱼,对伤口恢复可好了!” 清亮的女声在林间轻轻回荡,犹如百灵鸟的低鸣,驱走了楚霏心里那片阴霾。她睁开眼,不禁呆愣:“你……怎么又回来了?” 不远处,林甘蓝两手倒提鱼尾,刚刚死去的黑鱼还往下滴水。她的脸上脏兮兮,衬得尖尖下巴更惹人怜,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却晶亮,没有光的清晨里,北极星般明亮。 “昨晚那只兔子,实在不够分,你至少也要熬到下午集训结束后,才能有东西吃。正好那边有条河,我就抓了两条鱼,你可以烤着吃。” 她老老实实回答,话里丝毫没有邀功的意思,只是单纯地陈述。 楚霏皱了皱眉头,别过头,眼底有泪花闪动。 她的眼泪没逃过林甘蓝的眼睛,林甘蓝有点慌,合并宿舍半个月,楚霏一直是冷冷淡淡的样儿,仿佛一朵铁铸的铿锵玫瑰,做梦也想象不出她会哭。 可她流泪的脸就在眼前,林甘蓝觉得,同自己没什么不一样。 林甘蓝把鱼丢在地上,奔过去,想给她擦一擦眼泪,想起手上满是鱼腥味,又生生止住了:“别哭,你别哭了啊,不喜欢吃鱼?那我再试试能不能打只鸟雀,或者抓只野兔?” 楚霏垂头,摇了摇。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瞧瞧附近能不能摘野果?” 楚霏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声音有哭腔:“林甘蓝,你是个蠢货,为了我耽误找李绵绵报仇的时间!” “不会的,她应该没走太远……” 林甘蓝挠挠后脑勺,一头雾水,她实在不会哄人啊! 这时候,她忍不住想厉晋远了,如果他在就好了,这些烦人的事全一股脑儿丢给他! 咦,她什么时候那么依赖厉晋远了? 林甘蓝走神的时候,楚霏已经扑了过来,狠狠地抱住了她。 少有和人亲密接触,林甘蓝陡然全身僵硬。 临时办公室内,厉晋远把这一幕看得真真切切,漆黑深沉的眸海有一瞬间波动,而后又恢复了无波无澜。 偏赵风不识趣,故意煽风点火:“啧啧,瞧楚霏这冷美人的样儿,这回是真爱上林小姐了吧。好一对百合花儿俏……” 难得有机会打趣厉晋远,赵风可是豁出去,不遗余力。 然而,厉晋远只抬了抬浓眉:“赵风,你很闲?” 赵风一怔,画风不对啊,怎么一点儿不生气不恼怒? 厉晋远:“闲的话,马桶清洁业了解一下。” 赵风:“马桶清洁业……是什么?” 厉晋远翻个白眼:“去吧,马桶刷十遍。” 第222章 其实是个软妹子 第222章 其实是个软妹子 林甘蓝浑身僵硬,足足被楚霏抱着哭了好几分钟。 甫一放开,她连忙拉开距离,两个女人抱作一团,实在是有点别扭。 楚霏发泄过,止住了眼泪,吸一吸鼻子,还有点抽抽噎噎。瞥见林甘蓝退让了三米远,泪眼朦胧朝她招招手:“躲那么远干嘛?我不会扯你的衣袖擦鼻涕。” 林甘蓝忍俊不禁:“你平时跟个铁娘子似的,实在是想不到你会哭。” 她恍然想到,楚霏的资料上写着,她今年也才二十二,是国防大学的尖子生。 楚霏揪着作训服的袖子,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垂着头,嘟囔:“这么多年,我要是老哭哭啼啼,哪能走到这里。” “奖励你一条烤鱼,好不啦?”昨晚的火还没熄灭,林甘蓝在附近拣了几根干柴,丢进火堆。 楚霏点头,目光在林甘蓝线条优美的侧颜流连,沉沉开口:“我一向习惯了独来独往,所以性子比较冷,你以前是不是特讨厌我?” 林甘蓝摇头,抽出一把柳叶刀剔去鱼鳞,把鱼串上树枝,头也没回:“不啊,我只讨厌祝芷月。” “李绵绵暗算了你,也不讨厌吗?” “她没犯规,有什么可讨厌的。” 楚霏“哦”一声,沉默了。 林甘蓝把烤鱼架支好,席地坐到了她身边,手肘碰碰她:“哎,你年纪不大,怎么养成个老成持重的性子?” “你知道禹舟山这个地方吗?” “不知道,你家乡?” 楚霏点头:“很穷很穷的地方,到现在都没通公路,每次回家都要翻山越岭,走上两三个小时才能到镇上。村子里没有学校,但我爸很有远见,他觉得我聪明,跋山涉水送我出去上学。” “我爸一直接送我到八岁,我就开始自己去上学,顶着晨星出门,踏着月光回家。好在我争气,回回考试都拿第一,体育也好。十岁那年,去县里参加少儿太极拳,被师傅看上,挑了去,后来考上了国防大学。” “仔细算一算,我离开禹舟山已经十二年了,期间,一次都没回去过。” 林甘蓝皱眉:“为什么?” 楚霏一摊手:“我想衣锦还乡,有能力改变禹舟山,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这么多年,我一直刻苦努力,人家早早睡觉了,我还在熬夜苦读,人家还在睡懒觉,我已经起床练拳了,可……” “我本来想,这次能加入野狼战队,就回家报喜,但我现在是没这个机会了……” 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忍着,不落下来,眼底弥漫了一层深切的绝望。 加入野狼,对林甘蓝来说,是孩子的消息,是和厉晋远并肩作战;对于楚霏来说,是回家…… 林甘蓝主动抱了抱她,看起来清清冷冷的人儿,其实有些削瘦。 “楚霏,你才是蠢货。无论什么样儿,你都可以回家。你爸妈一定在家盼着你。” 楚霏声音还带了哭腔,迟疑不定:“可是……我什么成绩都没做出来,这次多好的机会,也没抓住……” “傻瓜,当父母的最大心愿,一定是儿女开心,而不是想他们必须做出什么成绩,好让家里人沾光!” 楚霏犹疑:“可是……为了供我走出禹舟山,爸妈吃了很多苦……” “可是个屁啊!你回去看一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你一直是他们的骄傲,只是你自己不知道!在我眼里,你也是个特别棒的人,长得漂亮身材靓,能打能摔身体好,一手太极拳出神入化……有的选,我才不愿意你当我的对手呢!” 楚霏又惊又喜:“真的吗?” 林甘蓝忍不住翻白眼,这小妮子知不知道她有多厉害,外表那么酷一个妹子,居然内心自卑到这种程度! “呐,这枚号码牌还给你。集训完毕,就算没能加入野狼战队,也回一趟禹舟山,去看看爸妈。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别让孝心来不及。” 林甘蓝的语调越发沉重,她至今不晓得父母在哪儿,又是遭遇了什么,才会把她丢在福利院,被养父捡回去。 楚霏没有发觉她的异样,依偎她肩头蹭了蹭,颇有几分小鸟依人:“好,我答应你。” “行了,两条鱼咱们分了,我去找李绵绵。”林甘蓝抄起一支烤架,做了个拳打脚踢的动作,逗得楚霏咧嘴一笑。 她走出几步远,楚霏忽然双手拢在嘴边,作喇叭状:“林甘蓝,谢谢你。” “谢个屁,我才不会把野狼战队的位置让给你!” 林甘蓝挥挥手,没回头。 林甘蓝估算得没错,李绵绵果然在靠近出口的地方—— 守株待兔。 没想到,看起来软绵乖巧的李绵绵,居然是队伍里最有攻击性的一个。 林甘蓝小心翼翼接近时,她正把一个男人捆起来,手法娴熟,表情淡定。 那个男人,林甘蓝有印象,长了一张方正的国字脸,擅长泰拳,好像叫……霍宝斌。 霍宝斌试图挣扎,李绵绵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捏起拳头,直直朝他的脸挥去。“啪”一声响,霍宝斌就多了个青黑的熊猫眼。 这力道,和李绵绵小巧玲珑的身形,实在是不太相称。 林甘蓝暗暗心惊,看来柔术只是李绵绵实力的冰山一角而已。 “给我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不念着同队的情谊,让你受苦!”李绵绵扬眉,虎口卡住霍宝斌的下颔,狠狠训斥。 霍宝斌动了动头颅,吐出一口血水:“呸,你暗算老子!” 林甘蓝微微一叹,得,又一个中招的。 提起暗算,李绵绵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莞尔一笑:“规则可没说不允许暗算,会中招,那是因为你笨,脑袋瓜子里全装了豆腐渣!” 一句话,激怒了霍宝斌,他像头发怒的狮子,拼尽全身力气挣扎。然而绳子勒得十分结实,他挣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挣脱,反而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 李绵绵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点一点他的脑门,呵气如兰:“果然如我所说,是个傻子。” 她生得娇俏,浑身流露出小家碧玉的温婉,本应是极美的一幅画,落在霍宝斌眼里,却如一条美女蛇。 他刚走到这附近,就被绊了一跤,猝不及防间,李绵绵已经从天而降,压住他的双手死死捆住,他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凭李绵绵宰割。 等等,绊绳陷阱在他到来之前就设置好了,可是——李绵绵怎么知道他会来? 霍宝斌心里起了疑,不自觉就问了出来。 李绵绵笑容得意:“所以说,我聪明呀,早早做了准备。” “什么准备?” 朝阳渐渐升空,肥厚浓绿的树叶沐浴在阳光里,反射出淡淡的光泽。 李绵绵瞅着时间已经不早,还有几个小时就到了集合时间,也该是时候找个人分享她的喜悦了。 她拍了拍霍宝斌的脸颊:“行,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 第223章 秘密武器 第223章 秘密武器 李绵绵和盘托出:“早在进入密林之前,我就在你们身上安装了定位器。” 她的声音很轻,但她和霍宝斌处在上风口,密林里正好起了一阵轻风,林甘蓝耳力不错,模模糊糊听明白了。 林甘蓝顿时豁然开朗,难怪她能捉一只野兔,摆好陷阱引自己上钩,原来早就掌握了自己的位置! 霍宝斌脸色顿时极为难看,惊恐地道:“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在我身上安装了定位器?” “还记得咱们一起坐车来这片密林吗?在车上,我跟你说过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你问我,可不可以交换看彼此背包里的东西!那个时候,你就……”霍宝斌惊叫。 “其实那句话只是幌子,把你的关注点引到了背包上,自然就不会注意到我在你的作训服下摆内侧扣上了微型定位器。” 林甘蓝趴在灌木丛里,恍然也想起来,在车上时,李绵绵曾经让她打开背包看一看。她故意无视了那句请求,没想到,竟然只是个幌子。 她,还是太年轻了! “你这是违规,我要告你!教官们一定也知道了你的手法,你不可能加入野狼战队的!”霍宝斌义愤填膺,脖颈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省省吧,教官可说过,可以采取一切手段,你们没想到,那是你们蠢!难不成出去执行任务,还得问一问对方,能带什么仪器才不算违规?” “你……” 李绵绵听得心烦,卷了一把树叶捆成球,塞进了霍宝斌的嘴里。 “再嚷,我就把你的袜子扒下来,塞你嘴里!”李绵绵拣了个地势较高的干爽地方,倚着树干躺坐,“可累死我了,先歇会儿,恢复了体力再收拾你。” “呜呜……”霍宝斌已是强弩之末了,还在试图挣扎,被李绵绵一脚踹倒。 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林甘蓝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暗暗有了底。 她悄悄脱下作训服,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定位器的踪影,想了想,大约是前天晚上那场狂风暴雨,把定位器冲走了。 现在看来,李绵绵会柔术,力道也足,战斗力很强,不能跟她一对一硬抗。 但她的弱点在于,体力不够好,而且几次的陷阱布置应该耗去了她不少精力。 林甘蓝坐在松软的土地上,沉思了许久,终于想到了法子。 日头高升,时间越来越少了,林甘蓝骨碌碌爬起来,赶紧去办! 林甘蓝再回到李绵绵的藏身之地,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她的作训服磨破了,头发散乱,一张脸脏兮兮的,仿佛刚从工地下班的建筑工人。 但那双眼睛却亮晶晶,充满了面对挑战的跃跃欲试。 林甘蓝像一只鼹鼠,放轻了动作,极慢地接近李绵绵,趴伏在距离她大约三四米的地方。 她试过,这个距离属于柳叶刀的有效范围,却又不容易暴露。 蹲伏了大约半个小时,李绵绵伸了个懒腰,终于动了。 她起身,踢一脚霍宝斌:“哟,你还睡上了?真是一头猪!” “呜呜呜呜(快放开我)……”霍宝斌的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闭嘴,听着心烦!”李绵绵伸手去搜他的作训服,“时间不早了,你的号码牌还是给我吧,乖乖在这儿等着,我交完任务,就会有人来救你。” “呜呜呜(放开我)……” 李绵绵充耳不闻,在贴身的内侧口袋摸到了号码牌,喜滋滋掏出来。 就是这个时候! 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 林甘蓝一直捏着刀柄,捕捉到了这绝佳的出手机会,柳叶刀出手,犹如一颗流星,倏地划过,把那枚号码牌钉在了后方的树干上。 “谁!”李绵绵反应也迅速,往侧边一滚,变换了位置,避免被人攻击。 回过神来,她咂摸着刚才看见的那抹刀影,脱口而出:“林甘蓝,是你吗?” 可话出口,李绵绵又有些不可置信,她亲手束住林甘蓝的双脚,把她倒吊在树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她抬手看了看表,内含的芯片可以接收定位器的信号,自从前天晚上那场狂风暴雨后就丢失了林甘蓝的信息。 不能寄希望于定位器,她只好把视线挪向了前方,用言语试探:“林甘蓝,我知道是你,只有你,才练了一手出神入化的飞刀,不是吗?” 没有动静。 她继续循循善诱:“这一月来,咱们相处甚好,不如出来谈一谈,我有个双赢的法子。我可以把你的号码牌还给你,反正我现在也不缺,然后咱们一起去出口,把留下谁加入野狼战队这个难题交给教官决定,怎么样?” 灌木丛里,林甘蓝静静蹲伏,轻轻嗤之以鼻。 听起来挺有诱惑性,可这话从李绵绵嘴里说出来,实在太不能让人信任了。毕竟,她的日常技能是伪装小白兔,必杀技是设圈套暗算。 林甘蓝深呼吸一口气,回想了一遍计划,确认没有漏洞,便拔腿就跑。 尖利的荆棘划过她的小腿,即使穿了结实的作训服,也划出了一些血痕,泛起一阵疼痛。但林甘蓝不管不顾,卯足了劲往目的地跑去。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到那儿去! 李绵绵不会在意霍宝斌那一枚号码牌,但她在意自己,一定会追过来! 果然,林甘蓝想的一点没错,她甫一动作,李绵绵就循着动静追了过来。 林甘蓝之前耗费了些体力,在距离目的地不过十几米的地方,被休息好的李绵绵追上了,整个人腾跃而起,手肘狠狠敲击林甘蓝的背部。 林甘蓝陡然没了力气,如断线的风筝扑在地上。 李绵绵趁胜追击,又是一拳挥过来,林甘蓝想到之前霍宝斌的“熊猫眼”,心头登时一紧,翻身一滚,堪堪躲过了她的拳头。 李绵绵笑容狰狞,语气发狠:“林甘蓝,果然是你!” 在泥地里滚了一圈,浑身沾满了泥点,显得狼狈不堪,但林甘蓝的态度却不卑不亢:“李绵绵,咱们又见面了。” “哼,再见面又如何?手下败将!”李绵绵不屑一顾,她能把林甘蓝击败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哦,我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林甘蓝摆出架势,余光却禁不住往她身后飘。 只差十米,她花了足足两个小时挖出的深坑。 实在可惜! 第224章 做人别太“厉大少” 第224章 做人别太“厉大少” “想跟我打架?有胆量!”李绵绵阴险一笑,骤然出拳。 除去集训中展示过的柔术,她的拳术也丝毫不逊色,不似楚霏的太极拳,以柔克刚,反而和霍宝斌的泰拳有几分相似,都走刚猛路子。 林甘蓝粗看摆出架势,其实打定了防御的主意,仅凭这一月学习的功夫,连李绵绵的身都近不了,就会打死打残了。 觑着林甘蓝左躲右闪,压根不接自己的拳头,李绵绵一下子看出了她的心思。 “你以为我体力不够,所以想采取拖延时间的战术,打算熬到我精力不济的时候,再出招?林甘蓝,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话音刚落,李绵绵攥紧拳头,再度腾跃而起。林甘蓝抿唇,半点不敢分神,依样画葫芦往侧边躲闪,然而李绵绵的身体却忽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改变方向,脚尖往树干一蹬,转瞬间拳头就到了林甘蓝眼前。 即使她已经反应奇快,把头往侧边撇,但还是被李绵绵的拳风扫到。 “呸!”她吐出一口血水,左侧脸颊已经疼得没了知觉。 “别躲,再吃我一拳!”李绵绵眼神凌厉,立刻再度攥拳,这回瞄准了林甘蓝的右脸。 她一闪,还是敌不过李绵绵的身体柔韧度,手臂一弯,被扫中了肩膀,疼得她身形一顿,好像和荡过来的大钟摆来了次贴面拥抱。 林甘蓝站立不稳,倒在地上,直喘粗气。 李绵绵依然气定神闲:“林甘蓝,是不是我平时的表现太过乖顺,所以给了你够资格与我一战的错觉?我承认,你的逻辑思维、判断能力、甚至学习能力都很出众,但是……你的战斗力不行。” 她竖起一根小拇指,轻轻摆了摆,表情充满了不屑:“我一根小指头,就能玩死你!” “哦,我看不见得。” 林甘蓝爬起来,抖了抖作训服上的尘泥,即使嘴里含了血水,面上依然维持着最后一丝风轻云淡,一阵见血:“如果真觉得我那么差劲,你就不会第一个向我发难了。” 她可是只有七秒钟记忆的金鱼,李绵绵把她倒吊起来时,曾经说过,觉得她是最大的劲敌。这会儿妄图用贬低的言语打击她自信心,呵,做梦去吧! 李绵绵缓缓变了脸色,眼底的冷厉愈深:“咱们之间玩心理战,没用,谁都不会上当。那就用拳头分出胜负吧。” 李绵绵死死盯住她,仿佛窥伺猎物的毒蛇,随时会发动攻击。 而林甘蓝的注意力,却不全在她身上,打斗中,两人已经互调了方向,她花了两个小时挖出来的深坑陷阱,就在身后十米远的位置! 十米,说远,跑过去只需两三秒;说近,勾引多疑的李绵绵过去,是个难题。 “林甘蓝,我的体力还能支撑,你呢?” 李绵绵缓缓走近,解开背包,拿出了一枚号码牌,晃一晃:“还记得这个吗?” 号码牌上,数字六刺眼夺目。 那是她的! 李绵绵的灿烂笑容,落在林甘蓝眼里,十分欠扁。 她甚至大言不惭:“林甘蓝,你能进野狼战队,我跪下磕头,叫你一声爷爷!” 忍着浑身酸疼,林甘蓝半点不露怯:“可惜,我不乐意有这么蠢的孙子。” “你……别以为牙尖嘴利,就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林甘蓝摇了摇头:“来,晃一晃脑袋。” 李绵绵一头雾水,猜不透她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摇了摇头。 “听见了大海的声音没?” 李绵绵微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林甘蓝是在骂自己“脑子进水”。 她勃然大怒:“林甘蓝,你真是活腻了!” 话音刚落,她刷地从背包抽出一根绳索,打了个活结,握在手里,娇俏的面庞陡然阴鸷:“你见识过我的柔术和拳术,现在该让你看看新玩意了。” 靠,丫的藏这么深! 林甘蓝一惊,李绵绵已经挥舞绳索,向她打过来。原本普通的绳子,在她手里就像长了眼睛的鞭子,指哪儿打哪儿。 林甘蓝眨眨眼,是危机,但……也是个机会。 趁着躲避的时候,把李绵绵往陷阱引! 林甘蓝躲避得十分艰难,像是高空行走的杂技演员,稍不注意就被鞭子扫到,隔了一层厚实的作训服,依然火辣辣地疼。 “林甘蓝,你躲不了,乖乖认输吧。”李绵绵占了上风,讥嘲道。 “认输?不可能的!我只要再撑一段时间,你就该体力不支了,到时候,就是我的表演时间了。”林甘蓝故意挑衅。 “做梦!” 李绵绵眼神凌厉,挥鞭的速度越发加快,好几次都打中了林甘蓝的肩头,作训服上隐隐沁出淡淡血迹。 但林甘蓝也退到了深坑边缘。 鞭子又如约而至,这一回,林甘蓝看得真切,却没有躲避,反而直直地挺起胸膛迎接。脚尖点地,借助鞭子的弹力,生生被抽飞了。 眼看即将撞上树干,她抽出柳叶刀,用尽全力往树干里一插,缓冲了摔力,沿着树干缓缓下滑,跌到了落叶堆上。 然而,从李绵绵的方向望过去,看不到她刚才的小动作,还以为她是直直撞上树干,然后摔落。 从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到摔飞的大树之间,恰好就是她挖出的深坑。 铺垫了厚厚的落叶,完全看不出异样。 林甘蓝根据计划,佯装摔晕了,半晌没爬起来。她之前铺垫了那么久的弱势形象,就为了在这种时候勾引李绵绵走过来察看。 快走过来啊! 她的脸埋进厚厚落叶堆,余光能看见的地方有限,只能竖起耳朵,悄悄听李绵绵的动静。 李绵绵似乎观望了一阵,慢吞吞往她身边靠近:“林甘蓝,不要装死,我不会上当的!” 她虽然言语上试探,可从林甘蓝出现,她就一直占据上风,完全没把林甘蓝放在眼里。走到深坑中央,突然脚底一空,整个人往下坠。 “啊——” 李绵绵反应迅速,手上的绳子挥出去,拴住了附近的树枝,整个人掉在空中。 这时候,她往下一望,粗略估计坑深足有六七米,猛地落下来,不仅擦破一层皮,爬出来也是个问题。 然而,那颗高悬在嗓子眼的心还没落回胸腔,半空中忽然划过一柄柳叶刀,把绳子切成了两半。 李绵绵像断了线的风筝,坠入狭窄的深坑。 林甘蓝已经爬了起来,站在深坑边缘,脸上脏兮兮,头发还沾了两片树叶,笑容却灿若朝阳:“李绵绵,做人可不要太自信了。” 李绵绵一脸难以置信,止不住喃喃:“怎么会……这样……” “太阳升起之前,我就找到你了,花了足足两个小时,才挖出这么个深坑接待你。坑不大,但足够深,能困住你一会儿就行了。” 根据规则,需在三点前抵达出口。 李绵绵面目狰狞,扬了扬手里的背包,从林甘蓝身上夺来的号码牌还放在里头:“你没有号码牌,也不能算完成了任务……”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林甘蓝摆摆手,做了个飞吻。 临时办公室内,厉晋远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瞥一眼旁边的时钟,距离两点只有五分钟了,不由身体放松,重重地往后仰。 端起桌上的咖啡饮一口,才发觉已经冷透了。 赵风连忙端过去,谄媚道:“厉队,我给你重新泡过。” “不需要了。”厉晋远一如既往冷冰冰,但赵风跟了他许久,还是能隐约听出一丁点的开心。 “两点了,那我宣布集合?”赵风又提议道。 “嗯,去吧。” 还有五分钟,不过……已经影响不到结局了。 赵风狗腿子似地,赶紧去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上次调侃了一句,他足足刷了十遍马桶,这回再最贱,他觉得自己肯定会被调去做环卫工,把马桶刷上一百遍。 哼,就厉队那德行,绝对做得出! 第225章 从34C到34A 第225章 从34c到34a “最终考核结束,请考生们在一小时内抵达终点,迟到者将被视为没完成任务。” 密林出口,响起了赵风的声音,一遍又一遍。 林甘蓝回到李绵绵落脚的地方,霍宝斌依然被捆得牢牢,看见她过来,不断向她抛去眼神,可惜嘴巴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不必动脑筋,林甘蓝也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她无力地笑笑,径直越过他身边,拔下了扎进树干的那枚号码牌,扬了扬:“抱歉,你再等一会儿,一小时后让教官解救你吧。” 看见她把属于自己的那枚号码牌收入囊中,霍宝斌更激动了,“呜呜”地嚷个不停,在松软的泥地上蠕动,像一条求生欲强烈的虫子。 然而,林甘蓝连眼皮子都没抬,完全无视他,慢吞吞地走远了。 和李绵绵一番缠斗,腿上的旧伤复发,此刻又开始淌血,浸润了作训服,她解下绑腿的衣袖,重新狠狠勒了一下,现在已经凝固成血块了,和裤腿黏成一块儿。 肩膀和胸口都有鞭伤,稍微动弹一下就泛疼,她只能放慢脚步。 还好,这儿离出口已经不远,一个小时完全足够走到目的地。 霍宝斌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痴痴望着林甘蓝的背影。 她的身形修长,有些过分消瘦,虽然一步一脚走得极慢,却透出一股执拗的坚定。 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最后胜出的会是她。 林甘蓝抵达出口,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刚走出茂盛的密林,她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厉晋远。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似乎永远是笔直如松的模样,瞥见她的身影,眼眸顿时一亮。 好像暗无天日的深海里,倏然有了光,鱼儿摆动着尾巴,追逐着光源。 刹那间,林甘蓝眼眶湿润,也生出了几分依赖感,看见他一如既往的冰山脸,心里莫名就有了底气。 厉晋远走上前,张开双臂拥抱她:“出来了。” 林甘蓝轻轻应一声,几乎整个人都被拥了进去,头搁在他的胸口,能听见清晰有力的心跳声,温热的触感通过肌肤蔓延,逐渐升温。 她好像温水里的那只青蛙,底下不断添柴,水越来越烫,她却越发不想往外跳了。 她依赖温暖。 赵风站在一旁,忍不住咋舌。 看不出平时闷闷的厉队,居然是个撩妹高手! 外人瞧着这是鼓励性的拥抱,他可看得真切,厉队抱得可紧了,要说没别的心思,鬼都不信! 赵政委也在,笑容满面地鼓掌,也走上前伸出手:“林小姐,祝贺你,不愧是晋远选的人。” 闻言,厉晋远放开了她,眼底有不舍一闪而逝。 林甘蓝同赵政委握了握手,脸色羞红,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当。” 她忽然想起来,把两枚号码牌交出去:“我没能保住自己的号码牌,拿到了两枚别人的,我记得也算通过?” “连自己的东西都保不住。”厉晋远冷冷斥了一句。 赵政委打圆场:“根据规则,林小姐这是圆满完成了任务,晋远,你要求也太高了。” 然后看向林甘蓝,露出温和慈祥的笑容,安慰道:“你们厉队就是这个臭脾气,千万别放在心上,你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很不错了。” 谁料,林甘蓝居然一本正经道:“政委,厉队说得没错,的确是我做得不够好。战场上没有手下留情,也没有人情味,必须时刻小心!我会记得这个教训!” 赵政委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心道:mmp,我明明那么和蔼可亲了,为什么还是敌不过厉晋远那小子的魅力?小妮子居然上赶着讨训! 他身边,厉晋远敛了眉眼,表情似乎……好像……应该好看了那么一丁点! 赵政委还想宽慰几句,免得这么棵好苗子栽在厉晋远手里,被操练得自信心全无,就糟糕了。 他刚张了张嘴,厉晋远就在他面前拦腰抱起了林甘蓝。 抱起…… 赵政委讶异地张大嘴,足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了,眼睁睁看着厉晋远走过去,还飘来他的声音——“好家伙,应急联络器也敢丢?现在可好,腿又受伤了,别的哪儿还有伤?” “肩膀……” “还有呢?” “没有了……” “说谎!我在监视器里看得清清楚楚,你明明挺胸去接了李绵绵的鞭子,这下,34c成34a了吧。” 赵政委扶额,他什么也没听见! 一旁的赵风拍了拍政委的肩,一脸同病相怜,他已经被喂撑了狗粮,终于有人和他沦落到同样地步了。 赵政委忽然抬头,问赵风:“厉晋远和那个女考生到底啥关系?” 赵风把头摇成拨浪鼓,调侃厉晋远可以,出卖他,万万不行! 赵政委大概也知道赵风的性子,唯厉晋远是也,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 “厉晋远,你等哈,我有话问你。” 厉晋远已经走到切诺基旁,赵政委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他一脸平静,抬手示意赵政委等等。 “行,你先忙。”赵政委扶着车顶喘气,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把林甘蓝安安稳稳放在副驾驶位置上,体贴地关上车门,然后才直起身子,看向自己。 “额……”一瞬间,赵政委词穷了。 厉晋远等了片刻,没听见他开口,作势要上车:“没事,我就先走了。” 赵政委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连忙以身压住车门,顺便并不修长的身材把车窗也挡住了,迟疑道:“那个……你和她什么关系?” 厉晋远想了想:“还记得上次我请假,说准岳父有事么?” “记得……等等,她是……” 厉晋远点点头,表示他猜对了,林甘蓝是准岳父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准妻子? 赵政委还想问个清楚,已经被拨开。 厉晋远上车,踩下油门,切诺基怒吼着,向远方飞驰。 “喂,你们去哪儿?” “疗伤。” 赵政委挠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吃了一嘴尾气才想到,之前可没听厉晋远提起过谈了女朋友。 这消息,要赶紧向厉司令报告! 第226章 你就完蛋了 第226章 你就完蛋了 车内,气氛凝结。 林甘蓝没话找话:“刚才赵政委和你说什么了?” 厉晋远目视前方,认真开车:“我跟他说,你是我女朋友。” “哈?” 她惊得差点从副驾驶位置上滑下来,幸好有安全带勒住,脱口而出:“你怎么能乱说呢?” 厉晋远表情淡然:“骗你的,我没说这话。” 唔,他的确没说过“林甘蓝是女朋友”这样的话,只是赵政委会不会这么理解……反正跟他没关系! 而且,现在赵政委应该电话轰炸老妈了吧。 厉晋远一手开车,一手悄悄把手机关掉。 得了他的否认,林甘蓝倏然舒了一口气,心底却忽然有些迷茫。 刚才听见那话,心头猛地小鹿乱撞,有担心,有羞赧,有不可思议,甚至有一丝丝的欢欣……就是没有抵触。 她难道真喜欢上了厉晋远? 林甘蓝偷偷调整角度,余光往驾驶座上的男人飘去,视线沿着握住方向盘的修长手指往上,健壮有力的胳膊,永远扣得严严实实充满禁欲感的风纪扣,冷峻严整的下颔线条,微抿的薄唇,漆黑如深海的眼眸……望着她。 四目相对一瞬间,林甘蓝的心陡然停止了跳动,世界仿佛在一瞬间静止。 她慌忙坐直了身体,低垂眼眸,死死盯着膝盖,一惊一乍:“你眼睛往哪儿瞟?看路!” 车厢内响起一声讪笑:“这话,该我问你吧?还有,现在是红灯。” 林甘蓝抬头,果然前方一个大大的红灯,仿佛是她羞得通红的脸颊。 厉晋远忽然倾身过来,薄唇停留在她鼻尖之前一两厘米的地方,轻轻启开:“还有,我批准你看我了。” 哈,这还需要批准? 下一刻,红灯转绿。 厉晋远已经归位,正襟危坐继续开车,刚才那一幕,好像梦一般从未出现过。 然而林甘蓝的鼻尖还萦绕了一股淡淡的清冽气息,很好闻。 两人没再说话,听着切诺基的嘶吼,一路驶回了集训基地。 厉晋远径直把车开到了医务室,比不得综合性医院,但皮外伤对医务兵来说,反而更拿手,简直小菜一碟。 下车时,他张开双臂,一副还要公主抱的迹象,林甘蓝连忙双手护在胸前:“不用了,小伤而已,我自己能走。” 厉晋远冷哼一声,迎面抱了抱她,很快就分开了:“自作多情,我只是想起忘记恭喜你了。” 林甘蓝失笑,毫不留情拆穿他:“你的确没恭喜,但是你已经拥抱过我了。” 厉晋远摸了摸鼻尖,全当没听见。 进了医务室,身穿白大褂的医务兵给林甘蓝清理了腿上的伤口,又重新包扎了一下。看见了她上回烫伤的伤疤,啧啧惋惜:“好白皙娇嫩的肌肤啊,留了个疤……” “伤疤是军人的功勋章,有些人想要,还没有呢。”厉晋远坐一旁,冷冷刺一句。 包扎的医务兵是个年轻姑娘,原本看着冷峻帅气的厉晋远还稍微脸红了一下,现在被他一句话噎得,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借口拿个东西,跑了。 房间里只剩了他和林甘蓝,大眼对小眼。 “看,把小姑娘凶走了,人家也是好意!” “时间久了疤痕就消掉了,不会影响美观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然后又默契地压了声。 瞥见小姑娘调整了心态,正从门口进来,林甘蓝压低声音喝令:“别再凶小姑娘,让人难堪了。” 厉晋远翻个白眼,没说话。但后面的时间真安静了下来,哪怕小姑娘解开她的衣裳,看见肩上的瘀伤惊呼了一声,他也只是瞪了一眼,没再出言不逊。 “医生,快来。伤了大腿动脉,临时止血了,你们给看看。”医务室门口有人催促。 一听这症状,林甘蓝就知道,送来的人是楚霏。她比自己伤得更重,林甘蓝索性接过了药膏:“你去吧,我自己上药。” “哎,行。”在厉晋远的监视下,小姑娘上药的手都发抖,借了这个机会逃也似地飞奔而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俩了。 伤在肩头,林甘蓝的指尖蘸了药膏,却总戳不到瘀伤的地方。 她试了好几次,厉晋远实在看不过去,食指沿着她的指尖画个圈,把药膏抹了过去:“我来。” 容不得林甘蓝不好意思,他扒开林甘蓝的作训服领口,露出肩膀的大片瘀伤,原本白皙的肌肤,全被青中带紫的颜色覆盖,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厉晋远的指尖冰凉,蘸了药膏在瘀伤处画圈,一遍又一遍,小孩子玩游戏上瘾似的,不知疲倦。 “行了吧?”林甘蓝催促。 他冷哼一声,指尖狠狠往瘀伤的地方按压,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厮,故意的! 厉晋远一点不掩饰,淡淡开口:“给你个教训,以后还敢不敢随随便便跟人一对一单挑?李绵绵什么底细,你知道吗?一个月来,还跟人称姐道妹的!” 林甘蓝鼓了鼓腮帮子,万分委屈:“那你清楚她的底细,也没见你透露给我一点。” 即使坐着,厉晋远也比她高,居高临下看她:“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透露给你啊?我是有职业操守的军人!自己学艺不精,还指望别人能帮忙?” 说着说着,好像不解气似地,厉晋远又狠狠按压了两次。 林甘蓝板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疼得已经麻木了,欲哭无泪,她上辈子甩了厉晋远?所以要遭这个罪? “脱衣服!” “哈?”林甘蓝震惊脸。 厉晋远眉头紧锁,指了指她胸口:“胸口的瘀伤。” 林甘蓝实力拒绝:“不用了。” 厉晋远的眼眸更冷了:“快点!” 一副“让我再说第二遍你就完蛋了”的表情。 林甘蓝活像被欺压狠了的小媳妇儿,没得退,也没得躲,在厉晋远的注视下,只好脱掉了作训服。 美色当前,厉晋远那张冰山脸依然冷峻,好像完全不受影响,蘸了药膏往瘀伤的地方画圈擦拭。 见他没有异样反应,林甘蓝微微松口气。 只有厉晋远知道,身体里的血液奔涌得多么热烈! 鼻子忽然一热,他把药膏一甩:“擦完药膏了。” 望着他急匆匆逃出医务室的背影,林甘蓝百思不得其解,没人追他,跑这么快作什么? 门外,传来医务兵的惊呼:“呀,厉队长,你流了好多鼻血!” 第227章 你是哪块小饼干 第227章 你是哪块小饼干 这回,厉晋远没有消失。 大约十分钟后,重新出现在医务室。 林甘蓝已经穿好了作训服,甚至抽空洗了把脸,莹润的脸庞犹如散发淡淡光芒的美玉。 不必厉晋远开口,她就乖乖跟了上去:“厉教官,你说,我能进入野狼战队吗?” 厉晋远走在前头,一马当先,声音还有些闷闷的:“现在去会议室,政委会宣布。” 听见他吸鼻子的声音,林甘蓝觉得自己应该关心一下他:“厉教官,你鼻子不舒服啊?” 软软糯糯的声音,仿佛春日发芽的柔软柳枝拂过心湖,扬起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 厉晋远忽然捂住鼻子,又一溜烟逃走了。 “厉教官,你去哪儿?” 林甘蓝问了一句,可惜没得到回答,幸好会议室已经到跟前了,她干脆自己先进去。 会议室内,参加最终考核的其余五个人,都到齐了。 楚霏一如既往坐在最前头,看见她进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向日葵般灿烂。 周围散坐着霍宝斌、祝芷月……唯有李绵绵坐在角落里,整个人都陷入了暗沉的阴影。 她似乎察觉了林甘蓝的目光,抬头望过来,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坐我旁边吧。”林中一遇,楚霏和林甘蓝亲近了不少,拉她坐在自己身边。 隔了两个位置,就是祝芷月。 林甘蓝保证,她坐下来时,听见了一声冷哼。 不过,她不在意。 赵政委大踏步走进来,环视一圈会议室,朗声道:“把各位请来,就是为了宣布加入野狼战队的最后人选。” 林甘蓝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连呼吸都停止了。 楚霏抚了抚她的手背,低声安慰:“一定是你。” 一定吗? 直到现在,林甘蓝也不知道还有哪些人在规定的时间内抵达了目的地,又想到祝芷月有背景,那颗高悬的心,始终颤巍巍。 还好,赵政委没有卖关子,顺畅地宣布:“咱们这次集训,最后加入野狼战队的人,是林甘蓝。” 一瞬间,林甘蓝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你运气好,李绵绵已经帮你解决了其他人,你是唯一抵达目的地的人。哦,不对,你亲自ko了祝芷月。”不知什么时候,厉晋远悄悄进了会议室,还坐在她身边。 林甘蓝心情颇好,笑得眉眼弯弯:“你鼻子好了?” 厉晋远低头,“嗯”一声,心里腹诽:死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林甘蓝没空发现他的羞赧,楚霏顾不得受伤的腿,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脸颊还在她肩窝蹭了蹭,像是找到了家长的熊猫宝宝,软萌得令人提不起劲摆脸色。 开解之后,她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再用冷漠伪装自己。 “林甘蓝,虽然我没能加入野狼战队,但我真的很开心。这次集训结束后,我会向学校请假,回禹舟山一趟。下次如果有机会,我会亲自找李绵绵复仇!” 楚霏目光灼灼,似天际的星辰一闪一闪亮晶晶。 霍宝斌也走过来,同她握了握手:“祝贺你。” 最后,是李绵绵。 每个人看见她,脸上都出现了敌意。 李绵绵浑不在意,落落大方说一声“恭喜”。 林甘蓝笑容甜甜:“谢谢。” 她没走,牵起一抹自嘲的笑:“你一定很讨厌我吧?” “为什么要讨厌你?” “和你扮了一整月的姐妹情深,最后却背后捅刀子,暗算了你。” 林甘蓝摇头:“考核其实从上擂台那儿就开始了,你并没有违反规则,是我太大意了。战场上,不会有粗心大意。” 李绵绵显然做好了被怪责的心理准备,面露惊愕:“你不怪我?” “当然不。”林甘蓝甚至主动抱了抱她,“你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给她上了一堂叫做“战场只有对手没朋友”的课程。 赵政委率先鼓掌,一时间,会议室内掌声雷动。 他走近了:“林甘蓝,恭喜你真正成为野狼战队的一员。” 真正? 她愕然,那之前是假的? 赵政委冲厉晋远挤挤眼睛:“这家伙提议,再加上最后一个环节。如果李绵绵向你道歉,你得理不饶人,反而不反思自己的问题,就视为不过关。” 林甘蓝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李绵绵撩了撩头发,娇小玲珑的脸庞摆出女王般的冷漠姿态,却一点不显违和:“我是照安排行事。” 一句话,轻轻巧巧撇清了关系。 她望向厉晋远,高大的男人沉默如一座山。 “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在战场上活不长。”薄唇微抿,厉晋远寥寥一句,算作解释。 林甘蓝望着他,眼眸弯弯如月牙,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然后,拥抱了他。 厉晋远太高,她掂了脚。 柔软的发抵住他的下颔,泛起隐隐约约的痒。 这种感觉很奇妙,是他前所未有感受过的,还不错。 但林甘蓝很快就分开了,眨一眨眼,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会说话。 胸口倏然少了一抹温暖,即使身边众人围绕,厉晋远也不由生出一丝冷意。 难怪古人把女子形容为“温香软玉在怀”。 一片和煦气氛中,唯有被撇在角落的祝芷月摆了一张臭脸,她何止是不开心,简直对林甘蓝恨之入骨。 被厉晋远拥在怀里,被众人环簇恭喜的人,应该是她! 论出身,论形象,论学识能力,林甘蓝凭什么跟她争? 若不是林甘蓝早早设伏,再加上她刚进密林的时候心情糟透了,才会一时不察中了招! 再来一次,她绝对能赢过林甘蓝! 对,再来一次! 祝芷月的眼底闪现了一簇火苗,陷入了沉思。 “晚上,咱们在食堂给林甘蓝办了桌庆功宴,条件有限,颇为简陋,不过相信大家不会介意。”赵政委说话圆滑。 “沾了林甘蓝的光,能享受一顿美味,我们当然不会介意!况且,现在不用再严苛训练了,我们高兴都来不及。”霍宝斌说话得体,丝毫不提其余几人落选的事。 大家纷纷附和。 “我不同意!” 一道清脆女声霍然响起,犹如一柄利刃,割破了眼下和乐融融的局面。 众人循着声音望过去,祝芷月目光坚定,一步步走出来:“我不同意让林甘蓝加入野狼战队!” “呵,你是哪块小饼干?人家凭本事进了野狼战队,岂容你这个妖精反对?” 没想到,率先站出来的居然是李绵绵。 她比祝芷月矮了小半头,可双臂一环,白眼一翻,浑身透出一股“正宫娘娘”的范儿,顷刻间气场全开,竟把祝芷月硬生生比下去了。 林甘蓝不得不承认,对比很惨烈。 颇有几分山鸡挑战凤凰的既视感。 第228章 厉晋远,你无耻 第228章厉晋远,你无耻 祝芷月被噎了个满怀,指着李绵绵“你你你”了半天,还是没憋出半句话。 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站出来帮她说话,最后,还是赵政委清了清嗓子,念在祝参谋长的面子上,打圆场:“祝小姐,你有什么意见?”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祝芷月往他身边贴了贴,一股脑道:“赵政委,林甘蓝根本没资格入选野狼战队。咱们几个都是根红苗正的军人,都经过了部队文化的洗礼,身家绝对清白。” “而且,她的能力也不行,你们都看见了,她被李绵绵揍得毫无还手之力,来了集训基地才学会几招擒拿拳,怎么能放心让她执行任务?” “嗯……再者,她性格不好,一来基地就和人不对付,整日里不好好琢磨提高自己的能力,而是到处扇阴风点鬼火,这样的人落在部队里,简直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综上,不止是我,就连我爷爷也觉得她不够格加入野狼战队!” 祝芷月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编排出这么多理由,发言前还在心里默背了好几遍,才能说得这么条理清晰,头头是道。 大家都知道她的家世,不由面面相觑,这是搬出祝参谋长这面大旗了? 赵政委也愣住了,面上是掩不住的惊讶,没想到祝芷月虎头虎脑,真的把自家爷爷拖下水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会议室内寂静一片。 眼看震住了大家,祝芷月得意洋洋瞥一眼林甘蓝,她得不到的,也不能让这个女人得到! 赵政委不愧身经百战,很快回了神,想继续打个圆场却被厉晋远拉住。 “第一,林甘蓝的身份是江州警局的法医,经过了政审,何谈身家不清白?” “第二,她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我不看过程,只要结果,最后准时抵达目的地的,只有她一个。” “第三,她性格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赵璇那件事,真相如何,自己心里清楚。小姑娘家家,劝你一句,还是要点脸吧。” “最后,谁够资格加入野狼战队,由我说了算,就算是祝参谋长,手也没那么长。如果他真要插手,我倒想亲自登门拜访问一问,你的脸皮是不是继承自他,忒厚了!” 一根根手指竖起来,厉晋远的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在会议室内响亮地回荡。 最后一句,甚至连祝参谋长都怼了,赵政委唬得一脸震惊。暗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牛气! “厉晋远,你——” 祝芷月气得五官都扭曲了,看看他,又瞧瞧林甘蓝,好像拿不定主意应该瞪谁。 她的眼泪猝不及防滚落,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怼她,简直是奇耻大辱。 “晚上的庆功宴,只欢迎真心实意想祝贺林甘蓝的人。你没那个心,可以不来,没有人会在意。”厉晋远轻启薄唇,又在她的心上补了一刀。 “厉晋远,你无耻!” 祝芷月端起会议桌上的茶杯,临到面前,忽然调转方向往林甘蓝脸上泼去。 林甘蓝津津有味地围观狗血剧情,正期待厉晋远蹦出一句“不,你才无耻,你才无理取闹”,眼前忽然一抹黑。 夭寿啊,放狠话的明明是厉晋远,为什么遭殃的总是她? 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林甘蓝只能眼睁睁看着茶水在眼前激荡,甚至能预想到自己满面茶水的狼狈模样,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抹高大身影。 厉晋远一步跨过来,茶水泼上他的胸口,瞬间湿了,隔了一层衣服,隐约勾勒出美好健壮的胸肌。 祝芷月也愣住了,手里还握着空茶杯,声音尖利:“她活该,你为什么要帮她挡?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你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结果她一来,你就对她另眼相看。厉晋远,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下颔也沾了点茶水,水珠沿着冷峻的脸部线条往下坠,犹如断了线的珠子,给他那张冷冰冰的脸平添了一份柔和。 然而,厉晋远出口的话,却凉透了祝芷月的心扉。 他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陌生人。” 刹那间,祝芷月听见了心碎的声音,多年的爱恋分崩离析。 “厉晋远,我跟你没完!” 祝芷月泪如泉涌,逃也似地飞奔出会议室,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人。 杀掉这一对狗男女! 祝芷月搅局后,其余几人看向厉晋远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但他完全不在意,甚至一点想避嫌的意思都没有,拉了林甘蓝就走。 一路上,林甘蓝还在琢磨什么安慰他,毕竟少了祝芷月那么优秀的一个追求者,还在大庭广众下帮自己挡了一杯茶水,怕他会想不开。 谁知,厉晋远竟然把她带到了教官宿舍。 基地的教官宿舍条件不错,分给了厉晋远一个单人间,虽然只有十几平米,但卫生间、床铺和书桌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小阳台,比起集训的考生们来说,实在是好太多了。 整栋教官宿舍住的全是男人,来来往往都不由自主往林甘蓝身上瞟,在这里,女生是稀有动物。 “发什么愣,进去!”厉晋远开了门,见她呆站在走廊,皱了皱眉头。 “我就不进去了吧,咱们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多不……” 她话还没说完,厉晋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径自拽住她的手腕往房间里拉。 林甘蓝扒着门,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低声吼道:“强抢民女啊……” 她瞅着走廊里空无一人,所以才压低声音喊了一嗓子,谁知斜对面的宿舍门忽然打开,露出两颗板寸头,望着她嘻嘻笑。 林甘蓝的脸一下子红成了熟透的西红柿。 “还想继续在外头丢脸?” 林甘蓝要脸,只好松手,灰溜溜进了他的房间。 关门的时候,厉晋远冷冷瞪过去,两个板寸头立刻缩回去,忙不迭关上门,“咔嗒”一声反锁了。 “哎哟妈呀,厉队那眼神儿,吓死我了!” “好怕他问‘你瞅啥’,我要是条件反射应一句‘瞅你咋地’,现在坟头草都长起来了吧。” 两个板寸头抵着门板,长吁一口气。 厉晋远宿舍内,林甘蓝拘谨地站在角落,双手护住胸前:“咱们先说好,我可是正经人儿啊。” 厉晋远的视线在她的胸口徘徊,促狭一笑:“过来。” 他站在阳台,逆着光,越发显得身材高大,缓缓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林甘蓝咽了口水,紧张得浑身僵硬,咋呼:“你脱衣服干啥?” 厉晋远轻扬浓眉,笑意更浓了:“不脱衣服,怎么方便洗头?” 啥? 叫她一花季少女过来,就为了帮忙洗头? “中午的庆功宴,总不能让我顶着一头茶水出席吧?这杯茶,跟你脱不了干系,正好基地停气,洗头的活儿也得麻烦你。” 林甘蓝仔细看,发梢似乎沾了一点茶水。 她发誓,真的只沾了一丁点! 厉晋远绝对是故意驱使她的! 第229章 回到江州 第229章 回到江州 念在厉晋远替自己挡了一杯茶的份上,尽管不情不愿,林甘蓝还是乖乖地挽起袖子给他洗头。 厉晋远乖乖躬身,像极了幼儿园排排坐的小孩子,一点不闹腾,很顺畅就洗完了头。 “好了。”林甘蓝长舒一口气,有种完成任务般的轻松。 厉晋远被水迷了眼,伸手往虚空抓了抓:“毛巾呢?” 林甘蓝一瞥眼,毛巾就挂在墙边,离他一只手的距离。她忽然起了坏心思,狡黠一笑,手指头悄悄勾住毛巾一角,把毛巾收入囊中。 哼,看他上哪儿找毛巾! 难得看到厉大少吃瘪的样儿,她得多欣赏一会儿。 厉晋远闭着眼,眼皮上蒙了一层水雾,水珠沿着发梢缓缓往下滴,像无头苍蝇似地绕着原地转了转,忽然瞄准林甘蓝的方向扑了过来。 他没睁眼,却扑得又准又狠,林甘蓝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毛巾挤在两人胸间。 “你……你不是闭着眼吗?”她呆住了。 “特种兵训练有一项功课,练习怎样悄悄觑开一条眼缝,却看起来像闭着眼睛。”厉晋远扬了扬薄唇,柔软的温暖再度填满了胸怀。 林甘蓝挣了两下,没挣脱,面颊升温:“放开,我拿毛巾给你。” 男人蓦地睁眼,四目相对,深沉如海的眸子令人几欲沉醉。 “我不要毛巾,我要你。” 仿佛被施了魔法,林甘蓝呆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回过神,双手推开他:“厉教官,别玩了!” 夕阳西下,给整个世界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厉晋远眼里的她,仿佛洒了金粉,娇羞的容颜熠熠生光。 他向来是想到就去做的性子,绝不会无谓等待,此时却迟疑了,该怎么说,林甘蓝才会把交往的话认真对待呢? 如果注定要找个女人,给知非一个完整的家,无论出于血缘的关系,还是自己内心出发,似乎林甘蓝都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女人,足够成为他的助手,也足够有趣,不至于让他讨厌。 思及此,厉晋远薄唇微抿,沉沉开口:“林甘蓝,咱们俩……” 远处的钟声传来,一声沉似一声,林甘蓝拽了他的胳膊:“六点了,别磨蹭了,咱们该去食堂了。” 当着大家的面儿,他把自己拉走,庆功宴上再迟到,难免让人多想,林甘蓝止不住催促他。 还未出口的话硬生生憋回去,厉晋远拧眉,深深看了她一眼,沉默着进了卫生间。 “你进卫生间干嘛?” “洗澡,你要不要一起来?”厉晋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快。 “不要不要……你快点吧。”林甘蓝一头雾水,不明白哪里又惹火了这位大少。 厉晋远长久待在部队,养成了雷厉风行的作风,脱衣服的速度极快,将就温水瓶里剩余的水,兜头淋了。 他并非一定要林甘蓝帮忙才能洗头,不过逗逗她而已。 林甘蓝无聊到数绵羊,数到第四十九只时,卫生间的门就打开了。 她抬头:“你这么快就好了?呀!” 一声尖叫,连忙背过身去,捂住眼睛:“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厉晋远大大咧咧走出来,眼尾止不住上扬:“别睁开眼睛,我要换衣服了。” 他裸着上身,下身只缠了一块白色浴巾,露出两条有力的长腿,随着他走动,浴巾边沿波浪一般晃来晃去…… 林甘蓝面朝墙壁,耳边传来悉悉率率的衣料摩擦声,她不敢睁开眼,忍不住催促:“厉晋远,你快点儿!” “林甘蓝,你不知道不能催男人快点吗?” 林甘蓝一窒,丫的满脑子邪恶思想! 知道跟他打嘴仗赢不了,林甘蓝干脆闭嘴,默然不语。 额头忽然触到了一个微凉的柔软,仿佛羽毛轻轻拂过。 她倏地睁开眼,面前是厉晋远陡然放大的五官,黑沉沉的眼眸盯住她。刹那间,林甘蓝生出一种被捕猎的危机感。 她读懂了厉晋远的眼神,四个字,势在必得! “祝贺你,我的小姑娘,果然没让我失望。”厉晋远淡淡扬眉,眼底划过一丝神采,拽住她的手,“走了。” 林甘蓝呆呆跟随,竟然忘了甩开他的手,一路上引来不少人行注目礼。 到了食堂门口,男人倏地放开她的手:“终有一天,你会主动来牵我的手。” 然后,迈开长腿潇洒地进了门。 “嘁,自恋狂。”林甘蓝腹诽一声。 不知是厉晋远平时的冰山名声太盛,还是对私人八卦压根不感兴趣,庆功宴上,大家不约而同地略过了两人一前一后抵达食堂的事,也没人猜测他们的关系。 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林甘蓝被敬了好几杯酒,有点头晕,倚着食堂的方形窗户吹风。不经意间,看见食堂不远处的空地停了一辆军车,夜色里,祝芷月行色匆匆上了车。 似乎察觉了林甘蓝的目光,她摇下车窗,瞄准林甘蓝做了个开枪的姿势。 夜色浓浓,祝芷月眼中的恨意,却亮过了今晚的月光。 庆功宴第二天,大家各回各家。 林甘蓝的编制,将从江州警局调往野狼战队,并且,赵政委给了她三天假期。 “好好把家里安顿一番,回来之后入队,可就没时间回家了……” 赵政委语重心长,刚说了一半,就被厉晋远打断:“政委,我也要请假。” 赵政委立刻换了副脸色,眉眼一沉:“胡闹,你又要请假?” “这三天,队伍会照旧训练,我陪同她一块儿回江州处理事务。”厉晋远不卑不亢,夹带私货的请假理由说起来也丝毫不脸红。 “不行……” “政委,你都给我妈通风报信了,还不许我的假回去灭火?万一我真成了万年光棍……”厉晋远拖长尾音,意有所指。 “行行行,赶紧滚!”赵政委心里发虚,昨儿下午他给厉司令去了个电话,委婉地提了一句,稍微漏了点口风。 谁想,一夜间厉晋远就知道了,万一以后他和林甘蓝没成,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推……想到他的狠劲,赵政委打了个寒颤,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反正战队还未完全组建成型,最近也没什么要紧事,他奋斗那么多年,也该歇一歇了。 期间,林甘蓝一直缄默不语。 心底有个声音劝道:跟老太太沾边的事儿,别多问,省得把自己搭进去。 老太太那见风就是雨的劲儿,她算是见识过的。 有厉晋远作伴,赵政委索性也不配车了,直接让他当一回司机,三天后再把林甘蓝完好送回来。 “这可是任务!晋远啊,组织上相信你一定能好好完成……咳咳……呸!” 嘱咐的话还没说完,厉晋远已经一脚油门轰到底,切诺基扬长而去,喂赵政委吃了一嘴的灰尘。 林甘蓝昨晚没睡好,上车就开始昏睡,一路睡回了江州市区。直到切诺基开进榆木巷,厉晋远才叫她起来。 揉一揉惺忪的睡眼,回到熟悉的筒子楼,不过阔别一月有余,却仿佛过去了一整个世纪,林甘蓝竟然生出几分陌生感。 沿着破旧的楼梯上去,刚走到转角处,她差点撞到了人。还好经过一段时间的集训,林甘蓝的反应能力也大大提高,生生止住了迈出去的步子。 坐在楼梯上的人一抬头,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喊了出来。 “蓝蓝!” “陈姐!” 借了楼梯间的暗淡光线,林甘蓝将陈姐眼角的泪光尽收眼底,心头一紧:“陈姐,家里出事了?” 第230章 付出一点代价 第230章 付出一点代价 陈兰点点头,一个月时间,仿佛老了好几岁。 “蓝蓝,你刚走没几天,你小叔就领了个年轻女人过来,说以后不用我再伺候了,他找了个护校的毕业生来伺候你爸。” 陈兰欲言又止:“撇开我和你爸这几年的感情不谈,我仔细看了,那年轻女人毛手毛脚,倒水给你爸喝,都能把你爸的手背烫红了,而且还穿得妖妖艳艳,紧身超短裙,化浓妆,完全不像个住家护士的样儿。” 林甘蓝追问:“然后呢?” 陈兰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止不住抽噎:“我怎么可能放心把你爸交给这样的人照顾,当然是不愿意。可你的小叔完全就是个流氓,他找了两个帮手,硬生生把我抬出了你家,我的行李也被摔出来了。” “他们抢走了你爸的医保卡,幸好你给我的银行卡,我一直贴身收着,才没被他们拿走!” 接过林甘蓝的纸巾,陈兰刚擦完眼泪,又涌了出来。一想到那天的窘境,浓浓的屈辱感油然而生。 临走前,林甘蓝在医保卡里存了几千块,应付父亲平日的药费,但数额并不大。另给了陈兰一张放生活费的卡,里面的钱更多些。 不过,钱不重要,眼下最要紧的是确定父亲的安危。 林甘蓝不是那等没脑子的人,一得了消息立刻冲上去,她深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强忍愤怒,继续了解:“现在什么情况?” “这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过来,他们却不准我进门。你小叔再没出现过,现在家里只有那个年轻女人在,她换了门锁,每天有人送饭进去,房门一天到晚都关着。蓝蓝,快一个月了,我都没见过你爸,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我又联系不上你……” 说着说着,陈兰越发泪如泉涌,悲切深痛。 林甘蓝略一思忖,让陈兰去外面透口气:“陈姐,等你回来的时候,就能看见我爸了。” “真的?”陈兰虽然知道她不是个软弱的人,但语气还是禁不住游移。 “真的,我能替她打包票。”厉晋远允诺,低沉的声音充满了安全感,陈兰不自觉就信了。 目送陈兰下楼,林甘蓝把他往前推:“也许对方见过我的资料,你去最保险了。” “我给你当完司机,还要当苦力?” 话虽如此,厉晋远还是整了整衣襟,乖乖走在了她前头。 咚咚咚,三下轻柔的敲门声。 “谁呀?”门内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 “请问是林建民家吗?我是荣耀理财公司的业务员,你有一笔理财计划需要核实。”厉晋远正好穿了白衬衫搭配黑西裤,扮演业务员毫无压力。 猫眼后,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量一番,看清厉晋远的长相,身体比意识先行,立刻就开了门。 “这里就是林建民家,快请进。” 话音刚落,一只脚倏然出现,勾住了门框,在年轻女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那抹修长的倩影闪身进了屋子。 “喂,你是谁?赶紧给我滚出去!” 林甘蓝站在一片阴影里,冰冷的目光打量着年轻女人。 阳光下,她脸上浮了一层白白的粉底,眼影浓重得好像刚从摇滚乐队主唱的位子上退下来,身上隐约弥漫一股酒气。 “需要滚出去的人,是你。”林甘蓝面容平静,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 “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我立马报警!” 年轻女人刚掏出手机,手臂就被林甘蓝擒住了:“报警电话110,拨吧。你可以试试看,警察会把这户房子的租户赶走,还是把你赶出去!” 对方顿时变了脸色,连说话都结结巴巴:“你……你是林甘蓝?” 林甘蓝也觉得好笑,她那小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找个人里应外合,居然也不把自家的资料给全了。都打照面了,对方还不认识自己。 “你从哪儿来,打哪儿滚回去,这里,不欢迎你!”林甘蓝陡然放手,年轻女人一下子失了重心,差点跌倒在地。 “你回来了……那正好……这个月的看护费用……结一下……”许是林甘蓝气场太强,年轻女人吓得连早就编好的台词都说不清楚了。 林甘蓝没理她,环视一圈家里,她走时,至少还算干净整洁,这会儿却变成了个垃圾场,到处堆满了外卖饭盒和垃圾食品袋。 她缓缓走进卧房,父亲正闭着眼睛睡觉,掀开衣袖,手背烫红了一片,显然是近几日才烫伤的,面容憔悴,比上次中风时还虚弱。 虽然林建国不是她的生父,也格外偏爱小叔一家,但毕竟是养了自己十几年的人,林甘蓝心里泛起一股酸楚。 “喂,你出来!那是我看护的病人!”年轻女人叽叽喳喳。 “但他是我爸!”林甘蓝恶狠狠回怼。 她的眼眸弥漫了一层水雾,却并不显得脆弱,细眉一拧,狠狠瞪着年轻女人。 “我知道你也只是一枚棋子,但这个月来,你在我家作威作福,也得付出一点代价。”林甘蓝步步紧逼。 “你……想干嘛?”感受到她浑身散发出的戾气,年轻女人惊恐万分,转身就想夺门而逃。 然而闷头冲过去,正好撞到了厉晋远肚子上,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年轻女人却弹了出去,哀嚎了一声。 “你来之前家里是什么样儿,就给我恢复成什么样儿。” “我……” 年轻女人知道逃不过了,不情不愿答应下来,在两人的目光监视下收拾屋子。 倒垃圾、扫地、拖地、擦洗……一整套做下来,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儿,累得几乎瘫掉了。 偏林甘蓝还不打算放过她,缓缓道:“屋子恢复了,我爸受过的苦,也得算算账。” 年轻女人一惊:“我没把你爸怎样啊!” 趁她打扫的时候,林甘蓝已经烧好了一壶热水,拎起壶柄,慢吞吞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上。 “来,伸出手,很快就好了。我调过水温了,只会把你的手背烫红,不会烫伤留下疤痕的。”林甘蓝轻声细语,却令她不寒而栗。 “不,不……” 年轻女人仓皇躲避,哪里逃得过林甘蓝的手掌心,手臂稍微一倾,热水从壶嘴流泻而出,落到了年轻女人的手背,以及小臂。 “啊——” 哀嚎声里,年轻女人夺门而逃,嘴里喃喃道:“恶魔,你特么是个女恶魔啊!” 林甘蓝却慢悠悠地绽开一抹笑容:“抱歉,我失误了。” 她站在阳台,看着年轻女人的背影匆匆消失在筒子楼门槛,察觉身后有人,却没有回头。 反而幽幽道:“厉晋远,这样的我,是不是很恐怖,很可怕?” 厉晋远干脆应声:“是啊,很恐怖,很可怕。” 第231章 厉大少的老婆本 第231章 厉大少的老婆本 林甘蓝回身,脊背抵住阳台栏杆,眼眸深深:“见识了我的危险,就离我远一点。” 厉晋远缓缓摇头:“这样的你,更迷人了。邀请你一起拍部电视剧,怎么样?” 林甘蓝扶额,这人脑回路怎么回事! 见没回应,厉晋远也不恼,自顾自讲:“咱们一起拍一部《我的危险妻子》。” 厉晋远压根没时间追剧,只不过上次回家老太太正在追看,他就记下了。 林甘蓝叱一声,拨开他走回屋子:“油嘴滑舌。” 越接触,她越觉得,这厮哪里是什么冰山大佬,和他那几个纨绔朋友其实内里是一个性子。 她忽然有些好奇,想当年他也是纨绔子弟中的一员,到底是什么事将他引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她没空闲追究,林建民醒了,支支吾吾叫人。 林建民迷迷蒙蒙醒来,第一反应就是招呼陈兰。 他已经习惯了被陈兰照顾的日子,唤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身边已经换人,不是陈兰了。 屋子里黑沉沉一片,好像永远不会再亮,林建民眨眨眼,眼眶竟然有点湿润。 “爸,你醒了?”他猛地循声望去,林甘蓝不知何时出现在卧房门口。 林甘蓝走进来,喂他喝了一口水:“陈姐出去散步了,一会儿就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陈兰放心不下林家,沿着筒子楼走了一圈,就往回赶。这回,林家的门大敞,客厅里只有跟随林甘蓝回来的男人坐着,她一路畅通进了卧室,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床边:“林大哥!” 林建民也有点激动。这一个月来,仿佛做了一场梦。 而现在,梦醒了,陈兰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林甘蓝悄悄退出来,把空间让给他们,一扭身,迎面差点撞上厉晋远的胸膛,微微唬了一跳。 “呵,胆小鬼。”厉晋远嗤一声。 林甘蓝有事相求,顾不上恼,扯一扯他的衣袖:“厉大少现在忙吗?没事的话,陪我走一趟吧。” 厉晋远眉目一凛:“又想让我做司机?” 说话一点不客气,但身体却很诚实,迈开大步往外走,还不忘催促:“还不跟上?早点回来,还能赶上午饭,我要吃吉松柏做的鱼。” “行行行,就算想吃天上的月亮,我也替您摘一个。”林甘蓝含笑,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男人! 两人刚走到楼下,迎面一群身穿制服的中年爷们,鱼贯而入,把狭窄的筒子楼小院挤了个满满当当。 虽然榆木巷不是什么精贵地方,但少有出现地痞流氓,林甘蓝不由多看了那群人一眼。 刚从旁边绕过去,人群中央就爆出一声厉喝:“表哥,就是她!” 一抹尖利的女声,听起来颇为耳熟,林甘蓝望过去,赫然是之前被她赶走的年轻女人。 领头的中年男子身高足有一米八,身形壮硕,走路时好像震得筒子楼那并不坚固的院子也一颤一颤。他盯住林甘蓝,瓮声瓮气:“美美,你确定是她?” 大约看林甘蓝一副清丽模样,不像是能穷凶极恶到烫伤表妹的人。 江胜美双目几乎能喷出火来,恨恨地剜了林甘蓝一眼,愤恨道:“就是她,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她撩起袖子,露出烫红的手背和小臂:“这就是她的杰作!若是我跑得慢一点,说不定现在都见不着表哥了!” 说着说着,竟然一副快哭了的样儿。 林甘蓝敛眉,原来是搬了救兵。 不动声色间,她迅速估算两方的人马,对面九男一女,制服还贴了“锦华物业”的铭牌,看起来似乎是正值壮年的保安。 不过,有厉晋远在,应该不用担心打不过。 思及此,她干脆再拉一波仇恨,鼓了鼓掌:“美美小姐?看来我的水温的确不够高,比起我爸手背的烫伤好几日了还没消褪,你这点红皮……啧啧,实在是太放过你了。” “你……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没能如愿看到林甘蓝惊恐的表情,江胜美的怒气喷薄而出。 “欺负我妹妹,哼,兄弟们,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说着,挥舞胳膊就朝林甘蓝冲去。 见势不妙,林甘蓝犹如一尾滑鱼,转瞬间就溜到厉晋远身后。 他回头,迎面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小女人双手合十,软软糯糯央求:“拜托啦,厉大少。” 厉晋远微扬薄唇:“刚才的得瑟劲儿,哪里去了?有事就让我顶上?” 林甘蓝嫣然一笑:“谁让你最厉害呢?能者多劳嘛。”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在厉晋远面前已经撕下了冷漠的外衣,少见地露出几分小女人的娇态。 厉晋远心情似乎不错,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长发沿着略有薄茧的掌心滑过,触感柔顺。 这一幕,看得一群大老爷们都呆住了。 活三四十年,没见过打架之前秀恩爱,这是什么奇怪操作? 随后,厉晋远做出了更奇怪的举动,摆了个暂停的姿势:“等一等。” 眼见他掏出手机,一群大老爷们面面相觑,学江胜美搬救兵? 江胜美的表哥当机立断:“等个屁!先吃我几拳,再搬救兵吧!” 他攥起碗口大的拳头,狠狠向厉晋远的脑袋挥去,被他轻轻一晃躲开了。 厉晋远眉心微蹙,冷冷开口:“这通电话,不是搬救兵,是救你们。” 这话听得他们更是一头雾水,明明是他们前来找茬,怎么感觉拿错剧本,互换了位置? 许是他的气场太强,江胜美的表哥竟然迟疑了。 趁着时间,厉晋远已经拨通了电话,沉声道:“乔野,十分钟之内来榆木巷。” “什么事儿?我替你抓了一队中途翘班的保安,你来就知道了。”厉晋远没多说,三言两语掐断了电话。 听见“乔野”这个名字,江胜美的表哥瞬间变了脸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厉晋远一个手势止住了。 “别说话,我想静静。”他一点不给面子,拉着林甘蓝回了车上。 切诺基停在筒子楼院口,车门大敞,无形中守住了出路,把江胜美一群人围成了瓮中之鳖。 林甘蓝也没想到事态居然会发展成这样,呆呆跟着厉晋远走出去时,隐约听见身后传来江胜美的催促:“表哥,怎么不打了?” “打个屁!乔野是我老板!” 林甘蓝微微一惊,凑到厉晋远面前:“你怎么知道这群人是乔野的员工?” “锦华物业,是乔野的产业之一。” 林甘蓝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我也往里投了点钱。”厉晋远轻飘飘补一句,“不用担心我没老婆本了。” 林甘蓝瞬间红了脸,啐一声:“呸,跟我才没一毛钱关系呢!” 第232章 没良心的小东西 第232章 没良心的小东西 不出十分钟,乔野就到了。 这回,他开了一辆骚包的红色法拉利,狭窄的老巷子依然开得风驰电掣,格外拉风。 近了,林甘蓝才发现副驾驶上还坐了个身穿职业装的女人。 乔野摘下墨镜,看见林甘蓝也在,眼底划过一抹吃惊,不过转瞬即逝,搭上厉晋远的肩:“回江州了?” 厉晋远“嗯”一声,指了指院子的方向:“看看,这几个人你认识不?” 乔野满不在乎:“你都说是保安队的了,小虾米一群,我怎么会认得出。” 说罢,他吹一声响亮口哨,跑车上的女人施施然走下来:“乔少。” “喏,那群家伙处理掉。” “好的。” 乔野转头就向好友炫耀:“新招的秘书,可厉害了,过目不忘。” 厉晋远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嘴角漾起淡淡的戏谑:“你以后就不会因为记错女人的生日而焦头烂额了,恭喜。” 乔野面上讪讪:“靠,又揭我老底!” 说话间,乔野的新秘书已经和保安部确认过这群的身份了,给每人发了一笔遣散费:“请诸位脱下属于锦华物业的衣服,现在就可以愉快地……滚了。” “我不要被辞退……” “队长,你想想办法,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都怪你让我们来帮忙,现在怎么收场……” 江胜美的表哥被烦得不行,只好拉下脸面,向总裁秘书求情:“宣秘书,麻烦你高抬贵手,通融一下吧。我一听表妹受伤,太着急了,才会丢下工作过来,事出有因……” 宣秘书生得高挑,富有垂坠感的月白色丝绸衬衫搭配黑色长西装,下身是黑色一步裙,不拘言笑的冷美人儿样。 听了求情,依然面无波澜,反而抬起两只手堵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林甘蓝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听见这一句,差点笑喷了。 偏宣秘书说这话的时候极为严肃认真,更是有种故意折腾人的感觉。 “宣秘书,实在不行,让我去跟乔总谈一谈吧。” 话音刚落,就被宣秘书否决了:“巷口右拐的药店有体重秤,烦请称一称自己几斤几两,就知道够不够资格跟乔总说话了。” “宣秘书……” “我再给你们五分钟,超过时间等着收律师函,就业协议里有一条,不得擅离职守,违约赔偿金了解一下?” 被她这么一提醒,大家都想起来了,合同上清楚明晰地写定了,违约赔偿金两百万! 对于富豪人家,两百万不过是洒洒水的事儿,对他们来说,两百万可就是个天文数字了! 两百万仿佛一把刀,明晃晃悬在他们头顶,保安们纷纷脱掉了保安制服。 看着眼前那些油腻的光膀子中年人,宣秘书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冷声道:“还有裤子,脱!” “啊,裤子也要脱?” “属于锦华物业的东西,全部都必须留下!” 天气还热,脱掉公司发的制服,这群锦华物业的前保安们浑身上下就只剩一条白色四角裤衩了。 宣秘书从上到下审视了一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行了,走吧。” 大伙儿如同得了赦令,连滚带爬地逃出院子。 经过切诺基旁边,不由瑟缩了一下肩膀,活像缩头乌龟。 江胜美被落在最后,她也急了,留在这儿无异于羊入虎口,连忙跟上去。 乔野微微眯眼,眉眼间闪过一丝促狭,在她经过时悄悄伸出脚,绊了一下。 “噗通”一声,江胜美摔了个狗吃泥,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面容。 乔野躬身,向她伸出一只手,绅士般彬彬有礼:“小姐,我扶你。” 林甘蓝几乎看呆了,分明是他绊倒对方,可还一脸“我是真心帮你”的表情。 她忍不住感叹,奥斯卡影帝在民间! 乔野生了一张精致的脸,一身意大利手工剪裁的西装更衬得他玉树临风,江胜美抬头望了一眼,立刻红了脸,温柔地把手交出去。 然而最后时刻,乔野却坏心眼地袖手撇开,作势询问自家秘书:“那些衣服也处理掉,别让我再看见啊。” 宣秘书点头的时候,江胜美没扶到乔野的手,重心不稳,又差点摔倒了。 还好,这回她扶住了法拉利的车头,堪堪稳住身形。 这一下,她也明白了,乔野分明是逗着她玩,眼泪花儿都溢了出来,仓皇去追自家表哥。 林甘蓝恍然记起,厉晋远似乎也做过类似的事,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再看宣秘书,姿态优雅地划燃了一根长火柴,引燃了那班人换下来的制服,眼睁睁看着它们烧成灰烬,表情依然冷冷清清。 再联系了附近一家清洁公司派人来,不出一小时,院子里就能恢复原样,简直完美! 宣秘书出现,不过短短十几分钟,林甘蓝几乎把她当偶像般崇拜了。见她办完了事情,莞尔迎上去:“宣秘书,可以交个朋友吗?” 宣秘书微微一愣,大约没遇到过这么直截了当的人。 瞥见乔野朝她点点头,又扫了一眼老板身边的男人,欣然应允:“当然。” 两个女人掏出手机加微信。 林甘蓝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宣璐。 微信昵称很有意思,小跑车。 头像是活泼明亮的阿拉蕾,和她平素的样子……实在是对不上号。 乔野碰一碰老友:“喂,你的妞看上我的秘书了,啧啧,看来革命还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充满戏谑的语气,放在平时,厉晋远压根不搭理。这会儿瞧着林甘蓝和对方聊得火热,他竟然莫名有些不爽。 厉晋远眯了眯眼,沉默着上了车,摁一下喇叭。 不远处的林甘蓝立刻心领神会,回头挥挥手:“来了。” 又跟宣璐说了几句话,才急匆匆跑上切诺基,用力关上车门:“我宣布,小姐姐是我偶像了!又飒又靓!” 厉晋远白她一眼:“没良心的小东西,我又帅又能打,替你解围那么多次,怎么没见你把我当偶像?” “这不一样,你比较老,能打是应该的……” 厉晋远没控制住,猛地踩住了刹车,切诺基一顿,差点把林甘蓝摔飞。她抚了抚心口,幸好系了安全带。 刚想质问他怎么开车,入目却是一张阴沉沉的脸,刀削斧凿的五官泛起一股冷意,甫一开口,车内就回荡了阴鸷的嗓音,气压骤然降低。 “没人告诉过你,不能说男人老吗?” 夕阳下,目送切诺基渐渐远去,乔野捻了捻手指,低声吩咐:“查一查到底怎么回事。” 宣璐:“好的。” “那女的,跟她交个朋友,平时多照应点。” 宣璐:“好的。” 乔野抓狂:“你就不能换个回答吗?像个机器人一样,上一次发条动一下。” 宣璐:“没问题。” 乔野攥拳,劝自己,冲动是魔鬼! 这位宣小姐是老爷子亲口发话要他看顾的人,打坏了没法交代。 他悄悄觑了一眼,黑色丝袜里包裹了一双修长的腿,隐隐能看到一点肌肉—— 他可能也打不过…… 这就是当总裁的悲哀,四肢不勤太久,连个女人都奈何不了。 乔野暗暗下决心,不行,他要重新做回健身房小王子了! 第233章 大妈,你谁啊 第233章 大妈,你谁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甘蓝和厉晋远似乎有了默契。 比如现在,她什么也不必说,他就能猜到目的地。 金悦城。 上个月才来过,林甘蓝驾轻就熟来到林建国家,敲了敲门。 没人应。 她试着拨了电话,那头却传来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这家子人间蒸发了? 她和厉晋远对视一眼,敲了隔壁的门。 少顷,门开了,露出阿婆的头,戒备地打量着她:“你找谁?” 林甘蓝挤出笑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温柔柔:“阿婆,我是林建国的侄女,想问下他们去哪儿了,怎么敲门不开,电话也打不通。” 一听她的身份,阿婆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他们啊,走了!” “去哪儿了?” “他们的女儿好像犯事了,一群警察带走,就没再回来过,说不定进去吃牢饭了。小小年纪不学好,活该!” “那林建国夫妇呢?” “好像出去打工了,上次见他们拎着行李出去,就没再见过了。” 说罢,阿婆就狠狠关上了门,似乎生怕林甘蓝缠上她。 隔着门,林甘蓝朗声说了句“谢谢”,回身看向厉晋远,手一摊:“本来还想找林建国问个清楚,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凭林建国的本事,能请到江胜美做护工? 只得了一张医保卡,连她留下的生活费都没捞着,竟然还待了近一个月,到底图什么? 厉晋远对这一家子充满了厌恶:“不见了也好,我知会乔野一声,你不在的时候,他会看顾着点儿,我还不信林建国有本事在乔野的掌心里翻浪。” 就凭乔野身边那位冷美人儿秘书,已经足够解决林建国了。 林甘蓝稍微放心了些,对他说声“谢谢”,被拍了一下脑袋。 “干嘛打我?”林甘蓝护住头,似一只炸毛的猫。 “没良心的小东西,一点不诚恳,嘴上说谢谢,从来没实际行动表示。” “那你想我怎么表示嘛?”林甘蓝嘟囔。 厉晋远不用思考,毫不犹豫道:“充当女朋友,陪我回家走一趟,让我妈可以放心。” 扮演女朋友? 一想到厉老太太的狂热劲儿,为了一句风言风语,能追去医院,林甘蓝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要,不要,求求大佬放过我。” 为了转移注意力,免得厉晋远老在这话题上打转,林甘蓝拨了个电话给苏棠。 阔别一月,也不知道苏棠现在怎么样…… “不买房不买保险不贷款,有事说事,没事滚!” 林甘蓝一惊,苏棠火气真猛,连忙唤一声:“苏棠,是我啊,林甘蓝。” 苏棠的声音一下子软下来:“我刚没注意看号码,抱歉啊,蓝蓝……” 林甘蓝关切:“你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一提起这个,苏棠就拔高了声音:“老娘要去大闹婚礼现场!啊呸,男人都是贱骨头,得不到的时候口口声声小甜心,到手了就弃之如敝屣!” 林甘蓝又是一惊,她不过走了一个月,难不成苏棠已经完成了从单身到恋爱,从热恋到分手全过程? 苏棠喋喋不休咒骂:“呵,找了个富家小姐上悦华酒店办婚礼,老娘就搅得你们鸡犬不宁,给江州市留下一个传说!” 林甘蓝还没来得及劝,她已经草草挂了电话:“时间快来不及了,等我闹完了婚礼,咱们晚点再说。” 车厢内十分安静,苏棠一激动,嗓门也大,厉晋远基本都听见了。 一通电话还没聊完,他已经踩下油门,切诺基嘶吼着直奔悦华酒店而去。 悦华酒店。 林甘蓝一下车,就急急往里冲,却在门口被拦住了。 保安彬彬有礼:“小姐,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林甘蓝灵机一动:“我的邀请函落在家里了。” 保安:“那您可以打个电话,找熟识的人带您进去。” 林甘蓝忍不住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她只好苦兮兮地看向厉晋远,蒙了一层水雾的杏眼,小奶狗般楚楚可怜:“厉晋远,你有办法进去吗?我怕苏棠吃亏。” 她知道苏棠也有些手段,即使没有邀请函,说不定也能混进去,万一大闹婚礼现场惹恼了主人家,把她痛殴一顿怎么办? 林甘蓝越想越不放心,一定得进去看看。 厉晋远沉声:“我想办法。” 得了他的允诺,林甘蓝大大松口气,在她眼里,厉晋远似乎无所不能,一张邀请函自然也不在话下。 不过,这次老天爷没给他表现能力的机会,一张邀请函从天而降,落在林甘蓝面前。 她抬眼一看,又是乔野? 这回,大约是私人行程,他的身边没有跟着那位冷美人儿秘书。 “看不出厉大少还挺喜欢凑热闹,陆家的婚礼也来插一脚?陆家老一辈刚闹了笑话,把自己栽进监狱,今儿来的人十有八九都是看热闹的。”乔野打趣。 林甘蓝记挂着苏棠,没注意他们的话,出示过邀请函,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也不知是哪家的婚礼,财大气粗包下了整个悦华酒店,宴会厅内,客人云集。 她环视四周,找了一圈也没见苏棠的人影,不由松了口气。 能甩了苏棠,去找个富家小姐的男人,渣到底了,能及时止损离开,林甘蓝反而替苏棠庆幸。 新郎出现的时候,她多看了一眼,大约是戴了有色眼镜,在她看来,仅仅是五官端正而已,不算什么大帅哥。 完全配不上苏棠! 再看旁边的新娘,一袭白色的鱼尾婚纱,娇小可爱,和苏棠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林甘蓝冷哼一声,私心里,还是觉得苏棠更好。 新娘和新郎刚跟客人寒暄了几句,宴会厅的门霍然打开。林甘蓝一抬头,就看见了苏棠。 许是因为今天来砸场子,她穿得格外帅气,机车皮衣,搭配恨天高的铆钉皮靴,化了艳丽的妆,气场全开,霎时间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 新郎见了她,表情竟然完全没波动,甚至像个陌生人似地问:“你好,欢迎来参加我和妮妮的婚礼。” 话音未落,苏棠就蓄力挥出一巴掌,用力之猛,把他的脸打得偏向一旁。 响亮的巴掌声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陆之焕,你这个渣男!” 陆之焕捂着脸,像个受欺负的小媳妇:“大妈,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啥? 这渣男不是苏棠的前男友? 第234章 贼喊捉贼 第234章 贼喊捉贼 苏棠满面嘲讽:“哟,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以前来酒吧找娇娇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一听“娇娇”这个名儿,陆之焕登时变了脸色。 苏棠一挥手,有人推了好几个大笼子进来,不止是陆之焕,就连宴会厅内的客人也连连躲让。 “陆之焕,得知你和白佳妮小姐结婚,娇娇也没什么可表示的。我替她送上一份薄礼,你就算不想要,也得接着!” 一句话,说得霸气十足。 乔野笑一声:“呵,这女人有点意思。” 苏棠面前垒了四个笼子,分别装了鸡、鸭、蛇和乌龟,这就是她口中的薄礼! 陆之焕扑上去,想制住她,高声招呼:“保安呢?把这些东西拎出去!” 他很清楚,笼门一旦被打开,就犹如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将给这场婚礼带来无尽的毁灭。 他们家已经成为上流圈子的笑谈了,他不能毁掉这场婚礼! 苏棠挣脱了他的桎梏,长而细的鞋跟狠狠踩上他的手背,竟然踩出了一个小孔,缓缓淌出血来。 但这点短短的时间,已经足够宴会厅的保安闻声而至了,两个保安一左一右拉扯住她,剩余两个则去拎装了动物的笼子。 眼看苏棠被控制了,林甘蓝不管不顾冲出去,奋力去掰扯保安的手,眼看掰不动,长腿一扬,直接用力踹了过去。 一声轻微声响,保安捂着骨折的手臂倒地,苏棠空出一只手,把另一个保安也甩开。 隔着透明的落地玻璃,隐约能看见大批保安沿着草坪急奔过来,苏棠急得扯了一把林甘蓝:“快,帮我把笼子打开!” 来之前,她跟酒吧里的小服务员允诺过,一定会把陆之焕的婚礼闹个沸沸扬扬,鸡犬不宁。 她说到,就要做到! 林甘蓝打开了装有鸡的笼子,数十只鸡挤在笼子里,早就不耐烦了,笼门一开,争先恐后往外涌。 甚至有一只还稍微飞高了一段距离,一只鸡一马当先,朝着新娘直奔过去,居然踩着她的婚纱裙摆拉了一泡屎。 甚至有一只鸡往新娘身上飞,扬起的鸡毛落在了她头上,差点把她吓得摔了。 “啊——”新娘爆发出一声惨叫,跌跌撞撞地逃了。 还剩下一个装蛇的笼子,林甘蓝向来极怕这种软体动物,上次在训练室还有厉晋远在,此刻就她独自一个。 林甘蓝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手刚碰到笼门,其中一条蛇吐了吐信子,立刻打了退堂鼓。 稍一耽搁,保安就赶到了,伸手去捉她。 厉晋远突然出现,攥住了保安的手臂,往远处一摔:“别碰她!” 低头看向林甘蓝,嫌弃地抿了抿薄唇,数落的声音却不自觉温柔了几分:“胆小鬼,我来。” 话音刚落,他一抬手就拧开了笼门,数条长蛇蜿蜒而出,吐着蛇信,吓得衣着光鲜的宾客们连连后退。 保安如潮水般涌来,越来越多,厉晋远当机立断:“你们走,我和乔野殿后。” 乔野一撇嘴:“我来看戏的,关我什么事?” 被厉晋远瞪了一眼,立刻改口:“得,你是大佬,你说了算。” 宴会厅内一片混乱,林甘蓝拉上苏棠,草草拍了一张照片,趁乱溜走。 跑出宴会厅,两人扶着柱子喘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真痛快!”苏棠朗声笑道,“蓝蓝,你看见新郎那脸色没?黑得跟打翻了墨汁一样,乌龟的壳还夹住了他的手指,痛得他鬼哭狼嚎,哈哈哈,实在太解气了!” 林甘蓝没注意到陆之焕,把自己看见的新娘状况说了,引得苏棠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苏棠掏出手机,把照片发给酒吧的小服务员:“让娇娇也乐呵一下,省得下次又去垃圾堆捡男人。” 林甘蓝缓了口气,把自己之前的误会当笑话讲给她听:“我原本还以为陆之焕是你前男友呢,害我还担心了一阵,什么时候你的品味这么差劲了?” 苏棠也失笑:“姐们儿的品味值得信任,怎么会挑陆之焕这种丑男胚子,至少也得长这样儿我才看得上……卧槽,等等,那是你前男友?” “说什么呢,咱们在说你的前男友,不是我的……” 循着苏棠的视线望去,林甘蓝登时噤声。 站在阶梯下的男人,果真是她唯一的前男友——陆述。 许久不见,他似乎憔悴了不少,面容弥漫了一层掩不住的倦意,那双眼睛还是亮的,隐约能窥见一点儿青春的少年气息。 他向林甘蓝挥挥手,报之淡淡一笑。 然而林甘蓝不打算买账,拉着苏棠扭头就走。 “甘蓝!” 陆述越是深情唤她,她反而越是加快步伐,身后仿佛有鬼魅追赶,急匆匆想离开这个地方。 上次的民工合同案,已经耗掉了两人间的最后一丝回忆,再见面,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面前忽然出现一排黑衣人,挡住了去路:“林小姐,我家少爷想和你说说话。” 这是明摆了要困住她? 苏棠是个暴脾气,把脚一跺就要冲上去,被林甘蓝拉住了。 “你看他们的肌肉,身体素质可比悦华酒店的保安强多了。”厉晋远在,以一敌多未必没有胜算,可现在就她们两个女人…… 林甘蓝回身,浅淡一笑,浑身透出冷漠的疏离:“陆先生,有何指教?” 陆述苦笑:“蓝蓝,我知道对不住你,但陆家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我爸已经进了监狱,你也该原谅我们了吧。” “抱歉,你爸进监狱那是罪有应得,跟我没关系。而我,依然选择不原谅。” 她可不是白莲花圣母,被人扇了左脸,还得贴上去右脸。陆家算计她顶罪,她不生气才不正常! 若是陆述他爸那个始作俑者搁在面前,她还想冲上去扇两个耳光,才能发泄心头的怒气。 陆述缓缓走过来:“蓝蓝,你想要赔偿,咱们可以私底下商量,没必要在堂哥的婚礼上捣乱。出了上次的丑闻,陆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好不容易才敲定和白家的联姻,这是陆家仅剩的救命稻草了。” 林甘蓝失笑,原来他以为自己故意来婚礼现场捣乱,以泄心头之气! 天地作证,在此之前,她压根没听过“陆之焕”这个名字,更不知道这场婚礼是陆白两家联姻! 天底下姓陆的人这么多,她哪里猜到这么巧合,陆之焕这个渣男是他堂哥呢! 苏棠讥嘲:“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陆家男人个个都是渣滓!” 陆述走近,距离林甘蓝只有区区一米的距离,几乎伸手就能触到。 然而,原本那么熟悉的人,现在却已经变得陌生,他克制住牵她的冲动,低声恳求:“蓝蓝,咱们放下成见,好好谈一谈,可以吗?把所有的误会都澄清,我也会给你应得的补偿。” 林甘蓝摆手,神色冷淡:“不必了,我没什么话跟你可说,唯一想要的赔偿,就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互不相扰,最后这辈子再别见面了。看见你,我觉得恶心。” 偏苏棠还补了一刀:“对,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她的话,犹如六月惊雷,陆述身形微颤,紧抿了唇,表情痛苦得好似要落下泪来。 他眼睁睁看着林甘蓝转身就走,动作潇洒利落,完全没有一丁点留恋。 身侧,有助理悄声提醒:“陆总,夫人的话你可别忘了……” 陆述面色冷沉,微微颔首:“我知道。” 眼看林甘蓝快走出黑衣人阻拦的范围了,陆述沉声道:“林甘蓝,好言好语你不听,那我只好先跟你算今天这笔账了。毁了陆家的婚礼,你身边这位朋友可没那么容易走掉,你不想理我,那就把她留在这儿。” 一句话,成功让林甘蓝止住了脚步。 她回头,满面不可置信。 活了二十几年,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分明是陆家暗算自己不成,他堂哥又不自爱,惹了一屁股风流债,现在还贼喊捉贼? 林甘蓝一字一句问:“你确定现在跟我算账?” 陆述不疑有它,点点头。 林甘蓝冷笑:“好,老娘就跟你把账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老虎不发威,他当自己是hellokitty? hellokitty还有三根手指头,哪能轻轻松松就被人欺负了! 第235章 一段猿粪 第235章 一段猿粪 一瞬间,苏棠脑中警铃大作。 平素看起来,她脾气比较爆裂,林甘蓝只是偏冷一点,但做了几年朋友,她看过林甘蓝真正发怒的时候。 上一次,是她在公交车上遇到有人咸猪手,偏始作俑者强词夺理,数落受害者穿了短裙制服太诱惑。林甘蓝怒从心起,没揍他,只扔了他的鞋子,把刚买的两罐蜂蜜全倒他脚底板了。 后来听说,那人回到家,两只脚覆满了蚂蚁,啃噬得他又疼又痒,养了好些时日才好。 而现在,陆述也要作死了。 林甘蓝面色平静,脚步快而不乱,很快就冲回了陆述面前,勾起一只脚,脱下鞋子。再换另一只脚,依样画葫芦,赤脚踩在地上,左右手各一只鞋。 为期一个月的集训结束,难得可以换下作训服,穿上漂亮衣衫,她特意挑了喜欢的杏色高跟鞋搭配。 六七公分的细跟,往男人眼前一戳,忍不住心生畏惧。 陆述连说话都结巴了:“林甘蓝,你想干什么?咱们以前好歹恋爱过,你总得念一点旧情吧……来人啊……” 林甘蓝出手速度极快,一连几声“啪啪啪”,高跟鞋沿着小腿往上,大腿,腰间,胸口,肩膀,全都拍了个遍。 “你跟我算账是吧?那咱们就来好好算清楚!五年前我爽约过,可全都还清了,你竟然混进我家偷走私人印章,弄到我的字迹拼拼凑凑成了一份合同,想把我往监狱里坑?我本来想着,不与恶人论对错,可你非要找上门讨打,我只能成全你!” 细细的高跟扎进肉里,再加上林甘蓝力气不小,抄起鞋底用力拍打,陆述躲闪都来不及,叫苦不迭。 在身后的保安冲上来之前,林甘蓝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完了,高跟鞋往地上一丢,穿鞋的同时,两手掌还抽空往他脑袋又是一拍。 林甘蓝重新踩上高跟鞋,杏眼一斜,气场顿时两米八。她撩了撩头发,冷哼一声:“你要是还有劲儿,尽管再跟我算账。” 陆述抱着头,只觉得脑子里一阵晃荡,似乎疼得都麻木了,还以为林甘蓝继续用高跟鞋底拍自己的脑袋,急急低吼:“我的脑袋被戳穿了,我没知觉了,快,送我去医院……” 苏棠围观得热血奔涌,喊着“林甘蓝我是你的小迷妹”,叉着腰笑出声,替小姐妹出头的郁气一扫而空。 被保安团团围住,林甘蓝一点不胆怯,手一摊:“你家少爷,叫你们送他去医院,还不快拨120?呵,他真该检查一下脑子。” 保安们面面相觑,他们看得清清楚楚,林甘蓝是徒手拍了少爷的脑袋,顶多有点疼,至于崩溃成这样? 为首的头儿碰一碰陆述,想提醒他脑袋没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陆述劈头一巴掌扇了:“叫救护车!笨蛋,拨个120都不会!给我联系脑科权威……” “陆述,够了!” 不远处,传来高跟鞋的声音,林甘蓝回头,看见了陆夫人。 许是因为今天参加婚礼,她穿了一件水墨风格的丝绸长裙,搭配正红色的高跟鞋,黑色长发优雅地盘起,气质丰韵。 此时的她面色微沉,目光如水般从林甘蓝面上滑过,眼神昏暗不明:“林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林甘蓝莞尔,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事实上,我并不期待和你见面。应该说,陆家的人,我一个都不想看见。” 陆夫人盈盈一笑,视线定格在苏棠身上:“然而命运总是把我们联系在一起,这是缘分。” 林甘蓝脸上笑嘻嘻,心里止不住腹诽,狗屁猿粪! 甫一看见陆夫人来了,陆述好像有了主心骨,往她那边靠:“小姨,我头一次见她这么残暴,居然用高跟鞋打我的头……” 抬手摸一摸,却没有沾到血,扭了扭,稍微活动一下,除了有点酸疼,好像没有别的伤。 陆夫人皮笑肉不笑,轻抚他的肩:“傻瓜,你的头没破,最后那一下,她也不敢用高跟鞋打。不过,现在你总算知道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她同你谈恋爱的时候天真无邪,也不代表这几年时间她不会变成一个恶毒的女人。” 这话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在场的人都知道是在说林甘蓝。 苏棠忍不了,骂她可以,骂她的朋友不行! 更何况,林甘蓝还是因为她受了牵连,原本不必再跟恶心的陆家人打交道。 她护在林甘蓝身前,眼眸一横:“喂,要想知道恶毒的女人是什么样,我劝你回去照照镜子,一目了然!说别人之前,也不先看看自己什么德性,脸皮可比长城拐角还厚!要我说啊,国家真该派你们去治理雾霾,脸皮够厚,百毒不侵,连防护面罩都省了。” 她开了好几年酒吧,骂人的话信手拈来,还不会带脏字,骂得陆夫人脸色发青。 推开陆述,陆夫人危险地微微眯眼,上下打量苏棠:“这位小姐,刚才搅乱我家婚礼,我已经通知了警方,恐怕要往警局走一趟了。” 苏棠一挺胸脯:“陆夫人,我懂法的,顶多治安拘留几天,毛毛雨啦。不过,我敢保证这几天时间内,陆之焕的渣男事迹一定会传遍整个江州市。” 陆夫人不急不缓:“对陆家来说,不过是多花一点公关费用,我们还受得起。只是,你那间小酒吧若是没了你坐阵,过几天回来可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苏棠眉目一冷:“你敢动我的酒吧试试!” 俨然是拼命的架势。 她独自漂在外头,酒吧是她在江州唯一的产业,等同于她的家。有谁想毁了她的家,就是要她的命! 但林甘蓝多了个心眼,陆夫人这会儿还没有动作,应该是想谈条件,索性挑明了:“有什么条件,说吧。” 陆夫人拍了拍掌,颇为欣赏地看了她一眼:“林小姐果然聪慧,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只需要林小姐帮我一个小小的忙,我可以放过你这位朋友。” 她说这话时,林甘蓝注意到陆述的神色有几分紧张,甚至拽了拽她的衣袖。 看来,这个所谓的“小忙”有内情。 但她不动声色,甚至摆出了十分好说话的和蔼面色:“陆夫人不妨说说看,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知道林小姐很会说话,正巧公司的工作人员堵车了,所以想请你帮忙招待几个客人。这点小忙,应该没问题吧?” “现在?”林甘蓝皱眉。 “对,就是现在。事关帝豪地产一笔很重要的交易,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人接待,总不能让我一个堂堂陆家夫人出面吧。” 苏棠拉了拉好友,下意识觉得不妥,想劝她不要答应,大不了她东山再起。 但林甘蓝已经开口了:“行啊,咱们走吧。” 第236章 一石二鸟 第236章 一石二鸟 陆家最近倒霉,不仅陆述他爸进了监狱,而且接连好几笔生意出问题。仗着这些年积攒下的身家,还能苟延残喘,可陆家人知道,必须早点想办法扭转颓势了。 其中之一的努力成果,便是陆之焕的婚礼。 和白家小姐联姻,陆白两家的关系就更紧密了,帝豪地产就能顺势把触角伸展到白家控制的服装产业。 而现在,这场联姻已经成了一个笑话,恐怕不过今晚,就将传遍整个江州市,成为商圈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想到此,陆嘉淑的心陡然一沉,忍不住恨恨瞪了眼走在前面的窈窕倩影。 就是她,先动摇了陆述的接班人思想,而后居然把陆述他爸送进了监狱。凭陆家的势力,栽赃她失败后,再花钱找个顶包的也不难,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股势力,非得追查到底,最后真把陆述他爸投进监狱才罢休。 而林甘蓝,毫发无伤。 她不甘心,自姐姐走后,她把所有的心思精力全投进陆家,再把这里视为自己的地盘了。 只让林甘蓝治安拘留几日,怎么能发泄她心头的滔天恨意?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她要让林甘蓝在江州颜面扫地,再混不下去。 去外地躲了一个月没关系,她有耐心等,威逼林建国出面把江胜美送去林家守株待兔。 果然,被她等到了。 恰好今日是陆之焕的婚礼,往来宾客如云,她稍加安排就能让林甘蓝尝到苦头。 林甘蓝啊,我会让你永远记得这个日子。 走在前头,林甘蓝一直感觉背后有双眼睛恶狠狠盯住自己,好像荒野里的饿狼窥伺,浑身不舒服。 一到六楼,她连忙问了:“陆夫人,哪间套房?” 陆嘉淑这才回过神,略一迟疑,指了指602:“这间。” 林甘蓝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似的,一脸轻松推开了门。 套间里金碧辉煌,一张大圆桌围了五六个中年男人,个个西装革履,装得挺像模像样,可惜周身充满的暴发户气质却出卖了他们。 林甘蓝微微蹙眉,隐约闻到了铜臭味道。 这些人都是邻市的商人,有开发煤矿的,有做百货业起家的,也有开连锁补习班的,唯二的共同点便是有钱,和准备投资房地产市场。 借着陆之焕婚礼的幌子,陆嘉淑把他们请过来,陆家有地,他们有钱,哄高兴了两方一拍即合,陆家的前景就会明朗一些。 谁知,他们上午到了,一路吃喝玩乐,居然还不满足,嫌弃悦华酒店没有可心的小姑娘陪酒。 陆嘉淑心里是看不上这几个大老爷们,一副脑满肠肥的样儿,奈何他们是财神爷,自然要哄着。 她正愁上哪儿去找陪酒小姑娘,林甘蓝就主动送上门了。 陆嘉淑笑得阴测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可别怪我。 “陆夫人,你上哪儿找的妹子,真水灵,嘿!” “哟,乖妹儿,来陪哥哥喝一杯?” 朱廷坤举起酒杯,立刻往门口贴,他算是这帮子人里年轻的,今年也三十七了,从学校门口的小小补习班发家,现在已经是邻市赫赫有名的补习天王了,据说手底下有超过四十家连锁补习班,现金流充裕,是陆家这次的重点攻略对象。 陆嘉淑把她往前一推,耳畔轻语:“记得噢,把我招待好他们,一旦签好合同,我就会撤销对苏棠的指控,否则,我前脚把她送进拘留所待几天,后脚就一把火毁了她的酒吧。” 扫一眼金灿灿的包间,还有大老爷们脖颈间一根赛一根粗的金链子,林甘蓝盈盈一笑:“你放心,我答应了就会做到。” “那就拜托你了。”陆嘉淑呵气如兰,面向这些暴发户时,满面堆笑,“这是我妹子,宴会厅还有很多事等我去处理,拜托各位大佬照顾一下了。” 她着重强调了“照顾”俩字,亲自给林甘蓝倒了一杯红酒,塞进手里:“喏,敬各位一杯酒呗。” 然后,施施然退场。 姿态优雅,表情阴鸷。 陆嘉淑出了602,转背就进了隔壁一个没挂牌子的小房间。 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摆了一张红木椅子。 她坐下,视线平平地望出去,刚好透过墙上的方形镜子看见隔壁602的场景。 这面镜子,镶嵌了欧式木框,挂在包间的墙壁上充作装饰。然而,只有酒店内部的人才知道,这是一方单面镜,可以从一侧清楚地看见另一侧的情况。 林甘蓝今日穿了藕粉色的长裙,中段做了收腰设计,衬出玲珑的腰际曲线,裙摆垂到膝盖上方,波浪边随着动作一起一伏,海浪似地撩拨着在座爷们的心。 她的长发松松地扎起来,穿得并不露骨,甚至没有化妆,可素面朝天的样儿,仿佛是一朵出水的芙蓉,丝毫没有沾染俗世的尘埃,引得他们更加心潮澎湃。 陆嘉淑刚退出去,一群爷们就纷纷端起酒杯,往她身边挤。 “妹子,认识一下哇?你叫啥名,还在读书?” “我手底下有三个百货公司,其中一个专做高端奢侈品,跟你的气质格外相配,不如明天陪我过去,咱们选一选?你喜欢的,都拿走。” “妹子一看就是文化人,有知书达理的气质,你那些奢侈品太俗气了!妹子,跟我吧,我开了四十三个补习班,钱也有,文化也有。” 林甘蓝被围在中央,眉眼弯弯如月牙,嘴角始终漾着浅浅的梨涡,看着眼前一帮男人唾沫横飞,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开补习班的朱廷坤是最热心的,林甘蓝走进来第一眼,他就瞧上了,气势汹汹回沙发上,找到自己的旅行袋,“啪”地往大圆桌上一拍,高高的一叠软妹币。 “妹子,坦白说吧,我就是喜欢你这样儿,冷冷清清看着又特单纯的,你今晚陪我,这叠钱就是你的了!以后嘛,你要是还有心,咱们也可以再谈价,是吧?”朱廷坤搓了搓手,眼底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 林甘蓝扫一眼那叠钱,粗略估算,至少有个五六万。 周围的男人都踌躇了,大约在心里悄悄估算,花这么多钱换一夜春宵,到底值不值? 隔壁,陆嘉淑忍不住捶墙,轻声斥骂了一句:“果然是暴发户,开口闭口就谈钱!她还没喝酒,现在把她吓跑了怎么办!” 林甘蓝手里那杯酒,是她亲自递过去的,加了点“料”。 一旦她喝了,保管再没有力气离开这间房,哪还需要朱廷坤开出高价! 正当陆嘉淑以为功亏一篑了,林甘蓝竟然没生气,举起那杯红酒,嫣然一笑:“各位老板,多谢大家抬爱,先干为敬。” 林甘蓝抿了一口红酒,咽了下去。 峰回路转! 陆嘉淑顿时笑容灿烂,拨通了助手的电话:“我让你找的摄影师呢?半小时后去602套间。” 那些香艳照片,既能毁了林甘蓝,又能辖制邻市那群傻蠢的暴发户,可谓是一石二鸟了。 萦绕在陆嘉淑心头的郁气顿时一扫而空,她迈步走出黑漆漆的小房间,感觉悦华酒店的空气都弥漫了淡淡的香甜味。 跟她斗,找死! 第237章 懵圈了 第237章 懵圈了 陆之焕的婚礼,砸得彻底。 鸡鸭横飞,长蛇盘绕,王八乱行,俨然是一出激烈的动作戏。 陆之焕恨不能把苏棠碎尸万段,可他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厉晋远拽住了衣领,拖到角落。 “喂,你干什么?”陆之焕不认识他,可厉晋远周身的冷冰气场太强,随便一眼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不免有点惊恐。 “我就是想访问一下你,到底喜欢娇娇,还是白佳妮?”乔野忽然举着手机冒出来,把陆之焕吓了一跳。 他鄙夷地撇嘴,成不了事的胆小鬼! 娇娇原本只是一段露水情缘,陆之焕瞧人家长得好看,小家碧玉般清纯乖巧,大捧玫瑰加车接车送的攻势,很快就追到手了。 正是情到浓时,陆嘉淑忽然通知他,和白家小姐联姻的好事落到他头上。他原本是陆家的旁支,并没有什么实权,一向依靠帝豪地产喝点汤汁,趁着这回陆家危机,有这般好事落在他头上,自然欢欢喜喜地应了。 况且,他见过白家小姐,长得也不错,和娇娇不同,是混夜店的妖艳路线。他想换个口味也不错,潇洒地同酒吧小服务员娇娇说了“再见”。 正在热恋期的娇娇受不住,天天啼哭,还寻死觅活,他索性拉黑了她。谁知道娇娇的老板那么护短,居然找上了他的婚礼现场…… 陆之焕真是恨呐,早知今日,当初分手时,他就考虑周全一点了。 不,早知道娇娇有个这么虎虎生威的老板,他压根不会去招惹! 这会儿,乔野还逼问他到底喜欢谁,陆之焕不由怒从心起,一拳挥过去:“滚!” 厉晋远抬手,轻轻巧巧擒住了他的拳头,面色淡淡地握住,却仿佛钢铁铸成的硬爪,箍得他“嗷嗷”直叫,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快一根根断掉了。 他的背抵住宴会厅的大柱子,咯得生疼,膝盖也被厉晋远死死顶住,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厉晋远沉声开口:“我们问,你只需要回答。” “对嘛,乖乖回答噢。”乔野挤挤眼睛,他向来是唯恐天下不乱,这会儿还觉得参加陆家婚礼来值了。 陆之焕动弹不得,放眼望去,宴会厅内杂乱一片,他就算大喊大叫,也未必会有人注意到暗沉角落里的他。 他咬咬牙,狠心道:“我当然喜欢娇娇,可是白佳妮是家里替我选的老婆,我没办法……” 他认出面前这两个男人同前来捣乱的女人是一伙儿的,即使心里再不情愿,也得选娇娇。万一惹恼了他们,把他废了怎么办? 陆之焕脑海里不由闪过以前看的法制节目,那些背叛爱情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不由打了个寒颤。 “哦,那梅梅呢?阿欣呢?默默呢?小雅呢?” 乔野一个个数出来,每多一个昵称,陆之焕的面色就暗沉一分。 这些,全都是他过往的光辉泡妞史,惊骇得脱口而出:“你们是谁?怎么知道?” 乔野嗤笑:“这么说,你都承认跟这些女人有过一腿?” 陆之焕冷汗都下来了。 乔野继续说:“刚刚的话我全都录下来了,你说,今天让白家丢了这么大的脸,明儿又让他们知道你这悠长的泡妞史,白家会放过你吗?” 会吗? 陆之焕哭丧着脸,不用动脑筋他都能猜到,肯定不会啊! 他几乎快哭出来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乔野打了个响指:“简单,不准追究闹你婚礼的人。” 娇娇的老板? 陆之焕迟疑了片刻:“我在陆家做不了主,追不追究她,根本由不得我说了算。” 乔野冷哼:“我提了要求,能不能做到那就是你的事了。算了,看在你老实的份上,我再扶你一把。如果陆家不追究闹婚礼的人,我可以免费奉送你一个追回白家小姐的办法。” “你有办法追回白佳妮?”陆之焕眼底陡然升起一丝希望。 乔野翻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才发觉他的双手都被厉晋远辖制了,干脆单手握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含住了那张名片。 “事情搞定了,来找我。” “呜呜(好的)……” 得了乔野的示意,厉晋远才放开他。 望着两人退出宴会厅的背影,陆之焕径直滑倒在地,浑身都酸疼不止。 宴会厅外,厉晋远好奇:“我刚在婚宴上听说白家小姐脾气不太好,你确定有把握能帮陆之焕追回她?” 他皱了皱眉,心里想的是,何必浪费劲儿帮陆家人! 乔野似乎早看透了他的心思,长臂一伸,搭在他的肩上:“嗨,来的路上有个美女朝我发了张名片,我看她长得漂亮就接了,好像健身房广告。” 一众好友里,厉晋远最佩服乔野。 说不从军,他就真的打了退学报告,离开军校转而学了金融; 想做生意,哪怕家里实行经济封锁,当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他丝毫不在乎面子,摆街边小吃摊赚了第一桶金。 这些年来,他孑然一身,在商界打拼出一片天地,行事从不讲究稳重,小孩般肆无忌惮,过得潇洒极了。 有时候,厉晋远止不住羡慕他。 反观自己,背负了太多,开心的时候似乎太少。 “厉先生——” 没容他多想,走廊尽头奔来一个女人,老远就招呼他。 乔野吊儿郎当打趣:“哟,厉大少的魅力渐长啊,参加个婚礼都有女人投怀送抱。” 他比乔野眼力好,已经认出了那人,是苏棠。 她和林甘蓝一块儿走的,现在只她一人匆匆跑来,难不成林甘蓝出事了? 厉晋远面色一凛,忽然拔足狂奔迎上去,乔野原本大半个身子重心都压在他身上,突然扑了个空,差点摔倒。 “在我面前上演许仙和白娘子的断桥相遇?啧啧,真伤害我这个单身狗。”话虽如此,乔野还是很义气地加快了脚步追上去。 近了,厉晋远劈头就问:“林甘蓝呢?” “她……被陆夫人……带走了……”苏棠体力没那么好,从外头跑到宴会厅这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她扶着柱子,抚了抚心口,把来龙去脉简短地说了一遍。 “那个陆夫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林甘蓝跟着她走,无异于羊入虎口啊!还有那些劳什子客人,鬼知道都是什么德性……” “陆述他妈把人带哪儿去了?”厉晋远打断她的话,眉宇间少见地浮现一丝焦急。 苏棠手一指:“那栋楼。” 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是悦华酒店的住宿楼,足有三十二层之高。 厉晋远面色一黑:“哪个房间?” 苏棠登时懵圈了:“我……我不知道。” 陆夫人把林甘蓝带走的时候,没说去哪里啊! 第238章 一夜之缘 第238章 一夜之缘 厉晋远当即反应过来:“你说,陆夫人带她去陪客?” 苏棠点头:“嗯,她说如果蓝蓝帮她陪好了客人,就撤销对我的指控。” 话音刚落,乔野先急了:“平时看着她挺聪明,怎么关键时刻就犯傻啊?不过是治安拘留几天的事儿,凭厉大少的本事,还不够罩住一间小酒吧?开玩笑!” 苏棠眉目间写满了担忧:“酒吧虽然对我来说很重要,可怎么也抵不过人啊。那陆夫人明摆了不怀好意,我真怕蓝蓝出事,哪怕给我多几个酒吧,我也不能心安。” 乔野嗤一声:“你和她倒是姐妹情深。” 语气里,是淡淡的嘲讽味道。 眼看他和苏棠间的战火几乎一点就燃,厉晋远扶额:“别闹了,找到林甘蓝要紧。乔野,这间酒店有你认识的人吗?” 乔野略一思忖:“有,这儿的客房部经理跟我有过一面之缘。” 苏棠抱臂,刺一句:“恐怕是一夜之缘吧。” 乔野挽起衣袖,作势要打人:“我可是会打女人的,你别太嚣张!真把我惹恼了,别说让你姐们儿给阿远吹枕头风,就是天王老子驾临,我都不在乎!” “行了,都少说两句!分不清轻重缓急?”厉晋远冷冷开口,站在两人中间,泾渭分明。 苏棠双手抱拳,落落大方地道了歉:“抱歉,是我没压住火气,不该在这时候找茬。但他说话也忒难听了。” 她一派光明磊落,各打五十大板,噎得乔野顿时没话说了,再继续追究下去,就显得他太小心眼。 厉晋远望着他:“能让那位故人卖个面子,查一查客人在哪间房聚会吗?” 陆白两家联姻,讲究排场,将整个悦华酒店都包了下来,大部分宾客都在宴会厅,剩余启用了单独包间聚会的客人,一定不多。 稍一排查,就能查到,这是目前最快的法子了。 乔野心里也清楚,面上显出几分颓然,怏怏地应了:“好吧,我试试。” 悦华酒店客房部。 到了办公室门外,一向洒脱的乔野忽然踟蹰起来。 他挠了挠后脑勺:“你们在外面等等,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苏棠想问些什么,被厉晋远拦住,他知道好友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不够靠谱,可做事总有他的道理。 乔野深吸一口气,走进客房部办公室,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意味。 门一关,如同隔开了两个世界。 苏棠是个急性子,最不耐烦等待,可现在不等也没法,看了看厉晋远,索性跟他搭话转移注意力。 “厉先生,你跟我们家蓝蓝到底什么关系?” 厉晋远轻抬浓眉:“以她说的话为准。” 苏棠眉头一皱,察觉事情并不简单,目光灼灼地盯住他,换了个问法:“你是真心想追蓝蓝?” 男人眼底无波无澜,好像一面沉静的镜子,淡淡道:“我真不真心,蓝蓝自有判断。” 苏棠脚尖点地,蹭了蹭地面,这男人答得滴水不漏,真难套话。 她轻叹一声,干脆双手趴阳台栏杆上,不再看他,自顾自讲:“身为朋友,自然喜欢她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如意郎君。这几年来,我眼睁睁看着她从艰难境地里一步步走出来,吃过的苦头,流过的血泪,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明白。” 她看向厉晋远,眨眨眼:“这样的人,不应该被辜负。厉先生,你说对么?” 办公室的门霍然打开,乔野逃也似地出现,摆摆手,催促他们快走。 苏棠的问题自然而然没得到答案,厉晋远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她不明所以:“背后有鬼追?不是乔先生的故人吗?” 刚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一把女声:“乔野,记得办完事回来找我,我会一直等你的……” 娇滴滴的,含糖量太高,连苏棠这个路人都觉得发腻,周身泛起一股恶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再看乔野,一面嘴里应着“一定一定”,一面头也不回地往前逃窜,没了往常的翩翩风度,反而有点仓皇逃命的感觉。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已经越过她,跑到前方去了。 苏棠好奇,那位故人杀伤力这么大? 她悄悄回头往办公室方向望去,只见门边倚着一女人,身上套了月白色的职业套裙,可目测足有一百五十斤往上,半裙包裹的大腿肉似乎随时会喷薄而出。 一张圆润的鹅蛋脸,涂抹了厚厚的粉底,与脖颈几乎是两个色号,配上韩式半永久平眉和嫣红的唇,画风和风流倜傥的乔野,实在不太搭调。 乔野已经跑远了,她还痴痴望着走廊尽头,眉目含情,扬手做了个飞吻。 那口型,苏棠依稀辨认出,似乎在说,等你。 一直跑过走廊拐角,乔野才气喘吁吁停下来:“阿远,为了帮你,我可是豁出去了。” 厉晋远忍笑,拍了拍他的肩:“兄弟,我的确不如你,口味独特而多变。问到在哪个房间了吗?” 乔野一脸生无可恋:“602号房,她说,今儿整个酒店都被陆家包了,客房那栋楼只启用了这一间包房。” 去往602号套间的路上,苏棠实在忍不住,好奇地追问乔野和那位故人的往事。 乔野烦不胜烦,本想三言两语打发了,谁知道一旦开了口,忍不住把全部苦水都倒了出来。 “我也是受害者,认识她那会儿,她还没这么胖,算是珠圆玉润吧。跟朋友去酒吧嗨,打赌谁能把她约到手,结果我胜出了。” 苏棠也是开酒吧的人,酒吧里的事儿见多了,一群朋友玩嗨了,什么都可能发生。 乔野拉长一张脸,苦兮兮抱怨:“谁知道最后我喝醉了,那群没良心的居然不管我,醒过来的时候就跟她一屋了。” 苏棠嘲讽:“那我没说错啊,真是一夜之缘呢。” 惹得乔野几乎冲到她面前低吼:“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好不好!” 学着厉晋远的样儿,苏棠踮起脚尖,拍一拍他的肩:“时隔许久,人家还对你痴心难忘,正说明了乔大少魅力无边啊。” “呸,老子的魅力是花在美女身上的!” 前面的厉晋远忽然停步,他差点撞上去,抬头一看,迎面正巧遇到了陆述。 他身边跟着一个女人,三四十的年纪,保养得虽然不错,但隐约可见眼角的细纹。 苏棠一见她,就暴跳如雷:“姓陆的,你把蓝蓝带到那里去了?” 哦,这女人是陆述他妈。 狭长的双眸掠过面前的人,似乎当他们不存在似的,厉晋远一步步往602走去。 经过陆述身边,他轻声开口。 “最好她没事,否则我要你十倍百倍奉还。” 第239章 你让我恶心 第239章你让我恶心 厉晋远的声音很轻,但陆述却听出了其中的力道。 如果他打开602的门,发现林甘蓝被那群暴发户……还拍了无数萎靡香艳的照片…… 陆述一下子慌了,反身指向他:“拦住他,不准他进去!” 陆夫人微微皱眉,就算林甘蓝的朋友现在进去也来不及了,木已成舟,他们能如何? 但她忽然想到了这男人如此着急地赶来,一定和林甘蓝关系匪浅,不禁舒展了眉头,露出得意的笑。 真是天助她也! 她不仅要林甘蓝留下个残花败柳的名声,更要她丢了到手的爱情! 陆夫人淡淡挽留:“这位先生,不知道你和林小姐是什么关系,但我劝你一句,最好别进去。” 闻言,厉晋远倏地抬望过去,狭长的双眸如利剑,漆黑沉沉的目光是锋芒毕露的剑刃,陆夫人被唬得站立不稳,微微向后退一步。 还好陆述扶住了她。 她再装不出优雅的笑容,面色微凝,这个男人冷峻的外表下,是如狼似虎的灵魂。 刚才的一眼,陆述望不出那般气势,更别提她那进了监狱的丈夫。 厉晋远收回目光,抬手想去推套间的门,眼看手指即将碰到冰冷的门把手了,少见地踟蹰了片刻。 这一刻,心头忽然涌起一丝害怕。 他向来有勇无畏,闯过枪林弹雨,与死神擦肩而过不知道多少次。他以为,自己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不会再害怕了,谁料,站在这扇门前却动摇了。 万一门开了,林甘蓝已经…… “吱嘎”一声,他还没做好心理建设,门自动开了。 门后露出半张脸,清丽的瓜子脸,远山似的细眉下,一双杏眼亮若晨星。莞尔一笑,厉晋远仿佛看见了春天。 他忽然也傻傻地笑了。 林甘蓝拉开门,逗他:“傻笑什么呢?” 厉晋远的笑意止不住:“你啊。” 她没事,真好。 这一刻,厉晋远已经忘记了接近她的初衷,不过是儿子需要一个妈。 几步之外,陆夫人面露骇色:“你……你……” “陆夫人想问,我怎么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林甘蓝笑意嫣然,撩头发的小动作也流露出万种风情。 陆述忽然发现,他好像真的不了解这位前女友,对她的印象依然停留在五年前。 林甘蓝压根没想等陆夫人的表态,“好心”地劝她:“陆夫人,给你个忠告,下次合作别再找暴发户了。看着脑满肠肥,却一点儿都不经打。” 打? 想到这批暴发户的下场,陆夫人目露惊恐,说话的声音都发颤:“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林甘蓝神秘地笑笑,回身进了房间,下一刻拖着一串人大步走出来。 没错,是拖着一串人! 五六个中年爷们被串在一根粗绳上,双手被束在背后,个个鬼哭狼嚎,看见陆夫人如同看见了天使。 可林甘蓝一个眼神扫过去,立刻纷纷噤声,比校园里的模范学生还乖。 陆夫人大骇,冲过去想解开绳子,谁知道动作太猛,高跟鞋一崴,整个人往地板栽去。 陆述几乎看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晚了一步,陆夫人和走廊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挽着陆述的手站起来,顾不得去看膝盖上的伤,陆夫人义正词严:“林甘蓝,你知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我现在立刻打110,告你!” 林甘蓝笑意盈盈:“他们的身份?你指的是猥亵不成的犯罪嫌疑人?对了,陆夫人好像也参与了吧,房间里可放着一杯放了迷药的红酒,迷药分量还不轻,玻璃杯上还留着你的指纹呢。” 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下药了,陆夫人的胸口不由一阵绞痛,脱口而出:“既然你知道那杯红酒掺了药,为什么还要喝?” “逗你玩啊。”满不在乎的语气。 陆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唇色苍白,心脏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十分艰难。 眼前的一切渐渐虚幻,只有林甘蓝那抹得意的笑容无比清晰。 她被林甘蓝耍了! 安排了那么久,其实自己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陆夫人面色涨红,愈发衬得毫无血色的唇十分可怖,她颤了颤薄唇,忽然上半身前倾,“噗”一声吐出一口血。 然后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述眼疾手快抱住她:“小姨,小姨……” 林甘蓝丢下那群暴发户,施施然走到陆述跟前,凑近了,甚至能看到他眼睫盈了几滴泪珠,晶莹剔透。 一瞬间,他仿佛变回了五年前的倔强少年。 陆述咬牙,蹲在地上仰头望她:“林甘蓝,我爸已经进了监狱,你现在还要对付我小姨吗?” 一听这话,苏棠先气不打一处来,分明是陆家咄咄逼人!她一撸袖子,迈步就想冲上去一耳光扇醒陆述这个大傻蛋,乔野拉住了她。 “拉我干嘛?”苏棠仰头怒道。 “皇帝不急太监急,看看你姐妹儿怎么处理。” 上回见面后,乔野就查过林甘蓝了,对她和陆述之间的一段情了若指掌。这下拦住苏棠,也是想看看她对陆述是否还有旧情。 若她跟陆述还勾勾搭搭,哼,这种女人怎么配得上他兄弟? 周围陡然安静,林甘蓝的声音格外清晰:“陆先生,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是陆家挖坑在先,我不过是将计就计。若你爸和小姨没有对我心存歹念,你以为陆家是谁,我会多看一眼?” 她把一张纸抛向陆述:“给你两个忠告,看看这张纸上的内容,以及早些送你小姨就医吧。” 一手扶住陆夫人,陆述一手去抓那张纸,但纸飘落的地方离他有点远,抓了好几次也没能抓住。 “算了,我再当一次好人吧,送佛送到西。”林甘蓝叹一声,捡起那张纸,在陆述面前徐徐展开。 纸上的内容很简单,一行字,转瞬间就看完了。 本人承诺一年内不与陆家旗下所有产业以任何形式展开合作。 底下,是数个凌乱的签名,陆述认出来,全是陆家邀请的邻市暴发户们。 陆述一下子急了:“林甘蓝,你这是赶尽杀绝!” 林甘蓝居然点头承认了:“给你们一点教训,免得以后想到什么损人的法子都往我身上实验。我老早就说过,别再招惹我,是你们不听!也许尝到了切肤之痛,你们就能听从我的劝告了。” “你……”陆述攥紧了拳头,看向解开粗绳正狼狈爬起来的客人们,还想做最后的挽救,“各位先生,这张纸没有任何法律意义,你们不用管它!咱们还可以继续合作,帝豪地产有成熟的房产开发经验,和你们的资金强强联合,一定可以赚大钱……” 客人们一脸颓败,纷纷摆手摇头:“是我们打扰了,合作还是算了,别合作了,别联系了……” 陆夫人领进来的年轻女子,初看娇滴滴,引得他们竞相争抢,谁知道敬过一杯酒后,居然一言不发就出手。 他们一群人,平均年纪四十多了,压根不是她的对手,被揍得“嗷嗷”叫唤,丢麻袋似地捆到了一起,逼迫着签下了那份“不合作声明”。 不过,就算没有林甘蓝的逼迫,他们也不想再跟陆家沾上一丁点关系!钱往哪儿投资都行,他们只想安安稳稳地赚钱,不想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提心吊胆。 连告别都省了,一群人从陆述眼前灰溜溜跑走,头也不回。 陆述咬牙切齿:“林甘蓝,我恨你!” 林甘蓝风轻云淡地瞄他一眼:“陆述,我厌恶你,也厌恶整个陆家。你们让我觉得恶心。” 第240章 你是我的好运气 第240章 你是我的好运气 走出悦华酒店,已经月上中天。 淡淡的月光照着整个天空都温柔起来了。 乔野倚着车门,打了个响指:“时间还早,各位不去嗨一把吗?” 晚上九点多,并不是个晚到必须回家睡觉的时间,尤其对于他这种纨绔少爷,夜间节目才刚刚拉开序幕。 不知乔野跟厉晋远说了什么,居然把他说动点头了。 林甘蓝刚想拒绝,厉晋远就替她决定了:“乔野,你载苏棠过去,我和林甘蓝随后就到。” 乔野比划了个“ok”的手势,少见地替苏棠开了车门:“苏小姐,上来吧。” 苏棠没有开自己的车过来,而是搭了搬家公司的车顺便把四个偌大的笼子也带上,略一迟疑,就坐了进去。 她对酒吧嗨皮不敢兴趣,只是担心林甘蓝独自一人会不安全,才跟了上去。 途中,她一直盯着后视镜,车后不远地方,一辆切诺基不紧不慢地跟随。 乔野敲了敲方向盘,勾回她的视线:“行了,厉晋远再帅,也是你姐们儿的菜。你旁边这位也不错啊,多看看他好不好?” 苏棠忍笑,故作严肃地摇头:“不看不看,王八下蛋。” 听他把自己比作下蛋的王八,若不是正在开车,乔野肯定跳起来敲她脑袋了——“见过这么帅的王八吗?” 呸,他都被绕晕了,再帅他也承认自己是个王八了。 切诺基里,林甘蓝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厉先生,谢谢你。” 厉晋远认真开车,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抛给她,不阴不阳地讲:“我没帮上什么忙,你现在厉害了,能独自处理了。” 林甘蓝望过去,入目是他冷峻的侧颜,窗外的霓虹灯闪过,在他的侧脸投下一抹璀璨的色彩。 她知道,厉晋远在生气。 林甘蓝皱了皱眉,小声解释:“我考虑过,确定自己能全身而退才跟陆夫人走的,让你担心了。” “能从一众集训考生里脱颖而出,林小姐可厉害了,我有什么可替你担心的。”厉晋远目视前方,还是没扭头看她。 他天生自带一股冰冷气场,开车的时候也挺直了腰杆,此刻薄唇一抿,眉目一凝,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这段日子以来,林甘蓝和他相处不错,甚至他连连破例,少有给她脸色看。这会儿,被冷冷对待了,林甘蓝浑身不舒服,哪儿都提不起劲。 萎靡的她,多了一丝纤弱的感觉,仿佛被霜打过的娇花。窗外的路灯快速闪过,昏黄暗淡的光落到她身上,更衬得眉目干净,杏眼汪汪如山泉。 此刻的她,七分难受三分委屈,微微嘟唇,唇线向下耷拉,令他不由自主想起小时候养过的小狗,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他清咳两声:“下次别再冒险了。” 林甘蓝没再争辩,乖乖应了:“厉教官,遵命。” 厉晋远的脸泛起一丝微红,被霓虹灯光遮掩了,看不分明。 林甘蓝刚放松坐姿,手机微微震动,收到苏棠的短信。 苏棠:蓝蓝,有没有发现你在厉先生面前特别乖? 林甘蓝立马想到了刚才出口的“遵命”,脸颊微微发烫,指尖在手机上划拉了好几遍,打出了回复又删掉。 从厉晋远的方向望去,看不清她手机上的信息,但能把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略一思忖,眉宇舒展,问道:“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 “我的脸红吗?”林甘蓝讪笑,慌忙把头垂得更低,好像这样就能避开他的目光,别扭地辩解,“你一定是看错了,我怎么会没事就脸红呢。” 厉晋远拖长了音调,缓缓道:“对呀,你怎么就脸红了呢?比枝头成熟的苹果,还红。” “没有,别乱讲。”林甘蓝死鸭子嘴硬,然而持续升温的脸颊却骗不过自己。 切诺基跟在乔野的法拉利后面,顺利抵达“夜色”酒吧门口。 车门一开,苏棠就看见了满面绯红的林甘蓝,迎上去悄声问:“姓厉的欺负你了?” 林甘蓝摇头,一副“为什么这么问”的迷惑表情。 苏棠喃喃自语:“那就奇怪了,你的脸怎么红成了猴子屁股?” 还有比厉晋远更不会打比方的人! 林甘蓝慌忙澄清:“路上忘记开车窗了,憋的。” 她越是急着证明,苏棠就越是将信将疑。还好,乔野招呼他们进去,才化解了苏棠的“信任危机”。 这间酒吧在江州颇有名气,经常举办一些有意思的活动,不过十时许,已经聚集了大批俊男靓女。 乔野经常流连这种地方,刚进去,就有酒保迎上来:“乔少,老地方?” 察觉到身侧三人异样的眼光,乔野咳嗽两声,故作淡定:“行,老地方。” 酒保把他们带上酒吧二楼的一个包间,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另有乾坤。效仿古代的阁楼,包间一面直直朝向酒吧大厅,无论举办什么活动,都能一览无余。 刚落座,苏棠就揶揄了一句:“乔少真不愧是江州有名的花花公子,什么地方有什么好玩的,都一清二楚。什么时候来我的酒吧玩玩?也替我攒一攒人气。” 乔野摸了摸鼻尖:“随便玩玩,改天有时间去酒吧找你玩。” 避开话题的态度,似乎是害羞了? 酒保刚把饮料酒品端上来,包间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男人,五官颇为相似,一个棱角分明,一个温润柔和。 林甘蓝认出其中一个是于谦,仁心医院的医生,和她打过几次交道。另一个穿灰色衬衫的男人,她没见过,但依稀猜到他应该就是于谦的哥哥,于直。 他们径直走进来,找了椅子坐下,于直这才发现还有两位女士在场,尤其多看了两眼坐在厉晋远身边的林甘蓝。 听见于谦和她打招呼,称呼她“林小姐”,又看了两眼。 一一介绍过,得知十一点多酒吧的活动才开始,几个男人商议,干脆来打牌。林甘蓝拒绝了,反而是苏棠个性开朗,跃跃欲试地加入了战局。 乔野还想劝,厉晋远开口替她解了围:“她不喜欢打牌,不勉强了。” 厉晋远一开口,于直不由又打量了林甘蓝一眼。 他的眼神,似乎带了几分考量的情绪,看得林甘蓝有些不舒服,她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了包间。 给陈兰拨了个电话,告知会晚些回来,她在外头徘徊了好一会儿,才回去包间。 四男一女,玩得正热闹。 她甫一进去,乔野就叽叽喳喳告状:“林甘蓝,管一管阿远,从坐下开始他连赢了五把!” 苏棠补充:“我们一共才玩了五把牌。” 于直神色淡然,笑着看牌:“苏小姐是头一次跟阿远打牌,你可能不知道,他有个外号叫赌神。别看我是正经的金融科班出身,算牌可比不过他,每次打牌,无异于双手给他送钱。” 苏棠“啊”一声,拍了脑袋:“那我可糟糕了,虽然不像蓝蓝那样逢赌必输,可打也没怎么赢过。” 正说着,厉晋远招手示意林甘蓝过去:“帮我玩一把。” 林甘蓝愕然:“你没听见苏棠的话吗?我逢赌必输的。” “没关系,我头也有点疼,休息一把。”厉晋远揉了揉眉心,拉她坐下时,用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讲,“输了,就用自己赔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苏棠已经把牌发到她手里了,挤眉弄眼道:“蓝蓝,你可要多输一点啊。我身上没带多少钱,今儿能不能顺利回家就靠你了。” 林甘蓝这会儿已经消化完厉晋远刚才的话,脸倏地一红,她怎么敢输! 每人五张牌发完,乔野先摁住,给她简单说了规则,三张牌凑成十的倍数,比另两张牌的大小。如果另两张牌也能凑成十的倍数,那就是通吃。 林甘蓝听得一愣一愣,问到下注的筹码时,厉晋远干脆把所有筹码都推了出去,唬得她手一抖,差点把牌弄飞了。 厉晋远坐在她身边,温热的大掌落在她肩膀,微微低头凑过去看牌,清冽的气息喷在她后颈,林甘蓝完全不敢转头。 她战战兢兢开牌,头三张竟然好运气地凑成了“二十”,她稍微松了口气,乔野把牌往桌上一拍,说声“九点”,她心底那根弦又立刻绷紧了。 于直两兄弟连十的倍数都没凑上,等于没有点数,苏棠只凑出了两点,全都被乔野吃掉。 桌上,只剩下林甘蓝手里的两张牌还没开了。 乔野跃跃欲试,往她那边探头探脑,催促道:“快开呀,瞧瞧林小姐的运气怎么样。” 林甘蓝攥紧了两张牌,有点不敢开,她不相信自己会突然时来运转,扭转逢赌必输的坏运气,多半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厉晋远微微勾唇,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抽掉了她手里的牌,翻开看了一眼,潇洒地往桌上弹去。 “十点,通吃!” 林甘蓝喜出望外,她居然赢了! 乔野一怔,大声抱怨:“喂,说好的逢赌必输呢?林小姐莫不是帮着阿远坑我们吧。” 苏棠也哭丧了脸:“蓝蓝,你胳膊肘往哪儿拐?以前玩桥牌、麻将,你都输,怎么今天替厉晋远玩一把,就赢了?” 厉晋远心情不错,薄唇轻抿:“因为有我在,所以她的运气好了。” 场面忽然凝滞。 乔野拢了拢手臂,苏棠也搓了搓手摩擦生热,两人不约而同地道:“大佬,别一言不合就说冷笑话。” 林甘蓝却忽然陷入了沉思。 似乎厉晋远说得没错,遇上他以来,好像运气就变好了。 小叔一家暂时没法继续缠着父亲,她也得以离开江州这个伤心地,更重要的是,她即将得到孩子的下落了。 她忍不住喃喃:“老天爷,希望让我的运气一直这么好下去吧。” 牌桌上吵吵嚷嚷,其他人没听清她的话,唯有身侧的男人听见了。 他轻扬浓眉,面上闪过一丝笑意,凑到她耳边:“跟着我,就会有好运气。” 从外人角度望去,两人似乎在亲亲热热咬耳朵。 第241章 还不够真心? 第241章 还不够真心? 赢了一把,林甘蓝想让开。 然而厉晋远的大手还搁在她肩上,稍稍用力一按,她就起身不得。 厉晋远抿唇,心情似乎很不错:“第一把就通吃,是个好兆头,你继续。” 林甘蓝对自己的牌技和运气实在没信心,低声:“可是……” 厉晋远倾身贴近:“喏,桌上的筹码输光了,你就可以离场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林甘蓝屏住呼吸,没敢抬头,低头望一眼桌上的筹码,乐高积木般堆叠。 又玩了大半个小时,林甘蓝的运气格外好,面前的筹码越积越多,几乎快堆不下了。 乔野把牌一撂,身子后仰:“不玩了,回回都是林小姐赢,太没意思了。” 林甘蓝面色羞赧,她也不想啊,谁能想到一向逢赌必输的她今日牌运如此好,隔三差五就通吃,遇到点数小的时候,其余几人的牌也极差,连点数都没有。 于谦和她熟一些,挤眉弄眼,揶揄道:“厉哥知道林小姐今儿运气好,所以故意让她代打吧。” 厉晋远坐直身子,一手虚虚绕过林甘蓝脊背,轻搭在她的肩上,显得亲密无间。他淡淡开口:“我早说过,有我在,她的运气就好,是你们不相信。还有,活该你们倒霉,我有人代打,你们没有。” 乔野和于氏兄弟面面相觑,试图从他脸上的表情分析这话是玩笑,还是认真。 一向冷冷清清的“厉阎王”撩妹了? 这可真是铁树开花,千年等一回。 服务生轻叩包间门,送进来果盘,以及一份今日活动宣传卡。 林甘蓝借口取水果,急着想逃离厉晋远身边,谁料刚起身,男人拽住她的衣角轻轻一拉,整个人又坠回了沙发里。 “吃葡萄怎么样?”厉晋远说着,长臂一伸往果盘捉了一颗硕大圆润的普通,薄薄的皮儿透出浓浓紫色,一看就很甜。 男人用两根手指稳稳捉住那颗葡萄,送到她唇边,深邃目光直直望过来,眉目里只有她。 刹那间,林甘蓝竟然鬼使神差含住了葡萄。她的唇,轻轻擦过男人手指,电击一般轻颤。 厉晋远扬唇淡笑,没有立刻收回手,手指反而在她的唇边流连了片刻,指尖隐隐勾勒出优美的唇形。 直到乔野看不过眼,发出“啧啧”的声音,他才收回,顺势挪开了目光。 乔野:“哟,喂狗粮呢?厉大少,你有点良心好不好,哥儿几个全是单身狗,秀恩爱也得适可而止!” 沉默寡言的于直也笑了:“乔少,你单身?江州姑娘谁不想做你的新娘,喏,底下大厅挑个喜欢的呗,立马脱单。” 于谦扬了扬活动介绍卡,附和着笑:“今晚的活动是评选素颜女神,正对乔少的胃口。” 乔野是声色场里的老手,打了个响指,潇洒起身:“行啊,顺便给小谦子也找个老婆。” 于谦比他们年纪略小些,念完书就进了仁心医院工作,几乎没踏出过象牙塔,性格也更单纯。闻言,顿时红了脸,低声道:“乔少,别乱说,我可是正经人啊。” “啧啧,在座各位全都是正经人,就我一个不正经。”乔野自嘲,扭身往门外走去,“我这个不正经的人可要下楼看素颜女神了,你们自便。” 苏棠贪玩,前后脚跟上:“我也去!” 林甘蓝坐如针毡,旁边男人的目光太灼热,她都不敢抬头了,趁了这个机会想走,刚起身,再度被拉住。 这一回,厉晋远用力稍猛,她几乎是整个人跌入了他的怀抱。 于氏兄弟已经走到门口了,于直回头:“阿远,你不去?” 厉晋远保持着两人黏在一起的姿势,面色不改:“你们先去,我和林小姐有话要说。” “好,你快些。” 于直顺手把门搭上,透过缓缓合闭的门缝,林甘蓝依稀听见于谦在问:“厉哥和林小姐在房间里干什么啊?” 乔野似乎没走远,大喇喇讲:“小朋友不要多问,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上演十八禁了。” 寥寥一句,已经让林甘蓝红透了脸。 她挣扎了一下:“厉晋远,放开!” 厉晋远一手按住她的肩,另外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昏暗的灯光下,她的面容平添了几分迷离的柔美。 他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眸,薄唇勾起一抹邪气凛然的笑意,分明是恼怒的话,却低笑着说出口:“你想逃?” 林甘蓝微怔,僵硬的肢体语言默认了。 厉晋远静静地望着她,久到林甘蓝以为他几乎成了化石,他忽然倾身吻住了花瓣似的娇嫩红唇。 辗转深入,似乎卯足了劲要把她的花汁榨干。 林甘蓝喝了一点酒,此刻仿佛加深了醉意,理智那根弦分崩离析,她双手勾住厉晋远的脖子,清丽的俏脸凑近,厉晋远甚至能看清白瓷般肌肤上闪烁的莹润光泽。 两人紧紧相贴的刹那,林甘蓝忽然意识到,她好像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虽然他冷冷清清,甚至有些不近人情,迷雾般令人捉摸不透,可她的心里实实在在牵挂着他。 见不到,会失落,会难过;凑近了,会紧张,会欣喜。 说不出他哪里好,却觉得他哪里都好;数得出他一堆缺点,想一想却连他的缺点都觉得可爱。 这,还不算喜欢吗? 楼下大厅,素颜女神评选赛已经开始,放了张学友的音乐暖场。 “如果这都不算爱,我要怎么去表白……” 许久,他们才放开。 包间里的温度,热烈到足以比拟八月酷暑的正午阳光,林甘蓝浑身烫得喘不过气。 她恍然想起,有作者把爱情比喻为一场发烧,你无法预知它什么时候来,只能等着它慢慢降温,缓缓离开。 她攥了攥拳,尚存了一丝理智,及时喊停:“厉先生,我说得很清楚,没想清楚感情之前,请别再撩拨我了。” “撩拨?”厉晋远轻笑,“这么说,你其实是喜欢我的,但担心我不喜欢你,最后镜花水月一场空?” 林甘蓝悄无声息拉远了距离,占据沙发另一头,摆出防备的姿态,沉默不言。 厉晋远没有追过去,反而笑得更灿烂了。他平时摆出一张冰山脸,通身洋溢着正气,扮演电影里英雄角色毫无压力,倏然笑起来,端正的五官平添了几分柔和,好像沉闷冬日的朝阳,让人感觉暖暖的。 他拉着林甘蓝的小尾指不肯放,戏谑道:“你啊,像个鸵鸟,遇到事情把头埋进沙子里躲开。可我是那么容易能躲开的吗?” “你想怎样?”林甘蓝没放松,浑身绷紧了,仿佛随时能上战场的斗士。 厉晋远屈起手指,利索地刮了刮她的鼻尖:“笨蛋,我都带你来见朋友了,还不够表明真心?” 第242章 给我老婆提鞋都不配 第242章 给我老婆提鞋都不配 夜色酒吧,一月一次的素颜女神大赛,已经延续到第五届了。 整整五个月! 对于追求新鲜感的公子哥儿们,实在是一个纪录,足以证明他们对于剥下女人的“画皮”有那么执着了。 大厅里,人山人海,一圈又一圈的人把舞台中央围了个水泄不通。 林甘蓝下去的时候,赛事已经进展到白热化阶段了,主持人握着话筒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洪亮的声音极具煽动力:“现在进入决赛pk,蝉联两次素颜女神冠军的白婉婉,与一飞冲天的新晋人气美女应灵,大家更看好谁?现在,三分钟卸妆开始!” 她被堵在外围,只能听见声音,却完全看不见舞台中央。 厉晋远轻笑,忽然绕到她前方,把她背了起来。 “厉晋远,你干嘛?”林甘蓝受到了惊吓,低低惊呼一声,还好周围的人都沉浸在热闹的素颜女神大赛里,没人注意到她的尖叫。 厉晋远本就身高腿长,让她骑在了肩上,更是比旁人高出一大截,不必伸长脖颈,轻轻松松就能看清楚舞台中央的场景。 一张长桌,两位美女各占一边,每人面前都有一盆清水,以及酒吧提供的强力卸妆产品。舞台后侧的大屏幕上,正在倒计时。 三分钟结束,两人几乎同时卸妆完毕,大屏幕上分别呈现了两人的脸部特写。 白婉婉生了一张尖尖的瓜子脸,饱满的额头,大而圆的眼睛,小巧高挺的鼻子——活生生一张网红脸。 应灵身材高挑,浑身透出一股冷意,飒爽大气,与白婉婉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现在是拉票时间,请两位挑选一名消费者,进行拉票,悄悄说一声,被女神选中的粉丝将赢得夜色酒吧的贵宾卡噢。” 这是酒吧的一个小伎俩,一般来说,参加素颜女神能走到最后的女生,都是夜色酒吧的常客,有大批的拥护者。拉票时间就是让她选出一位日常为她花钱多的拥护者进行互动,形如网络主播和粉丝。 除了应灵例外。 凭借高颜值好身材,以及那抹浑然天成的冷艳,应灵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头一回参加比赛就杀进了决赛,人气高涨。 白婉婉自恃蝉联两届的冠军,享受着舞台下方粉丝们的山呼海啸,完全没把应灵看在眼里,抢先手指一点:“我想请那位。” 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无数双眼睛齐齐望向林甘蓝。 她高高骑在厉晋远肩上,实在是够显眼。 主持人微微一愣,停顿了片刻才接上话,向白婉婉确认:“是那位女生?” 白婉婉嫣然一笑,如同画儿一般精致明丽:“不,我想邀请那位先生。” 连女伴在场的男人,她也能搞定,这才能彰显她素颜女神的魅力。 而且,他方才伸手护住肩上的女人时,露出了腕间的表,价值不菲的陀飞轮,她只在陈列橱窗里见过,听店员讲,没点地位根本定制不到这款限量版。 酒保把话筒递到了厉晋远面前,他半点没有把林甘蓝放下来的意思,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儿,没伸手去接,酒保只好一直为他举着。 白婉婉站在舞台上,满心满眼是为她欢呼的粉丝,完全没发觉,握住话筒,娇滴滴地央求:“这位先生,我已经拿下了两次冠军,再有一次,就能创造奇迹三连冠了,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她故意拖长尾音,一晃三摇,寻常男人最吃她这套了,据说某见过无数美女的豪门富二代曾用“千娇百媚”来形容她。 厉晋远紧抿薄唇,眉头微蹙,甚至有点不耐烦。 最窘迫的是林甘蓝,虽说她不是自愿的,可骑在男人肩上的姿势实在太不雅观。更尴尬的是,她坐得高,身边那些以为压低了声音的纷纷议论全往她耳朵里飞。 “哈哈,我赌一根黄瓜,这男人肯定立马向白婉婉倒戈投降了。” “这女的长得还蛮好看,可惜啊,没白婉婉会勾人,我看她想保住身边这个极品男人,悬呐!” 舞台右侧的大圆柱旁摆了个大音箱,极为贴近舞台,早早就被眼尖的乔野霸占了,把于氏兄弟和苏棠全拉了上去。 这会儿,循着众人看戏的目光,他们也发现了两人。 乔野打趣:“阿远开窍了,撩妹方式层出不穷啊。” 苏棠心情复杂,仿佛自家的好白菜被猪拱了,撸起袖子,忿忿不平:“哼,他要敢多看那个白婉婉一眼,我就去替天行道,割了他!会迷恋网红脸的男人忒没出息,配不上我姐们儿!” 乔野瞥她一眼,行云流水地拆台:“哟,你刚才还说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看见白婉婉那娇弱样儿,甭管是不是整容怪,也会前赴后继地扑上去。这么说来,阿远也是男人,看上她也很正常。” 苏棠跳起来,一拳砸上乔野的背,冷哼一声:“你这种蠢蛋,我当然不抱希望了,别说整容网红了,就是充气娃娃看你一眼,都能把你的魂儿勾走!可我姐们儿的男人不行,他只能对蓝蓝一人好!” 和充气娃娃相提并论,乔野很不服气,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挨了苏棠一拳。 “你们压根就不知道蓝蓝是多好的人,她值得一生一世一双人。”苏棠低吼,眼眶里甚至弥漫了一丝水光。 她在林甘蓝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她没能有个好结果,但希望林甘蓝不会走自己的老路,能有个美满幸福的happyending。 舞台中央,白婉婉握着话筒一派甜美静好,却久久没能等到厉晋远的回应。屏幕上显出男人的脸部特写,充满男人味的一张脸,酷帅有型,令她更添了几分撩拨的心。 她酝酿了片刻,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软绵绵:“这位先生,怎么称呼?不如咱俩加个微信,我拿了三连冠,请你吃饭?” 舞台底下,一片哗然。 女人们讲,丫的太狠了,使出浑身解数要把有女朋友的男人勾走,真缺德! 男人们叹,这厮好运气,白婉婉身边的狂蜂浪蝶数不胜数,却很少给出自己的联系方式,更别提约吃饭了,富家公子哥儿给钱,她都不去! 这一回,厉晋远终于有动静了。 他唇边扬起一抹浅笑,淡淡道:“你长得太丑了,给我老婆提鞋都不配。” 第243章 一秒绝杀 第243章一秒绝杀 酒吧内,顷刻间静寂无声。 白婉婉使出了浑身解数,连约吃饭这种杀招都用了,对方居然半点不上钩,还直言她太丑了? 这可是夜色酒吧的爆炸性大新闻! 白婉婉一脸震惊,她的五官可是参照韩国最受欢迎艺人整的,这几年来,多少男人为她赴汤蹈火,从来只有她看不上别人的份儿,谁料今日居然轮到她被贬低! 她不甘心! 白婉婉把话筒一扔,踩着八公分高跟鞋就想冲下去揍人了。 主持人反应快,干笑两声,连忙挡住她,把大家的注意力往应灵身上引。 “咳咳,应灵可谓是杀出的一匹强力黑马,头一回参加咱们的素颜女神大赛,就进了决赛,人气也是一级棒哦。应灵,你来挑一位幸运观众,进行你的拉票宣言。” 应灵一身白裙,浑身透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信手一指:“就他吧。” 顺着应灵的手指望去,主持人目露绝望,几乎快晕倒。应灵指的方向,分明与刚才白婉婉选的是同一个人。 但并没有规定决赛的两位候选女神不能挑同一位拉票观众,主持人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那位先生……” “不,我的拉票观众是那位女生。”应灵冷冷开口。 不仅是主持人,连林甘蓝都愣住了。 应灵径直抢过主持人的话筒:“我不会给你微信,也不会约你吃饭,咱们本来就不认识,你来酒吧是为了消遣玩乐,我是为了挣钱,拿到冠军有一万块奖金。不过,我不会为了钱求你投票,爱投不投,反正亚军也能有五千块奖金!” 她的声音清脆如百灵鸟,竹筒倒豆子似地讲完一堆话,反而说到了林甘蓝心坎上。 这妮子,脾气跟苏棠一样硬梆梆,可她知道,恰是这样的人心底最软了。 一时间,她忘记了自己还骑在厉晋远肩上,率先鼓掌。 酒吧踮起脚尖,话筒还离林甘蓝老远,显得她声音飘渺悠远,自带回音音效。 “你的脾气,和我的好朋友十分相似,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希望你能赢下冠军。” 她话音刚落,厉晋远一只手拽住酒保的胳膊,把话筒划拉到了自己面前:“老婆,你喜欢她,那我们就捧她当冠军,好不好?” 莫名其妙一声“老婆”,林甘蓝猝不及防红了脸,璀璨灯光映照她的脸,仿佛一块白里透红的莹润水晶。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骑在厉晋远肩上,连忙下来,可先前太出风头,她刚落地周围的人群就自动分开两边,把她和厉晋远独独留在中央。 素颜女神的投票需要花钱买,一百块一杯酒,哪位候选女神得的酒最多,就能胜出。 主持人开启十分钟投票通道后,厉晋远反而拉着她退出了汹涌的人海,她一脸迷惑:“你不是说好要给应灵投票的吗?” “等会儿。”厉晋远已经发现了乔野他们的落脚地,拉着她去会合。 坐在大音响边沿,两条腿晃荡晃荡,林甘蓝环视一圈,忽然意识到不见了乔野。 苏棠倚着她的肩,指了白婉婉的方向:“那儿呢。” 白婉婉不愧是夜色酒吧的老牌女神,面前的粉丝挤了里三层外三层,眨眼间面前的长桌就摆满了酒。 亮澄澄的灯光落入微漾的酒水,整个世界的光影都摇曳起来,白婉婉身处这片光影里,几乎被摇醉了。 她迷恋万人追捧的感觉,好像自己是万人之上的女皇帝,想要什么,总有男人猜度了心思,眼巴巴送上来。 她脸上挂着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瞥一眼身边的应灵,她面前的酒杯明显比自己更少,不禁更沾沾自喜。 “小姑娘,我劝你一句,想跟我争,再回炉修炼吧。” 应灵站姿笔直,冷冷地翘起嘴角:“大婶,我是纯天然,倒是你的脸快崩了,赶紧买机票飞韩国修补吧。” “你……”白婉婉气得五官都扭曲了,甫一想到投票还未结束,急忙调整了表情,压低声音,“哼,有本事赢过我再说!刚才说要捧你做冠军的男人呢?我可没看见他。” 应灵默然,现在看来,白婉婉的确是比她赢面大。而刚才那位先生,直觉告诉她,不是一个说大话的人——然而事实却狠狠地打脸了,从投票开始他就再没出现了,不知道待在那儿,甚至有可能已经离开了酒吧。 眼看送酒的粉丝越来越少了,主持人扬手倒计时:“最后一分钟了,大家赶快支持你喜欢的素颜女神啊!” 厉晋远这才牵了林甘蓝的手,缓缓走上台。 主持人:“距离投票截止,还有三十秒!” 厉晋远走到乔野身边,问他:“差多少杯?” 主持人:“十、九、八……” 待最后一个人放下杯子,乔野立马报出一个数字:“差九十八杯。” 主持人:“五、四、三……” 在他“一”字出口之前,厉晋远刷刷写好一张支票,往支持人面前一晃,丢到了应灵面前的桌上:“买九十九杯酒。” 主持人微怔,疑心自己听错了,可拿起支票一看,确实是九千九百块。 他抬头,对上厉晋远灿若晨星的眼,低沉的声音问:“还差一秒钟截止,我这时候买酒送女神,不算违规吧?” 主持人想了想,好像规则里没这条,点了点头:“不算。” “那我买了酒,酒保没有及时送上舞台,是酒吧的失职,这九十九杯酒应该算入应灵的投票吧?” 厉晋远笑意更浓了,分明是平淡的语气,却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唬得主持人额头都沁出了冷汗。 他望一眼厉晋远,不是酒吧的熟客,可身边的乔少他是知道的,再加上乔野和他一副哥俩好的架势,他若说“不算”,乔野有本事闹得整个酒吧“生灵涂炭”。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骑虎难下,明明只需要一两个字就能交代清楚,他却迟迟没法开口。 直到耳机里传来老板斩钉截铁的声音:“当然算!客人花钱,难不成还往外推?” 主持人这才擦了擦额角的汗,赔笑:“在截止时间内点的酒,当然算票数。” 酒保逐一清点了两位候选女神面前的酒杯,最后宣布应灵胜出,最后的结果也真如乔野数的那样,应灵只比白婉婉多出一杯酒。 “这不公平!他们耍诈!”白婉婉尖声厉喝,没法接受这个结果。 凭她坚实的粉丝基础,再多个一百来杯酒不成问题,可谁能想到最后关头让厉晋远钻了空子。 林甘蓝恍然大悟,难怪乔野早早就在白婉婉身边徘徊,原来是计算两人的酒杯差距。她不由佩服厉晋远了,最后时刻迎头一击,白婉婉连组织还击的机会都没有! 对于最后的女神加冕仪式,酒吧搞得一本正经,但林甘蓝没兴趣参与狂欢,招呼了苏棠想走。 刚走出几步,白婉婉忽然从酒保手里抢过话筒:“应灵的幸运观众,我向你挑战,敢不敢接?” 第244章 他的杰作 第244章他的杰作 林甘蓝回头,摊手:“我没好处,为什么要答应你的挑战?” 白婉婉一心想挣回面子:“亚军有五千块奖金,我全给你。” 回应她的,只有一声冷笑。 厉晋远甩手扔出去一万块,会在乎她的五千块奖金? 眼看林甘蓝扭头就要走,白婉婉急了:“到底怎样你才肯答应我的挑战?你开条件,我都可以。还是说,你怕输,不敢接招?” “大婶,激将法对我没用,不过你说让我自己提条件……”林甘蓝眼眸一动,厉晋远就猜到她又有鬼主意了。 果然,林甘蓝漾开一抹笑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讲:“如果你输了,就告诉大家,你到底整容了哪些部位?” 白婉婉一顿,混迹酒吧许久,她可一直自诩纯天然,如果输了岂不是自打脸? 但一想到刚才丢尽的脸面,不找回场子,恐怕她也没有脸面继续混迹夜色酒吧了。她心一横,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势:“好,如果你输了,我就要你身边的男人陪我一晚。” “不行!”林甘蓝面色陡然转青,大概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缓了缓,“不能打他的主意,换一个。” 好像揪住了她的软肋,白婉婉得意地扬眉,想了想,不怀好意地开口:“既然你不想用这个男人作赌注,那就赌你自己吧。喏,这些酒,你若是输了,就跪在舞台上喝完!” 白婉婉真发狠了,置女神形象于不顾,一口气摆了好几瓶伏特加,别说全喝完了,就是喝一半儿,也该酒精中毒进医院了。 更何况,她还要求林甘蓝跪着喝! 白婉婉刚想展现大度,劝她赌男人算了,谁知,林甘蓝眼睛都没眨一下,淡定地应了:“好,赌什么?” “既然是素颜女神,当然是比卸妆了,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都是评委!” 白婉婉望着她,一张瓜子脸,下巴尖尖,黑白分明的杏眼灵动,微微眨眼,长而卷的浓密睫毛如羽毛般扑闪,一双唇嫣红似桃花,整个人俏而不媚,清而不俗,好一朵出水芙蓉花! 她暗道,的确是个化妆高手,这一副裸妆化得极好,几乎看不出化妆痕迹。可若是没粉底遮瑕,没高光提亮,没口红点唇,她能有这副迷惑男人的样儿吗? 饶是她这副照着明星整出来的样子,如果没化妆也会显得毫无精神,多亏了韩式半永久眉和防水的粉底液,才牢牢霸占了两期素颜女神的名号。 哼,她现在就要撕下这个女人的画皮! 一旁的主持人得了老板的指示,也站出来表示会免费提供筹码,一枚筹码就当一票。 长桌上换了一盆清水,摆满了各式卸妆产品,一切准备就绪,只差林甘蓝就位了。 迎着无数目光,她面色淡然:“可是我没化妆,要怎么卸妆?” 短暂的沉默后,白婉婉是头一个跳出来的:“你说谎!你这个骗子!” 她攥紧了拳头,仔细打量林甘蓝:“你没涂口红,怎么会有红唇效果?” 林甘蓝失笑,刚打算辩解,忽然一只手臂揽住了她的腰,顷刻间天旋地转,她跌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 熟悉的清冽气息陡然将她包围,是厉晋远。 他的呼吸越来越近,薄唇覆上的那一刻,林甘蓝的心砰砰直跳,几乎快跳出了胸腔。 不久之前,他才在包间里吻过她。 可两个吻是不同的。 这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没有闭眼,一直紧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眼睁睁看着她白皙的肌肤一点点泛起潮红。 他吻得更动情了,那是他的杰作! 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拂过她的后背,温热干燥的手掌隔了一层薄薄的衣服轻柔拂过,像是夏日茂盛的柳枝扫过平静如镜的湖面。 泛起点点涟漪,却又轻柔得令人不自禁沉沦。 一吻毕,厉晋远扶正她,轻声道:“我证明,她真的没有涂口红。” 倾情一吻,厉晋远的唇上并没有沾口红印,足以证明了。 白婉婉看得愣了,忽然抓起一张卸妆湿巾,冲过去往林甘蓝脸上胡乱抹,嘴里喃喃:“我不信,我不信,她一定是化妆了!” 然而,她还没挨近林甘蓝的身,对方忽然拽过她的手腕,对准她的膝盖猛力一撞,轻轻一个借力,就把她摔了出去。 酒吧的舞台搭建得并不算结实,这一下,白婉婉径直把舞台地板砸出了一个大坑。 她掉入坑底,半晌没能爬起来。 林甘蓝虽然身材高挑,可身形纤细,看上去清清冷冷的模样甚至有几分我见犹怜,居然把差不多高的白婉婉摔飞了! 围观群众全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心里想,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看了她精彩利落的背摔,一部分白婉婉的粉丝甚至倒戈了,纷纷为林甘蓝鼓掌,大叫“太帅了”。 林甘蓝眉目一拧,没有回应这群“墙头草”粉丝,拉了迎上来的苏棠转身就想走。 这一举动,反而惹恼了白婉婉的铁粉。 葛帅是白婉婉的铁粉,从第一眼见到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就喜欢上了她,但凡白婉婉参加的比赛,他都是鼎力支持。之前,他还曾经拉线,在朋友投资的微电影里给白婉婉争取到了女三号的角色。 今日的素颜女神大赛,他也是卯足了劲想让白婉婉一偿心愿,得到三连冠。只他一人便买了五十杯酒,若不是看着白婉婉的人气高过应灵许多,赢下比赛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不介意继续洒钱。 葛家从饲养十二头猪发家,现在已经成了江南地区最大的生猪供应商,也算有点小钱。但白婉婉嫌弃葛家是养猪的,说出去太没格调,充满了暴发户气息,一直吊着葛帅,对他的示爱视而不见。 这会儿,葛帅能站出来替她讨回公道,白婉婉竟然生出几分感动。 葛帅身形矮胖,一个公主抱把白婉婉带到林甘蓝面前,义正词严:“你要向白婉婉道歉!” 林甘蓝轻挑细眉:“她先动手,不过吃亏了而已,我不觉得需要道歉。” “你……”葛帅一下子词穷,他本性老实,耍嘴皮子完全不占上风。 偏白婉婉见他顿住,咬了咬下唇呻吟起来:“哎哟,我的背好疼,腿也疼,浑身都疼,一定是被摔伤了。葛帅,能麻烦你送我去医院吗?她人多势众,咱们惹不起躲得起。” 她很清楚葛帅的脾性,有几分江湖义气,她越是这么说,葛帅越要替她讨个公道。 白婉婉心里的算盘拨拉得噼里啪啦响,如果葛帅不能替她找回场子,也是他硬出头,跟自己没关系。若是他替自己找回了脸面,呵,那更好! 横竖都是她稳赚不赔的买卖! 葛帅把她放在卡座的沙发里,那小心翼翼的样儿活像双手捧着易碎的水晶,重新回到林甘蓝面前:“就算你人多势众,也必须给婉婉道歉,她是那么单纯一个女孩儿……”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甘蓝早就猜到了台词:“行了,她是你心里的白莲花,不止是我,大家都知道了。我不会道歉,还有,我控制了力道,她没有摔伤,医院都不必去,如果实在不相信,那还是走一趟比较稳妥,还我一个清白。” 如葛帅般这么蠢的男人,她见多了,实在没心情和他周旋,扭身欲走。 葛帅一时心急,伸手去拽她的衣袖,被苏棠擒住了。 苏棠是个火爆脾气:“磨磨唧唧,真不像个男人!” 葛帅也不服气,仔细打量了苏棠,忽然眼前一亮:“咦,你是happy酒吧的老板!” 第245章 是真爱了 第245章 是真爱了 葛帅以前去过happy酒吧,自从在夜色结识了白婉婉,就常驻这里了,此刻仔细看,才认出了偶尔出现在酒吧里的苏棠。 同行碰面,分外眼红,夜色酒吧的经理一听客人里混进了别的酒吧老板,第一反应就是前来取经,想复制夜色酒吧的活动模式。 林甘蓝当机立断护住好友,朗声道:“夜色打开大门做生意,来喝酒也得先查一查身份证吗?happy和夜色本就是不同的风格,本就有稳定的客源,用不着学你们。她不过是跟我们一起过来玩而已。” 乔野也站出来,为苏棠澄清:“苏小姐是我邀请的朋友,还是说夜色连我也不欢迎?” 经理讪讪:“乔少说笑了,我们巴不得你来。” 对方没闹出什么乱子,经理也不好找茬。 偏葛帅不服气,把之前白婉婉准备的烈酒拎了几瓶过来,往苏棠面前一推:“既然是来喝酒的,那就喝啊!今天的酒我买单,你尽情地喝,如果喝不了,那就不能证明你朋友的话。” 苏棠被激怒了,袖子一撸,豪气万丈:“谁怕谁,不喝的人是孙子!” 葛帅捞起酒瓶,撬开瓶盖就往嘴里疯狂灌酒,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不是个孬孙! “好!有胆量!” “葛少加油!干掉那娘们儿,给咱男人争口气!” 围观群众唯恐天下不乱,把现场气氛炒得更热乎了,人人都煽风点火,一副巴不得看两人打起来的架势。 苏棠是女生,又少在夜色酒吧混迹,相比之下便显得形只影单。 林甘蓝眉目一凛,也捞起一瓶伏特加,徒手撬掉瓶盖的姿势优雅利落,兜头灌了一口烈酒。 辣,真辣! 烈酒盈满口腔,一瞬间辣得林甘蓝几乎麻木了,但她还是一口接一口。 朋友有难,她不会袖手旁观。 苏棠原本没想把她搅和进来,劈手想去夺酒瓶,被她躲开。 “苏棠,不许你一个人全担了。既然是我带你进来的,也该我陪你一起喝个痛快!”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关系,林甘蓝脸颊泛红,但那双眼眸却晶亮。 厉晋远担心她,想上前帮忙,乔野眼疾手快拉住他。 “人家姐妹情深,你就别去瞎添乱了。” 厉晋远皱眉,拨开他的手。 于直抱臂看着,淡淡一笑:“乔野,阿远脑子少根筋,你说话就别藏着掖着,直白点。” 乔野刚才那句话有别的意思? 厉晋远微顿,就听乔野叹口气,把手搭上他的肩:“哥们儿,原本还想给你留点面子,你这……叫我说你什么好!他们喝的可是烈酒,到时候林甘蓝喝多了,还不是随你为所欲为……” 乔野拖长了尾音,冲他挤眉弄眼。 厉晋远眼底浮起一丝厌恶,他向来正直,不似乔野般万花丛中过,看不起这种趁人之危的行为。 但乔野随即而来的一句话,却让他止住了脚步。 乔野轻飘飘地讲:“阿远,你别告诉我,你对林小姐没兴趣啊。多年兄弟,我就是瞎子,也能看得一点端倪。” 厉晋远站住,脊背挺直如一柄宝剑,目光停留在中央的林甘蓝身上,见她握着磨砂酒瓶往嘴里灌酒,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林青霞扮演的东方不败,气质浑然天成,浑身透出潇洒,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他一时看得呆了,一粒欲望的种子埋在心间,抽芽生长,迅速成长为一棵苍天大树。 直到乔野挥舞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 乔野“哟呵”一声,充满了讥诮的语气。 厉晋远面沉如水,丝毫看不出情绪,淡淡道:“比起瞎子,我更宁愿你是个哑巴。” “行,为了兄弟,我就做一回哑巴。啧啧,阿远害羞了。” 厉晋远一个眼神扫过去,如数九寒冬的冰雪般刺骨,乔野的手指往唇间一划,仿佛给嘴巴上了拉链,笑嘻嘻:“这回真不说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个哑巴。” 场地中央,斗酒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葛帅为了白婉婉,真是豁出去了,大口大口灌酒,几乎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留,胸前衣襟湿了一整片,两瓶伏特加下肚,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反观林甘蓝和苏棠,两人尚且算女中豪杰,各自一瓶伏特加下肚,也好不到哪里去,面色潮红。 想着林甘蓝奔波了一日,又猛然灌了这么多烈酒,厉晋远心底竟然泛起一丝疼惜。他大步走上去,把摇摇欲坠的人儿搂进怀抱,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结束了这场斗酒:“行了,再喝下去会出事的。” 他扭头看向酒吧经理:“喝了这么多,能证明我这两个朋友只是单纯来夜色喝酒了吧?” 尽管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浑身透出的威严气场,一看便知不是凡人,再加上酒保早提醒了,这几位客人是乔野带过来的,似乎关系熟稔,经理也不愿意得罪。 他顺着厉晋远给的台阶接了话:“一场误会,这几瓶酒算酒吧赠送的,不打不相识嘛。” “不行,他们还没向婉婉道歉……呕!” 葛帅不服气,扶着椅背嚷道,话还没说完,人先吐了。 圆滚滚的胖子像一个球似地往地上滚落,幸好身旁的酒保眼疾手快,接住了他,差点也被压倒地了。 扶正了葛帅一看,他的面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甚至能感觉到血管的运行,犹如的发泡的馒头。酒保把手往他心口一探,惊道:“他的心跳好快!” 经理忙招呼:“叫救护车” 葛帅耷拉了眼皮,毫无血色的唇一开一合,喃喃唤着:“婉婉,婉婉……” 生死攸关的时候了,还记挂着白婉婉! 林甘蓝悠悠叹一声,是真爱了。 垂头,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被厉晋远拥在怀里的姿势,挣了一下,厉晋远的手如铁箍似的,不让她如愿。 身边一群人奔来跑去急救葛帅,她不想引起围观,索性把目光移向别处的围观人群,假装厉晋远不存在。 这一看,她发现了白婉婉。 为她出头的男人瘫在地上,身体状况十分不妙,然而她却害怕得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往围观人群里隐匿,打算趁着混乱头也不回地离开。 忽然间,林甘蓝正义感爆棚,像个充满了冲劲的火车头奔过去,拽住了白婉婉的手腕。 一回头,白婉婉发现是她,挣了一下没能挣脱,恼怒道:“放手!” 林甘蓝目光灼灼:“他是为你出头才闹成这样,你至少也该确认他平安无事再走。” 第246章 因为你值得 第246章 因为你值得 林甘蓝一时着急,使了猛劲,厉晋远猝不及防也被带着往白婉婉的方向扑过去,两人合一块儿,目标就格外显眼。 几乎大半围观群众的目光都被他们夺了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白婉婉被刺破内心的阴暗,恼羞成怒:“关你什么事?我没要求,是他主动要强出头,出问题那也是跟你们拼酒造成的,跟我没关系!” 看着她娇美的容颜,想着她那颗厚颜无耻的心,林甘蓝怒从心起,沿着手臂顺势往上,揪住了白婉婉的衣领,差点把她整个儿提得悬空。 “我会跟着他去医院,确认他没事再离开,而你,也必须一同去。” 对付无赖最有效的法子,就是直截了当提要求,不给她任何一点推诿的余地。 白婉婉死命晃着自己的胳膊,和林甘蓝呈拔河之势,几乎把全身的力量都往后坠,嘴里嚷道:“不,我不!你放我走,你这是人身禁锢,我可以告你的!” 厉晋远扬了扬眉,忽然踹了白婉婉一脚。 方向精准,正好踹到她的膝盖窝内侧,力道刚猛,“咚”一声脆响,白婉婉一下子跪在了林甘蓝面前。 林甘蓝微怔,看向男人的眼神复杂,仿佛在无声地问:兄弟,这么猛? 厉晋远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一言不合就踹人的脾气,不动声色往林甘蓝面前挡了挡,防止白婉婉站起来后恼羞成怒找她算账。 他控制了力道,白婉婉只是狠狠往地上跪了一下,疼过后,撩开裙摆一看,膝盖青了一块,但没有外伤。 “你们……凭什么踹我?”白婉婉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的目光仿佛要将林甘蓝拆吃入腹。 “对牛弹琴没用,不如直接行动,明白了吗?”厉晋远完全没看她,反而扭身训教林甘蓝。 他的无视,反倒显得白婉婉更尴尬。 林甘蓝点点头,应一声“知道了”。 眼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压根不搭理自己,白婉婉只觉面上无光,心道,若她就这么灰溜溜走了,以后大家都会觉得她是个容易欺负的人,颜面荡然无存。 她卯足劲,一步当先,向林甘蓝挥出了巴掌。 掌风刚至,厉晋远佯作驱散蚊子,眼睛往别处望,宽厚的大掌却精准地迎了上去,看着没怎么使劲,白婉婉竟如一片落叶般飞了出去。 这一下,闹出了大动静,惹得快晕过去的葛帅也不由朝这边看过来。 白婉婉摔得有点疼,刚撑起身子就对上了葛帅的眼,一想到自己现在倒霉成这样,跟葛帅也脱不了干系,气不打一处来:“看什么看?要不是你,我至于被人打么?” 林甘蓝看不过眼:“他好心好意为你出头,分明是你毫无感恩之心,沦落成这样,活该!” 厉晋远展开双手,冷冷示意:“咱们说清楚,可没人打你,顶多失手或者滑脚,不小心碰到了你。若是不信,大可调出监控录像。” 酒吧里全方位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厉晋远从进门就发现了具体位置,刚才那两下子,他能百分百确保,从监控视频里绝对看不出他是故意的! 白婉婉气急败坏:“那是他的选择,我可没哭着喊着求他出头!” 话语里透出浓浓的鄙夷和恼怒,葛帅听得清清楚楚,微微闭眼,苍白的面容泛起一丝青色,一脸生无可恋。 “让……让她走吧。”葛帅缓缓睁开眼,颤抖的手朝白婉婉的方向扬了扬。 当事人发话了,林甘蓝也不再继续强留。 白婉婉爬起来,忿忿不平地咒骂一句:“神经病!” 然后扭头就走,几步就走出了夜色酒吧。 很快,救护车来了,把葛帅送去附近医院。林甘蓝一行人也跟了过去。 直到后半夜,葛帅才脱离危险,医生让他留在观察室待一夜。葛帅的家人也到了,葛家只他一个独生子,听闻他酒精中毒危及生命,葛母眼泪瞬间滚落,哭得双眼通红。 林甘蓝没敢劝,这件事跟她到底还是有一点关系的,厉晋远不知去了哪里,好一会儿才回来,揉一揉她头发:“葛帅没事了,不用担心。” 许是夜深的缘故,惨白的灯光弥漫医院走廊,林甘蓝的眼神有些迷离,仿佛蒙了一层水雾,声音也不自觉带了一点娇滴滴:“你刚去哪儿了?” 轻轻柔柔,仿佛有了睡意的妻子在询问晚归的丈夫。 厉晋远也放低了嗓音,笑容柔柔:“我知道你觉得过意不去,刚刚把葛帅的医药费结了。” 身为富二代,葛帅肯定不缺这点医药费,但厉晋远愿意花钱替林甘蓝买个心安。 林甘蓝微微一怔,被他说中了心思,好半晌才喃喃开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厉晋远难得耐心好,像哄小孩子似的,轻声道:“因为你值得啊。” 感觉到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厉晋远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音。扭头一看,她已经合上双目沉沉睡去了。 她奔忙了一整日,在酒吧又猛灌了一整瓶烈酒,先前葛帅出事夺走了全部注意力,尚且还能撑住,现在得知葛帅没事了,整个人也倏然放松了。 走廊尽头,乔野一行人站了片刻,然后渐次离开。 厉晋远察觉手机震动,收到一条短信。 乔野:春宵一刻值千金。 厉晋远扬眉一笑,叛逆的乔野居然还会念诗? 林甘蓝梦见自己躺在软绵绵的云朵里,空气里弥漫了淡淡的林木气息,清冽而舒爽,就好像厉晋远在她身旁。 她正美滋滋地在云朵里打滚,脸上忽然淋了一头热水。 什么鬼? 林甘蓝悚然一惊,眼睛还没睁开,人已经翻身坐了起来。 伸手摸一摸脸颊,果然有液体顺着脸庞往下淌,热热的,粘粘的。 她吓了一大跳,几乎连滚带爬地滑下床,夺门而出,惊恐万状地脱口而出:“什么东西?” “蓝蓝,我错了,你别走,嘤嘤嘤!”软乎乎的小手拽住她,脆生生的童音带了哭腔。 林甘蓝回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厉知非穿着小巧的睡衣站在她面前,一手牵住她,一手捧着只剩了小半杯的牛奶,黑葡萄般的眼眸盈了一抹水光。 她环视一圈房间,不是榆木巷那破败的筒子楼,是她曾经住过的厉家别墅客房,宽敞明亮。 “蓝蓝,你真生气了?”厉知非牵紧她的手,晃一晃,满面小心翼翼,“我真不是故意的!刚刚吃早餐的时候,爸爸说你来了,我等不及把牛奶放下就跑过来,谁知道不小心……” 他手小,一杯牛奶攥得不太稳,望着杯子里剩余的一点牛奶左右晃荡,林甘蓝忍不住舔了舔唇角残留的牛奶。 唔,香香甜甜,味道不错。 第247章 豁出去了 第247章 豁出去了 在厉知非面前,林甘蓝永远生不起气。 她蹲下身,和厉知非平视,轻轻拧一拧他柔嫩的脸蛋,笑道:“我怎么会生气呢?只是吓了一跳,知非来看我,很高兴。”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落进她的眼里,仿佛闪烁的星星,厉知非一下子就破涕为笑。 两人正互相望着对方,笑得傻兮兮,房门忽然被推开。 厉晋远出现在门口,侧身往里一探,招呼厉知非:“快出来,不要打扰林小姐睡觉。” 他的目光掠过林甘蓝,忽然一顿,停在了她的前襟,呼吸陡然间变得有点沉重,有点急促。 她还穿着昨晚去酒吧的那套衣服,睡梦中被厉知非洒了牛奶,前襟湿了一片,领口微敞,她又是蹲身的姿势,从厉晋远的方向居高临下望过去,实在是“风光无限好”。 很快,林甘蓝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猛地背过身去。 厉知非还没发现两人间的异样,扬起一张灿若朝阳的笑脸:“爸爸你错了,蓝蓝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她说很高兴看见我。” 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牢牢钉在自己后背,林甘蓝浑身不舒服,胸腔内一颗心剧烈跳动,仿佛随时会蹦出来。 她揉了揉厉知非的头发,安排道:“知非,你先去吃早餐,我洗个澡就下来。” “好啊,蓝蓝身上有股味道。” 林甘蓝暗叫一声“糟糕”,她昨晚猛灌了一整瓶烈酒,身上一定弥漫了酒味,会不会惹得厉知非讨厌啊。 还有,厉知非把她带回别墅的时候,是不是也很厌恶她这个酒鬼? 她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也不知是宿醉的后遗症,还是想的事情太多了。 厉知非的笑容不曾消减,像是最灿烂的太阳,笑嘻嘻:“香香的味道。” 说罢,他就蹦蹦跳跳出了客房,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林甘蓝:“蓝蓝,快些下来噢,我有个秘密想和你分享。” “好。”林甘蓝扶额,回头目送他走远的时候还不忘用手攥住敞开的衣领,不知何时崩掉了最上端的一颗纽扣,实在没法扣严实了。 听着厉知非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厉晋远倚在客房门边,似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林甘蓝咬唇,别扭地提醒:“谢谢你昨晚照顾我,现在,我想洗个澡。” 厉晋远不仅没走,反而大踏步往她身边靠。 林甘蓝一下子慌了,攥住衣领的手更用力了些,干涩的声音惊慌失措:“厉晋远,你干嘛?” 他站定在她面前,手臂越过她的肩头,径直拉开了衣柜门,露出里面叠好的一套衣服:“有干净的衣服,身上那套,换了吧。” 说话间,他低头打量了片刻,在那抹淡淡的目光里,林甘蓝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一颗心疯狂跳动,气血上涌,脸颊生烫,林甘蓝猜测,自己的脸肯定又红成了红苹果。 许是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实在太乖巧了,厉晋远这次没有为难她,把衣服一件件挂在浴室的换衣钩上,才飘然离去。 临下楼前,还体贴地替她关上了房门。 待他走了,林甘蓝的脸才缓缓降温,她叹一声,抬手揉乱一头长发,有些懊恼。她怎么能喝醉到人事不省呢! 她一向克制,少有喝醉,也不知道昨晚喝多了有没有乱说话,有没有做什么惹人厌的事情。 捶胸顿足走进浴室,林甘蓝再一次石化。 挂衣钩上,除了一套白色不规则剪裁的连衣裙,还有一套蕾丝内衣,镂空雕花,她曾在杂志上见过,是维多利亚秘密的最新走秀款。 她皱了皱眉,心道,厉晋远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等等,刚才好像是他亲手把这一套挂在衣钩上…… 刚刚降温的脸颊再度发烫,浴室镜子倒映出她的脸,犹如一枚饱满的西红柿,红得能滴出血来! 舒舒服服冲个澡,林甘蓝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换上白色裙子。 湿漉漉的头发吹到半干,披在身后,犹如墨黑的瀑布,随着她的走动微晃,添了几分风情万种。 她慢吞吞下楼,厉知非已经吃完早餐了,还没换下睡衣,双手托腮,眼巴巴地坐在了楼梯边。 看见林甘蓝出现了,厉知非似一支离弦的箭射出去,一下子抱住了她的大腿,温柔地唤:“蓝蓝,蓝蓝,我还好担心你不见了。” 林甘蓝讶异:“怎么会,你上来看一眼就知道我还在。” 厉知非答得极快:“可是你说了,让我在楼下等嘛。” 一时间,林甘蓝感动得泛了泪花,小家伙真是她的贴心小棉袄! 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不想做个容易流泪的小女人,岔开话题:“你刚说有秘密同我分享?” 厉知非狠狠点头,把她拉到沙发边,让她坐下,自己脱了鞋子跳上去,伏在她耳畔压低声音:“今天是陆小宝的生日,邀请我参加他的生日party。” 陆小宝? 林甘蓝依稀还有印象,是班级里的模范生,出了名的“别人家孩子”。她笑着捏一捏厉知非的脸蛋:“看来,你们成为朋友了。” “哼,他那么笨,没我肯定会被欺负的。”厉知非撇过脸,鼻子里哼哼一声,随即又说开了,“班上有几个坏同学,因为默写课文的时候,陆小宝举报了他们偷看,下课居然把陆小宝往女厕所推。” 他一惊一乍,表情极为丰富:“男孩子怎么能进女厕所呢!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上次跟他们打了一架。” 现在提起,厉知非还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气得眉尾上扬飞翘,越发显得五官英俊,继承了厉晋远的优良基因。 而那双眼睛,圆乎乎,水润润,犹如天际的星辰,不似厉晋远的狭长神秘,应该来自于孩子他妈的基因。 “然后呢?”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厉知非身上,完全没注意到厨房方向投射来一抹复杂的目光。 “我一打仨,把他们都揍跑了,唉,陆小宝太弱鸡了,没办法,我只好罩着他呀。”厉知非虽然说得满不在乎,可那止不住上翘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一丝欢愉。 他偷偷又补了一句:“蓝蓝,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朋友的生日party,你陪我去好不好?” 林甘蓝撩了撩头发,鼓起勇气残忍拒绝:“我只有两天假期了,还要忙家里的事,大概……也许……可能……应该不能陪你去。” 瞥见厉知非脸上出现了一抹失落,她立刻建议:“你可以让爸爸陪你去呀。” 厉知非满面失望,嗫嚅道:“我想让你们俩一起陪我去!” 他的眼角余光往厨房方向飘去,看见爸爸倚着厨房门,扬起一只手掌像波浪般动了几下。 这是他们爷俩之前约好的暗号。 厉知非小心翼翼滑下沙发,赤脚踩在地板上,心一横,往地上一躺,滚来滚去。 暗号的意思是,她不允,他就打滚卖惨,直到她答应为止。 虽然他已经是小学生了,打滚实在有点丢脸,但家里没有其他人知道,而且能说服蓝蓝——他豁出去了! 第248章 你这个骗子 第248章 你这个骗子 拒绝厉知非,林甘蓝本就心里难受极了,再看他在地上滚来滚去,仿佛一辆重型卡车碾过心头。 她想把小家伙抱起来,奈何厉知非铁了心,不达目的不罢休,背部仿佛涂了502胶水似的黏在地上,坚决不起来。 “蓝蓝,你不答应陪我去陆小宝的生日party,我就不起来了。” “我难得有个朋友,你都不支持我吗?” “嘤嘤嘤,我头一次去生日party,心慌慌,好怕怕……” 厉知非又哭又闹,抱住林甘蓝的手臂不撒手,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眼泪汪汪。 小家伙的眼泪一颗颗落在她手背,滚烫滚烫的,林甘蓝比集训时被厉晋远摔打还难受,一面替他擦眼泪,一面忙不迭地应声:“好好好,咱们一块儿去,不哭了行不行?” “真的?”小家伙将信将疑,透过朦胧的泪眼定定地望着她,那眼巴巴的样子,看得林甘蓝心都软了。 “真的!”林甘蓝用力点头。 “那行,你把这个签了,我就不哭了。”厉知非翻身起来,从沙发一端的抱枕下摸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递到林甘蓝面前,她一看,忍不住想笑。 白纸上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我答应pei厉知非去陆小宝的生日paty。 不认识的字,他用了拼音代替,连party这个单词都拼错了。 厉知非紧张极了,余光忍不住又往厉晋远的方向瞟,这是爸爸教他的一招,避免林甘蓝答应之后又反悔。 瞥见爸爸竖起大拇指,给自己点了赞,厉知非定了定心神,听爸爸的,不会有错。 果然,林甘蓝不疑有他,愉快而潇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厉知非飞速收起那张保证书,眼角还挂着泪滴,似乎生怕慢一拍就会被林甘蓝抢回去。 厉晋远从厨房走出来,端了一杯果汁和面包,招呼林甘蓝吃早餐。 趁此机会,厉知非攥紧保证书,溜之大吉,把它藏到了自己的小天地里,让林甘蓝再找不到。 吃过早餐,厉知非就拉着林甘蓝进了自己的房间,豪迈地打开衣橱,哗啦啦一溜儿小衣服,乖巧的,帅气的,应有尽有。 厉知非兴奋得小脸涨红:“蓝蓝,快帮我选一选,穿什么衣服去呀?” 林甘蓝问清楚了,陆小宝的生日party在悦来酒店的露天湖边举行,挑了一件白绿相间的格子衬衫,再搭配白色裤子,充满了活力。 厉知非迟疑:“会不会太随便了?” 林甘蓝把衬衫挂回原位既然要正式点,那就选择藏蓝色小西装吧,搭配波点的领结,头发抹点发胶,打理得油光水滑,活脱脱一个小绅士,也不错。 厉知非皱眉:“会不会太严肃了?” 林甘蓝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冷静一点,冲动是魔鬼,知非还是个小孩子,她要爱幼! 这回,她思考得更久了,最后索性挑了简单的白色衬衫,搭配背带裤,完美平衡了厉知非的担忧。 可厉知非顿了顿:“会不会太旧了?这件背带裤我上学穿过了。” 丫的难道一件衣服就穿一次? 你当是一次性消费品啊! 林甘蓝几乎咬牙切齿:“那你到底想穿啥?” 厉知非笑容灿烂:“蓝蓝帮我挑呀。” 老娘挑不出! 林甘蓝正准备撂挑子了,厉晋远走进来,从她手里接过最后那套衣服,一锤定音:“先穿上,去商场再买一条新的背带裤。” 不知是迫于厉晋远的威严,还是厉知非真的满意了,这次,他终于没再提出异议,乖乖地换衣服。 待林甘蓝出了儿童房,厉晋远才低声开口劝:“说起来应该感谢你,非非在幼儿园一直是混世魔王,没个像样的朋友,更别提参加生日party了。头一回,谁都会患得患失,咱们当父母的也得体谅孩子。” 此话一出,林甘蓝愣住了,啥叫咱们当父母的? 转念一想,他知道自己曾经有个孩子,即使孩子如今没在她身边,他也依然把她看作一个母亲。 想到自己的孩子,林甘蓝的情绪瞬间低落起来,吸了吸鼻子,垂头道:“你还记得咱们的交易吗?我进入野狼战队,你会给我关于孩子的信息。” 厉晋远微微眯眼,深墨色的瞳仁看不出情绪,许久,才沉声道:“我记得……” “我换好了,咱们走吧。”厉知非刚换好衣服,就大声喊道,蹦蹦跳跳来找他们。 “参加生日party回来再说?别在孩子面前谈这些。” 林甘蓝点头,应允了。 临出门,她才发现厉晋远安排得多么妥当,不仅为她准备了足以出席生日party的裙子,还搭配了杏色的细高跟鞋。 不得不说,厉晋远的品味很不错,简洁利落的裙子用料考究,一眼便能看出剪裁精良,颇有种高级感。搭配杏色的高跟鞋,更衬得她肤如凝脂,露出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她想稍微打理下头发,被厉晋远不由分说推出了门,第一站就直奔理发店。 刚坐进椅子,理发师就奉上两枚眼膜:“闭上眼睛,敷个眼膜休息一下,很快就好了。” 一早宿醉醒来,林甘蓝的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她揉了揉眉心,从善如流。交代完理发师“稍微打理一下就行”,她敷上眼膜,眼周一圈冰凉,舒服得她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一直感觉到理发师在身后忙碌,出声问道:“还没弄好吗?” “还有一会儿。林小姐,你先别睁眼,我替你再敷个面膜,厉先生说了,让您状态好些。”理发师声音柔柔的,形如催眠曲。 林甘蓝微微点头,感受着薄如蝉翼的面膜贴在脸上,忍不住腹诽,看来厉晋远常来这家理发店,和理发师都成熟人了。 直到理发师忙完,把她脸上的面膜取下来,她才睁开眼。 往镜子里望一眼,她立刻就石化了。 那是谁? 短短的头发,只堪堪遮住耳垂,显得整个人利落精干。 她的一头秀美长发去哪儿了? 林甘蓝怒不可遏,一拳砸向玻璃镜,一阵剧痛自手指关节蔓延开来,玻璃镜碎裂,割伤了骨节,冒出血来。 四分五裂的玻璃镜映出一个扭曲的她。 犹如她此时的心情。 顾不得这是在理发店,林甘蓝厉声咆哮:“厉晋远,你这个骗子!” 第249章 呵,女人 第249章 呵,女人 上午的理发店里,冷冷清清。 林甘蓝一声怒吼,极具穿透力,仅有的几个理发师纷纷看了过来。 厉晋远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书,起身走过来,细细端详了片刻,一派风轻云淡:“挺好看。” 她原本一头秀发长及腰上半分,行走之间,犹如一抹墨云游动,婀娜多姿。现在剪短了头发,更衬得下巴尖尖,一双杏眼灵动非凡,添了几分少女的狡黠,减龄了几岁,换件海魂衫活脱脱就是个高中少女。 他是真心实意认为,短发的林甘蓝也挺好看。 林甘蓝攥紧拳头,仰面看他,气场全开:“谁给你的权力剪掉我的头发?” 她不信,没厉晋远的首肯,理发师怎么敢随随便便剪掉她的头发!垂在身侧手微微发抖,血从伤口渗出,一滴滴落到地上。 狭长的眼眸微眯,厉晋远一眼扫见她流血的拳头和背后碎裂的镜子,顿时明白了刚才那一声巨响从何而来。 他一把攥起林甘蓝的手腕,声音微冷:“就因为生气,所以伤害自己?” 林甘蓝挣了一下,没想到他力气那么大,没挣脱,干脆顺着他的力道推了胸口一把:“我的身体,自己能做主!你别跟我扯其他的,我问你,谁给你的权力动我的头发?” “你。”厉晋远目光灼灼,坚定地应了一声。 “我?厉晋远,你果然是个大骗子,我什么时候给过你权力了?”林甘蓝暴跳如雷,奈何两人的身高差,她就算跳起来,也只能堪堪打到厉晋远的鼻子。 “麻烦你们找些绷带和消毒酒精,谢谢。”厉晋远向理发师交代了一句,才看过来,目光温柔似清水,似乎把她包裹了进去。 理发师连声答应,逃也似地溜了。 “你还记得离开基地前,签署过一份文件吗?” 林甘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和自己说话,点了点头。那是一份正式加入军队的文件,其中写明暂时将她调往野狼战队。 “其中有一张战队需知,写明了女生必须剪成短发。”厉晋远淡淡道。 林甘蓝一头雾水,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似乎的确有这么一张纸! 混在许多页的文件里,一点也不起眼,她当时脑子都混乱了,一边听领导的讲解,一边看文件,哪里分得清这么多。看见那张纸的开头便是吹捧野狼战队的赫赫战功,她没什么兴趣,索性就没看了,哪里知道下面还列了一条女队员必须剪短发! 她怔住了,喃喃道:“那……也没人提醒我啊?” 厉晋远的一句话消弭了她的怨气:“野狼战队自成立以来,从来没有女队员,你是第一个。”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颇具分量,即使正在气头上,林甘蓝也禁不住有些许自傲。 说话间,理发师已经取了应急医疗箱过来,打开一看,绷带和消毒酒精应有尽有。 厉晋远礼貌道一声谢谢,动作熟稔地拿起酒精,趁林甘蓝还在愣怔,猝不及防往伤口上涂抹,刹那间,疼得她当场跳起来,手臂一扬,打在了他的下巴。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的手火辣辣泛疼,由此可见刚才那一下打得有多用力了。可厉晋远依旧面色淡然,好像完全没感觉到疼似的,紧紧攥住林甘蓝手上那只手腕,又用消毒酒精涂抹了一遍。 林甘蓝挣扎,但不是他对手,疼得龇牙咧嘴,完全没形象可言,偏他还慢条斯理地开口训诫:“你也不是三岁小孩了,麻烦下次做事前先想清楚,由别人引起的愤怒,却让你伤害自己,不觉得得不偿失?” 林甘蓝垂头,被他戳破,心里滋味复杂。她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一时气血上涌,忽然就冲动了。 等等,不对劲! 林甘蓝忽然眉目一凛,跳出了他的温柔陷阱,狠狠扬手拨开他,抬了抬下巴,冷冷睨着他:“既然剪短发是我签署的规章制度,那你何须对我连蒙带骗?不如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我自己会找理发师商量,而不应该由你替我做决定!” 她站起身,比坐着的厉晋远高出不少,女王般居高临下望着他,一字一句,字正腔圆:“你是个大骗子,是个没权力替我做决定的骗子!” 厉晋远没有抬头,浓墨涂抹出的眉目一如既往深沉,从林甘蓝的方向甚至能窥见衣领处的一点锁骨。 剑拔弩张的时刻,林甘蓝也佩服自己,居然有心思纠结厉晋远如模特般健壮般的身材居然还有明显而性感的锁骨! 厉晋远紧抿薄唇,久久没有回应,室内一片安静,但两人间涌动的暗流又充分说明了,这不过是风暴来临前的最后一丝宁静而已。 “咔嚓”,清脆短促的快门声。 林甘蓝被闪光灯闪了一下眼睛,眨了眨眼,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厉知非过来了。 他已经做好了头发,栗色微卷,搭配白色衬衫和黑色背带裤,乖巧而绅士。手里拿了一个相机,抓拍下了她和厉晋远对峙的场面,还笑嘻嘻地问:“蓝蓝,你和爸爸在玩什么游戏呀?” 想揍人的游戏! “非非,你喜欢蓝蓝的新发型吗?”厉晋远掀了掀眼皮,故意问。 果然,厉知非眼前一亮,像是贪玩的小孩子发现了新玩具,不再纠结他们刚才的对峙,迎着林甘蓝奔过去。 他猛地扑进林甘蓝怀抱,连体婴儿似地黏在她身上,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细细端详了片刻,郑重其事地点头:“嗯,挺好看的,像……李子明给我看的漫画,飞天小女警。” 一想到那几个蜜蜂般的漫画人物,眼睛出奇地大,林甘蓝就头疼。 就不能用一个正常的漫画形象夸夸她吗? 她的余光瞥见了厉晋远唇角噙笑,刚刚泄掉的一丝怒气重新聚集,鼻子里冷哼一声,在厉知非看不见的地方冲厉晋远挥了挥拳头。 当着孩子的面儿,她不好发作,但也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再想到自家孩子的消息,厉晋远之前说了,生日party回来后会告诉她,一瞬间,林甘蓝忽然觉得她和厉晋远之间似乎牵连了太多。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竟然有了这么多的羁绊? 厉知非晃晃她的手,拉回了她的思绪:“蓝蓝,你的手受伤了。” 林甘蓝眼眸一闪,忽然计上心来,柔声道:“知非,我的手受伤了,不能去参加陆小宝的生日party了,真是抱歉呢。” “啊!” 厉知非脱口而出,原本阳光灿烂的笑容瞬间换成了阴云密布,滴溜溜的大眼睛顷刻间蒙了一层水雾,仿佛马上就将迎来一场倾盆大雨。 他几乎是带了哭腔追问:“蓝蓝,咱们说好了一起去陆小宝的生日party,你怎么可以抛下我?” 他紧紧抓住林甘蓝的手臂,甚至抓得她有点疼了,树袋熊般牢牢攀在她身上,一脸义愤填膺,大有林甘蓝决意要走他绝不独留的气势。 林甘蓝指了指厉晋远,表情天真无辜:“这就要问问你爸了,是他把我弄伤的。” 四目相对,林甘蓝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用孩子来压制她的脾气? 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周围几个理发师都惊呆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她打碎玻璃镜子伤了手。 呵,女人! 第250章 我会负责的 第250章 我会负责的 “爸爸!” 厉知非板着一张脸,隐约甚至能看出几分厉司令的轮廓,义正词严:“爸爸,你为什么要弄伤蓝蓝?她是我的客人,你就算有什么想法,也应该跟我讲!” 说着,他还故意挺一挺胸膛,小小男子汉气概爆棚。讲这一席话的时候,他回忆了爷爷训话的样子,稍稍模仿了一下,到底是常跟厉司令一块儿生活,也学到了一两分精髓。 厉晋远眼淡淡,看不出情绪,抿唇久久不语。 小孩子没耐心,厉知非见爸爸不回应,顿时急了,向林甘蓝郑重保证:“蓝蓝,我送你去医院找于直叔叔看一看,完了咱们再去陆小宝的party好不好?奶奶那么喜欢你,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回家就向奶奶告状。” 头一次有机会参加朋友的生日party,陆小宝特意给了他邀请函,蓝底烫金的信封上是陆小宝亲手写的话: 给我最好的朋友厉知非。 看见没,是最好的朋友! 厉知非悄悄接近李子明,看了陆小宝给他的邀请函可没有这几个字! 喜得他一整天都如同踩在云端上,飘飘然极了。 不过他没高兴几天,一想到谁陪他出席生日party这个问题就头疼,他问过李子明,对方一口回答由爸爸妈妈带去。而他,难不成要爷爷奶奶带去? 厉知非是个要面子的小朋友,百般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家的情况,焦头烂额了好几日,忽然得知生日party前一天老爸会回家,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一定要留在空空的别墅里等他。 没想到,不仅等到了厉晋远,还多了个林甘蓝! 简直是天助他也! 厉知非美滋滋地畅想过无数次,他左手拉着林甘蓝,右手拽着老爸,雄赳赳气昂昂去赴宴,眼下美梦落空,气得想踢垃圾桶! 旁敲侧击威胁了老爸一番,终于换得厉晋远有反应了,眼神淡淡飘过来,瞥他一眼。 没开口说一个字儿,厉知非已经条件反射般往后缩了缩,刚才那昂首挺胸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了。 林甘蓝皱眉,果然不能指望小孩儿,帅不过五秒! 她可算着呢,厉知非顶多帅了三秒钟! 但对于生日party的幻想还是战胜了厉晋远带来的恐惧,厉知非靠着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在发抖,强迫自己不退缩:“爸爸,你再这样一意孤行,会失去我这个乖儿子的!” 厉晋远蹙了蹙眉头:“最近又沉迷电视剧了?” 厉知非浑身抖如筛糠,脸上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爸爸,你别岔开话题,咱们说的是你和蓝蓝的问题!” “哦,什么问题?”厉晋远的目光飘向林甘蓝,似乎蕴含了一点弦外之音。 厉知非到底没什么经验,被爸爸这么一通胡搅蛮缠,一下子就乱了方寸,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看一看林甘蓝,又瞅一瞅厉晋远,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我一定要蓝蓝陪我去参加生日party。” “好啊。”这一次,厉晋远居然格外好说话,他走过来,态度真诚地向林甘蓝鞠躬道歉,“虽然是无心之失,但到底伤到了林小姐,真是抱歉。不过,我会负责的。” 最后短短五个字儿,林甘蓝却听出了意味深长的错觉。 厉知非也吃了一惊,这不是他爸,被人调包了吧? 他一脸惊恐地看着厉晋远替林甘蓝包扎妥当,甚至用雪白的绷带系了一个飘逸的蝴蝶结,远远看去,仿佛林甘蓝在手背系了朵蝴蝶结装饰花。 然后,趁林甘蓝发怔的时候,他一把拦腰抱起了她。 顷刻间天旋地转,林甘蓝低低惊呼一声,双手不由自主圈住了他的脖颈,反应过来后,立刻挣扎:“厉晋远,你想干什么?放我下来!” “我说过了,会负责的。”厉晋远悠悠拖长音调,一低头,视线刚好落在她白皙的脖颈间,眼神沉了沉。 这……算哪门子负责? 她一拳打裂玻璃镜子,伤了手;厉晋远不打招呼让理发师剪了她的长发,伤了她的心,这两项,哪一个都与公主抱这样的负责沾不上边啊? 震惊中,厉晋远已经抱着她走出了理发店,还回头催促儿子:“非非,再不走,生日party就要迟到了。” 厉知非一溜小跑儿跟上,肉乎乎的小手牵住爸爸的衣角,走得雄赳赳气昂昂。 虽然他没能一手牵一个,但……大体上还算实现了幻想。 厉知非小朋友安慰自己,爷爷总说,人要学会知足嘛。 目送一家三口走出理发店,理发师们集体石化呆愣,连“欢迎下次光临”都忘记说了。 周末上午,市中心的繁华商圈人来人往,辛苦工作了一周的人们都趁此机会出来找点乐子。 厉晋远抱着林甘蓝走出理发店,一瞬间,就吸引了无数道各异的目光。 俊男靓女以公主抱的姿态出现,身边还跟了个乖巧英俊的小团子,这一幕,实在够吸睛。 甚至有围观群众忍不住猜测,这是在拍电视剧? 可左右环视,却并没有看见摄像机器。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就算林甘蓝再怎么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丢脸的是厉晋远,也依然止不住脸颊发烫。 偏厉晋远毫无所觉,一张冷冰冰的俊脸依旧微蹙眉头,墨黑的瞳孔一片深沉,一点情绪也不漏。 那昂首挺胸的样儿,不知情的还以为他t台上的模特呢! 等等,他是模特,那我是……展示道具? 林甘蓝倏然想起不久前围观过一场走秀,俊帅的男模特人手一只乖萌狗狗,而她现在就充当了那只狗狗的角色? 林甘蓝黑了脸。 从理发店到地面停车场,手机地图显示一共七百八十八米。短短一段路,林甘蓝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 初时,她还想着能让厉晋远吃瘪,有点沾沾自喜,谁知这个男人心眼忒小,忒记仇了,顺水推舟阴了她一把。 现在,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换她万般不自在了,她甚至看见有围观群众举起了手机,不知是拍照片还是做直播,慌得她猛地把头埋进他怀里。 厉晋远似乎很享受她的主动靠近,浓眉轻扬,一只大手落在她的发间,轻轻抚了抚,顺一顺这只炸毛的猫。 走到地面停车场,他磨磨蹭蹭花了好几分钟找车,林甘蓝的头紧靠他胸膛,听了一路强有力的心跳声,不由脸红红,自己的心跳也跟上了他的频率。 待他开了车门,把她放在副驾驶座位上,林甘蓝才得以呼吸到新鲜空气,狠狠剜了男人一眼:这厮,绝对是故意在停车场逗留的! 一看没了好戏,围观群众们无情地作鸟兽散,顷刻间就走得没影儿了。 趁厉晋远去另一边上车,林甘蓝动作迅疾地开门,仿佛拥有瞬移技能似的,眨眼间就跑去了后座,同厉知非为伍。 厉晋远抿一抿嘴,笑意偷偷浮现,转瞬即逝。 他没有为难林甘蓝,一路稳稳开车,切诺基往悦来酒店驶去。 悦来酒店在二环,距离市中心并不太远,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这是林甘蓝家道中落后才兴建的酒店,她也没来过,瞄一眼门口巍峨的雕塑,稍微愣了一下神,下车就慢了一拍。 厉晋远一如既往地绅士,把车停稳,主动为女士开门,不等林甘蓝迈步,作势伸出双手继续公主抱。 林甘蓝吓坏了,整个人往另一边缩,惊恐万状:“你要把我怎么样?” 在理发店丢脸还不够,到了酒店门口,人流如织的地儿,还要继续丢脸? 厉晋远意味深长,把持了车门,封死了去路:“我说过,会负责的。” 第251章 厉少的女朋友 第251章 厉少的女朋友 负责个大头鬼! 林甘蓝张口就想骂人,厉晋远分明是想看自己出丑,借此出了自己诬陷他的那口气! 呸,才不是诬陷! 如果他没有不打招呼就吩咐理发师剪掉她的头发,她何至于一时冲动伤了手?说到底,她的确是因为厉晋远导致手受伤了。 厉晋远招了招手,狭长的双眸似笑非笑地微眯,自动在林甘蓝的心里翻译成了四个字:不怀好意。 林甘蓝额间沁出了几颗冷汗,开玩笑,众目睽睽之下再被公主抱?明儿她就得去快手软件上找自己的视频了! 她双手护在胸前,呈防备的姿态:“我给知非面子,头发那笔账咱们晚点再算!现在,你给我消失!” 车外,传来厉知非软糯糯的呼唤:“蓝蓝,你和爸爸怎么还不下车啊?” 他心急,车刚停稳就下去了,而林甘蓝发愣的时间略长,导致厉晋远在这之后还能锁上另一边的车门,并堵死了她唯一的去路。 厉晋远笑一笑,林甘蓝从他深沉如墨的眼眸捕捉到了一丝狡黠,他张开双臂:“baby,孩子在催了。” 一瞬间,林甘蓝的脑子里炸开无数烟花。 砰砰砰—— 不断的炸响中,林甘蓝的思维几乎停滞了,只有那句“baby”不断在脑海里回荡。 baby,孩子…… 那轻佻的语气,仿佛这是一家三口。 林甘蓝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扬起一条长腿踹了过去,厉晋远毕竟是兵王级别的存在,连他的衣摆都没碰到,轻飘飘躲开了。 “看来林小姐已经原谅我了,不再需要我负责了?”似乎察觉到了林甘蓝的暴怒,在她的理智分崩离析之前,厉晋远很有自知之明地罢手,让开了路。 “真好,爸爸和蓝蓝和好了!” 迎着蹦蹦跳跳还拍手的厉知非,林甘蓝只好把怒气往肚子里咽,慌忙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与厉晋远错身而过的时候,她没忍住,挥了挥拳头。 回报她的,是厉晋远屈起手指,指尖沿着她的耳廓不着痕迹游走一圈,他的动作又轻又快,加上两人离得近,还有她的短发稍作遮掩,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 下了车,林甘蓝才发现他们在酒店门口停留太久,门童已经等很久了,后面也排了好几辆车。 厉晋远把钥匙丢给门童,儿子已经牵上了林甘蓝,他走到儿子另一边,也牵住了那只伸得高高的小手,一人一边,护着厉知非往酒店里面走。 悦来酒店依山傍水,大手笔建造了一个宽阔的人工湖,与绿草蓝天辉映,甚至引进了几只天鹅在湖上安家,是城内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陆小宝的生日party就定在人工湖边。 正餐还未开始,湖边搭建了休闲区域,蓝白色调的舞台上,一群儿童乐队现场演奏,四周散落了充气蹦床、秋千、变魔术的小丑、卡通玩偶…… 整个湖边变成了儿童的乐园,随处可见孩子的笑脸,好像一朵朵朝向太阳的向日葵,灿烂耀目。 厉知非刚到,李子明就眼尖地发现了他,从背后飞快地跑过,顺势扯一下他的衣服,叽叽喳喳:“厉知非,你来得好晚啊!” “好哇,李子明,你死定了!”厉知非扭头就追过去,顷刻间融入了孩子的世界。 生日宴,不仅是孩子的乐园,也是大人们的良好交际场所。 林甘蓝环视一圈,客人们三五成群地彼此热烈交谈,她只认识厉晋远一个,然而她现在并不想跟他说话,索性拿了一杯香槟酒,去湖边看白天鹅了。 另一侧,厉晋远摆脱了一个不熟识的家长纠缠,循着那抹倩影,也跟去了湖边。 “哎,看见没?他俩一块儿走了,难不成真是一对?”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端着一杯红酒,抬了抬双层的下巴,冲厉晋远和林甘蓝离去的背影努了努嘴。 “一个是帅哥,一个是美女,并排站一块儿,挺般配的。” 有人立刻站了出来,语气不善:“嗨,你才搬来江州没多久,哪里知道姓厉那小子是个什么性子!从小就是大院里的小霸王,长大了也不省心,好像是五年前吧,突然往家领了一个孩子,说是自己儿子!” “五年前?正好是厉家那事的时候,他怎么还有心思搞个孩子出来?而且还是个妈不详的私生子!” 话音刚落,有个稍年轻点的家长阴阳怪气:“厉少再怎么荒唐,至少家世清贵,这些年来自己也闯出了些名堂,人还长得帅气。放眼江州,多少小姑娘做梦都想给他家儿子当后妈?哼,别想到最后让这么个女人捡了便宜。” 她那语气,好像林甘蓝就在面前被她打量似的:“身材干瘪,一点也不珠圆玉润,那细腰跟个妖精似的,一看就不好生养。身上穿的裙子看不出什么牌子,总归不是什么名牌货,估计家里条件也不怎么样,只有一张脸还能看。可脸这种东西,谁知道是不是原装保真的,说不定上韩国整了好几次呢!” 陆小宝就读的学校,是江州的重点小学,同学家长们也大多家庭条件不错;生日party还邀请了陆家父母的亲戚朋友,能包下悦来酒店的湖心岛餐厅,显见陆家财力地位也不俗,平时交往的亲戚朋友也多在同一层次。 尽管如此,她们也大多听不惯这位年轻家长的拈酸惹醋,谭姿是个直性子,笑出了声:“彤彤家长,你这话听着,怎么一股子山西老陈醋的味道。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厉晋远是你的前男友,被人抢了,所以才那么义愤填膺,把人家小姑娘贬低到了尘埃里。” 彤彤家长穿了夏姿陈去年春夏款的鹅黄色雪纺纱长裙,身形微胖,皮肤很白,一张鹅蛋脸生的端庄,尽管化了个成熟的妆容,看上去仍然比其他家长年纪略小些。 她娇滴滴地低喝:“谭小姐,这话不可以乱讲,若是被我家老林听见了,他会吃醋的!再说了,那位厉先生哪有我家老林好,哼,送我都不要!” 说罢,扭着腰肢走开了。 她刚走,邢兰文就啐了一声,甚至懒得压抑声音:“呸,还送她都不要呢,若是能嫁进厉家,她还不上赶着去!还什么厉少比不上她家老林,就她老公那个地中海秃头,胖得脑满肠肥的样儿,不过做生意有点钱,能跟厉少比么?” 众人附和:“就是,厉家可不仅是有钱,有名声有地位,连基因都特别好!有次活动,我见过厉家另一个儿子,生的也帅呢!哎,可惜不怎么在江州出现。” “我见过厉家的女儿,哇,那雷厉风行的样儿,又美又飒,简直可以直接去偶像剧演女强人了!呵,就彤彤家长那样儿的,人家才看不上!” 谭姿掩口而笑:“我突然想起个笑话,据说她为了拴住老林的心,铆足了劲想生个儿子出来,列了一张表,跟老林按照最佳时间同房,哈哈哈……” 邢兰文也随之笑起来:“平时总端着正宫的范儿,害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她是老林的续弦,彤彤的后妈啊!听说当初为了牢牢抓住男人的心,心一狠,把名字都改了,改成了任爱彤。” “原来还有这一遭,我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个笑话……” “说起来,彤彤家长对自己也够狠,换我,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一时间,八卦的中心已经换了人,大家反而议论得更起劲了。 任爱彤并没有走远,藏匿在几步开外的茂盛绿植背后,那几个家长正八卦地来劲,一点儿没压制音量,她听了个七七八八。 那些话,越来越不堪入耳,气得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如果有的选,她也想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勺,有花不完的金山银山,穿不尽的锦衣华服。 可她没有,想要的一切都必须自己去争取! 比她大二十岁的老林,是个身家几千万的商人,放在江州不怎么显眼,可已经是她能寻摸到的最好归宿了。 当后妈也分个三六九等,能给厉晋远的儿子当后妈,无疑比给老林的女儿当后妈更好! 可惜,她没那个运气。 一想到站在厉晋远身边的女人,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那个女人就能有这种好运气?老天爷太偏心了! 她正忿忿不平,感觉到有人碰了碰她的衣袖,凶神恶煞地扭头看去,是个穿着酒店清洁工制服的中年妇女。 她惹不起那群非富即贵的家长,还得忍这个清洁女工? 任爱彤没好气地凶道:“有事就说话,别动不动碰我,碰脏了我的衣服,你就等着赔上一年工资吧。” 中年妇女往后缩了缩,脸上浮现胆怯,迟疑了片刻,还是问出口:“小姐,你们刚刚说那位厉先生的女朋友,是不是叫林甘蓝啊?” 任爱彤回忆了一下,好像的确听见有人称呼她为“林小姐”,眼前倏然一亮,语气也不由热诚了许多:“你认识她?” 中年妇女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我远远瞧着,她像是我的侄女。” 第252章 你没资格教训我 第252章你没资格教训我 能有个在酒店当清洁女工的婶婶,厉少的女朋友能是什么好货色? 任爱彤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下子热情高涨,竟然不顾对方肮脏,邀请她去角落里详谈。 到了角落里,她瞅一眼附近没人注意,开门见山:“你真看清楚了,她是你侄女?” 许秀洁用力点点头,佯装局促:“她是我丈夫哥哥的女儿,从小看着长大的,而且,我见过好几次她身边那个男人,肯定错不了!” 任爱彤年纪轻,去年大学刚毕业就嫁给了兼职工作里认识的老林,日常努力把自己往成熟方面捯饬,也是为了融入家长圈子,让人少想起她的后妈身份。 此时,被许秀洁故作的欲言又止引诱,很轻易就上当了。 她压抑了心底的狂喜,问道:“既然她是你的侄女,为什么看见了却不上去打个招呼?难不成她看到婶婶做清洁工会嫌弃?” 许秀洁深深叹一口气,吊足了胃口:“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我压根就想跟这样的女人打招呼。” “她怎么了?” “十七岁就跟男人私奔,她爸知道了追去机场,结果出车祸截断了双腿,现在还瘫痪在床上。我那大哥也是好脾气,就算这样也没怪过她,谁知道现在竟然把老爸撂在家里,常年不着家,跟男人在外面鬼混!” 许秀洁挤眉弄眼,好不容易才挤出几滴眼泪,混杂了数声叹息,惨兮兮念一句“大哥好苦命”,成功引起了任爱彤的兴趣。 任爱彤原本以为,厉少的新女朋友顶多有点虚荣,看不上当清洁女工的婶婶,还想借此大做文章,当面给她个没脸,既出了自己心头一口闷气,又顺便打了替她说话的那群家长的脸。 谁知道,深挖下去,竟然遇到一座宝库——没想到看起来清丽可人的冷美人儿,居然有这么一段跌宕起伏的黑历史! 任爱彤勾了勾唇,又详细询问了关于林甘蓝的事,最后抽了几张钱过去,算作封口费。 她瞥了一眼衣服左胸口别着“保洁部许秀洁”铭牌的中年妇女,看她唯唯诺诺接了钱,千恩万谢地走开,浑身舒泰。 另一边,许秀洁也很高兴,她虽然不敢当面和林甘蓝硬杠,但在背后乱嚼舌根子破坏她的声誉,还是小菜一碟。 况且,还有钱拿!许秀洁咧嘴笑开了,看来不待见林甘蓝的人,可不止自己一家。 可惜自家女儿进了监狱,不然把这消息跟她说一说,保管能让她高兴一整日! 想到林佳莉,许秀洁的笑意顿时凝固了,满眼怒火——若不是林甘蓝,她的女儿怎么会进监狱? 哼,说点闲话都算轻的,她想看见林甘蓝一败涂地,跌进泥沼里再站不起来! 林家只能有一个公主,是她的女儿! 任爱彤听了一通八卦,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心情舒畅地去找女儿。 老林同前妻生了个儿子,只比任爱彤小三四岁,在国外留学,他四十岁那年,前妻又怀上了,谁知难产,生下女儿没多久就缠绵病榻去世了。 既是前妻的寄托,又是老来得女,老林把这个女儿看得比眼珠子还珍贵,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任爱彤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当初走了女儿攻势,赢得了小姑娘的喜欢,才最终得以上位。 无论她心里怎么想,彤彤小姑娘都是她现在的最大依仗,为了牢牢拽住老林的心,彤彤不能出任何闪失! 任爱彤把小姑娘放在了充气蹦床那儿玩耍,才得空喘口气,看看时间差不多,过去找她。 谁知,刚走近就听见了彤彤的声音。 小姑娘声音尖利,好像在跟谁吵架,绕过蹦床拐角,她才看清彤彤领着几个小姑娘,正同两个男孩对峙。 其中一个男孩,她认识。 不是冤家不聚头,刚刚才八卦过厉晋远的女朋友,转头就遇到了他的儿子。 任爱彤走过去,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点,温柔问道:“彤彤,怎么回事?” 林唯彤小姑娘在家里是掌上明珠,到了外头也端着公主范儿,分寸不让,高傲地瞥她一眼,立刻告状:“你来的正好,帮我把他们赶走。蹦床这片地儿,被我们承包了,不准男生玩!” 李子明率先没压住气,包子似的脸颊微鼓:“凭什么?这是陆小宝的生日party,我和厉知非是他的好兄弟,凭什么不给玩?” 现在的孩子普遍早熟,小学一年级已经会称兄道弟了。 陆小宝是班上的模范生,为人可温柔了,跟那些专用扯小姑娘辫子的男生完全不同。林唯彤就喜欢他的温柔劲儿,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好感,格外讨厌面前这两个男生,天天缠着陆小宝,让她都没机会跟陆小宝单独约会了! 而且,前几天她还偷听到这两个男生跟陆小宝讲,觉得她不漂亮。林唯彤牢牢记着这笔奇耻大辱,眼瞅着如今只他们两个男生,形单影只,陆小宝也不在跟前,便联合了几个女生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他们玩秋千,林唯彤就先占了;他们玩堆沙,林唯彤就故意走过去踩踏刚搭建一半的沙堡;他们玩蹦床,林唯彤就领着人把入口堵死…… 厉知非哪里受过这种气,哪怕对面是几个打扮可爱的小姑娘,他也几乎克制不住撸袖子揍人的冲动。 正僵持着,任爱彤来了。 她当然站在林唯彤这边,没在意小姑娘的态度,满面堆笑地化解:“你们是男生,不要那么小气,不能玩蹦床,就去玩别的吧。” 厉知非眨了眨黑葡萄似的眼,瓮声瓮气道:“阿姨,那你问一问林唯彤,她不想玩什么,我们就玩什么,可以了吧?” 他心里深深叹一口气,为了不搅乱陆小宝的生日宴,他这个兄弟当得真累呀! 然而林唯彤并不在乎他的退让,小姑娘也不知学着谁,竟然露出一抹冷笑:“你玩什么,我也跟着玩什么,总之,你们今天别想好好玩!” 她身后,平时好吃好喝建立起良好关系的一群姐妹纷纷附和:“对,不能让你们欺负彤彤!” 李子明挠挠后脑勺,到底谁欺负谁?睁眼说瞎话的女人真可怕! 厉知非虽然年纪小,可跟在爷爷奶奶身边,也见过一些大场面,很清楚林唯彤根本就是故意为难,冷不丁冒一句:“蛇蝎心肠,还好陆小宝不喜欢你。” 这下糟了,一句话捅了马蜂窝。 林唯彤初时愣了愣,很快回过味来,眼眶里盈满了泪花,攥紧了拳头就要冲过去打人:“你说什么?你算是陆小宝的谁啊?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你就是个私生子!” 林唯彤也看电视剧,偶尔听到家长们背地里议论,一时着急就脱口而出。 厉知非本就是个混世小霸王,在林甘蓝的引导下,稍微融入了班级生活,有了朋友之后反而不再惹是生非。但不代表他会犯怂,尤其是对方张口闭口“私生子”,他更是戾气全开。 眨眼间,他和林唯彤就扭打在了一起。 厉知非满心满腹盈满了怒气,仗着跟爸爸学了点格斗术,成了战斗主力,一个人单挑了五六个女生。 以林唯彤为首的一群女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尖尖的指甲往他的手臂里扎,顷刻间就留下了印痕。 任爱彤看得目瞪口呆,万一让老林知道女儿跟男孩子打架,还被揪着头发在地上拖,她可就遭殃了!她连忙冲上去,双手并用结结实实抱住了厉知非,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不让他动弹。 “干得好!小妈,回去我让爸爸给你发奖金,给你买包包,姐妹们,给我上!”林唯彤生了一张乖巧漂亮的脸,说话却戾气十足。 趁厉知非被束住没法动弹,她冲上去就是一爪子,厉知非一扬头,她的指尖从下巴处划过,留下了一条浅浅的印子。 林甘蓝绕着天鹅湖散了一会儿步,走到附近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隐约夹杂了厉知非的呼喊声,快步过来一看,正好瞧见小家伙被一个年轻女人牢牢抱住。 “住手!”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话音刚落,膝盖已经顶向了任爱彤的腹部,然后一个漂亮的背摔,任爱彤只觉天翻地覆,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摔在地上,浑身疼得散了架。 一群小屁孩看呆了,有林甘蓝的武力震慑,再没人敢贸然动手。 厉知非冲进她怀抱,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蓝蓝,她说我是私生子!” 他指的是林唯彤。 但林甘蓝哪里会想到才几岁的小孩子居然会张口闭口“私生子”呢,下意识把这句话安在了任爱彤身上。 她抱起厉知非,任他把头埋进自己肩窝哭泣,纤细的手温柔抚过他的头发,居高临下瞥一眼任爱彤:“在孩子面前,就不能把嘴巴放干净点?下次再让我听见私生子这种话,可就不是一次背摔了!” 看着厉知非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林甘蓝的心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攥住了似的,难受得几乎没法呼吸。 虽然没血缘关系,可她和厉知非从初见起就投缘,早就把他当成自家孩子了,被人如此欺负,若不是顾及场面不合适,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任爱彤身上还疼着,被林甘蓝怼了一通,才散去没多久的郁气又回来了。 她还没嫁进厉家,出身也差劲,凭什么教训我? 任爱彤越想越不是滋味,忍着疼痛爬起来,一溜小跑追上去:“不准走,说清楚!” 林甘蓝停下脚步,面沉如水。 任爱彤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如同在看一条死鱼,但还是大着胆子开口:“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别说你压根不是厉家任何人,单单十七岁就跟男人私奔这一条,就没资格说我!” 一只手豁然揪住她的衣领,林甘蓝的面色冰寒:“谁跟你说的?” 她的反应,反而让任爱彤坚信自己得到的消息是正确的,面上沾沾自喜:“你那亲婶婶说的话,总该有信服力了吧。” 许秀洁,在这儿? 林甘蓝皱眉,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恐怖气息。 第253章 你丫上天了 第253章 你丫上天了 陆家只有陆小宝一根独苗苗,铆足了劲替他办个热闹非凡的生日party,邀请了许多亲戚朋友,现场不免有点混乱。 林甘蓝环视了一圈,双眸如雷达般细细扫描,但人来人往,压根没看见许秀洁的身影。 她想起去金悦城时,邻居说小叔夫妻出门打工了,难道这么巧合,就在悦来酒店? 眨眼功夫,她的脑海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刚准备开口,身边多了一抹人影。 “刚刚耽搁了一下,没想到你跑得这么快。非非很沉手,我来抱吧。”厉晋远声音温和,从她怀里接过儿子,眼尖地发现了儿子眼角的泪痕,再环顾四周,顿时察觉了气氛不对劲。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和非非?”他轻柔地问,可语气里却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任爱彤猝不及防愣住了。 即使她很不喜欢好运气的林甘蓝,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站在一块儿,如同婚纱店的宣传照片般合衬,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天生一对”四个字。 直到厉知非的手指直直指向她,任爱彤才回过神来。 有些话,厉知非不懂其中的含义,但并不妨碍他转达:“她说我是个没妈的私生子,说蓝蓝没资格教训她,因为蓝蓝十七岁就和男人私奔了!” 闻言,厉晋远的眼神沉了又沉。 软糯糯的童音再度响起,厉知非勤学好问:“爸爸,私奔是什么?她说蓝蓝和一个男人去私奔,那个男人是你吗?” 这一问,更是火上浇油。 厉晋远眉目一凛,眼神森寒:“小孩子家家,别听这些。你只要知道,蓝蓝是个好人,对你也好就行了。” “我也这么觉得。”说着,厉知非挣扎着又回到林甘蓝的怀抱,肉乎乎的手指往她微润的眼眶边擦拭了好几遍,低声安慰,“蓝蓝,她欺负你,爸爸给你讨公道,别伤心了。” 另一边,任爱彤已经石化。 她并不认识厉晋远,只是从老林嘴里听过一些他的事迹,都说他行事作风奇诡,令人捉摸不透。本以为他听了林甘蓝的黑历史,该对她弃之如破履,谁知道他竟然面色不改地为她讨公道! 讨个屁的公道啊! 我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 眼睁睁看着厉晋远走近,任爱彤慌了,充气蹦床这块地方正好在角落,又有硕大的充气柱子遮挡,人来人往也没几个人会注意到这里。还好一见情况不对,林唯彤就领着小姐妹跑了,任爱彤至少不用担心误伤了孩子。 危急时刻,她连忙抓了附近一个路过的服务生,惊慌失措地催促:“快,快把保洁部的许秀洁叫来!” 服务生一头雾水,但客人是上帝,他爽快地应了一声,对于现场诡异的环境没有多问一声,放下托盘转身就去了。 厉晋远已经到了面前,他比任爱彤足足高出一个头,投下一片高大的阴影,把她全遮了进去。 没等他开口,任爱彤已经先崩溃了,声音里能听出浓浓的惊慌:“是一个自称林小姐婶婶的清洁女工跟我说的,我……我是无辜的啊!” “无辜?”厉晋远冷笑,看着眼泪连连的任爱彤,眼底盛满了厌恶。 这样的女人他见多了,做了错事却没那个勇气承担,张口闭口都觉得无辜。 无辜:我还是个孩子啊! 任爱彤的背抵住充气柱子,已经退无可退了,但厉晋远还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你不要再过来了,我……我可是城南餐饮公司的经理夫人。”任爱彤搬出了老林的身份。 “那是什么,没听说过。”厉晋远轻描淡写,回头给了林甘蓝一个眼神,示意她带着孩子先离开这儿。 林甘蓝心领神会,哄着厉知非和李子明往稍远处的点心区走去。 充气柱子旁,只剩了厉晋远和任爱彤。 任爱彤脚下一滑,跌在了比人还粗的充气柱子上,滚了两下,才堪堪稳住身形。 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厉晋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然矮身伸手往充气柱子下方划过,一抹寒光从任爱彤眼前闪过,下一刻,柱子破开一个口子,大量的气体喷薄而出,把她往天上顶去。 “哇,妈妈快看,有人上天了!” “天上有人在飞!” 任爱彤其实只被冲高了一两米,而且没持续多久,但一点不妨碍大家兴致勃勃地微观。 酒店服务生反应迅速,慌忙扯了一张宽大的椅子坐垫打算铺在地上,减轻任爱彤下坠的冲力,结果过来时被厉晋远悄无声息绊了一下,慢了一拍。 任爱彤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这一回比几分钟前林甘蓝的背摔还疼,每一块骨头每一片肌肉都叫嚣着疼痛,她的脸疼得扭曲,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好一会儿,她才有力气睁开眼,入目是一双做工考究的黑色皮鞋,沿着笔直有力的大腿往上,正巧对上一双墨黑的眼睛。 厉晋远眯了眯狭长眼眸,轻声道:“我的人,不许任何人欺负。” 一时间,任爱彤脑子里一片混沌,竟分不清他指的是厉知非,还是林甘蓝。 她扶着另一边完好的充气柱子爬起身,还没站稳,身后竟然不约而同响起一阵哄笑。 “哈哈哈,你看她的裙子,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咦,这不是城南餐饮集团的林太太吗?整天端着林太太的范儿,其实谁不知道她是个续弦啊!” 为了今日的宴会,任爱彤买了最靓的衫,找了城中最抢手的化妆师,此刻,全糟蹋了! 许秀洁才到悦来酒店不久,当了个临时清洁工。林建国在附近的建筑工地搬砖,每天一分一厘地辛苦攒钱,两口子想着过不久女儿出狱,可以把这些钱交给女儿,让她稍微宽心点。 一想到女儿,许秀洁就觉得吃再多的苦也值了,哪怕累得直不起腰,也依然坚持做下去。 她每天的活计是清理马桶,偶尔遇到酒店举办宴会人员不够的情况下,才会被借调出去帮忙。 谁知,她竟然在宴会上看见了林甘蓝,牵着一个小男孩走进来,身边还有那个见过几面的男人。一路上,不断有人向他们一行人打招呼,穿得光鲜亮丽,一看小日子过得就不错。 许秀洁恨得牙痒痒,我的女儿还在监狱里煎熬,凭什么身为始作俑者的林甘蓝却可以过得舒服开心? 不行,她要给林甘蓝添堵! 任爱彤以为自己运气好,遇上了她,其实却不知道自己本就是被许秀洁观察一番后选中的。一众家长里,她对厉晋远新女友的鄙夷最明显。 “嘻嘻,不仅坏了林甘蓝的名声,还能有钱拿。”许秀洁躲在保洁部的卫生间里,偷偷数了数任爱彤给的小费。 刚数了第三遍,保洁部门口传来服务生的呼喊:“许秀洁在不在?客人让你去一趟。” 许秀洁连忙应声,一般客人主动找,意味着会有不菲的小费。 跟着服务生走到湖心岛附近,许秀洁的心不禁怦怦直跳,心底隐约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转念一想,林甘蓝并不知道自己也在酒店,没事的。 “喏,那位女士找你。” 循着服务生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许秀洁看见了任爱彤,不由暗地一喜。 往前走了几步,直到任爱彤身前的男人转过头来,许秀洁犹如大白日见了鬼,脸色陡然一变,掉头就跑。 “亲爱的婶婶,往哪儿去?”林甘蓝牵着孩子,笑意盈盈地走出来。 这一刹那,许秀洁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前后虎后有狼”。 她理了理身上的清洁女工制服,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那个……侄女,我怕你丢脸,所以看见了也不敢打招呼。” “怕我丢脸?”林甘蓝讥讽,“那婶婶在外败坏我名誉,难不成是为我积德了?哎哟,我可真谢谢您呐!” 眼看自己那点小算盘败露,许秀洁一时语塞,嗫嚅着辩解:“我和人聊天的时候,一时说漏嘴了,不过我说的也是事实啊!” 不容她往下讲,厉晋远冷冷地打断了:“看在你跟蓝蓝的亲戚关系上,今儿放你一马,脱下这身制服走吧。” 这是要剥夺她的工作? 这份临时清洁工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收入不错,偶尔还能收到客人额外的小费,许秀洁哪里肯放过这么好一条财路! 她心一横,大不了同归于尽,林甘蓝不让她好过,她就让林甘蓝颜面扫地! 再抬头,许秀洁目露凶光。 林甘蓝心里“咯噔”一跳,就见她扬高了音调,挥舞双臂:“大家都来看看,侄女欺负婶婶了!我的好侄女可厉害了,十七岁……” 几乎同一时间,林甘蓝和厉晋远一齐动了,最后还是厉晋远抢先一步,长腿一绊,把许秀洁撂倒,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许秀洁可比任爱彤镇定多了,摔在地上,皮糙肉厚也不觉得疼,索性疯狂打滚,嘴里嚷嚷,反而更吸引围观群众。 随着周围的议论越发甚嚣尘上,林甘蓝心底涌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她的确做错过事情,可她就不能干干净净地迎来新生活,只能被过去纠缠一辈子? 厉晋远面色冷凝,刚想把打滚的许秀洁拎出去,就听得一声厉喝,由远及近。 “几十岁的人了,给自己留点脸面吧!为什么亲侄女也不待见你,也不愿意想想自己的问题,你以为这世界是你弱你有理啊?滚犊子吧!” 厉老太太分开人群,缓缓走出来,月白色的宽松衬衣搭配藕荷色的半身裙,踩着黑色的低跟尖头皮鞋,碎钻项链和耳钉是成套的,浑身充满了优雅的魅力。 她同林甘蓝站到一块儿,瞥一眼她的藕荷色衬衫,笑一笑:“啧啧,咱俩今天穿了情侣色啊。” 小老太太很能跟得上潮流,流行用语可利索了。 林甘蓝回之一笑,有几分勉强,眼神不断往厉晋远那儿飘,仿佛在问,你妈怎么来了? 第254章 掩饰,就是有故事 第254章 掩饰,就是有故事 “你是谁?我和自家侄女之间的事情,关你一个丑老太婆什么事?” 被人打断,许秀洁再没法安然躺在地上打滚,她爬起来,冲厉老太太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 她不认识厉老太太,但宴会现场的客人里却不少认识的,目光在老太太和林甘蓝之间逡巡,瞧见两人挽在一起的手,就知道厉少的新女友是得了老太太欢心的。 厉老太太偶尔有些不着调,但这些年见多了风风雨雨,对付许秀洁这种胡搅蛮缠的女人,手到擒来。 她点了点酒店服务生,语气淡淡的,却极具威严:“叫你们经理来,她故意刁难客人,应该怎么处罚,让他看着办。” 不必她交代身份,服务生就乖乖应了。 许秀洁急了眼,慌忙辩解:“你凭什么让经理惩罚我?我跟自家侄女起了冲突而已,并没有违反酒店的规定。” 上班前一天,她参加了上岗培训,在酒店员工手册上看见了类似的处理办法——开除。 厉老太太翻白眼的姿态也依然优雅矜贵,淡淡一句:“蓝蓝是你侄女,也是客人。” 然后,她抬手抚了抚林甘蓝的头发,换上了和蔼可亲的面容:“有些亲戚,还不如陌生人呢,真是苦了你,小小年纪就被蛇蝎心肠的人算计上了。” 林甘蓝心内大囧,没这么夸张吧,就算老太太不来,她也有办法让许秀洁闭嘴的。 但老太太的行为,无异于告诉了在场诸位,林甘蓝是得了她的认可。 “奶奶,还有那个人呢,她说我是私生子,呜呜呜……”厉知非拽住厉老太太的袖子,摇了摇,小嘴一嘟,露出委屈巴巴的样儿。 在乖巧的孙子面前,老太太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连忙安慰:“放他娘的狗屁,你可是奶奶的心肝宝贝!” 饶是厉老太太再怎么好的修养,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可一眼瞥过去,很有几分凌厉味道,冷声道:“有这样的客人,这场生日宴看来也没什么意思。” 这一番动静,几乎把参加宴会的所有客人都吸引过来了,其中就有老林,一看自家的小娇妻卷入了旋涡,连忙出来打圆场。 “厉老太太,好久不见,您的身体一向硬朗?”老太太不认识他,可他知道厉家的身份,脸上不免浮现一丝谄媚。 厉老太太的目光在两人间流连,老林连忙解释:“这是我妻子,她年纪轻不太懂事,如果说错了什么话,还请老太太多多包涵!” “饭可以乱吃,话可以乱说吗?”厉老太太真生气了,柳眉一横,拉了孙子的手就走,“这地儿太脏了,什么污七糟八的人都待在这儿,咱们走。” 走出去两步,她还不忘回头招呼自家儿子和林甘蓝:“你俩也跟上,下回咱们家请客,可千万记住了,别让这种人上门。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没好话,听着恶心人!” 陆小宝一家三口拉着厉老太太想挽留,奈何老太太铁了心,一旦下了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还放下话来:“不单是你们,以后哪家宴会请了她,就别请厉家了,白白浪费一张请帖,我肯定不会来的。” 这下,大家都知道了,任爱彤算是和上流宴会说拜拜了。 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她,而得罪厉家! 上了厉晋远的车,厉老太太和孙子径直去了后座,把副驾驶的位置留给了林甘蓝。 她心里挣扎了一番,艰难开口:“我突然想起还有事……” “得了,连你也欺负我老婆子傻?上来吧。”厉老太太斜倚着半开的车窗,嘴唇止不住上扬。 林甘蓝只好上了车,引擎刚启动,就听后面传来老太太的声音:“在里面没好意思问,现在你俩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了,你们怎么会一块儿带非非参加陆家的生日宴会?” 林甘蓝微微抬头,从后视镜里瞥见了厉老太太那张写满八卦的脸,紧抿双唇,把求救的目光挪向了开车的厉晋远。 男人神色淡然,分出一只手,落在她的手背,轻声道:“照实说,妈能理解的。” 哈,照实说啥? 林甘蓝酝酿了片刻,皱着一张清丽的瓜子脸,吞吞吐吐地讲:“老太太,您别误会,我和厉少是朋友,知非就拉上我一块儿来陆小宝的生日party了。” 厉知非几乎整个身子都歪在了奶奶身上,脆生生补刀:“奶奶,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今早起床看见蓝蓝我太高兴了,所以……就忘记跟你取消约定了。” “今早起床你就看见她了?”厉老太太眼前一亮,面露喜色。 生怕老太太想歪了,林甘蓝连忙解释:“老太太,事情是这样的……” “行了,你们小年轻的事情自己做主,我都一把年纪了,才不想操心。现在不想说就憋着吧,我先替你们瞒着,等你们什么时候水到渠成了,自然就瞒不住了,哈哈哈。”厉老太太挥挥手,笑容灿烂。 到了她这把岁数,很多事情早看透了,也没有那些个规矩,非要自家儿子娶个名门闺秀。更何况,她初时遇到林甘蓝就很投缘,有个合得来的儿媳妇也不错。 一时间,林甘蓝然而哑然,狠狠瞪厉晋远一眼,刚才那话他绝对是故意让厉老太太误会的! 男人沉稳地开车,棱角分明的侧颜不自觉柔和了几分,勾了勾薄唇,竟然有几丝得意。 前方红灯,切诺基稳稳地停在斑马线前,厉晋远发话了:“妈,快十二点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厉老太太和孙子腻歪一团,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满不在乎挥挥手:“你们年轻人随便挑个地儿吧。” “火锅,我想吃火锅!”厉知非先蹦了起来。 “乖孙啊,火锅太辣了。”江州口味偏辣,尤其是火锅,对小孩子尤其不友好。 厉晋远不知想到了什么,薄唇上扬,轻声道:“咱们买点菜,回去煮火锅?蓝蓝调汤底有一手,也让您尝个鲜?” 林甘蓝来不及拦,厉老太太已经一口答应了,还一脸欣慰:“哎哟,现在这年头会做饭的女生可少了,小三,你捡到宝了,可得好好待人家。” 听见厉晋远满口应了“一定一定”,林甘蓝更是气结,偏偏心里明镜似的,晓得现在再怎么解释也没用。 切诺基开进大院,附近的邻居都认得这辆车,纷纷打招呼。 “老太太,儿子又回来看你了?真孝顺。” “是啊,难得小三还记挂我这个老婆子,一有假期就带了朋友回来看我。”说这话的时候,厉老太太还故意降下车窗,把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林甘蓝完全暴露出来。 对方便一脸“我懂”的神情,恭维老太太该享清福了。 从大院门口到厉家,一路上这番场景至少上演了三次,林甘蓝羞得满脸通红,一只手放在底下,几乎把厉晋远的大腿掐青了。 可他硬气,一声也不吭,唇边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一直未曾消失。 车开进厉家车库,林甘蓝一马当先,抛下一句“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食材”,就脚底板抹油了。 背后,传来老太太的笑声:“小三,蓝蓝害羞了,你任重而道远啊!正好你爸今儿不在家,我先替你瞒着,自己想好怎么跟他开口吧。还得劝劝蓝蓝,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更何况她还不丑。” 厨房内,隔了一堵院墙,林甘蓝把老太太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脸上烫得能煎鸡蛋了。 听见男人的脚步声逼近,她强迫自己镇定,拉开冰箱门,故作认真察看食材:“嗯,什么都有……” 厉晋远勾了勾唇,小妮子真会装。 谁知,刚踏进厨房一步,就被满面羞红的林甘蓝推了出去:“出去照顾老太太和孩子,我……我一个人就行了。” 果然,林甘蓝说话算话。 不过半个小时,就端出一锅汤底走出厨房。 厉家橱柜里放了许久的鸳鸯锅派上了用场,一边是老式的牛油汤底,加了干辣椒和花椒,又香又辣;另一边则是用番茄熬出了一锅鲜亮透红的汤底,使劲嗅一嗅,有股淡淡的酸味,莫名勾引着肚子里的馋虫。 小孩子对美食最没有抵抗力,一闻到香味,厉知非就跟狗熊看到了蜂蜜似的,眼眸一亮,端着碗趴在桌边,牢牢盯住了这一汪红灿灿的鸳鸯锅。 鸳鸯锅插上电,汤底逐渐沸腾,再把准备妥当的牛肉卷、猪肉片等食材依次放进去,顷刻间,厉家宽敞的客厅里就弥漫了一股浓郁的香味。 墙上的挂钟逼近一点,他们总算吃上了一口热菜。牛油汤底辣乎乎,一口鲜椒牛肉下肚,通体舒泰;番茄汤底酸中弥香,一片龙利鱼肉入口,唇齿回味。 刚吃了几口,门口忽然传来刹车声,片刻后,一声雄浑的男声骤然响起:“什么东西这么香?” 话音刚落,林甘蓝的手一抖,刚夹起的肉片落入锅中。 卧槽,说好的厉司令不在家呢? 厉老太太刚送了一片鱼肉入口,忽闻熟悉的声音,囫囵就吞了下去,呛得她直咳嗽。 糟糕,老头子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第255章 你好,女朋友 第255章 你好,女朋友 厉司令走进来,板着一张冰山脸,餐厅的温度瞬间降到了零点。 一桌四人齐齐望向他,半晌无语。 厉司令瞥一眼热气腾腾的火锅,皱了皱眉头。 心道:想吃,求邀请。 桌边四人都瞪大了眼,糟糕,他皱眉了,不喜欢在家里烫火锅? 凝滞的气氛犹如一团阴云,徘徊在餐桌上空,林甘蓝统共没吃几口菜,折腾了一上午这会儿早饥肠辘辘了,思来想去,最后尝试开了口:“额……厉司令要不要来点?” 厉晋远:糟糕,爸不要发火,有脾气冲我来! 厉老太太:老头子那么古板的人,一向喜欢中餐,没见他吃火锅呀。 厉知非:嘤嘤嘤,爷爷快走开,我好饿,我想吃火锅…… 林甘蓝垂着头,已经做好了厉司令拂袖而去的准备,谁知道,他竟然微微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在了厉老太太身边的空位上——正对着她。 “还没吃午饭,有点饿,将就吃点吧。”临走前想着老太太去生日宴了,特意在食堂吃了一碗面才回来的厉司令淡淡开口,说谎话不眨眼的功夫越来越好了。 “那我给您拿一副碗筷。”林甘蓝连忙起身去厨房。 背后,厉晋远挨了一脚,厉司令眼眸微眯,横了他一眼:“拿碗筷也得客人动手,你的双腿双手长来做什么?” 厉晋远:冤呐,是她反应太快了! 他完美继承了厉司令的冰山脸,任凭心里波涛汹涌,面上也看不出分毫,轻飘飘应一句:“您吃的火锅也是她动手做的,需不需要全部倒掉,换您下厨房。” “兔崽子,老子说一句,你就有十句话等着,是吧!”厉司令狠狠瞪他一眼,颇有几分虎狼之势。 父子俩的遭遇战,几乎是厉家的日常,厉老太太敲敲桌面:“食不言寝不语,都给我消停点,吃饭!” 林甘蓝拿了碗筷回到餐厅,众人已经神色如常地继续吃菜了,唯有厉司令端坐桌边,挺直了脊背,眼睛一瞬不眨地盯住儿子。 她把碗筷放在厉司令面前,回到自己座位,连头都不敢抬,只夹眼前那一圈的菜。 忽然碗里一沉,多了一颗圆乎乎的撒尿牛丸,身侧的男人轻勾唇角,讥嘲道:“我爸给你那么大压力?连菜都不敢夹了。” “唔,厉司令长得……” “有点凶是吧?” “有点像你。”话音刚落,林甘蓝忍俊不禁,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些。 厉司令不是个话多的人,甚至连她的身份都没多问一句,只在她转身去盛饭时,依稀听到厉老太太不耐烦的声音:“普通朋友,懂不懂?好好吃饭,不准再问了。” 一餐饭,在沉默中结束,林甘蓝挽起袖子准备收拾碗筷,被厉老太太推开了:“你做了一餐饭,多累啊,去休息会儿。” 说罢,给厉晋远使了眼色。 关键时刻,厉知非比他爸更心领神会,一手拉一个:“爸爸,我想搭个秋千,爷爷已经帮我准备好木头了。” 来到院子里,林甘蓝还东张西望,厉晋远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担忧,低声道:“放心吧,我爸饭后会午睡,不会过来。” 厉司令的生活习性就跟他的为人一样古板,长久不变。 林甘蓝微微松口气,但不肯服输,啐他一口:“厉晋远,你最近是我的眼中钉,小心点。” 厉晋远微微耸肩,摊手表示:无所谓。 搭建秋千这种简单的活计,对厉晋远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十几分钟时间就搭好了。 他一把抱起儿子,扣上了安全带,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开始了。” 厉知非两只手攥紧了秋千扶手,兴高采烈“嗯”一声,然后下一刻,厉晋远使劲一推,秋千如同一叶毫无抵抗力的扁舟,而厉晋远就是海上的狂风暴雨,把它荡得老高老高了。 厉知非又兴奋又害怕,圆乎乎的小脸满面红光,笑声如同百灵鸟般清脆悦耳,在院子里回荡。 秋千荡得越高,他的视野也越开阔,眼睁睁看着老爸拉了林甘蓝往院子拐角后面走。 喂,回来呀,你儿子还绑在秋千上呢! 厉知非几乎哭出来,我肯定是充话费送的! 院子角落,绿植茂盛,几乎没人注意到的地方。 “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林甘蓝拂开男人的手,语气不善。 这厮,今儿不打招呼剪了她的头发,还故意诱导厉老太太以为自己是他的女朋友,恨不能一口咬死他!但,看在他上午帮自己的份上,林甘蓝又有点心软。 仔细想来,对于厉晋远,她好像一直挣扎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 有时候觉得他格外过分,有时候又觉得他善解人意,大多数时候,他都如踏着五彩祥云而来的救星,将她救出水火。 厉晋远换了一身灰色的衫子,苎麻材质,微风一吹,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他站在蜿蜒的绿色藤蔓下,越发显得长身玉立,那双沉如深墨的眼盯住她:“林甘蓝,你到底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什么?” “你其实一直明白我的心意,不是吗?” “我怎么会知道……”心底有个答案,隐隐呼之欲出,她却越发慌了。 厉晋远逼近,把她压在墙上,碧绿的爬山虎丛生,围绕在她身边,燥热天气里,林甘蓝陡然泛起一股凉意。 他的面容近在咫尺,眉宇间阴云密布,沉声道:“你知道,你很清楚,我喜欢你。”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下来,只有他的声音越发清晰,一字一句,犹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落在她心间。 “如果不是喜欢,我为什么会一直停留在你身边,不肯走?” “如果不是喜欢,我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相助?” “如果不是喜欢……”他不由分说攥住林甘蓝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的心怎么会跳的这么快?” 林甘蓝愣住,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被他攥住的那只手上。 他的手掌很宽,掌心干燥温热。 他的胸膛坚实,心脏快速而有力的跳动,林甘蓝的脸倏然就红了。 她并非草木,怎么可能完全感觉不到厉晋远的心思,但他和自己之间,仿佛隔了一个银河般遥远,怎么可能…… 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厉晋远贴的更近了,丝毫不给她逃遁的余地,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你别想逃,今儿必须给我一个答案。” “什……什么答案?”林甘蓝结结巴巴,刹那间,心跳都漏了一拍。 “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厉晋远近在咫尺,清冽的气息将她团团环绕,墨黑的眸子里仿佛闪耀了星辰。 厉少的女朋友? 江州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馅饼”,竟然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头上? 林甘蓝愣了许久,好像林间受惊的小鹿,黑白分明的杏眼蒙了一层潋滟的水光,樱桃红唇微张,半晌没说出一个字儿。 厉晋远这会儿反而不急了,手指尖落在她的脖颈间,沿着她的锁骨轮廓慢慢勾画,泛起一丝丝痒意,好像平静的湖心落入一片树叶,悄无声息晕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我数三声,你再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什么……呜呜……” 厉晋远的薄唇忽然覆了上去,锁住了她的唇,除了低声呜咽,再发不出别的声音。 他一手揽住林甘蓝的腰,不让她逃掉,一只手高举,从一根手指缓缓变成三根手指。 林甘蓝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他数到三。 “现在说好了,你是我女朋友了。” 一吻毕,厉晋远分开的时候还很不舍。 林甘蓝抹了一下唇,恼羞成怒,一张脸涨得通红,反而添了几分娇俏:“谁是你女朋友啊?厉晋远,你分明是耍无赖!” “反正你默认了,我可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林甘蓝作势挥手去打他,被他轻而易举地晃开了。 他时刻戒备着,做好了林甘蓝会不管不顾冲过来的准备,可她却愣住了,一副束手束脚的样子,好像受了什么惊吓。 “你怎么了?” “你爸,在后面。”林甘蓝悄声提醒,低垂了头,好像犯错的小孩。 “别闹了,我爸有午睡的习惯,怎么可能在后头。别以为这种小把戏能骗到我。”厉晋远挥挥手,完全不在意。 “真是你爸!”林甘蓝跺跺脚,眉头紧皱,恨铁不成钢。 她的情绪不像是假装出来,厉晋远将信将疑地撇转余光,往后方一探。 卧槽,真是他爸! 面前两个小年轻的目光齐齐看过来,厉司令心里淌泪,他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刚刚吃多了有点睡不着,想着来院子里走走消食,居然能撞破自家儿子和妹子你侬我侬! 厉司令双手后背,面上依然沉稳如水,坚决不泄露半分喜怒。他清一清嗓子,目光在两人间逡巡,最后定格在了厉晋远身上。 “小三,你和林小姐到底什么关系?” 吃饭的时候,老婆子还为儿子打掩护,说什么普通朋友。 哼,普通朋友会随随便便躲在院子角落里kiss嘛? 这老婆子,嘴里没一句实话,慈母多败儿啊! 林甘蓝浑身紧绷,厉司令实在是太有威慑力了,真正上过战场的军人浑身都透出一股血性,再加上多年的上位生涯,令人望而生畏。 她正战战兢兢,一只手忽然圈住了她的腰,稍一使力,身子就往厉晋远的身上倒去。 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完了完了,厉司令会不会把她当成勾引儿子的狐狸精? 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偶像剧的桥段,有着厉司令那张凶神恶煞脸的男人把一张支票扔在她头上,狂野叫嚣:“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我儿子?五百万够不够?” 林甘蓝好怕自己会忍不住回答:“够够够!” 厉晋远仿佛完全没注意到怀里的女人正在微微发抖,少见地露出了一抹笑容,灿烂得足以把暮夏正午的刺目阳光给比下去。 “爸爸,她是我的……” 话还没说完,厉家院门被敲得梆梆作响。 透过铁栏杆的缝隙,隐约可见站在外面的人,有些眼熟,是两个小时前才分别的任爱彤? 林甘蓝和厉晋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底寻到了一抹凛然。 她来厉家做什么? 第256章 别想下我的船 第256章 别想下我的船 任爱彤来厉家的目的,暂且不清楚。 但有一点,林甘蓝百分百肯定,她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厉司令不是个端架子的人,离得不远,索性就自己走过去开了门,浑厚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你找谁?” 任爱彤还是上午那身衣服,但头发有些凌乱,脸上的妆容也有点花了,眼圈四周一片通红,看上去状态不怎么好。 她微微一愣,仔细打量了厉司令,仿佛如梦初醒:“您……是厉司令?” 厉司令点头。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任爱彤猛然扑上去,眼眸泛起晶亮的泪光:“厉司令,找到你真是太好了!” 厉司令满面狐疑,但他还是把任爱彤往家里引:“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不必了,在外面嚼舌根子说我儿子是私生子的人,我们家不欢迎。”厉晋远大步流星走过去,适时堵上了厉司令让出的缺口。 一听任爱彤做了这等坍台事儿,厉司令也没了好脸色,面色肃然,仿佛覆了一层冰霜:“这位小姐,请回吧。” 竟是连门都没进,就下了逐客令。 任爱彤微微一愣,越过两个男人间的缝隙,瞥见了后方不远处的林甘蓝。心里顿时恍然大悟,厉家人都被那个女人洗脑了! 哼,我就要撕开她的面具,让大家知道,她的过去多么不堪! 任爱彤攥了攥拳,不仅没有后退,反而一个劲儿往里冲,扬高了声音:“你们都被骗了,这女人不是个善茬,她十七岁就跟男人私奔了,还生了个孩子……” 她后面还说了什么,林甘蓝已经听不见了,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完全失去了知觉。 这一瞬间,她感觉不到风,感觉不到空气,甚至感觉不到心脏跳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好像……不再活着。 最不堪的伤口被反复提及,一遍又一遍剖开公示于人前,每个路过的人都向她投来鄙夷的目光,仿佛在伤口撒了一把又一把的盐。 林甘蓝手脚冰凉,她想哭,却并没有眼泪。 她想呐喊,自己也是受害者,然而双唇紧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闭嘴,如果想眼睁睁看着你的丈夫生意一败涂地,你就继续叫嚷。” 厉晋远一声厉喝,眼角余光却不住往林甘蓝那边飘,眉宇间隐隐浮现担心。 任爱彤的嗓子似乎受了伤,没吼两声就声嘶力竭了,哑着嗓子讲:“你以为能吓住我吗?他把我从酒店拖出来,还没来得及回家,就打了我一顿,抱怨我拖了他的后腿,还说想跟我离婚,一分钱都不会给我!” “我跟了他这几年,尽心尽力操持家里,把他那公主病女儿照顾得妥妥当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旦离婚,就成了离异人士,将来找男人也难,凭什么一分钱不给我?” “呵,你把那女人当成宝贝,谁知道她早就是一块破布了……” 话到一半,厉晋远扬起巴掌,狠狠扇过去,打得她一个趔趄,摔在院门边的花丛里。 任爱彤刚支起身子,他已矮身逼了过来,狭长的双眸微眯,闪动着危险的光芒,压低声音:“我的人,你也敢伤?你老公的生意可以不在乎,你自己呢?” 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沉如深墨的眼看过来,仿佛一匹荒野独行的狼。 任爱彤一下子呆住了,她恍然想起老林教训她的话: “厉家是什么身份,你打听过吗?得罪了他们家,不必人家动手,自然有挖空心思想向厉家示好的人出手,替厉家收拾了咱们!你落在人家眼里,不过一只蝼蚁罢了!” 等等,剧本不对啊! 她揭露了厉少那位新女友的黑历史,厉家不应该处置那位林小姐吗? 怎么厉少还一副维护到底的样儿,难不成真被女人洗脑了? 但她悄悄觑一眼厉司令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虎狼般瞪着自家小子:“她说的是真话?” 任爱彤微微松口气,看来厉家还有个识大体的人,知道那种女人不能进家门。她忙不迭抢答:“我愿意以生命起誓,绝对是真话!这一切,我都是从那位林小姐的亲婶婶那儿听来的,随时可以对峙!” 刚刚才目睹了一场火热的拥吻,对于自家小子和林甘蓝的关系,厉司令心里有数。原本想着,他和老太太都喜欢,就算家世普通也没关系,可现在爆出的黑历史……厉司令表示,老年人心脏脆弱,接受不了啊! 林甘蓝呆滞半晌,捡回了半条魂儿,慢吞吞走过去。 搁在身侧的手在发抖,她的唇翕动,声音弱弱:“厉司令,抱歉给你们家添麻烦了,我……的确有那样的过去,我也无意为自己辩解……我和厉少以后再无关系。” 一个漂浮天际,一个坠入泥沼,原本就该活在两个不相干的世界。 她低头,睫毛上盈了几滴泪珠,就算憋不回去,她也不想让人看见。 厉晋远挺拔地伫立在门边,冷着一张俊脸,眉头深蹙,一把拽住她:“不许走!” 凝眸望住她,厉晋远硬声硬气,像是在教育不听话的孩子,语气里三分恨铁不成钢,七分不容反驳的威严:“我说过,你一旦成了我的女朋友,就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这才几分钟,你就想逃了吗?” 林甘蓝挣扎,却挣不脱他的大手。任爱彤和厉司令的目光直直盯着她,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犟着性子回道:“放手!” “我不放!”厉晋远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深沉,死死盯住她,好似看穿了林甘蓝内心的一切秘密,“一个巴掌拍不响,谁能说当初全是你的错?就算你有错,这些年还得还不够吗?” “谁没有黑历史?难道你要为没法挽回的过去赔上一辈子,赔上我,赔上知非吗?” 林甘蓝扬头,听得一愣一愣,这话怎么有些不对劲? 厉晋远仿佛没注意到她的表情,牵起她的手,满面深情,自顾自继续讲:“林甘蓝,命运兜兜转转,我们好不容易重新相遇,我不想再一次失去你。” “我舍不得你,一如你舍不得知非,我们一家团聚吧,永远在一起,再不分离。” 他少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双眸晶亮,显得无比真挚。 连厉司令都懵了,在外雷厉风行的大将竟然有些迟疑:“厉晋远,你给我说清楚,她和孩子什么关系,和你什么关系?” 任爱彤也愣住了,刚刚那番话实在是信息量太大了! 林甘蓝的手还被攥在厉晋远掌心,呆呆地听身边的男人坦言:“爸,蓝蓝十七岁那年私奔的男人是我,至于她的孩子……你也见过了。” 平地一道雷,把在场的其余三人全劈傻了。 林甘蓝:啥?我啥时候跟你私奔,跟你生猴子了?啊呸,是生孩子! 厉晋远还不忘回头瞟任爱彤一眼,满是讽刺:“你嘴巴大,劳驾出去多传播传播,舆论一起,我爸就拦不住蓝蓝嫁我了。” 颇有点自得的意思,惊得任爱彤当场几乎晕厥。 靠,她这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胡闹!”厉司令两颊的肉微抖,显然气的厉害,顺手折了旁边花丛一根树枝儿,利落地抽了自家儿子一屁股,“给我跪下!” 树枝看着细长,落在身上可疼了,厉晋远不喊一声疼,浓眉一挑:“挨了这顿打,你就准许蓝蓝嫁我了?” 三句话不离林甘蓝,气的厉司令抬腿狠狠踹了他膝盖:“给老子跪下!厉家没你这么个玩意儿,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厉晋远“噗通”一声跪在院子的水泥地,脊背挺得笔直,头颅高高扬起。 细看,他的唇边还残留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林甘蓝,上了我的船,就别想下去了。 第257章 真假亲妈 第257章 真假亲妈 门口的动静,引得厉老太太也出来了。 “父子俩什么仇什么怨,在门口就大吵大嚷起来,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老太太一边碎碎念,一边走出去,没几步就愣住了。 自家儿子跪在水泥地上,老爷子扬起树枝,一下一下往他背上抽。 大概是抽鞭子不过瘾,厉司令丢了树枝条儿,干脆撸了袖子上,耳畔是拳拳到肉的声音。 厉老太太冲过去,拦住了:“你怎么打儿子?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行吗?” “说?他能听得进去吗?”厉司令到底年纪大了,一连打了好几下,自己也有点气喘吁吁了,气急败坏,“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吗?他……” 一想到任爱彤刚刚说的事儿,厉司令还有点难以启齿。 反倒是厉晋远,沉声道:“妈,你得帮我。” “帮你啥?”厉老太太内心还是偏爱这个小儿子,急急道,“你跟你爸好好说话不行吗?整日打打杀杀,哪有一点儿父子样儿?” “我没这种儿子!”厉司令正在气头上,怒道。 厉老太太背过身,朝儿子使了使眼色,努努嘴:“你到底做啥事了?不说清楚,我这个当妈的也帮不了你。” “我找到知非亲妈了,可爸不允许我娶人家。”厉晋远言简意赅。 “老头子,这就是你不对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等等,你找到了知非的亲妈,可你的女朋友是老林啊!”老太太心里一“咯噔”,难怪林甘蓝站在旁边脸色那么差。 她心里也纠结了,一边儿是孙子的亲妈,一边儿是她看上的儿媳妇,真是两难的选择啊! 又听厉晋远补充:“妈,你想到哪儿去了,儿子他妈是林甘蓝,我的女朋友也是林甘蓝啊!” 闹了半天,是同一个人。 厉老太太刚舒了一口气,心头又郁郁了,她对知非生母没什么好感,生了儿子就没影儿,实在不是个靠谱的妈。 再看一看眼前低眉垂眼的林甘蓝,肌肤滑若凝脂,跟剥了壳的白水煮蛋一般嫩滑,年纪轻轻就生了知非? 原本伸出去想挽林甘蓝的手,登时就停了,不着痕迹收回来。 厉司令挥过去一拳,额头青筋暴起:“你还好意思说,居然跟十七岁的小女孩私奔,还弄出个孩子?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厉老太太满面讶异,猛然转头:“啥,十七岁怀了娃,你俩当初还想私奔?” 这话似乎触动了老太太心底的一根弦,她差点跳起来,指着厉晋远的鼻子滔滔不绝:“难怪五年前,家里那么危急的时候,你也不愿意跟顾家的小女儿订婚,原来你早有意中人?” 顾家小女儿?订婚? 这些词钻入耳朵,林甘蓝低低地扫了厉晋远一眼。 “慈母多败儿,看看,都是你太娇惯,才养出他这种性子!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别把他生出来!”厉司令气愤难当。 “厉老头,说话凭良心,你什么时候娇惯儿子了?你逼着他进了军队,为了家里那摊子破事,甚至没法往上爬,这都努力多少年了,还守在那个小破战队!” “我不管了,你要是嫌弃儿子丢脸,趁早打死他算了!对了,知非也是没按你计划出来的,顺便把他一块儿打死吧!得了,把他们父子俩都打死了,一了百了,遂了你的意,家里就清净了!” 虽说厉司令在外雷厉风行,可家里还是老太太说了算,语气顿时柔和了几分:“一时气话,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他实在太荒唐了,总不能任由他这么下去吧。” “再荒唐,那也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儿子现在什么样儿,你心里没点数?”瞧着老头子还一副郁郁不平的神色,老太太不乐意了,抱了双臂往不远处的石桌上一坐,“家里你称王,我说话有什么用?一点分量都没有,连听一听都觉得麻烦。” “老婆子……”厉司令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这些年来他忙于事业,家里全靠厉老太太照顾老人和小孩,辛苦了一辈子,所以他一直很敬重妻子。 “噗通”一声,林甘蓝也跪了下来,与厉晋远并排而跪。 厉家父子同时心里一紧。 厉晋远:乖乖,我都撒出这么个弥天大谎了,你可别说漏了,不然刚才的打我就白挨了,可能还会被打得更惨一些! 厉司令一个头变两个大,家里一个老太太就够难缠了,再添个小的…… 哎哟,他的头好疼! 林甘蓝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厉司令,阿远说得对,一个巴掌拍不响,过去的事情他有责任,我也有责任。既然他被罚跪,我也应该陪着。” 水泥地冰冷坚硬,磕得她膝盖生疼,但她心里反而好受些——厉晋远为了她的名声,宁肯把自己卷入这一滩浑水,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自己则幸免于难? 不远处,厉老太太本想过来扶她,鞋底沾地忽然想起自己还在跟老头子赌气,只好不忿地扫了老头子一眼。 院子笼罩在厉司令阴沉的气场下,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一时凝滞。 不多时,佣人的疾呼划破了这片暴风雨前的宁静。 “小少爷别哭了,带你去找爸爸。” 伴随着由远及近的孩子呜咽,克制隐忍,听得人心都碎了。 厉晋远面色一变:“糟糕,儿子还绑在秋千上!” 安全起见,搭建秋千时他特意装了安全带,本想几句话就能跟林甘蓝掰扯清楚,谁知道半路杀出了老爸,一下子耽搁久了…… 看见佣人抱着啼哭的厉知非走过来,林甘蓝就想起身去接,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感觉到厉晋远悄悄拉了她衣袖,才停住,顺着他的眼神望去,不偏不倚对上了厉司令考究的目光。 于是,她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跪住,但那颗心早飞到了厉知非身上。 在秋千上荡了许久,这么小的孩子该吓坏了吧…… 老太太心疼极了,连忙从佣人手里接过孩子,轻抚他的背安慰。抱久了手疼,把孩子往厉晋远方向送,存了点私心,老爷子对儿子严厉,拿孙子却没办法。 “不要不要,坏爸爸,我不要去爸爸那儿!”厉知非挣扎,透过迷蒙的泪眼扫一眼,看见了林甘蓝,犹如沙漠里久旱的人遇到了甘霖,向她张开双臂,“蓝蓝,爸爸丢下我了,你可不要丢下我……” 离了奶奶的怀抱,厉知非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就往林甘蓝那儿奔,整个身子几乎都压在她身上,差点把她撞到地上了。 “知非最乖了,你爸怎么舍得丢下你,我也不舍得。”林甘蓝声音柔柔的,掏出纸巾给他擦眼泪。 “你和爸爸会一直陪着我吗?” 林甘蓝略一迟疑,瞅着他眼角耷拉,顷刻间眼眶里就积蓄了泪花儿,连忙应道:“当然会一直陪着你。” “那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老师说,把每一天叠加起来,就是永远了。” 厉知非把头搁在她肩窝,哭得累了,鼻子一抽一噎:“蓝蓝,你身上好香啊,有妈妈的味道。” 一瞬间,林甘蓝的心碎成了无数片,融化在他的软声软气的调子里,几乎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儿子了! 身旁的厉家人也面色复杂,厉知非什么也不知道,但很难说血缘之间是不是有天然的联系,使他和林甘蓝一见如故,格外相契。 厉老太太泪如泉涌,用力扯了扯老头子的衣袖,努力压低声音也没法控制好音量,激动道:“我不管你怎么想,再不能让我孙子没了妈!” 厉司令眉头深蹙,忍不住想回屋照照镜子,自己生了一张周扒皮的脸? 他也不想让孙子没娘啊! 可他一把年纪了,也拉不下脸,一时僵持住了。 林甘蓝肩窄,厉知非的头搁在上面,没一会儿就往下滑,倏然惊醒了。 小家伙这才发现,林甘蓝还跪着。 “蓝蓝,你为什么要跪着啊?” “犯了错,要向你爷爷跪下认错啊。” 厉知非仰脸央求爷爷:“您别让他们跪了,行不行?跪地上多疼啊!” 他看那些电视剧里边,有个格格因为老跪着请安,还特意往膝盖垫了个“跪的容易”,再一想林甘蓝和爸爸都没装备,跪着肯定疼死了。 厉司令轻咳一声,还端架子:“你们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好好反思一下。” 话音还没落,厉知非索性也跪在了林甘蓝身边,脆生生讲:“爷爷,蓝蓝是个好人,我要和她同进退。” 小人儿的膝盖磕在地上,发出轻微声响,可把林甘蓝和厉老太太心疼坏了。 一个连忙把他往怀里抱,一个捶了厉司令一拳,老太太红了眼圈:“厉老头,跪坏了我孙子,跟你没完!” “你这样怎么教孩子?” 厉司令才辩解一句,就迎来了老太太的粉拳攻击,透过拳风,瞥见两个小年轻依旧笔直跪在面前,顿时消了几分怒气。 “行了,把老大和老二叫回来,商量现在怎么解决。”目光最后落在林甘蓝身上,“林小姐,你带非非出去玩会儿吧,晚点我让小三去接你们。” 林甘蓝愣了愣:“好的。” 大人们的世界,不适宜让小孩过度参与,彼此心照不宣。 “可是……”老太太担心,现在身份揭晓了,林甘蓝会不会带着亲儿子跑路? 非非可是她的心肝宝贝啊! “没什么可是,就这么定了!”厉司令一锤定音,背着双手大踏步往回走。 老太太只好把求助的视线投向儿子,一看他正像条忠犬似的扶她起来,恨铁不成钢地咬咬唇,跟着老头子的脚步回屋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厉晋远望着其乐融融的母子俩,漆黑如墨的眼眸盛满了温情。 担心林甘蓝跑路? 呵,她还以为厉晋远撒了谎呢! 第258章 不打不相识 第258章 不打不相识 厉知非哭了许久,一张俊脸布满泪痕,衣服也在水泥地上蹭脏了,像一只流浪在外的小花猫,一双眼委屈巴巴,显得分外可怜。 他还生爸爸的气,不许他碰,洗脸、换衣服的事儿就落到了林甘蓝头上。 林甘蓝很少和小孩子打交道,但却把厉知非照顾得很好,洗脸换衣的时候既温柔,又细致,平时最讨厌沾水的厉知非连哼都没哼一声。 厉司令碰一碰老太太的胳膊,把声音压得极低:“你看非非多听她的话啊,现在放心她能照顾好非非了吧?” “去你的!非非是我一手带大的娃,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厉司令“啧”一声:“那也不用从门缝里偷看啊,被抓住了多尴尬。” 瞥见卫生间内,林甘蓝已经给厉知非抹完了脸,正在完成最后一道洗手的工序,老太太一把拽了丈夫,矫健地退去了客厅。 他们不知道,卫生间内,厉知非捂着嘴咯咯直笑:“蓝蓝,爷爷奶奶在偷听。” 不只是偷听,还从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呢。林甘蓝不止耳力好,眼力也不错,老早就发现了。 林甘蓝心细,找了个背包,装了一套厉知非的备用衣服。 这一举动,赢得了厉老太太的赞许,刚夸了一句,想到就是这个女人生下孙子之后就没影儿了,登时又噤声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 厉知非一定要自己背包,还戴上了最喜欢的棒球帽,一个回旋踢,定格在帅气的姿势:“蓝蓝,奶奶,快看,我帅吗?” “帅!”两人异口同声回答,互相觑一眼,又噤声了。 厉知非仿佛没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拉了林甘蓝就走:“我准备好了,蓝蓝,咱们去冒险吧!” 厉老太太亦步亦趋跟在后头,不停碎碎念:“注意安全,一定要拉着大人的手别走散了,让小三送送你们吧……” “不用了,爷爷奶奶爸爸,我们走啦!” 难得有机会和林甘蓝单独出门,厉知非犹如放出牢笼的小鸟,谢绝了一切帮助,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看着他迫不及待出门的背影,厉老太太登时红了眼圈,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抽抽噎噎:“糟糕,非非只带了一件短袖衣服,会不会冷啊?” 厉晋远望一望窗外的天空,晴空万里,再看一看墙上的温度计,三十五度,冷哪门子? “哎呀”老太太一惊一乍,“非非这次没跟我说再见,不会出什么事吧。” 厉晋远想翻白眼,果断利落地一脚踢上门,免得老太太看着孙子逐渐远去的背影继续触景伤情。 小孩子对出门总是怀抱无限热情。 厉知非牵着林甘蓝的手,每一步都蹦蹦跳跳,小兔子般可爱,满身活力。 厉家坐落在军区大院靠内,走出一个岔路口,迎面开来一辆路虎,擦身而过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走出一个长腿欧巴,径直朝林甘蓝走来。 男人上半身穿了白色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纽扣,下半身是迷彩裤和军靴,他的指间夹了一根烟,燃着,冒出细细的白烟。 他眉眼英俊,身材高大,一双幽黑到深不见底的眸子,平添了几分魅力。林甘蓝敢肯定,这男人如果出现在苏棠的酒吧里,一定能给她招徕不少生意。 另外,她还很肯定一件事,她并不认识这个男人。 男人走到她面前两步,站定了,阳光落在他的肩头,更衬得脸部轮廓棱角分明。 林甘蓝莫名想到了厉晋远,无关五官,而是周身都弥漫了相似的气质,冷漠而疏离。 男人轻启薄唇:“这位小姐,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顺着他手指望过去,林甘蓝看见了蹲在路边拔草的厉知非,圆润的小屁股扬一扬,似乎下一刻就会倒栽葱进草丛里。 林甘蓝心头警铃大作,戒备地打量着男人:“是我孩子,你问这个干嘛?麻烦让开,我们还有事。” “你说谎!他没有妈妈!” 男人把烟头一丢,长腿往她的方向一踢,逼退她后,立刻抽身去抢孩子。 林甘蓝反应迅速,双手撑在他车头部位,整个人呈三百六十度翻转,抢先落在了孩子面前,拦住了。 “有两把刷子。”男人戏谑一声,依然没把她放在眼里。 林甘蓝紧紧抿唇,已经把他看作是拐卖小孩的人贩子了。 两人互相对峙,眼看战斗一触即发,厉知非站起身,扬了扬手里的一片草,笑容灿烂:“蓝蓝,你看,我找到一株四叶草。老师说,四叶草代表幸运,送给你。” 林甘蓝一只手接过,细细的一株草,四片草叶碧绿圆润,在风中飘扬,仿佛一股暖流注入她的心间。 即使接受小家伙的馈赠时,林甘蓝依然没有放松警惕,眼角余光一瞬不眨的盯紧了男人的一举一动。毫不夸张地说,乖巧的厉知非已经是她命根子了,绝不能让他有半点闪失。 小家伙歪头看了看身边的路虎:“咦,大伯的车怎么在这里?” “非非!”男人唤一声。 厉知非扬头:“大伯,你回来了!” 一旁的林甘蓝扶额,她心里还犯嘀咕,现在的人贩子都长这么帅了,而且有钱到开路虎抢小孩?谁知,竟然是一场误会。 在厉知非的介绍下,林甘蓝和厉大进行了友好会晤。 “原来是林小姐,久仰久仰。” “厉先生一表人才,失敬失敬。” 听得厉知非想打人,翻个白眼,脆生生吐槽:“你们好无聊哦。” 厉老大接了父亲的电话,告知他有十万火急的事,务必马上赶回家,这才开车回来。至于具体什么事情,他暂时还不知道。 林甘蓝心慌,抢先告辞了。 “你们去哪儿?我送你们一程吧。”厉老大比弟弟为人更温润,主动彬彬有礼地提到。 “大伯快回去吧,爷爷今天生气,罚爸爸跪下了。你快回去劝一劝,我就一个爸爸了,让爷爷别罚太狠了,没了,我可上哪儿找啊。”小家伙皱着一张俊脸,显得委屈巴巴。 惹得厉老大忍不住发笑:“行,我这就回去替你保护爸爸。” 走出军区大院,厉知非就后悔了——他该让大伯送一程。 平时车进车出,他压根没觉得从门口到家里那一段路那么漫长,起初还兴高采烈,走路也是一蹦三跳,走到半途,已经没劲儿跳了,只能靠意志苦撑。 若不是他牢牢记得爸爸的话,男孩子不能动不动哭鼻子,他肯定瘫坐在地上先大哭一场了。 林甘蓝一直留心他的脸色,柔柔地问:“还走得动吗?” “嗯,男子汉没问题!”厉知非要面子,回答这话的时候脸色可复杂了。 林甘蓝忍俊不禁,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我走不动了,咱们坐车好不好?” “好!”厉知非答得斩钉截铁,出租车刚停稳,他就忙不迭拉开车门钻进了后座。 瘫坐在后座,厉知非舒服得吁了一口气,碍于林甘蓝坐在旁边,也不好意思揉一揉酸疼的脚。 林甘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一只手探过去,揉了揉他的小腿,问道:“现在想去哪儿玩?” 临出门时,厉知非还心怀雄心壮志,想去商场抓娃娃,想去游乐场开卡丁车,想去动物园喂猴子,可现在,他只想瘫在床上。 眼珠子一转,小家伙面露狡黠:“蓝蓝,不如去你家吧。” 喜欢一个人,就想了解她的全部,厉知非只是个小孩儿,也本能地想多了解林甘蓝一点儿。 林甘蓝想了想:“可以去,但咱们先说好,我家条件可不像你奶奶家那么好。” 厉知非猛地扑进她怀里,笑容灿烂如朝阳:“没关系,跟蓝蓝在一起就好。” 出租车司机不耐烦了,摁响了喇叭,催促:“你们到底要去哪儿?别耽搁我生意。” “劳驾,榆木巷。” 第259章 他回来了 第259章 他回来了 榆木巷,筒子楼。 自林家衰败后,就搬到了破落的榆木巷,林甘蓝一向不在意虚名,从没觉得低人一等。可现在领着厉知非站在破旧的筒子楼前,她头一次生出了一种名为难受的心绪。 “蓝蓝,你住在这里?”厉知非仰着一张小脸,黑白分明的眼眸忽闪忽闪,仿佛亮亮的星辰。 “嗯。”林甘蓝牵住他的掌心微微出了一点汗,像是等待老师公布分数的考生,心内忐忑不安。 出乎意料,厉知非指了指二楼林家阳台那盆迎风飘扬的绿植,又惊又喜道:“蓝蓝,你家是那间屋子吗?” 林甘蓝微微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小家伙挺了挺胸脯,满脸得意:“我在爸爸的书房里见过一幅画,跟这儿一模一样,不过那幅画素描的,只有那盆叶子描得特别绿。” 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厉晋远画过这个地方? 林甘蓝有些心乱,厉知非已经拉了她的手,把她往楼梯间拽:“那我们快回家吧。” 竟是一点儿也没有嫌弃的意思。 林甘蓝心头涌过一股暖流,点点头:“好,我们回家。” 上了二楼,林家大门敞开,阳光照进去,给简陋的家具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小小的居室洋溢着别样的风貌。 听见脚步声,陈兰从厨房走出来:“蓝蓝,是你回来了?” 和走在前面的厉知非打个照面,大眼瞪小眼,不约而同:“蓝蓝,他(她)是谁啊?” “知非,这是陈阿姨,帮我照顾爸爸。陈姐,朋友有点事,暂时把孩子托付我看管一会儿,晚点会来接他。” “哦哦,快坐,快坐会儿!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也没先打个招呼,早知道我就去买点小孩子喜欢的零食了……”林家人丁稀少,更少接待小孩子,陈兰把手往围裙上擦了又擦,显得有些慌乱。 在家充当小魔王的厉知非,这会儿却异常乖巧,甜甜一笑,彬彬有礼打招呼:“陈阿姨好,我不喜欢吃零食,就喜欢吃水果。” 他扫一眼茶几上摆放的水果,只有苹果和香蕉,从中挑了一样:“陈阿姨,您去忙吧,我洗个苹果和蓝蓝分着吃。” 小家伙通情达理,陈兰越看越喜欢,连忙洗了手,过来陪坐,甚至把往日最疼爱的林甘蓝也给挤到一边儿去了。 一会儿问他幼儿园毕业了没,一会儿问他喜欢吃什么,甚至给他削完苹果,还特意切成小块,用筷子夹了,一口一口喂过去。 还好,厉知非意志坚定,坚持“最喜欢林甘蓝”路线不动摇,肉乎乎的小手费尽力气夹了一块苹果,递给林甘蓝。 陈兰回了神,一拍脑门:“哎呀,我都忘了,晚上留家吃饭吧,我现在就去买菜。非非刚才说想吃什么来着?” 林甘蓝瞥一眼她身上的围裙,忍俊不禁:“你不是在做饭吗?” “我没料到你会带个小客人回家,打算包点饺子,晚上和你爸对付一顿得了。” “陈阿姨在包饺子?我可以来帮忙吗?”厉知非一听,眼眸晶亮,挽了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儿。 厉知非生了一张俊生生的脸,黑葡萄般的眸子总是湮了一层水光似的,上至八十岁老奶奶,下达八岁小姑娘,几乎通吃! 他只需眨眨眼,就算张口说要在林家长住,陈兰说不定也会代替林甘蓝一口答应下来。 陈兰原先在厨房里包饺子,多了两个劳动力,索性把材料搬出来,三人围着餐桌团团而坐。她手巧,调了好几种馅料,香菇鸡肉、白菜猪肉、还有贵一些的虾仁蟹籽。 在厉家,厉老太太对唯一的孙子可宝贝了,从不让他进厨房,生怕磕了碰了。厉知非吃了那么多饺子,还是头一回自己上手包,兴致高涨,学着陈兰的样儿,拎了一张皮儿摊在手心里。 “舀一勺馅料,放在饺子皮中央,然后合上,把皮儿的边缘捏出褶皱。”陈兰几乎是手把手地教。 说一遍,厉知非就明白了做法,然而包出来的饺子仍然极具个人特色——要么馅料太多,几乎撑破了皮儿;要么馅料太少,干瘪瘦弱;要么边缘的褶皱直接把皮儿都捏破了。 “呜呜,包饺子比奥特曼打小怪兽还难啊!”厉知非抹一把脸,掌心的面粉全蹭到脸上去了,瞬间成了一只小花猫。 逗得林甘蓝和陈兰哈哈大笑。 “我先歇一歇,奥特曼也没电了,补充完能量再来。”厉知非冷哼一声,去沙发边吃苹果了。 小家伙没在旁边,陈兰就絮絮叨叨,跟林甘蓝说着家里的琐事:“我想着你回来了,经常忙得没工夫做饭,多包一些饺子放在冰箱里,饿了,你就自己煮一碗。” 林甘蓝低头展开柔软轻薄的饺子皮,没抬头:“陈姐,不用考虑我,我明天就得走。” “走,去哪儿?”陈兰惊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通过了考核,跟部队签了合约,是一名军人了。”林甘蓝的手指如蝴蝶般翻飞,很快就捏好一只饺子,小巧玲珑,煞是好看。 她刚把饺子丢进旁边的盘子里,陈兰就拽住了她的手腕:“蓝蓝,你还在生你爸的气?他这段时间已经改很多了,” 林甘蓝眨眨眼,不着痕迹地挣脱:“陈姐,我没有置气,我想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再被困在过去,我想离开江州,去尝试迎接新生活。” 陈兰知道她的过去,无数次心疼她用纤瘦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家的重担,但还是止不住担忧:“可是你一个小姑娘,军队多危险啊……” 林甘蓝笑笑,她不怕生活艰苦,只怕心无安处。 厉知非一边啃苹果,一边注意着餐桌边的动静,屋子就这么大点,把林甘蓝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他懵懵懂懂地问:“蓝蓝,你加入我爸爸的队伍了么?” 她点头。 “好耶!”厉知非一蹦三尺高,“蓝蓝,我爸爸会保护你的!” 陈兰神色复杂,完全没想到自己曾经见过小家伙的爸爸,把饺子端进厨房:“蓝蓝,你爸爸午睡应该醒了,去看看他吧。” 林甘蓝推开卧室门,正巧林建民醒来,两人大眼瞪小眼。 “爸,我回来了。” “嗯。”在陈兰的悉心照料下,林建民的状况稍有起色,虽然只能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往外蹦,而且发音还有些模糊,但比刚发病那会儿已经好很多了。 一时间,父女俩无语。 “啊——”一声小孩惊呼划破两人间的尴尬。 林甘蓝连忙奔出去,一看,厉知非在餐桌边爬上爬下,打翻了一盆面粉,自己还一屁股坐了上去! 眼下,他正坐在一堆白灰灰的面粉里,头发眉毛脸上蹭了不少面粉,仿佛银装素裹的冬天里堆了个雪人儿。 林甘蓝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闻声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陈兰一瞧,也笑了,还打趣道:“非非,你想吃面粉啊?” 厉知非揉了揉摔疼的屁股,扁扁嘴,心头回荡着爸爸的话“小小男子汉不能哭鼻子”,瞪得眼眶都酸了,还是不肯掉一滴眼泪。 身上那套衣服是不能穿了,还好多给他带了一套备用的衣服,这会儿就派上了用场。林甘蓝把他拎出面粉堆,听到卧室里传出爸爸的呼喊,拜托陈兰过去看看。 浴室里有个大大的塑料盆,林甘蓝放满了热水,三下五除二剥光了厉知非的衣服,周身只剩一条绘了小黄人的四角短裤,不必林甘蓝开口,自知做了错事的厉知非就乖乖地自己走进了盆子里。 林甘蓝怕他无聊,还丢了两只塑料小鸭子进去,让他一边玩水,一边给他擦身子。 厉知非举着两只小鸭子,在热水里荡来荡去,还兴高采烈地讲:“看,就是我和你呀。” “那你爸呢?”话一出口,林甘蓝有点惊讶,难不成她心底真有“一家三口”的潜意识? 厉知非皱了皱眉心,高举两只小鸭子在灯下晃了晃:“蓝蓝,这两只还是比较像你和我爸爸。” “为什么?”条件反射般接了话头,林甘蓝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把自己同厉晋远放在一块儿比较就那么值得高兴? 还好厉知非单纯,没想太多:“鸭子战斗力太低,我以后要做老虎,嗷呜!” “呸,老虎才不那么叫,会‘嗷呜’的都是小猫咪!” 林甘蓝啐他一口,拎着他两条胳膊,如同拎小鸡仔,让他站在一张塑料凳子上,拆了一条柔软的新毛巾替他擦身。 正值夏日,浴室里一点儿也不冷,厉知非扭来扭去,笑嘻嘻的样子平添了几分可爱。 “干净衣服在这儿,自己穿吧,我把脏衣服丢洗衣机里,洗完赶紧晾出来。”趁着下午的阳光正烈,厉晋远来接儿子时,衣服就能干了。 夏天的衣服轻薄简单,厉知非已经能独自穿衣了,扮个鬼脸,乖乖应了。 他一边玩一边洗澡,耽搁了不少时间,刚把湿透的小裤裤脱掉,正屁股朝着门准备换上干净的小裤裤,林建民已经在陈兰的帮助下挪到了轮椅里,正缓缓驶出卧室。 轮椅驶过卫生间时,林建民鬼使神差往里面探了一眼,入目是小家伙浑圆的小屁屁。 白皙的臀部上,清晰地显出一抹青色胎记,形如桃心。 林建民神色大变,犹如白日见了鬼,脸色陡然间铁青,两只手疯狂操纵轮椅,仓皇奔向门口,好像亡命天涯的逃犯。 陈兰跟在后头,想拦住他,却被轮椅撞了一下膝盖,整个人朝后飞去,跌倒在地。 林甘蓝听到动静赶过来,陈兰连忙指了指门口:“别管我,蓝蓝快去追你爸!” 她冲出门,正巧看到林建民驾驶轮椅朝着楼梯间冲去。 “爸,不要!” 她刚喊了一声,眼睁睁看着林建民的轮椅沿着狭窄而陡峭的楼梯滚落,听声音,一直滚到了楼底。 林甘蓝三步并作两步追下楼,轮椅飞到一边去了,林建民摔在水泥地上,磕破了额头,血渍斑斑,看上去极为可怖。 林建民似乎昏过去了,双目微合,嘴里低低地念叨:“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回来了……” 第260章 隐瞒 第260章隐瞒 “爸,你怎么样了?别吓我啊!”林甘蓝小心翼翼把他扶起来,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子。 万幸,筒子楼低矮,一层的楼梯不算太高,她一连唤了好几声,林建民缓缓睁开眼睛了。 他眨了眨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眼前的人,褪去了满面的惊恐,喃喃道:“蓝蓝?” “爸,是我。你别担心,我马上打电话召救护车,咱们去医院看看。” “不!”林建民仿佛如梦初醒,果断拒绝,挣扎着想爬起来,“带我回去!我要回去!他回来了,我……我不能坐以待毙……” 林甘蓝紧皱眉头,完全听不懂林建民在说些什么,下意识问:“谁回来了?” “他——” 林建民强撑着支起身子,用力呼喊了一声,又很快倒回去,像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呼吸,眼睛上翻,露出大片眼白,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林甘蓝正进退两难,陈兰追了上来。 她被轮椅绊了一跤,磕肿了脚踝,一瘸一拐地下了楼。她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做了好几年家庭护理,掌握了些护理常识,稍一检查,确认林建民没什么大碍。 “一点皮外伤,既然林大哥不想去医院,那咱还是听他的。”陈兰知道林建民性子执拗,既然没什么危险,就随他去。 两人齐心协力把林建民扶起来,他就醒了,颤巍巍指一指楼上,开口就要求回家:“回去,快让我回去。” 林甘蓝咬咬牙,背起父亲。 林建民虽然长期瘫在床上,身材消瘦,但比起林甘蓝的体格,还是显得太重了。幸好这一月来的军队训练卓有成效,林甘蓝走走停停,总算拼着一口气,把父亲背回了家。 陈兰跟在旁边,把轮椅拎了上来,倚着沙发扶手休息时,林甘蓝才发现她的脚踝已经肿成了馒头。 “陈姐,你的脚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陈兰摇头:“哪有那么金贵,家里有红花油,擦一擦就好了。” 正说着,林建民忽然屈起拳头使劲捶沙发,指着卧室,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回去,我要回去……” 直到这会儿,林甘蓝也没搞清楚,爸爸怎么突然就发疯似地往外冲,这会儿又魔怔般非要回去卧室。但耐不住他的“魔音灌耳”,林甘蓝积蓄了最后一丝力量,同陈兰一起把他抬进轮椅,推进了卧室。 刚进去,林建民反身就把她们推了出去,态度粗暴,“啪”一声摔上了门。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蓝蓝,刚刚怎么了?”卫生间门边,探出一张怯生生的脸,刚才那一番动静把厉知非吓了一大跳,现在还没缓过来。 林甘蓝奔到他身边,发现小家伙吓惨了,刚套上崭新的四角短裤,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害怕得像一尊雕塑,一动也不敢动。 “唉,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陈兰抹一把眼睛,进了厨房。 林甘蓝把孩子抱起来,轻声细语安慰了好一会儿,厉知非才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刚才的事情真跟我没有关系吗?” “怎么会跟你有关呢!小滑头别想太多。”林甘蓝点一点他的鼻尖,没当回事。 “可是我从镜子里都看见了,老爷爷滑着轮椅出来,往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就疯了。” 清脆的稚嫩童言,却听得林甘蓝心脏猛地一跳,难道爸爸发疯的症结真落在厉知非身上?她神色凝重:“那……当时你在做什么?” 厉知非忸怩片刻,不好意思地讲:“我在穿短裤。” 林甘蓝往卫生间望去,按照厉知非的话推测,他面对镜子穿短裤—— 等等,那时候他屁股朝着门外经过的爸爸? 林甘蓝扶额,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引发了爸爸发狂吧? 她都不知道该教育厉知非太不讲究,还是该吐槽爸爸太小心眼了。 林建民回了卧室,第一件事便是把两个女人赶出去,果决地关上门,反锁。 第二件事,是贴着门板仔细聆听,确认她们都走远了,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没有搭理额头上的伤口,而是拉上了窗帘,把整个屋子遮的严严实实。 然后,他掏出了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思虑片刻,仿佛下了极大决心般摁下了一串号码。 “喂?”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林建民压低声音,颤巍巍地低唤一声:“弟弟。” 林建国一听他的声音,打了个激灵,有点不耐烦:“哥?你打电话给我干吗?” 上次他把林建民从医院里拖出来,本想借此敲诈林甘蓝一笔钱,谁知道,最后鸡飞蛋打一场空,还闹得一向纵容他的哥哥也生气了,许久不联系。 “弟弟,他回来了!” “他,哪个他?” “你卖掉的那个小孩!”林建民的口音模糊,他已经努力说清楚了,但词语一多,林建国平时没跟他一会儿生活,还是很难听出具体的意思。 “啥?你说啥?我买的哪个鞋子?” 林建民又急又气,一下子没控制住,歇斯底里地吼出来:“卖掉的孩子!” 这下,不仅电话那头的林建国听清楚了,坐在客厅哄小孩的林甘蓝也听到了模糊的声音。 她抱着厉知非,敲了敲卧室门:“爸,你怎么样?你把门打开一下,让我先帮你处理伤口,好不好?” 门内,林建民两兄弟都噤声了。 没得到回复,林甘蓝还不死心,又敲了敲门:“爸,你没事吧?我记得我的房间里还有一把备用钥匙,不打开门看看,我没法心安。” 林建民唬得屏住了呼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知道! 不过几秒钟时间,他拉开了门,一只手还端着消毒酒精——他长久瘫在床上,时不时会磕着碰着,陈兰为了方便照顾他,把消毒酒精放在了床头柜里。 林建民抬头,蓦然对上她怀里的小家伙,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忽闪忽闪,他连忙错开眼,视线落到了林甘蓝的衣角上。 “爸,你刚刚怎么了?” “消毒酒精,疼。”林建民说话还有点打哆嗦,口齿不清。 林甘蓝仔细一看,爸爸额头的伤口的确有抹了酒精的迹象,怀疑刚刚听到那句模糊不清的话,应该是他疼得没忍住随便喊了出来吧。 她把厉知非放到地上,想接过消毒酒精帮忙,林建民不让,摆摆手,示意她出去:“我有用,能自己来,你出去。” 林甘蓝知道他的性子,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索性撂开手去:“好吧,如果实在搞不定,再叫我。” 厉知非一直紧盯着他,忽然迈步走到他面前,林建民本就心里有鬼,突然一抬头,面前出现一张俊生生的小脸蛋,吓得差点从轮椅上栽倒。 偏偏厉知非还歪着头,光明正大地打量他,看了许久,踮起脚尖,往他额头的伤口吹了吹气。 “我受伤了,奶奶就是这样对我的。她说,吹一吹就不疼了。”软糯的童声,似乎有安抚一切伤口的能力。 “奶奶?”林建民忽然好奇他的身份,看向林甘蓝,“他是……” “朋友的孩子,家里暂时有事,让我帮忙照看一会儿。”林甘蓝挪开视线,三言两语没有细说。 林建民还想多问,但忽然想起了什么,揉一揉眉心:“行了,我想休息,你们出去吧。” 林甘蓝没动,视线略过父亲脸上,眉心微拧:“爸,你的嘴唇都破了。” 他抬手沾一沾唇,指尖残留点点血迹。消毒酒精抹到额头的伤口上,很疼,他为了不叫出声,把先前那一声叫喊混过去,死死咬住嘴唇忍住了,没曾想竟然把嘴唇都咬破了。 “天气太干燥,多喝水就好,不用管我。”林建民操纵轮椅后退,赶在林甘蓝卡进来之前,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林甘蓝听到了清脆的落锁声。 林甘蓝眉间浮现一丝阴郁,不知从何时起,她和父亲之间好像隔了一堵厚厚的心墙。 始于五年前她和陆述那一场失败的私奔,还是挑明了她和父亲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亦或是,从始至终,她就不曾靠近过父亲,更别提了解他? 林甘蓝微微叹一声,脑海里许多年前的记忆忽然翻腾起来,那时候父亲忙于事业,没什么时间照顾家里,母亲虽然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可待她不错,会给她买漂亮的小裙子,还会手巧地给她编辫子,打扮得光鲜亮丽,像个漂浮云端的小公主。 如今想来,真应了那句歌词,“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蓝蓝,你哭了吗?”厉知非伏在她胸口,费力伸出肉乎乎的手,一脸认真地替她擦眼睛。 “没有,阳光太烈,刺着我的眼了。”林甘蓝深吸一口气,把眼眶里的水光逼了回去。 怀里的小人儿扭头望向门外,已近黄昏,阳光渐渐西斜,拉长了影子,哪里炽烈了? 第261章 想你 第261章 想你 林建国觉得,遇见厉晋远后,他的好日子似乎到头了。 先是一贯被欺压的亲侄女不听话了,然后是他们三番五次的谋划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宝贝女儿竟然牵连进了监狱。 现在,五年前他曾经卖掉的那个孩子居然出现了! 那个长得很帅,一脸冷漠,与他亲侄女暧昧不清的男人,简直是他的命中克星! 等到林建民打发走了女儿,电话那头才继续传来压得极低的声音:“弟弟,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刚才那声音听见了么?就是他!年纪、胎记都对上了!” 林建国一向看不上这个哥哥,绝算不上个好人,可又没有坏到底的觉悟,最后只能落到个两边儿不讨好的局面。 他冷嗤一声,低低喝止:“慌什么?世界上这么多人,有一两个小孩的胎记凑巧差不多,有什么奇怪?况且,我是托中间人找的金主,连面儿都没见过,据说还是外省人,怎么会这么巧!” 林建民被弟弟怒喝,显出几分怯懦:“就是因为太凑巧了,所以……所以我才害怕……” 林建国捻了捻手指,到底心虚,多说几句,自己也有点动摇,反复说服自己:“不会的,都好几年的事情了,不会有事的……” “瞧你那蠢样儿!” 许秀洁横了老公一眼,抢过手机,噼里啪啦如同点燃的爆竹般呵斥:“大伯,别怪我这个做弟妹的说话太直了,你这叫做想当表子还想立牌坊。” “你……”林建民一向觉得这个弟妹牙尖嘴利,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许秀洁才不管他怎么想,横冲直撞惯了,继续道:“大伯,你若是这么前怕狼后怕虎的,当初何至于答应我们,哄了林甘蓝剩下娃儿换钱?二十年前你都能下得去手,现在老了,反而被吓唬住了?” 一听她翻了二十年前的旧账,林建民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住嘴,你……给我住嘴!” “哟,现在扮好人?晚了,你良心早被狗吃了!不对,还剩了一小块儿,你毕竟还收养了林甘蓝那个兔崽子,没赶尽杀绝!” 一想到林甘蓝仗着有人撑腰,害她丢了悦来酒店那份好工作,新仇旧恨一块儿涌上心头。许秀洁握了握拳头,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恨恨道:“早知今日,当初不如把她也弄死,留下个孽种,迟早是祸害!” “你别乱说!”林建国慌忙捂住她的嘴,四下张望了一圈,发现没人注意到这边,稍稍松了口气。 他在建筑工地搬砖,做了好几日,才逐渐上手了这份工作,每日累得手都抬不起来。谁知道,下午时分许秀洁忽然找过来,刚在他面前哭诉了一番林甘蓝的罪行,就接到了哥哥的电话。 他的眉头紧皱,空旷的建筑工地凉风猎猎,吹得他心里发慌,好像事情已近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呸,我哪句话乱说了?难不成你哥没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现在还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我呸!” 许秀洁正在气头上,尽显泼辣,半点听不进劝,反而冷声威胁:“大伯,我劝你一句,最好把嘴巴闭紧一点,别走漏了风声。对了,在林甘蓝面前尽量表现自然一点,别让她发现了端倪,否则,二十年前那桩事,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告诉她!” “你……”林建民胸脯剧烈起伏,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许秀洁翘起嘴角,颇有老大的威风架势,发号施令:“至于那个孩子,你找个机会问问清楚。如果真是……我们再作打算。大伯,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林甘蓝和我们不同,你可想清楚了。” 林甘蓝不是林家的女仔,更不是他们的同路人,若没有二十多年前那件事,她怎么会落到林家…… 想一想,许秀洁的心头竟然涌起一丝畅快。 呵,任凭林甘蓝再努力,也绝想不到,她的人生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被改写了! 林建民的性子越发古怪,从楼梯间摔下去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任凭林甘蓝和陈兰反复劝说,也不开门,甚至连晚饭也没吃。 林甘蓝无法,只能在卧室门口放了面包和水,隔了门板嘱咐他,万一晚上饿了,开门就能吃饭。 也不知道他坐在轮椅上,压根没力气爬上床,一整晚到底要怎么过。 林甘蓝长叹一口气,怏怏不乐地回了自己房间。 “蓝蓝,别皱眉头,容易长皱纹。”厉知非已经脱掉了长裤,屁股上的大眼小黄人迎风飘扬,煞是耀眼。 小家伙一脸严肃,踩在床上,踮起脚尖伸手想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心间淌过潺潺暖意,林甘蓝绽开一抹笑颜。 见她笑了,厉知非也松一口气,故作老成的语气问:“蓝蓝,是不是我来你家做客,林爷爷不高兴了啊?” 林甘蓝一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父亲,抬手揉乱他的头发,笑道:“小脑袋瓜里想什么呢,你能来我家,高兴还来不及!我爸生病了,不能走路,所以心情不好,偶尔会乱发脾气。” 晚饭后,厉晋远给她发了条短信,家里人还没商量好,拜托她多照顾一晚。 她本就喜欢厉知非,一大一小相处愉快,自然答应。 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厉知非舒舒服服躺过去,缠着她讲故事。从神笔马良,讲到七个葫芦娃,正说到七娃合体变成了金刚葫芦娃,与蛇精一场大战时,厉知非就睡着了。 小家伙呈大字型躺在床铺正中央,小肚皮一鼓一鼓,林甘蓝拉过薄毯,替他遮了遮。 折腾一天,她反而没有睡意,来到客厅发现主卧门口的面包和水都不见了,心里稍微放心些。 家里没多余房间,陈兰没法留宿,屋子里只她一人清醒,想到明天就要离开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去部队报道,前途未卜,她更睡不着了。 不知道在沙发上坐了多久,她忽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咚咚咚”,三声。 这么晚了,谁会来? 林甘蓝起身走过去,充满了戒备,低声询问:“谁?” “我。” 低沉的声音,泛着一丝冷意。 不必自报家门,林甘蓝一下子就分辨出声音的主人,微微有些惊讶,看向墙上的挂钟——深夜十二点,厉晋远来接孩子? 她略一迟疑的时候,门外的男人已经不耐烦了:“再不开门,我撬锁了。” 哈?这厮是来找茬的吧! 林甘蓝一点不怀疑他的话,在集训基地已经见识过他的百般技艺,别说区区撬锁,就是哪天他告诉林甘蓝,自己能怀孕,她估计也不会太吃惊。 深夜男人上门,总归不是什么体面事,万一被邻居知道了,少不得又会风言风语地议论。 林甘蓝连忙开了门。 外面一片漆黑,隐约漏出点暗淡的路灯光,厉晋远一身黑色风衣,完美融入了夜色。 她压低声音,有点埋怨的意思:“咱们说好了,让知非留宿一晚,明儿就给你送回去,怎么这么晚还来?” “关孩子什么事?我来看你。” 厉晋远猛地把她拥入怀中,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那颗空荡荡的心似乎在瞬间被填满了。 四周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清晰而有力,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他抱得很紧,几乎勒得林甘蓝不能呼吸,轻轻推他一把,声音里藏不住娇嗔:“见过了,你走吧。” 男人岿然不动,固执把头埋进她的肩窝,像是寻找温暖的初生企鹅,闷声闷气:“我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林甘蓝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急速往后退了两步,脱口而出:“你不是厉晋远吧,你到底是谁?” 厉晋远也懵了:“我不是我,还能是谁?” 林甘蓝皱了皱眉心,目光充满猜疑:“厉少是个大冰山,怎么可能说出想……这种话。” “想你”两个字在舌尖咂摸,林甘蓝俏脸微红,羞得有点说不出口。 屋子里没有开灯,如水的月光透过玻璃投射进来,她的周身好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 厉晋远一下子看呆了,俯身,极快地在少女唇上轻啄了一口。 快到林甘蓝都来不及反应。 他像个得逞的毛头小子,着了魔似的,止不住笑。 林甘蓝横他一眼,眼波流转,既嗔又娇:“厉少,你找打!” 厉晋远望着她,似一朵静静绽放的昙花,眉目间温柔而缱绻,一双明亮的眸子好似明珠生光,看得令人心痒痒。 二十八年来,他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心里好似盛了蜜,只要瞧着她,便高兴。 高兴得想喊叫出声,却又舍不得让任何人分享此时的愉悦。 第262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262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甘蓝闺房。 一米五的小床显然躺不下两大一小,林甘蓝本想借此劝退厉晋远,不曾想,他竟然把儿子丢到了躺椅里。 还美其名曰“小孩子需要锻炼”。 林甘蓝嗤之以鼻,分明是假公济私。 在厉晋远的强烈要求下,林甘蓝只好遂了他的愿,也上了床,两人合衣并排躺在床上。厉晋远身材高大,一双长腿没法完全舒展,只得委屈地屈起来。 但他并不在意,稍稍用力,把林甘蓝的头拨到了自己臂弯。 她略一挣扎,就对上了厉晋远的双目,月光下,更显明亮,荒野间的野狼似的。 他勾一勾薄唇,声线慵懒:“不准逃跑了,女朋友。” 林甘蓝微微一怔,恍然反应过来,今儿是他们成为男女朋友的第一日? 自从陆述之后,她整日为了养家而疲于奔命,再没想过男女之事,早就忘记谈恋爱是什么感觉了。 此时此刻,她躺在厉晋远怀里,耳畔是他强有力的心跳,鼻尖萦绕了他的清冽气息。温柔月光笼罩了两人,气氛静谧而美好,好像一场童话,充满了粉红色的泡泡。 “女朋友?” 林甘蓝稍愣,反应过来低低应了声:“嗯。” “女朋友。” 林甘蓝拧眉,不知他发了什么疯:“啊。” “女朋友!” 林甘蓝没忍住,冲他翻个白眼:“哎!” 厉晋远搂紧她,好像这样才能确认她的存在,低声道:“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耶。” 莫名有些兴奋,嘻嘻! 林甘蓝扶额,平日里厉晋远一副冷若冰山的样儿,谁知道多了一重男朋友身份,竟然好像心智小了十岁! 不对,十八岁少年也不这样啊! 余光瞥见他笑嘻嘻的傻样儿,林甘蓝越发无语。 不过,就这样静静地欣赏月光……也不错。 林甘蓝养成了良好的生物种,早晨七点自然醒。 朦朦胧胧睁开眼,面前是一张放大的俊脸,吓了她一跳。 定睛一看,这张脸的主人——她认识。 林甘蓝气沉丹田,吼了一嗓子:“厉晋远,你神经病啊!” 大清早吓人,会吓死人的! 厉晋远没恼,反而微微一笑:“女朋友,早安!不过我没想到,你做了一年法医,居然胆子这么小。” 他好像对“女朋友”这个梗玩上瘾了,林甘蓝的白眼刚翻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很要紧的事—— “厉晋远,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 厉晋远倾身过来,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上一吻:“昨晚上你邀请我一起赏月,不记得了?” 林甘蓝想了好一会儿,昨晚临睡前的记忆才拉回来,啐了他一口:“呸,明明是你赖在这儿不走,连儿子的地盘都霸占。” “错!”厉晋远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是小兔崽子跟他老爸抢地盘才对。” 看一眼窗外,天色还不算太亮,林甘蓝推了他一把,连忙催促:“行了,你趁早走吧,一会儿被我爸发现就惨了。” 面前的男人忽然拉下脸,声音也低沉了:“已经晚了。” “什么晚了?” “第一,今天是阴天,这会儿已经……”厉晋远掏出手机,展示给她看,“已经八点多了。” “还有第二?” “第二,你爸已经看见我了。” “靠,什么时候?”若不是他拉着,林甘蓝一早蹦了三尺高。 “我刚醒来,有点热,就去你家浴室冲了个澡……” “天呐,他该不会刚好撞见你洗澡吧!”林甘蓝只想一巴掌拍死自己,昨晚就该把他赶走。父亲瞧了一眼厉知非的光屁股就发狂摔下楼梯,若是看了厉晋远…… 那画面太美,她不敢在想! 厉晋远摆出苦兮兮的表情,一副“他也不想这样”的表情:“我也没想到你爸会醒的那么早,那会儿才五六点。” 所以,你丫的从五六点醒来一直待到现在? 扫一眼不远处的书桌后,厉知非还以一种非常不舒服的姿势躺在椅子里,林甘蓝更无力吐槽了。 她起身,踢了一脚厉晋远,终于把他从床上踢了下来。 把厉知非放回床上,小家伙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两条小短腿横七竖八地搭在床边,睡姿……挺有厉晋远的范儿,特立独行。 回身,林甘蓝一头撞进厉晋远的怀里,他猛地搂住少女,颇为得意地炫耀:“对了,你爸还夸我身体不错。” 昏暗的浴室里,清晨五六点,置于淋浴下的完美胴体,林建民看了一眼,说“身体不错”…… 林甘蓝慌忙闭上眼睛,双手捂住耳朵,口中念念有词:“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实在是那场面太惊悚,她受到了惊吓! 林甘蓝磨蹭了许久,直到陈兰都来了,敲她的门招呼吃早饭了,她才鼓足勇气准备迈出房间。 手刚触到门把手,陈兰就补了一句:“你爸说了,把小厉也叫上。” 林甘蓝悚然一惊,望了望正对儿子实施叫醒服务的厉晋远,轻声问:“哪个小厉?” 陈兰轻嗤:“还有几个小厉?当然是非非的爸爸。” 连陈兰都知道他在这儿了?! 林甘蓝震惊之余,更多尴尬。 唤醒了厉知非,小家伙揉揉眼睛,还小声嘀咕:“爸爸怎么会在这儿?唔,我一定在做梦!” 说着,他又要倒回去继续睡,被厉晋远捏住了鼻子,强制弄醒。 “我数一百,穿好衣服。”厉晋远雷厉风行,面容一板,颇有点吓人。 “爸爸!是真的爸爸!”厉知非一蹦三尺高,抓过林甘蓝的手,兴高采烈,“蓝蓝,爸爸怎么在这儿?” “三十八,三十九……” 厉知非吐吐舌头,疑问来得快,去的也快。 林甘蓝打开门,本想悄无声息把厉家父子带出来,谁知,一抬头就对上了两束炙热的目光。 陈兰和林建民都笑意盈盈地望过来,还不住招呼:“快来吃早饭,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准备了稀粥、包子和豆浆油条。” 往桌上扫一眼,摆满了一整张餐桌,林甘蓝愕然,这待遇也太超然了吧? 她还记得头次上门,厉晋远差点被林建民打出去,和现在简直是天差地别! 她下意识看了看父亲的脸色,满面含笑,甚至还说辛苦厉晋远推他去附近散步,要他多吃点补充体力。 厉晋远坐在她身旁,接触到她那好奇的目光,低声道:“现在知道这两个小时去哪儿了吧。” 推着父亲的轮椅出去散步? 林甘蓝晃晃脑袋,觉得今天没一件事情是正常的,一切都好像偏离了轨道。 偏厉晋远来了兴致,伏在她耳边讲:“你爸好像格外喜欢非非,问了很多关于他的问题,我想,他一定很高兴咱们能成为一家人。” 林甘蓝啐了他一口,埋头喝粥,可心底却隐隐升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事出反常必有妖? 吃过早饭,林甘蓝收拾了行李,向父亲辞行。 这一回,林建民没再阻拦,沉吟良久,反而看向厉晋远,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家女儿。 “林爷爷,你放心好了,我爸爸可厉害了。”厉知非抢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林爷爷好像……有点怕他? “那就好,那就好。”林建民错开眼,一叠声说了几个“好”字,就让林甘蓝抓紧时间回部队去。 切诺基驶离榆木巷,林甘蓝还恍如做梦,这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拐过两条街区后,才发觉不对劲:“糟糕,我忘记带护身符了。” “很重要?” “我妈在大光寺求来的。” 一提来历,厉晋远立刻反打方向盘,转回林家去取。 到了榆木巷门口,发现里面断了一根水管,抢修车堵住了通道。 林甘蓝急了,当即就要下车狂奔回去,被厉晋远拽了手:“你留在这里照看非非,我去取。” 他身高腿长,比她更快,林甘蓝也不纠结:“应该在我的床头柜上。” 她昨晚特意放在那儿,谁知厉晋远忽然驾到,一时忙乱就忘记了。 厉晋远应一声,急速狂奔,没一会儿就穿过深幽的巷子,抵达了筒子楼。 一口气不带喘,他上去二楼,林家房门紧闭,他刚想敲门却听里头传出了声音。 “那孩子的来历,你到底问出来了没?” 厉晋远听力好,辨认音色的能力也不错,虽然没指名道姓,还是清清楚楚地认出了这把声音的主人。 他皱了皱眉头,放下了准备敲门的手,躲到一边,侧耳倾听。 第263章 大型忠犬撒娇现场 第263章 大型忠犬撒娇现场 林建民叹一口气,有些无奈:“他的口风实在太紧,我旁敲侧击问了好几次,还是没能问出孩子的生母。” 许秀洁先开口,鄙夷道:“没用的东西!” “你……建国,管管你媳妇,怎么跟我说话!” 林建国一向唯老婆马首是瞻,满不在乎:“哥,秀洁也没说错,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可不是没用?依我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不过是自己吓自己而已。当初给我们牵线搭桥的中间人,现在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你当初上哪儿找的人?”林建民还是不放心。 “佳莉在酒吧认识的,我们也不熟,只打过一次照面。那人正好在找代理孕母,佳莉一听那价钱就心动了,所以才回来……” “能让佳莉心动的价钱,不低吧?可你当初只给了蓝蓝五万块啊!”林建民忽然想到,揭破出来。 林建国这才发觉失言了,支支吾吾还想遮掩过去,被妻子一把推开。 许秀洁大喇喇挡在丈夫前面:“大伯,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人家开的价钱是不低,可林甘蓝也不是多好的货色,人家最后只肯给这么多钱。再说了,当初我们也额外再多给了你两万块,不是吗?” “才两万块……”林建民气得脸色铁青。 许秀洁揶揄:“大伯,可别嫌弃只有两万块,你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赚到手,何乐而不为?把林甘蓝骗去酒店,灌下迷药做代孕手术,再到劝她怀胎十月生下孩子,忙前忙后的可都是我们!” 她阴险一笑:“这么说来,我们可亏了。” “你们……你们滚!” “走就走,真以为我喜欢上你这儿来?啧啧,这破地方,你就窝在这里过完剩下几年吧!” 林建国拉了妻子一把,压低声音劝:“别撕破脸,他手里握着咱们的把柄。” 许秀洁翻个白眼,完全不当一回事:“林建国,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连他也怕?哄骗林甘蓝当了代理孕母,他也有份,咱几个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况且,二十年前的事……呵呵,也不知道谁更害怕一点。” 门外,厉晋远把这一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头一次有点怨自己听力太好。 稍一串连,真相水落石出。 当初厉家正处在危急关头,他花钱托人寻个代理孕母,没曾想,竟然被林佳莉听到了风声。为了得到那一笔丰厚的代孕费,林佳莉一家竟然通过下药的卑劣手段陷害了林甘蓝。 他当初开出的价码是一百万,层层剥削,最后落到林甘蓝手上,也只剩了区区五万块。 呵,区区五万块,林家卖了女儿,也卖了他的儿子! 厉晋远攥紧拳,手背的青筋暴起,死死咬唇,甚至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堪堪克制住冲进去狂揍这群禽兽的冲动! 揍他们一顿? 太放过他们了! 这群禽兽必须得到应有的惩罚! 在林建国夫妇离开前,厉晋远一个腾跃,轻轻松松从二楼跳下,火速出了院子。 他回到巷口的车上,沉着一张脸,表情十分不善。 林甘蓝坐在后座,正和厉知非玩游戏,瞧见他上车,头也没抬,问一句:“拿到护身符了么?” 厉晋远如梦初醒,寻了个借口:“你家关着门,敲了好几次也没人应,可能……陈姐带着你爸出去散步了吧。” 提到林建民,他的语气有几分咬牙切齿。 这个男人,不配称作“父亲”。 居然串通外人出卖女儿! 厉晋远一拳狠狠砸在方向盘上,惊得林甘蓝望过去,狐疑道:“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抿了抿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招招手,示意她去前排。 望着那抹清丽的侧颜,厉晋远头一次生出深深的无力。 他能说什么? 直言,她的父亲和小叔一家串通,哄骗她做了代孕妈妈? 而他则是那个金主,厉知非就是那个孩子? 真相在他的心头一一滑过,厉晋远皱了皱眉心,越发肯定不能说! 一旦知道这些,他们的关系还会如同现在这样和谐而亲密吗? 胡思乱想间,林甘蓝已经重新上车,坐到了他身边,一双明亮的眸子如天边星辰般微微闪烁,透露出些许微光。 紧闭的车厢内,她的声音仿佛有了回音,柔柔的:“怎么了?” 微凉的指尖划过他的下颔,沿着冷峻的线条勾勒,似乎有着镇定的功效,顷刻间压制了他的滔天怒火。 厉晋远微微侧头,几乎把半张脸都搁在了她的掌心,蹭一蹭,大型忠犬撒娇现场! 后座的厉知非表示没眼看,两只手齐齐捂住眼睛,声音洪亮:“非礼勿视……” 惹得林甘蓝忍俊不禁。 正笑着,忽见厉晋远的眸光渐渐深沉起来,低头吻上了她的额头。 密封的车厢内,分明开了冷气,林甘蓝却觉得身体急速升温,耳根子默然发烫,脑子里倏地炸开一片烟花。 看见她的笑,厉晋远瞬间释然。 再多的苦难,她都熬过去了,从今以后,她的笑容,他来守护。 大不了,用一辈子来补偿。 厉晋远从不欠人情债,统统还清。 一阵缠绵缱绻,林甘蓝还残存了一丝理智,推他,指一指后座,提醒孩子尚在。 厉晋远拉开距离,舔了舔薄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伸手刮了刮林甘蓝的鼻尖,扬眉道:“今儿饶过你,先欠着。” 林甘蓝一愣,等等,台词不对吧! 吃亏的是她,好不好! 厉晋远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驱车直回厉家,期间还拍了胸脯保证,一定会帮她把那枚护身符取来。 再来厉家,林甘蓝心情复杂。 厉晋远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一路紧牵她的手,推门时,还不忘低声安慰:“放心吧,有我在。” 客厅里,只有厉老太太在看韩剧,身边放了一盒纸巾,时不时抽一张,擦擦眼泪。 听见动静,厉老太太转过头,她先看见林甘蓝,愣了愣,然后吸了吸鼻子:“蓝蓝来了,一块儿看韩剧,哎哟,这个女主角可惨了。” 她起身,总算看见了被撇在后头的宝贝孙子,立刻找遥控器想关上电视剧。 但厉知非已经蹦蹦跳跳走上前了,板着俊生生的脸蛋,从沙发缝里掏出遥控器,眼睛都不眨一下,摁掉了电视画面。 “奶奶,这部剧你都看第八遍了,脑残剧情我都能倒背如流。”小家伙一点不给老太太留面子。 厉老太太估计没少被孙子抓包,面色讪讪。 “妈,我有点事出门一趟,蓝蓝和孙子,都拜托你照看了。” 林甘蓝抿唇,等等,厉老太太照看她?说反了主语和宾语,应该是她照看老太太才对吧! 老太太一口答应。 送他出门的时候,林甘蓝没忍住,追问:“从榆木巷出来,那就有些不对劲,到底怎么回事?咱们还得回部队,不能再耽搁了。” 厉晋远拉一拉她的手,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林甘蓝做梦也想不到他要办的事情,会与自己有关,还以为他有私事要办,只得叮嘱他快去快回。 这一等,一直到了晚上。 期间,厉晋远关机,怎么也联系不上。 林甘蓝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以前没确定关系时,她一味相信厉晋远的能力,反而没这么担心。 人没变,变的,是心境。 时针走过晚上九点,厉晋远才风尘仆仆地推开门。 林甘蓝迎上去,感觉手里多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是妈妈从大光寺为她求来的护身符。 她瞬间湿了眼眶:“谢谢你。” 浓眉一扬,厉晋远瞪她一眼:“再这么见外,你就死定了。” 恋爱的男人,幼稚指数急速攀升,林甘蓝笑着握上他的手,并肩而立,油然生出几分抗衡天地的豪气。 时间不等人,同老太太打过招呼,他们就出发了。 厉知非眼泪涟涟,哭着喊着,要林甘蓝别忘记他,有空回来看看他。 望着驶远的切诺基,厉老太太抱着孙子一块儿抹眼泪,还不忘劝:“下次见你爸,催一催,早点跟蓝蓝结婚,你就有妈妈了。” 也不知小家伙听懂没有,狠狠点了点头。 车内,一片安静。 林甘蓝先开口:“昨天……谢谢你为我扯谎了。” 她指的是厉晋远认了同她十七岁那年一起私奔,认了她是厉知非的生母,顾全了她的颜面,也杜绝了外面的人嚼舌根子。 厉晋远目视前方,没有立刻回答。 他下意识想把整件事和盘托出,但薄唇微启,最终还是抿紧了。 酝酿片刻,他才沉声道:“咱们迟早是一家人,何必在乎那些虚名?” 林甘蓝羞红了脸,扭头看向窗外,为了缓解尴尬,打开了车载广播,轻声自言自语:“哼,谁跟你一家人。” 尽显小女人娇态。 车载广播刚好停留在都市法制频道,主持人正在谈论今日破获的一起拐卖人口案件:“接到出逃受害人的举报,警方立刻出动,抓获了犯罪嫌疑人林某和妻子许某……” 厉晋远皱了皱眉头:“整日都是坏消息,换个频道,调剂一下心情吧。” 林甘蓝不疑有它,依言切换了音乐频道。 一首歌刚播完,她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显示是陈兰。 “喂?” “蓝蓝,大事不好了!小叔一家被警察抓了,说是……说是涉嫌拐卖儿童!” 第264章 一家三口齐齐整整 第264章 一家三口齐齐整整 林甘蓝一惊,联想到刚才那则法制新闻。 犯罪嫌疑人林某和妻子许某……竟然是小叔夫妇! 她的心一沉:“陈姐,你别急,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电话那头换了人,林建民接过,不过一天时间声音苍老了许多:“下午时分,突然一队警察去了金悦城,上门把你小叔小婶抓走了。蓝蓝,他们是冤枉的,你一定要救救他们!” 林甘蓝:“警方怎么说?” “说是小叔小婶拐走了一个小孩子,结果还没来得及转卖,小孩子就逃掉了,家长带了孩子报了警……” “警方有证据吗?” “有,说是调取了附近的监控记录,还有邻居的证词,证明的确看到你小叔小婶把孩子带回家……” 林甘蓝眉头紧锁:“人证物证俱全,我也没办法。” 闻言,林建民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那可是你的小叔小婶!” 一想到他们曾经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林甘蓝就同情不起来。更何况,以她对小叔一家的了解,他们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情,她一点也不奇怪。 她硬声硬气:“爸,他们违法犯罪了,就应该得到法律的制裁。站在亲戚的角度,你不如劝他们一句,自首吧,别负隅顽抗。” 林建民气得摔了摆在床头柜上的台灯,“哐当”一声,震得林甘蓝耳膜发疼。 她心里一片悲凉,无论她怎么做,父亲心里还是划清了界限。 她是一边,父亲和小叔一家,是另一边。 林甘蓝缓缓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底一片清明,冷冷开口:“爸,我提醒一句,这半年的生活费已经全数打给了陈姐。我刚进部队,还得参加训练,什么时候能拿到薪水暂且不知道,你……省着点用。” “胡闹!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就得给我养老送终,我说什么,你就得给我办了!” 林建民气得都糊涂了,抖着声音发号施令:“现在,你给警局去个电话,帮小叔小婶求情!他们跟我说了,只是看那小孩儿孤零零一个人挺可怜,路上又睡着了,才带回家让他休息会儿,没想把他拐卖了……” 林甘蓝怒从心起,咬牙切齿开口:“这么说来,当初他们也不过是酒里下了点药,联系了代孕的金主,哄骗我生下孩子,再抱走了孩子!他们也没做什么,是不是?” 一瞬间,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滑落,沿着脸庞,一路打湿了衣襟。 她咬唇,用力擦掉眼泪,口腔里,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蔓延开去。 她不能哭,不能向命运,向恶人认输! 电话那头,林建民愣了许久,才结结巴巴辩解:“你这是什么话,当初你小叔小婶向我解释了,那是一场意外……” 林甘蓝不想再听,忍着眼眶酸涩,打断了他的话:“爸,摸着良心说,这些话你会信吗?无论如何,我不会为他们求情,也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瓜葛了。” “你这个不孝……” “就这样,爸,挂了。”林甘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只是震怒中的林建民压根没听出来。 又或者,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林建民完全没在意过女儿的哭泣,所以完全分辨不出来。 掐断电话后,不过几十秒,林建民又拨了过来。 厉晋远一只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果断替她关机。 她看过去,正好对上厉晋远的眼神,如墨般深沉,晃了晃手机:“你爸追究起来,推到我身上。” 林甘蓝吁出一口气,往椅背仰躺:“我才不在乎。” 厉晋远淡淡一笑,丢开了手机,明知她说谎也不拆穿。 他降下车窗,城郊的夜风吹进来,挟裹了淡淡的泥土味道,往天上望去,深蓝的夜空如丝绒幕布,星光似散落其中的点点碎钻。 他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蓝蓝,我想知道当初你怎么会有孩子……” 林甘蓝看向窗外,留给他一个后脑勺,轻轻自嘲:“我以为你已经把我查得一清二楚。” 厉晋远没敢作声,当初他的确让赵风查过她,但那会儿不过是一时好奇,哪知道现在会有如此深的羁绊…… 若是一早知道,他也许会应对得更好…… 许是心情实在低落,需要一个靠谱的倾听者,林甘蓝缓缓开口,把前尘往事向他说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她说起过往,厉晋远还是气得几乎握碎了方向盘,甚至觉得,把林建国一家子送进监狱还不够! 不够,统统都不够! 都不够补偿林甘蓝曾经受过的苦,流过的泪! 讲完故事,林甘蓝沉默了许久,转回头,望向他的时候甚至笑了,只是眼底的苦涩浓得化不开。 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呐,我的过去很不堪吧?” 每个人都觉得,她是罪有应得。 好像青春年少时的恋爱,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厉晋远一脚刹车,把切诺基停在路边,忽然张开双臂,侧身抱住了她。 很紧,很紧,似乎要把她压进自己的身体里,一同呼吸。 “是别人的错,他们应该受到惩罚。”他闷声安慰,却觉得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样的话,都苍白无力。 “老天有眼,小叔一家的报应到了,没想到他们一家三口最终会在监狱里团聚。”也算是罪有应得。 厉晋远心里五味杂陈,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他没有做错。 只是,还有一个人逍遥法外。 他斟酌了一下,委婉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爸也知道那件事呢?” 林甘蓝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我那小叔小婶牙尖嘴利,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人说成活人,事后我爸知道了,但一来木已成舟,二来他们巧舌如簧,把我爸忽悠过去了。” 厉晋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轻声道:“我指的是,林建国坑你的时候,如果你爸当时就知道那件事,却没有阻止……你会怎么办?” “不可能!”林甘蓝脱口而出,一脸震惊,“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他二十多年前把我捡回来了,说明还有良心,他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 厉晋远眨眨眼,一丝担忧一闪而过:“我只是猜测,已经过去的事就别想了。” 他抚了抚林甘蓝的头发,好像哄小孩似的,岔开话题,重新开车上路。 然而,林甘蓝却一直心不在焉,脑子里一团乱麻。 无数散碎的记忆翻腾起来,搅动了一池浑水,有些以前不曾注意到的地方,渐渐浮出水面。 林甘蓝觉得,心脏很疼,疼得好像跳不动了。 第265章 下马威 第265章 下马威 深夜十一点半,切诺基驶入基地。 林甘蓝拎着行李箱,入住了基地招待所,和厉晋远的房间紧挨着。 她心情差劲,打了个招呼,就“砰”一声关上门。 刚把行李箱放好,门就被敲响,“咚咚咚”三声。 林甘蓝喊一声“快去睡吧”,实在没心情搭理,然而门外的人却锲而不舍,大有她不开门就一直敲下去的架势。 她挽起袖子,怒气冲冲杀过去,拉开门,愣住了。 一只手稳稳托住玻璃杯,盛在杯中的牛奶平静如一块白色的奶片,完全看不出流淌的趋势。 厉晋远从侧边闪身而出,薄唇微翘:“趁热喝,容易入睡。” 林甘蓝顿时犹如泄了气的皮球,前一刻还满腹怨气,觉得他无理取闹,现在却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乖乖抱着玻璃杯喝尽了牛奶。 喝完,她还满足地打了个小小饱嗝,偷偷看一眼男人,眉目含笑,哪里还是传言中那个“冷面阎王”? 她倚着门,歪着头打量他,轻声道:“厉少,你以前可是深藏不露啊。” “藏什么,露什么?” “撩妹的招数。” 厉晋远眨眨眼,故意夸张地否认:“拜托,我可没当你是个妹子!” 哎?这画风不对啊! 下一刻,男人倾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蜻蜓点水一般轻巧,沉声道:“我当你是老婆,所以,我真正高超的是撩老婆技巧。” 林甘蓝发愣片刻,他已经取走玻璃杯,向她招招手:“明天早起,快回房乖乖睡觉,晚安。” 她的心底涌过一股暖流,望着那抹潇洒高大的背影转进另一扇门,绽开一抹灿烂笑容,低低应一声:“你也晚安。” 他听不到,但她相信,一定能感觉到。 林甘蓝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竟然一觉到天明,连梦也没做一个。 六点就被叫醒,在招待所简单吃了个早饭,她和厉晋远坐上直升飞机,于两个小时后抵达了永南省乐河市。 早有一辆军车等候,载着两人和行李一路进入深山密林,直到夕阳西下,才进入了野狼战队所在的永南基地。 林甘蓝没有晕车的毛病,但坐了一整天,她也有些头晕目眩,两条腿颤巍巍,踩在实地好像漂浮在云端。 一抬头,面前黑压压数十个人,全都目不转睛盯住她,把她吓了一跳。 厉晋远虎着一张脸,凶他们:“看什么看?不用训练了吗?” 他一开口,林甘蓝敏锐地注意到,有人往后缩了缩。 有胆儿大的冒出一声:“厉队,来了个女的!” 林甘蓝皱一皱眉,颇为不乐,什么叫“来了个女的”? 女的怎么了? 女人也顶半边天! 厉晋远眼力毒辣,黑压压的一群脑袋里,一下子就分辨出来:“熊乾坤,我这儿一向不看性别,只看能力。有本事进,是人妖,我都收!” 响起一阵哄笑。 循着大家的目光,林甘蓝也找到了说话的人,离她大约三米多的位置,五大三粗的汉子,倚着树干,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儿。 林甘蓝捻了捻手指,不动声色从腰间抽出一枚柳叶刀,忽然扬手,细长的刀片破空而去。 柳叶刀刺破熊乾坤的衣服,应声扎进了他身后的树干,把他的肩部固定在了树干上,却没有伤到他分毫。 从她抽刀,到柳叶刀扎入衣服,整个过程不过区区半秒钟。 反应过来时,熊乾坤的脸色顿时发白。 他不过开个玩笑而已,这女人忒狠了,稍一失手,他就会受伤! 刚刚起哄的人瞬间分作两边,留出中间一条路,林甘蓝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反应,淡淡一笑,毫不畏惧地走向熊乾坤。 “完蛋了,她还不知道熊乾坤的暴脾气吧。” “靠,厉队不帮忙吗?就站着看戏?” “省省吧,厉队会管这些破事才奇怪。” “哎哟,好难得来一个妹子,可别刚来就被熊乾坤揍了……” 林甘蓝听着纷纷议论,脚步却不停,沉稳地走过去,站在熊乾坤身前。 熊乾坤是机枪手,身高一米八六,体重也是一百八十六斤,别看他壮实如熊,行动却敏捷自如。区区一把柳叶刀,困不住他,稍微用力一挣,就能脱身。 但他偏不,就要等着林甘蓝过来,讨个公道。 看着眼前的女人,尽管基地里男女比例失调到过分,他也本能地知道,这是个漂亮女人。但现在这个女人惹得他很不爽! 熊乾坤居高临下看她,还保持着被柳叶刀钉在树干的姿势,忽然张大嘴,怒吼一声。 “啊——” 站得近的人都捂了耳朵,这头熊,气沉丹田一声吼,声音也太响亮了,令人不由想起武侠小说里的“狮吼功”。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却岿然不动,面上的笑容不减一分,甚至还有扩散的趋势。 熊乾坤不怕跟人硬杠,就怕动脑筋,一时心里乱了,吼到后头稀稀拉拉就结束了。 林甘蓝挠一挠耳朵,指了指背后的军车,轻描淡写:“比那玩意儿还差一截。” 熊乾坤气结,他为什么要和一个死物比较? 不是他自夸,比起熊吼功,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不对,他为什么要比这个?他只是想用气势压倒面前的女人而已! 他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黑,林甘蓝全不在乎,抬手拔下了嵌入树干的柳叶刀,往熊乾坤面前一送,笑容灿烂:“喏,一只蚊子。” 她从三米外扔飞刀过来,是为了扎死一只蚊子? 熊乾坤不信,却不影响其他人对这位新加入者心悦诚服。 “厉队挑人的眼光果然毒辣。” “哈哈,我就说嘛,厉队不是那种走后门的人,不会见她好看就招进来,肯定有两把刷子!” “那是,不然厉队就去娱乐圈挑人了,女明星们可一个赛一个漂亮,就是上了战场不顶用。” “厉队去挑人?会不会狼入虎口,被女明星们围住造绯闻啊……” “哈哈哈……” 又是一阵哄笑,却与先前的气氛完全不同了。 熊乾坤拍了拍肩膀,似乎先把柳叶刀带来的晦气拍走,狠狠瞪他一眼。 走回厉晋远身边,林甘蓝才生出一丝忐忑:“我刚刚是不是很过分?会不会让你难做?” 她只是想争一口气,并不想把事情搞砸,来到基地第一天,就让厉晋远难做。 厉晋远勾唇,满不在乎:“为什么要在意熊乾坤?” “同一个队,以后还得朝夕相处……” 厉晋远目光灼灼:“谁说你和熊乾坤一队?” “哈?这不是野狼……”林甘蓝完全懵了。 厉晋远一个眼色,四个人从队伍里站出来,一字排开,依次报数。 “路一峰,狙击手。” “江阳,通信兵。” “庞斐然,机枪手。” “黄岐,爆破手。” 厉晋远站在她身后,低声:“还有个你见过的赵风,没在这儿,他是副队长。” 林甘蓝敬个礼,学着他们的样儿,脆生生道:“林甘蓝,医疗兵。” 四张神采奕奕的脸,仿佛看到了太阳一般开心,齐声:“我们也有女生了!” 厉晋远出手奇快,往每人头上都拍了一下,“砰砰砰砰”四声,像是拍西瓜。 “行了,输给隔壁,你们就丢脸了。” 林甘蓝费解:“隔壁?什么隔壁?” 江阳站出来:“隔壁就是熊乾坤那队,战熊。” 一想到熊乾坤那副样子,活脱脱从动物世界栏目里走出的一头熊。 林甘蓝忍俊不禁,脱口而出:“该不会熊乾坤是队长吧?” 瞥见厉晋远好像没有阻拦的意思,周边的人也散去了,江阳便和盘托出:“隔壁队长是熊启荣。” 见江阳比较好说话,林甘蓝干脆一口气问到底:“为什么不直接说战熊,非得叫隔壁?” 不仅江阳,连其他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不住偷看厉晋远的方向,全都一言不发。 她看向厉晋远:“不能说?” “野狼,战熊?懂了?”厉晋远把她的行李箱也一起接过,“走吧,去宿舍,半小时后集合。” 最后半句是对其余四人讲的。 野狼,战熊,连名字都彼此相对,有几分打擂台的意味。 联系野狼战队四人讳莫如深的态度,以及熊乾坤之前找茬的态度,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啧啧,永南基地这潭水,有点深。 第266章 两虎相争 第266章 两虎相争 永南基地统共没几个女人,宿舍楼便没有划分男女。 林甘蓝的宿舍坐落在三楼拐角,二十平米的房间,摆了两张单人床,书桌柜子一应俱全,还捎带了一个小厨房和卫生间,真正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她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室友还未归来,暗橙色的夕阳光芒笼罩了半间屋子,显得岁月静好。 她放好行李,洗一把脸,发现厉晋远速度奇快,已经帮她铺好了床。 林甘蓝打趣:“还好房间里没别人,不然传出去,可得跌落多少人的眼睛,堂堂厉队竟然亲自动手替我铺床!” 厉晋远勾起唇角:“为女友服务,是我的荣幸。” 两人一早商量过,暂时隐瞒恋爱关系,免得影响工作。特种兵注定上战场,稍有差池,便是丢了性命,由不得分心。 唯有偶尔这般独自相处的时候,才能觉出些不同,稍稍能说几句体己话。 厉晋远不由自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发自内心地愧疚:“委屈你了。” 林甘蓝拨开他的手,灿烂的笑容仿佛能赶走所有阴影:“别闹了,我才不想公开,然后像个珍稀动物似的,供基地所有人参观。” 厉晋远低头想一想,不由微微点头,一旦公开他俩的关系,似乎……这一幕很有可能会出现。 “厉队,咱们能去吃饭了么?”林甘蓝摸摸肚子,吃了一整日面包,她的肚子都抗议了。 “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出任务的时候可没有挑三拣四的机会,能填饱肚子不错了,哪怕饿着,也得坚持下去。”厉晋远耳提面命,哪怕两人关系亲密,说起任务也是一派严肃。 他不想林甘蓝把命丢在战场上,平日就得多多训练,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在战场上活得更久。 这个道理,林甘蓝何尝不懂,满口应了:“正因为上战场的时候没得挑,所以平时才要把我的胃哄好一点,省得关键时刻闹脾气。” “油嘴滑舌。”厉晋远嗤一声,薄唇却止不住上扬。 望着他浅淡的笑意,林甘蓝心道,谈恋爱的老男人好像特别容易发笑? 永南基地的食堂,比上次集训的地方还简陋些,林甘蓝要了一碗肉丝面,师傅给的分量极足,堆得碗里冒出一个塔尖。 她才吃到一半,厉晋远已经风卷残云吃光了,敲一敲桌面,语气严肃:“别以为放了三天假就松懈下来,练练你的吃饭速度,咱们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林甘蓝想辩解,来基地头一日就这么上纲上线? 刚一抬头触到他的眼神,如墨一般深沉,鬼使神差噤了声,响亮而果决应一声:“好。” 厉晋远语气软了些:“野狼刚组建成队,暂时不会有任务,抓紧时间好好训练。明日六点,操场集合,今天晚上早些休息。”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林甘蓝拽住他,嘴里还含着面条,口齿含糊不清:“我不去开会?” “人都见过了,不急在一时,你回去好好休息。” 食堂里还有其他人,厉晋远迅速塞给她一只红彤彤的大苹果,然后冲她眨眨眼,大踏步走出门。 不赶时间,林甘蓝索性放慢了速度,又花了十分钟,才吃完剩下半碗面。许是饿极了,她连面汤都喝尽了。 一队人鱼贯而入,占了隔壁那张桌子,清一色作训服。林甘蓝下意识望过去,一眼就认出了熊乾坤,几乎同一时间,熊乾坤也望过来。 四目相对,熊乾坤脑海里陡然浮现一个小时前的场景,有些尴尬。偏lg却一副坦荡荡的样子,看见他也没有躲开的意思,还慢悠悠地坐着吃苹果,小口小口地咬。 熊乾坤感觉胸口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十分不痛快——好像只有他在意初次见面的尴尬! “乾坤,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熊启荣心细,一眼发现了熊乾坤的端倪。 战熊队内有人也围观了那场不愉快的初次见面,三言两语说了。 “喏,就那边吃苹果的女人,是野狼战队的新成员。” 熊启荣循声看过去,只见是个纤细的漂亮女人,穿了一身素色的棉布衣服,好像大学里随处可见的学生,除了高挑漂亮,没什么别的特点。 她的衣袖半挽,露出一截莹润白皙的手腕,掌心托住一只红苹果,慢吞吞地一口一口咀嚼,显得有些娇气。 熊启荣收回目光,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冷嗤一声:“厉晋远眼睛瞎了,居然找个这样的女人入队。” 熊乾坤瓮声瓮气,心头还憋着一口气,不爽地附和:“哼,有他后悔的日子!” 饭菜上桌,熊启荣轻咳两声:“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都争口气,吃饭吧。” 他们刚训练完毕,大家又累又饿,没人再说话,都认认真真吃起饭来。 熊启荣嚼着饭粒,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在部队的资历并不比厉晋远差,也获得了不少功绩,可每次跟厉晋远争,都好像差一口气,每每落在下风。 好不容易,因为各方原因导致野狼战队分崩离析了,他居然还有本事再重组一个。呵,可惜这回多了他这个竞争对手! 厉晋远这些年的心血全花在了野狼战队上,可惜,一纸命令下来,战队的所有成员都分散调去了不同的队伍。姓厉的这回重组战队,只能招徕新人,熊启荣在心底嘲笑他的“饥不择食”,连女人都要! 与男人比起来,女人的力气实在微不足道,而特种工执行任务,往往需要极致的战斗,没有力量的女人能有什么用? 熊启荣扬了扬眉毛,环视一遍自己的队员,清一色大老爷们,而且个个都是他从这些年带过的兵里挑出的精英,经验丰富,能力出众。 他大口大口刨饭,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一次,他一定能赢过厉晋远! 他不会是永远的输家! 风水轮流转,“兵王”的名号,该轮到他了! 跟在厉晋远身边一段时间,林甘蓝自觉心理承受力提高了不少。 隔壁那桌时不时投来打量的目光,颇为不善,但她完全不受影响,沉浸在苹果的美味里。 这是厉晋远送给她的,独一份! 在战熊全体成员的目送中,林甘蓝慢悠悠走出门,随手一丢,苹果核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落在了—— 熊乾坤头上。 “靠!”熊乾坤倏地站起来,体格太庞大,一下子把食堂的排桌都给挤开了,差点把坐在隔壁的队友挤了个趔趄。 林甘蓝潇洒离去,唇边漾开一抹笑意。 为了使柳叶刀能百发百中,她每天都会无数次练习挥刀,扔东西的准头早就练得炉火纯青。 沿着走过的路,林甘蓝回到宿舍,一推门,里面已经有人了。 一个中等个头儿的年轻女子正在叠衣服,撇过头看她,脆生生招呼:“你就是野狼战队的新成员,林甘蓝吧?”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伸出一只手,落落大方:“我是周萌萌,永南基地的驻军医生。” 她披了一件白大褂,头发利落地绑了个丸子头,用夹子固定住,一张鹅蛋脸,笑容灿烂犹如春花烂漫。 林甘蓝同她握了握手:“你好。” 周萌萌自来熟,冲她挤眉弄眼:“我可听说了,你一来就给了战熊一个下马威。” 她一愣:“啥?” 周萌萌拉她坐在小沙发上,娓娓道来:“基地都传开了,野狼新招了个女队员,头一回见面就冲熊乾坤扔了飞刀。把那头熊吓了个半死,结果……你只是替他扎死了一只蚊子,哈哈哈……” 林甘蓝挠了挠后脑勺,有点后悔那时候太冲动了:“你在军区医院都听说了啊?” 来永南基地的路上,她听厉晋远介绍过,除了训练基地,这里还有个军区医院,她的室友便在医院里工作。 周萌萌点头:“基地就这么大点儿,除了训练、出任务,日子可枯燥了,好不容易有点乐子,大家当然交口相传。” 林甘蓝暗道,怪不得熊乾坤一副恨她入骨的眼神。 她好奇,斟酌道:“周萌萌,你……好像很乐意看到战熊……吃瘪?” 周萌萌豁然站起身:“我可是厉队的粉丝!” “厉队年纪轻轻就带出了一支超级优秀的特种兵战队,因缘际会,战队重组,有人呐也想争一把,东施效颦弄了个战熊,抢先把经验老道的优秀特种兵招了。” 林甘蓝恍然大悟,两支队伍之间还有这么一出恩怨。 周萌萌义愤填膺,上下嘴皮子一碰,竹筒倒豆子:“厉队只剩一个光杆司令,干脆招新人,一手一脚把队伍重新拉起来。” 她凑近林甘蓝,眼底流露出艳羡:“听说你是野狼战队的最后一名队员。” 第267章 恋爱报告 第267章 恋爱报告 抵达永南基地第二日,林甘蓝就投身无尽的训练。 格斗、枪法、紧急医疗,基础体格……轮番上阵,林甘蓝每日躺在床上,累得连手指头都没力气动弹。 至于孩子的消息,厉晋远只肯告诉她,孩子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现在过得很幸福,贸然打扰反而不妙。 这个道理,林甘蓝也明白,叹口气,深思许久,才讲,她只想远远瞧一眼,怀胎十月从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好歹也亲眼看看。 厉晋远应承她,有机会一定达成她的心愿。 不知是不是化悲愤为力量,林甘蓝更加沉迷训练了,好像除了训练,生活中再没有别的东西吸引她。 哦,还有厉晋远,可惜众目睽睽之下,地下恋爱谈得小心翼翼,独自相处的机会近乎于零。 一转眼,已经一月有余。 周萌萌递过来一盒桂花饼,林甘蓝最近沉迷训练,已经魔怔了,还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桂花开了?” 周萌萌失笑,踮起脚尖弹一弹她的脑门,嗔娇:“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桂花老早开遍了。” 林甘蓝咬一口桂花饼,松软酥脆,恍然大悟:“马上就到中秋节了啊。” 果真是时光如梭。 她自觉来到永南基地没多久,其实已经快入秋了,期间只跟家里通过两次电话,林建民还生气她不肯为小叔一家求情,每次都是陈兰接过电话,叮嘱她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别惦念家里。 周萌萌伸手在她面前晃一晃,唤回了她的思绪,兴高采烈地问:“中秋节会放假,你那天想做什么?” “没想好。” 周萌萌叹口气:“那你可以想了,两天时间,一晃就过去。” “嗯,那你呢?” “我?”周萌萌绽开一抹甜蜜的笑容,“我打算宅一天,把最近的电视剧狂补一遍。没看出来吧,我可是个电视剧儿童,平时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追剧啊。” 周萌萌比她还大上两岁,从第三军医大学毕业后,就分配到了永南基地。别的女生假期里可以逛街谈恋爱,她的日子平淡如一汪死水,唯一爱好便是追看电视剧了。 林甘蓝问过她,后不后悔来到永南基地。 一张娃娃脸的她,却意外豁达:“总归需要有人驻守这里,不是我,就是别人。我来,至少可以保证会尽自己的努力做到最好!” 朴实无华的话语,却深深感动了林甘蓝。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厉晋远,驻扎部队整整十年,毫无怨言。 她好像明白了一点身为军人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世界和平,百姓生活一派光明,不过是因为有人在黑暗里负重前行。 如周萌萌所说,中秋节那日,果然放假了。 林甘蓝借了食堂的地方,做了点月饼应景。小小一块,犹如圆形的印章,一口就能吞掉一个。 刚从食堂出来,就遇到了厉晋远。 阳光正好,林甘蓝微微眯眼,歪着头看他:“好巧,我正准备去找你。” 厉晋远单手抄进裤袋,一只手接过袋子,满满一袋,还有点重量。他淡淡开口:“不巧,特意在等你。” 林甘蓝心里吃了蜜般香甜,走在他身边,心情好得如同置身在春天。 他问:“现在有事吗?” 她摇头。 “跟我走吧。” 林甘蓝没有多问一句,跟他一路走到了基地操场。 操场辽阔,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平日有许多人在此训练,今日中秋节假期,操场上只有寥寥几个身影,离得很远。 厉晋远不动声色靠近她,手臂偶尔碰到她的肩膀,他调侃:“连去哪儿都不问一句,这么信任我?” 林甘蓝眼波流转:“入队第一天,师兄们就教导我,信厉队得永生。还说,跟着你混才有肉吃,所以一定要忠心耿耿。” 永南基地海拔不低,一面是连绵的高山密林,一面是冷清的大海,操场附近无遮无挡,风声呼呼,劲烈地吹起两人头发和衣服,仿佛招摇的旗帜晃动。 林甘蓝的声音难得带一点娇滴滴,混在猎猎风声里,也不知他听出来没。 离开操场,翻上一座小山头,站在边缘,一面是辽阔的永南基地,另一面是波涛奔涌的大海。 正午一轮红日高悬,海面蒙上了一层柔光,没了平时的清冷阴郁,好似一面飘动的锦缎,不必上手就能想象到指尖触及海面的丝滑感。 厉晋远拉住她的手,择了一片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打开了袋子:“什么东西,这么重?” 林甘蓝没阻拦,嫣然一笑:“我还以为你不好奇呢。” 拎了一路,也没见他问过一句。 厉晋远头也不抬:“我闻到了一股香味,一定是好吃的东西。路上万一遇到熟人,分了去,怎么办?” 四面无人,林甘蓝也难得放松些,屈起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尖:“小气鬼,你一个人吃不完,分些给别人不行吗?” 展开袋子一看,数个保鲜盒垒得整整齐齐,里面装满了各式小圆饼。 林甘蓝抽出其中一盒:“喏,这是给你的。咱们虽然不能出基地,但可以自己做月饼,中秋节吃月饼才应景。” 厉晋远的视线却瞄向袋子里的其他保鲜盒,林甘蓝一把护住:“别看了,那些是给周萌萌,还有赵风他们的。” 厉晋远面色一沉,劈手就把袋子夺过去:“我拎了一路,是为他们做嫁衣裳?不行!这些统统都是我的。今天吃不完,我明儿接着吃。” 林甘蓝失笑:“你真是蛮不讲理。” “连你都是我的,这些月饼当然跟我姓。” 林甘蓝顿时羞红了脸:“呸,忒不要脸了,谁是你的!” “不然,给你盖个戳。” 话音刚落,他就倾身压过来。 林甘蓝猝不及防,陡然增加的重量把她压倒在草地上,身下是柔软的青草,身上是如山般的男人。 离得近,她甚至能看清厉晋远脸上的毛孔,浓黑的剑眉斜飞,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充满了野性,一瞬间,她想起了游荡在荒野的百兽之王,看见猎物的时候也是这般志在必得的眼神。 “闭上眼。”厉晋远轻轻启口,清冽的气息萦绕着她,令她心安。 林甘蓝听话地缓缓闭上眼睛,连那个装月饼的袋子被抛到了旁边也没发觉,耳畔回荡着呼呼的风声,与此同时,自己的心跳却越发清晰。 砰砰砰…… 即使闭上眼睛,她也能感觉到厉晋远的接近,略有薄茧的指腹摩挲过她的肌肤,激起了一片颤栗。 他的唇覆上来,时间在此刻停止。 风声、花香、阳光、空气……仿佛全都不存在了。 只有他。 只有她。 只有彼此。 林甘蓝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灵肉合一”。 这一场激烈拥吻,持续了许久,林甘蓝感觉肺里的空气几乎消耗殆尽。 分开时,他们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了动情。 林甘蓝有些害羞,偏头看向别处,然后—— 对上了一、二、三……五双眼睛! 她陡然吓了一大跳,差点从山坡上滚下去,结结巴巴:“你……你们……” 这五张脸,她再熟悉不过,每日朝夕相对地训练。 厉晋远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眼底的激情瞬间消退,厉声喝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他平素就凶,现在双眼一瞪,跟铜铃似的,饶是赵风几个年轻汉子也被唬了一跳。 赵风最先反应过来,撇清关系:“我都说了,假期就好好休息,你们偏要出来走一走。现在好了,破坏老大教训新人!” 他本来得了厉晋远首肯,可以加入上一个野狼战队,谁知紧要关头,战队散了。 厉晋远成了光杆司令,晃悠了大半年,终于促成上头答应,让他放手重组一支新野狼。厉晋远头一个就找到了赵风,而赵风也没多问,一听是野狼战队,立刻就答应了。 等编制到了厉晋远手下,赵风才发现新野狼统共才两个人,只有他一个兵! 回想起来都是泪! 待林甘蓝加入野狼,战队最终成型,其实已经过去了近两年,赵风跟着厉晋远学到了不少,也逐渐成为独当一面的人物。 他之前在江州帮厉晋远办事,早早认识林甘蓝,也猜到两人间有些不同寻常的情愫。但他口风紧,一直守口如瓶,半点端倪也没漏。 但今日,还是被其余四人撞见了。 江阳性子跳脱,不怀好意地笑笑:“赵风,你就别为老大遮掩了。嘻嘻,这能是教育新人吗?怎么咱们没得到过这种机会?” 一想到刚才两人拥吻的热烈场面,再把林甘蓝的脸换成江阳,赵风就打了个冷颤——江阳确定想要这样的“教育”? 被五双眼睛围观,林甘蓝的脸早红成了熟透的番茄,忽然被厉晋远伸手揽过腰,靠在他怀里。 五人大惊:卧槽,这还是那个一言不合敢对熊乾坤飞柳叶刀的女汉子? 这明明是个软妹子啊! 厉晋远面色肃然,然而微微上扬的唇角泄露了他此刻的欢愉:“郑重介绍一下,我的女朋友。” 五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大嫂!” 林甘蓝心里“呸”一声,活生生把她喊老了十岁! 厉晋远竖起一根手指,“嘘”一声:“恋爱报告刚上交,还没批下来,低调,低调!” 五人一脸“我们懂”的表情,纷纷表示一定守口如瓶。 “你们刚刚听到什么了么?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 “没有啊,我只听见了耳边的呼呼风声,和大海惊涛拍浪的声音。” “啊,自然,多么美好的大自然!” 赵风冷哼一声,心里鄙夷:嘁,转移话题的手段真低端! 下一刻,他浮出谄媚的笑:“老大,你们忙,那我们先回去了。” 他们拔腿欲走,林甘蓝连忙叫住他们:“我做了点月饼,也有你们的份儿,拿去尝尝。” “好啊,好啊,今天有口福了。” “没想到大嫂,啊呸,是林小妹这么能干……” 就在林甘蓝低头去拿月饼的时候,厉晋远冷冷的眼风扫过去,那目光如同拥有实质的冰锥,噎得五人面面相觑。 林甘蓝拣了几盒分装好的月饼,起身准备递给他们,却见五人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哎,你们不要月饼了?” “不要了,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 “我还饱着呢,吃不下了……” 开玩笑,当然保命重要!看厉晋远那脸色,他们今儿要敢拿这几盒月饼,赶明儿就得讲付出惨痛代价。 只片刻功夫,他们就跑得没影儿了。 厉晋远揽回她,富有磁性的声音抚慰道:“他们不吃,我吃,铁定能吃完。” “你猪呀!”林甘蓝推他一把,忽然想起了什么,正色道,“等等,你跟我说清楚,往上打了什么恋爱报告?” 厉晋远沉声道:“上头批了那恋爱报告,咱们就能结婚了。” 林甘蓝耸然一惊:“啥,结婚?” 第268章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第268章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下午时分,林甘蓝回了宿舍,一身空落落,只手上还捏着一盒月饼。 进了门,抛给窝在床上追电视剧的周萌萌:“我做的,不嫌弃就尝一口。” 天知道,这可是她费尽力气才从厉晋远手底下扒拉出来的唯一一盒!若不是看在周萌萌是个女人的份上,厉晋远才不肯让! 永南基地平时实行通信管制,周末和假期便会解禁,林甘蓝盯着日历看了许久,还是给家里拨了个电话。 照例是陈兰接了。 当头第一句话便是,“蓝蓝,你小叔小婶判了四年。” 林甘蓝微微一怔,声音低低的:“法律会给他们最公平的结果。” 这话,连她自己都觉得干巴巴,可对于林建国一家子,她是真同情不起来,反而觉得是自作自受! 她的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林建民夺了去,劈头盖脸地骂过来:“林甘蓝,你这个没良心的,居然这么说!你小叔小婶分明是冤枉的,你不为他们求情,还说什么公平结果,我呸,我没你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儿,白眼狼,小兔崽子,我白养大了你……” 他喋喋不休地骂,越骂越激动,伴随着拐杖跺在地上发出的“咚咚咚”声,透过手机漏出来,连戴着耳机的周萌萌都惊动了,好奇地望过来。 林甘蓝尴尬极了,连忙躲进了卫生间,把窗门全关严实,才回:“爸,小叔小婶这次是不是冤枉,我不清楚,但他们夫妻卖过我,卖过我的孩子,就活该受这份惩罚!” 她的话一出,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林建民的心骤然缩紧,难道她知道带回家的那个孩子就是…… 随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从孩子父亲和林甘蓝的互动来看,的确不像是知道的样子…… 他很快定了定心神,死鸭子嘴硬:“当初情况复杂,只有那条路可走,蓝蓝,你怎么能怪他们?若不是他们,你哪来的钱念书,我哪来的钱做手术……” 前几秒还口口声声“白眼狼”,这会儿又唤她“蓝蓝”了? 林甘蓝忽然想起去永南基地的路上,厉晋远曾经问过她,如果他发现当初父亲明明知道小叔小婶出卖她,却选择了熟视无睹,她会怎么办?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问出了口。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可这么多年我把你养大了……” 他越是辩解,林甘蓝的心就越冷,她拔高了音调:“别扯那些,我只问,当初你知道吗?你阻拦过吗?” “我……”林建民很想撇清自己,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只会重复,“蓝蓝,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那样的,当时……当时情况很复杂……” 可就连他都觉得,这些辩解之词实在是苍白无力。 “爸,其实当时你知道的,是吧?你默许了他们伤害我,是吧?”他的迟疑困顿,已经给了林甘蓝答案。 “蓝蓝……” 林甘蓝死死咬唇,眼眶酸涩得似乎承受不住泪珠的重量,她拼死不肯发出呜咽声,默默掐了线。 她张开嘴,几乎呼吸不过来,像一条搁浅岸边濒死的鱼,整个人脱力往下滑,缩在了卫生间的墙角,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但她直到最后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她深吸一口气,撑着墙壁站起来。 别为不值得的人流泪,林甘蓝在心底安慰自己。 这个中秋节,林甘蓝过得很糟糕。 她和父亲闹翻了,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一下午,屋漏偏逢连夜雨,黄昏时分,有人敲门。 敲门声一连响了好几次,见她没有起床的意思,周萌萌只好恋恋不舍地丢下电视剧,跑去开门。 门一开,她立刻尖叫一声,一副激动得随时会昏倒的样子:“天呐,厉队!” 虽然宿舍楼不分男女,但为了避嫌,除了第一天领她过来,厉晋远再没来过一次。 听到厉晋远来了,林甘蓝总算有点精神了,掀开被子露出一个半张脸,头发乱糟糟如雀巢。 “你不舒服?”厉晋远径直走到她床边,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态度自然,自言自语,“没有发烧……” “哇哦,你们俩……”周萌萌又尖叫了一声。 厉晋远回身朝她笑一笑:“你不会说出去的吧。” 周萌萌慌忙站直了,保证道:“你们放心,我嘴巴可紧了,保证什么也不说!” 她连电视剧都不看了,踮起脚尖准备出门,一脸促狭的笑容:“嘻嘻,我出去玩,给你们腾地方。” “不用。”厉晋远一只脚就抵住了门,不让她关上,“我跟蓝蓝说几句话就出去。” “哦。”周萌萌应一声,缩到床上,躲回了笔记本电脑背后,还不时探出一双眼睛,悄悄瞅一眼。 林甘蓝从床上起来,洗了把脸,马尾辫一扎,又成了那个雷厉风行的女汉子。 她淡淡一笑:“我没事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她去卫生间洗脸的时候,厉晋远已经从周萌萌那儿问了出来,得知她打了个电话之后便颓然躺床上了,一下子就猜到她肯定和林建民闹翻了。 厉晋远没追问她和林建民之间的事,直截了当地讲:“我爸来了,想见你。” 厉司令想见她? 一想到厉司令那张沉肃的面容,林甘蓝就不自觉打了退堂鼓,嗫嚅道:“厉……伯父怎么会想见我……” 仿佛看穿了她的担忧,厉晋远轻笑一声,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我爸有事路过永南基地,正好中秋节了,我妈托他带了些东西过来,顺便吃顿饭。” 他顿了顿,眼底含了一丝笑意:“你是我女朋友,邀请你一块儿吃饭也很正常。” 上次,他为了保全林甘蓝的名声,揽下了和她私奔的罪行,惹得厉司令勃然大怒,狠揍了他一顿,还跪得膝盖发青。 临走前,林甘蓝去过一次厉家,那日厉司令有事去外地了,没碰面,然而让她松一口气。 现在,还是逃不掉。 厉晋远倾身,在她耳畔低低道:“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更何况,你可漂亮了,我爸一定会喜欢你的。” 林甘蓝勉强扯出一抹苦笑:“但愿吧。” 食堂包间,一张大圆桌摆中央。 林甘蓝跟在厉晋远身后走进去,环视一圈,发现只有厉司令一人,微微松口气。 “爸,我和蓝蓝来了。”厉晋远招呼。 “我有眼睛,看见了。”厉司令抬了抬眼皮子,没动,“坐吧。” 包间内气氛凝结,初秋的天气,林甘蓝却感觉到一阵冷颤,偷偷瞧一眼厉司令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沉肃,完全看不出情绪。 她拣了厉晋远身边的位置,刚准备弯腰坐下,厉司令敲了敲桌面:“你们是连体婴?一分钟都离不开?” 林甘蓝心里“咯噔”一跳,刚准备默默挪到另一边去,厉晋远按了按她的肩头:“我坐过去。” 她坐在离厉司令两个空位的地方,厉晋远挑了她对面的位置,紧挨着厉司令,妄图牺牲自己,吸引火力。 她刚坐下,厉司令的眼风倏然扫过来,瓮声瓮气:“哑巴了,不会介绍自己?” “爸,你这么凶……” 厉晋远刚开口,厉司令扭头狠狠瞪他一眼,语气不善:“没跟你说话,闭嘴!” “这饭不吃了,你纯粹是来找茬!” 厉晋远不是个软脾气的人,霍然起身,准备拉了林甘蓝就走。 话音刚落,迎面接收到林甘蓝的眼色,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可冲动。 林甘蓝斟满一杯酒,端在手里,稳稳当当,一脸诚恳:“厉伯父,我是林甘蓝,初次……呃,祝您身体健康,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罢,她一口气喝尽了。 厉司令岿然不动,瞄她一眼,又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儿子一眼,开了金口:“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林甘蓝食不知味。 期间,谁也没有再说话,只厉晋远还不怕死地给她夹了两筷子菜,换来厉司令的两抹横眉冷对。 短短二十分钟,林甘蓝度日如年。 眼瞅着厉司令放下碗,林甘蓝如释重负,这一餐,终于结束了。 然而,老天爷跟她开了个玩笑。 她刚长舒一口气,厉司令瞧了瞧她:“跟我来。” 然后,背着双手走进了包间隔壁的茶室。 厉晋远牵住她的手,一副“共同进退”的样儿,刚迈出一步,厉司令后脑勺仿佛生了眼睛,淡淡一句:“我让林小姐进来,你……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爸——”厉晋远不服气。 厉司令回身,活脱脱一个怒目金刚:“还想不想她进门了?” 厉晋远微愣,很快反应过来,迫不及待把林甘蓝推进了茶室。 脸上的笑容之谄媚,林甘蓝恍然以为,自己遇上了人贩子。 第269章 挑衅 第269章 挑衅 “怕我吃了你?” 厉司令端坐茶室上方,掀起眼皮,扫她一眼。 林甘蓝身为小辈,坐在下方,低眉垂眼,轻声辩解:“不是……” “听说你擅长泡茶?”厉司令抽出一支烟,动作熟练地点燃。 “了解一点点。”林甘蓝心领神会,烧水分杯,为厉司令泡了一壶龙井。 厉司令抿一口,表情未变:“可惜不是雨前龙井。” 林甘蓝摸不准他的心思,没说话。 良久,厉司令才微微叹口气:“阿远是个执拗性子,他自己选了你,我们做父母的也没办法。不是说你不好,而是身为父母,当然希望孩子能过上更轻松的日子,这一点,也请你谅解。” 林甘蓝心里“咯噔”一跳,这些话果然来了,下一步,是不是该一张支票甩到她脸上,问她要多少钱才肯离开厉晋远! 她玩玩唇角,自嘲一笑,恍然想起不久之前,陆述的小姨也曾经这么做过!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厉司令拿出一盒月饼递过去:“非非托我带给你的,他怕你独自在外,中秋节连块月饼也吃不上。” 厉司令目光灼灼,意有所指:“非非很喜欢你。” 接过那盒月饼,精致小巧的铁盒包装,绘了中国风的水墨画,意境翩然,偏盒子正中央却贴了一张小黄人大眼萌的贴纸,显得突兀。 指尖抚过那张贴纸,林甘蓝会心一笑,脑海里恍然浮现厉知非那张俊生生的脸。 分明是一个缩小版的厉晋远,可性子却温和多了,仿佛一个数九寒冬,一个温暖阳春。 林甘蓝也准备了东西,巴掌大一个小盒子,四四方方。一听厉司令要见她,临出门前特意放进口袋,连厉晋远都没发觉。 她推过去,笑一笑:“劳烦厉伯父把这个带给知非,也替我谢谢他的月饼。” 厉司令哼一声,那月饼出自江州有名的老字号饼店,自家老婆子排了大半日的队才买到两盒,大大方方送了她一盒,搞得他还得和小孙子抢吃的! 他掂了掂小盒子,轻飘飘,估不准是什么东西,顺手放入贴身口袋。 “做事,三思而后行;做人,无愧于内心。记住这两句,跟阿远好好过日子。”厉司令露出些许疲态,挥挥手,“行了,你回去吧。” 林甘蓝乖乖起身,还是一副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样儿:“那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又回身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补一句:“厉伯父,中秋节快乐。” 厉司令的眉间不自觉舒展,但还是故作一副嫌弃样子:“行了,快走吧,再不出去,阿远该担心我把你卖了。” 茶室的门重新关上,厉司令掏出只他掌心宽的小盒子,扭开,里面静静躺了一枚印章。 是林甘蓝闲暇时候亲手雕刻,翻转底部,清晰飘逸四个字:厉知非印。 厉司令把它收好,重新放进口袋,端起小巧茶杯,抿一口茶香,叹一声:“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这个中秋节,林甘蓝喜忧参半。 忧的是,她和林建民闹翻了,心里埋了个解不开的疙瘩,时时刻刻忍不住去想,他当初是不是也参与了小叔一家的计划? 喜的是,她和厉晋远见光了,厉司令虽然全程没露一个笑脸,但也没有直言反对,应该算是默认? 怀着复杂的心情,林甘蓝睡得并不安稳,东方天际露出一丝鱼肚白,宿舍内忽然警铃大作,她一个鲤鱼打挺,立刻翻身起来。 “五分钟,集合。” 厉晋远的声音清冷低沉,带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一定是出事了! 林甘蓝心底涌起不祥预感,飞快穿好军装,一阵烟似地冲向作战训练室。 其余几人已经到了,她归队,瞥见厉晋远眉峰紧皱,如连绵起伏的山峦,显然事态不轻松。 人齐了,上了一辆军用皮卡,前头还有一辆,林甘蓝瞥见了熊乾坤的身影。 他那么壮实,一眼就认出来了。 直到皮卡缓缓驶出永南基地,厉晋远才开口:“今天将有一场军事演习,目标是营救山顶人质。” “我看见熊乾坤也在,这次军事演习,战熊也参与?”林甘蓝脱口而问。 “嗯。”厉晋远点头,环视众人,“我们一起参与,谁能救下人质,就算赢。” 大家愕然,皮卡内的气氛登时凝滞。 野狼和战熊之间的竞争,在今日将真正进入白热化的阶段。 谁也没说话,但大家的眼里都燃烧了熊熊火焰,他们不想输,他们要赢! 军用皮卡行进了一个多小时,抵达了本次军事演习目的地。 林甘蓝刚下车,迎面就对上了一座山头,植被茂密,巍峨陡峭,一眼望不到山顶。 前面,战熊队伍的皮卡也停了,一群人渐次跳下车。 他们有数十人,几乎是野狼战队人数的两倍,个个都是身材魁梧的大汉,一身严整军装,墨镜遮掉半张脸,看上去气势颇为唬人。 反观野狼战队,寥寥数人,看上去像阳光灿烂的大学生出行郊游,个个脸庞稚气,甚至还有林甘蓝这么个身材纤细的女人,阳春三月的柳枝般柔美,和眼前的状况似乎格格不入。 “哟,你们这是去郊游呢?”熊启荣拨开手底下的人,走到厉晋远面前,拿眼随便一扫,满面鄙夷。 “区区一场军事演习就如临大敌,还怎么指望他们上真正的战场,对不?”厉晋远狭长的双眸微眯,眼底泛起一股冷意。 “话也不能这么说,还得看最后的结果。”熊启荣面色讪讪,敷衍两句回了自己那边。 他本意想嘲讽野狼战队看上去配置不行,没想到被厉晋远反将了一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熊启荣在部队里混了好些年,虽然格局不大,但为人仗义耿直,好兄弟们看不过眼,立刻跳出来想替他讨回面子。 首当其冲的,是老熟人熊乾坤。 林甘蓝来永南基地的第一天,就和熊乾坤发生了摩擦,此后,虽然互相看不过眼,但彼此少有碰面,倒也相安无事。 这会儿,熊乾坤立刻就拿了她开刀。 他冷哼一声,雄赳赳气昂昂站出来,指着林甘蓝的鼻子,怒道:“哟,带个小娘儿们搞演习,别是演戏吧。哈哈哈,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鼻子,老子不会手下留情的!” 他起了个头儿,旁边战友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乾坤,怪不得你丫这么多年都是单身汉,女孩子是要宠着,别吓着了。” 另一个附和:“对,吓破了女孩子的胆儿,可怎么办呐!” 战熊队伍里,一片哄笑。 连熊启荣也跟着笑起来,方才灰白的面色红润了些。 野狼战队也是血性小伙儿,和林甘蓝相处了一月有余,彼此愉快,见不得被别人埋汰。不止是性子跳脱的江阳,连机枪手庞斐然都忍不住了,作势要冲过去。 厉晋远伸展手臂,一左一右,拦住了他们俩。 江阳性子最急:“厉队,他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你就算不为女朋友出头,也该维护咱们野狼的名声!” 庞斐然是个老实人,嘴皮子没他利索,闷葫芦似的憋了片刻,也只出憋出一句:“厉队,咱们不能认怂!” 厉晋远反而笑了,有种老父亲眼睁睁看儿子有出息的欣慰感。 人生中最美好的那几年,他全花在了野狼上,国际上也赫赫有名,忽然间,一朝崩塌。他气过,怨过,甚至绝望过。 可人还得站起来,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而今,面对一班新的战友,他可以欣慰地笑了,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糟糕,厉队不会被气疯了吧?我刚刚看见他笑了!” “哎,会不会是咱俩一块儿眼花了?” 两人面面相觑,头上各自挨了厉晋远一巴掌,下手有分寸,一点不疼。 顷刻间,厉晋远就恢复了冷峻面色,眼角眉梢覆了一丝寒霜:“当事人还没说话,你们急什么?进部队这么久,还不懂?尊重,要靠实力获得。” 两人听得一愣一愣,眼神在他和林甘蓝之间逡巡,这是让林妹子自己解决? 熊乾坤似乎对自己引发的笑场效果很满意,拍着胸脯,还大言不惭:“妹儿,混不下去了就来找我,哥哥养你哟。” 野狼战队成员的口风一向很紧,林甘蓝和厉晋远的恋爱关系只在内部流传,战熊那些人根本连风声都没听到一点儿。他们完全想不到,活在传说里的万年冰川居然有女朋友! “哥哥?”林甘蓝嫣然一笑,即使穿着迷彩作训服,依然挡不住满面春色。 一双美目如波光潋滟的西湖,雨后初晴,直直地望着熊乾坤,缓步向他走来。 那瞬间,熊乾坤才懂,什么叫做“失魂落魄”。 庞大壮实的身躯仿佛不像是自己的了,看得一脸痴呆,直到瞥见她的手探向腰间,心中登时警铃大作——上回,她就是从特制的腰带里掏出柳叶刀,飞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熊乾坤有些慌乱,抽身想躲开,结果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一百八十多斤,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旁边的战友只觉地面一震,地上就多了一抹身影,圆球似地滚了滚。 这下,轮到林甘蓝巧笑倩兮了。 她根本没抽出柳叶刀,只不过故弄玄虚,借着上次留给熊乾坤的印象,引他自乱阵脚。待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防备她出刀的时候,林甘蓝脚下踢过去一颗石子,熊乾坤踩住一滑…… 她居高临下望着熊乾坤,杏眼桃腮,粉面微怒:“熊乾坤,看来你本事不行,不如……叫声姐姐来听?” 身后的江阳补一句:“林妹子,你可别找个巨婴当弟弟,足足一饭桶,养不起!” 野狼战队虽然不曾哄笑一堂,但气氛陡然轻松,反倒是战熊这边,沉默是金。 熊乾坤躺在地上,固执不要人帮忙,满面屈辱,狠狠一拳砸向泥土。谁知,前日下过一场雨,地面虽然干了,但泥土松软,少许泥点往眼睛里溅,他倏然闭上眼。 感觉到有人站定在他面前,熊乾坤正抹着眼睛,爆竹脾气一点就燃,怒冲冲道:“滚开!老子不是七老八十的大爷,不要你扶!” 他抹掉眼皮上的泥点,睁眼一看,顿时愣住了。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说话居然结结巴巴:“政……政委……” 赵政委身后,还跟着一群人,从肩章便可看出军衔不低。 林甘蓝只认得一个,昨晚才见过的厉司令,她男人的爸! 第270章 无条件相信 第270章无条件相信 赵政委喜笑,整日一副温和老好人的样儿。 刚刚吃瘪,脸上的笑容也不曾消减一分,只是直起身子,收回了想搀扶的手,温和道:“怎么弄成这样?还有十分钟就该出发了。” 熊乾坤面色讪讪,余光狠狠瞪了林甘蓝的方向一眼,却瞥见厉晋远适时地挡在了前面,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他为难开口,想辩解:“政委,我刚刚滑了一跤……” 赵政委似乎并没有听见,拍了拍手掌,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时间紧迫,大家集合。” 不过半分钟,一左一右,两支特种兵小队集合完毕。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赵政委面露欣慰,朗声道:“今天进行一场突击演习,你们的目标是营救出山顶的人质,记住,必须活着救出活的人质!” “是!” 异口同声,声浪震撼。 “两队抽签决定从哪一面上山,哪方先救出人质,就算赢。” “本次演习采用我们分发的枪支弹药,要害部位中枪,即为死亡出局,明白了吗?” “是!” 那些特制的枪支弹药,射在标明了要害部位的特殊制服上,一旦亮起红灯,即会宣布队员死亡,不可再参与战斗,同时也避免了真枪真弹的死亡。 林甘蓝留了个心眼,把那套柳叶刀分散插进了军靴。 那套柳叶刀是精钢打造,厉晋远托关系,找了优秀的工匠,花了些功夫才制成。合在刀鞘里,薄薄一片,形如闪烁寒光的柳叶。 时间一到,赵政委便让两边抽签。 战熊那边自然是熊启荣,野狼战队大家却都推林甘蓝。 江阳说:“咱们队里就一个妹子,好歹也给点优待。”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自己还残余了那么点绅士风度。 林甘蓝难以推辞,从赵政委掌心里拿走了一个纸团,展开,上头一个字儿:南。 熊启荣那张纸团,自然是“北”。 捏着纸团走回队伍,林甘蓝下意识往厉司令的方向瞟了一眼,依旧是一脸沉肃,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忍不住腹诽,怪不得他昨晚突然出现在永南基地,哼,连亲生儿子也不曾透露半分。 转念再一想,若是连保密都做不到,厉家怎么在军界立足? 野狼战队从南边山脚出发,与战熊背道而驰。 一行人保持队形,赵风领头,中间是通信兵江阳、爆破手黄岐和机枪手庞斐然,身为医疗兵,林甘蓝殿后。而厉晋远和狙击手路一峰,与大部队稍微保持距离,隐在暗处,增加队伍的机动性。 整座山,都被茂盛植被覆盖,高大浓绿的树木下方是一茬接一茬的灌木,几乎有半人高。 林甘蓝穿了军靴和作训服,裹得严严实实,攀到半山腰惊觉小腿和手臂隐隐作痛,掀开衣袖一看,手腕处划出了细细浅浅的伤痕。低头撩开裤腿一看,小腿也没能幸免,白皙柔嫩的肌肤划出数道伤痕,格外显眼。 耳机里传来厉晋远的指示:“原地休息五分钟,注意戒备。” 大家依言,有的倚着树干,有的坐在石头上,把腰间的水壶解下来喝口水。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堪堪抵达半山腰,林甘蓝在心里盘算,抵达山顶时大约正是十二点左右,烈日当空,不像个好兆头。 她知道厉晋远隐在附近,状若无意地踮起脚尖往四周张望,入目是一片浓绿,半点人影都看不到! 江阳比她年纪还小些,挤眉弄眼,促狭地笑笑:“哟,林妹子不放心咱们厉队呢。” 队伍里只她一个女人,大家便给她取了个外号“林妹子”。 江阳话音刚落,挨了林甘蓝轻飘飘一脚:“看不见他,我才放心。” 看不见厉晋远,说明他藏得好,前方若有埋伏,也难想到本来就没几个人的特种兵小队竟然还硬生生分作了两队! “江阳,你现在打趣林妹子,小心回去之后,厉队罚你跪键盘。”黄岐笑道。 气氛轻松自在,大家还有心情开玩笑,对于未知的突击演习,林甘蓝忽然有了些信心。她毕竟是个新兵,临上战场止不住会害怕,一路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注意,有人接近。” 耳机里,传来厉晋远的声音,严肃沉稳。 几乎同一时刻,大家缓缓收起嬉笑的面色,全神贯注地戒备起来——神色收太快,担心打草惊蛇。 再没人说话,尽管众人还保持着休息的姿势没变,但林甘蓝分明嗅到了空气里的异样气息,油然生出浓浓的危机感。她竖起耳朵,几乎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双耳上。 十秒钟。 半分钟。 一分钟。 两分钟…… 她终于听到了一点声响,来自右上方,窸窸窣窣,很轻微,好似鸟雀不慎坠落灌木丛里出不去。 可频率不对,不是鸟雀,是人! 林甘蓝背对那个方向,下巴微微朝发声地扬了扬,提醒坐在她对面休息的江阳和黄岐。 两方僵持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林甘蓝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片刻功夫,额间就沁出了汗珠。 她不敢动,生怕抬手抹额头这一两秒的功夫,对方就发起了攻击,打她个措手不及。 耳机里,她似乎能听见厉晋远的呼吸,悠远而绵长。 终于,厉晋远开口了。 “两点钟方向,三人集火。” 他的话音刚落,赵风在前,黄岐和庞斐然早就握住了枪,三人齐齐开火。 特制弹药模仿了真枪真弹的手感,三人使用起来一点也不陌生,瞄准厉晋远指定的方向就开炮,一瞬间,林甘蓝脑海里只能冒出一句话——突突突,冒蓝火。 偶尔能听到一声奇怪的电子音,那是枪弹击中了特制作训服的要害部位,那个人将视为“死亡”,出局。 江阳护着她藏身大石后,耳机里又响起了厉晋远的遥控指挥:“对方至少八人以上,江阳去帮。” 闻言,江阳立刻去帮,四人各自寻了掩体,并非一味盲射,一连听到了两声“死亡”的电子音。 厉晋远训练有素,他是战队的大脑,队员们就是他的手和脚,他一声令下,便坚决执行。 林甘蓝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敌我双方交火上,忽然斜刺里听见一点细微声音,她当机立断往侧面躲闪,但对方的反应也十分迅速,眨眼间就冲到她身边。 额间一凉,林甘蓝倒吸一口冷气,余光瞥见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太阳穴。 “不想死,就别动!” 敌方突然杀出两个人,侧身而立,一人持枪挟持她,一人戒备。 头一次作为人质,林甘蓝的心狂跳不止,几乎快蹦出胸腔,掌心汗津津。 但她强迫自己镇定,既然厉晋远还未出现,就说明还没到最危急的时刻——他,会保护她的! 敌方两人也穿了一身特制的作训服,和野狼战队的花纹略有不同,他们隶属于别的军区,临时抽调过来进行突击军演,不清楚野狼战队的配置情况,并没发现少了厉晋远和路一峰。 其中一人厉喝:“停火,否则我就一枪崩了她。” 他们也有点吃惊,得知这次的对手是永南基地两支优秀的特种兵小队,却完全没料到其中会有一个女人! 闻言,四人齐齐停手,担忧地望过来。 没想到,敌方也分作了两队,竟然趁他们战斗到白热化时,悄悄摸到了后方。 不对,若他们悄悄潜入后方,厉晋远和路一峰应该会发现,而他们却没有出言提醒—— 厉队一定另有打算! 四男一女彼此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微微点头。 他们相信厉晋远,如同信徒无条件伏拜信仰的神明! 第271章 全身而退 第271章 全身而退 “就你们几个,还想救人?哼,以卵击石。” 持枪瞄准林甘蓝的男人,生得高大威猛,下巴有颗黑痣,颇为显眼。扫一眼野狼战队的众人,大痣哥面露不屑。 他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凌队,早知道就这么几只小虾米,哪里需要带这么多人出来拦截。” 话音刚落,一队人从刚才交火的地方跳出来,除开已经处于“死亡状态”的四人,还余下了六个。 林甘蓝暗道,果然厉晋远判断得没错,敌方人数比野狼更多。 江阳忿忿不平:“谁能赢,靠的是本事,可不是人多。你以为是打群架,人多势众?哼!” 大痣哥的鄙夷语气,刺激了他,小年轻火气旺,即使处于下风也不服输。 凌队笑一笑,林甘蓝捕捉到了他眼底一晃而过的不屑,低声美誉开口:“的确,人多不能说明必胜。可眼下的情况,我们不是人多,而是……碾压。” 似乎为了配合他的话,周围一圈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个队员从半人高的灌木丛冒头,人人持枪,瞄准了被围在中央的五人。 粗略一数,存活的人足有十八个,几乎是野狼战队的三倍之多! 林甘蓝的心沉了沉,凌队说得没错,这是一场碾压! 就算厉晋远手眼通天,他能让野狼战队的七人从包围圈内全身而退吗? 好像漂浮在无边无际大海里的落水者,林甘蓝被绝望淹没,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厉晋远身上。 包围圈逐渐缩小,已经有人准备接近赵风,收缴他的枪支,情况越来越危急。 忽然,耳机里传来一抹男声:“三个数,六点钟方向集合。” 一如既往的沉稳。 刹那间,林甘蓝感觉所有的勇气似乎都回到了身体里。 “三。” “二。” “一!” 最后一个数字出口,电光火石间,大家不约而同出手。 林甘蓝早早把手移到了腰间,她的柳叶刀大部分插在了军靴里,独独留了一支裹在腰带里——不是她平常的特制腰带,仅能放下一把细窄的柳叶刀。 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在厉晋远落声的同时,她抽出柳叶刀,猛地刺向大痣哥的颈动脉。 大痣哥反应迅速,矮身躲开,锋利的刀刃扫过他的脖颈,他只觉脖颈间拂过一阵凉意,探手一摸,渗出了淡淡的血迹。 林甘蓝并没有趁胜追击,对方手里有枪,论玩枪,她决计不是老兵的对手。 趁大痣哥退闪的那一两秒钟时间,已经足够她脱离了桎梏,就地一滚,往厉晋远指定的方向奔去。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枪声,几乎震聋了耳朵。 在不断腾起的火光中,林甘蓝瞧见斜刺里飞出一颗子弹,正中凌队心脏部位,他完全没想到,有人竟然能躲过这么多人的耳目埋伏在射程范围内,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倒下了。 头儿“死亡”,剩余的人陡然一慌,顿时成了无头苍蝇,野狼战队几乎全身而退,在厉晋远所说的方向集结。 两方呈现掎角之势,彼此对峙。 林甘蓝这才发现,厉晋远和路一峰居然躲在附近的树上,荒山野岭,颇多苍天大树,翠绿的树冠高大而茂盛,藏一两个人,从外面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难怪敌方人数众多,渐渐缩小包围圈也没能发现厉晋远,反而被他抢了先。 “有伤亡吗?”厉晋远眼眸一凛。 “报告厉队,江阳……受伤了。” “怎么回事?”厉晋远浑身透出一股寒气,狭长的双眸倏然瞪住了江阳。 开火的时候,江阳一点不怕,这会儿却往后缩了缩肩膀,嗫嚅道:“退开时踩着石头绊了一跤……” 然后撩开裤腿一瞧,膝盖破皮,渗出点斑斑血迹。 林甘蓝失笑,她随身背着医疗箱,马上给他消毒处理:“小伤口,抹点医用酒精消毒就行了。” 厉晋远瞪他一眼:“没用!” 江阳自知理亏,抿唇不辩解。 当前情况紧急,厉晋远没再教训他,轻启薄唇:“赵风,戒备。” 赵风应一声,找了个略高的地势,把四周的动静都能尽收眼底。 厉晋远继续道:“我们应该遇上了大部队,刚才交火一共死了八个人,那边统共还剩十四人。” 恰好是野狼战队的两倍人数! “真正的精锐应该留在山顶看守人质,他们分出一支大部队,想半路拦截甚至灭掉我们,免得到时候两支战队汇聚山顶,对他们形成夹击之势。” 厉晋远沉着分析,反倒是江阳没沉住气,冷哼一声:“嘁,就战熊那几个傻蛮子,求我,还不想跟他们合作呢!” “啪!” 头上立即挨了厉晋远一巴掌。 他居高临下,瞄着江阳受伤的膝盖,冷喝:“你想单打独斗,去参加拳赛。作战,是以团队为单位,执行任务也不能掺杂个人好恶,否则,我只能说你不适合作一个军人。” 这话很严重了,江阳立刻颓萎,可怜巴巴地讲:“我就是一时口舌之快,厉队别往心里去,你说咋办就咋办,真要跟他们合作……” 他顿了顿,心不甘情不愿道:“也行!” 厉晋远微微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回到正题,咱们必须想办法把这批人解决了,以防他们回到山顶跟精锐部队汇合,到时候咱们再想营救人质就难了。” 黄岐稳重,沉吟片刻:“可是,咱们刚刚之所以能全身而退,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咱们的人员配置,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会儿再想故技重施,他们肯定有所防备……” 庞斐然也分析:“虽然被我们打掉了八人,可还剩下十四个人,是咱们的两倍,正面硬碰硬,咱们恐怕要吃亏!” “怕他个鸟!要不咱们循着这群人的踪迹,追到他们老巢去,一锅端了!”江阳擅长追踪,止不住跃跃欲试。 “啪!” 又挨一巴掌。 这回,厉晋远都懒得看他了,直接当空气无视。 “他们现在群龙无首,是最好击破的时候,不能拖延!至于人数……”厉晋远环视众人,轻飘飘地问,“你们怕吗?” “怕个鸟!” 众人几乎异口同声。 “那就行了,我有办法。”只要厉晋远开口,大家就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江阳嘟了嘟嘴,小声抱怨:“嘁,你们盗用我台词!” 可恨他刚才那么说,头上还挨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被厉晋远的计划吸引了,完全忘记了刚刚遭受的“不公平待遇”。 他甚至迫不及待举手:“我做诱饵!” 第272章 万人嫌 第272章 万人嫌 “抱歉,都怪我抽到了‘南’,才会遇上敌方大部队……” 商量完计划,林甘蓝欲言又止,思虑再三还是说出了抱歉的话。 她真心觉得抱歉,根据得到的信息,敌方人数不会多到离谱,他们遭遇了二十余人,再加上留守山顶的精锐部队,连她都可以断定,从北边上山的战熊小队肯定是一路畅通无阻,顶多遇到三五个游兵散将。 众人微微一愣,江阳最先反应过来,满不在乎撩了撩头发:“林妹子,你别想那么多,若是没这个机会,你怎么能看到小哥哥的英勇神采呢!” “呸,明明你比我还小点!”林甘蓝忍俊不禁,啐了他一口。 “你照照镜子,看上去跟个初中生一样,我只比你小几个月,一声‘小姐姐’实在叫不出口啊!”江阳拉长一张脸,丧头丧脑的样儿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气氛陡然轻松不少。 黄岐也开口:“要成功营救人质,迟早都得面对,不过早晚的顺序而已。” “可……如果我抽到了北,遭遇大部队的就会是战熊,咱们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登顶了!”林甘蓝还有些心情低落,忍不住想,如果运气好一点…… 厉晋远拍了拍她的肩,那双幽黑到深不见底的眸子望住她:“不过一次演习,何必在意。” “但演习也要分出高下,我不想咱们输给战熊!”林甘蓝咬牙,坦诚心里的想法。 厉晋远倏然笑了,眉目舒展:“现在的输赢,算个屁。我只希望,大家真上了战场都能全身而退,完成任务的同时保住自己这条小命,才是最重要的。何谓输,何谓赢?在战场上,活下来才是赢!” 他的笑容掺杂了一丝苦涩,见多了生死悲欢,他早不是当初那个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为了一时意气争个你死我活,只有没上过战场,没有直面过生死的人才会费尽心力去做。 厉晋远环视一圈身边的年轻人,他只想大家都能好好活下去。 他的话,林甘蓝听得似懂非懂。 “好了,按照计划,各自就位。他们现在群龙无首,一定会往山顶的大本营赶,咱们必须提早抵达目的地,拦截他们!” 厉晋远的声音不大,却隐隐透出力拔山河的磅礴气势:“现在,急行军十五公里!” “是!” 照例分成了两队,只是路一峰归回了大部队,由赵风率领,快速向山顶方向移动。 另一队,只厉晋远一人,远远地咬住敌方大部队,向众人提供位置。 一路上,林甘蓝心绪不宁,止不住为他担忧。 对方有十四个人,而他只有一个,还得一路跟随,万一被发现…… 她摇摇头,不敢继续想下去。 赵风回头,正好瞥见她脸色发白,心里一琢磨,立刻反应过来是为了何事。 他招手,让黄岐顶替自己的位置,来到林甘蓝身侧。 “在担心厉队?” 林甘蓝如梦初醒,回神看见赵风温和的笑容,俏脸一红,不好意思点了点头:“嗯。” “不必担心,厉队一向不打无把握之仗,而且,他的跟踪课可是第一名!”一提起厉晋远的本事,赵风就目露疯狂,可以盖章是厉晋远的迷弟一枚了! 林甘蓝嫣然一笑,进入永南基地不过一月有余,厉晋远的“光辉事迹”也听说不少,笑一笑:“听你们说的,他好像成了个神话,没什么是他不擅长的。” “厉队本来就是个神话!”赵风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这两年跟着厉队,我学了好多东西,比军校四年学的还多,哈哈哈……” 瞥见林甘蓝含笑不语的表情,他讪讪收了狂喜的面色:“反正啊,你别担心厉队,咱们跟着他的计划去做,一定能成功!” “有他在,一定能成功!”林甘蓝伸出纤纤细掌,同赵风合在一起。 心里涌动一股勇气,是厉晋远传递给他们的。 双掌刚合上,背后又伸出一只手,江阳做个鬼脸,吐吐舌头:“你们怎么能把我忘掉呢!一定会成功!” 黄岐和庞斐然年纪稍大,一向沉稳,也忍不住笑起来。 江阳狡黠一笑,还补了一句:“咱们一定能把战熊踩在脚底下,哼,踏平他们!” “这么激动,演电视剧呢?” 冷不丁耳机里传来一声低沉男音,唬得江阳浑身一颤:“厉……厉队……” 他一拍脑门懊悔不已,怎么一时兴奋竟然忘记了他们一直和厉晋远处于连线状态,被他抓了个正着! 林甘蓝忍不住脸颊发烫,她和赵风之间的对话,岂不是都被他听去了? “既然这么闲,那咱们压缩一下时间,提前十分钟抵达目的地。” “厉队……”江阳叫苦不迭。 “哀嚎一声,再提前五分钟。”厉晋远掷地有声,唬得众人纷纷噤声,再不敢多言了。 原本给的时间就不宽裕,现在再压缩了十分钟,大家再不闲话,全神贯注地赶路,期间,耳机里不时传来厉晋远冷静的声音,简略通报敌方大部队的位置。 抵达目的地,一行人累得腰酸腿疼,可没时间休息,必须抓紧时间设下埋伏。 虽然入秋了,可“秋老虎”肆虐,午后的烈烈日光笼罩密林,他们仿佛置身于蒸笼,正放在火上炙烤,闷热无比。 设好了陷阱,一行人按照厉晋远的计划埋伏在附近,林甘蓝躲在一丛茂盛的灌木里,迷彩色的作训服几乎和灌木合二为一,很难发现。 密林里气候潮湿炎热,林甘蓝蹲在灌木丛里,手臂小腿全都被划伤了,伤口闷不透气,隐隐作痒。四周蚊虫鼠蚁多不胜数,她亲眼看到一只拳头大的老鼠从脚背爬过,死死咬唇才克制住惊叫出声的冲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林甘蓝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得她昏昏欲睡。 耳机里,厉晋远忽然凝重:“来了!” 她下意识咬了舌尖,让自己清醒,瞪大了一双杏眼,全神贯注看向前方。 近了。 林甘蓝甚至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就在陷阱的右方,相距不过近十米的距离。 对方似乎压根想不到他们会急行军抢先设伏,一路上并没有小心谨慎地掩藏行踪,离得近了,林甘蓝甚至还能听见他们在聊天。 “出师不利啊,凌队啥都没做,居然就被ko出局了。” “靠,那狙击手瞄得也太准了,居然躲在树上,大大滴狡猾!” “咱们现在也得小心点儿,万一他们就在附近……” “别吓唬人,就算出局了几个,咱们的人数至少也是他们的两倍,他们敢跟我们正面打么?揍死丫的!靠,老子今儿才丢脸,居然让个丫头跑了!” 说这话的人是大痣哥,他差点挨了林甘蓝一刀,脖颈多了一条浅浅的划痕,现在还觉得不舒服,憋了一肚子气。 没了领头的凌队,队伍里就他资历最老,现在隐隐成为了队伍的话事人。 他正忿忿不平,忽然听见侧方有东西破空而来的声音,但为时已晚,他躲闪不及,刚好被扔中了后脑勺。 “是谁?” 他扭头看去,十几米远的侧方,江阳冒出一个头。 江阳生得俊俏,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牙,灿烂阳光犹如象牙塔里的大学生。他扮个鬼脸,哈哈大笑:“哟,这才分开多久,就不认识你爸爸了?” 大痣哥怒目圆瞪:“是你!” 他还记得江阳,赫然是野狼战队里的人,慌忙左右张望,想找出其他几人的藏身之地。 江阳嬉皮笑脸:“别看了,我的队友都在埋伏,怕了,就给我跪下磕个头,爸爸放你一马。” “你……欺人太甚!”大痣哥握紧拳头,隔了一段距离,林甘蓝都能感觉到他的怒气。 林甘蓝不得不佩服,论拉仇恨,江阳真是个中高手。 旁边战友拉住了大痣哥:“别冲动,说不定真有埋伏。” 大痣哥面色阴鸷:“记得诸葛亮用过的空城计吗?他越是大喇喇在咱们面前晃悠,说不定就越心虚。” “可是……” 大痣哥挥手,截断了战友的话头:“我不会那么傻,不管他到底是独自一人落下了,还是真有队友埋伏,咱们都不用管他。当务之急是赶回山顶汇合,守住人质。” 战友们纷纷松一口气。 “他在那头,想引咱们过去?哼,我可没那么傻,咱们从另一头撤退!” 大痣哥一声令下,一行人纷纷往江阳的对面撤退,反而离他越来越远。 江阳一连唤了好几声,他们都充耳不闻。 江阳颓然,自言自语:“我就那么讨人嫌吗?” 第273章 全军覆没 第273章 全军覆没 “江阳,你就是个万人嫌!”耳机里,赵风吐槽。 黄岐补一刀:“还好厉队早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故意让你出现在反方向,不然,你就赶客了。” 江阳一脸忿忿不平,然而现实打脸啪啪响,他攥了攥拳头又放下:“哼,厉队就是不信任我!” “就冲你这闲聊的样子,我怎么信任你?”耳机里,厉晋远的声音自带寒气。 即使知道他不在身边,江阳也缩了缩脖子,认怂:“厉队,我错了!” “客人进屋了,好好招待。”厉晋远冷声嘱咐。 林甘蓝沿着之前设计好的路线,缓缓往陷阱方向靠拢,除了江阳,其他人都埋伏在附近,以便实施瓮中之鳖的计划。 透过茂盛灌木丛的缝隙,林甘蓝只露出一双眼,瞅着大痣哥领着战友们一步步退到了陷阱边缘。 耳机里,一声清晰厉喝:“动!” 话音刚出,众人同时从埋伏地方跳出,呈包围之势。每个人的位置,都经过了厉晋远的编排,确保包围圈不像之前遭遇战里的敌方一样存在薄弱点,大家一齐出现,吓了敌方队伍一跳。 “不是没队友吗?” “他们想效仿我们之前的做法,包围我们?” 大痣哥见过大场面,这会儿还镇定自若:“怕什么?我们人多势众……” 话刚说到一半,脚踩进了陷阱圈,绳圈套住了他的脚腕子,转瞬间整个人都倒吊上树,连手上的枪都掉了。 大痣哥反应灵敏,整个人倒吊的状态下,还能分出心力拔出腰间的匕首,方向一横,拼尽全身力气割断了绳子。 待他滚落在地,才发现不止是他,其他战友也纷纷遭遇陷阱,或是被倒吊上树,或是掉落挖好的陷阱被卡住不能出来,或是被长绳绊倒摔跤,一时间身边哀鸿遍野。 他怒目圆睁,振臂一呼:“兄弟们,跟我一起上!咱们人多,不怕几个小喽啰……” 说到一半,凌空一颗子弹飞来。 身为狙击手,毫不夸张地说,路一峰拥有百步穿杨的本事,远远瞄准了大痣哥的心脏位置。 大痣哥浑身一凛,眼睁睁看着子弹破空而来,一瞬间失去了闪躲的能力——身侧的战友见状,不管不顾飞扑上来,救了他一回。 耳畔响起“出局”的电子音,战友救了大痣哥,特制的子弹却击中了他的后脑勺,疼得他脑子里回荡一阵阵轰鸣,像是一辆重型皮卡碾过。 大痣哥发出一声怒吼,看着战友萎顿在地——出局! 再环视周边,包围圈渐渐缩小,身边的人也渐次出局,不过一口茶的功夫,他身边的战友就少了一半! “撤退!”大痣哥睁圆一双眼,心有不甘,可不得不及时止损。 林甘蓝一直埋伏在灌木丛里,她枪法稍逊,加入战局反而容易拖后腿,厉晋远给她的任务是自保,以及捕捉漏网之鱼。 她揉了揉蹲久了发麻的小腿,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盯住向这边逃窜的大痣哥,心道,她终于派得上用武之地了! 五米,四米,三米…… 待他逃进飞刀的射程范围,林甘蓝豁然出手,直中他身前。 大痣哥惊出了一身冷汗,若他再向前一步,那把飞刀就会直直扎进他的脚背! 这是一场演习,为了避免伤亡,大家都采用了特制的弹药,可眼前这把飞刀却是实打实的利器!细长如柳叶,刀柄尾端雕刻了一朵精致的花朵,大痣哥是个莽夫,不懂艺术,却也能分辨出这把利刃精巧,是不可多得的好武器! 阳光透过茂盛的树枝漏下星星点点的光斑,落在刀刃上,反射出一抹寒光,他看得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把刀好像会说话,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儿:回去。 大痣哥慌忙抬头,四处张望,入目只有半人高的灌木丛和参天大树,完全不见人影。 他声音微微颤抖:“刚才是谁飞刀?有种的,就出来!” 林甘蓝撇撇嘴,这种台词她早在电视剧里听厌了,简单两句激将法就能把她逼出来?呵,未免太小看她了! 四面只有自己的回音,大痣哥等了片刻,却仍然不见周围有人跳出来,身后的包围圈渐渐追上了,他思虑再三,止不住身边战友的催促,还是向前迈出了一步。 “咻——” 又是一把飞刀扎进他面前,半截刀身没入松软的泥土,显见增加了几分力气。 继续向前,他就真有性命之忧了! 大痣哥松开了拳头,又再度攥紧,最终还是掉了头:“杀回去,不能再向前了!” 无论是他,还是任何一个战友,都不敢以命相拼,万一真中了飞刀,那就不是出局而已,有可能丢命了! 瞥见他们回头,林甘蓝缓缓松口气,她谨记厉晋远的嘱咐,只可把他们逼退,不能伤人。若这次不是演习,她的飞刀早命中大痣哥了! 这一役,在厉晋远的带领下,野狼大获全胜! 大痣哥也没逃掉,回身没两分钟,就被厉晋远一枪击中,出局! 还没到正午时分,熊启荣已经爬上山,抬头就能望见山顶了。 他暗道,自己的好运气终于来了,一路畅通无阻,肯定比厉晋远那一队更早抵达。 一想到厉晋远,熊启荣就满肚子怨气。 明明两人什么条件都差不多,甚至同一时间进入部队,但他总被厉晋远压一头,忍不住生出几分“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五年前厉家出事,仿佛一出蝴蝶效应,间接影响了两年后的野狼战队解体,他才有了机会组建战熊,和厉晋远回到了同一起跑线,继续竞争! 初秋的阳光烈烈,晒得他微微闭眼,攥紧了拳头,连脚步都沉重了几分。 他不会永远是输家! 这一回,他不止要赢,还要赢得漂漂亮亮! “队长,山顶至少有六人,两人一组,两组交替守在山顶两侧,另一组随机巡逻。”前去侦察的文斌回来禀报。 “嘁,就六个人,咱们一窝蜂上去,把他娘的一锅端了!”熊乾坤最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把胸脯拍得震天响,粗犷的嗓音惊飞了几只鸟雀。 熊启荣横他一眼:“闭嘴!” 然后看向文斌:“把具体情况再说一说。” 这座山呈三角形,他们和野狼各自从最宽的南北两端上山,山顶是一片平地,只南北两个入口,其他地方全被尖利锋锐的灌木丛覆盖,压根走不动。山顶建了一座小屋子,高墙围起来,里面的情况完全不可知,四周视野极佳,可谓是“一览众山小”。 实在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宝地! 熊启荣捻了捻手指,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绝对没这么简单! “小叔……不,队长,你还考虑什么?就那么几个人,咱们一起上,嫩死丫的!等咱们救了人质凯旋而归,嘿嘿,野狼那帮人说不定还没到达山顶呢!”熊乾坤急不可耐地催促。 他是熊启荣的侄子,平时在基地里注意避讳,一向都称呼他为“队长”,这会儿一着急,就脱口而出了。 熊启荣知道他是个急性子,越发觉得不靠谱,分析道:“明知有两支特种兵小队抢夺人质,他们不可能只留六人看守,况且咱们对屋子里的情况一概不知……” 文斌垂头:“他们看守实在太严密,再加上屋子周边是一圈高墙,我实在打探不到。” 熊乾坤脑回路简单,大喇喇一挥手:“这会儿还没看见野狼的人冒头,肯定被半路拦截了,所以大本营才没剩下几个人,正好给咱们机会了。” 他一说,文斌忽然开口:“对了,我差点忘记还有个怪现象,巡逻的那一队不仅往南边走得比较勤,而且还进过南边的林子,好像试图接应,但我蹲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其他人从林子里出来。” 熊乾坤大掌拍上他的肩,文斌偏瘦,差点压了个趔趄:“队长你看,我猜得没错吧?肯定是大部队派去拦截了野狼,咱们趁此机会赶紧上吧!拖延下去,野狼的人就该到了!” 熊启荣目光阴鸷:“或许他们没机会到山顶?” 尽管心里存了一丝不安,但他最终还是被熊乾坤的三言两语说动了,目光炯炯看向山顶:“全体,进攻!” 他们直接跳出来,想打对方一个猝不及防,谁知山顶的六人防守小组训练有素,遭遇强攻集火,立刻有秩序地退回高墙后。 眼看占了上风,熊启荣内心激荡,振臂一呼:“兄弟们,上!” 熊乾坤冲在最前头,刚接近高墙,突然冒出一阵火光,耳边是源源不断的枪声。 他虽然壮实如熊,反应挺灵敏,一个腾跃躲进了附近的大树后,虽然关键部位没中枪,但腹部泛起一阵剧痛,疼得他脸色都白了。 解开作训服,低头一看,腹部中枪,特制的子弹射在柔软的腹部,不至于造成致命伤,却也破了皮,再加上刚才在地上匍匐了一段,伤口隔了一层衣服在地上摩擦,这会儿已经血流如注了。 他半倚着树干喘粗气,刚才那猛烈的炮火绝不是六个人能制造出来的,屋子里一定还有更多的人! 他们,大意了! 第274章 抱歉,手抖 第274章抱歉,手抖 入秋,日照时间渐渐变短。 直到夕阳西斜,野狼一行人才抵达山顶附近,将路上偶遇的大部队消灭,也算是略有所获。 厉晋远亲自出马,半小时带回了消息。 “山顶只有两个出口,南和北,各自有两人控制视野,另有两人一队随机巡逻。但他们肯定不止这点人。” “你怎么知道?”林甘蓝脱口而出。 “侦察视野必须全神贯注,所以很容易累,他们必定采取了轮换制,这就表示,至少有十二人。另外,高墙之内的情况虽然看不到,但我沿着山顶附近看了一圈,发现角落堆了压缩饼干包装袋,至少是十几人的分量,有些垃圾可能还堆在屋子里……” 他扬了扬浓眉,掷地有声:“我判断,他们应该有近二十人。” 其中三分之二轮换守卫,另外三分之一看守人质。 林甘蓝哑然,半晌才喃喃:“你怎么推断出来的?” 江阳已经见怪不怪了,指了指脑袋:“厉队肯定说,直觉!” 厉晋远扫他一眼,出乎意料多解释了几句:“从刚才侦察得来的情况,以及路上遭遇那群人的战术方式,都可以推断一二。路上那位凌队,应该只是个副队,真正的队长会留在大本营守卫人质,他制定的作战方针都带有个人风格。” “什么个人风格?”林甘蓝像个孜孜不倦的学生,目光里闪烁着渴求的光芒。 厉晋远皱了皱眉,似乎不满她的愚钝:“分兵作战,团团围剿。” 林甘蓝仔细一想,路上遭遇的大部队的确分成了好几个小队,隐隐形成包围圈,最后瓮中捉鳖。 她随即发现了问题:“等等,这么说来敌方至少有四五十人,不会再多了吧?” 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厉晋远缓缓摇头,表示就山顶这么大一团地方,应该不至于派个百八十人。 “那……战熊应该一路畅通无阻才对,怎么没看见他们的人?” 林甘蓝的话一出口,大家都陷入了沉默,厉晋远紧锁眉头,沉思片刻:“赵风,你和黄岐去附近搜寻一番,找一找他们的踪迹。” “是!” 他们刚动身,江阳不满了:“厉队,怎么不派我去啊?” 厉晋远目光添了几分寒意,抿了抿薄唇,懒得解释。 倒是林甘蓝出声了,轻快地逗趣:“江阳,让你去,说不定还得再添个人帮着劝架。特殊情况,你就安分点吧。” 许是年轻气盛,江阳格外看不惯战熊那一帮子人,平时也就算了,现在正执行任务,万一他先和战熊打起来,没等敌方出手,他们两支队伍就先两败俱伤了。 江阳自言自语嘀咕:“啧啧,还没进门,林妹子就先帮着厉队了。” 他声音轻微,也不知道厉晋远离得远,到底听见没,路一峰搭上他的肩,讥嘲道:“有本事说大声点。” 江阳慌忙摆手:“没本事,好哥哥就当没听见吧。” 路一峰只是逗逗他,闻听此言,松了手,找了个平坦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擦拭他的狙击枪。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赵风却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林甘蓝止不住担心:“他们不会出事了吧?” 厉晋远爬树的功夫好,三两下就上了附近一棵苍天大树,张望一阵。 片刻功夫,他就下来了:“敌方没异样,应该没事。” 又等了一会儿,附近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厉晋远最先察觉,大家摆出迎战的姿态,然后迎来了——一抹白花花的屁股? 林甘蓝差点惊叫出声,扭头,双手掩面。 江阳犹如敏捷的猴子,眨眼间奔过去,一脚踹上去:“靠,耍流氓也不看什么地方,不知道咱们队是有妹子的吗?” 还是队长的妹子! 江阳阴恻恻地暗笑,想看厉晋远如何对付他——这壮实的体型,一眼就能认出来人的身份。 隔壁战队最像熊的那一位——熊乾坤! 偏厉晋远轻描淡写:“最近流行小猪佩奇,就当现实里看了段小猪佩奇,坐一回社会人,横竖不是我家夫人露了,她不吃亏。” 江阳惊愕地张大嘴,足可以搁进去一个鸡蛋,这么大度……一定是假的厉队! 一旁的林甘蓝更是听了想打人,什么叫她不吃亏! 看一眼她都觉得辣眼睛,几天不想吃猪肉了,影响食欲,她可亏大了! 被江阳一脚踹进软泥里的熊乾坤欲哭无泪,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跟着赵风过来,心急走在前头,谁知道他们藏身的地方四周是一片软泥,他双脚一滑背后撞上了树枝,枝丫挑开了他的裤子…… 他也不是故意想露出屁屁啊! 完了,江阳早就不待见他,这回肯定抓紧机会黑他。 熊乾坤几乎能预见到,一夜之间,永南基地肯定会流传许多关于他的花边新闻,譬如他其实是个暴露狂,在众人面前脱裤子露屁股…… 只想一想,熊乾坤就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不要活了! 他花了许久才做好心理建设,起身准备面对这一切,谁知刚站稳,背后又来了一脚。 这一脚,迅猛有力,他猝不及防一连摔了好几个跟头,摔得头晕脑胀,忍不住破口大骂:“江阳,你丫有病吧?刚踹我一脚,现在又来一脚?踹上瘾了?” 江阳指一指身边的厉晋远,阴笑:“不是我。” 厉晋远照旧一副冰山脸,眼角眉梢覆了一层寒霜,冷冰冰开口:“看错了,以为是一只猪。” 哈,连熊都当不了,成猪了! 江阳憋不住,甚至笑出了声,眼底滑过一丝精光,还是队长厉害,护短也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熊乾坤敢跟江阳抬杠,可面对厉晋远,还是有点生怯,骂娘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他整理好衣衫,走回来,只觉腹部一阵绞痛,似梅雨天气般连绵不断。 林甘蓝先发现:“你受伤了?” 熊启荣一向强调攻击,巴不得战队的每个人都是以一当十的“战神”,压根没考虑安插一个医疗兵。当初得知厉晋远居然把战队的最后一个名额留给了医疗兵,而且还是个女人,熊启荣很是嗤之以鼻,用他的来说,“上了战场,不成功便成仁”,没有医疗兵反而能激发队员们的作战潜力,实现破釜沉舟的神话! 这话传到厉晋远的耳朵里,表情毫无波动,内心甚至想笑,最后只淡淡吐出两个字:“傻逼。” 这一桩过节,林甘蓝并不知道,医者父母心,即使野狼和熊乾坤是竞争关系,她也没办法坐视不理,提溜着医疗箱就走过去了。 “脱衣服。”林甘蓝冷声喝令。 “哈?”熊乾坤一愣,下意识去看厉晋远,他没忘记刚才那一脚,不过是意外之下露了点屁股就挨了一记,总觉得林甘蓝的命令里暗藏杀机。 “脱衣服,你听不懂?”林甘蓝雷厉风行,不想浪费一分一秒,又重复了一遍。 “哦。”熊乾坤被凶了一道,老老实实解开衣服,露出了腹部的伤口,血泥和在一起,甚是可怖。 林甘蓝柳眉倒竖,丫的也不怕感染了! 她给熊乾坤清理伤口的功夫,赵风一行人也到了,随行的还有熊启荣。 她竖起耳朵,隐约听见赵风无奈的声音:“厉队,无论我怎么说,熊启荣还是信不过我。他叫了熊乾坤探风,确定没问题才过来,可惜不许其他人随行,我看……他没有合作的诚意。” 洽谈合作,才是厉晋远给赵风的最终任务。 山顶的敌人数量众多,且全是留守的精锐,想靠单打独斗或者设伏达成任务,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林甘蓝的目光落在熊乾坤的耳机上,猜测他一定是通过某个暗语,通知熊启荣没问题,熊启荣才肯跟随赵风一起过来。 只是,这万分怀疑的样儿,真的能促成合作? 熊乾坤探头探脑,还想从她这儿问到些消息:“林医生,你们到底知道多少信息?”他指了指山顶方向,“关于敌人的。” 林甘蓝眯了眯眼,笑容诡异:“用得着我了,就叫我林医生,你好生想一想,用不着我的时候,是什么态度?” “我……” 他略一迟疑,林甘蓝握着一瓶医用酒精,哗啦就往他伤口上倒。 “哎哟,疼死了——” 林甘蓝皮笑肉不笑:“抱歉,手抖了。” 心里却涌起一阵畅快,哼,让你们姓熊的摆架子! 第275章 剑拔弩张 第275章 剑拔弩张 包扎妥当,林甘蓝恶趣味地系了个蝴蝶结。 壮实如熊的体格,搭配一朵白花花的蝴蝶结,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熊乾坤满脸通红,瓮声瓮气地讨好:“林医生,咱一个大男人,能不系蝴蝶结么?” 林甘蓝的笑意顿时消失,冷冰冰扫他一眼:“自己解了,随便你怎么系。” 他只会冲锋陷阵,打架是一把好手,可对医疗一窍不通,连包扎都笨手笨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叹息一声,还是作罢了。 收拾好医疗箱回到厉晋远身边,林甘蓝听见他和熊启荣已经达成了合作的共识。也不知他怎么谈的,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居然把疑心病晚期的熊启荣给说动了。 她悄悄碰一碰江阳,问出了口。 江阳冷哼一声:“厉队是什么人,当然知道打蛇打七寸这个理儿。而熊启荣这条蛇的七寸嘛,就是荣誉。” 一听厉晋远说,没能成功他负全责,熊启荣就意动了。 以江阳的话来说,“这厮,哪里有便宜可占,便跑的飞快”。 不多时,战熊的其他人也纷纷抵达,出局两个,其余几乎个个身上都带伤,好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厉晋远一个眼神,林甘蓝就认命地操起医疗箱,一个个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另一边,厉晋远和熊启荣正商量怎样攻上山。 “就两条小路可以上山,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熊启荣叹口气,他的队伍压根攻不进去,损失惨重! “而且,他们压根就不出来,全都窝在高墙里头,我也看不到人质是什么情况啊!敌方倒好,高墙就是一面天然的盾牌,我们可吃苦了……” 起了头,熊启荣的一肚子苦水止不住往外倒。 厉晋远精准地捕捉到了唯一有价值的信息:“他们不出来?” “对!他们守在高墙里,压根不出来,相当于挡了块盾牌跟我们打,你说,我们怎么打?” 厉晋远捻了捻手指,眉间泛起一股冷意:“也不是不能打……” 熊启荣登时噤声了,这特么明晃晃打他脸啊! 他来了脾气,追问:“那你说,怎么打?” 一副要跟厉晋远比个高低的架势! 厉晋远轻抿薄唇,轻描淡写:“他们守着高墙作盾牌,我们完全不是对手,那就让他们主动弃掉盾牌,大家回到同一水平线开打。” “怎么可能?”熊启荣脱口而出,面露惊诧,“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自发从高墙里走出来?再说了,就算他们走出了高墙,人数也比咱们多!” 话音刚落,他心内估算了一下,根据厉晋远的说法,敌方如果有二十余人,那也只比他们两队加起来多几人而已。 他不由剜了厉晋远一眼,野狼统共才七个人,还非得提溜一个女人进去占位置,若是像战熊一样,十个男人全是战士,那战斗力就强多了! 熊启荣心里那点小九九,几乎写在了脸上,厉晋远不屑与他计较,心里早已有了主意:“可以火攻。” “火攻?” “放一把火,逼得他们自行出来。” “不可,不可!”熊启荣一连说了两个“不可”,“万一烧着了人质,我们也没法完成任务!我不能冒这个险,我还要完成任务!” 厉晋远任他像发疯一样,踱步绕圈,走了好几圈。 就算是个陀螺,也有停下来的时候,熊启荣一连原地徘徊了好几圈,狐疑地抬头,那表情,林甘蓝见之难忘,仿佛在问:你们为什么不拦着我? 恰好周围的人也都望着他,好像在看一出喜剧,看得他浑身不舒服,总觉得剧本不对。 厉晋远扬起一抹冷笑:“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是通知你。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会这么做。” 熊启荣脱口而出:“姓厉的,你别欺人太甚,这是合作的样子吗?” “连理由都不曾问一句,就直接否定,是合作的样子吗?”厉晋远反唇相讥。 “我……那你说吧。”熊启荣自认不是嘴笨的人,可站在厉晋远,气势上好像天然就矮了一截,憋了一肚子气。 厉晋远瞄他一眼,知他嘴上这么说,心里不服气,自顾自分析:“在乎人质安危的,不止是我们,也包括他们。一旦火起,他们肯定会带上人质一起逃出高墙。” “你怎么能肯定他们一定会逃出高墙?也许屋子宽阔,有躲避的地方呢?就算出了高墙,他们占据山顶,有视野优势,再加上比我们多几个人,还是没胜算……” 熊启荣争辩了几句,被厉晋远的冷笑打断。 他抬头,迎上厉晋远的狭长双眸,深沉如墨,盛满了嘲讽。 “想要百分百胜算,那还上什么战场?” “我……” “起火,不在他们的预计内,就算领头的经验丰富,不慌不乱,但耐不住底下的人也会惊慌失措。枉你参军多年,执行过那么多任务,连这点经验判断都没有?” “我……” “怎么逼他们逃出高墙,还需要我手把手教你?不如你叫我一声‘老师’,我就告诉你,在你设计的线路沿途都制造火源!” “我……” “我什么我,这些年你痴长年纪,不长能耐吗?” 熊启荣每次辩解刚起头,就被厉晋远狠狠截断话头,冷峻地堵了回去。 连续几次,他也有脾气,腾地起身,头差点撞上了树枝,气势顿减,开口的效果也打了折扣。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咱们可是同期,这些年我也执行过不少任务,没什么比你差劲的地方!”熊启荣怒目圆睁,这些年的过往一一在眼前闪现,他攥紧了拳头,手背的青筋腾起。 “凭你一心只想自己,所以你的格局只限于眼前那一亩三分地,什么事情都先想着自己不能吃亏,呵,哪能成大事?”厉晋远一点不客气,心里怎么想,噼里啪啦就教训了他一顿。 “我不是那样想……” 熊启荣还想辩解,厉晋远伸出手掌,虚空压了压:“老实讲,你怎么想我真的不关心,你不会真心把野狼的人当朋友,我们也并不想跟你做朋友。大家通力合作,完成这次任务,然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 “好!”熊启荣赌气似地应一声,片刻后却突然反应过来,“啥?难道不应该是我走阳关道,你过独木桥吗?” 厉晋远不屑地瞄他一眼,轻哼一声。 江阳心领神会般开口:“得了吧,跟着你,能有什么阳关道可走,能安全走过独木桥就不错了,就怕危险来了,你先把人推水里,哈哈哈……” “闭嘴!”熊启荣的太阳穴隐隐跳动,面沉如水。 江阳算哪根葱?居然敢开他的玩笑! 若江阳知道他这么想,肯定跳脚:“屁咧,我哪有开玩笑,明明是实话!” 另一个站出来替熊启荣说话的,是熊乾坤。 他腹部还缠着白色绷带,一朵白色蝴蝶结迎风摇曳,颇有几分搞笑。他缓步走到江阳面前,严肃而郑重地开口:“江阳,我知道你不喜欢战熊,可咱有一说一,队长对我们挺好的。” 江阳挥挥手,满不在乎:“熊胖子,你可长点心呐,赶明儿被你小叔卖了,就你那智商,还帮他数钱呢。” 眼看两人又要抬杠了,林甘蓝卡在中间,分开两人:“行了,回了基地随便你们怎么约架,现在重要的是执行任务,营救人质!” 她望一望天色,夜色缓缓拉开帷幕,山顶开始降温。 再瞅一瞅周围,两支小队各成一团,显然泾渭分明。 林甘蓝暗暗叹气,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两支战队真的可以合作无间吗? 第276章 美人计?NO! 第276章 美人计?no! 林甘蓝没想到,他们终究还是和战熊达成了合作。 在厉晋远分发了任务后,熊启荣一跃而起,满口答应了! 根据厉晋远的说法,野狼负责放火和掩护,战熊负责营救人质逃遁,熊启荣半点没犹豫,甚至恨不能亲笔写个字据,让他签字画押。 厉晋远扬眉,嘲讽一笑。 那笑意转瞬即逝,却被林甘蓝捕捉到了。 休息整顿的时候,她靠近厉晋远,问出了心里的疑问:“营救人质才是关键,为什么把功劳拱手让给战熊?” “我参军,不是为了所谓功劳。” 厉晋远淡淡一笑,看向她的目光不经意添了几分柔和,反问:“况且,你觉得以熊启荣的性子,无利可图,他会答应合作吗?” “那你一开始就不该跟他把关系弄得这么紧张。”林甘蓝嘀咕。 厉晋远嗯一声,提到熊启荣,神情冷淡:“他和我,不是同路人,犯不着委屈自己做朋友。” 他直直望过来,正色道:“我努力这么多年,就为了有朝一日,不必再委屈自己。” 林甘蓝心头一紧,说这话的时候,厉晋远的神色极为严肃,她心底隐隐浮现一个猜测——这些年来,他其实一直在委屈自己吧。 “好了,别想那么多,我自有分寸。和熊启荣掰扯清楚,彼此间只有利益相关的合作关系,他反而放心些。”厉晋远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触感柔顺,虽然短及耳朵,依然柔美如初。 林甘蓝看向他,只有在他身边,那颗心就安定了。 刚入夜,厉晋远就着手安排。 野狼人手有限,承担了点火和掩护两项重担,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他的目光在众人间逡巡了好一阵,才沉声下了决定:“林甘蓝负责在东面大门处吸引注意力,江阳负责南边点火,北边和西面由我负责。赵风领着其余人进行火力掩护。” 而战熊,则坐等敌方带领人质出逃,然后半路拦截。 林甘蓝心跳加快:“我……能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吗?” 她没上过真正的战场,连演习也是头一回参加,略有不自信。 江阳吹一声口哨,上下打量她,戏谑道:“用美人计呀。” 她瞪眼,黑白分明的杏眼写满了惊讶,然而却听厉晋远沉声道:“唔,也不是不行。” 她登时拉长了脸,几乎快哭出来:“啊,真要美人计?” 纠结了许久,考虑了好几种方式,林甘蓝最终还是决定,就美人计吧! 换个角度想,好歹证明她还有一张能拿出手的脸! 她宣布的时候,江阳头一个嚷出来:“我开个玩笑而已,你真使美人计啊?完了完了,厉队可记仇了,那几个见识你风情的男人可遭殃了!” 林甘蓝翻个白眼,满面鄙夷,手指头戳一戳江阳的脑袋:“小小年纪,脑子里都想些什么?谁说美人计就得露?” “不露,谁看?”江阳忿忿不平,小声嘀咕,“只比我大几个月,哼,还摆姐姐架子教育我!” 林甘蓝虽然教训江阳,可站到厉晋远面前就慌了神,立马没了刚才的气势,弱弱道:“那个,我跟你商量个事儿行么?” “使美人计?”厉晋远斜倚树干,尽管身边是一片松软的泥地,但气势依然不减,清冷的眼神掠过来,林甘蓝触电似地一惊。 她嗫嗫:“你猜到了啊……” “如果我说不许呢?”厉晋远忽然倾身向前,冷峻的五官倏然放大。 林甘蓝脑子忽然一片空白,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我就不去了。” “胡闹!”厉晋远冷声。 她咬唇,苦兮兮地望着他,明亮的眸子仿佛蒙了一层水雾,委屈万分:“那你到底要我怎样?” 厉晋远忽然笑了,低沉的声线遮不住那份愉悦:“笨蛋,我让你去吸引火力,就是想利用你的性别优势。不过,不必使什么美人计。” 他早有对策? 林甘蓝微微一愣,随即想到自己纠结了小半天,不仅恼羞成怒,捶了他胸口一拳。 厉晋远攥住她的手腕,抵在胸口,隔了一层作训服和皮肉,她甚至能感觉到强有力的心跳,砰砰砰。 “你是美人,可我不想给别人看。”厉晋远轻启薄唇,暧昧的话从他口中说出,竟也添了几分清冷。 “哦。”林甘蓝低低应一声,深垂了头,脸颊羞得通红发烫。 “别担心,我帮你。”厉晋远抬手看表,“还有半小时,足够了。” 林甘蓝狠狠点头,尽管现在情况不容乐观,心头仍然如同喝了蜂蜜水般甜滋滋。 她想,这大概就是“并肩作战”的含义吧。 有苦一起吃,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担! “厉晋远,这就是你说的帮我?” 十分钟后,林甘蓝一声厉喝。 顾念周围的情况,她已经极力压低了声音,还是能听出那抹难以抑制的怒气。 江阳只瞧了一眼,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说话都结结巴巴:“哈哈哈,你这样儿……比什么美人计……都好使……敌人肯定笑得握不住枪……” 林甘蓝狠狠剜他一眼,借助光洁可鉴的柳叶刀刃,隐约能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脸上敷满了湿泥,夹杂了各种草粒、树叶,几乎看不出原本的五官,衬得一双杏眼更加乌黑发亮,仿佛暗夜里的星辰,熠熠生光。 厉晋远扒下了她的作训服,在白色的修身打底衫上也抹了不少湿泥,看上去格外落魄,如同野外流浪的小奶狗。 他退后一步,仔细打量了片刻,微微颔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等等,别动。” 伸手揪下了一根短树枝,斜插入林甘蓝的头发里,再抹点湿泥,固定在发间。 林甘蓝表情惊恐,如同见了鬼魅,连头发都不放过? “行了,大家各就各位,准备上场!”厉晋远拍拍手,留下一抹狡黠的笑。 美人计? 哼,做梦去! 林甘蓝花了足足三分钟,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后—— 被厉晋远一不留神推了出去。 “去吧,我会是你坚实的后盾!”许是他说这话时,那目光炯炯的样子实在太令人信服,林甘蓝被蛊惑了,鼓足勇气一步步迈向山顶的屋子。 直到那面红砖高墙近在咫尺,她才反应过来,厉晋远负责在西面和北面点火,自顾不暇,如何当她的后盾? 可为时已晚,她已经整个人完全暴露在了敌方的视野里,林甘蓝甚至能看到了墙角那两双滴溜溜打转的眼睛。 高墙后,响起一声厉喝:“什么人?不准往前走了。” 林甘蓝装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儿,张嘴咿咿呀呀,把高墙里那两个守卫弄得一头雾水。 “她说啥?” “听不懂,难道是附近的少数民族?” “怎么办?” “一个弱女子,赶走就行了吧……” 林甘蓝耳力灵敏,他们的话随风吹入她耳里,那双眸子更明亮了。 她停下脚步,与大门保持一段距离,摆出无辜的表情,眼神茫然而可怜,继续咿咿呀呀。 “她会不会住在这座山里,迷路了?” “不会这么凑巧吧,我觉得不对劲。” “对了,那两支特种兵小队里有女兵吗?” “不知道哎,我向队长禀报了,队长让我们密切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他随后就来……” 林甘蓝故意转脸,好像被旁边的小花吸引了注意力,蹲在地上扯花瓣,心里默数:“一片花瓣,两片花瓣……你们继续纠结吧,我只要能继续拖延时间就好。” 但她的余光一直注意着两人,生怕他们突然觉得不对劲向她开枪。 而那位表示会过来的队长,也一直没露头。 僵持了几分钟时间,屋子后方渐渐起了喧闹,有人急匆匆奔向大门:“后面着火了!” 林甘蓝微微松口气,看来江阳和厉晋远成功了,心底那根弦却绷得越发紧了,见势不对,就地一滚钻进了茂盛的灌木丛。 敌方队长冲出来,远远就喊:“那女人是一伙的。” 刚才守卫的两人得了信儿,扭身想解决林甘蓝,可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这场演习,以人质成功获救结束,顺利得如同依照厉晋远的计划编写。 整整一日,林甘蓝身心俱疲,但脑子却过度兴奋,一点睡意也无。 坐了半夜车,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时,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永南基地。 门口,赵政委领着一波领导迎接他们,林甘蓝仔细辨了辨,没发现厉司令的身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有没有看见厉晋远的神机妙算…… 她刚收敛了心神,就听赵政委表扬他们,然后郑重宣布:“这次演习,战熊胜出。” 林甘蓝不可置信瞪大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277章 余震 第277章 余震 凭什么是战熊胜出? 不仅是林甘蓝,野狼的其他人也想不明白。 江阳最性急,冲口而出:“作战计划是厉队想的,危险性最高的点火和掩护是野狼执行的,凭什么是他们胜出?就凭他们和敌方交手,出局了两个吗?” 闻言,一旁的熊启荣脸色仿佛锅底灰,格外难看。偏江阳说的都是实话,他连辩解都显得苍白。 赵政委拔高音调,语气泛起几分冷冽:“江阳,怎么说话?向熊队长道歉!” “哼,我哪句话冤枉他了?他要是能指出来,别说道歉了,我立马向他跪下磕三个响头!”江阳是个执拗脾气,愤愤然扭头看向旁边。 赵政委气急,看向厉晋远:“管管你队员。” 厉晋远一向护短,脸一沉,竟是连赵政委的面子也不给:“我觉得江阳没说错,为什么要道歉?如果熊队长指出哪儿不对,我愿意代替江阳道歉。” “厉队!”江阳心生感动,他竟然把责任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厉晋远敛眉,示意他别说话,不紧不慢继续讲:“胜负,原本就没意义。到底谁能行,上战场见分晓。除非……” 他薄唇微扬:“除非,我再没了上战场的机会。” 然后,他转身就走,挥了挥手臂:“回去睡觉,休整一日。” 门口的气氛陡然降至冰点,凌晨时分,林甘蓝凉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拢了拢手臂,跟在那抹高大身影后面。 她走得慢,听见赵政委叹息一声,恨铁不成钢:“这混不吝的脾气……唉,未免太自傲了!” 林甘蓝扬了扬眉尾,眼底划过一丝神采。 他们都不懂,厉晋远是个骄傲的人。 他咽不下这口气。 回到永南基地,日子恢复了宁静。 那场演习,如同春梦了无痕,渐渐淡化,队员们默契地没人提起。 只是大家训练更刻苦了,日夜不休。 这一日,他们刚从靶场归来,经过停车场附近,正巧遇到了战熊一行人,从停车场里走出来。 他们脱下了作训服,一反常态地西装革履,人人得意洋洋,满面红光,好像遇到了什么喜事。林甘蓝定睛一看,走在前头的熊启荣手里还握了个奖杯,金灿灿的,格外引人注目。 她忽然想起了昨儿周萌萌的一席话,说今天有个全国性的奖,可惜他们军区医院并未入围。 现在看来,永南基地唯一的奖杯便是战熊拿了。 林甘蓝忍不住揣测,难不成战熊胜出,与这次拿奖有关系? 两方人马迎面相对,四周有岔路,可谁都不想认怂避开。即使放缓了脚步,也终有相遇的一刻,熊启荣微微垂头,心头有些发虚。 到了跟前,熊乾坤连忙护在他身边,脸上明晃晃写了“戒备”二字。 江阳看不上他那样儿,冷嗤一声:“呵,瞧那宝贝样儿,以为我们会抢?领个名不副实的奖,就真当自己智勇双全,是在世诸葛亮了?” 他开口阴阳怪气,熊启荣顿时青灰了脸色,语气冷厉:“江阳,你心态有问题,得不到就诋毁?不像是个男人作为!” 江阳双手抱臂,不怒反笑:“总比你做人有问题好。” 说完,熊乾坤就一脸愤慨地冲了上去,拽住了江阳的手腕,两人扭打在一起。 熊启荣甚至来不及生气,连忙分开两人,反而受了牵连,奖杯脱手,跌落地上摔裂了一个角儿。 “都给我住手!” 赵政委很快到场,气沉丹田,看着偏瘦一个人儿吼出的声音却极具分量。 闻言,江阳和熊乾坤愤愤然放手,鼻子里冷哼,谁也不服气。 见他们松手,熊启荣松口气,连忙去捡奖杯,手指不住抚摸摔裂的地方,心疼得好像丢了几万块钱。 这可是他头一次这么风光地拿奖啊! 永南基地只此一份! 以往每次都输给厉晋远,根本没人关注他,好不容易咸鱼翻身一回,却…… 熊启荣的心禁不住绞痛连连,他才是最委屈那一个! 赵政委没工夫安慰他,阴鸷的目光掠过熊乾坤,最后停留在江阳面上,大喝一声:“江阳,你又惹事?” 江阳指了指自己,眼睛瞪得如铜铃:“政委,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惹事了?明明是他们!呵,上次本就胜之不武,拿了个奖还非得在我们面前晃悠,我不过出言讽刺两句……” 赵政委怒目而视:“先撩者贱,你先动手,就是不对!况且,战熊何来胜之不武?上次的胜出,是评委们裁定,而非你们!” 江阳怒意难忍,冲上去拽住赵政委衣角,大声辩白:“政委,你这是血口喷人!谁先动手,你大可去查一查监控!” 然后转向熊乾坤:“谁先动手,咱们心知肚明!明明政委说错了,你也不反驳,呵,你这人品也就这样了!” 熊乾坤还一脸懵逼,压根没反应过来。 江阳现在已经进入“怼天怼地”的模式,指着熊启荣的鼻子,快人快语:“你们为什么能胜出,心里没点数吗?呵呵,压根不是什么你们表现好,只是因为厉队拿不到奖,为了让永南基地拿个奖而已!” 林甘蓝心头一凛,她竟然猜对了? 可厉晋远为什么没有拿奖资格? 关于厉晋远,心头又浮起一个疑问。 “江阳,你说够了没?我看,你还没学会什么叫做服从命令!你,小黑屋紧闭一日,现在就去!”不知道刚才的话是不是挑动了赵政委的神经,他立刻做出了处理。 “去就去!”江阳也是个倔脾气。 厉晋远拦住他,看向赵政委:“江阳性子急,他受惩罚是应该的,甚至作为队长,我也应该有连带责任。” 他扫一眼熊乾坤:“但他没有先动手。” 赵政委大约猜到了,索性息事宁人:“熊乾坤,小黑屋紧闭一天。” 下一刻,江阳挡在厉晋远前头,情绪激动:“我犯错跟厉队没关系,你不能处罚他!大不了你让我多紧闭一天,不能……” 赵政委揉了揉眉心,摊上这么个火爆脾气的小兵,他压力山大啊! “我没打算处罚厉晋远,但你下次说话做事能不能先过一过脑子!” 江阳撩了撩刺猬般的头发,浑不在意:“公平处事,我才不会闹事。行了,我去关禁闭,别太想我哦!” 冲着江阳潇洒的背影,赵政委长叹一声:“唉,这世界哪有绝对的公平。” 待战熊的人都离开了,他才看向厉晋远,欲言又止:“阿远,咱们之间就开诚布公,你家那事儿虽然是冤枉的,可还残余了后续影响,所以……” 就好像余震,没了那么大的影响,却连绵不断地提醒着你,它的存在。 厉晋远嗯一声:“我知道。” 赵政委安慰道:“平心而论,我觉得你很优秀,你带出来的队伍也很优秀。” 他顿一顿,咬咬牙,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除了江阳太暴躁,其他人都很棒!” 厉晋远配合地笑了笑:“我知道。” 赵政委拍了拍他的肩:“你能谅解就好。” 众人离开后,林甘蓝却看见他顷刻间收敛了笑意,眉宇间浮现浅浅的皱褶。 她忍不住心疼,踮起脚尖,伸手想抚平他的额间。 他拽住她的手,忽然倾身,泄愤似地吻上她的唇。林甘蓝吃痛,唇间泛起淡淡的腥味。 她听见低声的呢喃。 “大概只有孩子,才是属于我的选择吧……” 然后,一声叹息。 第278章 临危受命 第278章 临危受命 时隔一天,江阳解除了紧闭。 夕阳不再强烈,但江阳在小黑屋里待了整整二十四小时,还是觉得刺眼,抬手遮了遮。 走了一段路,才适应了这光线。 刚放下遮挡的手,就看见面前多了一抹亭亭玉立的身影。 他吹一声口哨:“噫,大嫂来接我,厉队会不会吃醋啊?”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以免被过路人听去,果不其然被林甘蓝一巴掌拍了肩:“你啊!祸从口出,了解一下?” 江阳哈哈大笑,跟着她走到操场边缘,随便挑了一级台阶坐下。 她递过去一瓶水,和一袋火腿芝士三明治:“饿了吧?” 江阳没推辞,关禁闭期间,只给水喝,四周一片漆黑,的确是饿了。还好赵政委没把他和熊乾坤关在一块儿,不然二十四小时足够他们打好多次架了。 林甘蓝自告奋勇来接他,存了私心:“厉晋远……以前是不是出过什么事儿?” 江阳三两口咬掉了大半个三明治,头也没抬:“是厉家出事,牵连了厉队。” 林甘蓝追问:“什么事?” 江阳停下了咬三明治的动作,沉吟半晌:“林妹子,这事儿你最好还是问厉队去。我……就一局外人,不好说。” 林甘蓝皱眉,现在的问题在于,厉晋远避而不谈。 两人正沉默,黄岐远远跑来,招手道:“走,紧急开会!” 林甘蓝霍然起身:“这么紧急?什么事儿?” 她不过离开半小时,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突发事件。 路上,黄岐三言两语说了:“听说,战熊昨晚去执行任务了,熊启荣被抓了。” 林甘蓝惊得合不拢嘴,脱口而出:“他怎么会被抓?被谁抓了?” 黄岐抹一把额头的汗:“开完会就知道了,具体情况我也说不好。” 会议室内,人人面色阴沉。 三人各就各位,赵政委连开场白都省略了,开门见山:“r国一所国际学校,发生了一起恐怖分子挟持事件。恐怖分子占领学校时,正值假期,学校里只剩了几十个学生,其中有六个本国学生,各国组成了联合作战队伍,协同合作,解救学生人质。” 林甘蓝不解:“那熊启荣是怎么回事?” 赵政委面色难看:“我们原本派了战熊小队过去,结果没想到恐怖分子太狡猾,稍没察觉,就被钻了空。” 厉晋远一针见血:“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为了救人,被恐怖分子抓去了。” 会议室的门轰然撞开,熊乾坤出现在门口,虎头虎脑:“我要去救小叔!” 他一步步走进来,看着厉晋远的眼睛:“厉队,我知道你们和战熊一向不对付,但……带我一块儿去吧!” 壮实如熊的男人眼眶湿润,仿佛随时会哭出来。 厉晋远思虑片刻,沉声道:“你保证一切听我调遣?” 熊乾坤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我保证!” 十分钟后,他们就坐上了直升机,飞到乐河市机场,再乘国际航班飞入r国境内,当天夜里十二点,就抵达了事发地点,大川国际学校。 大川国际学校,是一所提倡精英教学的私立学校,每年招收的学生并不多,却都是各国的精英。此刻,这所学校已经被多国联合作战部队团团包围。 多国联合作战部队的临时负责人,是来自西点军校的丹尼尔,向他们简单介绍了情况。 “我们查到,恐怖分子混入了学校餐厅,在运送食材的车辆内藏了大量武器,成功蒙混过关。周末假期到来,大批学生离校,只剩下几十个学生,学校的守卫也松懈了,他们从餐厅发难,一路屠戮,直到把整座学校都占领了。” “之前我们尝试过一次强攻,但他们手上有学生作为人质,我们失败了,而且……那位熊先生在交战中还被恐怖分子抓进了学校,现在生死未卜。” 丹尼尔打量了他们一番,视线在林甘蓝身上停留了颇久,迟疑道:“如果你们实在没能力,现在就可以退出,我们会一并把贵国的学生救出。” 厉晋远皱眉:“不劳费心。” 丹尼尔劝道:“我们不想看见熊先生的悲剧再一次上演。” 言下之意,是嫌弃熊启荣没本事了。 厉晋远不打算和他争辩,事实才是最好的打脸:“商量对策的时候,麻烦叫上我,谢谢。” 虽说是多国联合作战部队,但大家各自为营,彼此都有本国的小团体。暂时告别丹尼尔,厉晋远见到了战熊小队剩余的人。 野狼和战熊之间的关系太过微妙,大家见面,气氛陡然尴尬。 感觉最迟钝的,恐怕是熊乾坤了,他抱住战友,壮硕的身躯犹如树袋熊似地挂在战友身上,抽抽噎噎,一点都不大男人。 厉晋远询问了一遍情况,与丹尼尔介绍的基本相同。 稍作休整,他独自一人去了临时作战指挥部。 各国负责人都在那儿,见厉晋远走进来,有人认出他,兴奋地打招呼。 “嗨,厉!我正嘀咕,你们国家怎么不派你来。” “哦,这是厉?我听说过你很多次,还是头一次看见真人。” 厉晋远代表本国参加过国际军事演习,也算名声在外。 大家寒暄几句,忽然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捕捉到了方圆一公里内的通话信号。 临时作战指挥部内,顿时鸦雀无声。 “警察局吗?”声音很轻,声线发颤。 “我们是大川国际学校的学生,被困在了舞蹈室,有两个持枪的恐怖分子站在门口守着我们。救救我们……” 电话里,背景音嘈杂,哭声此起彼伏,似乎想为这一通电话提供掩护。 丹尼尔当机立断接通了电话,与被困学生们直接对话。 “我们是多国联合部队,已经包围了学校,正在想办法营救你们。请你们说说现在学校里的详细情况。” “学校里到处都是恐怖分子,他们有好多枪,我们很害怕……他们封锁了大门,但后门好像人少些。” “还有别的情况么?” “我们被困在舞蹈室,位于学校东南面的一栋小白楼三层!” 丹尼尔还想继续询问,电话那头忽然响起一串英文,恐怖分子已经侦测到有人在校园内使用通信手段,只是学校的配置没那么先进,没法知道通信内容。 恐怖分子表示要对这群学生进行搜身,一串惊叫后,电话戛然而止。 丹尼尔紧皱眉头:“如果恐怖分子在学生们身上搜出了手机,受到刺激,对学生们下手怎么办?” 厉晋远掷地有声:“这也是个机会。” 几乎所有人都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厉晋远:“趁恐怖分子的注意力都放在学生身上,咱们可以趁机潜入学校,里应外合!” 丹尼尔沉思片刻,似乎在考虑他的建议是否可行:“可是,现在召集大家,恐怕来不及。” 多国联合作战,既有好处,也有弊端。 譬如现在,机会稍纵即逝,一时之间他们却集合不了那么多人员。 厉晋远斩钉截铁一挥手:“不必大家一齐行动,在座都是各国精锐,不如我们作先锋。再拖延下去,学生们就有性命之忧了。” 与厉晋远有过交往的布莱恩首先举手,表示支持:“我同意厉的提议,时间不等人!” 片刻功夫,有近半的人同意,丹尼尔终于下定决心:“那咱们就搏一把,希望来得及!” 第279章 晴天霹雳 第279章 晴天霹雳 趁着夜色,一行人偷偷潜到后门附近,一鼓作气攻进了大川国际学校。 学生们给的信息果然没错,后门处看守少,一行九人的精锐小队很容易就制服了三个恐怖分子,破门而入。 但学校内的恐怖分子数量不详,他们不敢逗留太久,通知大部队后,便深入校园。 循着学生们给出的信息,在校园东南角果然发现了一栋白色小楼,但他们小心翼翼上去三楼,却发现人去楼空。 丹尼尔怒道:“还是来晚一步,被他们跑掉了。” 厉晋远沿舞蹈室走一圈,察看了一遍:“不过有个好消息,屋子里没有血迹,说明没人在这间屋子里受伤。” 他扬了扬手上的东西:“我在垃圾桶了找到了这个。” 是一支小巧的手机。 大约是学生们怕被搜身,于是找机会埋到了舞蹈室的垃圾桶里。 丹尼尔微微松口气,依旧眉头深锁:“咱们现在不知道他们转移到了什么地方,等大部队一起行动?” 厉晋远挺身而出:“我知道他们的行动轨迹。” 他指了指门口偏左方向,白色的瓷砖地面隐约可见一点烟灰,他凑上去嗅了嗅,烟草里有淡淡的薄荷气味。 “哇哦,太厉害了!” “相当于一只警犬?厉,我并不是想说你是一只狗,而是……好吧,我想说你太厉害了,简直是个多面手!” 厉晋远一脸沉肃:“他们刚走不久,趁烟味还没消散,我们追上去。” 沿着烟灰,他们出了小白楼,到了餐厅背后。 烟味,消失了。 厉晋远在餐厅后门口捡到了一枚燃烧殆尽的烟头。 没了烟味指路,剩下的要靠他们自己了。 “至少我们知道,他们进了餐厅,也算缩小范围了。”丹尼尔耸耸肩,“大家小心点,搜索餐厅。” 两层餐厅,并不算大,他们很快就搜遍了每个角落——一无所获。 “难道是我们的路线有错?那个吸烟的恐怖分子没和学生们在一块儿?”餐厅里,一个人都没发现,丹尼尔不由怀疑。 厉晋远黑眸微凛,他深信自己的判断,必要时候,学生人质是这群恐怖分子的救命稻草,他们不会放松对学生们的控制。 布莱恩忽然兴冲冲跑过来:“我在后厨发现了一个向下入口。” 他形只影单,没敢独自下去。 随着布莱恩来到后厨,厉晋远环视一圈,发现入口处残留了几片踩了脚印的菜叶,再联系进入前看过的校园图纸,有了决断:“下面是后厨仓库,连通地下停车场,可以直接把食材运进来存放。” 丹尼尔的眉头还未舒展:“他们把学生带去仓库干嘛?” 厉晋远没言语,这群恐怖分子首先混入了后厨,说不定仓库里发现了什么,比如出去的地下通道? 他收敛心神:“无论前方是什么,我们总得去闯一闯。” 事关几十条学生的性命,哪怕前方是悬崖峭壁,他们也会去! 厉晋远殿后,最后一个下去仓库。 他刚落地,耳畔响起一阵密集的炮火声,他来不及握枪,就地一滚,闪进了旁边的货架后,和其他人分割开。 子弹射在货架上,迸发出火星,昏暗的仓库里仿佛腾起了无数颗若隐若现的星辰,金灿得几乎晃花了眼。 隐约还能听见学生们的尖叫和哭喊,厉晋远心神一振,他们追上了! 双方交火,仓库里子弹横飞,火星四溅。 在密集火力的掩护下,厉晋远逐渐接近人质,从货架间的缝隙望过去,能看见学生们挤作一团瑟瑟发抖,身边围了四个恐怖分子。 似乎对学生们的哭闹十分反感,其中一个恐怖分子操起枪支,狠狠挥向身边的学生,厉声威胁:“再哭,我打爆你们的头!” 十几岁的少男少女,连忙止住哭声,可内心的恐惧如潮水般袭来,几乎将他们淹没,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压根止不住。 厉晋远瞥见挨打的男生额头沁出了一行鲜血,心知不能再拖延了,心一横,忽然货架后滚了出来,扣下扳机解决掉一人。 他擦着地面滑出,利用短暂的视觉盲区,在恐怖分子朝下望时,再度解决一人。 还剩两个恐怖分子。 他不慌不忙,利索地闪身躲进了旁边货架。 幸好后厨仓库摆了许多货架,用来分门别类存放食材,此时,成了他最好的天然盾牌。 恐怖分子瞄准他躲藏的货架,扣住扳机,“突突突”…… 忽然背后扬起一股冷风,其中一个恐怖分子下意识回头,正好迎上厉晋远的沉肃面容——他早看好了藏身之处,沿着连续的货架转到了恐怖分子侧边,然后飞扑上身,一刀结果了他! 另一个恐怖分子刚反应过来,脖颈上已经多了一圈血痕,圆睁双眼,颓然倒地。 人死在身边,距自己不到一米的敌方,学生们乱了阵脚,爆发出一声声惊恐的尖叫。 “嘘,小声点!我是来救你们的!”厉晋远微微喘气,握紧了枪,“除了后厨那条路,仓库还有别的出口吗?” “有的!”人群里,一个瘦高个男生抢先指了个方向,“我偷听到他们谈话,说那边有条逃生通道,能通向学校后门!” 难怪被多国部队包围了,这群恐怖分子依旧不慌不忙,原来早有后路! 厉晋远轻抿薄唇:“我带你们过去。” 他联系了其他队友,大家向同一方向靠拢,将学生们护在身后,缓缓挪到了逃生通道入口处。 “你们带着学生先走,我殿后。”随着交火进入后半程,恐怖分子也死伤了不少,厉晋远独自一人,勉强能掩护队友。 逃生通道幽深而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眼看学生们渐次出逃,厉晋远那颗悬着的心稍稍安放。 布莱恩拍了拍他的肩:“厉,我们也该走了。” 厉晋远头也没回:“你先走。” 布莱恩钻进了逃生通道,厉晋远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抬头一看,入口处的楼梯那儿隐约闪动了人影。 不是装备规整的为多国联合作战部队,是恐怖分子! 厉晋远下意识想抢先进入逃生通道,然而已经晚了。 一个小巧玲珑的微型炸药包从天而降,他只来得及往侧边一跃,“砰”一声,耳边炸开巨响。 半个学校都在震动。 林甘蓝跟随大部队,抵达学校后门,正巧遇见学生们从逃生通道离开。 她还稍稍放心,想着首次出任务就能圆满结束,解救了人质,捉拿那群困在学校里的恐怖分子无异于瓮中捉鳖,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谁知,忽然一声巨响,她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逃生通道炸塌了。 她守在通道出口,看着布莱恩被拉上来,不得不面对一个晴天霹雳—— 厉晋远被困在了学校里。 根据学生们给出的信息,学校里至少还有十几个恐怖分子。 而厉晋远,孤身一人,弹药有限…… 第280章 想要他活,听我的 第280章 想要他活,听我的 “我们必须马上营救厉晋远!学校里还有十几个恐怖分子,而他只有一个人,如果没有我们的营救,他……会死的!”林甘蓝奔到丹尼尔面前,朝他呐喊。 丹尼尔沉吟片刻,点点头:“你放心,我们会营救厉。我们兵分两队,一队转移学生们,一队随我进去消灭恐怖分子,营救剩下的人。” 不止是厉晋远,熊启荣也在里面。 他们沿着学生们给出的信息,并没有发现熊启荣的踪迹。 林甘蓝攥拳,一脸刚毅:“我跟你们一起去!” 丹尼尔立刻拒绝:“里面太危险了,你留在这儿转移学生们。” 林甘蓝拽住他的手腕不放,声色凄厉:“没人比我更有资格去营救厉晋远!” 丹尼尔打量她,许久才松口:“好吧。” 林甘蓝松开手,丹尼尔低头扫一眼,手腕上赫然五个清晰的指印,足可见她刚才有多用力! 校园内的恐怖分子没了学生作人质,恐怕会狂性大发,丹尼尔很快组织了一队人马。通向学校后门的逃生通道已经炸塌,他们只能从大门进入。 临行前,之前为他们指路逃生通道的学生越过众人,走到丹尼尔面前:“前一天被抓进去的那位先生,我见过一面,听那群恐怖分子说,好像关押在西北角的体育馆。” 而困住厉晋远的后厨仓库,坐落在校园东南面,与关押熊启荣的地方几乎是南辕北辙。 丹尼尔顿时犯难,人手有限,现在又得多分一队去营救熊启荣。 他低声筹划:“也许,我们需要援军。” “生死攸关,来不及了!”林甘蓝斩钉截铁,“我带着野狼的人去营救厉晋远,熊乾坤,你带战熊的人去营救熊启荣。” 她直视熊乾坤,目光灼灼如闪耀的星辰:“不争馒头争口气,别给你家老大丢脸!” 熊乾坤声如洪钟:“保证完成任务!” 丹尼尔拦了拦:“这位小姐,你这样太冒险了,就这么几个人,怎么营救?” 林甘蓝回眸,微微一笑:“我们能行!” 她一派风轻云淡,可面容沉肃,双眸盛满了必胜的决心,丹尼尔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接话,眼睁睁看着她振臂一呼,领着两支小队风风火火冲进了黑暗笼罩的校园。 丹尼尔皱眉,抬头望向天际,东方露出一丝淡淡的白光,那是朝阳即将升起的信号,周围的夜色仿佛也被冲淡了几分。 黑暗终将过去,光明即将到来。 丹尼尔重振旗鼓,决定相信那抹倩影,握拳低吼:“兄弟们,该我们上场了!” 一声巨响,厉晋远只来得及向侧边扑倒。 一波又一波震动,如潮水般袭来,耳边是“轰隆隆”的响声,不断有石块砸在他身上,幸好体型较小,除了一时的疼痛,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许久,震动终于停止了。 厉晋远撑起身子,发现不远处的逃生通道已经完全塌陷,碎石将通道入口完全堵塞! 后厨仓库由早年的防空洞改造而成,冬暖夏凉,适合存放食材,一阵微型爆炸,仓库还算坚固。 他摸一摸周身,发现机枪不见了踪影,可能葬身在刚才那场爆炸里,手上只一把柯尔特2017,距离稍远就没用了。 硝烟弥漫里,他听到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正缓缓向他的方向走来。 厉晋远眉头一皱,手触到心口一块吊坠,冰凉的触感握在掌心,顿时定了心神。 那是他替林甘蓝打了一套柳叶刀后剩余的边角残料,制了块吊坠,雕刻了线条流畅的柳枝和花叶,别有趣味,干脆系在了脖颈间。 隐隐有种和她共同拥有的感觉。 想到林甘蓝,他甚至不自觉笑了笑,心想,他总得出去告诉那小女人一声,她的孩子好着了,免得她提心吊胆一辈子。 脚步声越发近了,厉晋远当机立断,滚到旁边的货架后,跟敌人玩起了捉迷藏。 透过货架缝隙,他瞧见两个男人出现在自己刚刚待的地方,还犯嘀咕:“咦,他怎么不见了?刚才听声音,应该就在这儿没错!” 另一人左右张望,满面戒备:“一定躲藏在附近,小心点。” 两人背靠背,端着枪往厉晋远的方向巡视过来,他悄悄挪开,想尽量多拖延一点时间。谁知,刚越过两个货架,离搜寻的人远一些了,背后却爆出一声厉喝:“他在这儿!” 厉晋远下意识回头,仓库入口站着几个高大的男人,他一眼认出胁迫其中的老熟人,熊启荣。 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恐怖分子立时开枪,厉晋远腹背受敌,在货架间腾转挪移,像极了穿小鞋跳舞的猴子,场面滑稽而狼狈。 可他的火力,与恐怖分子的机枪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 一阵扫射,周遭的货架全倒了,厉晋远即使身手敏捷,也躲闪不及,给货架压得不能动弹,眼前一黑,差点呕出一口血,胸口和背部一阵剧痛。 他想撑起身子,但浑身疼得提不起力气,后脑勺抵住了一个冰冷的东西。 不必回头,他也知道那是一支枪。 “你最好别动,万一我不小心扣动了扳机就糟糕了……”恐怖分子轻声威胁。 话音刚落,仓库入口传来一阵骚乱,迸发了零星枪声,伴随男人疼痛的怒吼。 厉晋远用尽全身力气抬头看过去,门口多了几抹人影,似乎……林甘蓝也在其中? 他努力仰起头,想看得更仔细一点,但离得太远,恍如镜花水月,怎么也看不清楚。 “shit!”恐怖分子怒骂一声,两人合力,一左一右挟持了厉晋远,往角落里躲藏。 厉晋远眸中闪过一丝精光,面对黑洞洞的枪口竟然笑出了声。 “我老婆来了,你们……完蛋了!” 林甘蓝目标明确,消灭恐怖分子是其次,救人最要紧。 在烟雾弹的掩护下,一进大川国际学校,林甘蓝就率领野狼的人冲向东南角的后厨仓库,刚找到入口,地面又是一阵震动。 地下仓库回荡着噼里啪啦的机枪声,丹尼尔说过,厉晋远身上没什么弹药,那这一阵机枪扫射…… 林甘蓝的心顿时一沉,来不及思虑太多:“我先下去!” 她犹如一尾灵动的鱼儿,怕发出声音吸引注意,选择了从极陡的栏杆滑下去,刚好跟一群恐怖分子打了照面。 和她四目相对的,还有一位老熟人,熊启荣。 熊启荣站在几个恐怖分子中央,双手被束在身后,一名恐怖分子握枪,瞄准了他的脖颈。 林甘蓝反应机敏,还未滑到底,中途扭身跃向旁边的货架背后。人还在空中,抽出一把柳叶刀,瞅准时机插进了挟持熊启荣的恐怖分子侧肩,顺着飞跃的力度,拉出一条又长又深的划痕。 恐怖分子哀嚎一声,捂住受伤的肩膀,血流如注。 熊启荣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之前为了保护人质的生命安全,才会束手束脚被抓住,现在反应奇快,趁恐怖分子吃痛缩回手的一瞬间,高高抬起膝盖,狠狠撞向恐怖分子柔软的腹部。 上下受伤,挟持他的那名恐怖分子顿时失去了反击的能力,颓然往地上滑倒。 在另几名恐怖分子反应过来之前,熊启荣脚下一蹬,猛地扑向林甘蓝躲藏的地方。 “我来了——” 听到声音的那刻,林甘蓝抬头,一抹高大的身影扑面而来,她连忙就地一滚,躲开了。 熊启荣扑了个空,脸朝下砸在了地面,浑身疼得好像要散架了,尤其是脸。 他悲哀地想到,自己还没讨老婆,就得先去韩国走一遭? 长叹一声,随即又释然,怎么也比鬼门关走一遭好吧! 林甘蓝没工夫安慰他,和入口处的同伴一起两面夹击,将恐怖分子逼退。 隐隐听见恐怖分子的哀嚎,想必是中弹了。 两方火力正猛,仓库里忽然爆发出男人痛苦的低呼。 低沉而迷人的声线,仿佛金色演奏厅里的大提琴独奏,诉说着男人的痛苦,林甘蓝的心猛地一滞,这声音分明是她熟悉的! “停火!停火!” 她不管不顾站出来,声嘶力竭吼着,让己方停火。 野狼的人不明所以,但一向严苛的纪律性使然,他们还是乖乖停火了。 约有五六米远的地方,两名恐怖分子挟持着厉晋远缓缓显露身形。厉晋远手上没了武器,大腿处插了一柄匕首,此刻,血流如注。 挟持他的人是一个黄毛飘扬的年轻人,瞳仁一片碧莹莹的绿色,仿佛充满危险的大海。 黄毛小子露出一抹阴笑,似乎捉准了林甘蓝的软肋:“这个男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林甘蓝握枪的手一紧,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放开他,我可以为你们求情。” “哈哈哈,她说为我们求情?” “哇哦,我好怕死呀!” 恐怖分子都是一班亡命之徒,生死于他们来说,仿佛一个笑话。 黄毛小子仰天大笑,阴恻恻开口:“小妞儿,你恐怕还没搞清楚状况。他的命在我们手上,要想他活命,就得听我们的。”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现在,放下手中的武器,走过来。” 第281章 子弹出膛 第281章 子弹出膛 “林甘蓝,不要去!” 相聚一米的地方,熊启荣侧躺在货架后,还保持着双手反束的姿势,急切地挣扎,想劝阻她。 林甘蓝的余光从他身上掠过,连一秒钟都吝于停留,把手里的枪丢向了他的方向,然后竖起双手晃了晃,向恐怖分子表示,自己已经没武器了。 入口安全了,野狼的其余队员渐次下来,刚好撞见这一幕,几乎异口同声:“林妹子,别去!” 江阳最性急:“他们的话不可信,就算你丢掉武器走过去,也不过是多添一个人质,他们依然不会放过厉队!” 赵风眉头紧皱,想到厉晋远曾经叮嘱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要顾全林甘蓝,沉声劝道:“厉队不会像看到你手无寸铁走过去。他……想要你平平安安啊!” 要她平平安安,又何必将她带进这摊浑水? 既然加入了野狼战队,又怎能独善其身! 林甘蓝泛出一丝苦笑,低低呢喃:“可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啊!” 她的声音,通过耳机传到了野狼每个人耳朵里,透出浓浓的绝望,再没人能够顺畅说出口那些苍白无力的宽慰。 “我现在倒数五个数,如果你不走过来,我就废掉他另一条腿。”黄毛小子百般不耐,拔出了插在厉晋远左腿的匕首,晃一晃,作势在他的右腿处比划。 拔出匕首的瞬间,厉晋远疼得五官都扭曲了,倒吸一口凉气,但他强忍着,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看着鲜红的血液从刀尖滑落,一滴滴落在仓库的水泥地面,林甘蓝的心倏然一滞,仿佛被重物狠狠敲打了脆弱的心脏。 “别伤害他!”林甘蓝脱口而出,双眸一瞬不眨地盯住厉晋远,“我这就走过来。” 林甘蓝心下一沉,心跳如擂鼓,在胸腔里咚咚跳动。她强作镇定,缓缓向前迈出一步,这一步,仿若千斤。 身旁的恐怖分子拔出匕首,令厉晋远痛了一回,他反而神志清醒了些。勉力睁开眼睛,他望着眼前模糊的倩影,低声开口:“蓝蓝,回去!” 渐渐离得近了,尽管他的声音很低,林甘蓝依然听清了。 往日像座山一样的男人,此刻难得露出一丝疲态,大腿处血流如注导致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但还是努力看向林甘蓝的方向:“蓝蓝,回去……” 不! 我不能丢下你! 林甘蓝在心里呐喊,缓缓又迈出了一步。 往前走了好几步,距离恐怖分子只有两三米距离,近到她甚至能看清他脸上凝固的血迹,和恐怖分子眼底的狠厉。 她站定,举了举双手,面色严肃:“我听了你们的话,没武器,乖乖走过来,你们可以放开他了吧?” 黄毛小子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和同伴打趣:“我是不是听错了?她居然让我们放开这个男人?” 另一个恐怖分子,身形消瘦,透过灰白的肌肤甚至能看到青色的血管,闻言也笑了:“菲利克斯,这么漂亮的小妞儿,你会不听她的话吗?” 菲利克斯撩了撩一头飘逸的黄毛,满不在乎应道:“漂亮小妞儿有什么用!你知道的,我只喜欢男人。” 林甘蓝皱了皱秀气的细眉,目光钉在厉晋远身上,完全没心情听对面两人的戏谑打趣,再次重申:“我已经遵照你们的要求做了,请你们放开他!整个学校都被多国部队包围了,别说你们两个大活人,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她的话,似乎戳中了菲利克斯隐藏心底的恐惧,他的瞳仁倏然放大,阴暗的仓库里仿佛闪烁着一簇碧莹莹的火苗,又好似无垠旷野里,遭逢了一只野狼。 菲利克斯的食指落在扳机处,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会怕死?” 林甘蓝风轻云淡:“有得活,你会选择去死吗?” 两人陷入了对峙。 野狼战队其他人沿着下行的通道口,全走进了仓库,正密切注视着这边的动静。眼睁睁看着菲利克斯把枪口瞄准林甘蓝的左胸口,人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禁为她捏一把汗。 游走在生死边缘,林甘蓝置于身侧的手禁不住微微发抖,但她强迫自己镇定,直视菲利克斯的眼,继续讲:“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狂热的信仰,但这份信仰不该以无辜的生命为代价。” “你闭嘴!”菲利克斯狂躁起来,握枪的手抖了抖,“你什么都不懂!” 林甘蓝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几乎湿透了作战服,努力让声线显得平稳,循循善诱:“好,我不懂,你放开他,我们慢慢讲。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和他交换,成为你们的人质。” 她顿了顿:“要知道,控制一个女人,可比制服一个壮年男人容易多了,不是吗?” 菲利克斯和同伴四目相接,两人眉目一沉,似乎在考虑她的提议。 “不要!蓝蓝,不要交换!”厉晋远挣扎着发声。 两名恐怖分子忽然如梦初醒,增强了戒备:“主动送上门做人质?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说,你到底什么企图?” 林甘蓝深深吸一口气,只差一点,就能说动恐怖分子了! 但她也知道,厉晋远千方百计想阻止,只是为了保全她! 厉晋远似乎更虚弱了,隔了两三米距离,她甚至听不清他的声音。但看着他的薄唇翕动,隐约能分辨出,他在说:回去,趁现在还来得及…… 林甘蓝微愠,固执地摇头。 没他,孤身一人平安,有什么意义? 菲利克斯仿若惊弓之鸟,狠狠跺脚,继续逼问:“快说,你到底什么企图?” 林甘蓝没犹豫,下意识道:“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信徒。唯一不同的是,我的信仰是他。” 和盘托出,她反而释然,颊边甚至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笑容甜美。 两名恐怖分子一愣,眼睁睁看她缓缓走近,清丽的脸庞显出几分视死如归的气概,无端让他们生出了退缩的心思。 菲利克斯歇斯底里低吼:“别过来!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手上的枪挪开,转个方向,指向了林甘蓝。 他的手抖如筛糠,似乎下一秒就会不小心扣动扳机。 直面黑洞洞的枪口,林甘蓝反而微微松口气——至少,厉晋远暂时无性命之忧了。 林甘蓝定了定心神,按照心头的计划,脚步不停,继续缓缓向前迈步。 菲利克斯几近癫狂,林甘蓝看着他的脸,忽然想起小时候随父亲下乡出诊,曾经见过的乡下社火。浓浓的夜色里,场坝中央熊熊燃烧着一丛火焰,村民戴着造型夸张的兽首面具围着火堆跳舞,沉浸在秦腔的震天嘶吼里。 亮瞳仁儿,青白薄唇,狂躁得上下蹦跳,眼前的菲利克斯活脱脱是兽首面具成了精。 林甘蓝竟然还有心情笑了笑,甚至想,平安得救后她一定要把菲利克斯的傻瓜样儿学给厉晋远看一眼,他也一定会忍俊不禁的。 “你别过来,我……我真的会开枪!” 明明枪被握在自己手里,菲利克斯却一脸惊恐,他甚至松开了辖制厉晋远的手,狠心一闭眼。 “砰——” 一声枪响,世界陡然安静。 子弹出膛,射向林甘蓝。 第282章 我欠你一条命 第282章 我欠你一条命 菲利克斯今年不过二十,加入恐怖分子组织并不久,纯属被忽悠。 那一套关乎“爱与光明”、“解放与信仰”的说辞,极为唬人,听得菲利克斯一愣一愣,稀里糊涂就加入了组织。 袭击大川国际学校,是他的头一个任务。 初时的狂热劲儿过去之后,对死亡的恐惧缓缓浮上心间,犹如一根绳索,牢牢地缠绕着他。 林甘蓝越接近,他就越惧怕,不自觉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他也愣住了。 眼睁睁看着子弹出膛,射向林甘蓝,然后……被她抓住了。 菲利克斯圆睁双目,一脸不可置信,这分明是科幻电影里才有的情节,现实中哪会有人能抓住子弹! 然而林甘蓝确实在他面前微微一侧身,单手成拳握住了子弹…… 菲利克斯握枪的手发抖,神志濒临崩溃,不断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啊……” 他的同伴是个电影迷,看过几部武侠电影,断言:“这一定是传说中的武功!” 不止恐怖分子,野狼战队的成员们不禁面面相觑。 江阳最先回神:“林妹子会空手接子弹?平时还藏着掖着!” 赵风沉吟片刻:“不对,我看得清清楚楚,她没有抓到子弹!” 江阳嚷起来:“可你看她的样子,明明抓住了!” 他们站在仓库入口处,离恐怖分子和林甘蓝的位置较远,小声吵嚷几句,不至于被他们听见。 林甘蓝单手紧握成拳,似乎被子弹出膛的惯性带偏,整个身子都往一侧倾斜。她咬牙,太过用力甚至能分辨出殷红唇上沁出的血迹,额间青筋微突,似乎使出了全身力气才把子弹紧抓在掌心。 她扬了扬红唇,侧身回眸,白皙清丽的脸庞绽开一抹娇艳的笑容,仿佛春日枝头摇曳的一朵娇花。 菲利克斯和同伴都看呆了,几乎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侧身一步步走近。 他的同伴嚎了一嗓子,激动得面庞涌起一阵潮红:“哇哦,武功!菲利克斯,我们见识到了真正的武功!” 此时此刻,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属于二十岁年轻人的欢快笑容,似乎忘记了恐怖分子的身份。 林甘蓝把那只握了子弹的手,伸到他们面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缓缓展开。 菲利克斯对传说中的武功完全不感兴趣,可刚才那一幕抓子弹实在太过诡异了,他一瞬不眨地盯住林甘蓝的拳头,迫切想看一看躺在她掌心里的子弹。 接近了,林甘蓝终于能看清厉晋远此时的样子。 原本冷峻无双的面容现在却变得灰扑扑,似乎和那个雷厉风行的厉队是两个人,只是那双眼睛还依旧深沉如墨,看见她,恍然明亮如星辰。 四目相对间,厉晋远似乎明白了她的计划,心脏微微一滞——为了他,她竟肯拼上这条命! 他身负重伤,来不及阻止,林甘蓝已经收回了目光。 林甘蓝的睫毛微微一颤,轻声启唇:“你们……可瞧好了。” 话音未落,那只拳头缓缓展开,逐渐露出——光滑可鉴的掌心。 什么都没有? 菲利克斯一愣,说好的子弹去哪儿了? 下一刻,林甘蓝忽然飞身踢开他,一直藏身背后的另一只手伸出,毫不迟疑往他的同伴肩背划了一道。 接连两声哀嚎,一个跌落远处,一个鲜血如注。 没了两位恐怖分子的挟持,厉晋远浑身无力,仅仅支撑身子都显得极为勉力。 林甘蓝捡起菲利克斯丢在地上的枪,坚定地站到他身前,让他半个身子靠在自己肩上,轻声道:“累了就趴我身上,一会儿带你回家。” 厉晋远做了近三十年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打小当混世魔王那会儿就没服过软,哪怕被厉司令揍得屁股开花,依旧坚挺着不吭一声,看得老太太心急如焚,生怕他被打死了; 后来厉家出事,连累他在部队里的多年经营一朝化为乌有,他也没哼过,沉默着把厉家撑了起来; 而现在,有个女人跟他说,累就趴会儿,带他回家…… 厉晋远的眼眶迎来久违的湿润,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幽黑的眼眸静淡如水,了无波澜。 他耗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艰难支撑,只虚虚靠着她的右肩。 左边,浸润了汩汩鲜血,湿透了作战服,他不敢碰。 那颗子弹,最终射进了林甘蓝的左肩下方。 她佯装接住了子弹,不过是一场虚张声势,故意吸引恐怖分子的注意力,然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将他救下。 两名恐怖分子回过神来,刚抬头,就迎来一抹清冷的女声:“别动,不然我打爆你们的头!” 左手握枪,右手执刀。 这一刻的林甘蓝,气场两米八! 不过半分钟,野狼的人尽数到齐,江阳和黄岐搀扶住厉晋远,其余的人持枪瞄准了存活的两名恐怖分子。 林甘蓝深深松一口气。 江阳甚至得空往她面前竖了竖大拇指:“林妹子,厉害哦!” 林甘蓝勉力想挤出一丝笑容回应,脸色却惨白得吓人,看上去格外渗人。 厉晋远拽住江阳的手腕,催他:“别扶我,去……扶蓝蓝……” “厉队,你说啥?”江阳刚把耳朵凑过去,不远处,林甘蓝哄然倒下。 借着仓库天花板悬挂的几盏惨淡白炽灯,赵风瞅了好几眼才发现,她的左肩已经被鲜血浸透,混着暗色的作战服,散发出淡淡的腥味。 林甘蓝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仿佛置身于五光十色的万花筒里,斑斓的色彩不断旋转,转得她头晕脑胀。 她在这一片混乱中跌跌撞撞走了许久,却找不到出去的路,越发焦急,甚至朝着墙壁拳打脚踢。 几乎哭出来时,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低沉深情的男声,轻轻唤她:“蓝蓝……” 像是王子给与睡美人的那个吻,具备了奇巧的魔力,林甘蓝浑身一轻,那些旋转的色彩渐次消失,眼前渐渐清明。 她扇动睫毛,缓缓睁开眼,面前是厉晋远放大的五官。 他一向冷冰冰,此番难得露出激动的神情,握住她的手,眼底浮上一抹担忧:“你好些了吗?” 林甘蓝艰难点头,头还是晕晕的。 她张了张唇,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也极为难听,有点像……鸭子叫。 她惊了一跳,有些不好意思。 但男人的目光太炽热,她垂了眼皮还是觉得燥热,低声道:“你……别那样看我。” 苏醒之后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林甘蓝也没想到,微微一愣,厉晋远不仅没拉开距离,反而欺身而上,贴得更近了,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 她倏然反应过来:“你的伤怎么样?” “你昏迷了两天,那点皮外伤,早好了。”厉晋远抚上她的伤口,隔了一层绷带,轻轻地不敢用力,“还疼吗?”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洁白的绷带系了个蝴蝶结,子弹应该已经被取出来了,伤口还隐隐作痛。 她笑一笑,露出两颗小米粒似的白牙:“头一次中弹,这体验真特别。” 厉晋远一下子沉了脸,语气颇凶:“你还想中弹几次?简直太乱来了,竟然主动送上门去……” 他骂了两句,想到她是为了自己,刚刚高涨的怒焰瞬间熄了一些。 林甘蓝闭眼,皱了皱眉头:“我头晕,想再睡一会儿。” 摆明一副逃避姿态。 厉晋远扬起手,恨不能扮演家长角色,揍她一顿,让她长个记性。可最终落下的,却是额间轻轻一个吻。 林甘蓝又昏睡过去,惨白了一张小脸,更衬得下巴尖尖,分外可怜。 在她平稳的呼吸声中,厉晋远轻声喃喃:“林甘蓝,我欠你一条命。” 第283章 一场噩梦 第283章 一场噩梦 林甘蓝再醒来,已经是晚上了。 清冷月光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夜风过,光影摇曳,仿佛躺在荡漾的湖心。 她住在单人病房,四周万籁俱寂,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声,以及……厉晋远的轻微鼾声。 厉晋远没走,趴在她床边,此刻已经睡着了。 林甘蓝转了转眼,视线下沉,落到了他的腿间,他套了一条白底蓝条纹的宽松短裤,露出裹了绷带的伤口,那是菲利克斯往他大腿扎了一刀留下的印记。 她当时扫了一眼,判断那一刀没伤到大动脉,而且扎得不算深,才敢花时间一步步设套,哄得两名恐怖分子往里钻。 现在想想,还像做梦一样。 殷红的鲜血在眼前迸溅,数个恐怖分子渐次倒下,这一幕幕重新鲜活地浮现在林甘蓝眼前。站在大川国际学校的仓库里,她满心满眼只想救出厉晋远,可回过神,那份冲击却如影随形地缠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执行任务。 也是她第一次开枪射杀。 林甘蓝痛苦地把头埋进被子里,但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那抹惨烈的红。 她掀开被子,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望着惨白的天花板。 病床的窗户没有关严,夜风吹进来,带走了几分戾气。 林甘蓝索性起身,左肩下方传来一阵剧痛,她缓了缓,才继续动作。不过简单地撑起身子下床,她却花了数十分钟才完成,在床上躺了两日,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赤脚踩在地板上,有种令人眩晕的不真实感。 她的指尖从厉晋远后颈抚过一轮,恋恋不舍地收回,扶着床尾的栏杆走到窗前。 她的病房坐落在军区医院七楼,推开窗,近处是一片摇曳的翠绿,往远处眺望,隐隐能看见海天连成一线,空气里漂浮了淡淡的海水味道。 她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带动左肩伤口发疼,只好停止了。 完好的右肩忽然搭上一只手,唬得她浑身一哆嗦,扭头一看,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狭长黑眸。 厉晋远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悄无声息站到她身后,温声埋怨:“醒了怎么不叫我?” 林甘蓝语气沉沉:“我看你睡得那么香,就没出声了。” 男人同她靠的很近,火热的胸膛抵着她的背,形成一个支撑点,清冽的气息萦绕在耳廓:“刚刚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林甘蓝闭了闭眼,眼前似乎又被那片惨烈的红淹没。 久久没得到回音,厉晋远忽然发觉不对劲,扳过她的脸,干燥的掌心抚上她紧锁的眉间:“到底怎么了?” 林甘蓝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几乎从齿间迸出:“我……做噩梦了。” 她想,三言两语敷衍过去,可厉晋远眼色毒辣,再加上从军十余年,执行过数百件大大小小的任务,凝思一想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种事,他有经验。 想当年,他头一次执行的任务是追击逃逸的毒贩。 对方是闻名金三角的著名毒枭,行事低调,几乎从不抛头露面,犹如田里的鱼鳅,滑腻腻的,实在难抓。 经此一役,毫发无伤的野狼战队在部队内出了名,身为队长的他,更是受到了各方褒奖,逢人便赞许,他这般年轻,定有光明前途。 人前风光,可深夜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厉晋远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一闭眼,毒贩那张潮红的脸就在浮现在他眼前,他扣动扳机,毒贩的额间射穿一个洞,鲜血汩汩流出…… 这一幕,无数次重复上演。 那一次,他一周没碰枪,在心理医生的干预下,给自己放了一个假。 而现在,轮到他帮助林甘蓝了。 厉晋远拉了拉她的手,言简意赅:“我们走。” “什么?”林甘蓝微怔。 她还没回过神,厉晋远已经翻出了一件长风衣,披在白底蓝条纹的病号服外头,月光下,卡其色衬得她面色红润了些。 “嗯,很好。”厉晋远给她围拢碎花丝巾,退后一步,赞赏似地点了点头。 一低头,才发现她还赤脚踩在地板上,面色一沉:“着凉了怎么办?” 不由分说翻了双豆豆鞋,让她坐在床尾,半蹲身子,温柔地替她穿上。 林甘蓝呆呆的:“你要带我去哪儿?” 厉晋远忍不住露出一抹神秘的笑:“一个好地方。” 凌晨两点的军区医院,万籁俱寂,只余值班室还亮着一盏昏暗的灯。 悄悄路过时,林甘蓝瞥见值班医生坐在椅子里忍不住打瞌睡,手上端了一杯水,只喝到一半,面前就是电脑键盘。她心念一动,轻巧地接过水杯,放到了另一侧桌面,免得医生睡熟了,不慎打翻水杯,弄湿了键盘。 她做这一切时,厉晋远就站在几步开外静静等着,望着她柔和的神情,心头一动,薄唇不自觉上扬了几分。 走出医院,清冷夜风吹散了那股消毒水味道,林甘蓝顿觉舒服多了。 坐上熟悉的切诺基,她甚至高举右手:“出发!” 厉晋远摩挲她的手背,失笑:“遵命,女王大人。” 永南基地附近修了一条两车道的简易公路,方便进出,凌晨时分路上一辆车都没有,林甘蓝索性降下车窗,伸出一只手,手掌半弯,感受着风拂过的快慰。 另一侧,传来厉晋远清冷的声音,这时候拨通了电话。 “喂,什么事?” “林甘蓝需要请假。” “你看看现在几点?凌晨两点三十五分,你给我打电话说这个?” “嗯哼,三天假期,烦请批示。” “等等,她请假,为什么你来说?” 厉晋远长按关机键,淡淡望过去:“唔,更年期。” 若在跟前,听见这话,定要和他争个高低——“我一男的,怎么会更年期!” 想到那场面,林甘蓝“噗”一声笑出来:“你和他的关系,真有意思。有时候,像朋友多过于上下级,有时候又有些咄咄逼人,不留情面。” 后半句,她指的是之前的小规模演习,野狼输给了战熊一事,厉晋远很明显偏护江阳。 厉晋远眉头一扬:“私交,无关公事。江阳年轻,性子急,我可以慢慢教,但不能寒了他的心。野狼里每一个人,都是。” 林甘蓝直直看住他的侧脸,暗夜里目光灼灼,如晶莹璀璨的钻石:“那我呢?也是其中一个?” 厉晋远面色不变,握住方向盘的手一如既往沉稳:“你同他们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林甘蓝单手托腮,摆明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厉晋远莞尔:“你的名字以后会出现在我的户口本上,你说,怎么能一样?” 林甘蓝飞了他一眼,粉面桃腮,分外娇俏。 两人再没说话,车厢里淡淡流淌着肖邦的钢琴曲,一个小时后,终于抵达目的地。 厉晋远所谓的“好地方”。 第284章 日出 第284章 日出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林甘蓝倚着椅背,没有立刻下车。 独处的时候,厉晋远总觉得她添了几分娇滴滴,杏眼微挑,活脱脱一副撩人模样。 厉晋远没言语,大手一揽,把她拦腰搂进怀里,抱出了车厢。 “喂,鞋子掉了!”粉拳落在他的肩头,林甘蓝惊声低呼。 “叫吧,叫吧,没有人会听见的。”厉晋远轻抿薄唇,笑道。 林甘蓝知他没有恶意,十分配合地呼唤:“没有人?没有人,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 冷笑话逗得两人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鸟雀,不远处的海浪也仿佛感应到了他们地开心,一波又一波荡来。 厉晋远带她来了海边,离山林较远,放眼望去,一望无际全是海浪。 林甘蓝左肩取了子弹,不敢动作太大,赤脚踩着细沙,沿着海边慢吞吞散步。海浪不时涌上来,没过她的脚背,泛起一丝冷意。 她止不住庆幸,多亏厉晋远替她围了丝巾,又多穿一件长风衣,淡淡的寒意尚能忍受。 厉晋远追上来,紧紧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指腹软绵,那颗冷硬的心也化成了一滩春水。 “再等等,这里的日出很漂亮。” 林甘蓝侧眸,抛去一个媚眼,娇滴滴启唇:“有我漂亮吗?” 厉晋远仿佛被勾了魂儿,不自觉贴近了些,信口答道:“不及你万分之一。” 林甘蓝嫣然一笑,扭身一溜烟跑掉:“骗子!” 他忙不迭去追:“慢些,小心伤口裂开。” 沙滩上,两串歪七扭八的脚印,彼此交错。 厉晋远没骗她,六点多,东方天际整个儿亮起来。 初秋的朝阳犹如一团金红色毛线,色泽柔和,缓缓从海上升起,把远方的海面也沾染上几分灿灿的金红色。 空气中氤氲了一层薄雾,如柔软轻透的薄纱,清晨的凉风吹拂,仿佛具有了流动性。 林甘蓝仰面,惊讶得忘记放下手了,像十几岁的傻傻少女,高举一只手想跟朝阳打招呼,笑容比金灿灿的阳光还耀目。 厉晋远无心看日出,他的心,他的眼,他的一切,都被林甘蓝的笑靥征服了。 日出总是太短暂,没过多久,朝阳就攀升半空,海天显现出分明的交界线。 林甘蓝舒展身体,甜甜地向他道一声谢。 厉晋远直视她,低声问:“若是让你天天有时间看日出,你会想要那样的日子吗?”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个问题,但林甘蓝想了想,轻快点头:“我愿意啊。” 厉晋远的语气严肃了几分:“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别提看日出了,连基本的生命安全都没办法保证。” “人分善恶,恶人要付出代价,无辜的人应该得到庇护。而你,惩罚了恶人,保护了无辜弱者的生命财产安全,是维护社会正义之举,不应当觉得愧疚。” 林甘蓝的心一沉,垂头咬着唇,陷入了沉思。 厉晋远牵起她的手,语气笃定:“勿以恶小而为之,居然选择了为恶,他们就应当想到会有付出代价的一天。换个角度想,如果你放纵了坏人,他们伤害了无辜弱小,譬如大川国际学校那班学生……” “不!我不会给恐怖分子这个机会!”不容他说完,林甘蓝斩钉截铁地否定。 厉晋远扬起一抹笑:“看,其实你已经想通了。生命其实有重量之分,有人的死重于泰山,就有人死得轻于鸿毛。” “而我们就是那杆秤?” “不,公理正义才是那杆秤,我们只是执行者。” 林甘蓝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压住心脏的大石似乎轻了些。 在海边多坐了会儿,天色渐渐亮起来,林甘蓝靠在他肩头,忽然问:“你帮我请了几天假?” “三天,想去哪儿?”厉晋远抬眸瞥她。 “我……想回一趟江州。” “嗯?”厉晋远皱眉,以为她想回江州看望林建民。 以林家兄弟俩的为人,不给她添堵就算谢天谢地了,哪里能指望他们宽慰她呢? 林甘蓝深吸两口气:“我想知非了。” 仔细算下来,距离上次见面足有两个多月了,每逢周末,小家伙都和她视频通话,抱着手机不撒手,连厉老太太也不肯相让。 一听她挂念自家儿子,厉晋远陡然换了副面孔,欢欢喜喜鞍前马后:“三天假期,够咱们回去一趟了。” 说走就走,厉晋远开车回到永南军区医院,三两下办完了出院手续,半点没让她操心。 切诺基刚开到医院大门,正面遇上了。 墨绿色的切诺基,犹如一只冷峻的野兽,基地里独一份,十分好认。 “厉晋远,你丫的只帮林甘蓝请了假,可没说你也要请假!” “我没说吗?” “没有!” “哦,那现在请吧。” 轻描淡写的语气噎得赵政委气结。 最终,赵政委还是放他离开了,欲言又止地挥挥手:“好好待她。” 上交的恋爱报告还放在他办公室内,他想,或许该是时候往上递了。 永南基地地处偏僻,清晨出发,他们买了最快一班机票飞往江州,降落在江州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厉晋远往军区大院拨了个电话,厉老太太表示,学校召开运动会,晚六点孩子才放学。略一权衡,他索性直接打车从机场去厉知非学校。 美其名曰“时间宝贵,多一分钟相处也是赚了”。 林甘蓝受伤不久,子弹虽然没打中要害部位,还是深深伤害了她的身体。她几乎昏睡了一整路,即使抵达了江州,精神也欠奉,摆摆手表示随便他。 学校平时守卫严密,但这两天恰逢学生运动会,不少家长也来参观,保安核实过他是登记在册的学生家长,就放了他们进去。 往常宁静的校园,今日却回荡着孩子们的呼喊,加油声呐喊声欢笑声汇聚一齐,成了一支兴高采烈的歌谣。 循着声音,两人走到操场边,入目全是洋溢着青春朝气的少男少女。 “人这么多,怎么找?”秋老虎肆虐,下午三点多的太阳还有些烈,林甘蓝抬手遮在眼睛处,四面张望。 可操场上少说有上千个小孩儿,哪怕她生了一双火眼金睛,也不一定能快速找出厉知非。 好在,她有厉晋远,比火眼金睛还有用。 男人沉吟片刻,指了个方向:“往那儿走。” 他环视一圈操场,发现每个班级门口都有块牌儿,略一细看,很容易就找出了规律——是按照班级由低到高进行排序。 厉知非提早上了小学,这会儿才一年级,理应在操场最边上。 果然,越往操场边缘走,路上遇着的小孩子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年幼。 到了写有“一年级一班”的牌子前,林甘蓝出声招呼:“陆小宝!” “知非妈妈?”陆小宝还认得她,只是这称呼…… 林甘蓝有几分尴尬,厉晋远却揉了揉他的头:“好小伙儿,有眼色。” 陆小宝低头,显出几分羞赧:“厉知非让我们这么叫的。他说,你们有时间就会去结婚,他都跟奶奶商量好,要做你们的花童。” 林甘蓝失笑,小家伙这心急的性子,不似厉晋远,反倒更像江阳。 厉晋远接过他拖着的半箱矿泉水,一时没注意林甘蓝的表情:“厉知非呢?” 陆小宝带路:“他在准备接力赛,我带你们去。” 接力赛? 林甘蓝顿时眸光一亮。 操场围出了一段跑道,作为一年级五十米接力赛的范围,两侧围满了小豆丁。林甘蓝挤进去,一眼看到跑道上的厉知非。 接力赛即将开始,他作为班级第一棒,已经站到了跑道前,躬身前倾,竖起耳朵等待发令枪响。 “知非,加油!” 林甘蓝没忍住,用力喊出了声,左肩伤口泛起一阵疼,她连忙收了声。但厉知非还是听见了,循着声音望过来,看见她,喜形于色。 要不是老师已经开始倒计时,他肯定不跑了,直接奔过来抱住林甘蓝大腿蹭一蹭。 林甘蓝冲他挥挥手,指了指终点方向:“加油啊!” 小家伙咬牙,用力点头,存了在她面前争口气的心思! 发令枪响,一群孩子冲出白色的起跑线,厉知非虽然年纪小,但体力不错,犹如一直离弦的箭,虎头虎脑冲到了前三。 林甘蓝拽紧了一颗心,跟着身边的小豆丁们一起纵情呐喊:“厉知非,加油!” 至于厉晋远……早抛到九霄云外了! 看着她卖力的样儿,厉晋远又好气又好笑,连忙护在身边,防着有围观的家长挤撞到她的伤口。 察觉到身边有人,林甘蓝回头瞥了他一眼,相视一笑。 一错眼的功夫,前方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呼。 林甘蓝扭头去看,只见厉知非摔在跑道上。 她的心狠狠一痛,呼吸一滞。 第285章 身世成疑 第285章 身世成疑 赶在老师抵达之前,她已经奔到了厉知非身边,顾不得左肩伤口抽痛,先察看孩子的伤势。 撩起运动裤,膝盖蹭破了皮儿,渗出血来。两只手肘也破了,伤口处混合了泥沙,林甘蓝立时有了判断,看着唬人,其实是不严重的皮外伤。 厉知非倔强地咬牙,不肯哭嚎一声,看得林甘蓝格外心疼。 她看向厉晋远:“送孩子去医务室清洗一下伤口。” “得令。”厉晋远一把搂起孩子,像拎小鸡似的,还屈起手指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尖,“你呀,上次在家里还吹嘘跑步得第一呢!” 言下之意,这会儿打脸啪啪啪了。 厉知非自觉丢脸,两只小手攀住父亲的肩膀,把头深深埋进了他的肩窝,嘤咛一声,不好意思抬起头。 林甘蓝拍了厉晋远一巴掌,瞪他一眼:“有你这么当爸爸的?儿子摔了,不说安慰一声,居然还揭他的伤疤。” 一家三口往医务室走去。 厉知非的老师被撂在后头,跟同事悄悄咬耳朵:“哎,这是厉家的新媳妇?” 正值运动会,医务室特地从社区医院抽调了几位医生前来帮忙。 厉知非的伤势较轻,清理过伤口,上点药就行了。谁知医务室这两日消耗大,竟然用完了存货的碘伏。 须发皆白的老医生捋了捋胡子:“医用酒精消毒也行,就是有点疼。” 一听疼,厉知非不自觉往林甘蓝的怀里躲了躲。 见此状况,老医生只好指一条明路:“我开张条子,你去社区医院领一箱子碘伏。” 社区医院距离学校不过一条街,走路十分钟也到了。 厉晋远原本想说“小孩子家家,将就一下”,接触到林甘蓝的眼神,立刻改口应了。 临走前还特意嘱咐儿子:“蓝蓝受伤了,你别往她身上蹭,自个儿乖乖待着。” 在学校里,厉知非是混世魔王,但在林甘蓝面前,他更像乖巧的软绵兔子,软糯糯地“哦”一声,上下打量林甘蓝:“蓝蓝,你伤在哪儿?疼不疼?” 林甘蓝今日穿了一件蓬松的飞行员夹克,既遮风,又挡住了胸前的视线,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左肩伤口进行了包扎。 厉知非眼尖,一下子认出来,轻轻去掀她的外套,露出一片白色的绷带。 瞥见她的伤,老医生也来了兴致,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凑过来:“姑娘怎么伤在那儿?” 一张小脸皱成团,厉知非七分心疼,三分自豪:“蓝蓝是军人,肯定是为了保护老百姓才会受伤!” 他挺了挺胸脯,坦然迎接了老医生的赞许目光,好像他也跟着一起战斗过,颇有几分与有荣焉。 回头,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抚了抚林甘蓝的脸颊,故作老成地安慰:“爷爷说了,伤疤是军人的功……什么章,反正是好的!” 林甘蓝“噗嗤”一声失笑:“功勋章?” 小家伙歪头想了想,用力点头:“对!” 一大一小的互动,看得老医生忍俊不禁,捋一捋花白胡子,叹道:“姑娘,你儿子养得真可爱。” 一想到儿子的父亲,林甘蓝立时红了脸,小声辩解:“不是我儿子。” 老医生双眼瞪得如铜铃:“难不成是你的外甥?还是什么血缘特别近的亲戚?” “都不是,是……朋友的儿子。” “怎么可能!这眼睛,这眉骨,这鼻子……活脱脱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 “您老看岔了吧,他分明更像爸爸,喏,就是去取碘伏那个。” “胡说,我当了一辈子医生,这双眼睛从不会看错!”老医生差点蹦起来,一支没点燃的烟斗敲得桌子砰砰作响,神情激动,“人呐,分骨相和皮相。皮相上,他形似刚才那男人,气质也相近,可骨相……” 他踱步走了走,变换好几个角度,瞧瞧林甘蓝,又看看厉知非,十分笃定:“这孩子的骨相,随了你!” 老医生一席话,忽然勾起了林甘蓝深藏的记忆。 譬如厉知非的生日,与她被抱走的孩子十分相近,那时候她躺在医院里昏睡了两日,连孩子的具体生辰都无人告知,只能估算个大概时间。 譬如当初她和厉晋远达成交易时,他一再表示知道孩子的下落,眼下两人关系渐渐亲厚,却寻了理由避而不谈她的孩子了。 甚至于,一开始厉晋远的态度就十分奇怪,在两人不熟识的情况下,三番五次出手帮她…… 以前那些被忽视的疑点,渐渐浮出水面,仿佛钓鱼的浮萍,在水面一荡一荡,似乎在逗引水下的大鱼。 那条大鱼,就好像被掩埋的真相,林甘蓝努力睁大眼睛,然而隔了一层波光潋滟的水面,她只能隐约瞥见真相的影子,却捉不住它。 “蓝蓝,你怎么了?”厉知非摇了摇她的手臂,黑白分明的眸子写满了担忧。 “没事,没事。”林甘蓝回神,看向小家伙的眼神复杂。 厉知非伏在林甘蓝右耳边,悄声问:“蓝蓝,老伯伯是不是说,你以后会成为我的妈妈啊?” 他年纪小,听得半懂不懂,还以为老医生跟电视剧里的算命先生一样,一脸神秘在估算未来的事。 孩子是无辜的,无论真相如何,林甘蓝都不打算把厉知非牵扯进来。她略一迟疑,顺水推舟把话题引向了别处:“知非,你愿意我成为你的妈妈么?” 厉知非一脸兴高采烈,点头如捣蒜:“当然愿意啦!” 林甘蓝听得心酸,抚了抚他的头发:“那……你会想妈妈么?” 英俊的小脸显出几分迷茫神色,他自小就没有“妈妈”相关的记忆,语气低沉了几分:“想过。同学们都有妈妈,就我没有。不过,你回嫁给我爸爸吧?” 面对那双满怀期待的眸子,林甘蓝张了张唇,没办法坦然说出拒绝的话。 正犯愁,厉晋远回来了。 他扛了一箱子碘伏,半点不费力的轻松样子,往医务室一放,看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眼角眉梢都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整个人看上去神采飞扬,柔和了不少。 厉知非张口就想答,被林甘蓝拽了一下,食指竖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我知道了,咱们之间的秘密。”厉知非笑容灿烂。 林甘蓝抿唇,颊边漾出浅浅的梨涡,心底却翻腾一丝苦涩,攥得手指发白,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怀疑。 趁老医生给厉知非处理伤口,林甘蓝站在小家伙背后,拽住一根细细的头发丝儿,迅速一扯。 “哎哟。”厉知非猝不及防,叫了一嗓子。 老医生瞪他一眼,瓮声瓮气:“拿出点男子汉气概来!涂点碘伏也叫疼?” 厉晋远附和:“蓝蓝还在,你再叫疼,她该取笑你了。” 厉知非挠了挠后脑勺,一脸委屈,他方才是觉得后脑扯疼,才叫出声来,不是因为摔破的膝盖。 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厉知非回头望一眼,已经不见林甘蓝的踪影。 第286章 躲避 第286章 躲避 处理完伤口,厉晋远向老师告假,带着儿子回家。 早前那通电话,厉老太太知道林甘蓝也随他一块儿回来,特意吩咐佣人准备了一桌滋补大餐。 厉司令最近忙,少有在家吃饭,晚餐只有厉老太太陪同。 林甘蓝反而松口气,和老太太相处,更自在些。 “蓝蓝,多吃点。基地那边没什么好东西吧,你都瘦了。”厉老太太一脸心疼,尤其是知道她受伤后,更是把她当成玻璃娃娃般小心对待。 什么都不让她碰,只让她安安稳稳坐着休息,连一双筷子都舍不得让她递。 永南基地毕竟偏僻,食材选择不多,口味比较单一。林甘蓝也不推辞,爽快接过厉老太太替她盛的大骨汤,喝一口,赞不绝口:“基地里真喝不到这么美味的汤。” 厉老太太满面容光焕发,不断嘱咐她:“大骨汤对伤口愈合有好处,你多喝些。” 一旁的厉知非埋头扒饭:“蓝蓝一来,奶奶就看不见我了。” 厉老太太哄乖孙:“怎么会呢,奶奶和林阿姨都喜欢你。” 说罢,向林甘蓝挤眉弄眼,联合她一块儿哄孩子。 林甘蓝心领神会,可外套口袋里那根头发丝,像火山岩浆般发烫,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干巴巴附和:“对呀,我们最喜欢知非了。” 厉知非这才露出笑脸,分了半只鸡腿给她。 吃饱喝足,安顿了孩子,林甘蓝提出去一趟“happy”酒吧。 “我许久没回来,正好得空,去瞧瞧苏棠。”林甘蓝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纯真无害。 “行,我陪你去。” 林甘蓝似乎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微怔,摆了摆手:“我打车去就行了,你在家休息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厉晋远已经倾身揽住了她的腰,略一低头,清冽气息喷在她耳后:“我开车送你,顺便……你一个人去酒吧,我也不放心。” happy酒吧。 五颜六色的灯光变幻闪烁,交织成一张张晦暗不明的网,富有节奏感的音乐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令人沉浸其中。 林甘蓝刚走进几步,就看见了苏棠。 两月不见,苏棠似乎瘦了些,下巴尖尖,酒吧内的灯红酒绿更衬得我见犹怜。 她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拎了一只酒杯,自顾自地喝。 “苏棠——” 她走过去,坐在旁边。 酒吧里很吵,但苏棠还是分辨出她的声音,瞥一眼她身后,意味深长:“哟,来酒吧浪还带个保镖。” 闻言,厉晋远大大方方搭住林甘蓝的肩:“厉晋远,蓝蓝的男朋友。” “你们——”苏棠惊得酒醒了一半,尔后,意料之中地笑笑,“早觉得你们之间不对劲。” 时间尚早,酒吧里人不多,苏棠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安静的卡座。听说林甘蓝中枪受伤,头一句便是:“酷啊!电影里才有的体验。” 厉晋远失笑:“苏小姐挺搞笑,平常人都会问有没有事,到你这儿……不走寻常路。” 苏棠撩了撩头发,不以为意:“她能安好地坐在我面前,那就说明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问不问有什么关系?与其讲那些虚头巴脑的,还不如送点钱买人参补一补。” 林甘蓝眼眶微润,抱着她的手臂就喊“大佬”,苏棠一高兴,真开了张支票,五后头跟了五个零,也算大手笔。 林甘蓝没接,“吧唧”亲她一口:“你有那份心就成。” 看着两个女人凑在一块儿,如若无人之境,厉晋远酸溜溜表示,他现在连女生的醋都吃! 正聊着,厉晋远接了一通电话,酒吧里太吵,苏棠给他指了指后门方向。 他一走,林甘蓝的笑意顿时消失,变脸功夫唬得苏棠愣了愣,脱口而出:“这两月你去练川剧变脸了么?” “别闹!”林甘蓝环视四周,把一样东西交到她手里,神情紧张,“苏棠,拜托你一件事,帮我做个亲子鉴定。” 林甘蓝给了她一个巴掌大的塑胶袋,酒吧内光线昏暗,苏棠看了好半天才发现里面有一根头发丝儿。 “谁的?” “我,和厉知非。” “厉知非?”苏棠轻声嘀咕。 “就是厉晋远的儿子!” “你们——”苏棠一拍大腿,惊得语无伦次,“我还以为你们刚在一块儿,结果早就暗度陈仓,连儿子都有了!” “不是那么回事!”林甘蓝脑子里一团乱麻,一时解释不清,干脆不纠结了,“总之,拜托你,这件事很重要,千万别让厉晋远知道。” 瞧她一脸焦躁,苏棠不由被感染了几分,严肃地点头:“好!” 扬了扬手里的塑胶袋:“可是,只有一根头发,怎么测?” 林甘蓝一拍脑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心记挂着别被发现,却忘了把自己的头发放进去。趁厉晋远不在,她铆劲儿扯了一根自己的短发。 刚拽在手里,厉晋远从后门走进来,林甘蓝手一抖,头发掉了。 酒吧里人来人往,灯光也昏暗,想把那根头发找回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略一迟疑,厉晋远已经走到跟前了,俯下身,温柔道:“我哥正巧在附近,他过来找我们。” 厉家大哥? 林甘蓝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慌忙点了点头。 后脑勺泛起一阵疼,像是有人拽着她的头往后拉,林甘蓝立时反应过来,肯定是苏棠见她行动不方便,干脆帮她扯了一根头发。 苏棠借口点酒,起身离开,背过身,却用口型无声提示林甘蓝,她去把装了头发丝的塑胶袋放好。 眼睁睁看着她走上二楼,林甘蓝才倏然松口气。 不多时,苏棠拎了两瓶酒回来,冲林甘蓝眨眨眼,表示一切妥当。 “上月,我收购了一家酒庄,尝尝去年出的波多尔红酒。”她话音刚落,却瞧见厉晋远似乎没听,撇头往门口看去,挥了挥长臂。 她和林甘蓝一同望向门口,忽然浑身冰凉,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林甘蓝见过厉家大哥一次,上回在军区大院里,互相以为是人贩子要拐走厉知非,最后不打不相识。 平心而论,她对厉家大哥印象还不错。只是不知厉家大哥得知了她的黑历史,会在心里怎么想她。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厉晋远握住她的手,柔声抚慰:“别担心,大哥觉得你好呢。” “哎?他什么时候说过我好?”林甘蓝拧眉,暗暗猜测,“别是现在说来宽慰我的吧?” “天地良心!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当面儿问大哥。”厉晋远赌咒发誓,那认真的样儿逗得林甘蓝没绷住,笑了。 “行了,信你。”指头戳了戳厉晋远的脑门,说到“信”这个字,林甘蓝心虚地顿了顿。 但厉晋远没发觉,他上前两步把大哥往卡座迎。 “大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蓝蓝的朋友……”话到一半,厉晋远愣住了,卡座里哪里还有人? 林甘蓝也懵了,环视四周,半个熟悉的人影也不见。 “苏棠呢?” 第287章 有故事的女同学 第287章 有故事的女同学 苏棠不见了。 好像一滴水融入海洋,倏然间就消失了。 林甘蓝拨了她的电话,冰冷的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她去吧台询问,服务生一脸迷茫,摇头表示不知。 直到时针逼近十一点,厉知非打来电话,催促他们回家讲睡前故事,苏棠再没出现过。 林甘蓝心底隐约浮起一丝不安,好像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却并没有意识到。 心不在焉地给厉知非讲了两个童话故事,把他哄睡着,刚从儿童房出来,她就被厉晋远捉了个正着。 “还在担心苏棠?” “嗯。”林甘蓝点头,眉宇间氤氲了一汪愁绪,“我拨了好多次电话,都是关机状态。” 她滑开手机屏幕,一连串的无应答。 “也许有什么事耽搁了,再加上手机没电?” “她虽然性子跳脱,可办事从来妥当,从来没出过这种事!况且,她一个女人待在江州,身边没有其他亲戚朋友,我……难免担心。” 厉晋远的手搭在她双肩,把她整个人扳过来:“想在江州找个人还不容易?我找苏元查一查,你身上还有伤,不早了,先休息吧。” 林甘蓝点点头,刚想关门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还待在我房间里?” 厉老太太顾念林甘蓝身上有伤,不许他们单独回别墅去,收拾了一间客房给她住。 这会儿,两人说着话,已经进了房门,她忽然发觉不对劲,一脸正色:“你怎么还待在我房里?我要睡觉,你该出去了。” 厉晋远顺手一推,反而把门关上,欺身而上,把她抵在了墙上,修长的手指捻起一缕碎发,轻轻把玩,声线慵懒:“我一直顺着你,不给点奖励吗?” 林甘蓝微微仰头,正好对上那双狭长的眸子,如同漆黑夜空中的清亮星辰,心脏蓦然漏跳了一拍。 不得不承认,厉晋远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实在是太吸引目光了。 林甘蓝的脸仿佛发烧,温度渐渐攀升,她稍微转开眼,不自觉间,声音柔得能滴出水:“你快出去吧,被老太太瞧见……多尴尬啊。” 厉晋远不应,略有薄茧的指腹在她雪白的脖颈间来回摩挲,轻轻地,缓缓地,反而令她起了一阵颤栗。 他轻笑一声:“老太太巴不得你快点进了厉家的门,若不是我怕你不要意思,让她事先整理出一间客房,她还想把咱俩关一间房呢。” 一听这话,林甘蓝的面颊飞上了淡淡红晕,眉眼含情,眸光似水。 初秋的夜晚,天气转凉,林甘蓝却觉得燥热,房间里气温渐渐升高,迷蒙的灯光似乎闪烁着粉红的光芒。 明明没喝酒,她已经醉了。 双臂柔若无骨搭在厉晋远肩头,林甘蓝几乎半个身子依偎上去,嫣红的唇无意识微张,仿佛向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厉晋远的手指倏然攥紧,勾了勾唇角俯身…… “滴滴滴——” 手机铃声倏然响起,破坏了两人间的旖旎气氛。 林甘蓝倏然往后退一步,想拉开彼此距离,没注意背后是一面墙,单薄的脊背直直撞上去,连带左肩下方的伤口也疼了一下,微微呲了牙,倒吸一口凉气。 她侧过身,视线黏住脚尖,羞得不肯抬头看他:“有人找你,去外头接电话吧,我该睡了。” 厉晋远屈起手指,轻弹她的额头,语气里掩不住的宠溺和无奈:“小笨蛋,是你的电话!” “哎,我的?”林甘蓝手忙脚乱翻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着“苏棠”二字,连忙摁下接通键。 “苏棠,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一直关机?遇到什么棘手事情了?”林甘蓝好奇三连问。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笑,混合了猎猎夜风,听不出情绪。 许久,苏棠才低低开口:“你现在有空吗?” “你召唤,当然随时有空。你在哪儿?” “酒吧。” 林甘蓝那颗悬着的心落回了胸腔,在酒吧里,有自己人照应,至少是安全的。 厉晋远不放心,开车载林甘蓝回去酒吧。 临下车,才忿忿不平地抗议:“苏棠太不地道了,我要求赔偿。” 隔了半扇车窗,厉晋远的冷峻五官仿佛蒙了一层薄雾,她忍不住失笑,趴在车窗上,往里勾了勾手指。 厉晋远欣然凑过去,心道,自家清冷的小姑娘也会勾人了。 林甘蓝四处张望,后半夜人烟萧条,一眼望去,长街尽头才有几个人,隔得远应该看不见酒吧门口的动静。她攥了拳,心一横,扭头亲了他一口。 瞬间拉开,林甘蓝抚了抚唇,似乎还残留了一丝他的温度。 厉晋远倚着车窗,眼尾微扬,满面是掩不住的春风得意,轻笑一声:“不够,我要双倍赔偿。” 简单几个字,林甘蓝又红了脸,灯光下,犹如五月的蔷薇盛开,粉嫩嫩,尽显娇俏。 厉晋远心弦一动,忽然将车窗完全降下,探出头,主动覆上了她的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林甘蓝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大胆。 长街尽头的路人走近了,一群年轻男女,瞥见这一幕,吹了声口哨。 深夜寂静,口哨声清晰可闻,林甘蓝羞地脸颊生烫。 彼此分开,厉晋远瞪她一眼:“闭上眼睛,认真点。” 哎,这是教训她刚才心不在焉? 林甘蓝还没反应过来,又一波热浪袭来。 她不自觉听从了厉晋远的话,闭上眼,感觉自己似漂在海面的浮木,被他的热情尽数吞没。 林甘蓝走进酒吧,迷离变幻的光线衬得一双唇殷红欲滴,水盈盈的杏眼泛起淡淡波光。 服务生认得她,引她上楼:“苏姐在二楼。” 二楼呈半封闭式,除了一些熟客,几乎不接待外人。 林甘蓝打发掉服务生,驾轻就熟往里走,走廊尽头那间房,贴了一朵艳翠的海棠花,是苏棠的屋子。 她轻敲三下:“苏棠?” 没应声,门却从里拉开。 苏棠单手拎了一箱啤酒,满面颓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你来了。” 林甘蓝一头雾水:“你……准备去哪儿?” 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她讶异地脱口而出:“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苏棠笑得眼眸弯弯,另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幸好还记得她有伤在身,放轻了力度,说话口齿都不清楚了:“一点点……” 瞧她那眼睛,比中秋节的圆月还晶亮,一望便知,肯定喝了不少。 苏棠拉着她,不管不顾往楼上走。 酒吧一条街坐落在河边,苏棠拉着她乘电梯上了顶楼天台,大喇喇往边缘一坐,哗啦拉开一瓶啤酒。 天台风大,吹得苏棠如一条柳枝轻晃摇摆,底下是三十二层高楼,林甘蓝看得心惊胆战,连忙拽住她手臂,劝道:“你想喝酒,咱们另外找个地儿喝,行不?这里太危险了。” “不——” 醉酒的苏棠力气奇大,狠狠将她甩开,含糊不清地嘟哝:“凭什么不让我待在这里?我就要!我就要!” 林甘蓝心内长叹,喝醉酒的人智商就跟三岁小儿似的,压根说不通。她只好拢住苏棠的双臂,不动声色把她往天台里面带,温声细语地哄着:“好,你想待在那儿,都听你的。” 苏棠打了个酒嗝,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片刻功夫,又“呜呜呜”哭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抹。 林甘蓝看得呆住了,乖乖,比川剧变脸还厉害! “呜呜呜,我这些年容易么?为了个男人,连家都不要了,一个人在江州……苦哇!” “他就是个大骗子!说好会回来找我,可我等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都够怀胎十月生个娃了,也没等到他……” “我到底哪里不好,他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听着苏棠撕心裂肺的控诉,林甘蓝百感交集。 她知道苏棠独自在江州生活,身上肯定有些故事,却没想到是个如此虐心的故事。 她几乎能想象苏棠守着男人许下的山盟海誓,倚门盼归,等过了三月春,迎来了六月雷,等过了九月菊,盼来了腊月雪。 然而,男人的归期仍是遥遥。 及至,渺无音讯。 那时的她,该是何等的绝望! 苏棠哭倒在她怀里,夜风扬起她的发丝,脸上的泪痕半遮半掩。 她闭上眼,眉间紧皱,轻声呢喃:“我已经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你……又为什么要出现?” 第288章 大哥的女人 第288章 大哥的女人 安顿好苏棠,已经是后半夜。 林甘蓝累极了,连续两夜没怎么睡觉,眼皮早就开始打架。 厉晋远一直等在车里,拧开瓶盖,递过去一瓶水,幽幽埋怨:“你怎么不叫我上去帮忙?” 一想到苏棠喝醉了酒那哭天抢地的样儿,林甘蓝下意识摇摇头:“别了,女孩子要保护形象。” 被厉晋远看见了如此丢脸的模样,醒来,苏棠肯定想杀他的心都有! 厉晋远也不纠结,帮她放倒座椅:“先躺会儿,咱们回家睡个自然醒。” 林甘蓝嗯一声,可躺下来,眼前不自觉浮现出苏棠那张绝望哭泣的脸,一下子又睡不着了。 城市的夜空,几颗星星寥落地散落夜空,一闪一烁,散发出幽幽微光。她忽然叹一声气,心有戚戚焉:“唉,哪个女孩年轻时候没爱过一两个人渣。” 厉晋远问号脸,怎么说起这个? 转念再一想,立刻猜到和苏棠有关,他想了想,轻轻说:“人呐,不能老困在过去,总得向前走。” 林甘蓝点头,苦涩地笑了笑:“道理都懂,却难以做到。” 前方红灯,车停在斑马线前,厉晋远定定看着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个年轻军人,前途大好,执行一项卧底任务时,身受重伤,与组织失去了联系。他隐姓埋名,蛰伏当地,为了避开追杀,追求了一个女生,假扮她的男朋友。” “啊?欺骗感情?”林甘蓝忍不住坐起身,脱口而出。 “也不算,随着了解加深,时日一久,他真的爱上了那个女生。快三个月,他真正脱离了危险,便向女生告辞,回组织复命。” “离开之前,他向女生许下诺言,一定会回来找她。谁知,他回来后却陷入了无休止的调查,连家人也被卷入。” “啊——”林甘蓝微微掩唇,禁不住为那个女生担忧,“那他回去找女生了吗?” “他回去了,不过是一年之后。” “那女生呢?” 厉晋远摇摇头,前方绿灯闪烁,他挪回视线,一脚踩下油门,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林甘蓝还陷在悲凉的故事里,面色郁郁,忍不住呢喃:“那他去女生家里找过吗?” “他只知道女生的姓名,回到去年住过的地方,却得知那间屋子在一月前被卖掉了,卖家不知所踪。男人心灰意冷,离开军队,投身商界。算一算,五六年了,仍是孑然一身。” 林甘蓝深吸一口气,这也是一个关乎等待的故事,与苏棠的经历一样,蒙上了浓浓的悲凉色彩。 军区大院的巍峨大门遥遥在望,厉晋远轻启薄唇,揭晓了最后一丝谜底:“那个男人,是我哥。” 厉晋远的大哥? 这个信息仿若一枚炸弹,林甘蓝被震得发懵,张了张唇,不知该如何安慰。 两晚没怎么睡觉,林甘蓝疲累不堪,回到厉家,便草草洗了个澡上床睡觉。 一日之内,她听了两个悲凉故事,睡得并不安稳。 耳畔隐约响起低声呼唤,一遍又一遍。 林甘蓝头疼欲裂,嘤咛一声,幽幽睁开眼睛——面前陡然出现一张惨白的脸,两只漆黑的瞳仁定定望住她。 “啊——” 她吼一声,声音沙哑而惊恐。 “啊——” 对方也吼一声,稚嫩童声。 林甘蓝猛地收声,认出了面前的小家伙,喊出他名字:“厉知非!” 察觉她语气里的怒火,厉知非垂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儿:“蓝蓝,你醒啦?” 林甘蓝半撑起身子,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他涂了一脸面膜,连眼皮儿都抹了厚厚一层,连抬眼都费劲。 她哭笑不得:“小小男子汉涂什么面膜啊?” “奶奶说你很快就要走了,我想让你看到一个漂漂亮亮的我嘛。”奶声奶气的声音,林甘蓝的心几乎化成了一滩春水。 “厉知非!”厉晋远循声出现了在门口,语气严肃,“男子汉应该强身健体,别一天到晚想着漂不漂亮。” 厉知非脱了鞋,趴在林甘蓝床上,冲他做个鬼脸:“略略略,爸爸才不懂什么是‘欢型’呢。奶奶最近沉迷电视剧,说韩国欧巴天天都敷面膜,所以长得帅。” 别说厉晋远不懂,就是林甘蓝也拧着眉毛想了好半天,才惊觉,欢型等于时尚的意思啊! 她揉乱厉知非的头发,强打精神:“知非,你还小,面膜含有化学物质,会伤害你的皮肤。” 小家伙“哇”一声哭出来:“难怪我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呜呜呜,我会不会变丑啊……” 林甘蓝领着他去浴室:“别慌,我帮你洗掉面膜。” 厉知非紧紧闭上眼,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感觉林甘蓝的手一遍遍捋过他的脸,许久才开口:“好了。” 他睁开眼,镜子里映出自己那张熟悉的脸,白白净净的脸庞,俊朗的五官,明亮的眼眸……只是脸颊泛起一丝通红,洗掉面膜的后遗症。 林甘蓝俯身,同他一起看向镜子,轻声道:“知非,做自己就是最好看的样子。” 客房内,厉晋远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里,斜着角度望过去,将浴室里的温情一幕尽收眼底。 他捻了捻手指,暗地盘算,是不是该加快进度…… 厉知非耍横了。 清洗完面膜,时针已经指向八点整,厉老太太催到第八遍,再不去上学该迟到了,厉知非还是不肯动,在沙发上打滚。 “奶奶,我摔伤了,需要请假!”小家伙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伸直了两条腿在床上滚来滚去,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不过有点擦破皮的外伤,涂了碘伏后,只留下浓浓一团紫色,已经不疼了。 “非非,你乖乖去上学,晚上给你买玩具好不好?” “不好!我要请假!” “非非,蓝蓝起床了,让她送你去学校好不好?” “不好!我要请假!” 气得厉老太太焦头烂额,捶胸顿足:“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样才肯去学校!” 厉知非趴在沙发上,俏皮地吐吐舌头:“我想跟蓝蓝一起玩。” 厉老太太神色复杂,小心翼翼地问:“非非,你告诉奶奶,如果她是你亲妈,你……能不能接受她?” 小家伙白了她一眼,故作老成:“奶奶,你都问过我八百遍了,我愿意蓝蓝当我的妈咪啦!嘻嘻,我觉得老爸应该也愿意!” 厉老太太心头五味杂陈,孙子没分清那句“亲妈”,她也不去提醒。想到自家孙子从出生起就没见过母亲,眼眶就忍不住酸涩。 厉晋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老太太身后,搭了搭她的肩膀:“今天学校运动会,非非只有一个百米赛跑项目。我已经跟老师请过假,不参加了。” 厉老太太回头,迎上儿子笃定的目光,那句“可是……”只好偃旗息鼓。 “好耶!爸爸万岁!”厉晋远高兴得来了个后滚翻,沙发太窄,径直摔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他是家里的独苗苗,平时捧在手心怕碎了,厉老太太惊慌失措想去扶,恰好林甘蓝下楼走过来,顺手把孩子扶起。 沙发较矮,厉知非没摔疼,连脸色都没变,拉着林甘蓝的手往餐厅走,洒下一串欢声笑语:“蓝蓝,早餐都凉了,你快些吃。奶奶给你熬了鸡丝粥,我闻着可香了……” 望着一大一小的背影远去,厉晋远扬了扬薄唇,轻声安抚:“妈,你别担心,我有分寸。” 有分寸就不至于悄悄带回个孩子了! 想到儿子为家里做出的牺牲,厉老太太硬生生忍住了反驳,长叹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了,没力气操心了。” 第289章 凶光 第289章 凶光 厉家客厅,三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林甘蓝有伤在身,加上这两日没休息好,有些精神不济,不想外出。 厉晋远虽然整日板着一张冰山脸,可细细算起来,大多数时间他都顺着林甘蓝,这次,也不例外。 他们俩站成同一阵营,只剩厉知非一个,独木难支,吸了吸鼻子,勉强同意留在家里。 “那……咱们玩什么呢?”厉知非满怀期待。 林甘蓝:“睡觉。” 厉晋远:“健身。” 厉知非一愣,“哇”一声哭出来:“我好不容易才有的假期,不能浪费……” 厉晋远严肃认真地纠正:“你的假期,是靠我得来的。不想要,我马上给老师打电话取消。” 淡淡一句,成功止住了厉知非的哭泣,定睛一看,白嫩嫩的小脸上哪里有半点泪痕,刚才分明是干嚎一通。 眼看自家老爸这条路子走不通,小家伙眼珠子一轮,瞄准了林甘蓝这条“捷径”。 “蓝蓝,不如我们做小蛋糕,好不好?”在林甘蓝面前,小家伙一向乖巧,自动降低了要求。 林甘蓝打了个哈欠,不忍拒绝。 厉家食材齐备,不用特意出门采购,足够林甘蓝做一篮子小蛋糕了。她想了想,横竖要做,再来点曲奇饼。 她喜欢看厉知非吃得香喷喷的样子,腮帮子鼓鼓,像一只容易满足的小松鼠。 说干就干。 有父子俩打下手,林甘蓝在厨房里泡了一下午,兴致来了,研究各种口味,小蛋糕和曲奇饼各做了两篮子。 看着最后成品,林甘蓝傻眼了,这么多,怎么吃? 厉老太太约了朋友逛街,满载而归,正巧撞见这一幕,索性提议:“给非非的朋友送一些,咱家吃一些。” 厉老太太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心里明镜似的,门清儿。 既然儿子认定这个媳妇了,难得孙子也喜欢,她也得助一臂之力。在孙子的朋友圈里,让林甘蓝刷足了脸,以后管教孩子也容易。 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子一句话,当妈的已经想到更长远的以后了。 厉老太太内心戏十足,正深深感动了自己,孙子却十分不给面子,掰着手指头兴高采烈盘算给谁送小蛋糕和曲奇饼。 算来算去,跟厉家相交的好朋友只有陆小宝一个。 已近黄昏,一家三口干脆吃过晚饭再出发。 东源国际,是江州的一处高档别墅小区。 距离军区大院不远,三人没有开车,散步过去,当作消食。 正值秋日,小区内菊花盛开,金灿灿一片耀眼夺目,煞是好看。三人走走停停,沿着小路散步,空气里弥漫了淡淡的花香,混合了饭菜香气,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息。 沿着小路走过一栋乳白色的独栋别墅,瞥见院内开满了红色菊花,远远望去,犹如一朵朵灿烂的嫣红云霞,又似连绵不断的红色锦缎。 林甘蓝心生欢喜,不由多看了几眼。 视线稍转,花坛附近有个女人,抱了几床被子,叠得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两人打了照面,那女人似乎吓了一跳,搁在最上面那床被子倏地掉落。 “你别害怕,我们只是路过,不是坏人。”林甘蓝慌忙解释,心怀抱歉,担心自己吓到了她。 那女人慌乱移开目光,顾不上捡起那床掉落在地的被子,直直地冲回家里,把门狠狠一摔。 摔门的声音干脆而响亮,林甘蓝随之微微一震。 她回头苦笑:“我长得那么吓人吗?她怎么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慌不择路啊!” 厉晋远还没反应,厉知非先蹭了蹭她的手背,柔声安慰:“蓝蓝,你可漂亮了,是她眼神儿不好。” 瞧自家儿子把林甘蓝哄得眉开眼笑,厉晋远微微皱了皱眉,这些油腔滑调的话,都从哪儿学的! 不行,以后要跟老太太打招呼,再不能让儿子随她一块儿看偶像剧了! 三人没逗留,继续往陆家走。 走出一段距离,厉晋远忍不住停了停,侧头往回看。 “怎么了?”林甘蓝问。 “我感觉有人在看我们。”厉晋远微微眯眼,湛黑的眸子如鹰般锐利,扫了扫四周。 “是不是错觉?”夜幕渐渐降临,光线暗淡下来,林甘蓝学着他的样儿环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拽了拽他,“走了,咱们只是来送点曲奇饼,谁会跟踪你?” 有厉晋远在身边,她充满了安全感,完全不担心会有人跳出来找茬。 反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是厉晋远的对手! 转念一想,这里是居住小区,或许见他们是生面孔,有人偷偷打量也正常。 厉晋远释然,一手拎着礼物篮,一手牵住儿子,再往前几步就是目的地,陆小宝的家了。 陆家。 厉知非送上礼物篮,和陆小宝去了房间玩耍。 客厅里,大人们围着茶几喝茶聊天。 陆小宝爸妈得知厉家人上门送手工礼物,早早打定主意,要把上次生日会上的不愉快消弭,待客格外殷勤热切。 寒暄几句,便把话题转到了上次的误会。 陆夫人搓着手,满面歉意:“厉先生,林小姐,上次的生日会真是太抱歉了。希望你们别记在心里,我们完全没预料到……” 瞅着林甘蓝的笑意渐渐凝固,厉晋远往前坐了坐,语气颇冷:“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提了。知非和小宝是好朋友,我们也希望他们能一直是好朋友。” 陆夫人微微一愣,和自家老公交换了一个眼神,识趣地岔开了话题:“咱们家小宝太内向了,还是非非那样活泼开朗的小孩子讨喜……” 方才厉晋远那番话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不会把上次的不愉快记在了他们头上,但是也别再提起了。 聊了一会儿没营养的话,厉晋行便起身告辞。 陆家夫妇热切表示,正好出门散步,送他们出小区。 刚出门,陆夫人稍沉了脸色,提醒他们往另一方向走。 “为什么?我们从这条路过来的,能走到大门口啊。”林甘蓝不疑有它。 “这条路……”陆夫人欲言又止,声音极轻,“会经过林家。” 哪个林家? 瞥见林甘蓝还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儿,显见是忘记了,陆夫人只好戳破那层窗户纸:“上次生日会说错话的任爱彤,是老林家的续弦。” 哦,明说怕碰见任爱彤嘛。 林甘蓝挥挥手,浑不在意:“哪有那么巧合遇上……” 她的话音刚落,迎面小路忽然冲出一辆三轮车。别墅小区里,各种品牌的高档车常见,穿梭于大街小巷的三轮车却少见。 更离谱的是,这辆三轮车直直朝厉晋远的方向冲过去。 陆家门口是一片开阔地方,林甘蓝和陆夫人站在一块儿耳语,厉晋远则应付陆先生,两个孩子围绕在他们身边。 林甘蓝离得稍远,低吼一声:“厉晋远,孩子!” 厉晋远扭头,看见情形不对,第一反应便是抱起儿子往侧边躲,陆先生的速度慢了一拍,拉着孩子还是被三轮车撞了一下,所幸车子已经处在减速状态,撞得并不厉害。 车上跳出一个女人,从后圈住了林甘蓝的脖颈。 林甘蓝下意识想挣脱,刚动弹了一下,腰上挨了一下电击。 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她身形颤了颤,没了反抗的力气。 “啊!”陆夫人惊叫一声,跌跌撞撞地逃开。 这一声,惊动了厉晋远。 他搂着孩子回身看过去,林甘蓝已经被挟持了,面色发白,身形瘫软。 她的背后,露出任爱彤那张狞笑的脸。 厉晋远恍然想到来时路上那个被子遮脸的女人,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和眼前的任爱彤一模一样! 好一出调虎离山计! 任爱彤分明认出了他们,怀恨在心,一路跟着他们进了陆家。 待他们从陆家离开的时候,任爱彤故意架势三轮车冲过来,趁厉晋远救护孩子的时候,对林甘蓝下手! 甚至早早准备好了电棍,猝不及防给林甘蓝一下,她就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凭任爱彤摆布! 厉晋远咬了咬牙,阴鸷的目光落在任爱彤身上。 秋日的黄昏,任爱彤穿了长袖长裤,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寒气逼人,让她想起了非洲草原上的秃鹫。 只片刻功夫,就能把好端端活生生的一个人给分食殆尽。 再转念一想,她不就是秃鹫的口中餐么? 从一个好端端活生生的富家夫人,成了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儿! 第290章 人肉风铃 第290章 人肉风铃 避开同厉晋远对峙,任爱彤快速捆住林甘蓝的双手,一手拖拽,一手握着匕首,在她的脖颈间比划。 厉知非惊魂未定,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掉下来,带了哭腔呼唤:“蓝蓝——” 厉晋远暗忖,任爱彤显然计划周密,只能尽量拖延时间。他把孩子交给陆家夫妇,吩咐:“麻烦你们帮忙照看非非,并且……” “报警!”陆先生虽然被撞了腰,脑子还十分清醒,斩钉截铁,“厉先生放心,一定会像保护自己的儿子一样,好好保护非非!” 说话间,任爱彤已经将林甘蓝拽出了老远。 一段时间没见,她似乎体力长进了不少,厉晋远没工夫再废话,匆忙追上去。 “任爱彤,你想要什么?”厉晋远不远不近地跟着,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动作,想抓住她松懈的时机,将林甘蓝解救下来。 任爱彤没有立即回答,冷笑了一阵,才慢悠悠地开口:“我想看着她备受折磨,一点一点死掉。” 厉晋远心头一惊,她的表情趋于癫狂,但语气十分坚决,显见内心的确是这样想的。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越发不解:“你和蓝蓝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将她置于死地?上次生日会,且不说是你挑衅在先,她也没对你怎么样……” “没对我怎么样?”任爱彤面上显出凄楚之色,松开握住匕首的手,撕开了衣领,露出一片胸膛。 嫩白的肌肤上遍布了横七竖八的血痕,以厉晋远多年的特种兵经验,只一眼便可以辨认出鞭痕、烟头灼烧……甚至还有几滴残留的烛泪。 他一时太过震惊,甚至忘了趁任爱彤松开匕首的时候飞扑上去解救林甘蓝。 伤痕斑斑,哪里像是初见时那个光鲜亮丽的富商夫人? 他暗暗思忖,难不成任爱彤身上的伤痕同林甘蓝有关? 可这段时间,林甘蓝一直待在与世隔绝的永南基地,连通讯都被管制,哪里能伤害任爱彤?更何况,她压根不是那种锱铢必较的人! 任爱彤冷着一双眼,眸间似乎没有一丁点温度,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绝望:“呵,她可是厉家的未来媳妇,贵妇圈子里的新宠!不必她开口,只要我得罪过她,自然有人替她收拾我!” 厉晋远攥紧了拳头,这个世界上太多跟红踩白的人。 然而,林甘蓝是无辜的。 他稍一迟疑,任爱彤已经拖着林甘蓝抵达了小区侧门。 小区侧门是一条僻静小巷,正对着一栋烂尾楼,只建到二十三层便因为开发商没钱而暂停了。 任爱彤仿佛对这里十分熟悉,知晓傍晚时分这里无人经过,拖着林甘蓝就往烂尾楼里走。 林甘蓝被电击了一下,疼得狠了,半晕半迷。 她微微启唇,轻轻嘤咛一声,一阵清风拂过,掩过了她的嘤咛。 烂尾楼没电梯,任爱彤虽然体力见长,但拖着一个九十多斤的女人走了好一段路,也渐渐吃力。 期间,更有厉晋远一路跟随,稍一分神,他就可能冲上来抢夺。 任爱彤轮了轮眼珠子,按照她的计划,要把林甘蓝拖上顶楼。为了这一天,她每日都要抽空来回爬两次烂尾楼。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林甘蓝像个抽气机,拖着她爬上七楼,已经把她一身力气都抽空了。 任爱彤索性停在七楼,喘着粗气,把林甘蓝拖到了楼层边缘。 烂尾楼空有个架子,四周没有防护栏,上楼时厉晋远便注意到,一堵围墙关住了这栋烂尾楼,而他们上来的入口处,门是打开的。 一把锁被丢弃在了路边。 显而易见,任爱彤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知道这栋烂尾楼可以上来,甚至——她拥有这儿的钥匙,那把锁可能是她扔掉的! 厉晋远紧走两步追上去:“任小姐,林甘蓝是无辜的,她什么也没做。” 瞥见任爱彤眼底的愤恨一闪而过,他立刻补充道:“我知道,你也不应该承受这些灾难,咱们坐下来商量,可以吗?或许你可以得到想要的补偿。” “补偿?”任爱彤解开衣衫,似乎压根不在意面前是个男人,略一侧身,露出背后沟壑纵横的伤痕,遍布整个后背,犹如无数条蜈蚣趴在背上,比胸口那一片伤痕更为可怖。 不费吹灰之力,任爱彤便在他的眼里捕捉到了惊讶之色,冷声道:“你能给我什么样的补偿?是让我恢复如初,还是把欺负我的人全都消灭一干二净?” 饶是厉晋远见多了大场面,也禁不住语意迟滞,沉声问:“到底是谁在你身上留下这些伤痕?” 任爱彤拼命在脸上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姓林的。” 他稍稍一愣,才反应过来,“姓林的”应该是指她的老公。 厉晋远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和林甘蓝又有什么关系?” 提起老林,任爱彤目呲欲裂,咬牙切齿道:“他得罪了厉家,原本谈好的几桩合作都没了下文。那时候,他整日在家唉声叹气,把我当佣人使唤。不过,至少在孩子面前,还给我留了几分颜面,虽然给我的零花钱减少了十分之九,但吃饭穿衣也没苛待我,日子还能将就过下去。” “不久,他实在投资无门,有家房地产公司找上门来,让他注资一起开发房地产。” “喏,就是咱们脚下这栋楼。” “这年头,房地产市场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房地产商天天鼓吹,再继续等下去,全款变首付,首付变车库。说什么犹豫四五天,少个卫生间。” “老林听得心动,把所有钱都投进了这栋楼里,连自家的厂房都抵押出去了,梦想着能够靠这笔投资搏一搏,把单车变成个摩托。” “那几天,他对我挺好的,不仅大方地给我零花钱,还美滋滋地向我允诺,将来这栋楼建成了,他弄间房子给我,写我的名字。” “可好景不长,他没高兴几天,噩耗就来了。之前的投资者卷了他的钱跑路,只留下这栋烂尾楼,而且还拖欠建筑工人大笔薪资,以及一大笔建筑材料费。” “大家蜂拥而至,纷纷找老林要钱,他连自己的厂房都没钱赎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资产进入拍卖程序,原本的事业也大受影响,几乎停顿了。” “他整日沉湎酒精,辞退了所有佣人,煮饭洗衣,接送孩子,你看,短短两三个月,我已经成了自己最不屑的那种黄脸婆,连力气也比以前大了许多。” “可他还不满足,稍有不顺就对我拳打脚踢,后来发展到对我扬鞭子,在我身上点蜡烛,信手把烟头往我身上摁。” 说这一切的时候,任爱彤面色平静,好似在讲一个跟自己完全没关系的故事。 厉晋远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似孱弱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忍受这一切痛苦。 他不由开口:“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离开老林,便摆脱了这一切痛苦的源头。 “不!我不离开!”任爱彤厉声否决,“我是家里嫁得最好那个,一旦我离开了老林,家里人就会知道我过得不好了。老林在家乡给我爸妈买了商品房,托关系把我弟弟送进县政府当了个合同工,我离开了,他一定会去我家大闹……我不能走……” 厉晋远看着她癫狂的神色,隐隐心凉。 这个女人,完全被虚名绊住了脚。 任爱彤忽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轻声道:“不过,老林也不好过。我们现在住的别墅,几日之后,会进入拍卖程序。他,已经无路可走,二十年辛苦,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哈哈哈……” 厉晋远的余光掠过林甘蓝脸庞,瞥见她睫毛微扇,似乎快要醒了,便耐着性子同任爱彤周旋:“老林欺负你,他也得到了惩罚,你大可以去过崭新的生活。可这一切跟林甘蓝没关系,为什么要伤害她?” 任爱彤面色复杂,三分迷茫,七分憎恨。 她长笑一声:“跟她没关系?呵,她就是源头!” 不容厉晋远辩驳,她厉声继续:“若不是生日会上被她闹一场,老林的几桩合作就不至于打了水漂。合作能成,他就不会被皮包房地产公司当成接盘侠,更不至于一步步走到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过得没这么惨,我多哄哄他就行了,我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都是她!都是林甘蓝这个贱人!” “是她,坏了我筹谋多年的美好生活!” 任爱彤一声比一声凄厉。 看着她红红的眼圈,厉晋远陡然心惊,忍不住往前迈步。 “不要过来!”任爱彤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极其重大的决定。 “任爱彤,你别乱来!一旦伤害了林甘蓝,你就真的没后路可退了!”厉晋远不敢动,一瞬不眨地紧盯着她,怒喝道。 烂尾楼内,回荡着任爱彤凄厉的笑声,仿佛一出现实的恐怖电影。 笑够了,任爱彤的声音泛出几分虚弱无力:“老林该死,林甘蓝也逃不了,姓林的,都该死,哈哈哈……都陪我去死吧!” 黑夜已经拉开了帷幕,沉沉的黑暗里,远处高楼的霓虹灯照射过来,映亮了任爱彤的半边脸。她张了张唇,自言自语:“老林,彤彤,等我。我会带着始作俑者一起来,咱们仨团聚。” “嗯……”林甘蓝已经渐渐从昏迷苏醒,睁开眼,正好看见任爱彤念念有词的样儿。 一瞬间,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脑子。 再一瞧,林甘蓝发现自己躺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旁边就是楼层边缘,稍一动弹,便有水泥块往楼底坠落。 发觉她醒了,任爱彤露出狰狞笑容,拽着她的手臂用力一拖。 “姓林的,一起下地狱吧!” 话音没落,任爱彤已经不管不顾拽着她跳楼。 说时迟那时快,厉晋远飞扑过去,整个人趴在楼板上,拽住了林甘蓝另一条胳膊。 贴近中弹部位的左臂。 三人串连,仿佛是一串风铃,悬挂在烂尾楼边缘。 第291章 两个名字 第291章两个名字 秋风起,林甘蓝打了个寒颤。 她刚从昏迷中苏醒,脑子还浆糊一片,被任爱彤拖着往下一拽,下坠的感觉让她陡然清醒。 回过神,自己已经悬挂在烂尾楼边缘了。 两只手一上一下被拽住,她感觉自己快被撕裂成两半。 任爱彤虽然比头次见面消瘦了些,但到底是个成人重量,她和林甘蓝加一块儿,全靠厉晋远一人趴在楼板上撑住。 远处,夜风隐约送来嘈杂的声音。 是陆先生领着警方来了。 一看眼前情况,警方立刻通知消防部门,准备充气垫,以防他们掉下来。 楼下,厉知非吓得哭了出来:“爸爸,妈妈……” 他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妈妈,上幼儿园后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妈妈”这种生物,哭着回家要妈妈,却挨了厉晋远一顿揍。 从此以后,他再没问过爸爸,妈妈呢? 但不问,不代表他不去想。 事实上,厉知非虽然只有五岁,却无数次在心里肖想过妈妈的模样。 遇见林甘蓝后,他便暗地里比较,妈妈应该是蓝蓝这样的吧。 身上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清新香气,略施淡粉便光彩照人,一把温柔嗓音会给他讲睡前故事,一双巧手会做很好吃的小蛋糕…… 他从蓝蓝眼睛里看到了真诚,从她身上感受到了疼爱,私心里,早早便把她看作了妈妈。 而现在,他的妈妈悬在风中,似乎随时会坠地…… 厉知非哇哇大哭,他要妈妈完好平安,他不要看到妈妈摔成了肉饼…… “底下那小孩儿,是你儿子?”任爱彤悬在半空,却一点儿不紧张,甚至有心情哼歌儿。 “不是!别想打他的主意,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夜色浓烈,林甘蓝看不清厉知非的具体位置,但小人儿的哭声却随着夜风吹来,听得她的心一阵绞痛。 “呵,骗我!瞧你那么紧张,一定是!”任爱彤笃定道,甚至拽着林甘蓝的衣服晃了晃。 上头,传来厉晋远的声音:“她已经疯了,不必跟她废话。警方已经到了,铺上气垫,她就没了威胁我们的资本!” 林甘蓝依言闭紧了唇,再不发一言。 任爱彤不怒反笑:“你们以为,我就没办法了?消防铺上气垫之前,再加上你男人,咱们一块儿去阴曹地府报道吧!” 话音刚落,任爱彤眼中凶光一闪,亮出了插在腰间的一把匕首。 她早早制定了计划,自然准备周全。除了电击棍,光是匕首,身上就备了三把! 任爱彤拔出匕首,瞄准林甘蓝的腿,狠狠扎过来。 林甘蓝已经清醒,奋力把双腿向上提,左右乱晃,不让她扎中。 任爱彤尝试了几次,都扑了个空,她死死咬唇,干脆变换位置,铆足了劲儿往林甘蓝的腰间扎去。 悬空的姿势,双腿容易摆动,但腰却难以闪避。 任爱彤忍不住狂笑:“哈哈,现在看你怎么逃!” 林甘蓝虽然从昏迷中清醒,但腰间受了电棍一击,还是有些使不上力,眼看避无可避,上头的厉晋远“啊”一声吼,在危难情况下突然爆发出多余的力气,拎着下面两个女人晃了晃。 这一晃,任爱彤不仅估不准林甘蓝腰部的位置,连匕首都握不稳了,脱手往下坠落。 “啊,我的匕首!”任爱彤下意识伸手往下捞。 然而,她没捞着匕首,反而另一只拽住林甘蓝的手臂向下一滑,饶是她反应机敏,也只来得及拽住林甘蓝的衣袖。 九十余斤的体重往下坠,林甘蓝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袖衬衫,只听“扑哧”一声—— 任爱彤扬头,眼睁睁看着林甘蓝的衬衫衣袖一寸寸裂开,而她,随之一寸寸往下滑。 底下,是七楼的高度。摔下去,不死也残废。 任爱彤原本抱着必死的决心,当死亡真正摆在了面前,恐惧如潮水般袭来,顷刻间便将她完全淹没。她惊恐地睁圆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然而天意弄人,林甘蓝努力伸出另一只手去够她,好不容易碰到了她的手臂,衣袖已经完全开裂,任爱彤的手臂从她指尖划了下去。 “咚——” 一声巨响,撕裂沉沉的夜色。 只有林甘蓝一人,厉晋远使出全身力气把她拽上来。 两个人并肩躺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有种劫后余生的脱力。 厉晋远抿了抿薄唇,湛黑的眼眸闪烁了点点微光,轻声喃喃:“还好你平安……” 若是任爱彤真把她拽落,厉晋远没法想象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凝视着身侧的女人,一张清丽的瓜子脸沾了灰尘,却越发衬得一双杏眼水光灵动。他最初只是想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想着后妈不如亲妈,谁知,一步步接近走到现在,居然真的泥足深陷,再难拔出。 他伸手,抚了抚林甘蓝的脸颊。 不知道真相也好,一家三口也能和和美美。 得救了,林甘蓝才发现,左肩下方的伤口开裂,鲜血浸透了衬衫,染红了一大片。方才悬在半空,她没感觉到疼,现在疼痛一波波涌来,疼得她脸色苍白,几乎招架不住。 她死死咬唇,唇齿间弥漫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厉晋远发现她不对劲,一眼便看到了衬衫上的大片血渍,拦腰把她抱起,往楼下跑。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还在担心孩子:“知非呢?他安全了么?” 陆先生正跟着警方跑上来,迎面回应:“林小姐放心,孩子好着呢!我让小宝他妈照看着,带去了旁边,也没见着任爱彤摔下来的样子。” 林甘蓝微微松口气,旋即又问:“那任爱彤了?还有得救吗?” “她……” 把陆先生的一脸为难看在眼里,厉晋远使了个眼色。 混在商界,陆先生惯会察言观色,信口答道:“她……送医院了。” 林甘蓝低低应一声,终于沉沉地昏了过去。 望着厉晋远将她抱下楼的背影,陆先生长叹一声。 他们召了救护车,但在场的人都很清楚,任爱彤没得救了。 她死了。 圆睁双眼,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趴伏在地,不断有鲜血渗出来,她几乎整个身子都泡在了水里。 林甘蓝伤势原本不重,只周身被拖上七楼时磕破了皮,但难办的是,左肩下方的伤口裂开了。 医生沉声宣布,林甘蓝没什么危险,但她的伤口需要更长时间恢复,而且必须小心修养,否则很难说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一旦留下后遗症,她的从军生涯就毁了。 厉晋远阴沉着一张脸,礼貌地送走医生,转背,狠狠一拳捶向墙面。 站在一旁的于谦缩了缩脑袋,生怕厉晋远迁怒于他,一面瞅着他的神情,一面小心翼翼地讲:“远哥,那个……我哥和晋行哥在一起,他们听说了这事儿,正在过来的路上。” 厉晋远一眼扫过去,于谦立刻解释:“他们商量着去嗨皮,我也打算去的。刚准备走听说你来了,就过来看看,然后他们电话问我怎么还不过去,我就照实说了……” 于谦年纪比他小些,一路当惯了好学生,念完医科就进了医院,性子比他哥于直更软些,面对厉晋远浑身散发的冷冽气场,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然而厉晋远只是摆了摆手,没放在心上,此刻,他只想守着林甘蓝,守候她平安苏醒。 “滴滴滴——” 安静的病房内,手机铃声格外刺耳。 厉晋远眼疾手快,从林甘蓝身上掏出了手机,闪身出了病房。 她的社会关系简单,林家甚至不知道她回了江州,这个时候会打来电话的只有一个人,苏棠。 他没隐瞒,把林甘蓝的情况一说,苏棠表示立刻过来。 挂了电话,他才想到苏棠忘记说了,找林甘蓝到底什么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眼下只有林甘蓝的平安才是头等大事。 酒吧一条街离医院更近,苏棠第一个来。 一进病房,瞥见林甘蓝苍白的脸色,她就自动封锁了体内的炸毛小公主人格,连询问都刻意压低了音量,生怕吵醒了她。 然而,开口的话却不那么柔顺。 “姓厉的,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应承了会好好照顾她么?为什么跟你在一块儿,刚挨了子弹,现在又进医院了?你丫的到底能不能行?” 她比厉晋远矮了半个头,然而气势半点不减,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 于谦看得眼睛都直了,这女人真厉害,居然敢跟厉晋远正面刚! 还敢问一个男人行不行! 偏厉晋远自认没照顾好林甘蓝,心存愧疚,对苏棠的责骂照单全收,一声不吭地听了,惹得于谦眼睛都瞪直了,心里一个劲叫嚷“活久见”! 苏棠又骂了几句,见厉晋远骂不还口,打……她也没那个本事,只得偃旗息鼓。 于谦适时以医生的身份告知,林甘蓝只是虚脱昏迷,过不久就会醒来。 刚说完,病床上便传来一声嘤咛。 林甘蓝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见了挤在前头的苏棠,虽然脸色苍白如纸,还是弯了眼眸,笑一笑:“苏棠,你来了。” 苏棠身后,站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厉晋远,沉眉敛目,冷峻的五官似乎掩藏了数不尽的深情。 顺着好友的目光望过去,苏棠恨铁不成钢,挪开身子:“行了,我也不当电灯泡,阻挡有情人相聚。” 林甘蓝垂眸,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些,咳嗽两声,压低音量:“别乱说了,多不好意思。” 瞧她那恋爱中的小女人样儿,苏棠轻哼一声,正打算揶揄两句,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吱嘎”一声,病房门被推开,厉晋行和于直出现在门口。 只一眼,厉晋行如遭雷击。 他盯着病床边的女人,仿佛踩在云端,脚步虚浮,一步步往前进。 浑身发抖,连声音都颤栗:“秦蓁……” 林甘蓝定睛一看,厉晋行眼里分明有泪。 第292章 久别重逢 第292章 久别重逢 林甘蓝扭头,看向苏棠。 她也一副遭了雷劈的表情,怔怔的,连溜到嘴边的话都忘记了。 听到“秦蓁”这个名字,她像是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收回视线,低头死死盯着鞋尖,朗声否认:“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 林甘蓝和厉晋远互相交换了眼神。 和苏棠相识五年,她从不知道苏棠还有个名字,叫秦蓁。 但厉晋行一脸笃定,七年不见,她褪去了青涩,分明是个风采卓然的大姑娘了,可还是他的“秦蓁”。 他的脸上挤出一抹苦涩笑容:“蓁蓁,你怪我,恨我,我都理解。但是,你不能不认我。” 苏棠抱着双臂,一副防备的姿态,任凭他如何深情,都不肯抬起头。 只有躺在床上的林甘蓝能看见她微颤的睫毛,眼眶里盈满了泪花,却死死咬唇,固执地不肯落下泪。 她虚弱地伸出手,握住了苏棠的手指,指尖冰凉,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冬。 厉晋行往前再走一段,距离苏棠只有一臂之遥,安静的病房里能清晰听见他的喘息声。 他一字一句,落地有声:“蓁蓁,七年前一别,我每日每夜都想你,你……可曾想过我?” “一年后,我回去过,可周围邻居说你卖掉房子搬走了,你应承过会等我的……”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我找遍了许多地方……蓁蓁,这七年,你过得好吗?” 林甘蓝感觉苏棠狠狠攥住自己的手指,她忍着剧痛,忽然手背一热。 是一滴热泪。 这刹那,林甘蓝忽然明白了。 苏棠的故事里,厉晋行是那个不守承诺的负心汉; 而厉晋行的故事里,苏棠是那个错过的美好女孩。 世道无常,阴差阳错,有情人浪费七年光阴,终得相见。 林甘蓝想得头疼,不知这算是好,还是坏。 厉晋行伸手,动作迟滞犹如耄耋老人,越是临近,他越是害怕。 害怕眼前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触及,便会意识到是一场空;害怕再度重逢却得不到原谅,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仪的女人远在一步之外。 他心一横,迟疑半晌还是伸出了手,轻轻触碰苏棠的肩,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蓁蓁,你能原谅我的迟到吗?” “蓁蓁,让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厉晋行等了许久,房间里一片死寂,没人说话,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然而,苏棠始终没有抬头,没有回应。 病房外传来一阵嘈杂,于直出去看了一眼,再回来:“外面来了很多记者,想采访林小姐。” 发生在高档别墅区的绑架坠楼案,最后造成了一死一伤,记者们便如看见蜂蜜的狗熊一般,蜂拥而上。 得知林甘蓝进了仁心医院,记者们也拼尽全力,各想其法混了进来,想拿到第一手资料。 提到刚才那起案子,林甘蓝忽然“啊”地叫出声,一拍脑门:“完了!赶紧派人去老林家!” 记忆如纷飞的纸片,她忽然抓住了关键的那一张。 “任爱彤拽着我往下坠之前,曾经说过,让我陪他们一家三口去阴曹地府。具体的话我记不清了,大概是这个意思。” “我想,会不会老林和他女儿有危险?” 厉晋远面沉如水,难道任爱彤身上还背了两条人命?他霍然起身:“我立马去安排。你好好休息,也别担心那些记者,我不会让他们打扰你休息。” 他刚转身,被林甘蓝拉住了。 林甘蓝望着厉晋行:“可以请大哥处理这些事情吗?顺便,也给苏棠一点时间。” 厉晋行沉默片刻,几不可闻地叹一声,朝她点了点头。 临走前,他留恋地看了苏棠一眼:“蓁蓁,你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原谅我?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没关系,我会等,十年,二十年,我也等!” 说罢,大踏步出了病房。 林甘蓝丝毫不怀疑他的话,从厉晋远曾经提起的故事可窥一斑,错过苏棠之后,厉晋行便把自己封闭起来,再没有女人能走进他的心,足可见他对苏棠是真心实意的! 可现在,她只关心苏棠。 瞥见病房门关上,她抚了抚苏棠的手背,轻声道:“他走了,你不用再憋着了。” 话音刚落,苏棠猛地萎顿在地,趴在林甘蓝病床边涕泪交加。 她并非草木,孰能无情? 可七年前,她等过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 甚至,为了等他离家出走,只因他提过家乡有条“青花江”,便背井离乡来到江州市。 当初的绝望还历历在目,本以为会孤独地过下辈子了,厉晋行却突然出现…… 苏棠心情复杂,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厉晋行,眼眶鼻尖都酸得发涩,眼泪不住地往外滚,烫得几乎能灼伤她的眼眶。 但她不想在厉晋行眼前流泪,七年,两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她已经为厉晋行流过太多眼泪了! 还好林甘蓝懂她,赶走了厉晋行。 苏棠越想越心酸,越想越觉得委屈,抱着林甘蓝痛哭一场。 林甘蓝伤势不重,定时换药静养一段时间即可,她第二日一早就办了出院手续。 她这副样子,厉晋远更不放心她回去林家,径直接回了军区大院。 厉老太太早就倚门翘首以盼,看见她的一瞬间,犹如非洲草原上的猎豹瞄准了猎物,大步流星冲过来。 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 厉知非欢快地吼一声,抢在她前头撞进了林甘蓝的怀里。 幸好厉晋远眼疾手快,伸手稍微拦了拦,卸掉了小家伙大半力道,不然林甘蓝猝不及防之下,保不准会被他撞得飞出去。 “蓝蓝,你都好了啊?”小家伙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小嘴一扁,好像马上就会哭出来。 林甘蓝俯身,抚了抚他的脸颊:“男子汉小丈夫,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厉知非哽咽两声,紧贴她身边,像一块狗皮膏药,怎么也扯不下来。 瞧着母子俩那股扭麻花似的黏糊劲儿,厉老太太也忍不住抹眼睛,把他们往家里迎:“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坐。蓝蓝才出院,站久了身体不舒服。” “蓝蓝,快进来!”厉知非轻轻拽着她的衣袖,仿佛欢快的鸟儿,和她一块儿进了家门。 走进客厅,林甘蓝才发现,不仅厉司令在,厉晋行也在。 她一一打过招呼。 厉司令戴了眼镜正看报,视线掠过她身上,微微颔首:“坐吧。” 厉老太太轻哼一声,半点不给自家老头面子,拆他的台:“快别看了,一张报纸翻来覆去地看,都看了一早上了,你都快背下来了吧!” 转头,又快人快语向林甘蓝解释:“老头子害羞,你别理他。” “咳咳——” 厉司令抬了抬眼皮子,瞄了自家老太婆一眼,那表情不言自喻——给我留点脸面行不行! 林甘蓝忍俊不禁,这一对老夫妻太可爱了! 她刚坐稳,厉晋行也凑了过来,一脸严肃郑重:“林小姐,你可以帮我约蓁蓁出来吗?” 林甘蓝微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蓁蓁”是谁。 昨儿苏棠大哭一场,趁他处理林家事宜和应付记者正分身乏术,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了。 今儿厉晋行循着从弟弟那得到的消息,一早就杀去了happy酒吧,却吃了个闭门羹,到现在也联系不上苏棠,只好求助林甘蓝。 林甘蓝昨儿一整晚都昏昏沉沉,现在清醒多了,不答反问:“对了,老林和彤彤怎么样了?他们有事没?” 厉晋行的面色一沉,声音低了几度:“晚了,我们赶去林家时,他们已经没救了。” “啊!”林甘蓝不是没想过这个结果,可真正面对事实了,还是觉得残忍。 厉晋行继续讲:“验尸报告已经出了,证实他们的死亡时间跟你们待在陆家的时间重合。也就是说,任爱彤发现你们去陆家后,先回去杀了老林和彤彤。” 林甘蓝的心仿佛坠了沉重的铅块,低声问:“他们……怎么死的?” “老林的胃里检测到强力安眠药,但真正的死因是勒死。任爱彤应该是先喂了他安眠药,待他昏睡时从衣柜里抽了一根老林的领带,勒死了他。” “至于那个小孩儿,活生生被任爱彤用枕头闷死的。法医在她的嘴里找到了一根鹅绒,证实与儿童房的鹅绒枕头是一样的。” 林甘蓝垂头,心里泛起一丝浓浓的苦涩,喃喃低语:“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厉晋远最懂她,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不是你的错,你发觉他们有危险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不。”林甘蓝摇头,“如果前去陆家时,我能提前认出任爱彤,或许就能避免这一场悲剧了。” 厉老太太捧了一盅汤从厨房里姗姗走出,闻言,哼一声:“就算认出了,你也不会想到她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吧!” 这倒是,林甘蓝不由点头。 厉老太太把汤放在她面前,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你性子坚强豁达,也不似她那般虚荣,若你落在那种情况了,多半是离开林家,或者陪老林同甘共苦,怎么会想到同归于尽?” “这世界,结果必有因。老林,如果谨慎不贪,就不会上了皮包房地产开放公司的当,如果待人宽厚,也不会把任爱彤逼到绝境。任爱彤,如果不那么虚荣,就不会走到这一步;如果豁达些,能够看开点,真心实意陪着老林东山再起,或许也有转机。” “他们的悲剧,恰恰是自己一手缔造。” 林甘蓝听得直点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厉老太太一个旁观者,看得却最清楚。 厉晋行一直耐着性子等,见她被开解得差不多了,才出生催促:“林小姐,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蓁蓁。” 林甘蓝扬了扬手机:“你放心,我约过她了,下午两点。” 难怪她先前一直握着手机,时不时回一条消息呢。 厉晋行心急,抿了抿唇:“她现在在哪儿?我可以去找她吗?” 林甘蓝目光微闪:“苏棠有起床气,我劝你这会儿别送上门。” 会死的很惨。 第293章 再度消失 第293章 再度消失 厉晋行最终还是听进了林甘蓝的劝,没有立刻去找苏棠。 他耐着性子等下午,可一分一秒都难过,坐不住,站不稳,在家里走来走去。 走得厉老太太揉了揉额角,忍不住哀嚎:“我滴儿哟,你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老婆大人一出声,厉司令立刻附和:“瞧你那出息,不过就是场约会,半点儿不像我老厉家的崽!上楼去走,别晃着你妈了!” 林甘蓝眼睁睁看着厉晋行灰溜溜上楼去,临走前还小声嘀咕:“哼,什么晃得头晕眼花,明明是嫌我挡住了我妈看韩剧!” 斜眼觑着厉晋行上楼,厉老太太连忙挪到林甘蓝身边坐了,凑得极近:“蓝蓝呀,听说晋行喜欢的女生是你的好朋友?” 林甘蓝不疑有他,点点头。 “那……她长得漂亮吗?” 林甘蓝扶额,一般家长不都应该问对方人品怎样吗? 她手机里存了和苏棠的合照,翻出一张,亮给厉老太太看。 她留了个心眼,想让苏棠给老太太留下个美好的第一印象,特意挑了她俩去花灯节的合照。照片上,苏棠同她都穿了汉服,缤纷花灯映衬下,两张笑脸如花。 果然,厉老太太一看就喜欢上了,欢欣雀跃往厉司令面前扬了扬:“你看,多漂亮的小姑娘!笑起来,忒讨喜了,一看就是个爽利人儿!” 不得不说,老太太看人的眼光的确毒辣,一眼就看穿了苏棠的性子。 至于其他,厉老太太就没问了,用她的话来说,“长得漂亮,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一点,厉晋行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出门了。 林甘蓝担心苏棠,也跟了去。 她一去,厉晋远也要去。 正值周末,厉知非放假在家,也缠着要去。 最后被厉司令喝止了,拎着厉知非的衣领仿佛拎住一只小鸡似的,带回书房练字去,他们才得以成功出行。 阳春三月茶社,他们提早了半小时抵达。 三十分钟时间,林甘蓝悄悄统计过,厉晋行一共看了四十五次手表,往茶社门口张望了二十八次。 约定时间刚过两分钟,苏棠终于出现了。 听见推门声,厉晋行条件反射般弹起,眨眼间就到了苏棠面前。 “蓁蓁……”他欲言又止。 分明有满肚子的话,可到了跟前,却一句也说不出。 苏棠一怔,看看他,再看看身后的林甘蓝,顿时明了。 她脱口而出:“林甘蓝,你出卖我?” 林甘蓝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苏棠,我只想让你们有个对话的机会。无论你怎么选择,都应该把话说清楚,对不对?” 她认识苏棠五年,从未见她身边出现过任何一个男人,想必心里还对厉晋行恋恋不忘。 她不能代替苏棠做任何决定,但拼着被苏棠责怪,她也要为厉晋行争取一个解释的机会,不是因为他和厉晋远的兄弟关系,而是因为苏棠。 她不想苏棠日后再度后悔。 苏棠大力甩开厉晋行的手,怒气半点没消:“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 “蓁蓁,你打我骂我都好,别不理我。”厉晋行坚持不放,两人僵在原地。 林甘蓝和厉晋远对视一眼,往外走,给他们腾地方:“你们好好说清楚。” 关上门,她听见室内传出一阵挣扎,夹杂了亲吻的声音。 少倾,又是两声碰撞,苏棠似乎甩了厉晋行一巴掌,耳光清脆响亮。 “厉晋行,你放不放手?”苏棠怒不可遏。 “不放!我一放手,你肯定又玩消失!我找了七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这次绝不放手!人生一共才几个七年?蓁蓁,我没时间浪费,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很宝贵!”厉晋行看上去冷峻,谁知动辄却是一箩筐接一箩筐的情话出口。 林甘蓝轻笑,大约知道了为什么他当年任务失败,仍能在落魄境地里成功搭讪苏棠。 茶室内,断断续续传出激烈的亲吻声。 厉晋远轻拍她的头,眸间盛满了无奈的宠溺,轻声道:“走了,还想继续听墙角?” 一朵红云飞上脸颊,林甘蓝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确定他们没事,我当然功成身退了。” 当夜,直到晚上十点多,厉晋行才归家。 一开门,迎面对上五双眼睛,唬了他一跳。 自家爸妈,弟弟准弟媳,还有亲侄儿,围坐一圈,全都直愣愣望过来,充满了打量的神色。 厉晋行摸了摸下巴:“我脸上有脏东西?你们为什么都这样看着我?” 厉老太太迎上去,一张脸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晋行,今天约会怎样?” “还行。” “和姑娘相处怎么样?” “还行。” “进展到哪一步了?” “还行吧。” 说这话时,厉晋行一脸美滋滋,比往日的冷峻更添了几分风采卓然,令人不由想叹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 看来,心情不错。 一连答了三个“还行”,厉老太太感到了深深的恶意,一巴掌往他脑门拍,语气凌厉:“说人话!” 厉司令斜睨了自家大儿子一眼,冷冽的目光仿佛会说话——给我老婆点面子,否则,别怪老子不给你面子! 厉晋行咽了咽喉结,心领神会,挽住老妈的手臂,亲热地畅想:“妈,我想在江州买套房子,你说买哪儿好啊?” 厉老太太一头雾水:“怎么突然说到买房子了?” “我结婚了总不能还住在家里吧?多不方便啊!” “结婚?进展这么快?”厉老太太大吃一惊。 厉晋行不以为然:“我和蓁蓁本来就有感情基础,考虑结婚很正常啊。新房子不能离酒吧一条街太远,也不能离这儿太远,以后我们还能一起回家蹭饭,有孩子了也能多带过来看看你和爸爸……” 不知不觉间,厉晋行放开挽着老妈的手,自顾自坐在沙发里,陷入了美好的畅想。 厉老太太如同石化般呆愣在原地,她的确盼着自家儿子早点结婚生孩子,可……这进展也太快了吧! 昨儿才相认,今天就讨论结婚? 那是不是明儿就该抱个孩子回来了! 厉老太太摇了摇自家老头子的手臂:“老头子,你看……这怎么办?” “你不是早盼着他成家了么?现在正好不用担心了。”转头,厉司令却吩咐儿子,“买房子的事不用急,你先把姑娘带回家吃个饭,咱们也见见。还得去见一见女方家人,礼数要办齐,免得对方觉得我们不重视。” 厉晋行一口答应。 厉知非在沙发上蹦来蹦去:“大伯,我是不是要有大伯母了?” “对呀,非非高不高兴?”厉晋行揉了揉他的脸颊,小孩子的皮肤富有弹性,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光滑诱人。他不由想,如果能生个想非非这样的儿子,承欢膝下,也不错。 唔,只要是他和蓁蓁的孩子,无论男女,他都喜欢! 厉晋行只是想一想,就觉得仿佛踩在云端,整个人都好像要飞起来了! 望着他飘飘欲仙的表情,林甘蓝却心事重重。 她和苏棠相交五年,从未听她提起过家里。 一句都没有。 翌日,厉晋行刚吃过午饭,就准备出门去找苏棠。 沉浸在恋爱里的人,哪怕分开片刻,也觉得度日如年,恨不能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更何况,他和苏棠一别七年。 两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的思念累积,在重遇苏棠的这一刻喷薄而出,连他自己也惊讶,原来年岁渐长,他竟然还能如毛头小子一般为爱疯狂。 林甘蓝笑他,若不是苏棠有严重的起床气,明令禁止他上午去打搅睡眠,厉晋行肯定一早就去敲门了。 厉晋行半点不掩饰,满口应道“是啊”,然后扫一眼她和厉晋远,意有所指:“你们俩简直就是连体婴儿,当然不能理解我这种恋爱中的老男人有多难受了。” 厉晋远白他一眼,大哥都三十几了,还一副癫狂模样,嗤道:“得了吧,你哪是难受,你明明是饥渴!” 厉晋行挥挥手,人逢喜事精神爽,不与自家弟弟追究:“你说什么都无所谓,我当耳旁风,一吹就散了。现在,我要去约会了,再见!” 林甘蓝抢先开了车门,上去:“拜托大哥送我一程,我正好去找苏棠,同她辞别。” 其实她想再嘱咐苏棠一遍,关于亲子鉴定的事。 厉晋行打趣:“你倒是不见外,这会儿就唤我一声‘大哥’了。” 厉晋远也坐进后座:“反正蓝蓝迟早也是厉家人,咦,说不定咱们可以一块儿办酒席。” “免了,免了。”厉晋行敬谢不敏,“你们人在军中,半点不自由,谁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你们呐,还是准备好假期,喝我和蓁蓁的喜酒好了。” 林甘蓝方才发觉,知道此时,她都不知道秦蓁和苏棠,到底哪个是好友的真姓名。 不过不要紧,找她的同时顺便问个清楚便好。 一行人抵达酒吧。 午后,大多店铺都没开门,酒吧一条街显得有些萧条。 厉晋行轻车熟路推开了happy酒吧的门,解释:“蓁蓁让我到这儿来找她,她还真积极,这么早就上班了。” 酒吧一般到入夜才开门。 林甘蓝不疑有他,跟在厉家兄弟身后进门,却见大厅中央聚了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指指点点。 瞧见他们进来,对方狐疑地打量几眼:“你们是谁?” 厉晋行抢先:“我们来找蓁蓁。” “蓁蓁?谁?”对方一头雾水,显出迷茫神色。 “这家酒吧的老板,苏棠。”林甘蓝站出来补充,这五年来好友一直以“苏棠”这个名字行走江州。 果然,对方知道她,长长地“哦”一声,然后甩出一个重磅炸弹。 “她已经把酒吧卖给我了。” 第294章 奇怪女人 第294章 奇怪女人 “不可能!” 林甘蓝和厉晋行几乎异口同声。 厉晋行:“我昨晚和她在一起,她半点没提过卖酒吧的事!” 林甘蓝抿唇,沉默不语。她很清楚这间酒吧对苏棠的重要性,而现在,她选择卖掉。 西装男人一派温文尔雅:“半个月前,我向苏小姐提过收购意向,但她当时拒绝了。没想到昨晚后半夜,她突然找我,询问现在是否还愿意购买这间酒吧。” “这半个月我看来看去,还没挑到合适的,既然她改变主意愿意出售,我当然愿意买。” “而且,苏小姐特别好说话,我们商量定了价格,立刻便叫了律师操办,上午已经交割完了手续。” 这么说来,昨晚同厉晋行分开后,苏棠便雷厉风行地处置了这间酒吧? “不可能!蓁蓁怎么可能离开我!”厉晋行一脸不可置信,连忙拨了苏棠留给他的号码,可冰冷的女声却提醒他“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厉晋行咬牙,狠狠一拳砸向酒吧的墙面。 林甘蓝握了握拳头:“我知道她在哪儿!” 她领路,绕着酒吧一条街走了不多远,来到一家酒店。 苏棠在这儿长期定了一间房,她来过许多次,连酒店的紧急联系人都写了她的名字。 到前台一问,对方立刻彬彬有礼告知:“苏小姐已经退房离开了。” “退房?” 林甘蓝大骇,没了酒吧,也没了住所,偌大的江州,哪里是苏棠的容身之所? 厉晋行瞬间变了脸色,他完全明白了。 昨日的温存一幕幕在眼前闪现,不过是苏棠的权宜之计,稳住他,然后逃离他。 厉晋行挤出一丝苦笑:“蓁蓁,于你而言,我是不是如同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林甘蓝犹豫片刻,轻声劝他:“大哥,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或许给她点时间和空间想清楚,她就会自己出现了。” 厉晋行沉声:“我不会放弃蓁蓁。哪怕掘地三尺,我也会把她找出来!” 奔波两趟,林甘蓝觉得疲累不堪。 一回厉家,她就瘫进沙发,忍不住唉声叹气。 “在想什么?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开解?”厉晋远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就势坐在沙发扶手上。 “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林甘蓝喝口水,润了润嗓子,“我是不是不该替你哥牵线搭桥?反而把苏棠逼得没了退路,非得离开江州?她一个独身女子,离开江州,又能去哪儿?” 厉晋远想了想,不答反问:“依你之见,苏棠喜欢我哥吗?” “岂止是喜欢,我觉得是真爱了!”她表情夸张,“多少女人能坚持不懈等待一个男人七年?为了男人曾经的说过的一句话,便背井离乡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如果这都不是爱,那我……我再也不相信爱了!” 厉晋远屈起手指,轻敲她的额头:“小小年纪,动不动就说什么不相信爱,你经历了多少?” 训完了,他继续分析:“她等了七年,我哥突然出现,她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我更倾向于你说的那样,过段时间,她想清楚了自己会出现。不过……” 他顿了顿,林甘蓝等了片刻,没等到下文,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柔声催促:“别卖关子,快说,不过什么?” 她靠的极近,厉晋远甚至能清晰闻到她身上的淡淡柠檬香,沁人心脾。 娇滴滴的声音,犹如山林溪涧的潺潺细流,从心间淌过,整个人都心旷神怡。 厉晋远沉声道:“我很了解我哥的为人,他居然找到了苏棠,就绝不会让她溜走。找到她,不过是时间问题。” 林甘蓝的心忽然猛地一跳,眉间氤氲了一片惨淡的阴云,淡淡道:“只希望你哥能温柔点,别太逼苏棠了。这几年……唉,她是真的不容易。” 厉晋远抚了抚她的头发,低沉的声线仿佛充满了安抚的力量:“放心吧,我哥那么爱苏棠,巴不得一颗心都掏出来给她了。” “希望如此吧。”饶是厉晋远拍胸脯保证,她还是眉头紧锁。 林甘蓝自顾不暇。 一共就请了三天假,谁知半途出事进医院,又遇上苏棠这一摊子事,她就像个陀螺似的,整日连轴转,完全没得休息,又该回永南基地了。 她定了傍晚的机票,刚收拾好行李,却被厉知非发现了。 “蓝蓝,你要走哇?”小家伙一脸天真无邪,林甘蓝不忍说谎骗他,点了点头。 下一秒,厉知非就一屁股坐地上,在地板上打滚了。 “我不要你走嘛,不要走……爸爸也不许走……你们都没陪我,就走了……” 在她面前,厉知非一向乖巧懂事,谁知经历了前一晚的变故,越发黏腻了,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同她和厉晋远黏在一起。 他哭得惊天动地,任凭林甘蓝怎么哄,得不到“不走”的允诺,就坚决不肯停。 厉家小楼,回荡着响亮的哭声。 厉晋远闻讯而来,厉喝一声,止住了孩子哭闹,解救了手足无措的林甘蓝。 “呜呜,我想要爸爸,想要妈妈,想要你们不走,陪陪我……”厉知非哭到打嗝,一句话说的七零八落。 望着他满面泪痕,林甘蓝的心一阵绞痛,顾不得纠正自己不是他的妈妈,一把抱起他。 用力过猛,左肩下方的伤口传来一阵剧痛,幸好厉晋远眼疾手快,接过了孩子。 林甘蓝亲了亲孩子的脸蛋,柔嫩滑腻,唇上沾了泪水,泛起淡淡的咸味。 “非非乖,下次有假期,我再回来看你,好不好?”她尽量放柔了声音。 “不好不好,我要你们不走!”厉知非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刚止住的眼泪,又大颗大颗滑落。 厉晋远瞪他一眼,经年积威唬得小家伙缩了缩脖子。 林甘蓝拽了拽他,微微一笑,继续温柔地同孩子讲道理:“非非,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坏人,我和你爸爸不去抓坏人,他们就会逍遥法外,就会伤害更多善良的人。” 厉家世代从军,这个道理,厉知非从小就懂,他迟疑片刻:“我……我怕你们也遇到危险,就好像前天晚上那样……我不想你们死……” 死? 这孩子从哪儿知道死人了? 林甘蓝分明记得,陆先生特意告知过,他让老婆把两个孩子都带离了现场,所以孩子没见到任爱彤摔下楼的惨状。 厉晋远与她心有灵犀,替她问出了口。 厉知非一板一眼地答:“我偷听了你们聊天,大伯说,前天晚上的案子死了三个人。” “我问过奶奶,死是什么。她说,死就是睡着了,永远都不会醒过来。我……我不要你们睡着,我要你们陪着我……” 他吸吸鼻子,眼眶里泪花儿打转,阳光下,仿佛闪动粼粼波光。 林甘蓝鼻尖泛酸,心里却涌动着甜蜜蜜的暖流,被孩子记挂的感觉,真好。 傍晚六点十五分,林甘蓝最终还是赶上了这班去往乐河市的飞机。 她和厉晋远左一句右一句,最终……还是没能劝服厉知非。 两人熬到小家伙睡着,才风驰电掣地飞车奔向机场,将将赶上飞机。 起飞不久,厉晋远起身去卫生间。 他刚走,林甘蓝感觉身边多了一抹身影。 一身黑色长裙,隐约能窥见曼妙身姿,身在机舱里还戴着黑白相间的宽檐帽,大口罩加墨镜,把整张脸庞遮得严严实实。 林甘蓝皱了皱眉头,冷冰冰道:“这里有人……” 话到一半,她忽然愣住了。 黑裙女人掀开帽檐,拉下口罩,露出半张熟悉的脸:“是我啊!” 林甘蓝脱口而出:“苏棠!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棠“嘘”了一声,左右四望,发觉没人注意她,微微松口气。 “上次碰面,你不是曾经告诉过我,买了这班飞机的票去乐河市吗?” 林甘蓝仔细回忆了片刻,似乎闲聊时候提过一句,点了点头。 “我也特意买了这班机票,跟你一块儿去乐河市。” 林甘蓝攥住她的手,大惊失色:“姐,我在乐河下了飞机,连夜就会去永南基地,根本没法照顾你。” 苏棠微微嘟嘴,满面不高兴:“我这么大一个人,独自在江州也过得挺好,哪里需要你照顾?” “那你……”林甘蓝隐隐猜到了她离开的原因。 苏棠叹一声,原本就没打算瞒住她:“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厉晋行。” “那也不至于消失吧?” 苏棠垂头,低声嘀咕:“反正不想看见他!况且,当初我来江州,只是因为他提过,家乡有条青花江,我查了全国地图,便来了江州。为了长久地找他,不得以开了家酒吧谋生,现在也没继续经营下去的必要了。” 林甘蓝到底还是站在她这边,隐隐担忧:“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苏棠抬头,故作轻松地微微一笑:“走一步看一步,也许哪一天我就想明白了呢。” 林甘蓝沉吟良久,还是提出了最坏的情况:“如果有朝一日,你想明白了回去找厉晋行,他却已经放弃了等你,怎么办?” 苏棠摊手:“没怎么办,只能说明他不值得。” “你呀!”林甘蓝点了点她的鼻尖,却觉得此情此景,说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不是苏棠,不曾经历过七年等待的绝望,自然也没有替她做决定的权利。 “厉晋远回来了!你替我保密,别被他发现了!”苏棠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溜烟跑了。 她抬头,厉晋远已经到了面前,望着仓皇离去的女人背影,犯疑:“谁啊?” 林甘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认识,跑过来问我借耳机。” “这么奇怪?” “是啊,也许看我一个女人好说话吧。” 瞥见厉晋远不住朝苏棠离去的方向张望,林甘蓝心一横,倚在他肩头:“我有点头晕,想靠着你睡一会儿。” 牺牲色相,总算拉回了厉晋远的视线。 但林甘蓝的心却沉沉往下坠。 一边是厉晋远笃定表示,说厉晋行肯定能找到苏棠; 一边是苏棠为难的脸色,带了哭腔表示不知如何面对厉晋行。 两张脸在林甘蓝脑海里交替出现,她一时难以抉择。 第295章 新的凶案 第295章新的凶案 林甘蓝身心俱疲,浑浑噩噩居然睡着了。 若不是厉晋远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她还能继续睡下去。 “小睡猫,还有十分钟该降落了。”厉晋远长臂一伸,把她揽在怀里,语气宠溺。 林甘蓝微微一激灵,这么快就到了乐河市? 瞧她一脸迷迷蒙蒙的神色,如同熟透的番茄,饱满诱人,厉晋远忍不住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没睡醒,有点难受?” 林甘蓝灵机一动,顺着他的话点头:“嗯,我感觉伤口有点疼,心口也难受。” 一听伤口有异,厉晋远瞬间变了脸色,严肃起来:“下了飞机咱们去医院看看。” 她摇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迟疑道:“可能是太累了,不如,咱们在乐河市住一晚,明天休息好了再回基地?” 虽然只请了三日假,但野狼战队最近没任务,林甘蓝又再次意外受伤,厉晋远一口答应:“下了飞机我就跟政委解释清楚。” 晚一日回基地,应该没什么问题。 林甘蓝脸色有些苍白,绽开一抹笑容:“阿远,谢谢你。” 在基地里,她都称呼“厉队”,早前也都叫他“厉先生”,少有两人独处的机会能唤他一声亲密的“阿远”,听得厉晋远心生摇曳,如同酷暑天喝尽一瓶冰镇可乐般爽快。 连林甘蓝起身去厕所都没注意,还沉浸在方才的温柔缱绻里。 林甘蓝刻意放慢速度,经过苏棠座位旁,轻声念出一家酒店的名字。 两人从始至终连眼神都不曾相触,但林甘蓝相信,苏棠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出了机场,林甘蓝径直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永宜酒店。”她抢先开口,回头面对厉晋远,笑意盈盈,“听说这家酒店装修不错,我老早就想来了。” 这种小事情,厉晋远自然随她:“你喜欢就好。” 出租车驶出机场时,林甘蓝不经意往后望,果然看见一身黑衣的女人也坐进了后方的出租车。 永宜酒店。 晚上八九点,酒店大堂一副繁忙景象。 厉晋远在服务台排队办理入住手续,林甘蓝有些累,在大堂一侧的沙发找了个空位休息。 她刚坐下,就有人撞了过来,把行李箱撞得打了个转儿。 她挪了挪行李箱,却没等到一句“抱歉”,一抬头反而迎上一抹猥琐的目光。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大约一米六几的个子,套在宽松的格子衬衫里,显得有些空空荡荡,更衬得他身形矮小。格子衬衫的衣摆一半散着,一半扎进了裤子里,底下一双运动鞋,偏又配了个深灰色的劣质西裤,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尤其是他的目光,闪烁着精光,显得不怀好意,令林甘蓝很不舒服。 她干脆扭头不再看。 可男人却搓了搓手,往她跟前凑:“小姐,头一次来乐河市?需不需要我帮你介绍一下?” 看着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往自己面前凑,林甘蓝不怒反笑:“介绍?” 男人眸光一闪,似乎觉得有戏,佝偻了腰,分外殷勤:“我对这儿可熟悉了,你想怎么玩,告诉我啊!我保证给你安排一个妥妥帖帖的行程!” 可他说的话分明不是乐河市本地的方言,反而更贴近江州口音。 林甘蓝忍不住气笑了,骗人也得做点花点功夫吧! 她认认真真端详了片刻,一副真心实意给建议的样子:“这位先生,不如换我给你介绍一下吧。” 男人微惊:“介绍什么?” “介绍一个整容医生。” “你……” “不过脸能整容,这身高……只能断骨再增长了。还有那双眼睛,这么猥琐,还不如挖掉好看!” “你……” 林甘蓝扬了扬细眉,冷声厉喝:“再不滚,我就打断你的腿骨,挖掉你的眼睛,给你来个大整容!” 居然被这么没技术含量的骗子盯上,林甘蓝正在气头上,忍不住出言不逊。 男人被惹火了,瞧她一个单身女人,一撸袖子,扬起巴掌就想欺负:“揍你一顿,就知道老子的厉害!” 他话音刚落,巴掌还来不及挥出,就被人拽住了手腕。 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厉晋远已经过来了,厌恶地瞥他一眼:“想揍我女朋友?” 猥琐男人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 厉晋远压根不愿意正眼瞧他,手上使劲,攥住他的手腕,让他连声哀嚎。 “厉晋远,放过他吧!”林甘蓝不想节外生枝,给了猥琐男一点教训即可,出言制止。 “滚吧!回去记得拜一拜菩萨,感谢我女朋友好心放过你!”厉晋远依言,狠狠甩开猥琐男。 猥琐男跌倒在地,定睛一看,手腕被攥得通红,四个指印赫然清晰。 他看了看厉晋远,一句话没说,忽然拔腿就跑。 “刚才没伤到你吧?”厉晋远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个遍。 “没有,压根没给他碰到我的机会。”林甘蓝笑了笑,视线越过厉晋远肩头,看见一身黑裙的女人走进永宜酒店大厅,便拉了拉厉晋远:“走吧,我想回房。” 厉晋远应一声,将房卡递给她。 1504,双人床标间。 厉晋远拎着行李箱走在前头,她刻意落在后面,路过服务台随便找借口问了一句,稍稍耽搁点时间,正好让苏棠瞧见了她。 同苏棠擦肩而过时,顺口将“1504”这个数字报出。 厉晋远在前头招呼:“蓝蓝,快些。” 她应一声,扬起一抹灿烂笑容,隐隐发虚。 放完行李,两人下楼吃饭。 经过大堂,她一眼就看见了之前那个猥琐男,倚在门边抽烟,酒店保安正上前交涉。 那猥琐男似乎脾气不太好,一脸凶巴巴,瞧见她和厉晋远走出电梯间,忽然一丢烟屁股,大步流星迎了上来。 “先生、小姐,刚才真对不起,是我不懂事!”猥琐男挤出谄媚的笑,主动伸手想去捉林甘蓝的手。 厉晋远眼疾手快,一把撩开。 两个男人相触的瞬间,厉晋远似乎变了变脸色,深深地看了猥琐男一眼,薄唇紧抿,竟然连训斥都忘了。 猥琐男很快退开,方才还如春风般和煦地道歉,片刻间却换了副脸孔,冷哼一声:“呵,给你道歉还摆架子!嘁,谁稀罕!” 然后大步走向服务台,声音洪亮震天响:“服务员,开间房。” 他似乎很不满意服务员的接待,又抽出一支烟:“我就要这间,1608!一路发!” 保安摇了摇头,头疼地上前交涉:“先生,大堂里不能吸烟!” “靠,老子出钱住酒店,连吸烟都管?”话这么说,猥琐男还是点燃了手间的香烟,用力敲了敲服务台:“快点给我办完入住手续,我就去外头抽烟了!” 服务员是个年轻小姑娘,面皮薄儿,几乎快哭出来,只得撇下排队的其他人,先给他办入住手续,声音都带了哭腔:“先生,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林甘蓝觉得奇怪,永宜酒店是乐河市本地一家五星级酒店,虽然比不上一线城市的价格,以男人的着装来看,实在不像是住得起的样子。 她不由多看了几眼。 不过很快就释然了,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或许猥琐男深藏不露呢。 她收回目光,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厉晋远还愣在原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想什么呢?” 厉晋远似乎有心事,恍然惊醒,匆匆道一句“去一趟洗手间”,风也似地不见了。 林甘蓝只当人有三急,没放在心上。 等了好一会儿,厉晋远才回来,找了个港式茶餐厅,两人随便吃了个套饭。 期间男人一直话不多,林甘蓝也心虚,气氛有些凝滞。 林甘蓝累了一日,没成想,洗过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半夜,喉咙似火烧。 她扭开台灯,撑起身子喝水,一转头,却发现另一张床上空空如也。 她下意识看向闹钟,凌晨三点。 这个时间,厉晋远会去哪里? 卫生间,没有;阳台,也没有。 一丝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林甘蓝连忙翻出手机,给他拨个电话。 电话通了,空床枕头下方却传出清亮的手机铃声——他压根没把手机带在身上。 林甘蓝睡意迷蒙,靠在床头等他,低声自言自语:“这么晚了,他上哪儿去?没听他提过,乐河市还有可以深夜撸串的朋友啊!” 她没等多久,厉晋远就回来了。 一身睡衣,眉清目明。 厉晋远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细语:“睡不着,我出去散步了。你快些睡吧,明儿一早咱们就走。” 睡意侵袭,林甘蓝抱着他的手臂蹭了蹭,声音软糯:“这么快就走?趁着跟政委请过假,咱们多待会儿不行么?” 男人的声音低沉:“不行啊,下次再玩吧。” 林甘蓝怏怏不乐地“哦”一声,心里却盘算着怎么才能挤出时间和苏棠碰一面! 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去。 翌日清晨,厉晋远一早将她唤醒,两人同去餐厅吃早餐。 却见服务台人头攒动。 她上前打听。 服务员吓得花容失色:“酒店背后……找到一包尸块!” 第296章 厉晋远,嫌疑犯 第296章厉晋远,嫌疑犯 啥? 酒店背后找到一包尸块? 不止林甘蓝,围观群众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住有客人提出退房请求,服务员好一阵手忙脚乱。 林甘蓝和厉晋远彼此交换个眼神,当即转了方向,往酒店外走去。 绕着酒店走到背后,已经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警方正在疏散围观群众。 他们径直走上前,出示了证件。 乐河市原本只是永南省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市,正因为毗邻永南基地,成为军区的人才输送基地,才有了举足若轻的地位。 一查证,他们是永南基地的人,警方立刻和颜悦色地接待了。 林甘蓝开门见山:“现在是什么情况?” “今早,清洁工从酒店背后经过,发现下水道井盖打开,有个黑色塑料袋泡在水里,便捡起来了。谁知,解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包碎尸。” “法医已经检查过了,这包碎尸缺少头颅,甚至被人切去了十根手指头,只能判断出死者为男性。” 林甘蓝暗忖:“凶手的目的应该是不想让人认出死者身份。” “找不到死者身份,后续调查就很难继续进行。我们现在分作了两队,一队负责搜寻附近,看是否能找到尸体的其他部分,另一队则走访附近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证人。” 林甘蓝踮起脚尖,往捡到尸块的地方望去,除了下水道盖子失踪不见,一点别的痕迹都没有。 显然,这里只是抛尸现场,并非案发现场。 她甚至还去看了那包尸块,裹在黑色塑料袋里,粗略一数,共有三十二块。 她沉吟片刻,同厉晋远分析:“把尸体切得这么碎,不外乎两个原因。其一,凶手对死者心怀恨意,所以分尸是为了泄愤;其二,凶手不想让人认出死者的身份!” 饶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厉晋远也觉残忍,将好端端一个人分尸三十几块! 不,这只是发现的尸块,还有头颅和十根手指头没找到! 他突然泛起一阵恶心,有些心烦意乱:“我不太舒服,想回房休息。” “不吃早饭了?”林甘蓝问。 厉晋远心道,他哪里还有心情吃早饭!摇了摇头,叮嘱她“早些回来”,便上楼回房。 趁他不在,林甘蓝立刻奔向服务台,报出苏棠的名字和楼层,请服务员替她打了苏棠屋内的座机。她仓皇逃离江州,怕厉晋行发现,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不敢启用。 没等两分钟,苏棠就来到大堂。 担心被厉晋远发现,两人去了距离酒店一条街的便利店。 无巧不成书,透过便利店大大的落地窗,刚好可以看到案发现场,数个警察正在仔细搜寻。 苏棠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一问得知附近出了桩碎尸案,吓得魂不附体,连声表示她离开后,要立刻更换酒店。 “对了,我一会儿就该离开乐河市了,你怎么办?”林甘蓝收回视线,落在苏棠身上。 苏棠咬着牛奶吸管,一脸满不在乎:“我打算继续留在乐河。” “不回去了?” 她泄愤似地狠狠咬一口面包,含混不清:“暂时不回去,能躲几天算几天吧。” “可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厉晋远可说过,他坚信厉晋行有本事一定能找到你。” 细想一下,现在已经是数据社会,人的一举一动都被映射在网络上,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怎么可能找不出一个人? 譬如苏棠购买车票的信息,入住酒店的信息,厉晋行想必有办法能查到。 苏棠长吁一口气,提起厉晋行就一副恹恹的神色:“让他找去吧!我在乐河逗留几天,就去下个目的地,这些年我漂泊在外头,居然没怎么去旅行。正好趁现在这个机会,好好看遍祖国的大好河山。” 她抱着温热的牛奶,向林甘蓝倒一肚子的苦水:“厉晋行居然还有脸找我,哼!想当初,咱们都你侬我侬了,他丫的居然一直在骗我!职业是假的,居住地是假的,居然连姓名和年纪也统统都是假的!一开始搭讪我的目的就不单纯,只是想拿我作挡箭牌!” “我……我真是日了狗才遇到他!” 苏棠气得鼓了鼓腮帮子,这才是她逃离江州的真正原因! 她无法接受苦等七年的爱情,居然建立在虚假的基础上! 她握着林甘蓝的手,吸了吸鼻子:“你说,这些东西统统都是假的,那……他到底有什么是真的?我当初喜欢的,到底是他塑造出的假人,还是真正的他?” 她趴在便利店桌子上,拉长了一张脸,几乎快哭出来:“你说,真实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林甘蓝也没办法回答,只能一遍遍抚着苏棠的头发,好像这样可以给她一丝安慰。 苏棠性子急烈,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喝尽一盒牛奶就恢复了元气。 撩一撩头发,又变回那个飒爽干练的苏棠。 反过头来劝林甘蓝:“安心回永南基地去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寻到了新的落脚处,我会通知你的。” 两人从便利店走出,迎面遇见案发现场一阵骚动。 林甘蓝好奇,走过去询问:“怎么回事?” 之前接待她的那位警官也在,没避讳:“我们找到了一根手指。” 一根手指? 循着警官手指的方向,林甘蓝看见地上隐约有血滴的痕迹,已经干涸,蒙了尘土,并不明显。 “喏,那根手指在下水道附近被发现的,可能是凶手丢弃尸块时遗落了。” 林甘蓝犯疑:“只有一根手指?其他手指和尸体头颅呢?” 警官摇头:“暂时还没发现。法医判断,这根手指应该属于死者的小指,上面指纹清晰,已经送回警局进行检测比对,试试看能不能找出死者的身份。” “死亡时间查出来了么?” 警官继续摇头:“下水道里的水富含化学物质,尸块泡在里面……法医说,很难判断准确时间,只能大概推断是昨夜遇害。” 林甘蓝做了一年法医,很清楚化学物质对尸体的腐蚀性。 想着厉晋远有些不舒服,林甘蓝没再多加逗留,拎着三明治和牛奶匆匆回了酒店。 在十五楼,她和苏棠分开,独自回了房间。 一进门,就见厉晋远躺在床上,赫然是睡着了。眉宇间微微皱起,满面疲惫,似乎……一夜未睡。 林甘蓝没打搅他,把牛奶和三明治放在一边,静心思考着这件案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一觉,厉晋远睡得深沉,醒来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他瞅一眼时间,惊坐起:“有人来过吗?” 林甘蓝回神:“没有啊,你邀请了客人?” 她怀揣了秘密,有些心虚,刻意别开视线,不敢和他对视。 逆着光线,厉晋远也没注意她的不对劲,揉了揉太阳穴,一觉睡醒还显得有些累:“没事。” 林甘蓝递过去一杯水,斜眼瞧他:“我怎么觉着,你有些不太对……你有事瞒着我?” 厉晋远低头喝水,差点被呛到。他没抬头,扯出一抹笑:“我有什么事可瞒你?担心我出轨?” 虽然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尚短,但林甘蓝信得过他的人品,不像是会出轨的男人。 厉晋远快速冲了个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我们收拾行李,该走了。” “这么快?”林甘蓝微怔。 她一走,就得留苏棠独自待在乐河市,始终有些不放心。 厉晋远深深望她一眼,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现在就走!” “我们还没吃午饭。”林甘蓝拖延时间。 “买点东西,在车上吃。”厉晋远似乎铁了心,立刻就要走。 只一个行李箱,很快就收拾好了。 两人打开门,隔壁1506的门也开着,露出一抹女子的侧影。 林甘蓝一下子就认出,是苏棠。 她连忙侧身挡住,努力绽放一抹娇俏笑意,勾引了厉晋远的全部注意力。她抚了抚厉晋远的下颔,沿着他坚毅的脸部线条游走,笑道:“阿远,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帅了。” 背后传来关门的声音,林甘蓝微微松口气。 “什么时候你也学会油嘴滑舌了?”厉晋远轻笑,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牵起她的手,“电梯来了,走吧。” 电梯门洞开,一队警察鱼贯而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先前接待过他们的警官亮出证件:“厉先生,你涉嫌一起谋杀案,请跟我们走一趟。” 第297章 三连问 第297章 三连问 “他涉嫌一起谋杀案?” 林甘蓝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警官神情严肃:“通过指纹比对,我们已经查到了死者身份,入住永宜酒店1608号房间的段成志。” 段成志? 这个名字从林甘蓝脑海里一闪而过,从厉晋远口中,她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警官继续道:“我们调取了酒店走廊的监控,证实昨天深夜,厉先生曾经去过死者房间。” 昨天深夜…… 尘封的记忆被翻起,林甘蓝忽然想到,她昨晚半夜醒来,的确发现厉晋远不在房间里。等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外边回来。 这时候,厉晋远终于开口了:“对,昨晚我的确去过1608,但我只待了十几分钟,怎么可能够时间杀人?更何况还是分尸!” 警官摇头,语气更冷了几分:“厉先生,监控视频证明,你一点零八分进入段成志的房间,对吗?” 厉晋远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一番:“对!我大概一点三十几分就回到了自己房间,试问,二三十分钟时间,怎么够我杀人分尸?” 他的话音刚落,酒店走廊一片死寂。 林甘蓝瞬间变了脸色,沉声开口:“阿远,你不是一点三十几分回来的,是三点三十几分。” “什么?”厉晋远大惊。 林甘蓝记得清清楚楚,她半夜醒来发现厉晋远不在隔壁一张床,那时候看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三点左右。 深更半夜不见人影,她实在放心不下,便靠在床头等他,期间虽然半睡半醒,但还有一点印象,他回来的时候应该过了三点半。 怎么可能是一点三十几分! 厉晋远惊呼出声:“怎么可能!从1608房间离开的时候,我看过钟,是一点三十几分!” 林甘蓝揉了揉眉心,消失的两个小时去了哪里? 虽然两人各执一词,但警方只相信证据,酒店走廊的监控视频明明白白地显示,厉晋远在段成志的房间里待足了两个多小时。 冰冷的手铐落在厉晋远腕间,警官一本正经:“厉先生抱歉,请跟我们走一趟。” “我也去!”林甘蓝跟上。 乐河警局。 一进警局,厉晋远就被带去了审讯室。 派了个女警员询问林甘蓝相关口供。 “林小姐,你认识段成志吗?” 林甘蓝摇头:“不认识,我连这个名字都没听过。不过,昨天在大堂办理入住手续时,他主动凑上来搭讪,被我们喝退了。” “那你觉得,厉先生平时性格怎么样?会不会因为段成志骚扰你,而记恨在心,所以杀了他?” “不可能!”林甘蓝用力拍桌,“阿远是一名军人,他懂得生命可贵,绝不会草菅人命!” 女警员充满怀疑,继续询问:“你和厉先生为什么会入住永宜酒店?” “我们途径乐河,要回永南基地。昨天我有点不舒服,就提议休息一晚再出发。”林甘蓝有些懊恼,早知道不在乐河停留了。 不过,世间千金难买早知道。 女警员又问:“你平时听他提起过段成志吗?” 林甘蓝暴躁得想打人,语气不太好:“您听明白我的话了么?我之前说过了,我连段成志这个名字都没听过!头一次听这名字就是从你们嘴里,怎么会在厉晋远那儿听说过!” 女警员拧了拧眉,凶巴巴:“没听过就老老实实回答!凶什么凶?” 林甘蓝耐着性子,被她翻来覆去盘问了许久,才放行。 她在审讯室门口徘徊许久,才等到开门。 透过半开的门,她看见惨白的灯光下,厉晋远的冷峻五官显得有些灰败。然而依旧挺直了脊背,好像永远不会弯腰的沙漠胡杨。 她奔进去,眉眼间写满了担忧:“你没事吧?” 厉晋远摇头,甚至朝她笑了笑:“别担心,我没杀过人,不会有事的。”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着,但林甘蓝心底却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好像坠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有种逃脱不开的无力感。 门边,之前接待她的警官悄悄招手,张了张唇,无声表示:跟我来。 警官一路往上,徒步上了七楼天台。 他回身,伸出一只手,彬彬有礼地握了握:“林小姐,我是许宁。” 她止不住担心厉晋远,有些心不在焉:“许警官找我,什么事?” 许宁盯着她,开门见山:“关于这件案子,想请你劝一劝厉先生。” “嗯?”林甘蓝疑惑,劝什么? 天台上摆放了座椅,一把大伞遮阳,形成了一方阴凉的茶水区。许宁领她坐过去,倒了一杯柠檬水。 林甘蓝压根没心思喝水,急不可耐地催促:“许警官,到底怎么回事?事关人命,你就别卖关子了!” 许宁斟酌片刻,才低低开口:“其实事情很简单,我们照例询问厉先生,他昨晚去段成志的房间做什么,但他却拒绝回答。” “啊?”林甘蓝一震,脱口而出,“为什么?” 许宁摊手:“我们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不能说。” 林甘蓝攥了攥拳,仔细回忆了和段成志仅有的接触,一步步复盘:“昨晚,我们下了飞机直奔永宜酒店,厉晋远去服务台办理入住手续,我在大堂休息处等他。” 许宁没言语,耐心地听她回忆:“然后,段成志过来撞了我的行李箱,借此跟我搭讪。被我讽刺之后,恼羞成怒想揍我,正值厉晋远办完手续过来,态度强硬喝退了他。” 她扬头,看向许宁:“许警官,你可以调取酒店大堂的监控视频,我没有说假话!” 许宁淡淡一笑,掺杂了安抚的意味:“林小姐,从个人角度,我也同你一样相信厉先生是无辜的。只是身为警务人员,我必须以证据说话。” 不知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此刻听来,林甘蓝稍微心安了些。 她继续回忆:“这是第一次碰面。第二次,是我们放了行李,下楼准备出去吃饭,在大堂里又碰到了他……等等,我怎么感觉他好像故意待在大堂里等着我们!” “你再仔细想想!”许宁身体前倾,陡然紧张。 “当时段成志并未下榻酒店,等得已经很无聊了,烟瘾都犯了,却还是不肯出去,宁愿一边应付保安,一边龟缩在门边角落抽烟。一看见我们下楼,他立刻撇开保安,迎了上来。” 林甘蓝打了个响指,笃定道:“有个办法可以直接验证我的猜测。许警官,你让警员们看一看大堂的监控视频,我们上楼后,段成志是不是倒回大堂继续等着了。” 闻言,许警官立刻联系了警员。 不多时,就得到了答案。 他掐断电话,神情凝重:“林小姐,你猜对了。酒店大堂的监控视频显示,段成志走后,很快就返回了酒店大堂,等待期间一直往电梯方向张望,很明显在等人。” 许宁进一步试探:“你确定,你和厉先生在此之前都不认识段成志?” 林甘蓝摇头,摇到一半忽然顿住,皱了皱眉:“我是真不认识他,但厉晋远……” 她忽然想到和段成志的第二次见面。 段成志想去捉她的手,反被厉晋远拨开,他却没有像上一次那样远远逃遁,那神情……好像一直等着这一刻! 同他们短暂接触之后,段成志居然入住了永宜酒店,还洪亮地宣布了房号。 现在想来,1608的房号是段成志自己叫破的,似乎像个暗号,引诱厉晋远深夜去寻他。 而厉晋远的表现也十分奇怪,头一次见面压根没正眼瞧过段成志,第二次直面后,居然陷入了沉思! 林甘蓝一连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紧接着“尿遁”了! 她越想越不对劲。 许宁听后,忽然道:“我怎么觉得,他认识厉先生。” 是段成志认出了厉晋远。 而非厉晋远同他相认。 两者间的区别在于,他们之前的关系一定不够亲厚,所以忽然碰面,厉晋远压根没认出他。 林甘蓝想到头疼,种种迹象表明,厉晋远和那个猥琐男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可他为什么不承认?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不肯说出深夜去段成志房间的目的? 第298章 恕不奉告 第298章恕不奉告 林甘蓝想到头痛欲裂,没留意许宁联系了警员。 再次被唤回神,许宁面上洋溢兴奋之色:“我知道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们发生了什么!”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厉晋远和段成志。 林甘蓝几乎跳起来,瞬间眼里只剩了许宁,只差揪住他的衣领追问了:“你发现了什么?” “我让手下的警员仔细看过你们第二次见面的监控视频,放大之后,发现段成志在触碰厉先生的时候,递给了他一个小纸团!” “小纸团?”身为当事人,林甘蓝完全毫无所觉。 许宁亮出手机屏幕,赫然是一张来自监控视频的截图,放大之后有些模糊,但仍能清楚地看到段成志手里捏了一团白色的东西。 切换到下一站截图,两人的手各自拉开距离时,那团白色的小东西已经到了厉晋远的手里。 “技术鉴证科的同事对比过了,那团白色的小东西应该是纸团。而且,结合你的回忆,我让警员们调出了那个时段男卫生间门口的监控视频。” “看到了那张纸条?”林甘蓝顺藤摸瓜地猜测。 许宁纠正:“应该是看到厉先生展开了那个纸团,一边低头看,一边急匆匆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没监控,剩下的就拍不到了。 “那纸上写了什么,拍到了吗?”林甘蓝悬着一颗心,她也很想知道真相。 “摄像头太远,看不清纸上的内容。”许宁忽然正色,“但至少可以肯定,他和段成志的确认识。” 林甘蓝双手捂面:“他没理由瞒着我啊!” 许宁又仔细询问了昨夜厉晋远不见的详细信息,最后起身道:“林小姐,麻烦你劝他一下,不把事情说清楚,我们也没办法替他洗清冤屈。” 审讯室内,林甘蓝再次见到了厉晋远。 他端坐在椅子里,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微微屈起。看见她,伸手揉乱了她的一头短发,恍如平时那样,轻快打趣:“拉长了脸做什么?一点都不漂亮了!” “厉晋远,别玩了。”林甘蓝拨开他的手,语气有几分恼怒,“我已经知道了,你和段成志认识。” 她用了陈述语气,并非疑问句,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笃定模样。 厉晋远收回手,面容讪讪,微垂了头躲开她的视线,沉默不语。 她万分焦急:“阿远,我相信你绝不会去杀人。可现在情况对你很不利,你不能再有所隐瞒了。” 厉晋远依然维持垂头的姿势,薄唇紧抿,绷成了一条优美的弧线。 林甘蓝一颗心仿佛置于火上炙烤,霍然起身:“阿远,你别再隐瞒了,告诉警方吧,深更半夜你为什么会去找段成志。” 良久,依然没得到回音。 林甘蓝心急如焚,狠狠一拍桌子,审讯室内回荡着一声闷响。 感觉到掌心传来的阵痛,林甘蓝全身都在微颤,她知道厉晋远性子倔强,可没想到在关乎青白的问题上,他却一头钻进了牛角尖。 她几乎声泪俱下:“厉晋远,到底怎样,你才肯说?” 厉晋远缓缓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继续垂下去,低声道:“蓝蓝,你别问了,我……不想说。” 她差点被气笑,声嘶力竭地低吼:“厉晋远,你搞清楚,现在不是想不想的时候!难不成,你想背负杀人的罪名?” “我没有杀人!”他抬头,瞳孔微缩,散发出锐利的锋芒。 室内忽然一片死寂。 两人对峙片刻,林甘蓝扛不住,先投降:“我相信你,但现在证据对你很不利。” 厉晋远眉目微颤,似乎被小女人眼角滚落的热泪灼伤,浑身一震,良久才低声说:“除了这个,我不会说,其余的,我全都讲。” “为什么你不肯说深夜找段成志的目的?” 一声嘶吼,几乎耗尽了林甘蓝全身力气,她瘫软在椅子里,举目四望,犹如置身无边无际的大海,茫茫然没有出路。 厉晋远一旦做出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 林甘蓝亦然。 无论她怎样声泪俱下,厉晋远绝不松口。 拉锯战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林甘蓝投降了。许宁只肯给她一个小时时间,之后就要将厉晋远收押入监,再想见他就更难了。 林甘蓝只得另辟蹊径,试试从其他地方能不能寻到线索。 她双手掩面,沉淀了片刻,再睁开眼,黑白分明的杏眼一片清明,仿佛被春雨洗过一般,闪烁着澄净的光芒。 她开口爽脆:“行,你和段成志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见面,我暂且不问了。咱们来说点其他的,阿远,你如果信任我,就照实回答。” 厉晋远忽然起身,半个身子俯过审讯长桌,单手圈住了她的脖颈,将她往自己身前压。 林甘蓝还没反应过来,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刚哭过,明亮的眸子水光潋滟,仿佛夕阳照耀下的湖面,反射出粼粼的波光。 厉晋远眸色微沉,狠狠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她吃痛,条件反射往后缩。 厉晋远加大了手劲,不容她挣脱,肆无忌惮地加深了这个吻。 一瞬间,世界仿佛只剩了他们俩。 静得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疯狂的,快节奏的,如小鹿乱撞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如同这个吻,连绵无尽头。 “咳咳——” 审讯室门口传来一阵轻咳。 林甘蓝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倏地推开厉晋远,整个人弹回了椅子。 扭头望去,许宁出现在门口,尴尬地敲了敲门,指了指上方提醒:“审讯室里有监控,你们……还是注意点。”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甘蓝的脸就红透了。 偏厉晋远还当没事人一样,大喇喇告诉许宁:“许警官,谢谢提醒。我也给你一个提醒,流鼻血了。” “啊!” 许宁慌忙退出去,忍不住腹诽,他一介单身狗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吃这么大口的狗粮?甚至被秀了一脸鼻血! 他背过身,抬手摸了摸鼻间。 咦,没有润润的感觉? 掏出手机,翻转相机的前置摄像头一照,鼻间干干净净,哪里有一丝血迹! “靠,我就知道自己没那么逊!”许宁捏起拳头,又放开。 他在心里叹一声,上头打过招呼,这位厉先生身份特殊,很大几率并非杀人凶手,要他好好彻查。他还是别凑上去了,索性等林甘蓝消息,看她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审讯室的门再度关上。 林甘蓝白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幼稚!” 厉晋远扬了扬浓眉,目光灼热如七八月的骄阳,看得她脸颊生烫,才收敛几分。 林甘蓝定了定心神,把着眼点放在了诡异的两个小时时间差上。 她身子前倾,目不转睛看向他:“阿远,你把去见段成志的场景再回忆一遍。” 厉晋远依言。 “昨天在酒店大堂,我拨开他的手时,他递给我一张纸。我借着去卫生间的机会展开,上面写着让我晚上一点去找他。” “办理入住时,他吼得很大声,我听见了他的房间号。凌晨一点,我正准备走,你的被子掉了,我替你掖了掖被角,所以迟了几分钟过去。” “段成志在房间里等我,我们谈了一会儿,他的房间里有一面挂钟,走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大概是一点三十六分的样子。” 林甘蓝沉吟:“可我记得清清楚楚,凌晨三点我忽然苏醒,发现你没在房间里,你怎么可能在一点半回房?还是说,你回房后又出去了?” “昨晚,我只出去了这一次!而且,我可以用性命保证,我说的是实话!”厉晋远黑眸一凛,身形挺拔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林甘蓝像个严厉的教导主任,手背向上,往下压了压:“我当然相信你,只是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 两个小时的时差,仿佛凭空从厉晋远的世界里消失了。 这不科学! 林甘蓝拧眉,始终想不通其中的关窍:“你去见段成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厉晋远眉头皱成了个川字,思考了好久,才徐徐开口:“不知道算不算,他的房间里有股香味。” “香味?” “嗯,跟我们房间不一样,不像是酒店的味道。” 林甘蓝似乎想到了什么,进一步追问:“他也闻到了?” 厉晋远眨眨眼:“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闻到,他……戴了口罩。” 奇怪的香气,戴口罩的段成志,消失的两个小时…… 林甘蓝灵光一闪,兴奋地狠拍桌子:“我知道了!” “我知道消失的两个小时去了哪儿!” 第299章 时差之谜 第299章 时差之谜 林甘蓝拍门,召唤许宁。 “许警官,我建议给厉晋远做一个身体检测,或许可以解开时差之谜。” 许宁不解:“两者有什么关系?” 两个男人都目不转睛望过来,林甘蓝却不慌不忙:“我怀疑段成志在房间内点燃了迷香,将厉晋远迷倒了。两小时后再叫醒他。” “迷香含有安定成分,在体内的半衰期是20到70小时,如果厉晋远昨晚在段成志的房间吸入过迷香,现在体内应该还能检测出。” 许宁似乎对她深信不疑,点点头:“我马上安排。” 林甘蓝条理清楚,眼睁睁看着他吩咐下去后,又道:“还需要一位警员陪我去一趟1608,可能还有其他线索。” 许宁居然也一口同意了:“没问题,我陪你去。” 她抬头,迎面撞进了一双狭长的黑眸。 厉晋远深深看她一眼,似乎掩藏了说不尽的复杂情绪,最后只化成了两个字:“谢谢。” “啪!” 话音刚落,他头上就挨了林甘蓝一巴掌。 小女人叉腰站在面前,表情娇蛮,凶巴巴地横他一眼:“跟我讲谢谢?你脑子坏掉了吧!” 她现在很生气。 厉晋远不肯说清楚就算了,这会儿还跟她见外? 男人一愣,没生气,反而笑眯了眼睛。 林甘蓝拧眉,刚才那巴掌该不会把他打坏了吧? 下一秒,不顾许宁在旁边,厉晋远忽然倾身将她拥进怀里,紧紧拥抱,似乎恨不能把她融进自己身体里。 清冽的气息喷在她耳后,轻轻地,沉沉地。 男人微启薄唇:“不说谢谢,说爱你,可好?” 一朵红云飞上她的脸颊,红晕渐渐扩散,一直蔓延到耳根子。 出了警局,林甘蓝和许宁直奔永宜酒店。 出示过证件,立刻有保安领他们上去十六楼。 乐河是个小城市,一向平安喜乐,永宜酒店附近出了分尸命案,死的还是住在酒店里的客人,这消息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连累酒店的生意也冷清了。 保安摁下电梯关门键,忍不住倒苦水:“警察同志,辛苦你们了,真希望早日能破案。唉,一想到有个分尸的残忍凶手潜伏在乐河,全城都人心惶惶。” 许宁彬彬有礼应了:“我们会努力查个水落石出,将凶手绳之以法。” 说话间,林甘蓝多看了保安几眼,觉得有点眼熟,稍一回忆,便想起来了:“是你!” 保安疑惑地望过去,酒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眼前这位漂亮的女客人,他一时想不起有什么交集。 林甘蓝提醒她:“昨天晚上,在酒店大堂,你劝死者出去抽烟,他不肯。” 保安明显不想跟死者扯上关系,敷衍地岔开话题:“哦,我没什么印象了。” 不对,他的眼神躲闪,分明是记起了! 许宁与林甘蓝交换了一个眼神,正值电梯抵达十六楼,开门的瞬间,许宁擒住保安,把他往冰冷的走廊墙壁上按压。 “警官,你……这是干什么啊?”保安大骇。 许宁一脸肃然,沉声道:“你刚才分明是想起来了,为什么不敢承认昨天和段成志发生过争执?是不是你怀恨在心,所以把他杀了?” “冤枉啊,警官!”保安嚎啕叫屈,“我是跟他有点矛盾,不过小事而已,怎么可能因为一点鸡毛蒜皮就杀人?” 林甘蓝冷眼旁观,瞧他的神色,不像是说假话。 似乎担心许宁不信,保安直嚷嚷:“警官,我身为保安,有人违反酒店规定在大堂里吸烟,我当然要去劝阻。但他实在不听,也不会妨碍我什么啊,我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去杀人?警官,麻烦你调查清楚,千万别冤枉人!” 这话,也有道理。 许宁松手,面上仍是一派严厉之色:“你真没杀人?” “我真的没杀人!我连杀鸡都不敢啊!”为了彻底洗清嫌疑,保安略一思忖,顾不得面子,“昨天我上白班,晚上十点下班后就跟几个朋友约去酒吧玩。我喝醉了,被朋友忽悠到处搭讪女生,结果跟人家的男朋友打起来,喏,额角都被打破了。” 林甘蓝循声望去,在保安的额角,的确发现了伤口。 “大概三点左右,去社区医院包扎,索性就在医院的长椅上睡过去了,直到天亮才回家,哪里有时间作案?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酒吧和医院的监控录像。” 许宁沉吟片刻,记下酒吧和医院名字:“我会去查的。” 保安鼓足勇气,千叮咛万嘱咐:“警官,你千万别冤枉好人啊!” 本以为又找到了一个嫌疑人,结果是一场乌龙。 “喏,1608就在前头了,你们自己过去吧。”保安自觉晦气,长吁一口气,转身欲走,却被林甘蓝拦住。 他没好气:“女警官,你又想怎么样啊?” 他误会了林甘蓝的身份,她也没解释,微微一笑,尽量消弭剑拔弩张的气氛:“别误会,我只是想问一问,你对段成志的印象怎么样?” 保安挠了挠头,似乎有点不明白她的话。 林甘蓝上前一步,循循善诱:“他是不是常在永宜酒店出没?跟什么人熟悉?有没有什么仇家?” “我一年前才到永宜酒店上班,只知道他偶尔给酒店后厨送肉,其他的就不清楚了。但是,听后厨的人说过,他手脚不太干净,所以没什么人愿意跟他来往。” 见实在问不出东西,林甘蓝只好作罢,放保安离开。 见她愁眉不展,许宁出言安慰:“警员已经在查他的社会关系了。” 林甘蓝蹙眉:“我在想,段成志看起来不想有钱的样子,可他怎么会突然入住永宜酒店?要知道,一晚的房费对他来说不算便宜。” 许宁:“为了方便厉晋远见他?” 林甘蓝缓缓摇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他决定地点,完全可以定在酒店后侧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她轻轻自言自语:“段成志到底为什么必须入住永宜酒店呢?” 一段看似无用的小插曲后,他们走进了1608。 林甘蓝还记得,段成志当时兴致满满地选定了这间房,大庭广众之下高谈阔论:“1608,一路发!” 不过短短二十四小时,已经物是人非。 这是一间标准房。 踏入房门,一眼就看见了屋子中央的两张单人床。 林甘蓝嘀咕:“段成志只有一个人,为什么不定一间大床房,睡得舒服些,非得定标间呢?难不成真是迷信一路发的好兆头?” 她环视房间,正对面是一面大大的落地窗,没有挂钟的踪迹。 许宁指了指她侧后方:“找挂钟?” 林甘蓝回身,发现挂钟悬在靠门的墙面,下方便是两张单人沙发。 她暗忖,有些不对劲! 以厉晋远的性子,他不会坐上段成志的床,只可能坐进单人沙发。 那么如他所说,谈了一会儿,他吸入了迷香便困得打瞌睡,再醒来,就离开了这间房,怎么会看得见挂钟的时间? 从始至终,他的位置几乎都处在挂钟下方! 她一说,许宁也觉出了不对劲,急忙电告手下的警员,让厉晋远接电话。 电话刚接通,林甘蓝顾不得寒暄,开门见山:“阿远,你走出1608房间的时候,挂钟在哪儿?” 厉晋远语气迷茫,但还是照实回答:“在墙上。” “哪面墙上?” “嗯……”他想了想,“靠门那一面。” “可那个角度,你出门的时候不可能看见挂钟啊?” 厉晋远照实讲:“我原本是没注意,刚打开门准备退出去,段成志突然打了个哈欠,说现在一点半了。我下意识就扭头去找了挂钟,一看,果然一点三十几分。” 林甘蓝有几分兴奋:“这么说来,是段成志故意诱使你去看挂钟上的时间。” 她端过一张椅子,踩在上面,站高了去查看挂钟。 许宁仰头:“有什么发现?” 挂钟悬在墙上,一般来说,清洁工不会每日都擦拭如新,日积月累,挂钟上壁累积了一层薄灰。而现在,薄灰上隐约现出两个手指印,明显最近有人将它取下过。 她刚踩回地面,许宁接了个电话。 医院那边已经给厉晋远做过身体检测,许宁一脸凝重:“医院证实,厉先生的确曾在近期吸入过迷香,体内还残留了安定成分。” 但他想不明白:“同在屋子里,为什么厉先生会吸进迷香,段成志却不会呢?” 林甘蓝打了个响指,声音清脆:“阿远提过,段成志自称感冒,戴了口罩。我想,他应该在口罩内层放了沾水的湿润垫片,将空气中的迷香过滤后再吸入。” 房间内燃起迷香,挂钟被动了手脚,临出门前特意提醒厉晋远看时间…… 这一切交织成繁复的网,拢住了厉晋远自认为消失的两小时! 林甘蓝深深吸一口气:“事实上,如监控看到的那般,这两个小时厉晋远一直没离开过房间,甚至很可能趴在单人沙发上昏睡。而段成志刻意调整了挂钟,目的应该是不想让厉晋远意识到自己昏迷了两小时。” 许宁紧皱眉头:“段成志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林甘蓝摇头,一时半会,她也猜不到。 只是,这桩案子越发扑朔迷离了。 第300章 另一条路 第300章 另一条路 永宜酒店的标间,是统一规格。 两张单人床并列,搭配一个小小浴室,连家具都一个样儿。 确认死者身份后,警员早就搜寻过房间,除了一只属于段成志的钱包,再没找到其他证物。 然而,房间浴室内,却发现了大量血迹,不过被化学物质冲洗过,检测不到那些血迹反应属于谁。 林甘蓝和许宁查看过浴室,不仅面面相觑。 “许警官,你说这里到底是不是分尸现场?” 许宁沉思许久,依然没法判断。 永宜酒店隔音良好,而且隔壁两间屋子昨晚没人住,就算真在这儿分尸,也没人会听见奇怪声音。 浴室里检测出大量的血迹反应,按照法医的话,如果那些血迹属于一个人的话,那个人肯定不能生还了。 而最具有杀人嫌疑的厉晋远,根据监控录像显示,足足在房间里待了两个多小时,以他多年的从军经验和强壮体格,完全够时间杀人分尸。 似乎,真是个天衣无缝的分尸现场。 但一切太顺理成章了,反而引人怀疑。 如果真是厉晋远杀人分尸,那段成志何至于燃起迷香,拨动挂钟? 除非…… 许宁轻咳一声,有些心虚,试探地问:“林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厉先生说了假话?” 他勾唇,继续道:“如果他杀人分尸后,再燃起迷香,吸进一些后,趁着最后一丝意识清明,强撑着回到楼下房间?” 林甘蓝讶异地喃喃自语:“不可能!” 许宁往前一步:“你很清楚,以厉先生从军十年的意志力,他能够做到。不过一楼的距离而已。” 林甘蓝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会的!他回来的时候,完全不像刚中迷香的样子,还很清醒。而且,照你这么说,厉晋远在这间屋子里杀人分尸,那么杀人凶器呢?他如何躲开走廊的监控摄像头,将尸块丢进下水道?” 她坦然直视许宁:“你别忘了,法医检测过,下水道的化学物质能够影响死亡时间,至少也浸泡了四个小时以上!” 许宁抿唇,被噎得无话可答。 房间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林甘蓝几不可闻地长叹一声,案子越来越复杂了,线索纷繁,犹如乱糟糟的毛线团,找不到哪里才是头,哪里才是尾。 她感觉有些喘不过气,起身去了房间阳台。 乐河小城,还没有完全被现代化侵袭,高楼大厦较少,这一片唯有永宜酒店鹤立鸡群。 十六楼,虽然没到顶,已经足够傲视周围了。 她张开双臂,任秋日的风吹过,扬起她的短发,飘动她的衣襟。 似乎希望烦恼也一并随风而去。 再睁开眼,林甘蓝心情舒畅了些,举目四望,一一看过小城风景,忽然顿住了。 阳台望出去,恰好是酒店背后的僻静小巷,白日里都少有人走过。而落地窗旁边,便是一根手臂粗的水管,隔一段距离装了固定条,横在水管两侧,就好像……天然的攀爬落点! 而阳台和水管之间,是一个空调机箱。 她攥住栏杆,半个身子探出,看了又看,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渐渐成形。 和林甘蓝争执一番,依然没有结论。 许宁疲累地合了合眼睛,出门去走廊抽了一根烟,提提神。 谁知,再进来差点被吓丢了魂儿。 林甘蓝爬过栏杆,正往下滑。 这可是十六楼! 粗略一算,底下是足足四十多米的深渊! 许宁吓得腿都软了,上头打过招呼,他晓得林甘蓝的身份。前江州法医,现永南特种兵,国家培养一个特种兵多不容易,怎么能随随便便在这种地方冒险! 他不敢喊,生怕惊动了林甘蓝,稍一不注意就踩空摔下去了。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阳台,林甘蓝已经整个身子挂在了外面,双手紧紧攥住栏杆,轻而易举就够到了空调机箱,整个儿踩了上去。 许宁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 万一空调机箱不够结实,她摔下去可怎么办! 一瞬间,许宁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了一幕幕恐怖场景,攥住栏杆的指节发白。 林甘蓝扬脸,似乎发现了他的担心,单手攀住水管,甚至还能腾出一只手朝他扬了扬:“放心吧,没事的。” 水管两侧都有固定片,她用力蹬了两下,铁片纹丝不动,很是坚固。 几乎每隔五十厘米左右,就会出现一组,很容易攀爬。 她犹如一只矫健的金丝猴,在林间穿梭,眨眼间就下去了两层楼。 许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见她应付自如,短短几分钟时间已经快下到地面了,咬咬牙,扭头准备去酒店背后接应。 这一转身,他忽然发现了一点特别之处。 阳台栏杆的一侧角落,有划痕。 栏杆是铁质的,时日久了出现划痕并不稀奇,但角落位置一般来说不会被客人碰到,蒙了一层浅浅的灰,而出现划痕的地方却干干净净,像是有人最近才喷过。 联想到方才的挂钟,也是一个道理,许宁留了个心眼,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才急匆匆关门下楼。 许宁气喘吁吁跑到酒店后头,林甘蓝早就平安落地了。 他还来不及出言教训,却见林甘蓝神色凝重,领他往小巷一边走。 走了几步,他也严肃起来,脱口而出:“这……这不是往发现尸块的下水道去的方向吗?” 距离1608垂直下方不过两百米的地方,就是发现尸块的下水道口! 许宁一拍脑门,掏出手机递过去,把刚才在栏杆上发现的奇怪之处也说了。 林甘蓝思虑良久,思路清晰地分析:“由此可见,凶手可能沿着水管,从死者房间溜出,然后丢弃尸块。” 许宁接过话头:“阳台的划痕可能是凶手为了安全起见,在自己身上绑了绳子,然后用铁爪之类的工具搭在栏杆上,用完后再收回即可。”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心情沉重。 酒店背后的僻静小巷,一向少有人走动,并没有安装摄像头。 凶手利用这一点,便可以逃开酒店里的严密监控,进出死者房间,如入无人之境了。 换言之,厉晋远依然存在洗不掉的嫌疑,凭他的身手,完全可以沿着水管顺畅上下; 但凶手也完全可以是其他人,依样画葫芦沿着水管上下。 许宁长吁一声,有些垂头丧气:“最近天气晴朗,一直没下过雨,哪怕凶手来来回回沿着水管爬n次,也不会留下任何脚印。” 林甘蓝眉头紧锁,似乎完全没听见他的话,双臂环抱,想了想:“许警官,我建议在附近再展开一次范围更广阔的地毯式搜索。” 许宁意有所指:“你怎么想?” 林甘蓝:“凶手将尸块抛在了两百米远的地方,说不定凶器也在附近。” 她始终觉得这个凶手很矛盾。 凶手既然砍去了尸体的头颅和手指,目的就是隐藏死者身份;然而,他却将尸块丢弃在死者房间附近,似乎并不怕警方顺藤摸瓜…… 林甘蓝做了一年法医,案子也见过不少,这么矛盾的凶手却还是头一次遇到。 她紧皱眉头,抬手揉了揉眉心,想到头痛欲裂。 第301章 特别顾问 第301章特别顾问 黄昏已至,林甘蓝和许宁分道扬镳。 许宁回警局,安排人手扩大永宜酒店附近的搜索范围。 而林甘蓝回了房间,拨通了赵政委的电话。 “哪位?”赵政委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 “政委,我是林甘蓝。”她深吸一口气,“厉晋远在乐河出了点事,我们需要耽搁一些时日。” “耽搁多久?” “嗯……现在还不清楚。”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确定不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林甘蓝挠挠头,她和赵政委仅有几次交集,全发生在基地,实在没什么私人感情,一时很难组织语言讲清楚。 沉吟片刻,她斟酌了词句:“厉晋远牵涉进了一桩人命案子。” 紧接着,她义正辞严地澄清:“但我可以用性命担保,他绝对不是杀人凶手,他是无辜的!” 赵政委拖长了尾音:“你那么相信他?” “嗯!我信他,如同相信我自己!” 又是一声轻笑,赵政委一点不意外:“可是现在的证据似乎对他很不利。” 这下,换林甘蓝惊讶了:“你……你都知道了?” “不然,你以为警局为什么会对你好声好气?” 赵政委的话在耳边回荡,林甘蓝瞬间石化。 他继续讲:“案子刚发生,乐河警局就联系了基地,我当然相信厉晋远的为人,所以让他们给了你一些权限,可以参与调查。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事。” 林甘蓝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泛酸,良久才道:“谢谢政委。” 把道谢照单全收,赵政委依旧笑声轻快:“远水解不了近渴,还得拜托你照顾厉晋远。我跟他也算相交十年,他那性子我知道,有时候偏爱钻牛角尖。” “嗯。” “人嘛,活在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他如果抑郁了,你记得告诉他,平安回来,你们的结婚报告我就给批了,不然休想通过!” “……” “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趁我现在心情好,赶紧开口吧。”赵政委不愧是老狐狸,一早就猜到了她这通电话有求于他。 林甘蓝也不客气:“政委,麻烦你跟乐河警局打声招呼,我想去看一看尸体。” 她进入永南基地前的身份,赵政委很清楚,一口答应:“没问题,我给你弄个乐河警局特别顾问的身份,行事比较方便。” 林甘蓝喜出望外:“谢谢政委,我们以后绝不咒你中年秃头了!回去一定给你买霸王生发液!” 赵政委:“……我现在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吗?” 林甘蓝没逗留,分秒必争地赶往警局。 许宁还在,看见她略吃一惊:“林小姐,你怎么又来了?” 正巧警局行政递给许宁一张纸:“许警官,永南基地那边刚收到的传真。” 他低头看一眼,朝林甘蓝扬了扬手:“林小姐好本事,前后不过半个小时,特别顾问的委任令就下来了。” 林甘蓝面色讪讪,一时拿不准他这是揶揄讽刺,还是随口说说。但心里实在挂念厉晋远的安危,巴不得早日替他洗清冤屈,开门见山:“许警官,我想去看一看死者尸体。” 许宁唬一跳:“林小姐,那可是泡过下水道的尸块!你确定要看?” 别说一介女流了,搁他们这种有经验的男警员身上,看一眼,一整天都吃不下饭。还有好几个经验不够丰富的小年轻,在现场就吐了。 林甘蓝嫣然一笑:“放心,我有经验。” 许宁当场就愣了,初时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尔后却止不住好奇——看尸体这种事儿,她看起来娇娇柔柔一妹子,就算是永南基地出来的女兵,能有什么经验? 林甘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扑哧笑出声:“我已经是法医。” “哎,法医吗?”许宁一脸不可置信。 他收敛了吃惊的神色,表示会安排,让她等一会儿:“你还没吃饭吧?” 说着,抛过去一包泡面,指一指办公室角落:“冰箱里有鸡蛋,你随便吃点。” 一旦有案子,警员们吃住都得在警局里,索性凑一凑钱,买了个冰箱放在办公室。 林甘蓝落落大方接过,打开冰箱一看,除了鸡蛋,还有一颗白菜和几颗西红柿。 白菜有点焉了吧唧,但几颗西红柿还显得水灵灵,白光映照,散发出诱人的红色。 她瞅一眼办公室内人来人往,警员们都忙着手上的事,办公桌上摊着外卖盒子,完全冷掉了还来不及吃。索性起身,找许宁再要点泡面。 “不够吃?”许宁端详她一眼,那表情似乎在说,瞧你这细细瘦瘦的样儿,还挺能吃! 他正准备去法医办公室打招呼,随手一指办公桌下方的柜子:“喏,想吃多少,自己拿吧。” 他走后,林甘蓝打开柜子一看。 好家伙,一柜子方便面! 各种牌子,各种口味,应有尽有! 简直像个移动的方便面售卖车! 许宁出去了十分钟。 再回来,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办公室内,数十个警员聚拢一堆,人人眼眸闪烁着绿光,他还以为误入了狼堆。 空气里漂浮着一阵香味,浓郁,却并不生腻,反而令人食欲大开。 他拍一拍双手,掌声清脆而响亮,替他开了一条路:“怎么回事,开跳蚤市场吗?” 随着大家渐次散开,他才看清了被围拢中间的女人,正微躬身子专注地……煮泡面? 见他来了,林甘蓝抬头,绽开一抹甜甜的笑容:“我看大家还没吃饭,索性多煮点泡面,一人分点。” 许宁刚走近,就莫名其妙被塞了一碗面。 金黄酥脆的面条上,卧了两片翠绿的白菜,再加红彤彤的番茄片,对比鲜明的色彩,刺激着他的眼球。 碗里的面条升腾热气,那股浓郁的香气直冲天灵盖,肚子仿佛得到了感召,“咕噜噜”地大唱空城计。 许宁原本是想遣散一众手下,谁知,不仅说不出拒绝的话,还鬼使神差地吞了一口面。 “哇,太好吃了!”顾不得嘴里含了面,许宁大赞。 “许队有特殊待遇啊,我们都排好久的队了!”有胆子大的手下忿忿不平。 林甘蓝连忙又盛了两碗,一一端到还没面的警员手里:“都有,大家都有!” 许宁没吃晚饭,原本还不觉得饿,可闻到泡面的香味,实在控制不住肚子里的馋虫。三两口,碗里的面就少了大半,忽然咬到一个松松软软的东西。 定睛一看,是外脆里酥的溏心荷包蛋! 唔,简直是意外之喜! 他一口气吃完,连汤汁都喝尽了,碗里空空如也。 林甘蓝也煮完了面,笑意盈盈望过去:“许警官,法医那边怎么说?”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许宁点点头:“我跟法医打过招呼了,要不,等你吃完再去看。” 看过碎尸后,她大概就没心情吃饭了。 岂料,林甘蓝似乎没懂他的言外之意,直截了当:“抓紧时间,现在就走吧。” 让厉晋远在羁押室多待一分钟,她都心疼。 她执意去,许宁也没办法,从同事桌上顺手拿了个面包递过去:“路上吃吧。” 谁知,两人在路上讨论案情,走到目的地,她才恍然想起手上的面包。 殓房。 离开法医这个行当好几个月了,林甘蓝依然轻车熟路。反倒衬得一旁陪同的许宁有些手足无措。 碎尸已经被法医复原,依稀能看出与原有的样子。 只是缺了头颅和九根手指头,显得有些诡异,许宁不住地搓揉手臂,总觉得这里寒气逼人。 “法医检测过这些尸块,确定属于同一人?” 许宁慌忙回神,点点头:“是的。” 林甘蓝俯身,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尸体上,多瞧了几眼后来找到的小拇指。 许宁介绍:“段成志因为赌博和偷窃,以前进过警局,所有指纹库里有他的资料。法医提取了这根小拇指的指纹,刚好与他的资料吻合,这才确定了死者的身份。” “其他呢?” “段成志不是乐河本地人,在这儿也没见有什么格外亲厚的朋友,连认尸都找不到人。法医验了那些尸块,血型与段成志以前留下的资料相同,复原的尸体身材也基本一致,应该是他没错。” “真正死因是什么?” “不知。”许宁和她对视一眼,仿佛在教导主任面前背书的乖学生,流畅得似乎在心里复习过无数次,“法医表示,他的身上找不到致命伤口,手臂上有个新鲜的烟头烫伤,其他地方再无伤口。” 林甘蓝沉吟:“也就是说,致命伤口很可能在头上。” 许宁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法医也是这么说的。” 她失笑:“许警官,别用那么惊讶的眼神看我,我以前真是法医,现在可以信了吧?” 许宁腹诽,看到砍成三十几块的尸块还能无动于衷的女人,除了法医,还能有谁? 林甘蓝没心思调笑,低头望着尸体,目光仿佛具有生命力,从段成志的头发一路向下看到了脚底板,最后往回走,落在了他的手掌上。 他的手掌缺了十个手指头,不仔细看,其实很难发现。 她脑海里闪过与段成志碰面的场景,忽然想到了什么,拎起他的右手,放在灯下打量。 林甘蓝深深蹙眉,自言自语:“咦,怎么会没有?” 第302章 矛盾重重 第302章 矛盾重重 殓房,寒气逼人。 许宁浑身不自在,从下水道里捞出的尸块,都看几眼就觉得恶心,偏林甘蓝还贴近了去看,他不得不佩服,这女人有颗强悍的心脏。 林甘蓝念叨到第二遍,他终于听清了,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这尸体上没有什么?” 她拎起段成志的右手,齐刷刷断掉五个指头的手掌在许宁面前一晃,唬得他当场变了脸色。偏林甘蓝毫无所觉,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尸体上:“你看他的食指和中指。” 许宁忍住想吐的欲望,认真地看了两眼,连连摇头:“没什么奇怪啊。” 林甘蓝啐一口,又问:“你吸烟吗?” 他老老实实作答:“偶尔抽一两根,没什么烟瘾。” “但段成志有烟瘾!”她口齿清晰,徐徐道来,“还记得我曾经描述过和段成志的第二次见面吗?” “他徘徊在大堂,但是烟瘾犯了,为了不错过厉晋远,所以不肯出去抽烟,在大堂里抽烟还引来了保安。” 她这么一说,许宁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随即又熄灭了热情:“这也不能说明他有烟瘾,也许只是同我一样,偶尔抽烟。正巧那时候等得无聊,所以抽一根咯。” 林甘蓝摇头,语气笃定:“不,他是个有烟瘾的老烟枪才对!” “我们放行李,统共也就花了十分钟不到,若没烟瘾,连十分钟都耐不住?” “若没有烟瘾,寻常人因为抽烟与保安起了冲突,又有要事在身,当然会丢掉烟,缓和冲突才对,可他没有。” “我还想起一个细节。看见厉晋远从电梯里走出来,他没有立刻丢掉烟头,而是狠狠地一口吸到底,才肯扔。试问,如果不是一个有烟瘾的老烟枪,怎么会这样做?” 许宁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愣了愣,索性破罐子破摔:“行吧,就当段成志是个老烟枪,又怎么样?” 林甘蓝长叹一声:“那就不对劲了。” 又回到了她之前的话。 许宁完全被搅晕了,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气急败坏:“林小姐,拜托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哪里不对劲了?我真被你说糊涂了。” 林甘蓝视线下移,落在段成志的右手上:“若他是个老烟枪,夹烟的食指和中指会因为长久吸烟而留下焦黄的痕迹。” “但你看,这只手没有。” 许宁探一眼:“咦,的确没有。” “万一他是个左撇子。”许宁猜测,捞起尸体左手,找寻一番,指间也没有焦黄痕迹。 两人面面相觑,似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这起案子,太多矛盾的地方了! 离开警局,林甘蓝更焦头烂额了。 她的脑子早已乱成一团浆糊,走进永宜酒店,刷卡开门,差点走错了隔壁屋子。 幸好身后有人出声提醒:“你的房间在这边!” 她回头,迎面看见苏棠的脸,浮起一个疲惫的笑:“苏棠。” 苏棠叹口气,瞧她满面疲惫,行动如个机器人般迟钝缓慢,干脆把她带回了自己房间。 在服务台办理入住时,她听林甘蓝偷偷爆料住在1504,便挑了旁边的1506。 两间房都是标准间,林甘蓝直接躺倒在她没睡的那张床上,又累又饿,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没吃晚饭?” “嗯。” “刚从警局回来?” “嗯。” “我就知道,铁定是为了厉晋远奔波!”苏棠恨铁不成钢剜了她一眼,还是不忍心,“等着,我叫了外卖!” 林甘蓝侧躺在床上,冲她眨眨眼,修长的手指勾一勾。 苏棠以为她有话要讲,凑过去,“啪叽”脸上受了一口。 林甘蓝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在床上滚了滚:“嘻嘻,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啊!好恶心!”苏棠一面叫嚷,扯了纸巾擦脸,一面忍不住踹了她一脚,“你呀,惯会油嘴滑舌,哄我高兴。哼,以为我不知道么?现在呀,只有厉晋远才是你的心头好,连我都要靠边站!” “恶心?”林甘蓝笑靥如花,“我刚在殓房看过的尸体才恶心呢。你不知道,没了头颅和手指头,还被切成了三十几块,泡了下水道的脏水,那气味……啧啧。” 苏棠作出一副呕吐样子,蛮横拒绝她继续说下去:“打住,一会儿还得吃东西呢!” 正说着,座机电话响了,服务台通知有外卖到。 永宜酒店刚出了命案,管理更加严格了,外卖一律不准送上楼,苏棠只得自己去服务台取。 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林甘蓝赶紧忘掉殓房的恶心场景,免得一会儿吃不下饭。 不过两三分钟,苏棠取了外卖,立刻回房。 却见林甘蓝躺在床上已然睡着了,紧闭的双眼微颤,长而卷的睫毛在眼周投下一片阴影,脸色苍白,整个人如同一片白纸,似乎脆弱得随时会被风吹走。 她深深叹口气,爱人如同攀山,有些人是斜峰险峻,有些人是缓坡绵延,但没有谁是不需要付出努力就能攀登顶峰的。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她叫醒,吃完东西再睡,省得饿出胃病。 苏棠点了些清淡食物,清爽的烫菜搭配白米饭,有滋有味。 时针指向晚上九点,一整日林甘蓝只吃了一顿早饭,这会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恨不能吃下一头牛,压根不计较味道。 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苏棠胆战心惊,连声劝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不够咱们再点。” 又把水推到她面前:“喝口水,别噎着了。” 一顿外卖,苏棠只吃了几口,十之八九都被林甘蓝吞入了肚子。 吃饱喝足,林甘蓝终于有力气和苏棠进行严肃对话了。 苏棠毫不避讳:“厉晋远被抓的时候,我隔了一扇门听见了,到底怎么回事?” 林甘蓝把现在的情况一说,面露无奈:“我相信他不是杀人凶手,然而现在他不肯坦诚晚上去找段成志的原因,一时半会难以否定他的作案动机。再加上,酒店走廊的监控视频显示他有作案时间……” 这起案子虽然疑点多多,但目前来说,证据的确对厉晋远很不利。 苏棠唉声叹气:“他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自个儿也不争气,都这种时候了,还不肯坦白,到底瞒着你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林甘蓝难掩疲惫神色,身形后仰,无力地倒在躺椅里。为了帮厉晋远脱罪,她辛苦奔波了一整日找证据,这会儿闲下来,不由自主开始纠结他和段成志的关系。 苏棠凑近,即使在房间内只有两人独处,仍是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嘱咐:“甘蓝,莫说我这个当朋友的多嘴,他虽然是厉晋行的弟弟,可你和他之间,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欲言又止,心一横,拼着得罪人的可能还是说了:“你难道不觉得,从认识他到现在,一路显得有些诡异吗?” 林甘蓝凛然,紧闭双唇不语,但却悄悄咬紧了牙关。 苏棠继续说:“你自个儿想想,初识那会儿,他是什么身份,警局里想献殷勤的人多了去,他为什么非要揪着你一个小小法医不放?” “及至后来与你做交易,你未婚生子的消息瞒得多严实啊,可还是被他查出来了。把孩子的下落当成讨价还价的条件,把你忽悠去了永南基地,现在孩子在哪儿?” “说得不好听,你就跟推磨的驴一样,孩子的下落就是他悬在你头顶的一根胡萝卜,你看得到,却永远吃不到,反而被胡萝卜蒙蔽了双眼,一直替他推磨。” “对了,现在这根胡萝卜换了层皮,换成了爱情。” “他丫的就是以爱之名,实际上对你进行控制!” 苏棠越说越激动,数落厉晋远的罪状,简直义愤填膺:“你想想,自从认识了他,是不是一直好似被牵着鼻子走?你几时真正为自己打算过?” 林甘蓝揉了揉眉心,脑子里越发乱成一团:“苏棠,别说了。” “不,我就要说!”苏棠的指头戳在她额间,到底心疼她,没肯使大力气,“我就是要说醒你,别稀里糊涂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譬如现在这件事,你就那么相信厉晋远?万一,他和段成志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真的一时来了脾气杀了人呢?” 林甘蓝霍然起身:“不可能!” 无比清晰的三个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你……没救了!简直被他洗脑了!”苏棠恨铁不成钢。 “我相信他!”林甘蓝扭过身,气鼓鼓地和好友背对而坐。 两人谁也不说话,房间里陷入一股诡异的安静。 一片寂静里,手机铃声格外清晰。 林甘蓝看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串陌生号码。 她径直接起,声音里掩不住怒气冲冲:“不贷款不买房不接受推销,你哪位?” 电话那头明显一滞,片刻后才传来许宁严肃的声音。 “林小姐,我是乐河警局的许宁。” “距离永宜酒店近一公里的地方,我们找到了凶器。” “请你做好心理准备……上面提取到了厉先生的指纹。” 第303章 绝食 第303章 绝食 深夜时分,乐河警局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乐河是个小地方,凭借双腿,不过三四个小时,便能绕着城区走一圈。 出了一件分尸惨案,不过半日便传得沸沸扬扬,城里人心惶惶,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乐河警局,盼望早些破案,抓住残忍的凶手。 接到许宁的消息,林甘蓝直奔警局,发现整队人都在,发现了极为重要的杀人凶器,大家都忙碌着,想尝试从凶器入手,查出更多线索。 她气喘吁吁奔到许宁办公室,顾不得休息,双手撑住他的办公桌,径直问:“找到凶器了?” 闻言,许宁仰头。 眼前的女人不施脂粉,一张素净的瓜子脸,犹如清水出芙蓉。极富古典韵味的杏眼,形状优美,黑白分明,顾盼间似乎有星辰闪烁;小巧精致的鼻尖,沿下,是一双嫣红的唇,微微启开,似乎欲言又止。 办公桌上方悬着一盏吊灯,白花花的光落在她身上,仿佛蒙上了一层天使般的柔光,连额间沁出的一层薄汗,似乎都熠熠闪光。 他一时看得呆了,直到林甘蓝敲了敲桌面,不耐地再次为出声催促,才回过神来。 “哦,啊,找到凶器了。” 许宁别开视线,强自镇定:“傍晚咱们分别后,我就立刻安排人手扩大搜寻范围,以永宜酒店为圆心,扩展到大概一公里的范围,果然,在距离酒店拐角七八百米的一个公交站附近,找到了凶器。” “公交站附近?”林甘蓝暗自生疑,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凶手将段成志分尸,是为了掩藏他的身份,可为什么会把重要的杀人凶器丢弃在人来人往的公交站附近? 岂不是意味着很容易被发现? 许宁继续讲:“恰逢公交站旁边的水管昨天上午爆裂,市水利公司组织了工人抢修,便把那一段路围拦了起来,直到傍晚时分才抢修成功,撤掉了围栏。” “也就是说,今儿一整日公交车都没有靠站,而是靠在了围栏旁边,乘客们也没像往日一样在站台等车,所以一直没人发现凶器。” 林甘蓝按捺不住,出声询问:“凶器到底放在公交站台什么地方?” 许宁看她一眼,没再继续卖关子:“旁边的垃圾桶里。” “凶器如同碎尸一样,被包裹在了黑色塑料袋里,丢在垃圾桶里。而那个垃圾桶正好位于监控死角,我们看不到是何人丢弃。” 林甘蓝:“你们怎么认定是凶器?” “上面沾了死者的指纹、血迹和皮屑,还有厉先生的完整指纹。” 她眉头越发深蹙:“到底是什么凶器?” “一个烟灰缸。” “哎?” “烟灰缸底有‘永宜酒店’四个字,我们联系了酒店经理,证实是摆放在酒店客房里的烟灰缸。而我们在段成志的房间内,并没有发现烟灰缸的踪迹,我们有足够理由相信,这只烟灰缸出死者房间。” “烟灰缸上还黏了一根死者的毛发,法医推断,凶手可能是用这只烟灰缸袭击了段成志的头部,导致他死亡。” 林甘蓝面如死灰,原本已经发现的证据就不利于厉晋远了,凶器上再发现他的完整指纹…… 她忽然想起什么,失神的双目闪现一丝光彩:“可是这起案子还存在许多疑点,没法解释为什么段成志要用迷香迷晕他?” 许宁颔首:“我明白你的心情,暂时我们不会向厉先生提起诉讼,但以现在的证据看来,他的确具有最大嫌疑。” 他顿了顿,将接下来的打算向她和盘托出:“死者段成志并非乐河本地人,所以调查他的资料需要花些时间,得到他的确切资料后,我们会研究一下,是不是还有其他线索。” 林甘蓝上半身前倾,急切表示,希望警方有新的线索可以立刻通知她。 许宁点头:“你放心。” “咚咚咚”,有人敲门。 许宁的手下探进半个头,瞥见林甘蓝也在,欲言又止。 许宁不耐地拍了拍桌子:“装模作样做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老大,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啊?” “嗯,放!” “厉先生绝食了!” 警员嘴皮子贼溜,飞快地说完就合上了门。 林甘蓝微怔片刻才反应过来。 羁押室,只在角落摆了一张小床,显得空空如也。 天花板悬吊一盏白炽灯,暗淡的灯光遍洒整间屋子,天地间仿佛一片惨白,更衬得厉晋远心情低落。 他靠床,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微躬脊背,微闭了眼睛,犹如一扇门锁住了所有情绪。 他已经保持这样的姿势很久了,听说找到的凶器上提取到他的指纹,便不再说话,也不肯吃饭。 羁押室内分外安静,这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 不知过去多久,他听见了脚步声。 轻轻的,似乎不带有任何恶意。 直到传开轻微的开锁声,他仍然没动,连眼皮子都没抬。 空气中似乎多了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有人走到他面前站定,暗淡灯光拉扯出一抹修长身影,几乎将他全部隐没。 “你什么时候才肯抬头看看我?” 听见来人的声音,厉晋远浑身一震。 他应声抬头,面露惊讶:“你怎么来了?” 林甘蓝白他一眼,将手里的东西扔过去:“不来,等你饿死了,给你收尸吗?” 生死之事,她随随便便就说出口,厉晋远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复杂感受。 垂头看向手里的包裹,一层层解开,香味更加浓郁。 林甘蓝坐在小床另一端,打量着小小的羁押室,漫不经心讲:“听说你很久没吃东西,是不是外卖不合口味?我特意借酒店厨房给你做了蛋包饭,你尝尝看,喜欢吗?” 得知她和这起凶案的犯罪嫌疑人是同伴,后厨的酒店人员朝她好一顿冷嘲热讽,不过这些事情,没必要告诉厉晋远,让他徒增烦恼。 捧着热乎乎的蛋包饭,鼻间萦绕了浓郁的煎蛋香气,厉晋远心头一热:“喜欢。” “还没吃就说喜欢?没诚意!”林甘蓝微微噘嘴,似有不满,主动替他取出勺子,“喏,尝尝看。” 她的眼眸近在咫尺,犹如漆黑夜空最璀璨的星子,清亮得不掺任何杂质。 望着她,厉晋远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他抬手,盛了一勺蛋包饭往嘴里送,忽然哽咽。 他一个大男人,数十年间执行过无数次任务,穿梭过枪林弹雨的边境战场,行走过危机重重的热带雨林,吃过苦,流过血,唯独,不曾淌过泪。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眼眶一热,陡然间有了落泪的冲动。 最终,厉晋远还是忍住了。 他盛了蛋包饭,一勺接一勺往嘴里送,腮帮子鼓鼓。 “没人跟你抢,慢慢吃。”幸好她有先见之明,顺便买了一瓶水,拧开瓶盖送到厉晋远手边。 厉晋远忽然扬头,瞪大了眼,表情痛苦。 林甘蓝吓一跳,只听他艰难地迸出几个字儿:“噎……噎住了……” 她忍俊不禁:“活该!让你劳什子偶像剧,居然玩绝食这一套!饿狠了,就容易噎住,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大口大口灌下去半瓶水,厉晋远总算缓过气,有些心虚,居然老老实实认错:“下次不会了。” “呸!没下次!” 林甘蓝啐一口,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咽回了继续教训的话,抚了抚他的手背,温言软语:“无论什么境况,都别轻易伤害自己,我会心疼的。” 厉晋远低着头,羁押室内光线暗淡,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林甘蓝分明感觉到了他的身体微微轻颤。 沉默良久,他忽然鼓起勇气,直视林甘蓝的眼眸,一字一句问:“你真相信我不是凶手?” 林甘蓝莞尔一笑:“当然。” 她握住厉晋远的手,态度自然而坚定:“我早说过,我信你,如同相信我自己。” 得到肯定的答复,厉晋远却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儿,似乎并没有完全纾解。 林甘蓝略一思忖,反问:“那你相信我吗?” 厉晋远用力点头,给出了一样的回答:“当然。” 她笑容灿烂,犹如清晨的阳光足以驱赶所有阴霾:“那就放宽心,我一定会找出真凶,替你洗清冤屈。” 她伸手抚平男人紧皱的眉头,笑道:“我想起咱们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能替你查出乌头毒的真相,现在也一样。” 厉晋远抿了抿唇,想扯出一抹笑容,却尝试失败。 他别过头:“我自认活得光明磊落,却不知为什么总会牵扯进无关的事。我没杀人,却成为了被怀疑的嫌疑犯;路过江州,阴差阳错中了乌头毒,险些丧命;家里出事,最后却葬送了我的半生……” 提起厉家的过往,他忽然噤声,不再继续。 林甘蓝老早就听说厉家有一段沉郁的过往,但一直不知内情,连苏元也不肯多说。 她静静望着男人的侧颜,趁此机会干脆问个清楚:“阿远,厉家……到底经历了什么?” 厉晋远一顿,良久才讲:“我哥当时参与了一起跨过毒品集团的卧底任务,但他的身份无故被暴露,导致与组织失散,流落在外。” 这是属于厉晋行与苏棠的故事。 “这成了有心人攻讦厉家的导火索,我们一方面要担心我哥的安危,另一方面,我爸被撸掉了军职。” “啊?”林甘蓝惊呼出声。 “而我,在拖延了一段时间后也受到牵连,被迫解散了一手组建的野狼战队。” 林甘蓝默然,正因为知道这支战队在厉晋远心目中的地位,才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那……后来呢?” 厉晋远耸耸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后来,我哥归来,调查结束,查明了真正的内鬼,一切水落石出,我爸也恢复了原职。” 而他,得到了重组野狼战队的机会。 只是,这已经是事件发生近两年后。 真正被隐瞒的,并非厉家坐过山车般的这一段过往,而是在这段时期内,他曾经做过的事情。 应该被永远掩埋,最好被带进坟墓,再不提起。 第304章 如果他真是凶手? 第304章 如果他真是凶手? 那一段不愉快的过往,厉晋远三言两语带过。 生怕唤醒了他的不良情绪,林甘蓝也没敢细问,柔声蜜语地安抚,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时至深夜,许宁见她很久没出来,特意进去看了一道。 正好瞧见两人席地而坐,倚着床边相拥而眠的场景,单身狗遭受了暴击! 凭什么他任劳任怨地工作到深更半夜,还得硬塞一口狗粮啊! 许宁拉长了脸,怨念丛深。 厉晋远耳力灵敏,尽管许宁极力放轻脚步,他还是老远就听见了。突如其然掀了掀眼皮,瞄他一眼,一瞬间,许宁有种过电的感觉,浑身抖了抖。 厉晋远咽下了原本要说的感谢词,换了对许宁来说,或许更显安慰的话。 “放心吧,我对你没兴趣。” 循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许宁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双臂交叉护在胸前,宛然站在壮汉面前的少女,充满了娇羞感。 他轻咳一声,放下了手,调整到一个稍微放松的姿势。 “厉先生,我瞧着林小姐许久没出来,就今天看一看。” 厉晋远轻轻摆弄着林甘蓝的头发,放轻声音:“她很累,就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吧。” 可我要下班了! 许宁抬手看表,时针已经走过十二点,他打了个哈欠,困顿不堪。 厉晋远分明没抬头,可侧脑好似生了双眼睛,沉声开口:“许警官,你把门锁了吧。” 许宁一惊:“那林小姐怎么办?” 他低头,指尖摩挲着林甘蓝的耳廓,轻声道:“她一定愿意陪着我。” 许宁望了望躺在他怀里的林甘蓝,微微侧身,紧闭双眸,灯光落在她的脸上,肌肤莹润得仿佛有光线在流动。 该死的异性恋,有床不睡非要躺地上,不知道脑子里装什么! 也许一半泥,一半水,摇一摇就成水泥了。 许宁在心内狠狠吐槽了一波,面上却波澜不惊,掉头走掉。 门外传来清晰的落锁声,羁押室的门紧紧关上。 林甘蓝再醒来,已经是六七个小时之后了。 羁押室没有窗户,悬吊的白炽灯坚强地散发光芒,驱散沉沉的黑暗。 她伸了个懒腰,许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张开双臂,碰到了厉晋远的下巴,这才惊觉,自己竟然一整晚都睡在他的怀里! 顿时,睡意全消。 她抬头,迎上了男人微弯的狭长双眸,正笑眯眯望着她。 她挠挠后脑勺,羞红了脸,干笑两声:“嘻嘻,我怎么睡在这儿了。” 厉晋远顺畅地接过话头:“你想陪我啊。” 林甘蓝一怔,脸更红了,犹如挂在枝头的成熟番茄,令人忍不住生出搓揉的冲动。 厉晋远倾身,猝不及防将她搂进怀里,低沉的声线极具磁性:“蓝蓝,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许离开我。” 是蛮横的语气。 可听在林甘蓝耳里,居然腾起一丝丝甜蜜。 厉晋远似乎在喃喃自语:“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不会,永远不会。”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拆散我们。” 许宁说,段成志的资料拿到了。 林甘蓝心系案子,没在羁押室久待,连洗漱都不顾,径直去了许宁办公室。 许宁忍不住调笑:“哟,林小姐今儿有些不一样,容光焕发啊。” 林甘蓝啐他一口,不由自主想起了苏元。之前在江州警局工作时,苏元也是这般吊儿郎当的样子,时常调侃些很欠扁的玩笑话。 她很快收敛心神,向他摊开手:“资料呢?” 许宁一副“怕你了”的表情,将资料递给她。 “段成志,江州人,大约五年前来到乐河。” “在江州时期,他没什么正经工作,据说惯会察言观色,所以做些中间人的生意。” 林甘蓝好奇:“中间人?” “比如有人需要机器,他就帮忙找生产的厂家,促成这笔合作后,他作为中间人,就能捞取一定提成。” 林甘蓝了然。 许宁继续介绍:“他长期混迹酒吧,喜好喝酒赌博,根据资料,简直就是个标准版小混混。” 林甘蓝皱眉:“能调查到他为什么来乐河吗?” 许宁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迷惑不解:“但有个现象很奇怪。” “他在江州时,一直过着捉襟见肘的生活,来到乐河之后,居然有钱了,很是过了一阵子潇洒生活。不过他死性不改,手头有钱了也不肯好好过日子,几乎天天去赌,隔三差五就泡在酒吧,为了博面子请人喝酒,一年都没到,又过回了没钱的日子。” 林甘蓝嗤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许宁补充道:“他身形瘦小,不仅没什么技能,而且还不肯老老实实工作,又当回了小混混,偶尔打打零工。帮街市口的猪肉铺子送肉,已经是他做的最长久的兼职工作了,整整八个月!” “有一次,他喝多了酒,跟人吹嘘他有钱时过的日子多么纸醉金迷。有人不忿,讽刺他再回江州去挣一波钱,他连连摇头,说自己招惹了有权有势的人,才被迫离开江州,这辈子估计都没机会再回去了。” 说到这儿,许宁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林甘蓝。 林甘蓝唬一跳:“你什么意思?” 许宁轻敲桌面,压低了声音,分明是光天白日,却有种做贼的神秘感。 “你说,他招惹的那位有权有势的人,会不会是厉先生?” 厉家在江州,的确可称得上是有权有势,可林甘蓝昨晚刚听过厉晋远痛陈“革命家史”,脱口而出:“不会吧,五年前正好是厉家出事的时候。” “厉家出事?” 林甘蓝不欲将厉家的过往外传,含糊不清地一笔带过:“那会儿厉家自身难保,怎么会有权有势?” 许宁紧追不舍:“可段成志不过是一介小混混,厉家那种层面的动荡,他哪里清楚?况且,厉家就算再怎么衰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收拾他还是绰绰有余。” 林甘蓝沉默不语,发自内心不想把这事儿和厉晋远拉扯到一起。 瞥一眼她的神色,许宁直言不讳:“别忘了,厉先生一直不肯承认他和段成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似乎又成了一个有力的作证。 林甘蓝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海面,却寻不到那根救命稻草。 耳畔,忽然回响起苏棠的话。 “如果厉晋远真是凶手呢?” 第305章 重金悬赏 第305章 重金悬赏 从警局出来,林甘蓝直接回了永宜酒店。 最近,她重新过上了学生时代两点一线的生活,每天在酒店和警局之间来回奔波。 刚走进酒店大堂,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里的苏棠。 苏棠明显在等她,立刻迎上来:“我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一直关机怎么回事?” 林甘蓝掏出手机一看,没电了。 瞧她状态不太好,苏棠把多余的话咽下去,陪她一同上楼。 不放心她单独待在房间里,苏棠半拉半拽,把好友往自己房间带。出乎意料的是,林甘蓝完全没挣扎,太过听话,反而令她有些不安。 苏棠热了一杯牛奶,递给她:“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失魂落魄。” 她挺不想使用“失魂落魄”这个词,但在心里搜寻了一遍,却找不到其他的词语可以精准形容林甘蓝现在的模样。 林甘蓝仰头,声音充满了浓浓的无力感:“我很想早点找到真正的凶手,可是,现在案情越发扑朔迷离了,我……我有点没头绪。” 人前,哪怕是很好的朋友,她也不愿意承认被许宁的猜测搅乱了心绪。 她之前因为新发现的凶器而奔去警局,苏棠暗地猜测,可能是案子又出现了什么变故。 她一向不擅安慰人,内心正斟酌怎么开口,门铃忽然响了。 会是谁? 苏棠蹙眉,除了林甘蓝,没人知道她在这儿。 两人对视一眼,苏棠先问:“谁?” “客房检查。” 苏棠走到门后,从猫眼望出去,门口的确站着一个身穿制服的酒店服务生,戴了个帽子,微微低头。 服务生补充道:“小姐,酒店例行检查电器。” 已经解释到这个份上了,苏棠放下了大半戒备,将门打开。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林甘蓝抬头,房间的门关上,房间里多了一个男人,圈住了苏棠的脖颈。 她立刻冲过去,一拳砸向不速之客的腹部。 那男人硬生生受了她一拳,仍然不肯放开擒住苏棠的手。 “放开她!”林甘蓝摆出凌厉的姿态,跟他对峙。 男人站在苏棠身后,微微抬头,帽檐下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意料之内,却又有些没想到。 厉晋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脸:“林小姐,又见面了。” 这把声音,和刚才伪装出的服务生分明不一样! 苏棠浑身一颤,听出了身后男人的身份,喃喃道:“你怎么来了?” 她想过厉晋行会追来,却没有猜到他的动作这么快,快到她没有一点预料! 厉晋行微微转脸,薄唇擦过她的脸颊,温热气息将她整个儿围绕,然而苏棠却感到不寒而栗。 他轻声道:“蓁蓁,你躲我。” 不是疑问句,是笃定的陈述语气。 苏棠攥拳,她原本就是个火爆脾气,实在忍不住,忽然狠狠踩他一脚,趁他吃痛,翻身做主人。 “你凶我?” “厉晋行,你凭什么凶我?” “你消失那么久,我苦苦等不到你,为你一句话,来到江州那个破地方,你现在凶我?” 苏棠疯了似的,攥紧拳头一下又一下砸在厉晋行身上,几乎拼尽了全力。 厉晋行原本一派嚣张气焰,这会儿被苏棠揍了,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生怕伤到苏棠,他连格挡都小心翼翼,帽子被掀飞在地,服务生的制服纽扣崩裂了两颗,白色的鞋子也挨了好几脚,变成了灰色,场面滑稽而狼狈。 一出剑拔弩张的动作戏,活生生被苏棠扭转成了一出家庭剧。 还是狗血的八点档! 厉晋行哭丧一张脸,满面委屈:“我千里迢迢从江州飞到乐河,一整日连饭都没吃上,你见了我,不仅不安慰,还拳打脚踢,哪有这样的人啊!” 苏棠气得胸脯一起一伏,还不解气,又捏起拳头狠狠砸了他肩膀一下,怒道:“谁让你那么装比?” “我……这不是怕你一碰面又跑了吗?”厉晋行放软了态度,但一直牢牢挽住苏棠的手,眼睛一刻也不肯离开她身上。 苏棠啐他一口,脸却不自觉红了:“呸!” 厉晋行将她整个儿圈在怀里,像是怀揣着珍贵无比的水晶娃娃,字斟句酌:“蓁蓁,你再不逼你了,你需要多少时间,我都给你。只是,下次离开至少告诉我一声,免得我找不到你。” “茫茫人海,数以亿计的人群,相遇本就是小概率事件,更遑论重逢?老天爷给了我们重逢的机会,可我不敢再奢求第二次。” 一时间,苏棠哑口无言。 她稍稍推了推,但男人如巍峨大山般岿然不动,只好作罢。 其实心里,早欣喜地开出了一朵花。 若不是爱,她也不会苦苦等待七年,不愿意将就。 “行了,八点档狗血剧有个合家欢的团圆结局。”林甘蓝面带笑容,替他俩鼓掌,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剧目总是格外引人唏嘘。 苏棠是她至交好友,厉晋行是她心爱男人的亲哥哥。 对于两人的和好,她乐见其成。 温香软玉在怀,厉晋行心情大好,这才得空注意到林甘蓝,打趣道:“弟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阿远呢?” 林甘蓝顿时沉了面色,抿了抿唇,一瞬间脑海里闪过许多想法,最终还是决定向厉晋行和盘托出。 “大哥,阿远他……出了点事。” 厉晋行敛了笑意,眸光沉沉望过来:“什么事?” 见林甘蓝欲言又止,苏棠干脆快人快语:“厉晋远涉嫌一起分尸谋杀案,正在接受调查。” 饶是厉晋行一向镇定沉着,也忍不住惊呼:“怎么可能!阿远怎么可能杀人!” 身为局外人,苏棠阐述得更客观,将前因后果三言两语说了,最后以摊手作结:“我们都相信厉晋远不是凶手,但现在证据对他很不利。” 厉晋行沉默半晌:“不行,我不能让他一直待在警局里。我马上让律师过来,至少先把他保释出来。” 林甘蓝出声阻止:“大哥,先别!永南基地替我争取到了特别顾问的身份,全程参与侦破这个案子,目的就是不想扩大影响。现如今,先让他待在警局里,反而免得横生事端,况且,我有特别顾问的身份,时常可以去看他。” “目前,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出关键证据,证明凶手另有其人。” 仅凭她一人之力,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但如果加上厉晋行的力量,或许会有别的收获。 厉晋行深深看她一眼,点点头:“好,听你的。” 鉴于段成志的街头混混身份,厉晋行决定兵行险招,开出丰厚的酬金,悬赏本案有用的线索。 虽然厉晋行头一次踏足乐河地界,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第二天,乐河市的社会分子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们仨出门吃个午饭,都能听到隔壁桌的讨论。 “听说了么?段成志那起案子,有人开出五十万悬赏凶手信息!” “真的假的?五十万哎!” “不过谁知道凶手是谁啊?这五十万也不好拿。” “据说哪怕不能提供凶手信息,只要提供有用的线索,就能分到十万块!” “喂,你要不要去试试?” 正偷听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这是厉晋行为了悬赏,特意买的新手机号,一整日接了无数个电话,可几乎个个都是冲着丰厚赏金而来,没人知道真正的线索。 三人对视一眼,由林甘蓝摁下了接通键。 她最清楚这起案子的情况,多问几句,便知道爆料人所说的线索是真是假。 “喂,是悬赏热线吗?”听起来似乎是个年轻小伙儿的声音,夹杂了些许惴惴不安。 “你有什么线索提供?” “那天晚上,我看见了凶手。” 这话,短短几个小时内,林甘蓝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她原本没报什么希望,照例询问一番:“你说说看,那天晚上是什么个情况。” 对方沉默片刻,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提起了酬金:“你们说的,协助抓到凶手给五十万,提供有效线索至少也有十万酬金,到底算不算数啊?” 又一个冲钱来的。 林甘蓝连白眼都懒得再翻,将回答过数遍的回答再次搬出来:“钱不是问题,重点在于你的线索是不是有用。我不甄别一下,怎么知道你掌握了真正的线索?” 对方再次沉默,似乎想过之后觉得她说的在理,闷闷开口:“那天晚上,我在酒吧玩的晚了些,回家路过永宜酒店背后,看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走着。” 永宜酒店背后。 精准地捕捉到关键词,林甘蓝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经心,不禁坐直了身体。 之前的许多个爆料电话中,虽然都提到了永宜酒店,但少有人提到酒店背后。而根据她和许宁的测试,凶手为了避开酒店的严苛监控,很可能沿着段成志房间外墙的水管直上直下。 她握紧手机,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淡漠:“你路过是什么时间?” 对方想了想:“凌晨四点多吧,我离开酒吧的时候快四点了,走过去大概需要十几分钟时间。” 林甘蓝心头一凛。 厉晋远说过,他离开1608房间时段成志还活着。 尽管他看到的挂钟显示一点三十几分,但真正的时间应该往后延两个小时,也就是三点三十几分时,段成志还活着! 符合对方所说的看见凶手时间! 爆料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表示:“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我拐弯时,看见那人丢了个东西在垃圾桶里,等他走了,我悄悄过去一看。嘿,你猜是什么?” 林甘蓝握住手机的指节发白,胸腔内心脏狂跳,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已经可以肯定,对方的确见过那名凶手。 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问:“是什么?” “一只手套。” 凶手丢掉了一只手套? 林甘蓝正一头雾水,只听对方继续道:“那只手套,还在我这儿。” 她再按捺不住,霍然起身,语气里有掩不住的焦急:“你在哪里?我现在过来找你!” 第306章 真假爆料 第306章 真假爆料 爆料人约在永宜酒店附近的茶社。 临河一间小门面,摆出竹编的桌椅,三三两两坐了些退休的老大爷,或是喝茶聊天,或是兴起杀一盘象棋,好不惬意。 往里走,顺着陡峭的木质楼梯上去,二楼宽敞明亮,分隔出了半封闭的包间,装修风格更趋于年轻化。 没到节假日,二楼几乎没客人,林甘蓝顾不得欣赏,长驱直入。 循着爆料人电话里的指引,一行三人直奔靠窗的包间,一溜看过去,找到了位于角落的雪松间。 她深吸一口气,率先推门而入。 包间内,两排卡座围住一张长桌,一面坐了个身穿polo衫的小伙子。 听见动静,他抬头看过来,一脸怯生生的表情像极了受惊的兔子。 林甘蓝的目光充满了打量:“你就是那个爆料人?” 他迟疑着点头,满面惴惴不安:“我给你们消息,你们就给钱,是吧?” 林甘蓝一个眼神,苏棠立刻心领神会,拉开随身斜跨的背包,厚厚一叠钱币,看得小伙子心花怒放。 苏棠只拉开了两三秒钟,足够他看清那些钱,便果断地合上了挎包,语气凌厉:“我们早说过,钱不是问题,关进是,你到底有没有真的消息?” 林甘蓝接过话头,语带威胁:“如果你给我们的是假消息,呵,我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两女一男的组合,并没有壮实的肌肉,然而三人通身透出的凌厉气势,明显不是善茬。 小伙子咽了咽口水,刹那间生出了逃跑的心思,可一想到丰厚的酬金,便迈不动腿了。 五十万啊! 即使最后没抓到凶手,只需提供了有用的线索,就能得到十万块! 小伙子重新坐回卡座,笑容谄媚:“你们放心,我亲眼看见那个男人从永宜酒店背后的小巷子里走出来,将手套丢弃,绝对是有用的线索!” 林甘蓝坐下:“是否有用,不是你说了算。” 苏棠坐在她身边,而厉晋行却坐在了她们的对面——爆料人的旁边,三人形成了围堵之势,将爆料的小伙子困在了卡座一隅。 服务员送上刚沏的龙井,林甘蓝抿一口,目光灼灼:“说吧,到底怎么个情况。” 小伙子似乎早有准备,侃侃而谈。 无非是电话里那一通老生常谈,林甘蓝干脆出声引导他:“你看见那个男人是什么模样?” “永宜酒店背后太暗了,我从斜角望过去,角度不太好,再加上他戴了帽子和口罩,怎么可能看清他的脸嘛!” 林甘蓝有点失望:“那他的身材呢?” 他站起来,以自己为参照物比划:“比我矮一点,差不多瘦,穿一身黑漆漆的衣服,若不是手上有点白色,一晃眼很容易就忽视掉了。” 左手无名指上,一枚金戒指十分引人瞩目,反射出点点金光。 小伙子自曝一米七四,比他还稍微矮一些,那绝对不是身形高大的厉晋远! 林甘蓝同厉晋行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底瞥见了一丝欣喜。 这个线索太重要了! 很可能成为洗刷厉晋远冤屈的目击证人! 林甘蓝感觉搁在桌下的手忍不住微颤,强自镇定:“那手套在哪儿?” “在我家。” 林甘蓝霍然起身:“走,我们现在就去拿!” 在三人的簇拥下,小伙子刚迈出茶社,又忍不住怀疑:“我把那只手套给你们,你们保证会给我酬金?” 林甘蓝眨巴杏眼,一派天真无邪,闪烁着真诚的光芒:“相信我,我们真的不差钱。不过,你可以趁在路上的时间考虑一下,只拿十万块就作罢,还是一鼓作气到手五十万。” 她抛出的条件,犹如枝头悬挂的成熟苹果,沉甸甸,红彤彤,分外诱人。 再转眼一瞧他们停在茶社门口的车,锃亮的飞天女神标志几乎晃花了他的眼,这可是价值不菲的劳斯莱斯啊! 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小伙子连说话都结巴了:“当……当然是想要五十万了!” 将他的表情看在了眼里,林甘蓝眯了眯眼,租车的钱没白花。 她拍了拍小伙子的肩:“同我们合作,不过去警局说几句话便能轻轻松松到手五十万,天底下再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生意了。” 这会儿,他满脑子都是即将到手的五十万酬金,压根没听清林甘蓝的话,只一个劲儿应和:“好,我答应,我配合!” 厉晋行做司机,由着副驾驶位子上的小伙子指路,往他家开去。 路上,林甘蓝和苏棠默契无间,相互配合,在闲聊中将小伙子的姓名年纪甚至社会关系统统摸查了个遍。 小伙子名叫易侠,不过二十岁的年纪,高中毕业没继续念大学,辗转多份工作都做不长,近日在附近一家奶茶店做兼职。 父母在沿海地带打工,家里只有个奶奶同住,平时喜好和一班朋友泡酒吧,经常后半夜才归家。 不到十分钟,劳斯莱斯拐到一条幽深破落的巷口,易侠喊了“停”。 “里面太窄了,车开不进去。”易侠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 闻言,林甘蓝掏出手机,快速发了一条短信,才下车。 跟随易侠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一栋低矮的平房门口。易侠掏出钥匙开门,把他们往屋子里引:“我奶奶不在家,你们进来吧。” 苏棠不着痕迹落在最后,进屋前伸手往屋子外墙划了一道。 不知何时,她手里多了一支粉笔,灰白色的破败墙壁上赫然多了一抹亮黄色的粉笔划痕,甚是显眼。 三人进屋,易侠招呼他:“随意坐一下,我去取手套。” 不多时,他拎着一套挂在衣架上的夹克外套走出来,指了指衣服口袋:“那天我随手就放进了衣服口袋里,回来换掉了这件外套,这几日一直没穿过。” 林甘蓝一面娴熟地戴上手套,伸手进口袋掏出那只凶手扔掉的手套,一面问:“也就是说,这几日来都没人碰过这只手套?” 易侠点头:“奶奶很通情达理,不会未经我的允许,碰我的东西。” 说话间,林甘蓝已经把那只手套掏了出来。 白色的普通纺织手套,薄薄一层,街头巷尾随处都有小店售卖,连个正儿八经的品牌都没有。 她凑到门口,迎着明亮的日光检视,尾指处隐约可见斑斑血迹。 她心念一动,连忙把手套翻转,背面尾指处血迹更浓,完全干透了。再细看,中指处有刮蹭的痕迹,几缕纺织纤维迎风飘扬。 林甘蓝猛地抬头:“这些血迹是哪儿来的?” 易侠连忙摆手:“我不知道啊,我捡来见是个手套,没什么用处,就随手扔进了衣服口袋里,再没管过。若不是听说你们在找那天晚上永宜酒店附近的目击证人,我甚至压根想不起来捡过一只手套。” “这么说来,你捡到这只手套时上面就有血迹了?” “那天太晚了,我也没仔细看,应该是原本就有的吧!” 林甘蓝微微眯眼,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忽然冷笑了两声。 易侠不解,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忽然想起什么,慌忙把手往背后藏,微微侧身,避开了与林甘蓝直视。 然而林甘蓝却不放过他,步步逼近,掷地有声:“易侠,你说谎。” 第307章 奇怪证物 第307章奇怪证物 林甘蓝逼近一步,咄咄逼人地质问:“那天晚上,你真的只捡到了这只手套吗?” 顷刻间,易侠的脸就涨成了猪肝色,结结巴巴辩称:“是啊,只有这只手套……” 他还没说完,就被林甘蓝截断了话头:“谎话连篇!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那天晚上还捡到了什么?” 厉晋行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轻微的“咔咔”声,迈步站到了易侠的背后。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压抑着汹涌的怒气:“我们几个脾气不太好,一早就说过,最好老实点,如果发现被欺骗,我会很生气……” 他拖长了尾音,威胁意味显而易见。 苏棠也来凑趣,摆弄着手机,讽刺一笑:“咱们是文明人,别那么野蛮。干脆报警吧,案发时间这家伙在永宜酒店背后出现过,嘴里却没一句实话,不如让警方彻彻底底调查他一番。” 说着,作势就要摁下110三个数字。 易侠吓得瑟瑟发抖,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恐怖! 他虽然跟着朋友混迹社会,但到底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会儿吓得双手抱头,声音都带哭腔了:“我……那天晚上我真的只是路过而已!我……我都不认识那个段什么,怎么会杀死他!” 林甘蓝冷笑:“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他姓段?” 易侠半蹲在地上,循声扬头,双眼布满了血丝。 他不语,林甘蓝却继续说下去:“你不说话,我也知道那天晚上你还捡到了什么。” 她的目光炽烈如七月正午的阳光,令易侠完全不敢直视:“你瞒不过我。” 一旁的厉晋行和苏棠互相交换了眼神,他们也禁不住好奇,林甘蓝到底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林甘蓝也半蹲了身子,同易侠平行,强硬掰开他放在脑袋上的左手,露出了他无名指上的金戒指,调转方向,斜侧看去,戒指内侧隐约可见一点血迹。 她扬了扬细眉,清丽的面容仿佛蒙了一层寒霜:“这枚金戒指不是属于你的吧?” 虽然是疑问句,却用了笃定的语气,仿佛她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易侠浑身一震,脸上分明写着“她怎么知道”? 林甘蓝冷哼一声:“我不仅知道这枚戒指不属于你,还知道它原本被主人戴在中指,而你因为尺寸不合,才会胡乱地塞进左手无名指。” 将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表示戒指的主人已经订婚或结婚,但来易家的途中,她和苏棠已经打听过了,易侠现在还是单身状态。 而且现在的年轻人一般都喜欢佩戴铂金或者钻石戒指,鲜少有年轻人喜欢充满暴发户气息的黄金戒指,那金光闪烁的款式,也实在与易侠的风格不符。 更重要的是,她翻转那只染血的手套,在中指处发现了一点刮蹭的痕迹,很像是强行连手套带戒指一起撸下造成的痕迹,便留了心眼,诈一诈他。 这一诈,果然有问题。 没想到林甘蓝竟然猜得这么准,易侠哭丧一张脸,只好和盘托出。 “这枚戒指……的确不是我的。” “那天晚上,我看见那男人扔了个东西进垃圾桶,临走前还东张西望,似乎不像是普通垃圾,就留了个心眼。我留在斜街拐角的地方,躲了好几分钟,确定他走远之后才过去查看。” “稍微翻了一下垃圾桶,就找到了这只手套,特意被那人掩埋在食品包装袋下面。我摸到手套里有个硬硬的小东西,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个金戒指。” “我怕被人发现了,把戒指重新裹回手套里,揣在衣服口袋带回家。我瞧着这枚戒指挺好看,就戴在手上,那手套就忘在衣服口袋里了,直到听说你们重金悬赏……” 易侠再说不下去,几乎哭出来,央求道:“我不要戒指了,你们拿走吧,但是求求你们,别报警好不好?” 苏棠眼珠子一转,一只脚踩在他面前的矮凳上,微微躬身,形如电影里霸气侧漏的美艳反派女配角,凶巴巴地威吓:“这么怕警察,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易侠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只是我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万一招惹来警察,我怕她担心。” 老人家最会杞人忧天,尤其对警方有种天然的敬畏,平时听见警车路过的声音,都得耳提面命,教育易侠可以贪玩,却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苏棠还想继续试探,被林甘蓝拦住了。 她悄悄观察过易侠,虽然贪玩些,还是小孩子心性,甚至性格有几分怯弱。这样的人,一时冲动之下可能会误杀,但绝对做不出分尸这么残忍的事情。 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警车声,低矮的平房内空气忽然紧张到凝滞。 易侠目瞪口呆:“你们真报警了?” 他的话音刚落,几辆警车围堵在易家门口,一队身穿制服的警员鱼贯下车。‘ 许宁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冲林甘蓝点点头:“就是他?” 得到林甘蓝点头认可,他一挥手:“带回警局。” 易侠挣扎,五官扭曲到变形,竭尽全力嘶吼:“我没有犯罪,为什么要抓我?” 林甘蓝解释:“作为重要的目击证人,请你去警局聊一聊。你放心,我们应承过的酬金,不会少。” “不,我不要去警局!你们没告诉过我,要去警局!”易侠奋力挣扎。 苏棠放出一段手机录音,先是林甘蓝的声音。 “同我们合作,不过去警局说几句话便能轻轻松松到手五十万,天底下再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生意了。” 然后是易侠的回答,十分干脆利落。 “好,我答应,我配合!” 易侠愣住,整个人委顿在地:“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答应去警局!” 许宁神色严肃:“身为公民,请你配合警方破案。” 林甘蓝戴着手套,从易侠左手撸下了那枚戒指,装进密封塑料袋。 透过塑料袋,戒指内侧隐约可见淡淡的痕迹,似乎曾经沾过血。她心念一动,将两样证物交给许宁时,特意叮嘱查一查证物上的血迹。 正准备将易侠带走,门口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咦,咱家门口怎么停了警车?” 易侠瞬间变了脸色:“是我奶奶。” 老人家一面往家走,一面喊:“侠侠,门口怎么会有警车?你是不是犯什么错了?” 眼看易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唇无血色,林甘蓝示意许宁放人。 须发皆白的老奶奶一步一顿走进屋,平房低矮,光线不太好,她歪着头瞧了好一阵,才看清屋子里站了许多人,唬了一跳。 “啊呀,侠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这些都是什么人呐?” 许宁嘴快,努力堆出最和煦的笑容:“奶奶,你不用怕,我们是警察。” 这瞬间,林甘蓝只想呐喊一声“猪队友”! 在许宁的执勤生涯中,人们一听“警察”俩字儿都充满了安全感,谁知这次却吓到了老奶奶。 老人家抚着胸口,差点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幸亏林甘蓝眼疾手快扶住了。 “谢谢你啊小姑娘。”老奶奶前脚彬彬有礼道完谢,下一刻迈着小脚走到屋子角落,抽出一根婴儿手臂粗的木棍子就去找易侠。 嘴里还念念有词:“侠侠,你到底犯什么错了?我一直跟你讲,人可以穷,可以贪玩,可以有小毛病,但一定要善良,不可以存了害人的心思!你……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说着,木棍瞅准易侠的方向挥过去。 一屋子的人都看呆了,老人家身手矫健,一点儿不像上了岁数的人! 易侠更是被撵得满屋子乱窜。 打坏了易侠,谁来当目击证人? 林甘蓝脑子一激灵,冲过去夺下了老奶奶的木棍,顺口扯了个谎:“老奶奶,你误会了。易侠没犯错,警局需要拍个宣传片,我们想让易侠充当一下演员。” 她从苏棠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叠钱,递到老奶奶手里:“奶奶,你瞧,这是拍宣传片的报酬。” 幸福来得太突然,老奶奶愣了足足一分钟,才回过神来。还一脸不可置信:“我孙子真没犯错?” 易侠抹了把额头的汗,他心里苦哇,在奶奶心里他就是个违法乱纪的人儿嘛! 林甘蓝握住奶奶的手,语气诚恳而真挚:“奶奶,易侠乐于助人,守法奉公……总之,是个很棒的小伙子!” 她张口就来,可毕竟不了解易侠,生怕露馅,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听见夸奖自家孙子,老奶奶格外开心,笑得一张脸犹如盛开的菊花,推辞道:“帮警察拍宣传片是好事情,不用给钱。” “要的,要的,这是规章制度,您帮易侠收着。” 把钱塞进老奶奶口袋,林甘蓝微微松口气,用眼神威胁易侠乖乖上车,转头又是一副温柔面孔,向奶奶辞行:“奶奶,我们赶时间就先走了,下次有空再来拜访。” “好咧,你们有空常来家里玩。易侠跟警察当朋友,我这个做奶奶的就放心咯。” 老奶奶一路把他们送到巷口,还叮嘱易侠一定要好好拍宣传片。 回到警局,许宁立刻让人把新找到的证物送去物证科。 转头,却意味深长地表示:“鉴证中有证据链的说法,必须保持证物不受污染,而这两件证物被易侠带走,恐怕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对此,林甘蓝早有心理准备,至少能给侦破提供更多线索。 更重要的是,易侠就是个活生生的目击证人。 她心系证物的鉴定结果,一直在警局等到下午,物证科那边终于传来消息。 在手套里检测到了段成志的皮屑,戒指内侧的血迹经过dna检测,也被认定属于段成志。 也就是说,这两样东西都属于死者。 林甘蓝拧眉:“没检测出其他东西吗?譬如其他人的皮屑?” 许宁摇头:“有什么不对劲吗?” “就算段成志曾经戴过那只手套,但根据易侠的证词,他亲眼看见凶手扔掉它,按理说,手套上应该残留了凶手的痕迹才对。” 可现在,从手套和戒指上,法医完全检测不到第二个人的痕迹。 第308章 走出警局 第308章 走出警局 “凡两个物体接触,会产生转移现象。即会带走一些东西,亦会留下一些东西。” 这是法证之父罗卡建立的一套黄金定律。 而现在,它却令林甘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把自己封锁在角落自言自语。 “就算没碰过戒指,可易侠明明看见凶手碰过手套,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呢?这种纺织手套应该很容易残留皮屑或者纤维,是不是我忽视了哪里?” “凶手为什么要把段成志的手套和戒指带走,扔掉?并且,没有和凶器、尸块一起扔掉,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不过,找到易侠这个目击证人,至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由于易侠证实凶手体格矮小,经过一番画像,近乎一米九的厉晋远完全不符合易侠描述的凶手形象。虽然还没有完全解除嫌疑,但他获得了保释的机会。 在保释期间,不得离开乐河市辖区,并且每天都必须到警局报道一次,但至少可以离开阴暗的羁押室,行走在阳光底下。 厉晋行的速度很快,早早便备好了律师,很快就办完了手续。 走出羁押室,厉晋远第一个便想跟林甘蓝分享喜悦,打听了她的位置,急奔过去,恰好看见她蹲在角落自言自语。 说到兴头上,甚至还焦躁得以头撞墙。 落在别人眼里有些神经质的表现,在厉晋远看来,却觉得分外可爱。 他暗叹一声,自己大概是掉进林甘蓝的陷阱里,没救了。 悄悄接近了,他甚至能听清林甘蓝的喃喃自语,不断提到“手套”、“戒指”,没忍住心头的好奇,猛地出声询问:“什么手套?什么戒指?”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林甘蓝吓一跳,整个人往侧边躲,恰好撞进他坚实的怀抱里。 熟悉的清冽气息将她包围,不必抬头,林甘蓝就知道身边是谁,欣喜若狂:“你出来了?” 下一刻,她的所有话都化作了呜咽声。 她被抵在墙角,男人投下一抹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儿掩埋。 一瞬间,她的脑子完全空白,什么手套,什么戒指,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的世界里,只剩了厉晋远的唇好软,好好亲,像果冻,薄荷香草味道。 顾及还在警局,厉晋远没有得寸进尺,而是点到为止。 察觉她稍稍喘气了,便欣然放开她。 林甘蓝垂头,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白嫩嫩的脸颊羞得能滴出水来。 厉晋远淡笑:“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什么手套,什么戒指了。” 这个话题成功夺走了林甘蓝的注意力,谈论正经话题时,整个人焕发出奕奕神采,将引出易侠,找到新的物证全都告诉了他。 说完,才发觉厉晋远一直盯着她。 她眨巴眨巴眼睛:“你怎么了?” 厉晋远面色凝重:“你说到手套,我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1608房间,我看见段成志的确戴了手套。” “他的手受伤了?” 厉晋远摇头:“他没说,但我总觉得这起案子太过诡异凑巧了。” 不止是他,林甘蓝也有同样感觉。 所有的证据不约而同指向他,好像早已挖好了陷阱,等着他往下跳。 然而,他只是一个过路人,会招惹到谁呢? 林甘蓝想来想去,顶多一个段成志。 可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死人又怎能陷害厉晋远? 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林甘蓝还吃饭都心不在焉。 苏棠在桌下伸手扯了她一把,悄声道:“大小姐,别想了,这些天你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还想不想要你的胃了?” 她收敛心神,抬起头来,正巧遇上对面那双凝视的湛黑眸子,莞尔一笑。 厉晋远给她夹了一块牛柳,语轻情重:“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林甘蓝笑容甜美,犹如初夏荷塘里含苞待放的荷花,颇有亭亭玉立之感。她咬一口牛柳,肉质鲜美,火候精准,没想到乐河小城也能被他找出这么美味的馆子。 两人犹不自觉,坐在一旁的苏棠却抚了抚手臂,打个激灵:“啧啧,瞧你们俩那腻乎劲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话音刚落,厉晋行夹了一块鱼肉落到她碗里,笑眯眯:“蓁蓁,咱们也可以。” “呸,我才不要那么恶心呢!还有,你夹块鱼给我是什么意思?嫌我话多,想让鱼刺卡住我吗?”苏棠是个火爆脾气,加之还在气头上,怎么瞧厉晋行都不顺眼,举着筷子想打开他的手。 谁知厉晋行躲闪中,手背狠狠打在了桌角,被划出了一条伤口,顷刻间血就渗了出来。 苏棠没想到随便的玩闹居然会伤到厉晋行,一下子慌了神,有点手足无措:“疼吗?咱们要不要去医院,包扎一下?” 厉晋行失笑:“这点小伤,不用去医院,过几天自个儿就好了。” 苏棠还是放心不下,坚持去医院看看,厉晋行正安慰她,忽然爆发一声闷响。 林甘蓝霍然起身,一巴掌拍在桌面,震得碗筷都抖了抖,却丝毫没觉得手掌疼。 桌边其余三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疑问。 但林甘蓝宛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然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苏棠好奇:“你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为什么手套上没有凶手的痕迹,也明白凶手为什么杀人后要分尸!” 林甘蓝握拳,连饭也不吃了:“现在,我要去验证这个猜测是不是正确!” 林甘蓝一走,其余三人立刻跟上。 他们特意选了一家上档次的餐厅,庆祝厉晋远离开警局,没想到仅仅半个小时,他们又回来了。 林甘蓝撞开许宁办公室时,他正啃着三明治当晚餐,顺便看卷宗。抬头看见他们四个齐刷刷站在门口,大吃一惊:“你们回警局做什么?给我送饭吗?” 林甘蓝没搭理他的调侃,径直冲进去,双手撑住办公桌,还处在兴奋状态里。 “许宁,易侠呢?” 许宁眨眨眼,被她的语气感染,大气没出一声,指了指隔壁:“正吃饭呢。” 话还没说完,林甘蓝已经一阵风似地冲去了隔壁房间。 易侠被盘问了一下午,早就饥肠辘辘,漂亮的女警员瞧他年纪小,特意照顾些,用饭盒装了自家的饭菜带给他。他刚打开饭盒,夹上第一口菜,正准备往嘴里送,“砰”一声门被撞开。 他手一抖,菜掉了。 易侠心里淌血,他的大鸡腿啊! 只此一个啊! 再抬头看一眼门口的人,禁不住面上淌泪,怎么又是林甘蓝? 眼睁睁看着林甘蓝一阵风似地冲到面前,易侠哭丧一张脸,闷闷道:“姐啊,咱说好只爆料,你都把我弄警局了,这会儿还不能让我好好吃顿饭吗?” 林甘蓝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饭盒抖一抖。 她压根没注意听易侠的话,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问题上:“易侠,我记得你曾经提起过,看见凶手一只手包扎过?” 易侠微微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迟疑点头:“其实离得有点远,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包扎,就看见一只手掌有点白,行动也不太方便,好像受伤了。” 凌晨四点多,夜色浓浓,他原本应该看不清,但垃圾桶附近亮着一柱路灯,散发出暗淡的光芒。 一切那么巧,好像命运冥冥中安排好。 林甘蓝单手成拳,用力砸了一下桌面:“我知道了!” 厉晋行和苏棠已经第n次听见这四个字,见惯不惊了。 易侠一脸迷茫,傻白甜似地仰头望着林甘蓝,好奇心占据了内心,连饭也顾不得继续吃了:“你跑过来就为了问我这个?到底知道了什么啊?” 林甘蓝完全不理会他,转身就去找许宁:“带我去找法医。” 许宁心头警铃大作:“找法医干嘛?” 她的双眸晶亮,犹如夜色中的霓虹,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求证一件事。” “一旦证实,我们就能知道凶手为什么故意分尸,却把凶器和碎尸扔在附近。” 第309章 再次检测 第309章 再次检测 许宁领路,一行人去了法医办公室。 负责这起案子的法医栾伟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这几日,他都泡在了警局,有家不能回,甚是想念可爱的女儿。 拎着包,转身看见许宁,他立刻拉长了脸。 私底下,法医办公室流传了一句话,许宁就像个扫把星,谁看见都没好事。 想想也对,许宁是重案组的负责人,会来法医办公室,多半是出命案了。 许宁笑嘻嘻凑上去,亲热地招呼:“栾法医,还没走呢?” 话出口,他就想抽自己一耳光。 可不是没走嘛!走了,他还能碰见? 栾伟掀起眼皮,瞥他一眼,鼻子里哼哼:“许警官,有话快说。” 许宁揉了揉脸颊,皮笑肉不笑可真累啊。 林甘蓝站出来:“栾法医,我想问你有没有给尸块做dna检测?” 栾伟脚步一滞微微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办公室内,气氛骤变。 林甘蓝似乎完全没察觉,目不转睛地重复了一遍问题:“我想知道,你给尸块和找到的那根小拇指之间做过dna检测吗?” 栾伟紧紧抿唇,脸色骤然一沉。 一旁的厉晋远不动声色挡在她面前,似乎生怕栾伟一时恼羞成怒。 良久,栾伟看向许宁,不答反问:“她是谁?” 许宁挠了挠后脑勺:“这起案子的特别顾问。” 栾伟轻嗤:“许警官,你在重案组待了好几年,破的案子没有上百,至少也有几十件吧。怎么,现在宝刀老矣,需要人帮忙了?” 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空气中的火药味浓厚,纷争一触即发,许宁干脆噤声。 但林甘蓝却没那么好脾气,皱了皱眉头,干脆挑明:“栾法医,你没做dna测试吧?” 似乎被戳到了痛处,栾伟背过身,将办公桌上的物品摆好,准备拂袖而去:“我怎么工作,用不着对一个局外人交代。” 林甘蓝拦住他:“现在做dna检测也来得及。” “你听不懂人话吗?用不着你来指教我怎么工作!” 栾伟作势拨开她的手,但厉晋远动作更快一步,径直挡在前头。一米九的身高犹如一面墙,生生比栾伟高出了半个头,把去路挡的严严实实。 他把背包往椅子里一撂,撸起衣袖:“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厉晋远却看向林甘蓝,一言不发,仿佛无声守卫公主的骑士,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林甘蓝义正辞严:“我想请你给尸块和小拇指之间做一个dna测试,验证他们是不是属于同一人。” 他摆摆手,有些可笑:“为什么?” 反正走不了,他干脆坐下来,双手交叠在前腹,眯了眯眼:“不是同一人,那小拇指还能是谁的?难不成谁会有您这般闲心,把自己的小拇指切下来玩?” 林甘蓝板正一张脸,尽管现在不是法医了,但曾经的职业使命感让她格外反感栾伟的态度。 她攥起拳头,砸向办公桌。 “砰”一声巨响,世界顿时安静了。 办公室内其他人纷纷望过来,就连栾伟也坐直了身体。 灯光下的少女一头黑色短发,穿了简单的衬衫搭配黑色长裤,看上去飒爽又清纯,一双美目似乎闪动着莹莹光彩。 谁能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女居然是个金刚芭比! 瞧了瞧桌上微微移盖的水杯,栾伟心有余悸,不由自主想万一挨拳头的是自己…… 林甘蓝抿唇,分明生了张娇花似的脸庞,眼底却盛满了倔强,弥漫了一身正气。 她义愤填膺:“身为法医,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只要有一丝疑点,就必须弄清楚!” “死者已逝,你就是他们的代言者,他们生前受到的屈辱和不公,都应该由你替他们发声,替他们寻求公平和正义!” “作为一名法医,如果因为贪图轻松而放跑了真正的凶手,那和见死不救有什么两样?如果真想过轻松日子,又何必来做法医,趁早转行吧!” “因为,你不配做法医!” 连珠炮似的一番话,字字清晰,每一个字都犹如石头掷进湖面,震荡出一圈圈涟漪。 这番话从现场谁的嘴里说出来,栾伟都不会吃惊,可偏偏是一群人里看起来最年轻的女生。 他一下子愣住了,恍惚中,似乎回到了十年前的大学时代。 炎炎夏日,窗外响起声声蝉鸣,原本是催人入睡的环境,可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坐得笔直端正。 讲台上,老师在给他们上最后一课。 如今想来,那段话和眼前女生的话,似乎有异曲同工的意思。 见栾伟陷入了沉思,林甘蓝以为他还在踌躇不定,心一横,放言道:“我保证,验一遍尸块和小拇指不会是无用功!” 她神色沉静,举起一只手掌,是郑重发誓的模样。 栾伟已经被她说动,可面子上还有点难为情,干脆借这个台阶下了:“你凭什么保证?” “我……”林甘蓝咬咬牙,“如果验出来,两者属于同一人,我就给你道歉。” 栾伟嗤一声:“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这一句,可算惹恼了在场的其他人。 苏棠的爆竹脾气最先爆炸,推了一把栾伟:“凶什么凶,比谁嗓门大?蓝蓝已经够给你面子了,别得寸进尺啊!” 厉晋行连忙拽她,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女生,真当自己是叶问了? 把她护在身后,厉晋行自然也要用实际行动表示支持:“栾法医是吧?做人呐,不能太道明寺。” 他点到为止,话音刚落,厉晋远立刻接上:“林甘蓝不会输。” 斩钉截铁六个字,彰显了他对林甘蓝信心满满。 下一刻,他把目光投向许宁。 尚在状况外的许宁唬了一跳,迎面一股巨大压力。 在厉晋远的注视下,许宁硬着头皮也加入了讨伐的行列,迟疑半晌:“嗯……栾法医,你就再做一次吧。” 一对多,栾伟顿时落了下风。 想象中的面子没挣到,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全办公室的人几乎都望了过来,似乎等着看他的笑话。 栾伟顿觉进退两难。 他并非真的没有职业道德,只是一连好几日昼夜辛苦,忍不住记挂家里的老婆孩子热炕头。 林甘蓝急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多耽搁一分钟,凶手就在外多游荡一分钟! 她心一横:“栾法医,请你重新做一次测试。如果最后验出来,我让你做无用功了,我做一面锦旗那么大的牌子挂在胸口,绕着警局走三圈向你道歉,行吗?” 这一番拉锯战,林甘蓝已经看清楚了,栾伟就是个好面子的男人。 最后提出的道歉方式,他一定不会拒绝! 果然,栾伟只是象征性地抿了抿唇,果断应了。 望着栾伟忙碌的身影,苏棠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蓝蓝,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仔细一想,苏棠忍不住犯怂,如果那些尸块不属于段成志,那会是谁?警方稍后找到的小拇指,又怎么解释? 林甘蓝拍了拍她的手臂,淡淡一句:“看着吧。” 第310章 醋王厉少 第310章 醋王厉少 夜深,测试终于有了结果。 不匹配。 也就是说,那些尸块不属于段成志。 栾伟惊得合不拢嘴,狠狠被打了脸。 林甘蓝微微笑道:“好了,我不必绕着警局走三圈道歉了。” 胸口还挂一块锦旗那么大的牌子,实在是太像古代电视剧里的囚犯游街示众。 她稍稍松口气,旁边的许宁却面色越发凝重,毫不客气戳破栾伟:“栾法医,你没给尸块和小拇指做dna测试?” 栾伟眉头紧锁,一张脸阴云密布,承认了。 “头一包碎尸,我给每一块都做过dna测试,证实属于同一个人。后来再找到小拇指,通过清晰的指纹证实属于段成志,我就下意识以为那包碎尸也是他……” 事实上,不止是他,所有人一开始都走进了一个误区! 发现尸块后,紧接着找到小拇指,人就会下意识将两者合二为一。 林甘蓝打了个响指,眸子如一汪澄净清澈的湖水,尽量客观地分析:“凶手刻意让我们误会那包尸块属于段成志。” 否则,为什么尸块会丢弃在酒店附近很容易找到的地方? 为什么扩大搜索范围后,只额外找到小拇指,而没有找到死者的头部和其他手指? 真正的原因在于,凶手利用两者先后发现的时间差,给警方制造一个心理盲区! 而他们,也真如凶手所想的那般,兜了一个大圈子,直到此时才发现这一点。 栾伟垂头,满面沮丧。 若他能仔细一些,认真一些,不想着怎样省时省力,而是按照既定的步骤一步步完成,是不是就会早些发现凶手的把戏? 似乎看穿了栾伟的心思,林甘蓝拍拍巴掌,声音清脆如玉珠滚落瓷盘,唤醒了大家的注意力。 “事已至此,再纠结以前也没用,不如提起精神,早日抓到真正的凶手!” 许宁摸了摸鼻尖,略一沉思,便想到了案件的关窍:“那多出的死者是谁?” 他一抬头,正迎上林甘蓝似笑非笑的目光:“那就得劳烦许警官去查了。” 许宁点点头,心里有点发虚,这几日随着林甘蓝越发地深入调查,他几乎把她也看作了警局一份子,这会儿才意识到,她只是个“特别顾问”。 说是特别顾问,其实心里都明白,就是为了替那位厉先生洗清冤屈而特设的。 想到这儿,许宁心里竟然泛起一股微微酸涩,如同错拿了一瓶山西老陈醋,一口气饮尽。 有些意外,有些醋意。 林甘蓝丝毫没察觉,还在喋喋不休地分析:“不过我觉得咱们应该重新调查一遍段成志身边的人。那包尸块既然不是他,那就很难说他现在是生是死。” 许宁惊愕:“你是说,段成志可能没死?” “没见着尸体,只有一根小指头,如何确定他死了?” 林甘蓝叹口气:“唉,绕了一大圈咱们又回到了原点,还是不知道死者身份。” 灯光下,栾伟微微红了脸,在林甘蓝面前,他显得有些没底气,弱弱表示会再查一查警方已有的dna资料库,试试能不能找到死者的身份。 乐河的dna资料库才兴建不久,里面的样本很少,林甘蓝几乎不抱希望。 临离开前,许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劝林甘蓝好好休息一天,拍着胸脯打包票:“既然现在回到了正确的道路上,我们一定能找到真正的凶手。” 话音刚落,厉晋远就揽住了林甘蓝的肩膀,冷峻的五官覆了一层寒霜,冰冷开口:“谢谢许警官如此关心我的女朋友。我想,有这个心思,你们不如用在努力追查凶手上,免得连累无辜良民。” 许宁面色讪讪,如同被抓包偷吃的小孩子,声音弱弱:“我们会加油追查凶手的……” 厉晋远冷哼一声:“许警官,只是动动嘴皮子可查不出凶手。” 他沉下脸,周身散发的凛冽气息,令许宁顿生寒意,背后陡然沁出一层冷汗,含糊应一声,飞也似地逃了。 法医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只剩了他们俩。 林甘蓝和他大眼瞪小眼,足足七八秒,忍俊不禁地捏了捏他的胳膊:“许警官顺口一句关心,你这么凶干嘛?不知情的还以为我豢养了一只大型犬,见人就咬。” 林甘蓝把他比作大型犬,厉晋远没半点不高兴,将她圈在怀里,两人间的距离陡然间缩短为零点几毫米。 他毫不遮掩:“有我关心就够了,不需要什么许警官,栾警官。这个警官,那个警官,都不需要!” 林甘蓝忍俊不禁,微微仰头,指尖抚过他的下颔。 硬朗的线条,充分彰显了厉晋远的男人味。 她轻笑,嫣红的唇一开一合,呵气如兰:“啧,分明是吃醋嘛。” 黄澄澄的灯光映照下,她的眸子温柔似水,一点点将他包围。 刹那间,厉晋远竟然生出了沉溺的欲望。想在那片眸海里沉沦,一直沉下去…… 厉晋远微眯眼眸,强行扣住她的下颔,将她抵在了走廊墙壁。 “蓝蓝,今儿教你一件事。” 林甘蓝脸颊一红,黑白分明的眸子蒙了一层水雾,越发波光潋滟,声音轻轻:“什……什么?” 厉晋远勾唇,冷眸一闪:“吃醋的男人很可怕。” 她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忽然俯身堵上了她的小嘴! 她的唇上传来一阵被冲撞的力量,单薄的背撞上墙壁,被撬开了紧闭的唇。她的脑子里轰一声炸开,犹如盛开了千万朵烟花,浑身无力,只能任他攻城略池。 林甘蓝感觉自己变成了无边无际海面上的一叶扁舟,只能用力搂紧他精瘦的腰身,被他吻得摇摇晃晃,几乎榨干肺里的空气。 良久,两人才分开。 厉晋远低头,鼻尖蹭了蹭她的额头,迸出一声轻笑。 他的笑容落到林甘蓝眼里,瞧出了几分餍足,如同吃饱喝足的宠物犬,懒洋洋地依偎主人,浑身舒坦。 她咬咬牙,别人家的宠物犬都会看家护院,偏她养的这只反过来,把她拆吃入腹了! 想想就可气! 林甘蓝铆足了劲,踮起脚尖,仰起小脸,瞄准男人微敞的衣领,一口咬上了他的锁骨。 哼,让他得意! 这一举动的后果,便是林甘蓝又被按住结结实实一顿吻。 若不是苏棠的追魂夺命call,厉晋远才不会放过她! 走出电梯,大家在出口等了多时,瞧见他们出来,苏棠率先打趣:“哟,果真小别胜新婚,舍得下来了?” 林甘蓝白她一眼,没接话,低垂了头,借着浓浓夜色掩盖发烫的脸颊。 不必照镜子,她也能猜到现在肯定小脸通红! 而厉晋远却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儿,舔了舔薄唇,无比满足。 第311章 走访 第311章 走访 林甘蓝最终还是没能好好休息。 翌日一早,便接到了许宁的拜托。 “林小姐,我们已经连续通宵好几个晚上,实在扛不住了。局里人手不够,只好委屈你帮忙跑一趟。”仅仅一通电话,林甘蓝也能感觉出许宁的浓浓疲惫,似乎全身仅剩了说话的力气。 她心软,当即答应下来。 电话里,许宁正千恩万谢,厉晋远靠了过来。 她下意识手抖,立刻掐断了通话。 昨儿男人吃醋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只是想一想,她就忍不住腿软。 厉晋远替她剥了个柚子,眸间含笑,声音都不自觉柔和了几分:“来,张嘴。” 林甘蓝乖乖张嘴,含了一块柚子肉,甜甜的,味道清新。 她还以为能蒙混过去,谁知,厉晋远下一句就问了:“谁的电话?” “许宁的。”林甘蓝一副乖乖女模样,老老实实讲。 “找你做什么?”一听这个名字,厉晋远心里立刻警铃大作,偏面上却装得云淡风轻。 “我可是赵政委特许的顾问,他是这件案子的负责警官,你说找我什么事?”明明是许宁拜托她,到了她嘴里却成了通力合作,“给了我一个任务,走访段成志身边的人。” 厉晋远冷嗤:“这位许警官可真会偷懒,明明是警方的工作,却推给你。” 听得林甘蓝心惊胆战,万一他又吃醋了……丫的吃醋都不会给预警! 还好她急中生智,双臂环住厉晋远的肩,歪头靠在他肩头,笑容灿烂如春日朝阳:“我看在你面子上才接下这个任务呀。破了这件案子,才能名正言顺洗刷你身上的脏水,咱们就能顺顺利利回基地了。” 一听是为了他,厉晋远的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他勉力维持沉静神色,却几乎手把手喂了她一整个柚子,吃得林甘蓝撑死了。 不多时,林甘蓝就收到了许宁发来的邮件,罗列出需要走访的人,让她从中挑选一个,剩下的将由警方继续走访。 林甘蓝的指尖从屏幕划过,一个个名字浮现在眼前,后面跟了一段身份描述,全与段成志有关。 有他曾经的室友,有他一起搬过砖的工友,有共同赌博的牌友,还有借钱的高利贷大佬,一夜露水情缘的按摩女郎…… 林甘蓝忍不住叹一声:“哟,段成志来了乐河,不过短短五年,做的事情可不少。” 可惜,没一份工作能做长久,多半干了一段时间就嫌弃活累活脏,撂挑子不干了,继续沉迷赌博。 她从头至尾看过一遍,最后锁定了两个人。 一个是段成志的债主,豹哥。 一个是段成志的红粉知己,阿雯。 命案一般可归为三大类,仇杀、情杀以及为财杀人。 从目前的名单上,林甘蓝看不出段成志和这些人是否有足够杀人的深仇大恨,但精准找出了有另两类杀人动机的嫌疑人。 她想了想,决定先去找豹哥。 当然,厉晋远作陪。 根据许宁给出的信息,豹哥是城南数家棋牌室的幕后老板,兼营了一家放贷公司,手底下也有几十号人跟他讨饭吃,算混得不错。 乐河同其他地方一样,警方也会定期清扫赌博行为,但他们大多隐在幕后,只在明面上玩一些数额较小的牌局,很难捉到现行。 就连许宁也只能划出豹哥拥有的棋牌室位置,让她去碰碰运气。 厉晋远开车,载她去了城南,有些棋牌室十分隐蔽,手机附带的地图软件都不一定能搜索到,她一路问人,才找了过去。 一连问到第四家,店员终于不再重复“豹哥不在”四个字儿,改而询问她找豹哥什么事? 林甘蓝欣喜若狂:“豹哥在这儿?” 她揉了揉酸疼的腿,城南这一片多老旧小巷,棋牌室为了逃避查处,多半开在巷子深处,车开不进去,只得靠双脚。 连续辗转好几个地方,再加上她这几日都没能好好休息,疲倦如渗透的海水,蔓延到身体每个部位。 豹哥的第四家棋牌室规模比前三家更大,三间连成一片的门面被打通,规整地摆放了十几张麻将桌。这只是明面上的,林甘蓝进来时,往通道瞧了一眼,很深,里面至少有四五个前厅这么大,加起来动辄上百平米。 负责生意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身西装革履,虽不如厉晋远那样是手工定制,但也是商场的牌子货。 他身材修长,看人的时候总下意识微微笑,扶了扶金丝细边眼镜,给他们端上两杯水,一派温和,如谦谦君子。 林甘蓝看他站在十几张麻将桌中间,有些局促地问:“你们找豹哥什么事儿?” 林甘蓝没隐瞒,开门见山:“想跟豹哥打听一个人。” “谁?” “段成志。” “哦,他呀。”中年人拍了下脑门。 林甘蓝顺口打听:“你认识他?” “这条街,没人不认识他。段成志三天两头来这儿打牌,有钱就玩刺激的,没钱就随便打个小麻将。”中年人推了推眼镜,沉声总结,“段成志这个人,离了牌桌子就跟鱼儿离开水一样,活不了!” 镜片后,他闪了闪眸子,补充道:“不过,他也不止是在我们这儿打牌,别家也去。甚至,离了这条街,只要有牌桌子,他都去!” 林甘蓝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了一个字儿,从对面玻璃窗隐约可见她的侧脸,耳朵都竖起来了。 她斟酌了一下,问:“听说他欠豹哥钱?” 中年人神色顿时肃然,一瞬间,又恢复了温和的样子,淡淡敲了敲桌子:“这就不清楚了。其实,咱们跟他也不熟。” 见他口风紧,问不出什么了,林甘蓝便把话题转到豹哥身上:“豹哥在这儿不?” 中年人摇头,反问:“你们是警察?” 林甘蓝心里一“咯噔”,像他们这种在灰色地带游走的人,多半不欢迎警察,莞尔一笑:“你看我像警察吗?” 中年人真依言打量了片刻:“挺像警花的。”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却一直瞟向坐在她侧边的厉晋远。尽管厉晋远从进门开始就没出过声,但周身透出的强大气场,仍然让人无法忽视。 林甘蓝噗嗤笑出声,连连摆手:“别误会,我不是警察。” 中年人依旧笑容温和:“无论是不是警察,我知道的都说了。至于豹哥……姑娘,你也别每家都去问了,豹哥不在。” “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总之,别再等了。” 他的脸上似乎带了面具,自始至终,连笑容的弧度都没变过,一直保持露出六颗牙齿的温和笑容。 一瞬间,林甘蓝和厉晋远互相交换个眼神,她忽然明白了。 刚才那番话,是豹哥传达下来的命令。 她就算把豹哥名下数十家棋牌室都走遍了,豹哥也不会出现,能告诉她的内容已经通过这位中年人传达给她了。 林甘蓝握紧了拳头,陡然拔高了音调,再次执拗强调:“我要见豹哥。” 豹哥越是躲在背后不肯出现,她就越发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原本如同雕刻般浮现在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中年人冷声道:“不可能,小姐,我劝你别做无用功。” 他的话音刚落,林甘蓝扣住麻将桌的边沿,单手将它掀了起来。 她霍然起身,气场顿时一米八! “现在,豹哥可以见我了吧?” 豹哥的主业是经营棋牌室和放贷公司,经常会遇到捣乱的人,中年人一点不慌,甚至面露鄙夷:“不过掀了一张桌子,就以为够格跟豹哥对话?小姑娘,别太把自己当根葱!” 静静等他说完,厉晋远忽然动作。 双手扣住麻将桌边沿,同时发力,两张麻将桌如同被推过去的多米诺骨牌,连带着后头好几张一齐摔倒。 他的动作迅速,如行云流水,修长的后腿飞踢,将背后剩下的两张麻将桌踢向墙壁。 一时间,棋牌室内响起一片“哗啦啦”的声音。 前厅十几张麻将桌,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满地狼藉。 厉晋远轻启薄唇:“现在,够格吗?” 中年人身形微抖:“你们,找死!” “哦,看来还不够格。”他不松口致电豹哥,林甘蓝漫不经心道一句,牵住厉晋远的手沿着漆黑幽深的通道往里走。 通道两边遍布包间,每一间里面都摆放了麻将桌和沙发,装修成欧式宫廷的范儿,墙上还挂了精致的画框。 他们俩对视一眼,真正地心有灵犀一点通,不必任何言语沟通,好似早已商量过一般,齐齐动手。 霎时间,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房间里的麻将桌、沙发乃至墙上的挂画、角落的花瓶全都砸落在地。 两人马不停蹄,砸完一个包间,接着砸隔壁。 通道两边统共十来个包间,全部砸一遍。 这间棋牌室的负责人再坐不住,气得手都哆嗦了,一面招呼周围的弟兄们赶来,一面拨通了老大的电话。 林甘蓝微微眯眼:“阿远,我想要他的手机。” 她就可以和豹哥直接对话,不怕不能逼出他。 然而,棋牌室养的打手们已经到了,狭长的通道挤满了人,熙熙攘攘将他们围在中间,十几颗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要想抢到负责人的手机,就必须越过面前的众人。 厉晋远丝毫没犹豫:“好,等我一分钟。” 第312章 他是家人 第312章 他是家人 一分钟,六十秒。 五秒,厉晋远忽然一跃而起,双手撑住通道两侧墙壁,整个人悬空。 二十秒,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姿势悬在通道上空,双手放开,往前跳过一段距离,继续用双手撑住墙壁,稳住身形。互相交替,竟然短短十几秒就越过了那群打手们。 这种姿势对臂力要求特别高,底下的打手们都看呆了,无法想想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居然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三十秒,厉晋远往前一跃,落地飞扑,眨眼间就到了中年人面前。 等他反应过来,手机已经到了厉晋远手里。 “抱歉,我女朋友想要它。” 中年人狂吼一声:“人呢?打他!” 他刚拨出豹哥的电话,正焦急地等待接通,完全没发觉厉晋远的接近。他不由伸手摸了摸脖颈,若是刚才他的手里握一把刀,想要的不是手机,而是他的命…… 他就凉凉了! 四十秒,厉晋远握紧手机,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眼角余光扫过汹涌而来的打手们,薄唇微扬。 一群蝼蚁! 他不慌不忙地拾起门边一根木棍,约有一米多长,在打手们接近时忽然舞得风生水起。 “卧槽,孙悟空附身吗?” “哎哟——” “靠,什么鬼!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啊,疼!” 厉晋远舞动木棍,横在身前密不透风,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近他身边,更别提人了! 反而是那些傻兮兮接近的人,很难躲开高速舞动的木棍,猝不及防被打中,连声喊疼。 五十秒,厉晋远走过前厅,进了狭窄的通道。 不够空间继续舞动木棍,但他握在手里,那根木棍仿佛有了生命,指哪儿打哪儿! 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出手迅捷,力道狠辣,角度精准! 顷刻间就把通道里几个碍眼的渣渣给清理出去了。 他一路畅通无阻回到林甘蓝身边,丢掉木棍,双手呈上手机:“女朋友大人,请笑纳。” 厉晋远板着一张冷峻的冰山脸,偶尔蹦出这么两句,林甘蓝却忍俊不禁,欢欢喜喜接了手机,还作势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唔,男朋友同学很乖嘛。” 前厅一堆打手们顿时石化,被打了还不够,还要强行喂一把狗粮? 真是个残酷的社会! 电话接通,传来一抹低沉粗犷的声音:“谢锋,那事儿处理得怎么样了?” 林甘蓝转了转眼眸,那事儿? 是指处理她吗? “说话,你哑巴了?”见她没应声,电话那头的人没耐性,粗声粗气地催。 林甘蓝嫣然一笑:“豹哥,闲了喝点菊花茶消消火。” 那头声音一凛:“你是谁?谢锋呢?” “谢锋?是不是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穿一身规整西装,好像随时可能去相亲。他在前厅站着,好好的,豹哥请放心。” 豹哥久在江湖混,立马察觉不对劲:“你是哪方人马?想干什么?” “小女子久仰豹哥大名,想见豹哥一面,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荣幸?” 豹哥恍然大悟,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连问四家想找我那个小姑娘?” “正是。可惜我不够面子,请不来豹哥。” “你到底是哪方人马派来的?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不远处,谢锋一脸惴惴不安,一直注意着林甘蓝这边的动静,最后鼓起勇气,撕心裂肺地喊:“豹哥,她把店砸了——” 他不断重复,仿佛在店面内开启了扩音喇叭,听得林甘蓝皱眉。摆摆手,没好气地喝止:“别喊了,我替你说了。” 林甘蓝揉了揉耳朵,原本温和的声音一旦歇斯底里喊起来,如同被人扯了脖子的公鸭一般,实在是有够难听! 她言简意赅:“豹哥,我砸了你的店,若你不来见我,我会一直砸下去。” 豹哥勃然大怒:“小姑娘,找死!” 林甘蓝盈盈一笑,渐次报出一串又一串地址,都是豹哥名下的棋牌室,最后是一间名为荣丰的信贷公司。 这是她从许宁那儿得到的信息,除此之外,还有豹哥名下的房产。 她漫不经心道:“这些家,也够我慢慢砸了。如果砸完了,豹哥仍然没时间见我一面,没关系,豹哥名下还有三处铺面,四间房产,我也会逐一去拜访。” 豹哥大骇:“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虽然没有刻意掩饰过,但一般人要查得这么清楚齐全还是不容易。 林甘蓝笑声清脆如银铃,并不回答:“豹哥,我等你。咱们不见不散。” 然后,果断收线,把手机抛回给谢锋。 她越是不说,以豹哥这种行走江湖的性子,越是会私下猜测,反而更加忌惮她。 谢锋刚接住,手机立刻就响了。 他毕恭毕敬听电话的态度已经说明了来电人的身份。 果然,三言两语之后,谢锋便放下手机,沉声道:“两位请稍事休息,豹哥正在赶来的路上,大约二十分钟能到。” “好,我等他。”林甘蓝落落大方,搬起两张椅子坐了。 前厅,那群打手们还挤作一团,十几双眼睛不约而同打量着他们,彼此窃窃私语,似乎在猜测他们的身份。 等得无聊,林甘蓝甚至主动开口:“刚才那两杯茶摔碎了,能重新沏两杯吗?” 谢锋脸色阴晴不定,一挥手,让手下去厨房烧水沏茶。 “实在太无聊了,拜托把麻将桌扶起来,我们打两盘。” 谢锋忍气吞声,招招手,小弟们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是他钦点了两个。 扶好麻将桌刚想走,林甘蓝又喊住了他们:“一桌麻将四个人,还差俩,就你们来凑个数吧。” “啊,我们?”两个小弟哭丧着脸,摸了摸身上被厉晋远挥棍打中的部位,百般不情愿。 可谢锋一瞪眼,逼得他们只能一步三回头走过去,在麻将桌旁边坐下。 “不玩钱太没意思了,你们本来就经营棋牌室的,一定牌技很好吧?我不怕输,就当交点学费了,不如咱们就玩十块钱一番吧。” 接收到小弟们求助的目光,谢锋点点头,干脆闭上了眼睛,好像看不见他们,心里就不会烦闷似的。 豹哥发话,一定要留住这两人,他只能答应。 那男人的战斗力,他刚才见识过了,万一不遂小姑娘的心愿,他们俩拍拍屁股走人,到时候豹哥来了却找不到人,就轮到他惨了! 俗话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他默念:对不起了,小弟们! 豹哥一向准时,约好了时间,从不迟到。 二十分钟刚到,一辆低调的大众就停在了棋牌室门口。 一向温和的谢锋忍不住目光盈泪,豹哥来了,他不用担惊受怕了! 林甘蓝推倒面前的牌:“糊了,给钱吧。” 两位小弟心在淌血,乖乖将钱递过去。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讲:“小姐,豹哥来了,咱们……不玩了吧。” “小姐?你丫的才小姐呢!”林甘蓝拾起一块幺鸡,往牌桌上一掷,麻将反弹,划出一道简短的弧线,径直蹦向了说话那人的胸口。 一声轻微的钝响,他感觉胸口一阵闷痛,几乎坐不稳椅子。 “行了,今天有正事,就到这里吧。下次有机会,我还来找你们打麻将。”林甘蓝起身,把面前厚厚一叠钱尽数收入囊中。 两位陪玩小弟几乎吐血,短短十几分钟他们已经输掉一个星期的饭钱了! 这位小姐姐前脚清一色,后脚又金钩钓,牌运好得惊人! 再继续玩下去,他们恐怕连底裤都得输掉了! 林甘蓝刚收拾了残局,豹哥慢吞吞走进来。 人如其名,豹哥生得身材魁梧,已经入秋了,却还只穿一件薄薄的花衬衫,脖颈间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金光夺目,灿然生辉,半个前厅似乎都被映亮了。 他手里夹了一根雪茄,自走进来起,目光就一直不曾离开林甘蓝。 吸一口雪茄,淡淡笑道:“哟,没想到找我的小姑娘,居然是个美人儿。” 他的态度太过淡然,仿佛没注意到前厅的满地狼藉,反而让厉晋远心中警铃大作。他不动声色往前靠了靠,斜斜地挡在林甘蓝身前。 林甘蓝注意到了男人的保护姿态,一股暖流淌过心田,悄悄在背后握了握他的手,仿佛在说,不用担心。 她盈盈一笑,不理会豹哥的调侃,不卑不亢:“豹哥,实在是你太请了,我只好出此下策。造成的一切损失,我会赔偿。” 豹哥摆摆手:“这点东西我还不放在眼里,我对你的身份更好奇。说吧,为什么要见我?” “我想询问关于段成志的事情。” “他?你是他什么人?” 提到段成志,林甘蓝感觉豹哥看她的眼神似乎捎带了一丝鄙夷。 她摇头:“我跟他没关系,只是有人被诬陷成为凶手,我想找出真凶。” “你是警察?” 她继续摇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豹哥斜眼看她:“被诬陷那个,是你什么人?” 不愧是当老大的人,刹那间,就捉住了重点。 林甘蓝抿了抿唇,轻轻吐出两个字:“家人。” 她回答的时候,分明只直视了豹哥,但站在一旁的厉晋远却似乎有种过电的感觉。 家人…… 林甘蓝已经把他当作家人了么? 那么知非也是家人了? 恍惚中,厉晋远有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似乎曾经畅想过的一家三口美满蓝图,就在不远的日子了。 豹哥慢条斯理吸一口雪茄,笑了笑:“我为什么要帮你?” 他缓缓坐直身体,如山一般的身躯向她压过去,仿佛威严的压力倾斜而去。 “那是你的家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然而,他没有如意料中那样看到林甘蓝吃瘪的样子,眼前的姑娘微微一怔,居然甜甜地笑了起来。 豹哥顿了顿:“你笑什么?” 林甘蓝呵气如兰:“我笑,豹哥还是目光太短浅了些。帮人也是帮己啊!” 豹哥收起了笑容,面容一沉:“你什么意思?” 林甘蓝轻哼一声:“我之前说的话可不是开玩笑,达不到目的,我不会罢休。” 她虽然身量纤细,犹如一朵风中摇曳的娇花,但眼角眉梢却扬起一抹坚毅。豹哥知道,她没说假话。 沉默良久,豹哥把雪茄一扔:“就这么认输了,我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既然我做棋牌室生意,不如咱们就来赌一把。” “赢了,你问什么,我老老实实作答;输了,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滚出我的地盘!” 第313章 赌王争霸 第313章 赌王争霸 摆明了欺负林甘蓝! 根据许宁给出的资料,豹哥在乐河开棋牌室足有十年以上,林甘蓝和他比,犹如嗷嗷待哺的小奶娃和正值青春的少年比拼。 彼此间的差距,林甘蓝又怎会不知! 但她侧身,望一眼厉晋远,心里忽然生出无限勇气,一口答应:“好。” 方才那一眼,她什么也没说,但厉晋远看得分明。她是为了他,才去赌这一遭。 豹哥也不由赞一句:“看不出,小小年纪挺有勇气。不过小姑娘,赌一行,可不是有勇气就行了。” 林甘蓝一脸平静:“豹哥,怎么个赌法?” 对他的劝导,竟是置若罔闻。 豹哥哼一声,年轻人心比天高,想当年他纵横赌场的时候,眼前这小姑娘大约还在娘胎里! 自从生意越做越大,他反而没什么心思留在牌桌上了,只逢年过节才意思意思上一次牌桌,没想到,尘封已久的牌技今天居然会因为一个小姑娘而重出江湖。 豹哥几乎没犹豫,掷地有声:“小孩子和女人,我都不欺负,你恰好两者皆占。所以,我让你选择赌的方式。”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儿,坐等林甘蓝选择。 林甘蓝微微垂头,只能看见她的睫毛微扇,沉声道:“好,我们赌梭哈。” 闻言,厉晋远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从未见过林甘蓝沾“赌”,隐隐有些担心,附在她耳畔,悄声道:“如果没把握,不如让我来。” 他赌,若是输了,自然也由他跪下认错。 林甘蓝缓缓摇头,灿然的笑容犹如沐浴在和煦阳光里,故作轻快:“不要!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让你赌!” “呸,我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她啊! “那也不行!”林甘蓝把他往后推,“我自有分寸。” 一旁的豹哥乐得看戏:“哟,小两口真恩爱。可是,还没开始赌就想着输,可不是一个好兆头。我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现在认输不必跪下磕头认罪,走人就行。” 林甘蓝回身,目光坚毅直视他的眼:“豹哥,开始吧。” 原本豹哥让谢锋发牌,被她制止了:“谢锋是你的人,恐怕不公平吧。” 豹哥举起双手:“你想让谁发牌,挑吧。” “我男朋友,可以吗?”林甘蓝甜甜一笑。 她早就想看这一幕了,帅气厉少,在线发牌,可带劲了! 豹哥早看出他们不善赌牌,从善如流地应了:“没问题。” 谢锋给厉晋远作了个示范,只一遍,他就点头表示会了。 开始前,林甘蓝又喊了一次“停”。 豹哥有些不耐烦了,棋牌室的折叠椅比起自家的真皮沙发,坐得太不舒服了。他换了个姿势,皱了皱眉头:“你又想干嘛?” “头一次上赌桌,难免心里发怯嘛。” 林甘蓝笑容烂漫,杏眸晶亮,犹如天真无邪的小孩儿。她招呼厉晋远:“阿远,给我一个幸运吻吧。” 一句话,跌落了前厅十几人的眼。 等等,分明是剑拔弩张的赌局,怎么演变成了俗套的爱情剧? 谢锋攥紧手指,恨不能冲过去一巴掌挥上林甘蓝的脑袋:醒醒,你丫在赌牌! 但想到她身边那个沉默的男人,立时忍住了冲动,不停安慰自己:冲动是魔鬼,珍爱生命,远离冲动。 厉晋远一向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众目睽睽之下,俯身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 这个吻,轻似羽毛,柔如春水。 仿佛具有某种不得了的魔力,顷刻间将他们与棋牌室分割开,整个世界只剩了他们俩。 林甘蓝扬了扬细眉,胸有成竹:“放心吧,我会赢。” 厉晋远揉乱她的发,湛黑的眸子像是一块深沉的黑曜石,映出她娇俏的笑容,淡淡道:“我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 这是他关押在羁押室内,林甘蓝曾经说过的话,而今,他还给她。 事实上,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哪怕林甘蓝最终输了,跪下磕头认错的惩罚,他也会一力承担。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比起黄金,她才是真正值得守护的无价珍宝。 豹哥用力拍桌:“我的时间很宝贵,你们还玩不玩?” 林甘蓝如梦初醒,不舍得拨开厉晋远,坐直了身体:“玩。” 那轻松的姿态仿佛真是一个前来郊游嬉戏的少女。 厉晋远发牌,规则是各自五张牌,比点数大小,简单而粗暴。 豹哥抽出一根雪茄,剪开,叼在唇间没有立刻点燃。 他心里冷哼一声,瞧林甘蓝那磨磨唧唧的样儿,摆明是个新手,压根不会掩藏自己的神色,跟他赌梭哈?简直是天助他也! 林甘蓝绷紧了一张小脸,第一张牌到手,面上没什么波动。 豹哥瞧一眼,一张红桃十点,不好不坏。 厉晋远头一次在线发牌,动作不够熟稔,抽了这张落那张,原本紧张围观的小弟们哄堂大笑。 就连谢锋也暗暗松了口气。 豹哥毕竟混迹赌场那么多年,他们两个新手怎么可能赢! 一番手忙脚乱,厉晋远总算安然把两张牌发到了各自手上,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五十二张扑克牌比枪林弹雨的战场还折腾人。 豹哥掀开牌面一看,一张黑桃十点? 这么一来,他就有两张十点了! 豹哥心内欢喜,稍一抬头,就见对面的林甘蓝挑眸,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他连忙敛了心神,朝林甘蓝笑笑:“小姑娘,你赢不了我的,不如早些认输吧。这样,你现在认输,只需跪下道个歉就成,磕头就免了怎么样?” 林甘蓝扬起小脸,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立时拒绝:“不,我要赢,我会赢过你。” “呵!”豹哥冷笑一声,不再相劝。 第三张牌,他再度拿到了一张方块十点。 豹哥心道,年轻人总该为自己的任性付出点代价! 再瞧林甘蓝,她面色沉沉,似乎牌不怎么好。 后两张牌,豹哥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只拿到一张八点,一张七点。 他摩挲着牌面,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虽然林甘蓝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想必牌面不会很好,但他要的是必胜,所以一点风险都不能有! 想到这儿,豹哥悄悄调整了坐姿,将手里的牌往下移,搁在了桌子边沿。 他的另一只手悄悄往裤兜滑去,眼角余光却紧锁住桌子两侧的男女,只需趁他们眨眼的瞬间,他就能完成换牌的举动! 这一对男女不过是新手,豹哥打心眼里瞧不起,也没刻意收敛,谁知,左手指尖刚触及裤兜里的牌,对面的林甘蓝忽然咳了一声。 豹哥心里有鬼,左手触电般往回缩,下意识抬头去看对面,小姑娘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正低头看自己的牌,低眉敛目,看不出情绪。 厉晋远忙活完了,抹一把额间的汗,朗声道:“可以开牌了。” 豹哥一滞,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必须赶在开牌之前,换上一张梅花十点,他才有必胜的把握! 心里一慌,豹哥下意识再次向裤兜伸手。 这回,还没等他摸到扑克牌的边沿,厉晋远忽然一脚踹过来。 他看见了,但厉晋远出脚太迅速,他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厉晋远踢中他——的椅子。 “哐当”一声巨响,折叠椅轰然倒塌,重达两百斤的豹哥倒在一片狼藉中,“哎哟”连天。 谢锋及一众小弟吓呆了,愣了片刻,才手忙脚乱地冲过去扶他。 豹哥手里的雪茄也落在地上,一只手恰好撑上去,又是一声咆哮:“啊,痛死我了!” 一抬手,把雪茄打飞。 撑着一众小弟的手,豹哥终于站起来,顾不得揉一揉摔疼的屁股,朝着厉晋远怒目而视:“真以为我不敢打人吗?这是我的地盘!” 厉晋远神情冷淡:“你该感谢我。” “靠,我挨打了还得感谢你?你丫脑子进水了吧,我给你抽干。” 豹哥一撸袖子,身材一众小弟仿佛得了命令,缓缓向厉晋远靠拢。 厉晋远傲然独立,扬了扬手机:“能在乐河开了这么多年棋牌室,甚至扩展业务开信贷公司,光凭牌技出众,恐怕不行吧?我想,豹哥的口碑应该也是众人推崇的。” 他徐徐开口:“如果豹哥刚刚出千的动作被公示于众,那些长期客户会怎么想?” 但凡沾了赌,便是十赌九输,除了上瘾之外,还有个原因便是庄家出千。 豹哥早就金盆洗手,一般的小打小闹,他都不参与,今日拼了面子,一时起了邪念,重操旧业。 没想到,居然被他录下来了! 豹哥正思量,厉晋远已经将五张牌重新放在他面前,声音低沉而冷漠,扑面而来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开牌吧。” 这瞬间,豹哥忽然有些后悔。 初时,他被林甘蓝吸引了注意力,只以为他们是两个牌桌新手,便想挫一挫锐气,杀鸡儆猴。谁知道,现在厉晋远气场全开,他忽然发现自己大概是想错了。 这一对,压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从一开始,林甘蓝就在演戏,扮演了一个不服气却不懂赌牌的小白,让他掉以轻心,连出千也没有好好设计,很容易就被抓住了破绽。 而选择梭哈,一旦没能出千,那就全拼点数了。 对面,林甘蓝盈盈一笑,哪里还有半分小白的样子,沉稳道:“豹哥,开牌吧。” 豹哥攥紧了五张牌,三张十点,也不算小了,咬牙全部掀开。 “不愧是豹哥,随随便便也能逮住三张十点。” “应该能赢吧,我看对面不想会玩的样子。” “没听过赌桌上的传闻吗?越是新手,运气越好,三个十点也不算特别好的牌,万一对方……” “啊呸,闭嘴!想让老大揍你一顿吗?” 耳边不断响起窃窃私语,豹哥捏紧了拳头,催促林甘蓝开牌。 这几年来,从没有一场赌牌让他这么难受,背后沁出了岑岑冷汗。 这时候,连他也忍不住想,万一老天爷眷顾林甘蓝,给了她特别好的牌…… 第314章 龟儿子段成志 第314章 龟儿子段成志 正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投射进来,林甘蓝端坐在阳光里,仿佛自带圣光,说不出的清纯美丽。 她的手指纤长而白皙,逐一掀开了五张牌。 k,q,j,10,9。 同花顺,通吃一切! 豹哥圆睁双目,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不可能……” 其余三张十点全在他手里,唯一剩下一张梅花10,居然被她拿到了! 林甘蓝轻敲桌面,声音犹如百灵鸟低鸣,婉转清越:“豹哥,还记得咱们的赌注吗?” 豹哥脸无血色,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输给一个新手,颓然地扔掉牌,深吸一口气:“愿赌服输,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林甘蓝暗暗松口气,早这么配合多好,唬得她悬着一颗心。 她不是头一次玩梭哈,但从来没赢过,这次能胜出,全靠厉晋远的配合。 索要幸运吻的同时,她的手搁在桌下,指尖划过厉晋远的掌心,简短地交流过。 厉晋远心领神会,洗牌时频频出错,其实早暗中将牌调度好了,发给谁什么牌,尽在他的掌握中。 也许是他们之前的演技太出色,豹哥真把他们当作了两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小白,压根没多加防备,他们居然真的成功了。 所以,他们才是真正出千的一对。 林甘蓝定了定心神,将话题拉回段成志身上:“豹哥,听说段成志欠你钱?他欠了你多少,为什么借钱?” 豹哥看一眼谢锋,小弟立刻反应过来,替他回答:“这两年间,段成志断断续续借了二十万,还了几万块,现在利滚利……还有四十七万八。” 这利息,林甘蓝吓了一跳,脱口而出:“这么多啊!” 谢锋推了推眼镜:“不止咱们荣丰信贷,就我知道的信息,段成志在外还借了好几家,不过数额没这么大,从几千块到十几万不等。” 这么多钱,段成志又没个正经工作,除了中彩票一夜暴富五百万,林甘蓝都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看来,他如果不死,下半辈子陷在债务泥潭里,也不见得能过好。 豹哥狠吸一口雪茄,翘着二郎腿,换了包间内的沙发坐,不耐烦地吐槽:“那个龟儿子,死了也不清净,还给老子找麻烦!” “找什么麻烦?” 谢锋似乎很得豹哥重用,什么都知道,适时接话:“段成志死的前两天,我们刚派了个小弟去收债,也不知道段成志上哪儿发财了,听说他一口气把钱还掉了。可那个催债的小弟再也没回来……” 他偷偷看一眼豹哥的表情,小声道:“大概是携款潜逃了。” 豹哥虽然日子过得舒坦,可他手底下的小弟们却不见得一个个都有钱,四十七万八,对乐河普通人家来说,不算一笔小数目了。 豹哥对这件事很生气,把雪茄一扔,上脚狠狠碾碎,发誓:“让老子找到那个龟儿子,妈的,让他知道什么叫恐怖!” 这中二的台词听得林甘蓝想笑。 还好,她忍住了,把话题继续往段成志身上移:“对了,为什么是听说段成志还款了?” 这回,没等谢锋代言,豹哥先忿忿不平地开口了:“姓段的龟儿子死了,我找谁问去?他跟人家吹牛的嘛,说他还钱了,老子还怀疑他是不是晚上去卖屁股了,不然哪来的钱还?” 谢锋态度温和些,劝他:“豹哥,话也不能这么说,几年前段成志刚来乐河的时候,也挺有钱。” “他刚来乐河那会儿,你就认识他了?” 谢锋点头:“我跟着豹哥开棋牌室,也快十年了,乐河来了个有钱的外地人,又爱赌,怎么会不知道!那时候,几家棋牌室还各自使手段,想发展段成志这个长期客户。” “后来呢?” 谢锋失笑:“后来他没钱了,谁还搭理他!” 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有钱的时候,段成志过得是大爷日子,走哪儿都有人热情似火地招呼;没钱了,他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三天两头就有人催他还赌债。 谢锋继续讲:“我是乐河本地人,家里老房子拆迁,赔付了几套安置房。段成志没钱之后,还找我租过一段时间房子,央求我给他算便宜点。” “住了大概半年吧,他连每月三百块的房租钱就付不出,就搬走了。据说搬到了乐河郊区的南水村,那边离城市近,很多人都进城打工,农村的土房子就空置了,他就算住进去,一时半会也没人发现。” “不过具体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听住在那片的客人聊天时提过,说常常能在村道上碰到段成志,他沉迷赌牌,几乎每天都要去南水村附近的土地庙拜菩萨。” 然而再怎么虔诚地拜菩萨,都没法扭转他的赌运,最后竟然沦落到横死……不对,暂时还没发现他的尸体,不能确定生死。 至于段成志的红粉知己,谢锋和豹哥都摇头,表示不清楚。 他们同段成志没有私交,下了牌桌就是债务关系。 再问下去,也没有更多信息,林甘蓝打算告辞。 临走前,厉晋远忽然多问一句:“以豹哥的本事,手下小弟收债潜逃,怎么会找不出呢?” 按照谢锋的说法,在段成志死前他们就派出了收债小弟,距今已经五六天了,连他们这种地头蛇也找不到人? 林甘蓝脑海里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厉晋远的用意。 除开他们俩,收债小弟很可能是除了他们之外,唯一近距离接近过段成志的人,他的身上很可能有线索! 那包碎尸不是段成志,但会出现在永宜酒店附近,与段成志的小拇指相距不远,想必也是跟他有关系的人! 谢锋推了推眼镜,微微垂头:“一般来说,要债是件苦差事,没人能想到连三百块安置房都租不起的段成志能一口气还清所有欠款,不然我们肯定不会派小马独自一人去。” “小马两天没出现,手机也打不通,我就派人去过他家了。他只一个奶奶,眼睛还瞎了,过得苦兮兮,全靠小马拿钱养家。” “他平时挺孝顺,虽然跟我们一块儿做事,但也没沾染赌博的坏习惯,顶多年轻人聚一块儿喝点酒吃个大排档。平时也不在外头过夜,说是怕他奶奶担心,但这次,我们一问才知道,这几天小马也没回家。” “现在我们还留了人守在小马家附近,他只要一出现,我们的人就会抓住他,哼,那笔钱他怎么吞进去,就得老老实实给我怎么吐出来!” 林甘蓝凝神听着,越发皱眉。 她不由想到了易侠,同是小混混,同是和奶奶相依为命,可小马的行为却透出一股怪异。 哪怕他真拿了四十几万逃跑,按理说也会带上奶奶才对,难不成平时的乖巧全是伪装? 为了保险起见,林甘蓝找谢锋要了小马的地址才离开。 豹哥还一脸忿忿不平:“小马最好躲得远远的,被老子找到,弄死他!” 林甘蓝忍不住小声嘀咕:“快一周了还没找到人,多半已经逃出了乐河。” 谢锋多看了她一眼,送他们出去的时候才低声道:“乐河的机场、火车站乃至高速公路出口,我们全都打过招呼了,别说小马一个一米六几的汉子,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走。” “小马多高?”林甘蓝一惊。 “一米六几吧。”谢锋比划了一下,忽然想到他们认识段成志,“跟姓段的差不多高,也是瘦瘦的,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儿。” 林甘蓝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太快了,她一下子没能抓住。 她把赢来的钱给了谢锋,拜托他还给那两个小弟,厉晋远心有灵犀,顺手再递上一张支票。 “今天砸了棋牌室,实在是有不得已而为之,这点钱算补偿。替我谢谢豹哥。”林甘蓝彬彬有礼,或许这件案子还会麻烦豹哥,得罪了人还是稍微找补一下。 得了消息,林甘蓝立刻奔赴警局。 刚熬了一个通宵,许宁一脸菜色,犹如行尸走肉般没精打采。 看见他们,眸间闪过一丝光芒,很快就熄灭了:“你们查到什么新线索了吗?” 林甘蓝奔过去,敲着桌面催他:“我要看段成志的银行交易记录!不止,还有他的网络转账记录,统统都要!” 许宁皱眉:“我记得没什么异样啊……”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调出了记录,鼠标滑过屏幕,一份份记录在眼前切换。 林甘蓝双手撑在屏幕两旁,全神贯注地盯着,干脆挤开了许宁,坐在电脑前,一口气许宁的几页交易记录从头看到尾。 她拧了细眉,期间一直念念有词:“怎么没有呢……不对劲啊……” 许宁张了张唇,欲言又止,生怕惊扰了她。 直到她将鼠标拉到最后一页交易记录底部,他才开口:“你到底找什么?” “我走访了段成志的债主豹哥,根据他的说法,段成志出事前两天派了个小弟去讨债。可小马没回来,而且段成志出事前还一直跟别人说,他还清了欠豹哥的四十几万,所以豹哥那边认定讨债的小弟携款潜逃了。” 她把电脑显示屏掰过一定角度,将段成志的交易记录展示在许宁面前:“可是你看,三个月内的交易记录都没有涉及到四十几万这么大的数额。” 事实上,段成志的生活过得实在凄惨,最高的一笔交易记录,不过是替人跑腿的薪水,一个月才一千多。 许宁想了想:“会不会是现金交易?” 话音刚落,身后的厉晋远就嗤了一声:“他身无长技,多了一笔四十几万的巨额现金,你觉得能是正路得到的吗?这年头,这么多钱还用现金,多半见不得光。” 许宁哑然。 林甘蓝敲了敲桌面,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还有一种情况,这笔四十几万的现金压根不存在。” 第315章 假设 第315章 假设 “不存在?” 两个大男人齐刷刷开口,震得林甘蓝揉了揉耳朵。 她逐一分析:“你们想想,段成志是什么人?当初他来乐河的时候,据说也阔过,可一头扎进牌桌,很快就散尽了钱财。” “如果他突然有了四十几万,你们觉得他会做什么事?” 厉晋远眼神一凛:“他会先赌个痛快!” “对!”林甘蓝打了个响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他真有四十几万的巨款,他不会想着先还钱。他只会给一些敷衍讨债小弟,然后继续花在牌桌上。” 赌博上瘾,如同患上一种治不好的病,如影随形,病根越发深入,最后耗到病入膏肓,耗到身死! 厉晋远愣了片刻,有些疑惑:“那豹哥为什么要说谎骗我们?” “豹哥应该没说谎,他没那个动机,真正说谎的……应该是段成志。” “可是没有四十几万,小马为什么要逃走?” 林甘蓝陷入了沉思,这似乎成了个悖论。 如果不存在四十几万巨款,那小马就没了潜逃的理由,他为什么会消失? 再者,如果段成志没有还清豹哥的欠款,却在外大肆宣扬,被小马告发了,他怎么办? 她思来想去,握着笔无意识在草稿纸上写下两个人的名字,纷纷与那笔四十几万的巨款连成线,忽然灵光一闪。 “我知道了!”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看向她:“你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了?” “如果段成志没有那笔四十几万的巨款,你们猜,他最大的危机是什么?” 许宁抢答:“豹哥会找他算账!” 豹哥经营的荣丰信贷,因为利息较高,一向都借给了牌桌上的赌鬼,要债就格外艰辛,干脆自组了一个要债部门。 小马便是其中一员。 林甘蓝循循善诱:“为了不被豹哥算账,他会怎么做?” 许宁愣了愣,继续抢答:“去别处借钱?拆东墙补西墙?” 根据他得到的资料,段成志经常这么干,各方周转,还一点继续借一点,两年时间才利滚利有了近六十万外债。 “笨!”厉晋远白他一眼,拆东墙补西墙也挪不来四十几万巨款啊! 他沉声道:“如果我是他,既然已经把还清欠款的消息放出去了,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小马闭嘴!” 只要小马闭嘴了,这就成了一桩悬案,哪怕豹哥起了疑心,可借条在小马手里,豹哥拿不出,凭段成志的厚脸皮是万万不会认的。 让小马永远闭嘴…… 厉晋远忽然呼吸一滞:“难道说……” 他和林甘蓝对视一眼,不必开口求证,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让一个人永远闭嘴的最好方式,便是死亡。 难道那包尸块真是小马? 林甘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声分析:“如果真是小马,那一切都可以解释了。所以凶手才会将死者的头颅和手指全都切掉。” 把他们俩的话前后一联系,许宁也听明白了,挠了挠后脑勺,深深觉得智商不够用:“如果死者是豹哥手下的催债小弟,为什么凶手要伪装成是段成志的尸体?” 林甘蓝和厉晋远不约而同循声望了他一眼,眼神满含悲悯,如同看一个智障。 许宁心虚地争辩:“你们就不能把话说明白吗?非得玩什么猜谜游戏。” 他没有参与走访豹哥,对于小马的事只听了几句,这会儿还没有想通透。 厉晋远神色淡漠:“如果凶手是为了摆脱嫌疑呢?” “啥?”许宁惊讶地张大了嘴。 林甘蓝回眸,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就算警方再怎么聪明,也不会想到凶手就是他们确定的‘死者’吧。” “你是说,段成志是凶手?他杀了前来追债的小马,伪装成自己?”许宁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流侵袭心头。 林甘蓝勾唇,漾开一抹冷笑:“现在想来,似乎有些太过凑巧了。尸块刚化验完毕,就在附近找到了带有指纹的小拇指,立马确定了死者的身份。” 她扫一眼厉晋远,想到他在羁押室待了好几日,脸色越发阴沉:“而段成志那么巧,正好约了阿远深夜去他的房间,还故意用迷香迷晕他,成功制造了他的犯案时间。” “还记得易侠捡到的那只手套吗?手套的小指部分有血迹和段成志的皮屑,戒指内侧也有他的血迹,然而易侠亲眼看见凶手扔进垃圾桶。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凶手触摸过手套却没有留下皮屑痕迹,现在我明白了,因为凶手就是段成志!” 一环扣一环,尸体有了,替罪羔羊也有了。 而真正的凶手,却可以化身已死之人,远远地逃逸。 许宁惊得张口结舌:“那……那段成志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据我们所知,他没给自己买什么百万保险。” 不过,他一向孑然一身,就算买了百万保险,自己已经“被死亡”,也没法拿到高额赔偿。 林甘蓝眉间轻蹙,正陷入沉思,就听厉晋远慢条斯理开口:“他当然有好处。连通豹哥的四十几万,他统共欠了近六十万的赌债,已经拖延了两年,看样子是不可能还得上了。如果就此一死,他的债务也清掉了。” 没人能找一个死人还钱。 尤其是他独身在乐河,连个可以逼债的亲戚朋友都没有。 许宁还是难以置信:“可……可这都是你们的假设,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段成志就是凶手!” 死一般沉寂。 林甘蓝暗暗握拳,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她必须找出段成志。 可段成志心思细腻,计划周密,怎样才能逼出他? 第316章 引蛇出洞 第316章 引蛇出洞 当务之急,是找出段成志。 林甘蓝思虑许久,依旧想不出办法,找了许宁一块儿头脑风暴。 许宁办公桌上堆满了资料,其中许多关于段成志的,他翻了翻,忽然开口道:“或许我们可以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段成志身边的人? 这些资料,林甘蓝看过一遍,还有些印象,回忆道:“段成志向来独来独往,接触最多的恐怕就是牌桌上的赌友……等等,你是说阿雯?” 她忽然记起新近收到的走访资料里,梳理一遍后,她注意到了两个人。 其一,是段成志的债主,开棋牌室和贷款公司的豹哥。 其二,便是段成志的红粉知己,按摩女郎阿雯。 走访过豹哥后,意外得到关于小马的消息,林甘蓝推导出一个恐怖的猜测,全部注意力几乎都被吸引过去了,一时半会居然忘记了阿雯。 现在许宁提起来,她才忽然想起,论段成志的身边人,有谁比同枕共眠的女人更亲近的? 沉默许久的厉晋远却敲了敲桌面,沉声提醒:“你们得注意一点,段成志向来独来独往,就算常找阿雯睡觉也不代表什么。你们难道没发现么,在接待段成志的同时,阿雯从没断过别的客人,而段成志也只是常去,有时候还会尝尝新鲜滋味。” 许宁颔首:“哪有男人能容忍别人和自己分享心爱的女人?这是不是说明段成志其实并不那么在乎阿雯?” 办公室内顿时沉默。 良久,林甘蓝咬牙:“如今我们只能放手一搏了,这段成志如同铁板一块,哪里都找不到突破口!呼,咱们总不能造个特别诱人的赌局吸引他吧!” 纵观段成志的人生,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他嗜赌。 “或许还有另一个办法。”厉晋远微微蹙眉,湛黑的眼眸划过一丝光彩,“你刚刚提醒我了,段成志嗜赌如命,在江州如此,来了乐河依然如此。” “你该不会真要办个赌局,引他出来吧?”许宁讶异,这赌局还没办起来,就得先被警方抓了。 厉晋远摇头,一字一句道:“除了赌博之外,段成志一定爱另一样东西。那就是钱。” 没钱怎么赌? 况且他们推测如果段成志真是凶手的话,那么作案动机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逃避外债。 厉晋远继续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用钱做鱼饵,把他这条大鱼钓出来。” 许宁挠了挠头:“怎么钓?” 能制造出这么一出完美犯罪,段成志的智商不可小觑,如果鱼饵不够诱人,不够具有伪装性,恐怕不仅难以引出段成志,还会打草惊蛇。 林甘蓝打了个响指,一蹦三尺高:“我知道了!阿雯就是最好的伪装!” “我们找个借口,给阿雯一笔钱,但是从侧面宣传出去,说这笔钱原本属于段成志,因为段成志死了,所以这笔钱才到了阿雯手里。” “一听这钱原本属于自己,段成志怎么会甘心?他一定会去找阿雯分钱,而我们就可以守株待兔了!” 她越说,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但下一句许宁却给她泼了冷水:“可是以什么借口给阿雯钱,才不会让她和段成志起疑心?而且,万一阿雯拿了钱跑路,我们仍然没抓到段成志,损失的那笔钱怎么办?” 许宁连连摆手:“不行,这个办法太冒险了,咱们再想想。” 关键时刻,厉晋远挺身而出,站在了林甘蓝一侧:“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翌日下午,天涯洗浴城。 林甘蓝整了整衣襟,一身蓝色制服,高高扎起的马尾,化了淡淡的妆容,俨然是另一种风格。 她身侧,厉晋远也是一身相配的蓝色制服,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收敛了冷峻的气势,浑身透出一股书卷气。 两人相视一眼,走进了洗浴城。 “二位,你们……” 服务生刚开口,林甘蓝就截断了话头:“我们想找阿雯小姐,她在吗?” 服务生打量了他们好几眼,将他们引到会客区:“请稍等。” 下午时分,会客区空无一人,林甘蓝一路悄悄观察,发现这个洗浴城规模颇大,足足占了这间商厦半层的面积。 可以想象,一到晚上这里该是多么的灯红酒绿,生意繁荣。 他们足足等了五六分钟,阿雯才打着哈欠走出来。 林甘蓝早看过她的照片,此刻见了真人,反而觉得更美。看上去二十几岁的年纪,眉眼间氤氲了一丝疲惫感,但一双丹凤眼斜向上看人的时候,分外诱惑。 她懒洋洋伸个懒腰,整个人跌进沙发里,极为自然地翘了二郎腿,漫不经心问:“你们是谁,找我干嘛?” 说话间,她甚至抽出一根细长的烟,点燃,夹在指间散发出袅袅白烟。 显然,对林甘蓝和厉晋远的到来不屑一顾。 也对,林甘蓝心道,他俩的穿着就不像阿雯的目标客户。 她回忆了一番剧本,一脸肃然:“请问是阿雯小姐吗?” 阿雯“嗯哼”一声,极不耐烦:“你们有病吧?刚刚才让服务生叫我,这会儿又问我是不是阿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没时间跟你们磨蹭。” 林甘蓝蹙了蹙眉头,一本正经解释:“阿雯小姐,我们是乐阳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 一听他们的身份,阿雯就皱了眉头,挥挥手,起身想走:“保险公司?走啦,我没钱买保险!” “不是,我们不是推销保险的,是为了段成志的赔偿金而来!”林甘蓝连忙拽住她,话刚出口,阿雯听见“段成志”这个名字,以及“赔偿金”三个字,双眼放光,自动留了下来。 这回,阿雯的态度热情了许多,径直把烟头摁灭,上半身前倾,压低声音问:“段成志不是死了吗?还有赔偿金?” 林甘蓝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不久前段先生在我们公司买了一份人身保险,受益人是您。现在他死了,我们会把相应的赔偿金给您。” “他怎么会把受益人写我的名字?”阿雯将信将疑。 厉晋远从公文包内掏出一份文件,翻到最后一页,亮出段成志的签名。 这是警局笔迹鉴定专家模仿的签名,几可乱真。 阿雯似乎并不感兴趣,敷衍地扫了一眼,喜滋滋地悄声追问:“那赔偿金有多少?” 林甘蓝沉声,吐字清晰:“一百万!” “啊——” 阿雯惊叫出声,引来了其他人的目光,慌忙强自镇定,掩了神色。 林甘蓝将她的一切动作尽收眼底,微微勾唇。 想遮掩? 没用的,他们还想趁阿雯的遮掩心思来一招偷龙转凤! 毕竟,段成志很清楚自己没买过这份保险,所以传到他耳朵里的消息,得换个内容。 第317章 流言蜚语 第317章 流言蜚语 得知天降一笔横财,阿雯喜不自胜。 她高兴得整个人呆住了,喃喃自语:“段成志哪有钱买一份百万赔偿的人身保险啊!还把受益人写成我?” 林甘蓝和厉晋远互相交流个眼神,拟定计划时他们也考虑过,如果阿雯起疑心怎么办? 她至今记得厉晋远的话,“在巨大的金钱诱惑面前,哪怕起了疑心,也舍不得放开”。 果然,阿雯只是稍微疑惑了几句。 林甘蓝板正一张脸,有几分老气横秋,似乎办过很多件这种赔偿案子,淡淡道:“我只负责赔偿事宜,至于保险人怎么买的保险,并不清楚。阿雯小姐,请你在这份文件上签字。” 她做足了套路,弄了好几份假文件,指点阿雯在文件末尾签字。 “过几日,警方出具了段先生的死亡证明,我们就可以走流程赔偿保金了。” 阿雯脸上现出几分沮丧:“啊,我现在还拿不到赔偿金?” 这个女人,满心满眼都是钱,连段成志的案情都没过问一句,显然,两人也不是什么真爱。 厉晋远清了清嗓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抱歉,我们必须按照公司流程来办。毕竟涉及到百万赔偿金,还希望阿雯小姐谅解。” 阿雯似乎心情不错,眼尾上挑,微微嘟唇,诱惑地看向厉晋远:“哟,这位小哥长得不错啊,有没有兴趣玩玩?我给你打八折!” 厉晋远皱了皱眉头,她已经妖娆地扭着身段往他身边靠,水蛇一般摆弄腰肢,慢悠悠地做足了诱惑姿态:“小哥儿,不如你进来,跟我说说警方什么时候才能出姓段的死亡证明?” 还笑眯眯地大言不惭:“钱到手了,请你吃饭,你可一定要赏脸啊!” 那矫揉造作的样儿,看得林甘蓝作呕,她攥紧了拳头,轻轻踢了一脚茶几。 洗浴城的会客区,放了一张玻璃茶几,另三面围了真皮沙发。玻璃茶几本来就不太稳固,她轻轻一踢,茶几就往阿雯的方向移了一点。 阿雯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厉晋远身上,她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对充满书卷气的男人很有好感,戴了金丝边眼镜的厉晋远一派风度翩翩,正中她下怀。 她正柔弱无骨地往厉晋远身上靠,重心游离,茶几撞过去,只轻轻一下,便将她撞了个趔趄。 阿雯下意识去抓厉晋远的衣袖,他眼疾手快,在她的指尖快碰到衣服前,立刻闪身躲开了。阿雯摔在沙发上,脚踝绊了一下沙发脚,“哎哟”一声。 定睛一看,脚踝蹭破了一点皮,隐约渗出淡淡血迹。 林甘蓝一手捂嘴,故作抱歉:“对不起啊,我不小心撞到了茶几!阿雯小姐没事吧,要不要我去买点医用酒精消个毒?” 阿雯恶狠狠瞪她一眼,没好气地咆哮一声:“不用了!” 她想发火,可想到赔偿金还没到手,又硬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单脚蹦跳着往洗浴城里面走:“我还有事,没空招呼两位了。有什么新情况,再联系我吧。” 望着她狼狈蹦跳的背影,厉晋远低头,轻轻笑出了声。 林甘蓝狠狠剜他一眼:“还笑?罪魁祸首就是你么?” 她越想越生气,踮起脚尖就想去捏厉晋远的脸,都怪这张脸生得这么帅,头一次见面的姑娘都忍不住搭讪他。 刚把手伸过去,听见有脚步声往会客区方向走来,她立刻收回了手,但还不解气,往他鞋尖狠狠踩了一脚。 瞧见他猝不及防疼得扭曲了一张俊脸,林甘蓝才觉浑身舒坦,如同炎炎夏日喝了一杯冰柠檬。 哼,看你还够不够胆儿招蜂引蝶!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人还没到,先闻见了一股浓郁的香水气味。 片刻后,会客区出现了一名浓妆精致的女人,穿一身艳丽的旗袍,衬得身材姣好,不过即使在浓妆掩映下,林甘蓝也能看见她眼角的细纹,估摸三四十的年纪。 她指间夹了一根细细长长的烟,林甘蓝扫一眼,便认出和阿雯抽的是同一个牌子。 女人落座,笑意盈盈地招呼:“听说二位是保险公司的人?” 林甘蓝迟疑点头:“您是……” “我是天涯洗浴城的老板娘,都叫我一声‘丽姐’。” 林甘蓝抿唇,眼底浮现一丝细微的笑意,乖顺应一声:“丽姐好。” 根据计划,他们通知阿雯后,还得找洗浴城的员工们聊聊天,将阿雯即将得到百万赔偿金的消息散布出去。没想到,一开始就招来了洗浴城的老板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丽姐抿一口烟,似是很满意林甘蓝的上道,开门见山:“明人不说暗话,我就不卖关子了。阿雯是我手底下的姐儿,所以想问问,你们找她到底什么事?” 她原本在办公室内休息,有服务生前来汇报,说听见保险公司的人找阿雯,服务生不敢凑近,听得不太清楚,只依稀听见几个词儿。 什么“赔偿金”,什么“一百万”之类的话。 丽姐得了消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连忙赶了过来,正巧林甘蓝和厉晋远磨磨蹭蹭,故意拖延时间还没走。 林甘蓝笑容灿烂:“丽姐,估计过不久阿雯就不在你这儿做了。” 丽姐挑眉:“怎么说?” “她呀,真是好运气!她给个男人买了一份价值百万的人身保险,这不,男人死了,她就成百万富翁了!” 丽姐眼眸一凛,连烟都丢了:“啥,一百万?” 林甘蓝一脸诚恳表示自己没说谎,最后还补充了一句:“丽姐,这话你可得保密,我们公司有规定,不能随便乱说的。不过我瞧着咱俩投缘,所以没忍住就说了……” 丽姐连连点头:“妹子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还强硬塞了一张贵宾卡给她,全场消费打八折,大力邀请她来玩。 林甘蓝婉拒了丽姐送行,走出会客区,路过洗浴城前台时,和厉晋远故作聊天,大声道:“哎,这客户可真是好运气,给个男人买份人身保险,结果没几天男人就死了,能到手一百万赔偿金呢!” 厉晋远十分配合:“若不是警方抓了犯罪嫌疑人,我还以为是阿雯小姐自个儿杀人骗保呢。” “呸,别乱说话,小心被人家投诉。” 两人一路笑聊着走向电梯,期间路过的服务生几乎都听见了两人的谈话,不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乖乖,一百万! 在乐河这个小城市,一百万不算个小数目,可以在市区买两套小公寓了! 这下子,洗浴城上上下下都知道凭借段成志的死,阿雯得了一百万赔偿金! 林甘蓝和厉晋远处事小心,回到乐阳保险公司,换完衣服从后门走出,又绕了一大圈,才回到警局。 一走进许宁的办公室,林甘蓝就迫不及待追问:“怎么样了?” 许宁打个响指:“搞定了。” 他们前脚刚离开洗浴城,许宁后脚就安排了人埋伏在附近。 透过监视器,可以看见天涯洗浴城的情况。 林甘蓝径直坐在监视器面前,头也没抬:“阿雯的家呢?” 许宁:“也监控了。” 说罢,手指动了动,监视器切分为二,分出一块屏幕显示阿雯住所附近的情况。 此后三天,他们基本钉在了监视器前,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守候。眼睁睁看着阿雯连请了好几日的假,天天约了小姐妹纵情庆祝,可段成志却半点没冒头。 许宁不仅怀疑:“他会不会完全没收到消息?” 林甘蓝摇头:“不会吧,我们已经把消息散布得沸沸扬扬,不仅乐河城中的洗浴城,ktv,就连段成志最喜欢的大大小小棋牌室,也差不多都收到了风。大家都知道阿雯运气好,靠着段成志的死赚了一百万。” 就算阿雯百般辩解,是段成志买的人身保险,不过把受益人写了她的名字而已。 但一张嘴怎么说得过这么多人,流言蜚语飞涨,传来传去早变了样子,说什么的都有,但都离不开“阿雯靠段成志赚了一百万”这个中心思想。 厉晋远沉默半晌,忽然道:“会不会是咱们给的筹码不够?” “一百万还不够?”许宁表情夸张,他辛辛苦苦工作一年到头还不到十万收入呢! 林甘蓝也觉得再往上加数字就太假了,说不定反而打草惊蛇,唬得段成志更加不敢露面。 厉晋远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说不定段成志觉得钱没到手不妥当,要等钱到了阿雯手里才会放心出现。” 似乎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他搬出了以前的历史:“他为人谨慎,向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没到手,是万万不会替你办事的。” 话音刚落,他扭头接触到林甘蓝狐疑的目光,一时哑然。 林甘蓝咬唇,眉眼间显出几分疑惑:“你到底和段成志怎么认识的?做过什么交易吗?” 厉晋远避开她的眼,声音陡然低沉:“没什么要紧的,以后得空了说给你听。咱们现在还是赶紧把这件案子完结了。” 他故意岔开话题,拎了许宁做挡箭牌:“我觉得咱们可以给阿雯钱,把段成志诈出来,你觉得行么?” 一边是林甘蓝灼热的目光,如一轮小太阳,似乎还能感觉到灼烧的疼痛;一边是厉晋远狠狠攥住他的手腕,眼神暗示。 许宁夹在中间,像足了一块夹心肉,苦不堪言。 他叹一声,怏怏道:“那我向上级打个报告。”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们得有个心理准备,一旦真给了阿雯钱,却还是没能诈出段成志,那咱们就得换个侦破方向了。” “说不定,段成志早就死了。” 毕竟,哪有人硬生生砍断自己一根手指头,多疼啊! 第318章 哟,富姐儿 第318章 哟,富姐儿 收到林甘蓝电话的时候,阿雯刚从宿醉里醒来,口齿不清:“喂,哪个?” 林甘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公事公办:“你好,我是乐阳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 一听“乐阳保险”几个字,阿雯顿时酒醒了大半。 她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床底,四周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平时交好的小姐妹,这才想起来,昨晚她们约了一块儿喝酒,大家都很尽兴,喝了个酩酊大醉。 “你等一下!”她连鞋都顾不上穿,从姐妹们身上踩过,去了阳台,把推拉门关上,压低声音,“好了,现在可以说了,什么事?” 阿雯住在洗浴城附近的一栋高层公寓,二十三楼,警方在对面的相同楼层设置了一个观察点,通过高倍望远镜,将阿雯屋子里的情况传送到监视器。 此刻,阿雯赤脚站在阳台,透过监视器,林甘蓝甚至连她脸上的表情也看得一清二楚。 她回忆了一番台词,面无表情道:“阿雯小姐,我们收到了警方发出的段先生死亡证明,根据流程,将把一百万赔偿金给你。” “哈,我的一百万到了?”阿雯兴高采烈,赤脚踩在地上跳来跳去,腰肢扭动如春日的柳条,“我什么时候能拿到钱?需要我去你们公司吗?” 林甘蓝:“不必,我们已经把钱给您送来了。” “啥?”阿雯皱眉。 林甘蓝:“我们的工作人员正在前往上次见面的天涯洗浴城,请你注意查收赔偿金。” “谁让你们把钱送到洗浴城去的?靠,你们有病吧!还不如让我去你们公司收钱呢!”一想到这几日的流言蜚语满天飞,以及洗浴城那班人的窥探嘴脸,阿雯就慌了。 林甘蓝依然是那副如机器人般的冰冷声音:“段先生的投保书上,只留了这个地址,我们也只是按照规定行事,还请见谅。” 说罢,不容阿雯反应,“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监视器内,阿雯一连“喂”了好多声,最后差点气得摔了手机。 她拉开推拉门,用力拍了拍手掌,把宿醉未醒的姐妹一个个扔出去:“行了,快滚吧,我有重要的事!” “什么事啊?都不能让我们好好睡一觉!” “就是啊,靠着姓段的死了,捞了一笔就摆架子?” “嘁,你当初借着老乡的名号攀上了姓段的,不就是看他衣着光鲜,以为是个有钱人么?结果咧哈哈哈!” “结果姓段的压根没几个钱,在江州就是个倒爷,靠当中间人倒卖为生,还沾染赌瘾!” “他连人都敢倒卖,难怪没个好下场,被人分尸了!” 阿雯的姐妹们大多也是做这一行,对她和段成志的关系了如指掌,正头疼欲裂,还遇着阿雯不容分说赶人,她们也不顾及什么姐妹情谊了,联合起来向阿雯开炮。 警方在阿雯的屋子内安装了窃听器材,林甘蓝戴上耳机,将她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蹙了蹙眉,问许宁:“段成志在江州那会儿还涉及贩卖人口的罪行?” 许宁摇头:“没查到相关的案情。” 林甘蓝的心略略一沉,没想到段成志真是个毒瘤! 她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留意到身边的厉晋远脸色微微发白,瞳仁微缩。 阿雯虽然年纪轻轻,但出来混的时间却不短,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她嘴上骂骂咧咧,手上动作却不停,把这群小姐妹连拖带拽地扔出了家门。 还大放豪言:“我回家之前,最好看见你们滚远了,否则,别怪我报警有人擅闯民宅!” “嘁,不就是有钱了,瞧你得意的那个样儿,小心晚上段成志回来找你!” 阿雯不甘示弱,冷冷一笑:“呵,他都被人砍成无数块了,有本事就来啊!” 说罢,她扬长而去,马不停蹄往洗浴城赶。 天涯洗浴城。 担心段成志得了消息,潜伏在附近,再派林甘蓝和厉晋远出马会被认出来,这一次许宁从隔壁部门抽调了两位警员冒充乐阳保险的工作人员。 而林甘蓝的那一通电话,正好让他们在洗浴城众人面前宣扬一百万到账,而不会让阿雯怀疑。 他们一到洗浴城,便大张旗鼓要找阿雯。 正值入夜时分,洗浴城的生意越发繁忙,服务生径直将他们领到了丽姐的办公室。 丽姐热情似火,刻意与他们寒暄:“上次来的不是你们。” “是我们同事。请问,阿雯小姐在吗?” 丽姐吸口烟,目光落在他们身边的大皮箱上:“她最近请假了,还没上班,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她了。你们来的不凑巧,现在正是我们生意好的时候,会客区不太方便接待你们,只好委屈你们在我的办公室等会儿了。” 说话间,服务生端上两杯饮料,离开时特意关紧了办公室的门。 仿佛一个信号,两位保险公司职员长叹口气,向丽姐大倒苦水:“我们也不想这个时候上门,实在是没办法啊!今天得了警方的段先生死亡证明,我们就立刻着手联系阿雯小姐,想把赔偿金给她。” 另一个接上:“可我们一直联系不上她,但钱已经到了我们俩手上,总不能老拎着一箱子钱在外面走来走去吧。没办法,只好到这儿来,想着是不是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听到“一箱子钱”,丽姐双眸放光,下意识瞧了一眼箱子,意有所指:“这会儿就把钱给阿雯了?” “是啊,我们公司一向有信誉,绝不会借故拖延。” 正说着,其中一位保险公司职员起身去卫生间。 这一去,就是十分钟。 再回来时,她悄悄跟同伴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去洗手间的路上,她几乎每遇到一个服务生都会停下来闲聊几句,内容都是关于阿雯的百万赔偿金。 流言蜚语仿佛长了翅膀,几分钟时间,整个洗浴城上上下下,包括客人都知道,阿雯马上就能到手一百万了! 阿雯想,今天黄历一定写着“不宜出门”。 她跟小姐妹大吵一架,冲出家门,结果在公寓楼底下一辆自行车横冲直撞,将她撞倒在地。 偏开车的是个染了一头黄毛的年轻小子,不仅不道歉,还出言不逊,两人唇枪舌剑了一番,没要到赔偿,还耗去了时间。 刚过了马路,又有一只狗冲出来,养得毛光水滑,像极了电视剧里虎虎生威的警犬。那只狗咬住她的裤腿不放,一人一狗在马路边拉锯了许久,直到那条狗的主人从超市里走出,急忙赶来解围,她才得以脱身。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阿雯以为这回再没有拦路虎了吧,刚走了几十米,就被一个讨钱的老头子缠上了。 那老头子衣衫褴褛,佝偻着背,径直动手拉扯她的包,她下意识推开,谁知只是轻轻使力那老头竟然如同掉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跌落在路边。 四周立刻围拢了好几个路过的群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她,甚至还有人威胁应该报警,任凭阿雯怎么解释自己只是轻轻一推,都没人相信。 她心里记挂着那笔百万赔偿金,掏出皮夹子想花钱了结这件事,但围观群众却不依不饶,非得逼她带老人去医院做个检查才作罢。 阿雯欲哭无泪,很想仰头问苍天,为什么她今儿这么倒霉,遇到的围观群众也这么闲,竟然真的守着她把老头扶起,去了附近的医院做全身检查。 已经入夜,医院只有值班医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得挂了急诊科的号,待一系列全身检查做完,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她浑身疲惫,最初的兴奋早已消耗殆尽,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谁知,出租车到了跟前,却被人捷足先登。 她定睛一看,认出是刚才那波围观群众里吼得最凶那个,气得当街骂了脏话。 这一幕,看得林甘蓝微微扬唇,忍俊不禁。 呵,可算报了前几日她勾引厉晋远的仇了! 事实上,从阿雯走出公寓楼遇到的那个黄毛小子、马路边遇到的警犬、乃至讨钱的老头和围观群众,全是警方安排的人。 目的是拖延时间。 前前后后加起来,足足拖延了四个多小时,足够洗浴城的人将消息传出去了。 阿雯刚抵达洗浴城门口,前台的服务生就调侃她:“哟,富姐儿来了。” 阿雯装傻:“钱还没到手,谁知道最后怎么样。” 服务生鄙夷地打量她:“啧啧,都说越有钱的人越小气,这话真没错。都到这份儿,还装呢!真以为我们想要你的钱?呵呵,横死之人的钱你也拿得心安理得,我可没你这样好的心理素质。” 一番话说得阿雯茫然无措。 不容她追问,服务生语气恹恹:“行了,他们在丽姐办公室等你,去吧。” 他们? 阿雯立刻反应过来,指的是乐阳保险公司的职员。 至于服务生的态度,她顿时也明白了原因,肯定早早从保险公司职员那儿知道她今天就能拿到一百万的赔偿金了。 想到这儿,阿雯气得浑身发抖,这都什么保险公司啊,一点儿职业道德都没有! 她憋足了一股劲儿,径直冲到丽姐办公室,推门就咆哮:“靠,你们是弱智吗?” 第319章 死神降临 第319章 死神降临 办公室内,大家面面相觑,都被阿雯的咆哮唬住了。 她不顾丽姐坐在一旁,径直冲到两个身穿蓝色制服的职员面前,指着他们鼻子便骂:“你们难道不知道什么是保密吗?什么事情都宣扬出去,我要投诉你们!” 两位警员相视一眼,早排练过这种状况,小嘴一扁,装出委屈的模样,弱弱道:“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你,只好来这儿碰碰运气。毕竟是一百万呐,我们拿在手上也不安全,只想快些给你。” 后开口的是一位男警员,彬彬有礼向她鞠了一躬:“阿雯小姐,不管怎样给你造成了困扰,我们都应该向你说一句‘抱歉’,但我们没有故意向外泄露过这些事情,如果你不信,那就去投诉我们吧。” 阿雯的视线落在他手上拎着的皮箱上,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挥挥手表示不在意了:“算了,你们把钱给我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签完几个文件,男警员就把皮箱递给了她。 阿雯打开一看,里面满满都是钞票! 余光一扫,瞥见丽姐探过半个头,也往皮箱里望,她立刻关上了皮箱。 “阿雯小姐,请你清点一下。”男警员跟着剧本走,提醒道。 阿雯转了转眼珠,察觉丽姐一脸紧张,干脆利落道:“不用了,谅你们也不会作假。” 说罢,她拎着皮箱,转身向丽姐辞行。 “丽姐,这几年多亏你照顾了,从今儿起我就辞职,不再回来上班了。” 丽姐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又缓缓绽开,仿佛戴上了面具,亲热地拉起她的手:“阿雯,这些年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知道你是个有潜力的,真不打算再干下去了?” “不干了,丽姐,以后有缘再见吧。” 平日里,丽姐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阿雯心知肚明,这会儿瞧她有了一百万,态度陡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傻子才上当! 阿雯费力扒拉出自己的手臂,拉开和丽姐之间的距离,简短寒暄几句,潇洒地走了。 至于那两位警员伪装的保险公司职员,更是压根没正眼瞧过。 阿雯拎着沉甸甸的皮箱子,走出洗浴城,立刻拦了辆出租车,回到自家公寓。 已近晚上十一点,公寓楼附近人烟稀少,门口的保安见她独自拎着皮箱子很重,主动提出送她上楼,被她果断拒绝。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活生生像是护犊的老母鸡,以为所有人都想来抢她的钱。 一路连拖带拽,阿雯拎着皮箱子上了二十三楼,走廊里已经没了那群小姐妹的身影。她翻钥匙的时候,才注意到手机里多了好几条消息,打开一看,是小姐妹发来的绝交短信。 她冷笑一声,从今儿开始,她就是百万富翁了,那群小姐妹?谁在乎! 阿雯放了手机,左右张望一番,总感觉黑暗里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但猛地扭头,却又没看见人。 “是自己太敏感了吧。”阿雯揉了揉眉心,从得知这笔百万赔偿金的存在开始,她就变得有些不正常。 转念一想,这可是一百万啊!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太过激动也正常。 她找出钥匙,插进锁孔,扭了一转,听着清脆的开锁声,门应声而开。 正准备拎着皮箱走进去,走廊的黑暗里突然冲出一抹人影,掐住她的脖颈,挟持着她进了门。 自然也没忘了门边的皮箱。 “啊,你是——” 阿雯刚喊出两个字,剩下的话语瞬间被淹没在了呜咽声里,含糊得听不清楚。 林甘蓝是第一个发现段成志的人。 大家几乎都把目光瞄准了洗浴城,盯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总觉得段成志会混在人群里;但林甘蓝不这样认为,以段成志往常的谨慎风格,她认定他不会选择这么冒险的出场方式。 时间逼近夜晚十一点,阿雯已经到手了赔偿金,皮箱子里只在表层覆盖了薄薄一层的钱币,下面全部是裁成钱币大小的白纸。 所以,时间非常紧迫,一旦在阿雯发现钱币作假之前还没能找到段成志的踪迹,他们这次的计划就失败了。 林甘蓝反而点开了阿雯公寓楼的监视器,盯着看了不久,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看见这个清洁工了么?他已经在二十三楼和底层大门附近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手上虽然拿着扫帚和簸箕,却没怎么扫地。” 她立刻查了阿雯居住公寓的清洁时间,深更半夜,清洁工早就下班了! “这个人,像不像段成志?” 她一声厉喝,引来了大家的围观。 厉晋远看过后,点了点头:“身形很像。” 那人整身被包裹在了绿色的清洁工制服里,戴了帽子和口罩,而且行走间似乎刻意避开摄像头,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但厉晋远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段成志! 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许宁连忙部署人手,准备做最后一搏。 恰逢此时,阿雯回来了。 对讲机内传来许宁的呐喊:“拦住她!” 中间隔一个阿雯,不便于他们抓捕段成志。 公寓楼的保安里也有警方的人,此时立刻出动,主动替阿雯提皮箱,却被她强势拒绝了。 而另一边,形似段成志的清洁工从监控里消失了。 指挥室内,大家面面相觑,纷纷问:“怎么办?” 压力一下子到了许宁肩上。 他舔了舔唇,一时难以决断,厉晋远索性接过了对讲机。 “所有人进入高度戒备状态,监控瞄准二十三楼,尤其是阿雯门口,保安佯装巡逻在附近游走。” “爆破组准备,必要时候破门而入。” “突击组准备,暂时不知段成志身上是否有武器,还要防备他把阿雯当作人质。” “蜘蛛人准备,包围阿雯的家。” “外围组,将整栋公寓楼包围,防止段成志逃脱。” 厉晋远似乎回到了指挥战队的时候,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上天入地,将阿雯的家围得团团转,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别提段成志了。 只要段成志冒头,厉晋远就有信心活捉了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指挥室内众人大气不敢喘一声,全都目不转睛盯住了监视器。 大约三分钟后,阿雯拎着皮箱走出电梯,正准备开门,忽然扭头望了望走廊四周。 林甘蓝攥紧了手指,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难道走廊尽头有人? 阿雯看了看,没瞧出什么,将钥匙插进锁孔,开门。 她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门开的瞬间,走廊里忽然杀出一抹人影,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狮子,一瞬间暴起。 林甘蓝不禁“啊”一声,眼睁睁看着段成志挟持了阿雯进入房间。 原来他悄悄避开了监控视角,藏身在二十三楼的走廊死角里,静静得等待阿雯出现,犹如守株待兔。 厉晋远面色凌厉,一声令下:“爆破组准备,一分钟后进行爆破。” “突击组准备,爆破后趁段成志还没反应过来,立刻冲进去抓人。” 他顿了顿:“注意保护人质。” 被人挟持,阿雯瞬间丢了三魂七魄。 进了房间,待男人拉下口罩,露出那张熟悉的脸,她更是几欲昏厥。 “啊!你是——” 男人眼疾手快,飞身上前,顺手用口罩捂住了她的嘴。 “闭嘴!再喊出声,我弄死你!”他压低声音,威胁的意味显露无疑。 阿雯“呜呜”几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再乱喊了。男人才拿下口罩,比划了一番手里的匕首,仿佛一种无声威胁。 阿雯心跳如擂鼓,怯生生地盯着他:“你……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 她的面前,已经被警方宣布死亡的段成志坐在沙发里,扬起一抹冷笑:“我不出现,你是不是就拿了一百万跑路?” “我……”阿雯瞟了一眼皮箱,想到一百万,挺了挺胸膛,“我凭什么不能拿?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你在外头欠了那么多赌债,活着可比死了艰难,你也不想我跟警方跟豹哥说你还活着吧?” 段成志冷笑,把匕首横在她的脖颈间,凶相毕露:“你敢!” “我……我怎么不敢!”阿雯怕得说话都结巴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匕首锐利的刀锋,横在娇嫩的脖颈间,似乎随时就会割破她的肌肤。 段成志逼得她坐在沙发里,居高临下看她:“阿雯,我不是那种自私的人,我应该感谢你,让我得到了这么多钱才对。所以,这些钱,咱们分了吧。” 阿雯不知道他怎么会还活着,可眼前的段成志与之前似乎大不一样。 以前的他,虽然游走在违法乱纪的边缘,可她不会惧怕;而现在的段成志,浑身似乎透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眼神冰冷得没有温度,如同在看一块死肉。 这种感觉,令阿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就好像死神降临,周身遍布寒意,生命随时会终结。 阿雯能怎么办?当然是点头答应段成志的所有要求。 段成志拎起皮箱,沉甸甸,心情似乎蛮好:“咱们怎么分呢?至少要把保险金还给你吧。” 根据他听到的流言蜚语,以为这份人身保险是阿雯出钱购买。闻言,阿雯张了张唇,想辩解,但最后还是没开口,不管谁买的,万一段成志知道她没出钱买保险,就以此为借口不分钱给她了呢? 段成志慢吞吞打开皮箱,笑容阴鸷:“不过,能拿到这一百万,多亏我制造的死亡假象,所以我占大头,没问题吧?” 他看向阿雯,眼神满含威胁意味。 阿雯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没有。” 似乎对她的表现很满意,段成志朗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九你一。” 说着,他捞出一叠钱,往阿雯身前甩去:“我九十九万,你一万。” 钱用纸条捆住,原本就不牢固,他掀手一扬,顿时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除了最开始几张是真钱,下面的全是白纸,如同雪花般漫天飞舞。 段成志微微眯眼:“糟糕,中计了!”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一阵巨响,爆破组出动,用微型炸药炸掉了阿雯家的门。 房间里顿时漫布烟尘,伸手不见五指。 第320章 沉默战术 第320章沉默战术 段成志反应迅速,立刻奔向阿雯方向,想循声抓住她充作人质。 谁知阿雯熟悉自家环境,即使四周弥漫浓浓的烟尘,她依然能分辨出门口的位置,连忙冲出去,与突击组碰个正着,立时得救了。 一击不中,段成志索性屏住呼吸,悄悄找了个柜子,企图躲藏起来。 但厉晋远拥有足够的突袭应对经验,得知阿雯安全后,便通过对讲机提醒突击队员们:“大家格外小心,犯罪嫌疑人没了人质,可能会潜伏在房间的隐蔽角落。” 段成志藏身衣柜里,摸清楚了门口的方向,悄悄跳出衣柜,准备敲晕一个戴了防护面罩的突击队员,然后冒充对方,顺畅地离开这间屋子。 然而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他刚走了几步,前方的突击队员听了耳机里厉晋远的训诫,想起刚才看到过一个衣柜,立刻回头想再去搜查一遍。 这下子,两人大眼瞪小眼,刹那间都愣住了。 段成志没想到他会突然回头,突击队员没想到他竟然悄无声息出现在背后。 愣了足足一秒钟,在段成志出手敲晕对方之前,突击队员已经喊出了声:“他在这里!” 这一嗓子,吸引了不少火力。 段成志还想躲,奈何警方人多势众,在优良的武器装备面前,他的一把匕首也不够看,完美被擒住。 乐河警局,审讯室。 一盏白炽灯悬在当中,幽幽白光普照这间小小的屋子,给一切物体都镀上了一层惨白的光,连带坐在长桌背后的段成志也显得脸色惨白。 林甘蓝敲了敲桌子,淡淡道:“段成志,我们又见面了。” 闻言,段成志抬头,咧嘴笑了笑。映衬着暗淡的白光,那笑容显得格外渗人。 林甘蓝没被吓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冷声道:“我劝你全招了吧,你干的那些事,我们全知道了。” 段成志扭动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啦”声,笑容诡异:“招什么?我做了什么?” 林甘蓝一顿。 的确,段成志没死更验证了她先前的猜测,可他们并没有证据定段成志的罪。 林甘蓝的心里“咯噔”一跳,但她强自镇定,面上却一派波澜不惊:“虽然你找了厉晋远作替罪羔羊,也制造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可我们都知道,你才是凶手。” 段成志坐直了身体,笑意更深了几分:“警官,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你说我是凶手,就得拿出证据来。” “证据?”林甘蓝心火冒,一把抓起他的左手,“这就是证据!你为了迷惑警方,让我们相信找到的尸块就是你的尸体,不惜把自己的小拇指切了下来!” 她的手指白皙修长,和段成志的左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手指不仅粗短,而且左手尾指部分光秃秃,只有一个不整齐的截断面。 林甘蓝只看了一眼,脑海里不断想象出他拿着刀切下小拇指的场景。 段成志并非医科生,下手不够干脆利落,一刀下去,泛起剧痛,血流如注,但尾指却并没有完全切掉。 他嘴里叼着裹成一团的毛巾,防止剧痛之下把自己咬伤,心一横,又来了一刀。 这一次,尾指跌落地面。 原本是身体的一部分,段成志居然活生生把它切了下来。 林甘蓝想一想那场面,即使是见惯了血腥的医科生,也觉得心脏难以负荷。 一个人能把身体的一部分硬生生切下来,他该有那么的心狠手辣啊! 瞟了一眼光秃秃的小拇指,段成志眼神一沉:“哪条法律规定不能切掉自己的小拇指?” 林甘蓝微怔,没想到段成志居然这么淡定! 他身体后仰,干脆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警官,我很累,想休息了。如果你没有真凭实据,就别来打扰我,反正没证据,你们至多拘留我四十八小时。” 这厮! 林甘蓝望着他的脸,表情闲适如同散步春游,恨不能撕碎了他! 在他手下,没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居然完全不当回事! 审讯室外,厉晋远带了易侠过来,隔了一层特制玻璃,段成志看不见外面,但他们却可以清楚地看见屋内的状况。 厉晋远:“易侠,你仔细看一看,他和那天晚上看见的凶手像不像?” 易侠皱眉,看了片刻:“可以让他站起来吗?我那天只看见凶手站着的样子,没看过他坐下的样子。” 厉晋远通过对讲机,通知了林甘蓝。 下一刻,他们便看见林甘蓝起身离开了位置,走到段成志面前拎住他的衣领,把他往上提。 她在永南基地集训了几个月,身体素质大有长进,力气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竟然一把将段成志拉了个趔趄。 他慌慌张张站稳身体,厌恶地扫了林甘蓝一眼:“身为警员就可以对嫌疑人使用暴力吗?呵,小心我曝光你,投诉你!” 林甘蓝不经意地瞥一眼落地玻璃,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厉晋远就在外面。 她定了定心神,冷笑:“段成志,光说不练假把式,有本事就投诉我,曝光我!但现在,你归我教训!” 说着,她揪着段成志的衣领把他扭转了角度,几乎完全背对玻璃窗。 这一下,易侠终于认出来了,拽紧厉晋远的手腕:“就是他!我那天晚上看见的人就是他!” 厉晋远拧眉:“你确定?” 易侠猛点头:“我百分百确定!” 他指引厉晋远瞧段成志的左手:“你看,他的左手尾指有伤,恰好是我那天晚上看见包扎过的地方。” 耳机里,林甘蓝也听见了易侠的声音。 她倏地放手,任由段成志忽然失去重心跌落椅子。 回头,林甘蓝笑容诡异,如同面具凝固在脸上,看得段成志心脏猛然一跳。 她的一双红唇似乎有魔力,吸引着段成志注意它一开一合:“段成志,你完蛋了。你以为我们没有证据是吧?呵!” 最后这声轻笑,将她的鄙夷显露无疑。 段成志额间沁出了一层冷汗,但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她不过是在使诈而已。 “我制造了一个完美的犯罪计划,哪怕他们抓到了我,但依然没证据可以定我的罪!” 对面,林甘蓝已经说开了。 “其实真正的死者是小马,你引诱厉晋远当晚去你的房间,并且使用迷香将他迷晕,又故意调整了房间里的挂钟,做了这么多,其实只是为了让监控视频证实厉晋远‘消失’了两个小时,以便匹配你制造的作案时间,是吧?” 段成志紧抿了唇,不说话。 “为了让大家相信那具尸体是你,你不惜切下了一根左手尾指,故意丢在距离尸块不远的位置,是吧?杀人凶器也是一样的套路,趁厉晋远昏迷的时候印上他的指纹,然后丢在稍远的地方。可惜你没料到公交站附近的水管破裂,抢修导致晚了一天才发现凶器。” “但你万万没想到,有目击证人亲眼看见你丢掉了手套和金戒指,并且这两样证物都被我们找到了。” 那两样证物存在污染风险,很难作为呈堂证供,但这一点,警方知道,段成志却不知道。 她说到此刻,段成志终于变了脸色。 但最终,段成志仍然什么也没说,环抱双臂,重新靠回了椅背。 “你们有本事将我定罪,那就起诉我吧。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说一句话。” 段成志说到做到,真的再不开口,不管林甘蓝说什么,都当作耳旁风完全没听见似的。 林甘蓝和许宁轮番上阵,说得口干舌燥,最后被厉晋远唤了出来。 “他一口咬死咱们手里的证据不能将他定罪,所以这么有恃无恐。”他扫一眼满面疲惫的林甘蓝,眼底滑过一丝心疼,继续道,“咱们必须改换战术。” 林甘蓝有几分心急,他们只能证明段成志有犯罪嫌疑,但不能百分百将他定罪,结局只有两条路。 要么四十八小时一到,就将他放了;要么强行起诉,段成志很有可能被判无罪释放。 她攥紧手指,脸色铁青:“阿远,你想到办法了么?” 出乎意料,厉晋远点了点头。 第321章 别的一条路 第321章 别的一条路 许宁回到审讯室,没再喋喋不休地劝段成志认罪,而是望着他冷笑了片刻。 段成志依旧沉默,只是掀了掀眼皮,好奇地瞥他一眼,似乎在猜测许宁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许宁招手,让警员把他带走:“带下去,先关着。” 段成志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案发后他刻意了解过程序,他还没被定罪,按理说应该被关在羁押室才对。但警员们竟然开车把他带去了监狱! 接收的监狱警员上下端详他一阵,眼神写满了鄙夷:“就是他?” 负责押送的警员,段成志没见过,年纪轻轻,举止还有些青涩,似乎刚从警校毕业。他点点头,将段成志往前推:“喏,分尸杀人案的犯人,许警官讲,他被定罪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先送来熟悉一下环境。” 监狱警员大手一挥:“行,你走吧。” 话音一落,年轻警员真的转身就走了。 段成志急了,放眼望去,四周全是冷冰冰的栅栏,监狱里只开了小小的天窗,白日里也一片昏暗,置身于此,仿佛坠入了不见天光的悬崖深渊。 年轻警员摆摆手:“这就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头也不回,潇洒离去。 监狱警大多身材魁梧,手上微微使劲,就把小个子的段成志往前推了个趔趄。 段成志愣了片刻,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吓唬我?” “你们这群警察其实压根就没有证据可以指控我吧,所以才故意吓唬我。我全都看穿了,你们只是虚张声势,你们根本不能拿我怎么样!” 狱警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看他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智障,扁了扁嘴:“莫不是疯了吧。” 狱警一路推搡段成志,把他扔进了一间牢房里。 环视四周,入目皆是方方正正的牢房,由冰冷的铁栅栏隔开,至多只能让他伸出一只手臂。 他多看几眼,竟然发现了熟人。 “锋哥,你也在!”段成志兴高采烈打招呼。 监狱里死寂一片,弥漫了一层寒气,反而衬得他的高兴不合时宜。 谢锋耷拉了眼角,瞥他一眼,忽然暴跳起来,夸张地低吼:“段……段成志!你不是死了吗?” 他暴跳的动作过大,几张纸片从身上滑落,两个牢房紧挨,段成志很轻易就看清楚了纸片上的内容——写了几个名字,下面划了正字。 随着纸片滚落出来的,还有几个骰子。 段成志是赌场老手了,顿时反应过来,谢锋这厮进了监狱还是克制不住手痒,居然在监狱里开起了临时赌场。 抓住了谢锋的把柄,他笑嘻嘻把自己的问题敷衍过去:“这个事儿,咱们出去再聊。锋哥在玩啥呢?能不能带上小弟一个。” 谢锋下意识摇头:“你还欠了豹哥那么多钱,哪有钱玩?” 段成志的眼珠子骨碌碌打转,顷刻间便回忆起了曾经说过的谎话,张口便来:“锋哥,你这话可错了,我把钱给小马,怎么能说我没还钱呢。” 谢锋迟疑,再度确认:“你真把钱还给小马了?” 段成志拍了拍胸脯:“千真万确!要不,你把那小子找来,咱们当面对质。” 他料想警方昨晚才抓捕自己,而谢锋早进了监狱,理应不知道那具尸体就是小马。所以他干脆打了个时间差,忽悠谢锋。 果然,谢锋玩弄着骰子,陷入了沉思,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你丫的不老实,我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居然活着。” 说罢,谢锋转过头,继续和同监狱的三个人一块儿玩,不再搭理他。 监狱里工具简陋,他们玩的是最简单的猜大小,以口渴的名义托狱警要了一杯水,倒掉后就多了一个塑料杯子。进入监狱时,谢锋把几颗骰子藏了,再加上一张纸和一根小拇指长短的铅笔,几个人竟然也玩得风生水起。 段成志窝在隔壁牢房,脸颊紧紧挨着冷冰冰的铁栅栏,几乎整个人都靠了上去,那颗心早就飞到了隔壁,恨不能跟他们一起玩。 听着那骰子转动的声音,就好像无数只猫一齐抓挠他的心,又仿佛千万只重蚁不约而同啃噬他的心,通体难受。 段成志软声哀求:“锋哥,就让我玩两把,好不好?” “锋哥,我也算是老主顾了,你就当照顾照顾小弟,成不成?” “锋哥,我听着那骰子的声音就受不了,你就让我玩一玩吧。” “锋哥……” 他不断地在隔壁哀求,念叨得谢锋受不了,干脆把骰子一扔,面向他而坐。 “想玩也行,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谢锋一本正经。 “什么事?” “警方明明找到了你的尸体,结果你却活生生地进了监狱,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警方找到的尸体是谁?这段时间你又跑到哪里去了?”谢锋义正辞严,“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放心同你一起玩?” “这……”段成志迟疑。 “行了,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但我肯定不会跟你玩了,我还怕被你背后捅一刀呢。”谢锋摆摆手,一副不为难他的模样。 毕竟在监狱里赌博,万一被抓住可就糟糕了。 段成志转念一想,顿时理解了谢锋的顾虑,笑一笑,招手让谢锋过去:“锋哥不是外人,告诉你也行,不过作为交换,你也得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段成志一贯谨慎,非得确保万无一失才肯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 谢锋点点头,傻兮兮地和盘托出:“我……我喝多了,去按摩厅找了个小妞儿,其实我们俩什么都没做,顺便叫上她的几个小姐妹一块儿赌了几把。” 他垂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声音也渐渐低下去。 原来是扫黄连带抓到了他聚众赌博,双重罪名,难怪进了监狱。 谢锋抬头看他:“现在该你解释了,先说好,你如果说谎蒙骗我,我可不依。虽然你说还钱给小马了,可我们这行当没看见钱,就不会当你还了,你如果骗我,哼,小心我在豹哥面前不给你面子。” 段成志常去豹哥的地盘赌,很清楚谢锋的地位,是豹哥的得力助手,一句顶十句那种。 他转了转眼珠子,本想编个谎话欺骗谢锋,被他这么一说,又迟疑了。 见状,谢锋冷了脸色:“你不会想反悔吧?段成志,你今儿摆我一道,以后最好别出去监狱了,否则,我让你在乐河混不下去!” 旁边的小弟附和:“锋哥,这种小崽儿本来就混不下去,怎么能弥补你损失的面子呢!我看呐,咱们守着他,看他啥时候出去,找人……做掉他。” 与此同时,那小弟横眉冷对,单手成刀,往脖颈间一横,做了个“杀”的动作。 段成志拧眉:“大家都是兄弟,别这样,杀人可是犯法的。” 谢锋冷笑,露出几颗白牙,面上隐隐现出几分狠戾之色:“杀人算什么!只要没被抓到,手上沾了血的兄弟反而能挣大钱。” 段成志耸然一惊,他以为豹哥只做赌博和放贷的生意,没想到竟然还有别的? 谢锋旁边的小弟见他面露疑惑,凑过去小声道:“呵,一瞧你就不懂了吧,这年头谁还没个仇人,只要给钱,我们就办事!” “你们……”段成志目光游移。 那小弟讪讪一笑,摸了摸后脑勺:“嘿嘿,我可没那本事做这笔生意,豹哥手底下有的是身上背了人命官司的罪犯,他们才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谢锋冷冷瞥他一眼:“大壮,你说得太多了。” 唤作“大壮”的小弟连忙捂嘴,连连道歉,几人重新坐下来玩起了骰子。 段成志被撂在一边,静静思虑了好一会儿,忽然神色凝重,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向谢锋招手:“锋哥,你来。” 谢锋岿然不动,虚着眼皮瞄了瞄:“姓段的,还算逗我玩?出了这地儿,你小心点!” “不是逗你玩,锋哥,你来,我告诉你怎么回事。” 谢锋冷哼一声,保持着席地而坐的姿势,依旧不动。 段成志急了,仿佛看见大把的钞票从自己面前飞走,脱口而出:“锋哥,我也杀过人。” 这一声,引来了隔壁牢房的全体瞩目。 谢锋仿佛来了兴趣,起身走过去,隔了一层冰冷的铁栅栏,压低声音问:“你说的可是真话?” 段成志谨慎思考过,就算监狱里有监控,光凭刚刚那句话也没法定他的罪,质问起来,他也可以辩称只是开玩笑而已。 他只需要靠近谢锋,极为低声地告诉他真相就行了,同时隐瞒掉死者是小马……这样一来,说不定还能为自己再谋个工作。 警方一旦起诉失败,到时候就得无罪释放他,可那堆外债也没办法抹掉,肯定会天天催着他还债。如果他能去豹哥手底下做事,肯定收入颇丰,瞧谢锋一身的光鲜就知道了。 这么一想,段成志不禁扬了扬眉,一脸美滋滋。 第322章 我交代,我自首 第322章 我交代,我自首 谢锋等了许久,没有下文。 再瞧段成志,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粉红色的幻想,一只手透过铁栅栏伸过去,逮住了他手臂上的一点肉,狠狠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 “嗷——” 段成志一声痛呼,连声音都变形了。 抬头,迎面对上谢锋杀气腾腾的脸:“段成志,你又耍什么把戏!” 他只是一时得意忘形而已! 段成志连忙定了定心神,让谢锋附耳过去,一手遮挡,防止监控拍到他的口型,被警方的专家解读出内容。 然后压低了声音,极其轻微地讲:“锋哥,其实警方发现的那具尸体是我杀的,我……为了逃债才想出了这个法子,让他假冒我……” 谢锋讶异,脱口而出:“哟,看不出来啊。你居然真下得去手?那……尸体是谁?” 段成志拉开了一点距离,连连摆手:“锋哥,这些你就没必要知道了,反正我过不久就能出去,还望你能够在豹哥面前替我美言两句,给我谋个差事。” 他认识豹哥一行,足有四五年了,很清楚他们一直游走在违法乱纪的边缘,对他们背地里居然还发展出这么一门事业,一点也不惊奇。 而且豹哥一行,与警方可谓是老鼠和猫的关系,也不担心他们会联合起来。 谢锋听得几乎呆住了,看他的目光也有些不一样,口中却应道:“当然,你这样的人才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才对。” 段成志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春天,他忽然想起案发前在山庙遇到的算命先生,说他今年有大劫,如果渡过了便能涅盘重生,此后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下半辈子吃穿不愁。 段成志忍不住发笑,对算命先生的话深以为然,过几日他被无罪释放,可不就是渡过大劫了? 监狱门口传来铁门打开的声音,冰冷而刺耳。 听见动静,谢锋几人早早收拾好骰子和纸笔,把塑料杯子放到一旁去。 狱警站定在牢房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有人来保释你们几个了。” 临走前,谢锋还笑嘻嘻招呼段成志,放心待在里面,得了机会出来,一定要去投奔豹哥。 段成志兴高采烈,搓着手不停走来走去,却没有听见谢锋走出牢房时,背对他说了一句“恐怕一辈子没机会出来了”。 谢锋走了没多久,狱警再次进入牢房,将段成志带了出去。 沿途,段成志还大言不惭:“哟,现在发现这招虚张声势对我没用了?” 但狱警仿佛早就得了命令,一路不搭理他,让他好似一拳头砸进了棉花里,百般不得劲儿。 再次回到审讯室,段成志甚至主动和警方打招呼:“亲们,我又回来了。” 那语气,和动画片灰太狼一模一样,然而还是没人搭理他,都用一种看猴子般的眼神盯着他。 段成志不由挠头,算一算,他被关进监狱不过几个小时,怎么竟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放他独自一人待在审讯室里,屋子里除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什么也没有,甚至挂钟都没有,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段成志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也猜不透警方关着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直到入夜,终于有人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段成志腾地站起身,便看见许宁走在前头,身后跟了厉晋远和林甘蓝。 他早就等得浑身难受,此刻看到他们走进来,反而身心舒畅了些,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还好,他们既然选择继续逼问自己,就意味着他们还没有掌握核心证据。 撑过这艰难的四十八小时,他就能走出这间讨厌的警局,然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谁知,许宁开口第一句话却不是审问:“段成志,我们决定起诉你,罪名是故意杀人,和故意伤害尸体。” 段成志浑身一僵,费劲地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没关系,你们没证据,尽管起诉好了,我一点都不怕。” “哦,真不怕?”林甘蓝唇边漾出一个浅浅的梨涡,辛苦奋斗了这么久,总算能破掉这桩案子了,她的心情很好,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微笑。 她操作手机,放出了一段录音。 “锋哥,其实警方发现的那具尸体是我杀的,我……为了逃债才想出了这个法子,让他假冒我……” 声音很轻,但录音极为清晰,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刹那间,段成志脸色煞白。 连手指都止不住颤抖,他结结巴巴开口:“这……你们怎么会录音……难道说,豹哥跟你们合作了?” 林甘蓝眼底闪过一抹光彩:“还不算太笨,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段成志往后退几步,一个趔趄摔进椅子里,止不住喃喃自语:“怎么会……豹哥他们也做着违法乱纪的事情,怎么会跟你们同流合污……” 他的脸毫无血色,苍白如纸,整个人犹如一株枯死的植物,再没了半点生气。 林甘蓝冷笑:“段成志,你说错了。豹哥的行为不是同流合污,而是改邪归正。” 她差点克制不住体内的怒气,纤细的手指横在他面前,却似乎具有无穷的力量,掷地有声:“而你,沉迷赌博,枉顾他人生命,才是真正的社会败类!” 段成志坚持不肯开口,厉晋远便想出这个法子对付他。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段成志一步步走到如今,都是因为他沉迷赌瘾,就算身陷泥沼,一旦遇上赌的机会,还会狗改不了吃屎地扑上去! 但是段成志生性谨慎,派什么人去引诱他,便成了个难题。 还好林甘蓝想到了豹哥。 段成志经常出没豹哥的棋牌室,同豹哥的人一向熟悉,而且他很清楚豹哥的身份,潜意识可以降低他的防备之心,完全不会想到豹哥竟然成为了警方的卧底。 一听段成志杀了小马,豹哥气得掀了一张麻将桌,再加上他本就有转型的心思,索性答应与警方配合,手底下的棋牌室全改头换面,正儿八经经营起了小型放贷公司。 商谈完毕,送林甘蓝和厉晋远出来时,豹哥忍不住跟他们说了实话:“这年头,棋牌室没以前那么好做了,真有钱的都去澳门、拉斯维加斯玩了,剩下这群没钱的,难伺候不说,我还得提心吊胆。正好这两年小额贷款盛行,我趁机赚波钱买房子去。” 一番话,说得林甘蓝当即竖了大拇指,豹哥还真有点经济头脑! 果然,豹哥派出了谢锋几个,似是而非地给段成志表演了一段,居然演技不错,让他真以为豹哥手底下还有杀人越货的生意! 而且,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不仅在监狱的监控上设了埋伏,还在谢锋耳边的头发里设了微型收音设备,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地录了下来。 林甘蓝缓缓走到他面前,嫣然一笑,艳丽如同电视里的美貌演员,然而段成志却感觉到一股寒意。 她缓缓启唇:“段成志,我们手上的证据再加你的证词,你猜,这波起诉能不能成功?” 一瞬间,段成志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权衡了各种利弊,最后认命地扬了扬手,举白旗投降:“我交代,我自首。” 第323章 必须留下来 第323章 必须留下来 段成志交代了所有。 包括小马一连两天追着他要债,导致他心烦意乱输了钱,两人争执下,他不慎用烟灰缸敲死了小马; 当天下午,他在永宜酒店碰见了厉晋远,又想到小马的身形血型都和自己相同,便萌生了找个替罪羔羊的心思,开了一间房,并且诱使厉晋远深更半夜去他的房间; 他早早分尸了小马,顺着永宜酒店背后的水管爬上爬下,将小马的血液挥洒在酒店的卫生间内,伪造出那就是案发现场,然后又将碎尸丢弃在下水道里; 最后拨弄了挂钟的时间,认为制造了厉晋远的不在场证明,将他送走后,又顺着永宜酒店的水管爬下楼,顺利溜走。 这一切,原本应该天衣无缝,可老天爷不帮他,设计了那么多障眼法,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段成志眼眸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殷切地问:“我全都交代了,应该算自首,可以减轻罪行吧?而且,我是失手杀死小马的,并非故意杀人,应该只能告我一个‘过失杀人’的罪名吧。” 林甘蓝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忍不住冷笑连连。 这厮,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不知悔改,他将所有罪行和盘托出,不过是为了减刑,压根不是因为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罪行! 想到在豹哥那儿看到的小马照片,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和奶奶相依为命,十分孝顺听话。 但是却被段成志一念之差杀害了,不仅如此,他还企图将厉晋远牵涉其中,转嫁罪名! 林甘蓝气得浑身发抖,冷声道:“段成志,你到了现在还没有悔改之心,不过你放心,法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会给你最公正的审判!” 在段成志绝望的目光中,一行人退出审讯室。 林甘蓝走在末尾,被段成志喊住了。 “我见过你。” 林甘蓝凝眉:“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段成志似笑非笑:“五年前,我在江州见过你。” 她回身站定:“然后呢?”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和厉先生之间的过往吗?” 此言一出,林甘蓝禁不住迟疑。 她无数次好奇过他和厉晋远之间的关系,但厉晋远总是岔开话题,不肯说。 段成志双手撑在长桌上,身体前倾:“我已经没有脱罪的希望了,你难道还怕我说谎?” 她沉默,红唇微微抿成一条直线。 段成志循循善诱:“姓厉的为什么不肯挑明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为什么我说一句话,他就肯深更半夜来见我;甚至,我被迫离开江州再不能回去,也是因为他。这一切,你都不好奇吗?” 林甘蓝攥紧了两只手,能感觉到指甲狠狠扣进了掌心的软肉,泛起一阵微微的疼。说不好奇是假的,但她总觉得段成志突然提起这茬,别有深意。 她打量着段成志,眼底充满了戒备:“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段成志身形后仰,半个身子瘫在椅子里,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儿,似乎已经接受了认罪的结局,淡淡一笑:“难道你没发现,姓厉的一直保护在你身边,我压根没机会跟你谈话?” 林甘蓝敛眉,仔细一想,尤其是段成志落网之后,厉晋远更是寸步不离地围绕在她身边。 她一直以为这是爱的表现,却没想过其中竟然别有深意。 段成志继续讲:“而且,对付我的法子是厉先生想的吧?呵,为了把我送进监狱,他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以为我进了监狱就会闭嘴?” 他的眼神一凛:“休想!他将我送进监狱,我也要揭开他伪善的面具!” 林甘蓝更是一头雾水,她和厉晋远相处了好几个月,他哪有什么伪善的面具? 说话间,审讯室的门再度被推开。 发现她没跟上来,厉晋远倒回身来找人,看见她同段成志对话,脸色微变。 “蓝蓝,走了。”他聪明地没有多问,牵起林甘蓝的手欲走。 “我想听他说完。”林甘蓝顿了顿,“他说会告诉我,你和他之间的过往。” 厉晋远抬头,湛黑的眸子仿佛盛满了万年冰川,即使隔了一段距离,段成志与他四目相对,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过林甘蓝这一句,也让他知道了,段成志暂时还没有将那件事说出。 他定了定心神,双臂环住林甘蓝,柔声道:“你想知道可以问我,咱们回了基地慢慢说。他直到现在还死不悔改,嘴里怎么会有实话,对吧?” 将林甘蓝眼底的怀疑尽收眼底,他连推带拉,将女人推出了审讯室。 “啪”一声闷响,审讯室的门再度合上,把段成志关在了里面。 他呆呆地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破口大骂:“厉晋远,你就是个丑陋小人!你做过的事情,以为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吗?” 审讯室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林甘蓝依稀听见了段成志的声音,不禁心生疑窦。 她微微蹙眉,忍不住追问:“阿远,你和段成志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过去了。”厉晋远敷衍几句,便岔开了话题,“苏棠打了电话,催我们赶紧回酒店。” 直到走出警局,林甘蓝才反应过来。 身为闺蜜,苏棠一直很有分寸,怎么会越过自己联系厉晋远呢? 永宜酒店距离警局不远,走路不过十分钟路程,但厉晋远似乎很着急,一出警局大门就拦了辆出租车。 碍于司机在场,林甘蓝的疑惑在唇边来回滚动,最终还是没有出口。 回到了酒店房间,林甘蓝以为可以跟他好好聊一聊了,谁知厉晋远却开始马不停蹄地收拾行李。 林甘蓝冲过去夺下行李箱,一脸不理解:“阿远,你怎么了?” 下一刻,行李箱就被厉晋远抢了回去,他一面低头收拾行李,一面答道:“没事,在乐河耽误了这么久,赵政委催我们快些回基地。” 把衣物囫囵吞枣塞进行李箱,厉晋远抬手看表:“我找辆车,咱们连夜回基地吧。” 林甘蓝径直坐在床边,生气地环抱双臂:“不,我很累,这么晚了,明天再离开乐河。” 厉晋远顺势坐在她身边,苦口婆心地劝:“蓝蓝,待会儿在车上补眠行不行?咱们真的时间紧急。” “阿远,从警局出来你就很不对劲。不,应该说发现段成志决定告诉我,你和他之间的过往开始,你就很不对劲!你到底在隐瞒我什么?” 她心里疑窦丛生,越说,语气不由越激动。 厉晋远别开头,避免和她四目直视,连语气也显得有些弱弱:“真的没什么……” 林甘蓝霍然起身,想冲出门:“既然你不肯告诉我,那我就自己去段成志。” 厉晋远拽住她手腕,坚持不放:“蓝蓝,那都是过去!我只是很讨厌那时候的自己,所以不想再回忆一遍!” 说这话的时候,他扭过了头,林甘蓝从他的视线里看到了真实。 她想到段成志离开江州时是五年前,恰好是厉家出事那段时间,可想而知,那时候的厉晋远一定过得很艰难。 想到这儿,她的心稍稍软了些:“那他怎么说认识我?” “哎,他说了这个?”厉晋远面色一冷,微微有些吃惊。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继续敷衍:“大家都生活在江州,也许见过,你长得这么漂亮,有印象也正常。” 敷衍! 又是敷衍! 林甘蓝知道从厉晋远这儿别想得到真相了,为今之计,只有悄悄去找段成志问个清楚。 可厉晋远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连夜离开乐河。 一旦离开乐河,她就没有机会再探听那一段过往了。 林甘蓝陷入了沉思,必须想个办法留下来! 第324章 找茬 第324章 找茬 厉晋远雷厉风行,不过几分钟时间,便收拾好了行李,拉着林甘蓝准备离开酒店。 林甘蓝想尽办法拖延时间:“咱们不和大哥、苏棠告别吗?” 厉晋远:“来日方长,他们会理解的。” “这桩案子还没彻底完结,你确定现在就要走了吗?” 厉晋远:“凶手已经被抓住,而且有充分证据指向他,我们本就不是乐河警局的人员,没必要一直耗在这里。” “阿远,这么晚了,我怕黑。” 厉晋远:“乖,我保护你,走吧。” 林甘蓝使出了浑身解数,连一贯看不上的撒娇术都用上了,然而厉晋远铁了心要离开,一路拖着她到了大厅。 眼看就要走到服务台办理退房手续了,林甘蓝心急如焚,环视一圈四周,干脆心一横,用苦肉计吧! 路过服务台时,她伪装崴脚,一个趔趄往服务台摔去。她事先找好了摔倒的角度,额头华丽丽地撞上了服务台尖利的棱角,瞬间血流如注。 “啊——” 四周响起一片尖叫声。 尽管林甘蓝早有心理准备,但眼前还是突然一黑,冒出了无数闪烁的小星星,额角传来一阵剧痛,连绵如源源不断的海浪,一波又一波。 身体里的力气如水一般被抽走,林甘蓝浑身一软,跌入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清冽气息将她包围。 丧失最后一丝意识之前,林甘蓝在心里呐喊:“靠,摔得太逼真了,好疼啊!” 林甘蓝再度醒来,人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下意识抬手去摸额角,没有摸到伤口,触手是柔软的绷带。 厉晋远坐在床尾,见状,连忙制止她:“别乱摸,你摔伤了额头,医生刚给你包扎好。” 恰逢此时,观察室的门被撞开,苏棠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 她一个箭步冲到床边,身上还弥漫着淡淡的酒味,显然是急匆匆从酒吧赶过来的:“蓝蓝,你怎么就摔了?” 林甘蓝咧嘴一笑,声音有些虚弱:“我也不知道,就感觉脚下一滑,额头就磕到了服务台。” 闻言,苏棠暴跳起身:“靠,永宜酒店搞什么啊,地板都不擦干净吗?要是真摔到了脑子可怎么办!” 眼看她一副撸了袖子要找酒店算账的架势,跟在后头走进来的厉晋行连忙拉住她,柔声劝:“你小声点,别影响了林小姐休息,就算要找酒店算账,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的和声细语,犹如一阵温润的春雨,将苏棠的怒气浇灭了些。 她冷哼一声,克制了脾气,低声细语询问林甘蓝的情况。 另一边,厉晋远拉了拉大哥,两兄弟往病房外走,勾肩搭背,不知在说些什么,声音极小。 林甘蓝等得就是这个时候! 几乎在他们踏出病房的同时,林甘蓝招手,示意苏棠附耳过来。 苏棠依言,只听她悄悄吩咐了几句,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两人连忙拉开距离。 两人配合默契,苏棠假装给她掖被角,慢条斯理地教训她:“你呀,下次走路小心些,老这样受伤,太令人担心了。” 瞥见厉晋远走进房间,抬头看过去:“毕竟撞到了头,我建议让蓝蓝在医院观察一晚上吧。” 厉晋远微微眯眼,湛黑的眸子犹如黑洞,深邃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平心而论,他很不愿意林甘蓝继续留在乐河,心头总有一丝不安的情绪如影随形,但最终林甘蓝的平安排在了第一位,他点了点头同意。 首战告捷! 根据刚才同林甘蓝商议的计划,苏棠建议厉晋远去办理住院手续,又指使厉晋行去医院附近买了些清淡饮食。 厉晋远抬了抬浓眉:“那你干什么?” 苏棠一身正气:“我当然要陪在蓝蓝身边。”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甘蓝总觉得厉晋远办手续的速度特别快! 不过离开两三分钟,他就回来了,双目仿佛雷达,一一扫过她们俩,似乎在检测她们有什么不妥。 两姐妹相视一眼,林甘蓝索性闭目养神,而苏棠则掏出手机,将注意力放在了消除游戏上。 不多时,厉晋行买了吃食回来。 路上,他接到了苏棠的短信,要他只买一人份的清粥小菜即可。他刚和苏棠复合,正是挣表现的时期,自然应允。 看见厉晋行买的东西,厉晋远微微皱眉:“只有一人份吗?” 苏棠挥挥手,大大咧咧表示先将病人喂饱了,他们延后再说。厉晋行本想辩解一番,可被苏棠抢先了说话的机会,再想开口的时候,又接收到她警告的眼神,只好背上了“考虑不周”这个黑锅。 林甘蓝撞伤了头,时不时会产生恶心感觉,胃口不好,只少少喝了几口粥。 她心道,这次可赔大发了,若是没能问出个究竟,她一定撕了段成志陪葬! 她摆了摆手:“我想睡觉,你们出去吃饭吧。” 厉晋远立刻拒绝:“不,我陪着你,让他们去吧。” 不知为何,林甘蓝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段成志的话,诚如他所说,厉晋远现在的确和她寸步不离。 只是,以前她觉得这是爱的表现,现在却禁不住多想了。 她面露虚弱,无力地挥了挥手:“你在这儿我睡不好,出去吧。” 苏棠使个眼色,怂恿厉晋行去拉自家弟弟,在旁煽风点火:“走吧,咱们就在医院附近找个地方随意吃两口,让蓝蓝好好睡一觉,说不定醒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厉晋远权衡片刻,瞧见躺在床上的林甘蓝微闭了眼睛,脸色苍白,的确是很虚弱的样子,稍稍放了心。 “我很快就回来,你睡会儿。”他千叮咛万嘱咐,微皱的眉头一直不曾舒展,显然很不放心。 “去吧。”林甘蓝没睁眼,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细若蚊呐。 出了医院,苏棠走在两个大男人中间,仿佛多了两个护法,煞是威风。 她环视一圈,拉着他们左转,往医院不远处的一间商厦走去:“这么晚了,去看看里面有什么吃的。” 厉晋远拉住她,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用那么麻烦,咱们随便吃碗小面就行。” 医院大门右转,便是一家通宵营业的面馆,此刻夜深了,店内没几个人,却依然灯火通明。 苏棠眨眨眼,不容他转身,连忙拉住了:“不想吃面,咱们点个外餐,也花了多长时间。况且,不积蓄点体力,怎么照顾蓝蓝?” 她灵机一动,双手叉腰,眼尾上翘,从商量变成了质问的语气:“对了,我还没问你,距离上次见蓝蓝才多久,她怎么就摔伤了脑子?姓厉的,我把话撂在这儿,你要是照顾不好蓝蓝,早点说,她没男人还有我这个姐妹呢!” 第325章 虎离山了 第325章 虎离山了 一旁的厉晋行轻咳两声,他可不愿意看见爱人和自家弟弟闹矛盾,柔声劝:“蓁蓁……” 刚唤了声,苏棠立刻横眉冷对,瞪他一眼。 厉晋行抿唇,立刻改换了立场,往苏棠身后站了站:“阿远,多走几步路花不了什么时间,吃完再回来,说不定林小姐还没睡醒呢。” 想当初,自家大哥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执行起任务来丝毫不逊色于他。可如今,找回了心爱的女人,独狼变成了哈士奇,令厉晋远忍俊不禁。 “大哥,没想到还没结婚,你已经变成‘妻管严’了。” 苏棠“呸”一声,眼波流转:“谁说要嫁他了?” 片刻,又回过神,一跺脚:“别岔开话题,咱们正说你和蓝蓝呢!” “行了,去吃汉堡吧。”厉晋远一早看穿,她找茬的目的不过是想吃快餐,而非医院隔壁的小面。 果然,他金口一开,苏棠也不再纠结,一马当先开路。 拐过一条马路,又走了两三百米,面前出现了一栋商厦,底下三层是商业,再往上便是公寓楼。 更深半夜,整栋楼几乎被黑暗包围,只有地面一层还亮着零星灯光。其中,最明亮的一间便是二十四小时快餐店金拱门。 苏棠犹如一尾滑鱼般溜进去,平素雷厉风行的她却在挑选食物时踌躇良久,指着餐牌徘徊不定:“这个看上去挺好吃,但是我没尝过,要不要点呢?这个看起来也不错……” 时值深夜,店内没什么人,服务员向她细致介绍:“小姐,如果你喜欢香辣口味的话,可以试试我们这款新推出的……” 苏棠干脆放下餐牌,认真地听服务员讲解起来。 厉晋远倚着柜台而站,抬手看了看表,苏棠光点餐就耗费了足足五分钟。他百般不耐地敲了敲柜台:“你随便点一个不行吗?” 他虽然人在快餐店内,可心一直留在林甘蓝身边,很想快些填饱肚子回去照顾她。 偏苏棠好像完全没有时间意识似的,白了他一眼,依然纠结个不停。 厉晋行正是刷好感的关键时刻,朝弟弟耸了耸肩,摊摊手,表示他也没办法。 “没办法?”厉晋远扬了扬薄唇,忽然一把夺过餐牌,径直下单,“这些,全都要了!” 他的手指犹如金箍棒般,在餐牌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圈,正好囊括了苏棠正在纠结的几样食物。侧头,他将白眼还给苏棠:“现在不用选了,你想吃什么都行,我请客。” “你——” 苏棠指着他,狠狠一拍柜台,最终忍下了这口气,自顾自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 很快,服务员渐次端上了餐点。苏棠突发奇想,刚才的不快仿佛抛到了九霄云外,笑嘻嘻建议:“炸鸡和陪酒最配了,不如咱们来点酒?” 厉晋远头也不抬,拾起一个汉堡就往嘴里送:“我不喝酒,你随意。” 他打定主意,不和苏棠同流合污,随便吃俩汉堡就回医院。 刚喂了一口汉堡,手臂又被苏棠拽住了,抬头,迎面对上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厉晋远,你真是太没情趣了,我简直不敢想象你和蓝蓝在一块儿,能让她过什么样的日子。你难道不知道,女人都是水做的,天生就喜欢浪漫吗?” 苏棠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个遍:“你呀,可惜了这张俊帅的皮囊,真是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耐心听她说完,厉晋远径直甩开了她的手,垂了眼皮:“第一,我之所以听你说完这么多,全是看在蓝蓝的面子上;第二,我能给蓝蓝什么样的日子,关你屁事!” 他顿了顿,郑重其事道:“第三,蓝蓝喜不喜欢和我在一起的日子,也……关你屁事!” 说罢,厉晋远无视她暴跳如雷,继续淡定地咬了一口汉堡。 “厉晋远,我要杀了你——” 厉晋行几乎拦腰抱住她,死命地劝:“蓁蓁,别激动。他们小两口的事情,你确实犯不着掺和!” 他刚说完,就被苏棠硬生生掰开了双手。 “厉晋行,厉晋远,你们两兄弟都听好了!蓝蓝是我的好姐妹,她的幸福快乐自始至终都和我有关系!撇不开的,永远都撇不断关系!” 苏棠气得胸脯一起一伏,面色有些潮红,吼出几句,反而冷静下来。 她似乎与厉晋远杠上了,压低声音威胁:“你不想我啤酒配炸鸡,也行,那我干脆回去的路上买点酒,在医院喝。” “你敢!”厉晋远抬头,湛黑的眸子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 苏棠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但想到同林甘蓝商量好的计划,强自镇定,挺了挺胸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怂:“我有什么不敢的?不信咱们试试!” 两人对峙片刻,苏棠败下阵,她错开目光,故作思虑:“哼,快餐店隔壁就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难不成你还能束住我的手脚不成!” 厉晋远盯着她看了许久,冷冷丢下一句:“我真怀疑,蓝蓝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遇上你这么个衰友,她撞伤了脑子,你不担心她,反而还要在她的病房里喝酒!”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阵风似地冲出了快餐店。 “喂,你去哪里?”苏棠从微怔中清醒,朝门口低吼。 “买酒。”为了林甘蓝,厉晋远到底还是妥协了。 苏棠长呼出一口气,双肩耷拉下来,像是犯了错误的小猫咪,抚了抚胸口,自言自语:“发火的厉晋远太吓人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招惹他?” 冷不丁声音从旁冒出,吓了她一跳,这才惊觉厉晋行还在身边,刚才太紧张,完全忘记了这茬。 她咬唇,神色复杂,顿了好长时间,才低声嘀咕:“你以为我愿意?我也是有苦衷的好不好!” “啥?啥苦衷?” 厉晋行正追问,快餐店的门被推开,一阵冷风侵袭,淹没了他的问题。 厉晋远犹如离开时那样,一阵风似地又回来了,“啪”一声将几瓶啤酒摆在餐桌上。 苏棠扫一眼,挤出沮丧表情:“哎呀,没有xx牌子的啤酒么?” 闻言,厉晋远不怒反笑,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会冒出这样的问题。 没两分钟,快餐店的门再度被打开,隔壁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售货员推着购物车走进来,将几十瓶啤酒尽数摆放在餐桌上。 说了句“您的酒齐了”,又珊珊离去。 厉晋远抬了抬浓眉,冷冷一笑:“便利店售卖的所有品牌啤酒全在这儿了,喜欢哪个随便挑。” 还特意将苏棠刚刚说的那个牌子拎出来:“精酿啤酒,黑啤,小麦啤酒……” 苏棠简直看呆了,这操作……她想举着牌子在一旁喊“666”! 可一想到林甘蓝交给她的任务,苏棠就笑不出来了,敷衍两句,用汉堡挡住,悄悄看了一眼手表。 靠,距离他们走出医院,才过去半个小时! 苏棠头一次感觉时间走得太慢,巴不得它快一些,再快一些。 她心不在焉地吃着鸡翅,刚啃完一只,厉晋远就起身了。 一米九的身高,足以将对面两人笼罩在阴影里,小巨人般,准备潇洒离开:“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医院。” “不——” 苏棠几乎条件反射般拉住他:“你不能走!” “为什么?”厉晋远眼底翻涌厌恶。 眼前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耐心,若不是因为她是自己未来大嫂,和蓝蓝闺蜜的双重身份,他早就发怒了。 苏棠一时语塞,结结巴巴半晌找不出借口。 厉晋远的眼神渐渐深沉,联想到今天晚上她的诡异表现…… 舍弃了医院门口的面馆,故意来更远地方的商厦;纠结点餐,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吃那个,摆明是拖延时间;而且她一向在乎林甘蓝这个好姐妹,居然用在她的病房内喝酒来威胁自己…… 厉晋远忽然攥紧了手指,眼神逐渐凌厉:“你在拖延时间!你在为蓝蓝拖延时间?” 是疑问句,可却是肯定的语气! 下一刻,苏棠辩解的话还没出口,他已经冲出了快餐店。 厉晋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来得及,希望林甘蓝还没走…… 从商厦到林甘蓝的病房,五百米距离,七十四级阶梯,平常需要近十分钟,而厉晋远急奔回去,却只花了两分钟。 但为时已晚。 病房内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林甘蓝的身影! 第326章 她走了 第326章她走了 病房内,空无一人。 厉晋远忙不迭冲下楼,正逢苏棠和厉晋行追上来,两方人马差点撞在一起。 悄悄觑一眼厉晋远阴云密布的脸,苏棠缩了缩脖子,轻声问:“怎么了?” “还装?”厉晋远语气不善,“林甘蓝到底去哪儿了?” “我……好姐妹相求,这么点小忙,我当然要帮……”苏棠下意识想抬杠,但底气不足。 “回答我,她去哪儿了?”厉晋远瞬间红了眼圈,像一头月圆之夜变身的狼人,逮住她的双肩,疯狂摇晃,奋力嘶吼。 夜晚寂静的住院部,回荡着他的怒吼,惊飞了树梢枝头栖息的鸟雀,扑棱棱飞向玉盘似的月亮。 苏棠和他接触较少,印象中的厉晋远从来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从没见过他如此发怒,大大被吓了一跳,几乎破音了。 “她……她没说要去哪里,只说想让我拖延一点时间,好去验证一些事情!” 厉晋远停止晃动她的双肩,双目无神,仿佛没有了焦距,茫无目的地游逛,喃喃地自言自语:“她果然去了那儿么……她果然还是不相信我么……” 瞧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苏棠小心翼翼问:“你知道她去了哪里?” 厉晋远终于回了神,湛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分外渗人。 他没有回答苏棠的话,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靠,关键时刻就关机!”厉晋远一挥手,手机砸在地上,滚了几下,落到了不远处的行道树根部。 看着他暴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苏棠心头漫过一丝恐怖,天呐,厉晋远凶起来不会连自己都打吧! 她稍稍躲开,跑出去捡了手机。 永南基地配备的手机,极其耐摔,翻了几个跟头依旧没坏,她扫一眼,就看见了屏幕上的名字。 许宁? 好像有点耳熟,咦,是乐河警局的警官。 苏棠正好奇,厉晋远的当务之急是找林甘蓝,给许宁电话有什么用?忽然抬头,看见他拦了一辆出租车,连忙追上去:“喂,别落下我啊!” 深更半夜,她虽然算是女生中胆子大的了,也还是有些害怕。 更重要的是,她很担心林甘蓝,现在想来,什么都没问清楚就帮她拖住厉晋远实在不是个好事情。 幸好厉晋行替她开了一扇车门,趁着出租车刚刚启动,车速还不快,她一个猛子跃进后座。 还没坐稳,就听前排传来厉晋远的声音:“乐河警局,越快也好。” 苏棠领着两个男人前脚刚走,林甘蓝就行动了。 她翻身爬起来,拉开放在角落的行李箱,径直取了一件长风衣套在身上,又换了一双运动鞋,最后扣上一顶帽子。 临走前,她想了又想,最后取出行李箱内侧的证件,放进了风衣的贴身口袋。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哪里有半点嗜睡的样子,放轻脚步,缓缓走出病房。 暗夜里,她的眼神明亮,犹如一只清醒而矫捷的猫。 她用手机叫了一辆车,远远看着苏棠几人越过马路,朝商厦走远了,才现身。 一头钻进出租车,她微微侧头,用帽子挡住车窗,冷声道:“乐河警局。” 乐河警局。 许宁单身,单位分了一间宿舍给他,就在警局大院靠角落的位置,背靠偏僻小巷,一向幽静,利于睡觉。 前段时间彻查分尸案,他累得几天几夜没合眼,现在凶手被擒住,警方也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就等着起诉了,他总算放下心,结结实实睡个好觉。 他喝了一杯热牛奶,关掉手机,戴上眼罩,平躺在床上。 心道,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谁知,他正梦到自己调往帝都,正被授予重案组总督察一职时,宿舍内的座机忽然一声响过一声。 他倏然惊醒,摘掉眼罩时用力过猛,扯断了几根头发,疼得他哆嗦了一下嘴。 警局宿舍内都配备了座机,不过很少启用,也只有他手底下那几个队员知道号码。 座机又响了好几声,许宁终于清醒了大半,哑着声音接电话:“喂?” “警局着火了,速来。”一抹清冷低沉的男声,听起来有点耳熟。 但许宁顾不得分辨,一听警局着火了,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前方的办公大楼,越接近越是疑惑,大楼好好的,连一缕黑烟都没有! 他冲到办公大楼门口,没看见火苗,反而看见了厉晋远。 “哪里着火了?” “没有着火,我只想你快些过来。” 听到这回答,许宁几欲吐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形象,成套的熊本熊睡衣,踩着拖鞋,出来得太急,眼罩还没完全摘下来,挂在一只耳朵上随着他刚才奔跑的余波晃荡。 好脾气的许宁也忍不住怒吼:“深更半夜不睡觉,好玩吗?” 他以为这是一场整蛊游戏,却见厉晋远脸色阴沉,冷声交代:“林甘蓝不见了。” 许宁微微一顿,随即变了态度:“你想报警?可她是具有行事能力的成人,要报警必须失踪二十四小时以上。” 他下午才见过林甘蓝,肯定没失踪那么久! 难不成是小两口吵架了? 许宁刚换上打量的目光,就听厉晋远继续道:“她应该是来了警局。” 他呼一口气:“那算哪门子的失踪啊?” 厉晋远的额角隐约可见青筋抽动,他握了握拳头,还是没忍住,咆哮出声:“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一米九的个子,足足比许宁高了半个头,这番咆哮令人不禁想到了狂野巨兽。 许宁狠命点头:“你说,请讲,我不插嘴。” 求生意识可谓是很强烈了! 厉晋远酝酿片刻,力求三言两语把事情讲清楚,此刻,时间就是生命! “我需要询问值班警员,林甘蓝是否来过这里,但值班警员表示这属于机密,只能告诉警局内部人员。” 沉默片刻,许宁摊手:“完了?” 厉晋远狠狠皱了皱眉头,干脆揪住许宁的睡衣领子,把他整个儿拎了起来,径直往值班警员面前一推:“喏,问吧。” 许宁像个机器人般重复了一遍,很快得到了答复。 “大概半个小时前,她来过警局,出示了警局特别顾问的证件,要见段成志。” 厉晋远迫不及待:“然后呢?” “她符合要求,我们就让她见了,她在羁押室待了……不到十分钟,然后就走了。” 闻言,厉晋远直直地往后退了一步,仿佛三魂丢了俩。 凑近了才能听到他此刻的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她知道了……” 那边,苏棠和许宁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追问。 “她为什么要见段成志?” “不知道啊。”值班警员一头雾水。 “她和段成志谈了什么?” “不知道,不过这种会面都有监控视频,许警官,你有权限可以调取啊。” “她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住啊?” “我……为什么要拦她啊?不过,她临走的时候好像有些失魂落魄,我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答应,呆呆地走了出去。” 听到这话,苏棠更担心了,连声催促许宁动用权限,调出林甘蓝和段成志会面的监控视频。 她甚至撸了袖子:“我倒想看看段成志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居然能让蓝蓝失魂落魄。” 话音刚落,厉晋远横手一拦。 “不用了,我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当务之急是找到蓝蓝,我怕……我怕她会想不开。” 苏棠起疑:“段成志究竟说了什么,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厉晋远陷入了亘久的沉默,他闭上眼睛,此时此刻,无比讨厌自己。 那段过往,让林甘蓝从段成志的口中听到,无异于凌迟酷刑,一刀一刀地切割她的肉。 第327章 蝉脱壳了 第327章 蝉脱壳了 林甘蓝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探听到她的消息,已经是翌日上午了。 许宁睁着通红的双眸,忽然一蹦三尺高:“有她的消息了!” 厉晋远连忙从沙发上弹起,急奔过去:“她在哪儿?” 不过一夜未睡,厉晋远看上去老了好几岁,眼圈泛红,下巴浮现了一层青色的短短胡茬。 顺着许宁的手指望去,电脑屏幕上更新了一条消息,林甘蓝在半个小时前购买了去江州的机票。 再定睛一看,起飞时间是是一个小时后,而起飞地点则是乐河邻市,厉晋远下意识喃喃自语:“怪不得一整夜没消息,原来她趁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早就乘车去了邻市。” 他们只想着戒严乐河各大出口,却没想到趁着半个小时的时间差,林甘蓝早早逃了出去。 邻市距离乐河有四五十分钟车程,现在赶过去,明显来不及了。而林甘蓝很可能一早就抵达机场,直到最后一刻才购买机票,就是为了让他们没有反应时间。 厉晋远当机立断:“许警官,帮我们查一下乐河去江州的机票,哪一班最快?” 许宁动了动手指,电脑屏幕上渐次更新了一排排信息:“三个小时后。” “靠!” 厉晋远一拳砸向办公桌,许宁感觉桌上的电脑都震了震。 三个小时……等他落地江州,黄花菜都凉了! 但现在别无办法,他让许宁帮忙买票,然后拨通了苏元的电话。 时间紧迫,他开门见山:“苏元,三个小时后,ca1204班机将在江州机场降落,请你帮我拦住林甘蓝。” 苏元曾和林甘蓝共事,再熟悉不过了,而且身为刑警,具有一定的侦察能力,可谓是最佳人选。 突如其来一通电话,苏元有些发懵,还想探问个究竟,却被厉晋远深沉的语气唬住了:“苏元,拜托你了。请你务必拦住林甘蓝。” “吓,她怎么了?” “咱们见面再谈吧,我买了三小时后的机票,落地江州估计要五个小时以后了。”厉晋远垂头,羞于启齿,索性敷衍过去。 掐断电话,他抬头,三双眼睛不约而同望向他。 苏棠和厉晋行站在一块儿,另一侧则是许宁,三人呈两方夹击之势,颇有几分咄咄逼人。 苏棠毫不客气,冷声质问:“厉晋远,段成志到底跟蓝蓝说了什么?是不是跟你有关?” 五年相交,她很清楚这个闺蜜,绝不是个任性胡闹的女人,她之所以会反应那么大,肯定有原因!甚至连厉晋远都不愿意相见,直接逃走,她不得不猜测其中缘由是不是和厉晋远有关系。 厉晋远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语气暴躁:“我现在不想谈这些,只想把蓝蓝找回来。” 靠,他惹事还有理了? 苏棠一跃而起,却被厉晋行抱住了腰。 “蓁蓁,咱们都冷静一下。有什么误会,找到林小姐了,当面说开不就行了?”厉晋行一如既往好脾气,一边是心爱的女人,一边是自家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愿意看见两人冲突。 “呸!如果还想见他,蓝蓝就不会逃跑了!” 林甘蓝想逃离他! 这个认知深深刺激到了厉晋远,他霍然起身,一米九的身高足够傲视苏棠了。他沉了脸,冷峻五官犹如刀刻般峻峭:“苏棠,你够了!别忘记,是你弄丢了蓝蓝。” “我?” “如果她真出了什么事……苏棠,我不会放过你。” 他语气平静,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出平静之下深藏的暗流涌动。 厉晋行暗暗咂舌,他很了解这个弟弟,知道他没说假话,如果林甘蓝出事,他恐怕连自己的面子都不会给。 说罢,厉晋远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径直拣了个沙发角落位置坐下,深埋了头,仿佛隔绝一切。 晴空万里。 飞机掠过层层浮云,渐渐升空。 林甘蓝微微闭眼,一脸倦容。 她一整夜没睡,一旦闭上眼,就会不由自主想到这会儿厉晋远应该发疯似地找她吧。 可羁押室内,段成志的一席话却止住了她回头的脚步,反而让她想逃,想远远地逃开厉晋远身边。 两个小时飞行时间,她依旧心乱如麻,听见空姐提醒飞机即将降落,才恍然惊醒,竟然已经在江州上空了。 她从窗户望出去,层层浮云掩映下,江州的城市风貌渐渐显露。一条青花江穿城而过,犹如一条玉带铺陈,阳光铺洒,反射出点点波光。 江州很美。 可这个很美的地方却承载了她的悲伤。 “小姐,你没事吧?”身边坐了个男人,此刻正小心翼翼打量她,递上一张纸巾。 “没事。”林甘蓝接了纸巾,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见她应声,隔壁座的男人似乎受到了鼓励,同她攀谈起来:“小姐,你是江州本地人吗?还是过来旅游的?” 林甘蓝本想彬彬有礼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可转念一想,拒绝的话在唇边溜了一圈,又咽了回去。换上一张和煦的笑脸:“我是江州人,不过遇到点伤心事,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哦,怎么了?” “我爸……在江州出了车祸。”林甘蓝避重就轻。 这句话一出,隔壁男人看向她的目光立刻充满了怜惜,连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温柔了几分。 待下飞机时,两人已经很熟悉了,男人不顾推辞,坚持要送她去酒店。 林甘蓝穿一身白色蕾丝花边的连衣长裙,戴了大大的度假草帽,宽檐掩住了半边脸颊,再配上一双墨镜,天衣无缝。 为了表示感谢,下了飞机,她没有立刻出机场,反而领着男人去了奶茶店,美其名曰“感谢”,各自点了大杯奶茶。 男人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曼妙身姿,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大杯奶茶总是挡在面颊下半部分。 两人一路亲密同行,聊得风生水起,时不时开怀畅笑,吸引了不少目光。 得了厉晋远的消息,苏元一早就守候在机场出口,回想着林甘蓝的样子,四处张望。 机场靓女不少,譬如眼前走过这一位,曼妙身形与林甘蓝有几分相似,可她身边有个男人陪同,男人的手虚虚搭在她的腰间,显然关系亲密。 而且女人一路娇笑,洒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这张扬作风实在与林甘蓝太不相符。 苏元只扫了一眼,便把视线移开,继续紧紧盯住出口。 林甘蓝老远就瞧见了苏元,故作勾引将身边男人的手往腰间搭,捏着嗓子使笑声更甜腻发嗲,听得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偏身边的男人却十分受用,还以为自己讲的笑话有了效果,绞尽脑汁,更卖力更热情地编排笑话。 殊不知,在林甘蓝眼里,他更像个笑话。 刚出了机场,林甘蓝便挥挥手,潇洒告别:“先生,谢谢相送,再见。” 尾音还飘在风里,人已经扬长而去。 看着她远去的曼妙身影,男人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刚才还夸我讲笑话水平一流,怎么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钻进一辆出租车,林甘蓝才摘下宽檐草帽,莞尔一笑,报出一个地址:“实验小学。” 第328章 再见和过往 第328章 再见和过往 两小时后,厉晋远落地江州。 刚走出机场,就碰到了等候已久的苏元,不必开口,瞧他那沮丧的样儿,厉晋远就知道了答案。 “没拦住蓝蓝?” “我……我就没看见她,你确定信息无误?”苏元摊手,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守候多时,额间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厉晋远皱眉,语气笃定:“机场方面确定她上了飞机,你没有找到她,是你没用。” 苏元拉长了脸,这个社会太残酷了,他纯属乐于助人,没帮上忙也有苦劳,怎么从厉少嘴里说出的话,那么戳心呢! 厉晋远没空搭理他那颗脆弱的心,江州是他土生土长的地方,回到这儿,就像鱼儿游回了大海。 他一连打了几个电话,不过等候五分钟,便有车缓缓停在了面前。 一行人乘车回到警局,已经开启了天眼系统,开始在江州范围内地毯式搜寻林甘蓝的踪迹。 林甘蓝的反侦察意识强烈,一直遮掩得很好,天眼系统搜寻了许久,终于有了反馈。 “找到了,在……实验小学?” 四个字的地名,厉晋远却猛然反应过来:“那是知非就读的学校!” 这个时间点,厉知非正在学校上课。 根据天眼系统捕捉到的画面,林甘蓝潜进了学校,却并没有径直去找厉知非,而是隔了一排围栏,远远地看向操场。 厉晋远几乎下意识掏出手机,拨了厉知非班主任的电话,一番询问下得知儿子此时正在上体育课。 也就是说,林甘蓝站在操场边缘正远远看着孩子! 苏棠急了:“咱们还坐在这儿干嘛?去找她啊!” 厉晋远正准备动身,顺便提请实验小学的保安配合,却发现了林甘蓝忽然动了。 她在操场边缘站了许久,身姿挺拔,犹如一株天然生长的小白杨,无风自动。她的位置距离天眼系统的摄像头越有几十米距离,看不清她的表情。 就在众人以为她会一直站下去的时候,林甘蓝忽然迈步,往摄像头的方向走来。 一步又一步,仿佛踏在厉晋远的心上。 他倏然僵直,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只剩一颗心脏强劲地在胸腔内乱撞胡跳,几乎蹦出体外。 透过摄像头,林甘蓝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比上战场还紧张,紧攥的指尖一片冰凉。 她似乎感应到了他们的存在,朝着摄像头嫣然一笑。 刹那间,他的世界山花烂漫。 然而下一刻,林甘蓝微微张唇,却吐出了“再见”两个字。 厉晋远如坠冰窟,几乎整个人趴在了显示屏上,想确认一遍刚才的画面,忍不住轻声道:“不会的,她不会跟我说再见,一定是我辨认错了她的口型。” 可是那么简单的两个字,即使苏棠这种没受过训练的路人,也能清晰地辨认出,那的确是“再见”二字。 “蓝蓝,不要走!” 厉晋远的眼睛几乎贴近了显示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 “蓝蓝,不能离开我!” 厉晋远额间青筋暴起,他紧盯着那抹倩影缓缓走进操场附近的卫生间,一声令下:“现在,去实验小学。” 警局距离实验小学车程不过二十分钟,厉晋远挤走了司机,一脚油门踩下,老旧的汽车怒吼着冲出去。他运气好,一路绿灯,只用了十分钟就抵达了实验小学门口。 耳机里,传来监控天眼系统的警员声音:“截止到现在,林小姐还没从卫生间里出来。” 有点蹊跷。 但厉晋远顾不得这么多,向保安打过招呼,一行人浩浩荡荡冲向操场。 在场只苏棠一个女生,她当仁不让先进了女卫生间,留下厉晋远在外面搓着手徘徊。 找到林甘蓝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需要思考,怎样解释才能抓紧这一次机会,得到林甘蓝的原谅。 他正想着,苏棠又风风火火冲了出来:“没人!” 厉晋远猛地抬头,卫生间门口悬挂了一枚红色高跟鞋标志,仿佛一种无声嘲讽。 “不可能!我一直盯着女卫生间门口,并没有见她出现!” 耳机里,大家都听清楚了女警员委屈的辩解。 灵光一闪,厉晋远猛地想到,在机场时候苏元也说过,他一直盯着机场出口并没有看见林甘蓝的身影,但她确实上了那班飞机,也出了机场进了江州市区。 所有疑问都指向了一个答案,林甘蓝使了一招瞒天过海,乔装混过了他们的视线。 想到此,厉晋远冲进女卫生间,不顾大哥“你不要脸了”的怒吼。 老婆都没了,要脸有什么用? 苏棠说过卫生间里没人,厉晋远便大胆地推开了每一扇门,在最后那个隔间,发现门只能推开少许角度,似乎背后抵着什么东西了。 他绕到后头一看,是一包衣服挂在门栓位置,导致门栓不能如常地自由滑动。 再定睛一瞧,角落垫了几块红砖,挨着男女卫生间的隔板。 这个卫生间建在操场附近,方便上体育课的师生使用,比教学楼里的卫生间设施稍简陋些。垒了几面墙,再盖上坡形的屋顶,便成型了。 男女卫生间的隔板上方,恰是坡形屋顶的最高点,形成了一个高约五十公分的虚空,以林甘蓝的身形和能力,足以翻过去。 他踩在红砖上,模拟想象中林甘蓝的逃逸方式,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干脆利落地从女卫生间翻了过去。 正值上课时间,另一侧男卫生间空无一人。 他呆站了片刻,才回过神,询问监控天眼系统的警员:“男卫生间有没有人走出来?” “啊,有。” “长什么样?” “没看清,穿一身棒球服,还戴了个棒球帽,低头走路的小男生。” 一听戴帽子还低头走路,厉晋远心里已经肯定了这位“小男生”的身份,但还是多问了一句:“身材怎么样?” “男生里不算高,可能连一米七都没有,比较瘦,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 身材也与林甘蓝一致。 厉晋远单手成拳,攥得生疼:“跟上她!” 刚走出男卫生间,厉晋远手机响了。 他第一反应,以为是林甘蓝,连人名都顾不得看,径直接听。 谁知,却传出个男人的咆哮声。 “厉晋远,这都多少天了,你们还不回基地?” 是赵政委。 厉晋远皱眉:“我需要多一点时间。” “还要多少时间?我问过乐河警局了,凶手被擒,证据确凿,这件案子已经了结,你还想待在什么时候?” 电话那头,赵政委很生气,滔滔不绝地训斥:“厉晋远,身在军队就应该服从军队的纪律,你这么想请假,退役好了!” 厉晋远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即使是解散了一手组建的战队那段艰难日子,他也没说过“退役”两个字,可现在一想到没了林甘蓝,他的世界一片灰暗。 他眯了眯眼,眸光清冷:“如果找不到林甘蓝,我会考虑退役。” 啥,退役? 我刚说的是气话啊! 赵政委急了,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道:“不准你说这两个字,我那是气话,气话!对了,林甘蓝怎么了。” “她不见了。” “你留在乐河就为了找她?” “我在江州,她买了机票回来江州。” 起初,赵政委以为林甘蓝被人挟持了,可听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她买了机票回江州,更像是个自主行为。 赵政委冷声质问:“她跟你闹矛盾了?需要帮忙吗?她毕竟是基地的人,可不是说退出就能退出的!” 在厉晋远的再三保证之下,赵政委答应给他时间,若是超过一周依然没有林甘蓝的音讯,他将上报基地,启动“逃兵追踪”机制。 不过一通电话,厉晋远却累得够呛,他刚收起手机,迎面却对上了苏棠猜疑的目光。 她环抱双臂,质问:“厉晋远,你不可能永远隐瞒,说吧,你和蓝蓝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段成志跟她说了什么?” 厉晋远浑身充满戾气,他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开口了。 苏棠说得对,他不可能永远隐瞒,总得面对事实。 他平静开口,声音里却透出一股彻骨的寒意:“段成志在江州当中间人时,曾经介绍过一桩生意。” “我给钱,他替我寻了个代孕妈妈,让我抱走了一个孩子。” 他的话刚出口,苏棠就立时往林甘蓝身上联想了,吓得表情都扭曲了:“所以你儿子是蓝蓝……” 厉晋远点头,冷峻的五官仿佛隐没在浓浓的雾气里,看不清面容。 第329章 齐齐出动 第329章齐齐出动 林甘蓝消失了。 犹如一滴水汇入大海,再不见踪影。 尽管厉晋远开启了天眼系统进行寻找,可江州那么大,没摄像头的地方也多。况且,林甘蓝具有高超的反侦察能力,常常乔装出行,连苏元都能骗过,更别提其他警员了。 这期间,厉晋远几乎没怎么睡过,住在了警局,一天二十四小时,他有二十三个小时都坐在天眼系统前,找寻着关于林甘蓝的任何蛛丝马迹。 然而两天时间,他们一无所获。 连苏元都不得不劝他:“林甘蓝那么大的人了,她想回来的时候,自己就会回来的。” 所有人都以为厉晋远在担心林甘蓝的安危,只有苏棠知道内情,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变得复杂。 瞧他那落魄的样儿,原本英俊凌厉的脸庞此刻胡子拉碴,利剑般的战士现在却丢了魂儿,只有看向天眼系统时,眼睛里才能找寻到一丝光芒。 但另一方面,她又为林甘蓝抱屈,那一段被欺瞒而代孕生子的过往,是她心里永远的悲伤,而骨肉分离的痛苦也非常人能体会。 身为林甘蓝的好朋友,她没法原谅厉晋远。 谁都没有资格,只有林甘蓝才行。 她甚至连厉晋行都恨上了,身为厉家长子,他分明一早就知道,却不曾开口,偏偏让林甘蓝从段成志的口中得知真相。 想到这儿,苏棠硬了心肠,嘲讽道:“我觉着苏元说得对,你以为蓝蓝是一只小猫小狗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呵,宠物也有脾气,更何况是人!还是一个伤透了心的人!” 厉晋远揉了揉眉心,声音毫无感情:“我不奢求她原谅我,至少让我知道她好好的。而且……基地那边需要她做个说明,不然对她以后的生活会有很大影响。她如果不想再看见我……” 他停顿了许久,才淡淡继续:“我可以走。” 厉晋远看向日历,距离赵政委给出的时间只有五天了。 厉老太太这几日心情不太好。 以往小儿子常年驻扎部队,她虽然担心,但至少知道他过得好,逢年过节还能搭着老头子的顺风车,去部队慰问一番。 可现在厉晋远三天两头往家跑,反倒横生波澜,她这颗六十几岁的老心脏真有点受不住。 前段时间眼看好不容易有了女朋友,结果被曝出来是孩子的亲妈;昨儿又回了家,这次没带女朋友,但状态却有些不对劲,一回家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不行,开完家长会以后,我还得去药房再买两盒速效救心丸。”厉老太太长叹一声,拦了辆出租车,往实验小学开去。 每逢家长会,学校门口便横七竖八停满了私家车,她干脆打车去参加家长会,免得被堵在校门口,半天都走不了。 根据学校的通知,上午三节课照常上课,剩下两节课时间则用来开家长会,孩子们在校园里玩耍,待家长会完毕后一起回家。 厉老太太赶到的时候,第三节的下课铃刚敲响,一群小不点嬉笑着从教室门口涌出。 她一眼就看见了自家孙子,虽然在一众学生里年纪最小,却长得最结实,最俊帅讨喜。 “还是爸妈基因好。”厉老太太美滋滋地想,招手让孙子过去。 课间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家长们渐次抵达。厉老太太叮嘱了几句,不许厉知非乱跑,进教室找到他的位置,不时有坐在附近的家长同她攀谈。 一年级学习任务不重,家长会内容也比较简单,老师讲完了,一看表,还剩下半节课,干脆宣布解散,让家长们找到各自的孩子,待十二点整学校大门一开,便可以离开。 得知厉老太太身份,不少人都围绕在她周围,想攀上几分关系。但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却很拎得清,一路彬彬有礼,见谁都挂着笑脸亲热交谈,可聊完了,大家一拍脑门才发现,老太太说了那么多,其实总结起来不过是一句“孙子可乖了”,半点别的信息都没有。 一听解散,厉老太太连忙闪人,动作矫健地离开了教室,还忍不住腹诽:“哼,以为我老婆子年纪大了,神志也不清楚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就知道走后门找捷径,完全不像我们那时候热火朝天地奋斗嘛,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感叹一句,她反而有些想念林甘蓝了:“还是蓝蓝好,坚强独立,这些年轻人没得比!也不知道小三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把人娶回家,生个二胎宝宝啊。” 厉老太太怨念丛生,一路念叨往操场去。她清楚自家孙子的喜好,平日里不是踢球,就是疯跑,难得少上两节课,十有八九还在操场上。 到了操场上,果然聚集了不少学生,各个年级段的都有。 厉老太太找到眼熟的几个小不点,扫视一番,却没发现自家孙子:“厉知非呢?” 李子明刚进了一个球,气喘吁吁地指了指操场边缘的厕所:“他上厕所去了。” 旁边的陆小宝却惊叫了一声。 厉老太太多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这个小朋友成绩蛮好,就是念书傻掉了,像只长相清秀的呆头鹅。 陆小宝:“厉知非该不会掉进厕所里了吧?他都去好久了!” 此话一出,厉老太太给他的评分直接不及格了,呸,你这只呆头鹅才掉进茅坑了呢! 她护短,尤其宝贝这个孙子,听见这话自然不给陆小宝好脸色,甩着手臂往卫生间走去,在男卫生间门口探头探脑:“知非,跟奶奶一块儿回家了。” 一连喊了好几声,却没声儿应。 有高年级的同学勾肩搭背走出来,瞧见厉老太太翘首以盼的样子,说了一声:“奶奶,你找错地儿了吧,里面没人了。” “里面没人?我孙子在里面呢!”厉老太太不信,干脆撸了袖子往里走。 然而她在男卫生间里逛了一圈,的确不见厉知非的身影。 “啊,我的孙子丢了!” 厉老太太嚎啕一声,摸手机的手都在发抖,电话接通还来不及说话便开始哭。 不过一个下午,整个江州都知道,厉家丢了孩子。 这一回声势浩荡,立马上了晚间新闻,贴出了厉知非帅气的大头照,主持人用甜美的声音表示,如能提供有用的线索,将得到厉家的重金酬谢。 各方人马齐齐出动,目的空前一致,替厉家找孩子。 第330章 夜潜 第330章夜潜 林甘蓝潜伏在老城区,这里鱼龙混杂,不用身份证也能租到一间屋子,可以暂时落脚。 她知道天眼系统的存在,小心谨慎避开,出行去人多眼杂的地方,必得乔装改扮一番。 今日,她一身洛丽塔装扮,穿了层层叠叠的粉色蓬蓬公主裙,戴上造型夸张的茶话帽,再配上茶色的小圆眼镜,犹如漫画里走出的人物,与平时的自己有天壤之别。说不定擦肩而过,厉晋远都难认出她。 这是她的秘诀,一旦乔装打扮,就使劲往自己喜好的反面来,而且越张扬越夸张,反而越容易令搜寻者放松警惕——谁能想到藏匿者胆子这么大呢! 换好这一身,林甘蓝拎一把镶蕾丝花边的半自动伞,出去吃饭,顺便逛个超市采购后面几天的食材。 晚饭时分,商厦里一片繁荣景象,即使她打扮出众,也不过是万亩花田里的一朵花而已,挤进人潮便泯然众人了。 林甘蓝进了一家港式茶餐厅,大大方方点了一份叉烧套饭,举止自然,完全没有被搜寻的感觉。 她运气好,刚端了餐就遇上一个空位子,坐过去,抬头就能看见前方的壁挂电视机。 正停在新闻频道,午间新闻继续讲厉家丢失的孩子,知性端庄的女主持人恳请民众们协同寻找。 林甘蓝蓦然抬头,看见屏幕上映出那张英俊稚嫩的脸庞,瞬间呼吸一滞。 她的孩子丢了? “哎呀,吃饭时间看新闻不利于消化。”有客人不高兴,动手换台。 刚换台,忽然感觉身边一阵风,定睛一瞧,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女人。那女人柳眉一横:“换回去。” 换台的是个虚胖中年男人,他晃了晃手腕间的粗金链子,果断拒绝:“不换!” 下一秒,女人挥出拳头,砸上了他的脸。 他从没想过一个女人的拳头会这么疼,瞬间五官仿佛都移位了,疼得他浑身肥肉都在颤抖。 他还没来得及吸口凉气,肚子上又挨了一拳,整个人往后退两步,“哐当”一声闷响坐在了地上。 这下,不仅脸上疼,肚子也疼,屁股也疼。 四舍五入,可以说是全身都火烧火燎地疼了。 胖子嘴里喊着“哎哟”,眼睛悄悄觑开一条缝,看见身穿公主裙的女人亲手换回了新闻频道,神情凝滞,仿佛在对待一件无价珍宝。 只可惜,找寻厉家孩子那条新闻已经播报完毕,主持人说起了江州新规划的主题公园。 林甘蓝低头,余光环视四周,发现刚才那两拳动静太大,引来了茶餐厅内许多客人的注意。 “这什么人啊?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 “该不会是个女装大佬吧?” “啧啧,也可能是暴力狂!” “会不会那男的咸猪手?” 围观群众你一言我一语,他们都见识过林甘蓝的拳头,默契地站在一米之外。 被打倒在地的胖子呜咽一声,你丫才咸猪手,你们全家都咸猪手! 他只是不想看新闻,换了个电视频道而已! 林甘蓝把帽檐压得更低了,紧抿了唇,剖开一条路,扬长而去。 林甘蓝没有立刻回家,在幽深的老巷子里左拐右弯,进了一家网吧。 网吧面积不大,紧凑地摆放了二三十台电脑,一片乌烟瘴气,伴随着激烈的游戏电子音,不时传来年轻人的粗言秽语。 家道中落以后,林家搬到老城区的破烂巷子,也让她熟悉了这片区域的生存之道。 仿佛一个独立于市区的世界,隐藏很深,也摆脱了各方的管制,滋生风险的同时也给她带来了些许便利。 比如现在,她不需要身份证就能上网。 林甘蓝开机,如饥似渴地搜索着江州厉家的消息,首页大多是关于厉家孩子失踪的消息。 “昨日上午约十一时,实验小学门口一五岁男孩失踪。据悉,实验小学当时正召开家长会,会议完毕后该生家长却找不到孩子,调取学校的监控视频,可以看见孩子被拐进了一辆面包车内……” 林甘蓝一双眼睛几乎钉在了屏幕上,逐字逐句地看过,不经意间念出了声。 她身边是两个玩枪战游戏的男生,见状,叼着烟冷哼一声:“哟,来网吧看新闻?小妹妹真是好兴致啊!” 另一个吸口烟,学着电视剧里的总裁那样故作邪魅狷狂,挑衅似地讲:“小妹妹,哥哥带你玩绝地求生,吃鸡哦!” 那眼神,充满了下流意味。 林甘蓝拧了拧眉心,看上去毛都没长齐的青头小子,口出狂言? 她手上蓄力,忽然扬起巴掌,只听“啪啪”两声,小伙子脸上各挨了一巴掌。 “年纪轻轻,好好活着不行么?非要找死!”她微微抬头,帽檐下露出一双明亮闪烁的眸子,语气却冰冷。 两个青头小子看呆了,待回过神来,面前早没了人。 电脑还孜孜不倦地运转着,停留在厉家丢孩子的新闻页面上。 等待漫长而难熬。 好不容易才盼到入夜,林甘蓝换上一身纯黑的紧身衣,长发束成马尾,脚蹬一双运动鞋,整个人几乎融入了浓浓的夜色里。 今夜无月,厚厚浓云遮天蔽日,有股风雨欲来的凄冷。 她打车到军区大院附近,沿着大院的高高围墙步行一圈,凭借以前出入过多次的了解,寻到了一个隐蔽的洞口。 大院年月已久,总有点地方年久失修,这个洞口还是林甘蓝从厉晋远口中听说的。 小时候家长不准他们出去玩,几个小男孩便搭伙挖了个洞,后来长大了不需要这个洞了,也一直掩盖住没有埋掉,传给了大院里的下一代。 扒开了堆积的落叶,露出了几块松动的砖头,一一抽出来,就形成了仅容一人俯身进出的洞口。 而且厉晋远当时还得意地炫耀过,那个地方是他们千挑万选中的,附近没有摄像头,可谓是很安全了,绝不会被家长发现。 而现在,成了她进入军区大院的捷径。 进了大院,林甘蓝一路躲避摄像头,直奔厉家。 她越过低矮栅栏,攀上厉家院内的大树,黑色身影隐没在茂盛的树枝间,正对了厉家的客厅落地窗,将大半个家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沙发上,除了她不曾见过的厉家二姐,人全齐了。 厉司令依然身形端正,手里的烟一根接一根,沉默不语; 厉老太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捶胸顿足:“都怪我,都怪我没看好孙子,非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哟……” 哭声几欲断肠,听得林甘蓝也不禁眼眶湿润。 厉晋行搂住母亲,替她拍背顺气,柔声安慰:“妈,非非一定会没事的,你再这样哭下去,没等找到非非,自己先倒下了。” 厉晋远站在老太太身后,递纸巾的时候露出一张冷峻的侧脸,客厅灯光落入他湛黑的眸子,尽数被吞没。 整个厉家灯火通明,却弥漫了一股悲戚的情绪。 林甘蓝吸了吸鼻子,看来,知非失踪是真的。 她滑下树,悄悄翻出厉家的院子栅栏,听见客厅里厉晋远忽然开口:“妈,别哭了,我会把知非找回来。”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低沉,又挟裹了浓浓的疲惫,林甘蓝动作一顿,不慎触发了栅栏旁的报警装置了。 “嘀嘀嘀——” 报警声在院子上空响起,无比刺耳。 “谁在外面?”厉晋远反应很快,长腿一迈,便追了出来。 第331章 迷之黑衣人 第331章 迷之黑衣人 林甘蓝只花了半秒钟权衡,眼看不够时间躲避,干脆直接跳落着地,顾不得身体与湿润的泥地热烈亲吻泛起一阵疼,她连忙就地一滚,藏进了大院的绿化带里。 刚藏好,厉晋远也跃出了自家院子,浓浓夜色里,那双湛黑的眸子犹如鹰隼般锐利,左右张望:“谁?最好老实滚出来!” 大有找不到人就不罢休的架势。 林甘蓝矮身侧躺在绿化带里,枝枝节节的灌木戳到脸上,手臂和脚踝多处擦伤,连绵一片火辣辣的疼,她不敢动,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不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说着,厉晋远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倏然扔了出去。 树枝砸进绿化带的刹那,林甘蓝忽然灵机一动,深呼一口气,“喵”了一声。 捏着嗓子,故作娇娇柔柔,突然听一嗓子,还真有点像。 厉晋行从后追过来,也听见了这声猫叫,恍然大悟道:“我刚看了另一边,没瞧见人,但碰到何老在找自家的猫。听这声音,猫跑到这边来了。” 林甘蓝微微松口气,真是天助她也。 但厉晋远的眉头仍未松开,沉着道:“我怎么觉得刚才那一声不像是猫叫?” “喵不是猫叫是什么?狗叫吗?”厉晋行失笑,往弟弟肩膀拍了一下,“你现在太敏感了。” 厉晋远甩开他的手臂:“大哥,我现在还没原谅你。” 林甘蓝在心里猜想,大约是因为苏棠找了厉晋行作挡箭牌,一起忽悠他离开医院,才给了自己单独去警局见段成志的机会。 不过她很清楚,厉晋行真是冤枉的,从始至终只有苏棠知道她的计划。 甚至,苏棠都不知道段成志告诉她的真相。 想到这儿,林甘蓝不禁有些情绪失落,稍稍一扭头,忽然对上一双绿莹莹的眼睛。 猝不及防,她唬得丢了三魂两魄,还好她反应极快,死死咬牙没有喊叫出声。 厚厚的云层逐渐散开,一轮明月缓缓攀上夜空,柔亮的月光洒满大地,给世间万物都蒙上了一层柔柔的光晕。 通身雪白的暹罗猫睁着绿莹莹的眼睛,定定地望了她许久,然后轻移莲步走出灌木丛,步态优雅犹如公主出场。 “看,何老的猫。”厉晋行唤道,又拍上了弟弟的肩膀,“刚才的警报一定也是它触发的,我就说你太敏感了吧。” 暹罗猫的出现,终于打消了厉晋远最后一丝怀疑。 待他们走了,林甘蓝悄无声息离开军区大院,打车直奔苏棠的酒吧。 上次苏棠逃离江州后,厉晋行又把那间酒吧买了回来,转手倒腾之间,买主就赚了好几万,还被她当作笑话打趣过,说“让别人赚差价是苏棠和厉晋行之间的情趣”。 回到江州后,她曾经远远地打量过那间酒吧,回到了苏棠手里,又开始夜夜笙歌,焕发勃勃生机。 她思来想去,能商量的人也只有苏棠了。 上了车,司机不住打量她,忍不住调笑:“小姑娘,穿着这样拍戏吗?是不是演那种古代侠女,一身夜行衣,飞檐走壁!” 瞧年轻司机那乐呵样儿,林甘蓝稍稍侧开脸,冷声道:“不,我去参加化装舞会,cosy名侦探柯南里面的黑衣人。” 每次都被画成凶手的迷之黑衣人。 司机噎了一下,一路无话。 夜深时分,酒吧一片喧闹,到处都上演着活色生香的戏码。 迷离交错的光线里,她一路寻找,最后在角落的卡座找到了苏棠。 她正一个人喝闷酒,桌上摆满了酒瓶,不时有男人过来搭讪,都被她嘻嘻哈哈打发走了。 林甘蓝快步走过去,坐在了对面。 “你哪位?起开,给我滚……”苏棠抬头,顿时愣住了,半晌才补出最后两个字儿,“……远点。” “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咱俩一起啊?”林甘蓝挤挤眼睛。 苏棠愣了片刻,然后哭了。 看着她的眼泪汹涌而出,变幻的光线下蒙上了不同的色彩,犹如琳琅的彩色珠挂,林甘蓝一下子就慌了,连忙移到了她身边,找不到纸巾,只好慌忙扯了衣袖去擦。 “我在这儿呢,你哭什么啊?” “你……你特么去哪儿了?”苏棠泣不成声,“老娘还以为你死了呢!” 反正酒吧内音乐震耳欲聋,光线晦暗不明,再怎么嚎啕大哭都不会引来注意。她索性放弃了维持形象,伏在林甘蓝的怀里大哭。 相交五年,林甘蓝还是头一回看她哭得这么凄惨,一时手足无措,劝了几声“别哭”毫无效果,不禁猜测她哭泣的原因。 “厉晋行外头有狗,被你发现了?”不可能啊,她一个路人都能从厉晋行的眼里看出无限爱意,况且独身等待七年,也不至于刚相认就劈腿吧。 “酒吧经营不善,濒临倒闭?”她扫一眼,小小的大厅内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哪里有半点颓败的样子? “手底下的员工不听话,闹着要加薪?”苏棠一向待人亲厚,给员工的薪水也是业界较高的,理应不存在这个问题。 林甘蓝绞尽脑汁,仍想不出原因,被苏棠拍了一巴掌:“是因为你啊!” 苏棠哭,是因为她? 这个认知,让林甘蓝有些发懵:“我怎么了?” “还装?我已经知道了,段成志是你和厉晋远的买卖中间人。”话出口,苏棠慌忙去看她的表情,有点懊恼自己一时冲动,这么无遮无拦地讲出来。 林甘蓝心底微起波澜,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淡淡别开眼神:“哦,这个事情啊。” 苏棠抱住她,感觉到肌肤的真实触感,才觉得内心踏实:“我很怕你会做傻事。” 闻言,林甘蓝闭上了沉重的眼睑,一滴泪沿着脸庞,缓缓滑落。 片刻,再睁开,又是一副清明的样子。 她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那些过往再难堪,也都是过去。只有厉知非的安危,才是现在。 她清了清嗓子,盘问:“苏棠,你知道知非的事吗?” 苏棠猛点头:“知非失踪了。” 她刚才的眼泪,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厉知非。 林甘蓝似乎生来命运多舛,好不容易有人陪伴,却突然得知残酷真相,难得找回了亲生孩子,孩子却失踪了…… 她的幸福似乎是镜花水月,近在眼前,只差一步就能抵达,可伸出手去,才发现那只是一个梦境般的假象。 苏棠敛了敛心神,集中了注意力,娓娓道来:“昨儿我和晋行在一块儿,他忽然接到电话,老太太在那头哭着说丢了孙子。我就跟他一块儿去找,调取了学校的监控视频,发现一辆面包车接走了他。” 林甘蓝面色凝重:“你知道监控视频的内容吗?” 她点头:“我当时也在旁边,看过那份监控视频。孩子从卫生间里走出,大约是围墙边有人招呼他,他往那边看了一眼,走了过去。” “面包车离得比较远,摄像头只拍到了一半,孩子貌似和车内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车门打开,他钻了进去。” 林甘蓝大惊失色:“什么,知非自己钻进了面包车?” 苏棠笃定地点点头:“这段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很确定他是自己上了面包车,没有任何人胁迫他。甚至,面包车上根本没人下车。” 林甘蓝攥紧了拳头,指甲扣进掌心,疼得她脸色发白。 苏棠忽然去摸手机:“对了,我当时还拍了一张照片。”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半个白色面包车。 第332章 混入 第332章 混入 林甘蓝眸光微冷,凝神端详照片上的白色面包车。 看得出,是直接翻拍自监控视频,照片的像素很模糊,但还是能看出很多信息。 譬如车前的牌子,林甘蓝轻声念了出来:“江a36278,这块车牌查过了么?” 苏棠继续点头:“厉家当然不会放过这么明显的线索,查了车管所,这块车牌登记的是一辆红色宝马轿车。” 也就是说,这辆白色面包车套了一块假的牌子。 断了一条线索,林甘蓝并不气馁,她点开自己的手机电筒照亮一小块地方,将苏棠翻拍的那张照片置于强光之下,总算又看出些东西。 “这辆面包车挺干净的,应该洗过不太久,轮胎上沾了不少青苔,应该是来的路上沾了。” “咦,我怎么觉得车身上蒙了一层灰。” 苏棠凑近了,两双眼睛几乎黏在了手机屏幕上,但她并不确定:“看上去似乎蒙了一层灰,但又看不太清楚。” 林甘蓝换了好几个角度去瞧,喃喃自语:“像是一层偏红色的灰,但这张照片翻拍自监控视频,清晰度不行。” “那怎么办?” 她望向苏棠,目光灼灼:“我需要看到原版的监控视频,才能确定。” “那你打算站出来,不再隐藏行踪了?” 林甘蓝沉默良久,才低声应:“我还不想面对厉晋远。” 苏棠面露担忧:“你还不肯原谅他?” 原谅? 这个词说起来风轻云淡,然而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它有多沉重。 林甘蓝苦涩一笑:“我真讨厌这个词。无论这个词从谁嘴里说出来,都代表着世界上又多了一个错误。” 若没有错误,何来原谅? 苏棠牵起她的手,柔柔地抚过她的手背,如同厉晋行常常安抚自己那样,情真意切:“你想怎么做,我都撑你。” 至于厉晋行——男人如手足,姐妹似衣服,而女人为了衣服,可以自断手足! 林甘蓝“嗯”一声,将所有情绪都排除掉:“我现在只想知非平安归来。” 虽然没尽过一天母亲的责任,可依然抵消不了血缘的联系,一想到此时此刻儿子有可能遭受的苦难,林甘蓝就心如绞痛。 她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冷静,同苏棠交代了自己的计划。 “啊,你又要我去做内应?”苏棠懊恼,上次的阴影还在眼前。 但转念一想,姐妹一场,她不帮,还有谁能帮林甘蓝? 翌日一早,厉晋行接到了苏棠的短信,约他在警局门口想见。 他有些吃惊,苏棠照看酒吧,上午一向是她的补眠时间,鲜少在这时候主动约他。 他准时抵达,一见面,苏棠就把他往警局里拉:“我昨晚见了几个社团的兄弟,请他们帮忙找找孩子。我想再看一遍监控视频,我怕给他们的信息有错,再核实一遍。” 厉家丢了宝贝孙子一事,可谓是震动江州,只需厉家任何一个人出面,警局都会配合查看监控视频。 果然,厉晋行一开口,警员就立刻着手安排。 去资料室的路上,苏棠拧开手边一瓶水,递过去:“一路过来很累?喝口水吧。” 厉晋行不疑有他,喝了一小口,反手想喂苏棠,却被她推开:“我想喝果汁。” 说话间,资料室内已经调好了,他们刚走进去,厉晋行忽然捂住了小腹,眉头一皱,似乎有什么大事不妙。 “我肚子疼,蓁蓁,你先看着。”厉晋行连忙去找卫生间。 瞧他仓皇离开的背影,苏棠松口气,药效计算得不错。然后她看向警员:“我想独自看一看,可以吗?” 警员只单独调出了这一段监控视频,他们接触不到其他的资料,便答应了。 待人一走,苏棠默数到第五个数字,资料室内忽然闪身进来一抹灰扑扑的身影,紧接着,门也被关上了。 苏棠扭头,看见林甘蓝的打扮,一言难尽:“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林甘蓝一身粗布格子衬衫,套了双黑色布鞋,头发凌乱地扎在脑后,脸上和露出的脖颈部分似乎涂抹了某种黄色涂料,看上去有些苍老,活脱脱一个进城谋生的乡下女人。 “打扮成这样,进出警局才不会有人注意。” 苏棠颔首,打扮成这样儿,的确是挺不引人注意的,主要是……太不好看了。 林甘蓝丝毫不闲话,立刻往电脑前一坐,点击了“播放键”。 监控视频缓缓运行,她看着厉知非从男卫生间走出,如同苏棠昨夜说的那样,他走了几步便停下来,往围墙那头看了一眼,的确很像是有人在招呼他。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可以看见摄像头的范围内显露出半个白色面包车的样子。 厉知非突然迈步朝面包车的方向走去,学校操场附近架设了围墙,但墙体并不高,厉知非虽然年纪小,但比同学们体格更健壮,有个特种兵王的老爸,似乎继承了他的优良基因,刷刷两下就攀上围墙,爬到了墙外。 苏棠在旁解释:“后来我们去看了,围墙上都有装搁脚的地方,所以你儿子爬起来才这么容易。” “能查到什么时候装上的么?” “昨晚半夜的时候,有人举着一把黑色大伞装的,完全没拍到那人的身材和脸。” 林甘蓝皱眉,这么说来这是一起蓄谋已久的绑架案子? 她攥拳,手背青筋隐现:“有人打来勒索电话吗?” 苏棠摇头:“根据我得知的消息,目前还没有。所以很奇怪啊,如果不是为了钱,那为什么要绑走厉知非,平白招惹厉家呢?” 在江州招惹厉家,无异于去野外找老虎的茬,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监控视频继续播放,她们看着厉知非爬出了学校围墙,说了几句话之后,白色面包车打开一扇门,小孩自行进了车里。 “停!” 林甘蓝立时叫停,把白色面包车放大,阳光之下,隐约可见淡淡的红色灰尘沾附在轮胎、车身上。 她把视线集中在露出的半个车头部分,想透过挡风玻璃试试能不能看清楚里面副驾驶位置上坐着的人,但对方似乎早有准备,一顶超大的宽檐草帽几乎盖住了上半身。 只能看见对方招呼厉知非时露出了一点手臂,纤细修长,似乎是个女生。 绑架犯是女的? 林甘蓝耐下性子继续看,仔仔细细搜寻过一遍,又有了新发现。 挡风玻璃后搁了一个透明的保温水瓶,有草药似的东西在水里摇曳,她看了许久,又摸出手机上网查证,是铁皮石斛。 “什么玩意儿?”苏棠头一回听说这东西。 林甘蓝埋头用手机查资料,口中念念有词:“今年江州推行了一个‘多样化种植’的活动,鼓励农户除了一般农作物,还因地制宜多种植一些特色植物或者药材,其中就包括铁皮石斛。” “它能缓解抑郁,一般用来泡水喝,江州以前不种这东西,很少见人喝过。即使现在,基地种植还没出成果,市内也没什么售卖铁皮石斛的地方,我想,这个保温杯的主人很可能就是铁皮石斛的种植者之一。” 因为是种植者之一,所以即使江州不流行,少有人知道,他也会想办法购买尝试; 近似于任务般购买铁皮石斛泡水,才会让他对这玩意产生厌恶,泡了,没怎么喝酒撂在一边,连参与绑架犯案都懒得丢掉。 苏棠附和:“我来江州好几年了,从没见过人喝过这个。” 林甘蓝瞥她一眼:“你开酒吧的,哪有熬深夜的人还在乎保健养生?也就是今年网上才流行什么端着枸杞泡水的保温杯去蹦迪。” 再次点击“播放键”,她一直看到白色面包车载着厉知非扬长而去,反手扯过一个笔记本,龙飞凤舞把已知的线索记下来。 厉知非主动上了陌生的白色面包车,以及绑架犯清楚地知道孩子有能力自行爬过围墙,很大可能是熟人作案; 由面包车副驾驶位置坐了人,可以推测是集团作案,绑架集团至少两人;且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绑架犯露出一条纤细修长手臂,表示集团中至少有一名女性; 白色面包车的轮胎上沾了青苔,轮胎及车身沾附了红色灰尘,以及车主可能是铁皮石斛的种植者,她几乎能侧写出这辆车驶出的地点—— 有青苔,有红色灰尘,种植铁皮石斛的江州附近区域。 她刷刷刚写完最后一笔,还来不及梳理一遍,就听门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厉晋行还没进来,先叹了一声气。 第333章 撞见 第333章撞见 厉晋行一声叹气,屋内两个女人面面相觑。 苏棠:“怎么办?不如打个招呼?” 林甘蓝将她推向门口:“拖住他。” 她只好硬着头皮堵在门口:“晋行,舒服些了么?” 厉晋行揉了揉肚子,浓眉紧锁:“我觉得那矿泉水好像有点问题,刚喝完就想肚子疼了。” 那可是林甘蓝亲自购买的泻药,据说是所有品牌里见效最快的,不过她“怜香惜玉”,只下了很少的分量,所以厉晋行的症状不会严重。 “那我们不喝那个水了,下次我也不买那个牌子了。”苏棠挤出一抹笑,挖空心思找话题想拖延时间。但厉晋行刚拉了肚子,正腿软,没说两句就往屋子里挪。 “哎,晋行——” 她一个察觉不及,厉晋行就抢先走进了监控室。 苏棠跟进去,却发现不过短短半分钟的时间,林甘蓝已经不见了。 躲哪儿了? 她也好奇,举目四望,四四方方的屋子里摆了几台电脑,和靠墙一排资料架,完全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她的视线移向大大的窗户,此刻玻璃窗大敞,还在微微晃荡,不知是被风吹拂还是被谁碰过。 “蓁蓁,你刚叫我干嘛?”厉晋行找了张椅子坐下,正是林甘蓝刚刚坐过那张,他话音刚落,就看见了面前桌上的笔记本。 “你刚刚是想给我看这个吗?咦,你的字迹什么时候变这么潇洒了?”厉晋行说着,眼睛却下意识看向纸上的内容,边看边点头。 苏棠吓惨了,生怕被他识破,见他误认为是自己的,只好将计就计承认了。 “蓁蓁,你真的太厉害了!发现了好多我们一直忽视的地方!”厉晋行抬头看向她,眼里尽是赞赏之色。 苏棠笑容尴尬,感觉说什么都容易露馅,干脆傻笑。 厉晋行撕掉那张纸,飞奔到她身边,轻啄了一口:“阿远也在警局,我把你的分析拿给他看,或许能找到新的线索!蓁蓁,你真的太棒了!” 面对男人由衷的赞美,苏棠的笑容渐渐凝固—— 什么,厉晋远也在警局? 时间紧迫,屋子里又无处藏身,林甘蓝干脆从窗户翻了出去。 资料室在二楼,以她的身手完全没问题,而且窗户朝向警局后门,鲜少有人走动,正是绝佳的逃逸路径。 短短一瞬,林甘蓝便思考清楚,攀着窗栏,左右瞧一遍无人,纵身一跃。 她直直落地,底下刚好是一片绿色植物,稍微遮掩身形。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听见了打火机的清脆声响。 她下意识往两三米远的办公大楼后门望一眼,一抹挺拔颀长的身形突然出现,分外熟悉。 林甘蓝瞬间变了脸色,怎么会是厉晋远? 厉晋远正低头点烟,她很清楚他的习惯,每当烦躁时就会吸上几根烟,此刻紧抿薄唇,两条浓眉深锁,眉宇间弥漫了挥不去的愁绪,似乎遇到了棘手的事。 林甘蓝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强迫自己集中精力想想眼前的境况。身周的绿色植物不够茂盛,厉晋远只需往这边随随便便扫一眼就能发现她。 她全身僵直不敢动,生怕发出一点动静吸引了男人的注意。环视一圈,发现了侧边一道蓝色门,贴了铭牌:杂物间。 厉晋远靠在一棵树上抽烟,似乎要抬头望过来了,林甘蓝顾不上思考太多,侧身遮脸推开杂物间冲了进去。 杂物间没上锁,林甘蓝早猜到不会放什么贵重物品,可是当她了踏足屋内,还是有些难以忍受。 这一堆破铜烂铁到底堆了多久啊! 到处都覆满了灰尘,稍微一动便扬起漫天烟尘,从门口到她现在站的地方,厚厚的灰尘印出一串清晰的脚印。 她刚钻进杂物间就忍不住呛得咳了两声,空中飘浮着肉眼可见的灰尘,她勉力放缓了呼吸,从堆成山的破旧杂物里找了个位置,矮身蹲过去,与杂物山完美合为一体。 她的心跳几乎停止,竖起耳朵,静静听着杂物间外面的声音。 厉晋远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消失的背影,凌乱的头发,灰扑扑的衬衫。 有几分眼熟,可他实在想不到记忆里有谁会穿那样的衣服,往前迈了一步,身后传来厉晋行的呼唤。 “阿远,有新线索!” 迈出去的脚步硬生生止住,然后收了回来,厉晋远扭头看向大哥:“什么线索?” 厉晋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把那张撕下来的纸递上去:“我陪蓁蓁又看了一遍监控录像,喏,你看这是她总结出的已知线索。” 他指了指被圈起来的“铁皮石斛”四个字,半是疑惑半是打趣:“蓁蓁都能想到,你怎么会没想到这些?” 厉晋远凝神细看那张纸上的笔迹,龙飞凤舞,完全没听清大哥的话,忽然暴起:“你亲眼看到苏棠写下这些?” “那倒没有,我上厕所去了。”厉晋行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他话音刚落,厉晋远已经拨开他,大踏步冲上二楼,撞开了资料室的门:“蓝蓝呢?” 然而门开了,资料室内只有苏棠一人。 厉晋行追上来,摇了摇自家弟弟的肩膀:“看清楚,这是蓁蓁,不是林小姐!你想她,想到魔怔了?” 厉晋远眼底漫过浓浓的失望,半信半疑:“可是纸上分明是她的笔迹……” 写的那么潦草了,还能认出? 苏棠微微一惊,寻了个曾临摹林甘蓝笔迹的借口,糊弄过去。 而楼下杂物间内,林甘蓝听见两个男人脚步远去的声音,立刻脱身而出,从警局后门快速离开。 她一路快逃,总觉得周围的人不时打量她,还悄悄地发笑。 林甘蓝心生好奇,找了附近一家商厦,经过明亮的落地橱窗时,终于明白路人在笑什么了。 她之前躲藏在杂物间,不过短短片刻,脸上沾了不少灰尘,裸露的肌肤和脸颊一片黑灰,仿佛覆了一层锅底的颜色。再搭配一身土里土气的装扮,多看几眼,她都忍不住笑了。 下一步计划是找出那辆白色面包车,林甘蓝干脆走进商场,买了一盒卸妆膏和一套衣服,借了商场的洗手间,快速变装。 寥寥五分钟,再出现时林甘蓝已经换了副模样。 黑白相间的修身运动装,脚蹬一双同色运动鞋,帅气的扬基棒球帽一扣,盖住了巴掌般的小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像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大学生。 她走出商场,径直拦了一辆车:“去清水村。” 江州推广铁皮石斛种植的地方共有三个地方,但林甘蓝查了一通,符合青苔生长环境的,就只有两个地方了。 清水村便是其中之一。 第334章 做戏 第334章 做戏 清水村,安阳屯。 两个嫌疑地点,林甘蓝依次都走了一遍,烈日下举着手机,给过路村民瞧厉知非的样子,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问,有没有见过这个小孩。 但,一直走到黄昏将至,双腿犹如灌铅般沉重,林甘蓝依然一无所获。 她又饿又渴,进村时买了一瓶矿泉水,早就喝光了,数百次问下来,喉咙仿佛火烧火燎,干得发疼。 顾不得干不干净,她挑了块路边平整的石头,颓然坐上去,望着天边西沉的夕阳,忍不住叹气。 又是一天过去,不知道儿子怎么样,现在是否还平安…… 她陷入沉沉思念,察觉有人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回头,是个小孩儿。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小孩子羞红了脸,有点不好意思,指着她头上的棒球帽,扭扭捏捏道:“真好看。” 小男孩瞧着有七八岁,口齿清晰,林甘蓝忽然灵机一动。 她指了指棒球帽:“想要这个吗?” 小男孩含着手指点点头。 她亮出手机上的厉知非照片:“你见过这个小孩吗?” 小男孩继续点头。 林甘蓝眼眸一亮:“带我找到他,我就把这顶帽子送给你!” 小男孩反而摇摇头:“他们走了。” 他们? “他坐车来的,和一个女人在一块儿,也戴这个帽子,可好看了。”小男孩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羡慕。 女人! 林甘蓝想到监控视频里坐在面包车副驾驶位置上的那个女人,难不成是她? 她循循善诱地问:“他们往哪里去了?” “不知道,前两天我看见他们开车经过这儿。今天我睡过午觉出来玩,又看见白色面包车把他们送走了。” 林甘蓝眉目一凛:“开车的司机是村子里的人吗?” “不认识。” “那女人长什么样子?” “很高,很瘦,穿一套白色衣服,像电视剧里的人。” 林甘蓝皱眉,这个形容也太抽象了吧,电视剧里的人是什么样子? 她微垂目光,将小男孩眸子里的渴望尽收眼底,他眼巴巴地望着帽子:“你问了这么多,可以给我帽子了吗?” “给你吧。” 林甘蓝起身,举目四望,苍茫暮色下村庄升腾起袅袅炊烟,一片祥和。 但谁能想到,祥和的表象下埋藏了什么? 趁着夜幕还未拉开,林甘蓝找到了一辆小货车,搭了顺风车进城。 一入市区,苏棠的电话就追踪而至,两人约在附近商场的快餐店见面。 晚上七八点,快餐店内人山人海,她刚踏进去,仍一眼看见了苏棠,一身闪亮的朋克少女打扮,坐在靠窗位置疯狂招手。 她走过去,苏棠已经抢先点了餐,嬉笑邀功:“我够贴心吧?瞧,全点了你爱吃的。” 她刚坐进卡座,苏棠火急火燎地开始追问:“你找到知非了吗?写了线索的那张纸被厉晋行拿给他弟弟了,我没来得及拦住,怎么办?” “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林甘蓝失笑,还是耐着性子把下午走访清水村和安阳屯的情况说了。 苏棠上半身前倾,整个人全沉浸在林甘蓝给出的消息里,完全注意不到周围的动静。她喃喃自语:“这么说来,绑走厉知非的是个女人。哎,你说会不会是厉晋远的前女友?” 想到这个可能性,苏棠忽然来了劲,兴致勃勃地讨论:“会不会是厉晋远的前女友突然回国,发现他有了孩子,所以就绑走了厉知非?想借此报复他!” 林甘蓝抬起头,翻了个白眼:“那你回去问一问厉晋行,他弟有没有前女友。” 苏棠居然点点头,一副“就这么决定了”的表情,刚拿起手机,就挨了林甘蓝一巴掌,轻飘飘打在她的手臂上。 “你还真问啊?” 苏棠一脸傻白甜:“不然咧?” 林甘蓝狠狠咬一口炸鸡,鼓了鼓腮帮子:“你觉得知非会认识他爸的前女友吗?你觉得消失那么久的前女友,会知道知非有没有那个本事爬过学校围墙?” 苏棠转念一想,频频点头。 她偷偷瞧了林甘蓝好几眼,小心翼翼地提议:“蓝蓝,你有没有考虑过跟厉家合作?” 林甘蓝咬炸鸡的动作一顿,陷入了沉默。 苏棠继续分析:“厉家有人脉,有资源,你有头脑。你和厉家合作,就是双剑合璧,肯定能找到儿子的下落,是吧?” 林甘蓝咬了咬牙,眼皮子都没抬,继续撕咬炸鸡,含糊道:“我能查到的东西,厉家会查不到?他们不需要我帮忙。” 只是身为一个母亲,万万做不到明知儿子生死未卜,还作壁上观。 苏棠疑惑道:“可我真觉得厉晋远这次不太行。你那张纸上列出的线索,他居然都没发现,多亏晋行拿了你写的那张纸去提醒他。” 林甘蓝丢掉炸鸡骨头,有些难以置信,她印象里的厉晋远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那些线索! 苏棠又劝了几句,见她铁了心不想见厉晋远,便作罢了。 两人分开后,林甘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去厉家走一遭。 沿着上回潜入的路径,林甘蓝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厉家院子,驾轻就熟攀上了那棵正对客厅的大树,隐藏在茂盛树枝间,犹如无声无息的暗夜蝙蝠。 厉家客厅里,依旧是那四个人,不见厉家二姐出现了。 沉默许久,厉老太太先按捺不住,猛地起身,朝两个儿子质问:“现在到底怎么个情况?” 她的面前,厉晋远低垂了头坐在沙发里,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久久不语。 见状,厉晋行打圆场,揽了老太太的肩,微微使力将她送进沙发里:“妈,您就别操心了,阿远……他自有分寸。” “他有屁的分寸!”厉老太太讥诮一句,往日里慈眉善目的南海观音突然变了怒目菩萨,狠狠剜了小儿子一眼,“横竖孩子是他的,我就算再心焦,也半点掺和不得!” 三句话说下来,老太太又带了哭音。 “老婆子,你消停点。”厉司令发话,一个眼神喝止了将要开口的大儿子,视线落在一直沉默寡言的小儿子身上,“阿远,你说。” 赤裸裸的命令语气。 厉晋远避无可避,叹一声,索性和盘托出:“看见那张纸了吧?我认得,是她的笔迹,她应该见过苏棠了。” 树上,林甘蓝陡然一惊,厉晋远知道了? 厉晋远继续讲:“我通知了姐姐,下午她就带着孩子从安阳屯转移了。” 他话音刚落,厉老太太没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挥着拳头如雨点般砸向厉晋远:“你要演戏哄老婆,也该早点跟我打声招呼,我还以为孙子真丢了,吓得我整个人都快疯了……” 她打了儿子,还不解气,愤愤地盯着他:“你说,到底什么时候才让我见着孙子?” 而树上的林甘蓝已经完全听不进厉老太太的嘶吼了,她满心满眼都是那句“演戏哄老婆”。 所以,闹得江州满城风雨的失踪事件,不过是厉晋远亲自导演的一场戏? 林甘蓝遍体冰凉,差点一头从树上栽倒下去。 第335章 骗子 第335章骗子 林甘蓝咬唇,指甲狠狠地扣进树干,指尖隐隐传来一股钻心的痛。 但身体上的痛苦完全不能与心痛比拟。 被欺瞒的感觉笼罩全身,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难受,她双手抱头,心里的痛苦似乎快要满溢,急需发泄。 “啊——” 一声痛苦的嘶吼。 厉家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抹身影吊在长长的绳索上,犹如荡秋千似的,双脚齐蹬,直直踹向厉家客厅的落地玻璃窗。 厉老太太双目圆睁,发出一声尖叫,被厉晋远用力一扯,避到了沙发背后。 厉司令和厉晋行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有条不紊找到了躲藏的掩体。 刚躲好,耳畔爆发出剧烈声响,落地玻璃窗齐齐碎裂,无数细碎的玻璃片横飞。 一抹纤细修长的身影傲立在一地碎片中,水晶吊灯的光芒落在玻璃碎片上,反射出晶亮的光芒,将中央的人影映衬如置身水晶宫内。 厉晋远仰头,脱口而出:“林甘蓝。” 闻言,厉家其他人也纷纷抬头,那站在无数碎裂光芒里的女人,不就是他们演这场大戏想引出的女主角! 厉晋远顿觉不好,飞身跃出沙发,想去拽她的手:“蓝蓝,你听我解释——” 林甘蓝身形笔直,然而通身却透出一股浓浓的悲凉气息,她攥紧了手指,愤愤然:“厉晋远,你是骗子。” 刹那间,世界一片安静,厉晋远满心满眼只有她,眼睁睁看着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滑落,他却没力气抬手替她擦拭。 “厉晋远,大骗子。”林甘蓝哽咽,不断重复这句话。 她咬牙不想流泪,可眼泪如同断开的水龙头,怎么也止不住。 厉晋远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蓝蓝,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然而,林甘蓝压根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反身跑出了厉家院子。 她只顾闷头疾跑,没注意刚出门就撞上一个女人,两人互相弹开,都摔倒在地。 林甘蓝抬头一看,被她撞倒的女人一身白色西装,黑色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后,踩着高跟鞋,五官有厉家人的影子,生得美艳而飒爽,很有电视剧里女主角气场全开的样子。 她不由想到下午在安阳屯时,那个小男孩曾经形容绑架厉知非的那个女人,说她“像电视剧里的人”。 她一时看得愣了,厉家兄弟已经追了上来。 白西装的女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向厉家兄弟:“大哥,三弟,这怎么回事?” 林甘蓝坐在冰凉的地上,忽然苦涩一笑,这位就是她素昧谋面的厉家二姐,厉晋清。 因为是她,所以厉知非会无条件信任,愿意跟她走; 因为是她,所以即使久未回厉家,也能从两个兄弟那儿得知厉知非有本事自行翻过围墙; 也因为是她,所以能够及时得到厉晋远的消息,在她赶到之前从安阳屯撤离…… 暗夜里,林甘蓝的笑容七分苦涩,三分诡异,看得厉晋远心头一凉。 循着三弟的目光望过去,厉晋清也发现了林甘蓝的存在,微微掩嘴:“这位是……” 然后朝厉晋行挤眉弄眼。 林甘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自行翻译了语言:这位就是我们蒙骗的傻白并不甜女主角? 她霍然起身,站定在厉晋清面前,忽然鞠了一躬。 “啊,这是怎么回事?”厉晋清惊慌失措,连忙伸手扶她。 林甘蓝闪身错开她的搀扶,冷声道:“感谢厉小姐这几日对知非的照顾。” 此言一出,全场静默。 她站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盯住厉晋清,继续道:“请问,知非现在在哪儿?” 厉晋清完全被她的表情吓懵了,接触到厉晋远的目光,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便扭身指了指门外:“我跟知非一块儿来的,他睡熟了,在……车里呢。” 她以为林甘蓝会提出去看一眼厉知非,然而却没有。 闻言,林甘蓝只深深瞥了厉晋远,拔腿便走,大步流星带起一阵轻风。 这一眼,厉晋远却一路凉到了心底。 他很明白,林甘蓝不肯看一眼儿子,不过是怕舍不得,她——是真的要与自己划清界限了? 厉晋远心头蓦然一慌,连忙追上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林甘蓝似乎早安排好了逃逸路线,抢先一步出了军区大院,早有出租车等在外头,她一上去,便让司机开车。 厉晋远向前追了一段,然而轰鸣的出租车犹如离弦的箭,在宽阔的马路上飞快奔驰,在他的视线里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他握紧拳头,恨恨地用尽全力捶了一拳街边的行道树,心内懊恼不已。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他。 手机响了。 传出厉晋清惊慌失措的呼唤:“三弟,快回来!出事了!” 出租车围绕江州市区行驶了大半圈,林甘蓝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双目无神。 司机忍不住出声:“小姑娘,跟家里人吵架了?逛一逛就回去吧,免得家里人担心。” 他可看见了,林甘蓝上车的时候后面还追着一个男人,便以为她正值青春叛逆期,跟家里人吵架,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 林甘蓝终于回神,想了想,冷冷报出苏棠的酒吧地址。 偌大江州,然而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林甘蓝心底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悲凉之感,裹紧了运动外套,闭上了眼睛。 司机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瞧她满面疲惫,最终咽了回去,朝她报出的地址开去。 林甘蓝抵达酒吧时,已近午夜时分,酒吧正是热闹的时候。 这回,她不躲不避开,光明正大地踏进酒吧,屈起手指狠命地敲吧台,问调酒师:“小荣,你是不是什么酒都会调?” 小荣认出她是老板的好朋友,格外热情:“林姐想要一杯什么酒?” “我想要一杯绝望。” 小荣微微一愣,还是应了“没问题”,不过两三分钟,推过去一杯酒。透明的杯子里犹如盛了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暗沉的光线里那抹火红的颜色越发鲜艳夺目。 林甘蓝转了转酒杯,眼神幽深,灌了一口,口腔里溢满了苦涩味道。 小荣挑眉,本以为会看见她露出难受的表情,谁知她毫无所动,一口气将这杯苦涩的“绝望”饮尽了。 他简直惊为天人,谄媚道:“林姐,我再给你调一杯甜酒吧,冲一冲那股苦味。” “不必。”她摆摆手,“你再调一杯眼泪。” 她的模样实在有些不对劲,小荣使了个眼色给另一侧的服务生,后者下意识去找苏棠了。 在林甘蓝的注视下,小荣依言调了杯“眼泪”,蓝白混合的渐变色,却完全没有往日的清新感觉,反而透露出了无生机的惨败。 林甘蓝沉默着端起,一口饮尽。 酸和咸的味道在唇齿间交替出现,渐渐弥漫了整个口腔,刺激着眼眶和心脏。 林甘蓝向小荣竖了大拇指:“咸了眼眶,酸了心,的确是眼泪的滋味,小荣的技艺越发出众了。” 她赞叹一句,似乎还不死心地想继续点酒,苏棠得了消息,火急火燎赶过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差点把她拉了个趔趄。 “咦,苏棠!”林甘蓝笑一笑,喝醉了般反把她往身边拉,“来,咱俩一块儿喝。” “喝个屁!”苏棠一把抢过酒杯,直接扔回小荣怀里,“林甘蓝,你儿子失踪了!” 林甘蓝抬头看她,忽然仰天长笑,涣散着目光讲:“我知道啊,被厉晋远那个骗子藏起来了。” 苏棠疯狂摇着她的肩:“你听着,这回你儿子是真的失踪了!” “不是厉晋远在背后操作,厉知非真的真的不见了!” 第336章 二次失踪 第336章 二次失踪 刚接到这个消息时,苏棠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情绪。 有担心,也有愤怒。 担心厉知非的安危,担心林甘蓝的情绪,也愤怒厉晋远的行为。 “厉晋远失了智吧!他怎么能想出这么……”苏棠握紧手机,斟酌了许久才想到合适的形容词,“弱智!对,他怎么能想出这么弱智的办法来找出蓝蓝!” 许是被她严厉的语气吓到,厉晋行岔开了话题:“我知道阿远做的不对,但现在不是谴责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非非。” 苏棠也无比赞同这句话,眼下什么事情都应该抛开,唯有孩子的安危才是头等大事。 苏棠挑起林甘蓝的下颔,强迫她抬头看向自己:“厉晋行再三向我保证,甚至拿我们俩的感情起誓,这次绝对没有作假。孩子真的丢了!” 灯光下,林甘蓝的笑容迷离而妩媚:“呵,厉家三姐弟,没一个好东西,统统都是骗子!信他们?苏棠,你会跟我一样惨。” 苏棠一顿,闻着扑鼻而来的淡淡酒气,却并不讨厌,反而像是沾染了她的悲伤气息,一时语塞。 良久,她才低声而坚决地申明:“我相信厉晋行。他说没骗我,那就是没骗我。” 闻言,林甘蓝端详她许久,挑起一根指头,指尖戳了戳她的脑门:“痴线。” “要玩,你就陪着他们闹吧,我没工夫。”林甘蓝似有醉意,扭着腰肢起身,脚步不稳,反而添了一份柔美曼妙。 她慢吞吞走出酒吧,路过大厅有不少男人围绕在身边献殷勤,她来者不拒,笑容魅惑仿佛聊斋志异里的美女蛇。 一颦一笑,皆可摄人心魄,引得那些男顾客无论年纪大小,统统心甘情愿跟在她身后,做裙下之臣。 “滚开,少打我姐们的主意!”饶是气她的不信任,苏棠还是按捺不住承担了护花使者的角色,驱赶着那些讨人厌的苍蝇蚊子,一路跟到了酒吧外头。 林甘蓝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似一出永不落幕的戏剧,挥挥手:“你回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回哪里?” “回去收拾东西。”林甘蓝模模糊糊地答非所问。 苏棠心内埋怨,小荣太没眼力了,明知林甘蓝有点不对劲,还给她调了两杯烈酒,回头扣奖金! 一问一答间,林甘蓝已经拦了一辆出租车,苏棠担心不已,连忙跟上。 车内空间狭小,林甘蓝避无可避,苏棠总算逮着机会将厉知非二次失踪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清楚楚。 “你出来的时候不是撞见了厉晋清么?她跟你说过孩子搁在她车里吧?” “厉晋远出去追你了,她和晋行就去抱孩子,谁知到了车前一看,车窗被砸出一个大洞,车里哪里还有孩子的踪影啊!” “你来酒吧前一刻,我还在跟晋行通话,他说立马调取了大院的监控视频,带走孩子的人裹紧了全身,还用一把黑色不透光的大伞遮掩,根本查不到线索。” 她心急如焚地说了一大通,偏林甘蓝还在笑:“编,继续编,我觉得厉家人的编剧功夫挺好,不如去写剧本吧。嘻嘻,说不定还能为咱们国家的电影事业做出巨大贡献,拿个什么金玉兰最佳编剧奖之类的。” 看着林甘蓝压根不信,一副嬉皮笑脸当段子听的样子,苏棠气得握紧了拳头,生怕控制不住自己,会冲上去扇她两耳光。 相识五年,她记忆里的林甘蓝一直是拎得清的形象,还是头一次让她萌生出揍人的念头。 出租车停在目的地,林甘蓝开门下车,招呼司机找苏棠要车钱,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等苏棠给了车钱,再追上去时,林甘蓝已经开了出租屋的门,快手快脚收拾起行李。 想到她之前说过要收拾行李,苏棠忍不住好奇:“你准备收拾行李去哪儿?回榆木巷?还是去找孩子。” 最后“找孩子”三个字儿,成功让林甘蓝发笑了。 她笑了好一阵,才堪堪止住:“没了厉晋远,我要去肆意拥抱剩下的人生。” 她虽然一直在笑,可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说话间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箱,往身后一拖,一副“潇洒走天下”的大女人架势。 “林甘蓝,你连我也不相信了吗?”苏棠撕心裂肺地唤一声。 林甘蓝拖着行李箱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停了停:“苏棠,我信你,但已经不敢再相信厉晋远了。” 厉家人知道孩子是她的软肋,一次不成,未必不会再来第二次欺骗。 眼看她就要离开了,苏棠心急如焚,眼神一扫瞥见了墙角的一根棒球棍,一把攥住。 她摆出架势,死死咬紧牙关,瞄准了林甘蓝的后脑勺:“蓝蓝,我最后再问你一次,真的要走?真的不不相信我的消息?” 林甘蓝没回头:“嗯,不相信了。我相信厉家人会好好待知非,也没什么好留念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苏棠心一横,牙一咬,忽然挥棒打向她的头。 林甘蓝压根没防备过她,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嗷”了一声便倒地了。 苏棠还握着那根棒球棍,浑身都在发抖,尤其两只手更是抖如筛糠。她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眼泪泉涌:“蓝蓝,对不起,我……醒过来随便你怎么怪我,但我一定要留住你,我相信晋行的话,这次厉知非是真的被人劫走了,如果你现在就去浪迹天涯,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苏棠丢掉棒球棍,半跪在地上,托起林甘蓝的上半身放在双膝间,摸了摸她后脑勺上的突起。 她以前和林甘蓝一块儿喝酒时,两人无聊到研究客人的后脑勺长得好不好看,她还记得林甘蓝当时教过她,用棍子从怎样的角度去击打后脑勺的某个位置,能一击便使人昏倒。 没想到,林甘蓝教给她的法子,最终却用在了她自己身上。 苏棠的眼泪不要钱似地往外淌,拨出了一个号码,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镇定,但声音还是带了哭腔。 “我留住了林甘蓝。” 第337章 没名字的信 第337章 没名字的信 林甘蓝睁开眼,头痛欲裂,尤其是后脑勺的某个地方。 她抬手摸了摸,赫然一个肿起的大包,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清楚地记得,站在老城区的出租屋里,她收拾好了行李箱正准备离开江州这个伤心地去浪迹天涯,忽然后脑勺遭受了一记重击,就晕过去了。 那时候站在她身后的人是苏棠…… 等等,打晕她的人是苏棠! “蓝蓝,你还好吗?头晕不晕?能看清楚我么?”发现她睁眼了,厉晋远快步急奔到床边,一双眼牢牢看住她。 林甘蓝环视四周,发现天花板和屋子摆设似曾相识,花了一两秒钟才想起来,她正躺在之前来过的厉家客房床上。 厉晋远身后站着老太太,喋喋不休念叨:“苏棠下手也太重了些,昏了大半夜……” 她的视线游历一圈,最后落回了厉晋远身上,缓缓开口:“我当然看得清楚,骗子。” “骗子”两个字出口,厉晋远一顿,犹如爆发的火山岩浆倏然冷却,笑容瞬间凝固。 厉晋远望着她,素净的小脸如出水芙蓉,几日不见,他感觉她的下巴更尖了,不由去想她受的苦楚,心里越发难受。 厉老太太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出去。 屋内只剩了一老一小两个女人。 四目相对,林甘蓝微微侧头,老太太一向待她好,她可以对着厉晋远发脾气,却万万不好意思朝老太太发火。 况且厉知非失踪造假一事,老太太事前并不知情,她更是连埋怨一句都做不到了。 厉老太太在床边坐下,捉住她的手,抚了抚她的手背。 “蓝蓝呐,你也知道,打一开始我就把希望你成为小三的媳妇儿,后来知道你是非非亲妈,我真的很高兴。如果我知道你和小三闹矛盾,他想用孩子引出你,我肯定会阻止他的,太幼稚,太过分了!” 厉老太太说着,竟然有几分义愤填膺的架势,半点不偏向自家儿子。 “但是——” 林甘蓝心里“咯噔”一跳,暗道:开始转折了。 但出乎她的意料,厉老太太并没有为儿子说好话:“我知道小三这次混账,可孩子无辜啊!非非……非非真的不见了……” 厉晋远说,林甘蓝现在是不相信的;苏棠说,她也不信,觉得是厉晋远串通大哥扯谎,同上次一样连苏棠也一块儿欺瞒了。 但老太太声嘶力竭地哭诉,由不得她不信了。 林甘蓝猛地撑起身子,圆瞪了双眼:“知非真不见了?” 厉老太太点头,眼泪沿着沟壑纵横的脸庞滚落,滴在她的手背上,滚烫得似乎能灼伤她。 老太太哭多了,嗓音有些沙哑:“蓝蓝,算我老太婆求你,跟小三一块儿找孩子吧。找着了孩子,我也不干涉你们以后想怎么办。” 老太太哭得情真意切,林甘蓝登时心就软了。况且她再生厉晋远的气,厉知非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里能坐视不理! 楼下传来厉晋行的声音,大声吼道:“有信!有信!” 林甘蓝掀开被子翻身而起,脑子一阵眩晕,多亏厉老太太扶住,两人相扶相携走出房间,正巧看见厉晋行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手里还扬着一封信。 他没拆,径直交到了厉晋远,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封信上。 信封一片白,什么都没写,拆开抖了抖,里面只有一张纸。 展开信纸,寥寥几个字:神赐予你痛苦。 众人面面相觑,这六个字都认识,可组合起来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一张普普通通的白纸,六个打印字,半点线索都找不着,林甘蓝甚至直觉,这封信上连发信人的指纹都不会找到。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说非非被抓走,是神赐给我们的痛苦?不对劲啊,咱们家没人信教,也不认识什么信教的人呐。”厉老太太先叫嚷开了。 厉晋行分析道:“我刚从外头回来,看见这封信插在门口邮箱里,露出半截,上面没贴邮票,应该是有人趁我们不注意插进来的。” 他忽然灵光一闪:“我们可以调取监控,看一看。” 厉老太太连忙拍了他肩膀一巴掌:“那你还不快去。哎哟,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信了,非非肯定又受苦了。” 老太太一闭上眼,就忍不住顺着以前看过的电影剧情乱想,被绑架的人质一般都被严刑拷打,然后束手束脚封上嘴,捆在大柱子上。 想着想着,老太太又一次嚎啕大哭。 林甘蓝递过去一张纸巾,轻抚她的背顺气:“没事的,会没事的。” 但目光却牢牢地锁定了厉晋远,他紧攥住那张薄薄的纸,几乎把它捏变形了,手背青筋暴起。目光上移,林甘蓝发现他紧抿薄唇,垂头掩盖了几分咬牙切齿的神色。 显然,这六个字别有深意。 厉晋行急着去调取监控视频,林甘蓝把老太太扶到沙发上,交给厉司令照顾,悄悄跟上了厉晋远。 跟着他走进房间,倏地反身关上了门。 听见关门的声音,厉晋远唬了一跳,转头见是她,神色有些复杂。 但林甘蓝注意到,他貌似不经意地将那张信纸往身后藏。 她走过去,摊开手:“信呢?” 厉晋远面有戒备:“你问这个干嘛?” 她干脆开门见山:“你知道是谁写了这封信,也知道是谁绑架了知非,对吧?” 厉晋远侧身而立,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肩头,冷峻的五官迎向微寒的晨光,更添了几分冷意。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依然沉默不语,站成了一尊雕像。 他的沉默落在林甘蓝眼里,却已经是一个肯定的答案了。 她揪住男人的衣领,从齿缝间蹦出嘶喊:“厉晋远,你给我搞清楚,知非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 她眼圈通红,咬牙切齿的劲儿如同被抢夺了孩子的母兽,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却固执地不肯示弱,不肯落下。 看见她的样子,厉晋远也心疼,长长叹息一声。 他拨开林甘蓝的手,站在窗前,沉声道:“我确实知道是谁绑走了知非,不肯说,是怕你担心。” “难道不知道是谁绑走了,现在我就不会担心吗?”林甘蓝低声咆哮。 良久,她才听到厉晋远的回音:“这封信,涉及到一桩旧事。要从三四年前说起了。” 第338章 一桩旧事 第338章 一桩旧事 三四年前,厉家刚经历了最难熬的一段黑暗岁月。 身为幼子,厉晋远也受了影响,一手组建的战队被迫解散,和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们天各一方,他重新回到一线。 那时候,他卯足了劲儿不肯服输,正筹划重新组建野狼战队,没多久,机会悄然而至。 欧洲爆发了一起大案,有人冒充神父身份,以教堂作掩护,大肆倒卖妇女儿童,竟形成了一个“神光集团”! 妇女儿童一旦落入了神光集团的手里,就如同坠落暗无天日的深渊,再没有出头见阳光的一日。神光集团严厉控制他们的人身自由,逼迫妇女卖身接客,而小孩子则运去非洲可可种植园做童工。 至今提起,厉晋远仍心有戚戚焉。 “神光集团,简直是一群恶魔。他们压根不把那些妇女儿童看作是人,视他们如猪如狗,不,如果生成猪狗,或许他们还觉得幸福些。” “那些妇女,每天都有任务,必须赚到多少钱才能得到三餐白菜泡饭,而没有完成任务的女人则会受到惩罚。根据我们当时得到的资料,神光集团的惩罚手段多种多样,有长达几个小时的倒立,会用浸了盐水的鞭子抽打,甚至还会用烧红的烙铁印下属于惩罚的图案。” 林甘蓝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什么集团,分明是地狱! 厉晋远语气沉痛,继续讲:“神光集团很聪明,为了防止女人逃跑,实行了连坐政策,几人成队,如果队伍中有人试图逃跑,那么所有人都将受到惩罚。” 为了避免惩罚,大家都会互相看管,无形中成为了坏人的帮凶! “逃跑的人一旦被抓回来,都会关进一间小黑屋,水米不进待上三四天,再遭受一顿毒打,如果还能活着,神光集团会继续让她接客。如果连续逃跑两次,根据逃出来的受害者讲,那些女人便会被带走,再没有回来过,就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没出现过这个人一样。” 林甘蓝的心顿时一坠,暗暗猜测,她们的结局大多逃不脱一个“死”字。 “至于被送往非洲可可种植园的童工,日子也不好过,每日工作至少十八个小时,经常吃不饱饭,营养不良,很多人根本活不到二十岁。” 林甘蓝死死咬唇,尝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厉晋远目光悠远,低沉的嗓音却掩不住苦痛:“起初只是那位假冒神父的私人生意,陆陆续续发展好些年,越发盘根错节,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集团。集团内汇聚了各个国家各色人种的妇女儿童,数量众多,每年新近加入和消失的人都在三位数以上!” “借着神父这一层假冒身份的遮掩,居然一直平安无事。那年,有个女人在客人的帮助下逃走了,不仅成功躲避了神光集团的搜捕,还向该国大使馆求助,将神光集团暴露在了阳光下。” “各国闻风而动,咱们国家也派出了一支精锐部队参与拯救本国人质。” “而我,有幸入选。” 各国精锐组成了一支联合部队,雷厉风行地打掉了神光集团在欧洲的多个据点,救出了数以百计的妇女儿童。 一时间,神光集团濒临崩溃,哀鸿遍野。 神光集团的创始人,那位假冒的神父,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姓,一直深深隐藏在幕后,几乎从不露面。 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撒旦神父”,如同撒旦般的恶魔,但据说他更喜欢自己取的名字,白兰度神父,并且让集团内部的人也这么称呼他。 神光集团抓捕了不少内部人员,然而作为创始人的他,却一直没抓到。 那一日,联合部队得到消息,白兰度神父流窜到了乡下一个偏远教堂内,那才是他们一直寻找的神光集团总部,随行的还有集团内部剩余的中坚力量,和最后一批被困的妇女儿童。 打掉神光集团的总部据点,抓捕白兰度神父,才能真正保护万千妇女儿童。 厉晋远义愤填膺,主动请缨,加入了先遣部队。 他们最先找到神光集团的总部,与对方爆发了激烈的战斗。这些年敛财无数,神光集团的武器配备很不错,竟然伤了好几个先遣部队的战士。 而且敌方占据了易守难攻的教堂,架起机枪,联合部队根本连近身都难。 耳畔是轰隆隆的枪声,不时有手榴弹在附近爆开,厉晋远穿梭在枪林弹雨里,心急如焚。他瞧出了神光集团的如意算盘,拖延时间以便白兰度神父顺利逃逸,只要神父还在,他能建立一个神光集团,就会有第二个,甚至第三个……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解决掉白兰度神父,才能真正解救妇女儿童们! 厉晋远咬咬牙,背满了子弹,在队友火力的掩护下,孤身潜入教堂。 一个钩爪,牢牢固定在教堂二楼的栏杆,厉晋远速度奇快,犹如林间跃荡的猿猴般,左右晃荡躲避开子弹,成功将微型炸药安装在了教堂大门。 一声轰响,教堂的大门震裂。 联合部队似乎受到了鼓舞,跟在厉晋远身后往里冲。 教堂很大,只地面便有三层,联合部队只好分头行动。 厉晋远选择了往地下走,螺旋形的楼梯有近百级,一直走到底部,豁然开朗。 地底原来竟有一方广阔天地! 他们站在地底中央,放眼望去,四周竟然打造出两层楼,雕花复杂的栏杆环绕,围住了中央这一片平地。 地底幽暗,四周布满了黄澄澄的射灯,依然显得不够亮堂。绕平地一圈,燃了数十个火盆,幽蓝色的火焰跳跃,如同厉晋远复杂的心跳。 他们来得及时,一群神光集团的人员簇拥着几十个妇女正在转移,看见他们的身影,慌忙四散逃窜。 但厉晋远注意到,尽管逃窜,他们却有意无意将一个人掩藏在身后。 “白兰度神父?”厉晋远眼眸一凛,眸间闪过一丝寒意。 他冲上去,仿佛丢进平静水面的石子,凭借自己的一招一式,打乱了神光人员的队形,趁着联合部队与其他人缠斗的时机,他欺身而上,逼到了被掩藏的那个人身前。 那人一身黑色斗篷,长到了脚踝,直到他到了跟前才看清他的脸。 苍白得毫无一丝血色,甚至能看到肌肤底下流动的青色血管,身形单薄如同绿豆芽,仿佛风一吹就会栽倒。 不是白兰度神父。 厉晋远有些失望,但仍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能被神光集团的人一同掩护,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苍白的年轻人挣扎,然而他那点力气,全不被厉晋远看在眼里,轻而易举就把他牢牢制服了。 “爸爸,救我——” 循着年轻人的目光望去,远处二楼忽然出现一抹身影。 厉晋远定定地望一眼,联合部队辛苦数日,连白兰度神父的一张照片都找不到,他只见过那位恶魔神父的画像。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却一下子认了出来。 那双眼睛,冰冷而充满了暴戾,令人背后陡生寒意,是属于地狱的眼神! 厉晋远加大了手上的力气,狠狠攥紧苍白虚弱的年轻人。 内心激荡了一抹兴奋,他知道,自己押对宝了。 他抓住了白兰度神父的唯一软肋。 第339章 奇怪声音 第339章 奇怪声音 “后来呢?”林甘蓝追问。 厉晋远脸色阴沉,线条坚毅的脸庞绷得紧紧,许久才沉声开口。 “白兰度神父带了人过来,与我缠斗在一起,争执中,推倒了火盆,火苗引燃了他儿子身上的斗篷……” 厉晋远抿了抿唇,湛黑的眸子越发深沉:“斗篷易燃,火势一下子猛蹿,神父的儿子吓得惊慌失措,又撞倒了旁边的火盆,我们还没反应过来,火……就已经烧成了一片。” 他微微闭眼,眼前又浮现出那日的场景,顷刻间教堂地下室就成了一片火海。 而神父的儿子被困在火海中,火光把他苍白的脸庞映出了一片红色,他疼得连声尖叫,却没有人能帮忙。 他喊着:“爸爸,救我——” 他叫着:“爸爸,我疼——” 然而,火势迅猛,白兰度神父有心,也没那个机会进去救援。 年轻人的呼唤越来越低,最后被火海完全淹没,他转头,隔了一簇跳动的火焰,对上了白兰度神父的眼睛。 被火焰映得通红,排山倒海的仇恨几欲将那双眼睛淹没。 林甘蓝的心顿沉,她知道白兰度神父是个恶魔,他的儿子身在神光集团内部,也不一定是个好人。但听见年轻人的悲惨下场,仍是止不住唏嘘。 她长长叹息一声,追问:“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们抓获了名册上的所有神光集团人员,除了白兰度神父,他趁着那一场火势,居然从教堂的地道成功逃走了。” 林甘蓝捻了捻手指,陷入了沉思:“所以,你觉得这封信是白兰度神父给你的?” 厉晋远点头,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能感觉到,他来了江州。” 他把那封信递过去,扬起一抹苦笑:“试试看,能闻到什么味道?” 结果信纸,林甘蓝贴近鼻间,嗅了嗅,一股淡淡的烟灰味道。 厉晋远轻叹:“这是他为我预定的,死亡味道。” 林甘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白兰度神父的目标不止是厉知非,还有他。 厉晋远不愿意将白兰度神父的存在告知,也是为了家里人别担心—— 可她怎会不担心! 林甘蓝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知道了症结,便想办法去解决问题。 她只思考了几秒钟,便起身拉拽厉晋远:“走,我们去查查最近的出入境记录,也许会有线索。” 厉晋远摆摆手:“没用的,白兰度神父做事细致,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但凡走过,必留痕迹。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再厉害的凶手,也会被绳之以法。”林甘蓝义正辞严,硬是把他拽了起来。 两人急匆匆赶赴出入境中心,查询了近日的记录。 与白兰度有关的,一条也没有。 与神父有关的,只两条,但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两人无功而返,走在路上,都有几分沮丧。 路过一间商场,大厅里正举办活动,人头攒动,一群小孩子追逐着小丑,犹如一群欢快的小鸟,给世界添了一丝欢愉。 林甘蓝只瞥了一眼,脚步不停,然而那小丑却不识趣地来到了他们面前。 小丑高高大大,穿了一身花里胡哨的玩偶衣服,脸上涂抹了浓浓的妆容,五颜六色的面庞上,鼻头黏了一个红色的小球,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 他手里拽了一把气球,朝他们咧嘴一笑,露出八颗大白牙。 林甘蓝摆手:“抱歉,我们不需要。” 孩子们跟在小丑身边,叽叽喳喳,闹得她脑壳疼。 但小丑却站住不动了,笑着分出一只透明气球,在她面前晃了晃,忽然拽住细绳的手一松,气球顿时爆裂,从里面洒出了玫瑰花瓣。 漫天的红色花瓣纷纷扬扬,犹如雨点洒落,林甘蓝忍不住伸手接住了一片。 触感湿润,是真正的玫瑰花瓣。 但刚才她看得清清楚楚,小丑戳爆的那只透明气球里什么都没有,这漫天的玫瑰花瓣又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周围的小孩子们更是群情激动,围绕着小丑转圈拍手,惊叹不已。 小丑扭身,不伦不类地鞠了一躬,仿佛魔术师谢幕。 林甘蓝竖起大拇指:“很棒的魔术。” 小丑依然挡在面前,又分出一只黑色气球递给她。 “给我?”林甘蓝试探。 小丑点点头,依旧没说话。 林甘蓝迟疑,偏头看向厉晋远,似乎拿不定主意。 想着又有魔术可看,小孩子们可激动了,一个劲儿怂恿:“姐姐,拿着吧。小丑叔叔可厉害了,会变好多魔术。” “对呀,我们也想看小丑叔叔继续变魔术。” 许是被小孩子的热闹情绪感染了,又可能是看见厉晋远点了头,林甘蓝伸手接过了那只拴住黑色气球的细线,拽了拽,气球还有点沉实。 小丑做了个放飞气球的姿势,朝她挤挤眼睛,想让她照做。 身边一圈小孩子们都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林甘蓝。 望着十几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见底,她忽然想起了厉知非。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厉知非现在生死未卜,你却还有心思在这儿玩气球,实在是枉为人母! 林甘蓝心一沉,再没了任何玩耍的心思,只想快步走掉。 她没有如小丑示范的那样放飞气球,反而拽住细线往小丑怀里塞:“我们有急事,先走了。” “啊,给我给我!” “小丑叔叔,姐姐不要就给我嘛!” 她的拒绝并没有浇灭孩子们的热情,数双小手高举,想去争抢那条拴住黑色气球的细线。 然而,林甘蓝却敏锐地发现小丑不仅没有接过气球,还一步步后退。 他退的步子不大,但速度却不慢,顷刻间已经退到了孩子圈的边缘,似乎扭身就会跑掉。 厉晋远眼力好,也看见了这一幕,心里不禁疑窦重生。 下一秒,他忽然紧皱了眉头:“怎么有嘀嗒嘀嗒的声音?” “我也听见了。”林甘蓝紧攥细线的掌心忽然沁出了涔涔冷汗,眼光上扬,飘向了黑色气球,“声音好像从气球里传出来的?” 四周的孩子们还在笑闹,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白嫩嫩的小手不断挥舞,想夺得这只黑色气球。 林甘蓝不敢动弹,只得小心翼翼举高一点,不让孩子们碰到。 越过黑压压的孩子们,她看见小丑退出了人群,站在几米远的地方,扬唇一笑。 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 厉晋远凝神细听,忽然厉喝:“炸弹,快跑!” 第340章 一个,两个 第340章 一个,两个 厉晋远抢过林甘蓝手中的细线,顾不上吩咐她驱散孩子们,冷厉的眼眸一扫,朝商场里人少的地方冲刺过去。 一边跑,他一边还得保持身形稳固,不清楚气球里到底是什么类型的炸弹,万一剧烈摇晃也会引起爆炸,他就玩完了! 厉晋远速度很快,沿途怒吼:“炸弹,躲开——” 急切的情势下,他依然分辨出气球里的炸弹倒计时声音越来越响了,透过浓浓的黑色,他看不见炸弹的倒计时,似乎下一秒就会爆炸。 每一秒,于他而言,都是走在刀尖上。 冲进商场的垃圾堆填区,入目是堆成小山似的各色垃圾,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厉晋远终于放心,把气球往垃圾区里一扔,跳出堆填区,急速卧倒。 黑色气球缓缓飘荡,不过半秒钟,“砰”一声炸开。 爆炸的巨响震彻商场,林甘蓝循着声响追过去,商场的垃圾堆填区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横梁倾倒,垃圾漫天飞舞。 然而,却不见厉晋远的身影。 “厉晋远,你在哪里?厉晋远!” 林甘蓝冲进废墟,顾不上脏乱,一边红了眼睛拼命挖掘,一边撕心裂肺地呼唤。 如果厉晋远被炸死了—— 那只气球原本握在她手里,该死的那个是她,不该是厉晋远才对! 林甘蓝止不住眼泪,大颗大颗落进面前的垃圾杂物里,面对小山似的了垃圾,她显得那么渺小。 可她咬咬牙,不肯认输:“厉晋远,你给我出来!死也得死在我面前!死在垃圾堆里算什么英雄好汉!” 林甘蓝的呼唤回荡在寂静的商场地下,细细的声线那么单薄,却又仿佛蕴含了无限力量。 她不管不顾地埋头挖掘,指尖泛起一股剧痛,也完全不能阻止她的动作。 她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厉晋远或许有救…… 时间仿佛静止了,林甘蓝不知道自己挖掘了多久,手指麻木得没有一丝感觉,整个人快被垃圾淹没了,额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滴,她却仿佛毫无察觉,依旧努力地挖…… “蓝蓝,我在这儿……” 微弱的男声,这一刻,却如同深渊里的一丝光明。 林甘蓝霍然抬头,举目四望,然而小山似的垃圾堆纹丝不动,仿佛刚才的声音是一场幻觉。 “蓝蓝……” 又是一声呼唤。 她蓦地扭头,声音似乎是从斜后方传来的。 垃圾堆填区的斜后方搁了几块塑料板子,似乎是商场拆除货架留下的,被清洁工单独撂在一边儿,与垃圾区分开。 此刻,塑料板子忽然抖了抖。 小小的弧度,被林甘蓝看在眼里,连滚带爬地过去,拨开压在上面的塑料板,露出了男人的黑色短发,犹如春日里的草木发芽,是生的希望。 林甘蓝抱住他的头,拥在怀里,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忍不住痛哭。 爆炸发生时,厉晋远一个鱼跃跳进了这堆塑料板子后,顺手扯了一块顶在头上,充作掩体。但到底距离过近,爆炸震得他几乎晕倒,短暂的一两分钟内耳朵里只剩了轰鸣的“嗡嗡”声,什么也听不见。 好不容易掀开塑料板,得以重见天日,他还来不及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被拥进了女人的怀里。 鼻间萦绕了淡淡的清新香气,驱散了浓重的炸药味道,短短一瞬,厉晋远感觉自己从地狱升入了天堂。 但天堂也不好受,他憋了太久,实在是吸不过气来,只好把林甘蓝往外头推一点:“我喘不过气了。” 他一开口,林甘蓝仿佛从梦里惊醒了。 她慌慌张张放开怀里的男人,整个人倏地往后退开,彼此间拉开距离。 离开了那抹温香软玉,厉晋远又后悔了,不如再憋憋气。 “你……没事吧?”林甘蓝斜着眼,跟瞄准似的慢慢打量他。 “咳咳,没死。”厉晋远咳嗽两声,爆炸的冲击力惊人,好在塑料板子挡了挡。 林甘蓝几不可闻地叹息,掏出手机报警,那头,警方告诉她,已经接到了群众的报警电话,正在赶过来。 警察速度很快,她刚挂了电话,人就到了。 循着空气里浓烈的炸药气味,一队装备有素的人马急匆匆冲下来,队形整齐划一,莫名添了几分安全感。 随行的还有拆弹专家和法证专家,检查了现场的爆炸碎片,很快有了结论。 这是一种国外新研发的微型炸药,特点是体积小,重量轻,控制精准,爆炸威力也不小。 林甘蓝起疑:“按理说,炸药属于违禁品,怎么可能带入我国境内?” 厉晋远脸色奇怪:“我们在入境中心,没有查到白兰度神父的入境记录,有可能是因为不知他的真实姓名,但还有一种可能性。” 林甘蓝:“什么?” 地下的风泛冷,吹得男人脸色苍白,连话语也捎带了一丝寒意:“也许,他压根没从正规途径入境。” 林甘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 若是非法途径入境,白兰度神父就能随身携带炸药了。 厉晋远耐心地一字一句,讲:“刚刚那个小丑,就是白兰度神父。” 没想到三四年后再度相逢,白兰度神父差点要了他的命。 厉晋远晃了晃脑袋,薄唇牵出一丝自嘲笑意:“厉晋远呐,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当年你能直捣黄龙,现在,呵!” 林甘蓝盘腿,席地坐在他不远,闻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声“呵”落在心头,如刀。 她低头,安慰的话在唇间徘徊许久,最后咽了回去。 她和厉晋远不过是为了孩子搭个伙儿,那些过往横亘在两人之间,硬生生把所谓的感情掩埋了。安慰的话,说着,她会犯恶心。 远远地,苏元走过来。 居高临下瞧了瞧他俩,一点儿不客气:“你俩没事吧?” 瞥见他们都摇头,又道:“找到那小丑了。” 闻言,林甘蓝连忙起身,盘腿坐久了,腿脚发麻,她一时身形颤了颤。厉晋远伸手扶住,沉沉道一声:“小心。” 她拨开他的手,别别扭扭没回头,刻意加大了步子,冲在前头。 苏元落在后头,碰一碰厉晋远的手肘,贼兮兮打听:“你俩吵架了?” 他从头至尾只知道厉家丢了孩子,却不知道“丢”了两次。 厉晋远瞥他一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言语。 苏元鼻子里哼一声,教育道:“正是找孩子的关键时刻,小两口就不能分个轻重缓急?别闹腾了,先把孩子找着……” 林甘蓝已经冲到了商场地下一层的楼梯口,不耐烦地催:“能不能快一点?” “来了,来了!”苏元加大步子,手上却没闲着,点燃一根烟。 烟雾袅袅间,听他声音微沉:“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说着,苏元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屋子中央摆了张床垫,上头躺着满身花花绿绿小丑,一张脸涂抹得看不清面容,闭上眼睛,双手无力地搁在身侧。 苏元语气沉痛:“警方在杂物间内发现了他,吸入过多迷药,怎么都唤不醒。我们联系了医院,正准备送他入院检查一下。” 林甘蓝凝神观察了一遍,忽然握拳。 “他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小丑!” 第341章 送花 第341章 送花 “不是?”苏元一惊。 厉晋远点头:“的确不是,虽然身形相似,但……你看他的鞋底。” 苏元循声往昏迷小丑的鞋底瞧了瞧:“没什么异样……咦,他的鞋底好像磨损不均匀,半边鞋底厚半边鞋底薄。” 厉晋远:“这个小丑一定有外八字走路的习惯,才导致鞋底磨损不均匀。但白兰度神父假扮的小丑走路,却没有外八字。” “走路是一个人的长期习惯,非刻意状态下,很难改变。” 苏元挠了挠头:“怎么出来了两个小丑……” 林甘蓝眸光一闪:“除了小丑,杂物间还有没有其他发现?他的道具箱子呢?” 小丑一般都会自带道具箱子,自理化妆和准备魔术游戏等。 但苏元摇了摇头:“经过商场工作人员证实,杂物间内除了这个小丑,其他都是商场的东西。” 林甘蓝可以断定,这位才是真正的小丑,白兰度神父应该是迷晕了他,抢了他的道具箱子,然后化妆成他……甚至白兰度神父自带小丑服饰,借此接近这位真正的小丑。 “那商场内的监控呢?” 她一开口,厉晋远就明白了她的用意,试图找出白兰度神父的踪迹。 但苏元继续摇头:“同事反馈了消息,商场的监控系统遭到黑客入侵,黑屏了一整个小时。” 也就是说,从白兰度神父进入商场到离开,丝毫没留下痕迹。 厉晋远低着头,商场的灯光明明灭灭,投影在他的侧脸,更显冷峻:“这件事,有两个疑点。” “一,他怎么知道我们会从这儿经过?” “二,既要迷晕小丑,进行假扮,还要入侵商场的监控系统,他会不会太忙了?” 林甘蓝眉头拧起,圆润的杏眼闪过一丝冷意:“你是说,他有同伙,而且是个知道我们行踪的同伙?” 厉晋远拗不过,在林甘蓝的陪同下去了医院检查。 胳膊和小腿有点皮外伤,擦两天药就好了,对厉晋远来说,不过几点毛毛雨。 “走啦,别担心。”厉晋远伸手去拉,却被林甘蓝不动神色闪开。 他面色讪讪,伸出去的手不好意思收回,索性往上移,假装是想摸摸鼻尖。 两人刚走到医院大厅,忽见有个年轻小伙子抱一束小白菊正东张西望。 林甘蓝讥诮一声:“医院这种地方,抱小白菊来?脑子进水了吧。” 她话音刚落,就听那小伙子扯开了嗓子喊:“厉晋远?哪个是厉晋远?” 大厅嘈杂,但小伙子抱着白菊花,颇为显眼,再加上一阵大吼,吸引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厉晋远快步迈过去,额间隐现青筋,冷冰冰丢出两个字:“我是。” “你就是厉晋远先生?” “对,我是。”他有些不耐烦,刚死里逃生,在医院里又碰见一大束白菊花,饶他是个不信鬼神的唯物主义者也觉晦气。 “有人给您送花。”说着,小伙子笑容可掬把大一捧白菊花往他怀里送。 林甘蓝赶上去,越过男人冷硬的肩线,瞥见他从花束里抽出一张纸片,入目空白,只右下角有个潦草的签名。 她费劲拼了一下,似乎是brando。 白兰度…… 几乎同时,厉晋远抬头去追送花的小伙子,一只手箍牢他的肩,语气急切而冷厉:“这花,谁让你送来的?” 小伙子吓一跳,结结巴巴:“我……开花店的,刚刚有个小丑过来定了这束花,让我立马送到这儿来。” “我本来也不想接这桩生意,上医院送小白菊,还得自个儿找收花的人,但……他给的钱多,我就应了。” 小伙子絮絮叨叨,小心翼翼打探:“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他心里暗骂自个儿,真是见钱眼开了! 小白菊的花语是哀悼,上医院送这个……送花的小伙子恨不能扒开脑子,瞧瞧答应这事时,里头是不是混了浆糊! 他已经脑补到对方不依不饶,非得拉他去医院人来人往的大门口诚恳道歉了,忽听得厉晋远说一声:“行了,你走吧。” “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厉晋远攥紧了那束小白菊,索性丢回了他怀里:“把这个一块儿带走!” 黑眸冷厉,似乎随时会暴怒,小伙子忙不迭捡了花束,溜之大吉。 走开两步,似乎觉得不好意思,又退回来,把两张百元大钞塞过去:“他给的钱,我不要了!” 林甘蓝拾起两张钞票,看了一下,普普通通,没什么线索。 把钱塞回厉晋远衣兜,她轻声道:“那张卡片,写明了是‘情缘花店’,我刚查了一下地址,在朗华商场两三百米的地方。” 朗华商场,就是刚刚爆炸的那间。 她笃定:“订花的人,应该真是落款那位白兰度神父。” 厉晋远咬牙:“我知道。” 小白菊代表哀悼,除了白兰度,江州还有谁咒他死? 当夜,林甘蓝留宿厉家。 她和陈兰通了电话,小叔一家吃着牢饭,没人挑拨离间了,林家一派平静。 用陈兰的话来说,没了林建国一家那几根搅屎棍,天下太平,连她都舒心得多吃两碗饭! 林甘蓝失笑,林建国一家是搅屎棍,那林建民是什么? 屎? 她撂了电话,去洗澡,出来时看见厉晋远站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听见背后两声轻咳,厉晋远回身,看见她从浴室走出。 白色浴巾裹身,胸前露出大片白嫩肌肤,下方是两条又长又直的腿,行走间浴巾扬起小幅度的翻动,犹如轻微的浪花。 她洗了头,墨云似的长发垂下来,和白皙肌肤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水滴沿着身体曲线缓缓滑落…… 厉晋远觉得全身有些发烫,喉咙发干,连呼吸都缓滞了。 “看够没?”林甘蓝挑眉,眼尾斜斜上飞,似乎是从下往上斜看,说不出的风情。 厉晋远喉结微动,怕她误会,抢先解释:“我见门没关,想找你聊聊,就冒昧进来了。” “下次请敲门,好歹也是客房。”林甘蓝在书桌前坐下,姿态优雅,如入无人之境。她从苏棠那儿拿了一台手提电脑暂用,正开机,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问:“说吧,什么事?” 厉晋远微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跟自己说话。 凉风掠过,似乎带走了几丝灼热,厉晋远定了定心神,回到正题:“你对白兰度怎么看?” 林甘蓝熟稔地输入开机密码,头也不抬:“能建立一个庞大的人口买卖集团,可见他是有些手腕的。翻山越岭也要找你复仇,说明他决心坚毅。” 她顿了顿,盯着他看:“我有个疑问,当初攻进教堂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他只找上你复仇?” 厉晋远眯缝着眼睛,眼神似乎漫无焦点:“第一批进入教堂地下的人,一共四个,除开我,有两个法国佬,一个英国人。” “全死了,只剩我一个了。” “剩下的人,是他儿子着火后才进来的,倒是安然无恙。” 林甘蓝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显,波澜不惊地消化掉:“这么说,还得给他再加上一条优点,不牵扯无辜。” 她低头,重新看向手提电脑,屏幕停留在江州本地论坛的界面。 她扫一眼,忽然变了脸色,一惊一乍:“看来,还得给他加一条。” 林甘蓝的语气越发冷了:“不达目的不罢休。” 说话间,她把电脑屏幕调了个角度,摆到厉晋远面前。 江州本地论坛炸开锅,主人公正是厉晋远。 第342章 毁灭 第342章 毁灭 “八一八江州隐藏大佬的前世今生。” “未婚生子?心狠手辣?带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江州大佬!” “纵横军政两界,操纵江州的背后黑手,居然是他!” 往下滑,本地论坛突然爆红的帖子,无一例外主人公都是厉晋远。 林甘蓝囫囵吞枣地浏览了几篇帖子,将他塑造成了能够在江州呼风唤雨的角色,还栽赃了许多恶性事件在他身上。 帖子下面,无数围观群众情绪激愤,各种辱骂的言辞不堪入目。 甚至,他们还自发组建了一个群。 厉晋远双手撑住书桌,手背青筋暴起,下颔线条绷得紧紧,如随时会爆发的活火山。 林甘蓝安慰他:“别在意,这一眼就能看出是水军作业,发一批帖子,再伪装路人留言,把气氛炒起来,没什么技术含量。” 厉晋远沉默不语,道理他都懂,但三人成虎,流言蜚语传得多了,总会有一些路人真相信了。 现代社会网络发达,舆论力量空前强大,带来利处的同时,也隐藏了弊端。 循着帖子里留下的群号,林甘蓝操纵自己的社交账号,加入了这个名为“黑心厉去死”的群。 群里显示也有两百多个人,群主名为“路人甲”。 她拉长群成员,一眼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神父”。 林甘蓝笑了笑:“你说,这是真的白兰度神父,还是巧合?” 厉晋远换了个姿势,声音从她头顶飘过来:“看看。” 林甘蓝熬到凌晨,终于等到了“神父”发言。 他似乎和群主很熟悉,喊了他一声,便开始抱怨江州的天气不习惯。没说两句,他和群主便齐齐消失了,林甘蓝推测他俩去私聊了。 将这个群反馈给苏元,警方刚接手调查,谁知,群就解散了。 唯一的线索,便是论坛上有一篇火热帖子下,有个署名“神父”的留言。 而署名“路人甲”的账号恰好回复了他,言辞间能看出两人关系熟稔,林甘蓝不相信事情有这么凑巧,笃定他们便是群里的两位。 然而,凭着留言,根本找不出他们的位置——“神父”和“路人甲”十分小心谨慎,丝毫不留尾巴。 林甘蓝几乎一夜未睡,盯着许久屏幕,眼睛发胀,脑袋发晕,微合了眼揉眉心:“至少咱们可以肯定一件事,神父有同伙。” 苏元冷嗤:“早猜到了,就凭他一个,朗华商场那事儿,他也办不下来。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揪出来,才重要。” 仔细算起来,神父抓走厉知非已经好几日了,虽然暂时还没显示有危险,可一个个都悬着心。 前有绑走厉知非得逞,后有商场炸药企图伤害林甘蓝,白兰度神父似乎不仅仅想灭了厉晋远这么简单。 更像是一步步伤害他身边的人,直到他最后落得孤身,再给与致命一击。 厉晋远忽然拽过键盘,以本名注册了一个论坛账号,回复了神父的留言:孩子呢? 他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不断刷新,看得眼睛酸疼也不肯挪开,十几分钟后,终于等到了回复。 “活着。” 短短两个字,却让大家松了一口气。 厉晋远皱皱眉,像个刺猬,把键盘戳得“啪啪”响。 “你到底想干什么?” 又是漫长的等待。 他们以为不会收到回答了,两个多小时后,神父再度更新了答案。 “毁灭。” 不是杀人,也不是报仇。 而是毁灭。 林甘蓝的心猛一跳,脑海里浮现出火星撞地球,爆炸的火焰将全世界湮灭。 她甩甩脑袋,暗嘲自己真是科幻电影看多了。 厉晋远继续试探,让他冲自己来,但神父再没上线。 苏元叼了一根烟,没点燃,含在唇间半掉,瓮声瓮气讲:“这老鬼,跟条泥鳅似的,滑不溜手,半点线索不留,咱们怎么抓?” 林甘蓝听出了他语气里愤懑,在他的辖区内制造了一场爆炸,虽然万幸没伤亡,但心高气傲的苏少爷怎么按捺得下这口气! 他仰头,向着虚空呼了呼气:“我看,不早些抓住他,他还得犯事。” 摆明了不死不休。 厉晋远捻了捻指尖,冷冷开口:“他不留线索,不如……咱们引他留线索。” 苏元和林甘蓝异口同声:“怎么引?” 还是那招引蛇出洞。 不过这次,他们换了方式。 神父显然与那位“路人甲”很熟,苏元便扮演了一个憎恶厉晋远的同好,回复了每个关于厉晋远的帖子,动不动就带脏字怒骂。 不久,果然引来了路人甲的搭讪。 苏元暂时住到了江州大学宿舍,与警方保持单线联系,免得还没打入敌人内部,先被识破了身份。 他同路人甲攀谈,言辞间仿若漫不经心地提几句“神父”,然而对方似乎戒备心很高,并没有深入谈论。 担心露馅,苏元也不敢说得太露骨,聊了两天,他将厉晋远将参加少年宫活动的消息透了出去,并约路人甲见面。 路人甲沉默许久,大约去查证了,不多时,再回来时字字句句都透出高兴劲儿。 一口答应了见面,还说约了神父,大家碰头,想想怎么收拾姓厉的! 苏元呼出一口气,总算搞定了,去食堂买了一份卤肉饭,端进包间,刚吃了一口,门就开了,有人闪身进来。 他连头也没抬,咽下半个蛋黄,歇了口气才讲:“鱼上钩了,按照计划进行。” 朗华商场有黑客入侵的迹象,神父和路人甲的论坛发言痕迹也一扫而清,明显神父身边有个计算机高手,苏元不敢掉以轻心,干脆用了最原始的手段,隔开与警方、厉晋远的全部联系。 好不容易捱到了第二日,苏元很早就醒了,心脏狂跳,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 他换了薄风衣,打扮得如同大学生,打车去了少年宫。 周末上午,来了一些少男少女,人数不多,都往一个方向走。 走廊,拉起了长长的横幅:预祝本次少年武术交流活动圆满举办! 沿着人流穿过走廊,尽头拐弯,豁然开朗,是一方天井般的露天场地,整齐规整地摆放了塑料座椅。 选定这个地方,警方经过了深思熟虑,少年宫的大楼此起彼伏,交错形成了这个犹如“井”字的空地,方方正正一块地方,方便从各个角度进行监控。 活动还没开始,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工作人员正在调试设备,放起了tfboys的音乐,现场沉浸在欢乐的青春氛围里。 苏元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倚在角落抽烟,贝壳帽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四处打量,活像《名侦探柯南》里的毛利小五郎。 厉晋远出现时,他终于瞧出了一点苗头。 有人躲在高大盆栽背后偷偷拍照。 那地儿挺隐蔽,靠在墙角,又有茂盛的盆栽遮掩,无奈苏元站得角度也刁钻,眼角余光扫过去,就看见盆栽根部隐隐露出点牛仔裤的纹路。 直到音乐变换,主持人上台宣布活动正式开始,几乎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人悄悄从盆栽后脱身,欲走。 苏元余光一直追锁他,见状,一扔烟头:“抓人!” 埋伏四周的警员在瞬间行动,个个犹如离弦的箭,偷拍的人顿时吓软了腿,一步都迈不动了。 会场内,除了警员外,参加活动的少男少女们全是警校的学生们,抓完人,很快就排查清楚了,没发现神父。 厉晋远咬咬牙,有点不甘心:“神父没来。” 第343章 他从身边经过 第343章 他从身边经过 审讯室。 一张长桌,两把椅子。 一盏白灯,幽幽散发出惨淡的光,堪堪将狭窄的屋子照亮。 桌后,靠墙坐着个大块头男人,隆起的肌肉把衬衫撑得鼓鼓囊囊,却一脸大姑娘似的担惊受怕,不住觑着对面苏元的脸色。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警官,我什么都没做,是不是可以放我走?” 苏元扫一眼记录上的内容,随便一问,他就乖乖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陆甲,男,二十八岁,灵动科技程序员,住在城西太阳花小区,毕业于江州科技大学…… 半晌,苏元才从纸上抬头,瞥了眼他,微勾食指。 陆甲探头过去,身板略大,挤得长桌往前一拱,桌沿正好撞在苏元的心口。 撞得他一个趔趄,急急稳住身形,才没出糗。 陆甲还不自知,伸长了脖子凑过去,正等他开口。 苏元一下子没了火气,轻咳两声:“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少年宫?” 陆甲动了动眼珠子,视线锁定桌面,弱声弱气:“我……参加活动啊。” “参加活动还是去找人?” 苏元懒得跟他废话,把相机扒拉到桌上:“你一共拍了二十三张照片,全都是拍厉晋远,你暗恋他啊?” 陆甲语塞,脸涨成了猪肝色。 苏元又上一剂猛药,狠狠敲了敲桌面:“老实交代!你跟论坛上那个神父到底什么关系,想对厉晋远做什么?” 陆甲猛然抬头,脑子倏地爆炸,喃喃道:“你们……什么都知道了啊?” 在苏元的灼灼逼视下,陆甲一五一十交代了,他就是本地论坛上那位“路人甲”。 “不过那些帖子,真不是我发的!”陆甲扬头,急不可耐地辩解,“我只是跟他聊得来,就多说了几句,本来约了他一起来少年宫,但没看见他。” 他想了想,攥拳补充道:“对了,少年宫有活动这个消息,是另一个人传给我的。他也很讨厌厉晋远!” 苏元轻笑一声,指尖反转,指了指自己:“是我。” 陆甲这才明白,这场活动从一开始就是搭台唱大戏。 他咽了咽口水,全身神经都绷紧了:“我全都交代了,可以走了吗?我真的什么也没干,也不认识那个神父,至多……只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再继续审问下去,才知道他和厉晋远甚至压根就不认识。 仇视的原因,竟然着落在厉晋远的身份上。 陆甲有个哥哥,少年参军,谁知一次特种兵选拔落选,从此便一蹶不振。退役后,更是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跳楼自杀。 陆甲浏览本地论坛,瞧见了神父发的多个帖子,揭破了厉晋远的身份是一名特种兵,他不禁为哥哥抱屈。 当年若是他哥哥成功选上,成为一名特种兵,是不是就不会选择死亡?神父在帖子里将厉晋远形容得十分不堪,陆甲怒火中烧,总觉得哥哥“让”出的位置被厉晋远这种人渣占了,实在是心有不甘,三言两语,就跟神父勾搭上了。 苏元直视他的脸,很凶:“就因为这个?你就记恨上了厉晋远?” 陆甲涨红了脸,居然点了头。 “无稽之谈。”苏元恨铁不成钢,“你也是个大学生,怎么做事不用点脑子?” 苏元狠狠瞪他一眼,恨不得手指头戳到他脑门上,痴长年纪,不长脑子,居然偏听偏信神父的闲言碎语。 再问他知不知道神父的身份,陆甲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听苏元讲,神父是个外国人,身上还背了一起跨国人口买卖的案子,惊得他下颚都快掉了。 惊吓之下,他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昨晚大概八点多,我跟神父聊过,没说几句,他就下线了。后来凌晨才上线,我问他怎么突然消失了,他说突然停电,他干脆就出去走了一趟,刚刚回来才发现来电了。” 苏元在文本上记了关键词:八点多,停电。 刚从审讯室出来,便招呼警员去电力公司:“查查昨晚八点多,江州哪个地方突然停电报修了。” 苏元这边忙着审讯,厉晋远和林甘蓝也没闲着。 他们把会场的监控视频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几乎同时喊“停”。 对视一眼,林甘蓝有几分忸怩:“你先说。” 厉晋远眸光微暗,知道她还生气之前的事儿,几不可闻轻叹一声,把心绪转回视频上。 纤长的手指点了点人群边缘的某个人:“喏,她不对劲。” 他的指尖挪开,缓缓露出一个高大的女人,一袭宽松的高领针织长裙,从头罩到脚,再裹一件韩版长外套,牛皮半靴,带檐的毛绒帽子。 视频里,她早早来了现场,挑了会场中央的椅子,一直佝偻着背,低垂了头,时不时东张西望一下。 厉晋远意味深长:“他是神父。” 苏元进门时,刚好听见这一句,再看一眼视频,惊得差点把嘴里的口香糖咽了下去。 他开口打趣:“厉先生,你再怎么想念神父,也不能乱认啊!擦亮眼睛瞧瞧,这是个女人!” 然而,林甘蓝却站向了厉晋远那一边:“苏警官,那可不一定。穿个裙子就是女人了?那小沈阳还穿着苏格兰大花裙上过春晚呢。” 苏元讪讪,忍不住腹诽:你俩不是吵架了么?关键时刻,怎么还是站厉晋远啊! 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指着那女人激动道:“如果她真是神父,那为什么会一来就挑中间坐?难道不怕被我们发现吗?” 林甘蓝面色沉静:“也许,他和你的想法一样,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坐在中央反而容易让人掉以轻心,不那么容易怀疑他。” 苏元攥了攥拳:“那你们说说,她哪儿像男扮女装了?不能说人家长得高大就是个男人吧……” 他话音还未落,厉晋远就接过话茬,指了指他的脚:“你瞧他的脚,那么大,比旁边的男人还大上一号。” 苏元还抵死抗争:“脚大,就一定是男人了吗?” 林甘蓝瞥他一眼,目光凉凉:“除开这一点,他的行为也出卖了他。” “警方扑出去抓偷拍者的时候,路人纷纷往那边聚集,打探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他是什么动作?他反其道而行之,压低帽檐,逆着人流往外退。” 厉晋远一锤定音:“与神父差不多的身高,超过42码的脚,偷拍者被抓的时候,故意往外退……所有疑点累加,都指向一个答案。” “他就是神父!” 苏元惊得微微张开嘴,半晌没合拢。 这么说来,神父不仅到了现场,他们还压根没认出,在眼皮底下让他跑了? 苏元脸色涨红,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厉晋远黑眸一凛,忽然想到了少年宫各个出口都遍布监控摄像头:“我们可以一路追踪,试图看看他去了哪里!” 沿途的监控摄像头都成了警方的眼睛,一路顺藤摸瓜,神父伪装的女人身影最后出现在距离少年宫两条街的一家了商店。 事不宜迟,警方立刻奔赴商店。 这是一家专营海外进口食品的连锁商店,在江州各个人流聚集点统共开了四五家,一番询问,当值的店员立刻回忆起来。 “我记得那个女人!长得高高大大,开口声音跟个男人似的,低沉沙哑,还带点口音!” “她买了一些棒棒糖,还有几瓶酒。” 店员一一指认,得意道:“整个江州,只有我们才有这些进口品牌。” 厉晋远当即反应过来,名为“蓝色星球”的棒棒糖,是厉知非最喜欢的糖果! 漫天星辰投印在棒棒糖包装纸上,充满了科幻气息,不同的口味被包装成了不同的星球。如店员所说,的确只在这家连商店才买的到。 店员继续讲:“他买的东西比较多,又把车停在了街对面,我还帮他搬过去。” 这一部分正处于监控摄像头的死角,苏元连忙追问:“看见他的车牌了吗?” 可惜店员摇了头:“挡住了,没瞧见,只认出是一辆白色捷达,有点显旧了。” 往哪个方向开走,他也没注意到。 刚结束盘问,苏元接到了下属的电话。 “昨晚,整个江州没有任何地方向电力公司报修。” 电话那头顿了顿:“也没有任何地方停电。” 第344章 隐瞒 第344章 隐瞒 苏元微怔,本以为能顺藤摸瓜拼凑出神父的藏身之处,谁知道,竟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瞧见他神情不对劲,林甘蓝问了一句。 苏元长叹声气,把来龙去脉都说了,包括陆甲的证词,去电力公司求证的结果。 “哎,你们说,有没有可能陆甲说谎了?又或者,神父其实骗了他?” 苏元自言自语:“可陆甲那样子,不像在说谎。” 厉晋远站在林甘蓝背后,一直静静听着,顺势分析:“神父也没理由突然编出这么个谎言骗他。还有一种可能,两人其实都没说谎。” 这下,轮到苏元一头雾水了:“可电力公司确实没接到任何报修啊!” 林甘蓝嗤一声,瞬间领悟了厉晋远的意思:“也许是我们搞错了,神父和陆甲都没说谎,但其实突然的断电行为,并非是停电或者电路出问题。” 苏元挠了挠后脑勺:“那……跳闸?” 可现在技术进步了,家里偶尔出现跳闸,只需把开关重新推一遍即可,简单极了,两分钟便能处理好。 厉晋远一马当先,领着他们先回了警局,直奔会议室。 会议室有一面黑板墙,厉晋远手执一根粉笔,大大咧咧写下了“神父”两个字。 然后在旁边写下了一串关键词:停电,开车,购买进口食品。 另一边写了:偏僻老旧,距离少年宫远,线路容易老化跳闸。 两边用一条线连起来。 厉晋远沉声分析:“神父不了解江州生态,所以普通的线路老化导致跳闸,他也可能以为是停电。现在家里都有单独的电闸开关,只有老旧或者十分偏僻的地方,还在沿用以前的制式,集体开闸,与陆甲的聊天里,神父没提过开闸却来电了,很可能就是这种情形。” “开车前来少年宫,正说明他藏身的地方距离少年宫比较远。” “在少年宫目睹陆甲被抓之后,他还有心情绕两条街区去买酒和糖,一方面说明他的心理素质过硬,另一方面……他藏身的地方周围大概没有这家店。” 说罢,他把粉笔头一丢:“对照江州地图,我们大概能对神父的藏身之地进行圈分了。” 苏元是土生土长的江州人,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张大致的江州地图,与厉晋远所说的对照一番,还是摇了摇头:“剩余的范围还是过大,我们不够人手逐一去查。” 会议室形如学校里的教室,黑板墙前筑起一方矮台,厉晋远本就身材高大,站在上面更是投下一片阴影,将苏元和林甘蓝都笼在其中。 顶上的灯光落在他那双湛黑的眸子,似乎所有光芒都被湮灭。 他声音很沉:“跟陆甲聊一聊,就有收获,不如咱们把他和神父的聊天记录调出来看一看?” 林甘蓝与他隔了两三米,微微仰头,望着那抹冷毅的脸廓线条,心里忽然冒出个声音——他在怀疑陆甲! 想要陆甲的聊天记录,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再度回到审讯室。 陆甲枯坐了几个小时,没型的头发更显凌乱,目光有些呆滞,了无生气地趴在长方桌上。 听见开门声音,他犹如闻到鱼饵味道的游鱼,瞬间直起身子,满怀期望地看过去。 “警官,我真是个良民啊!我什么都没做,你就放了我吧!” 苏元冷冷瞥他一眼:“什么都没做?那偷拍厉晋远的是谁?在帖子上放言,绝对不会让厉晋远好过的人是谁?” 陆甲双目顿时失去了光彩,萎靡地跌回椅子里,颓然地辩解:“我想着神父没来,就拍点厉晋远的照片给他瞧瞧。至于网上的话……这年头,谁还把网上的话当真啊?我就是口嗨,随便说说而已。” “隔了一层屏幕,你觉着别人连你是人是狗都不清楚,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诽谤了?” 陆甲下意识摇头,可仔细一想,的确是因为在网上可以随心所欲掩藏自己的身份,所以说话就没个把门儿的,换现实里,谁敢那么嘚瑟? 苏元很看不惯他这样的人,在网上大肆造谣,唯恐天下不乱。 但最后理智拉住了他,回到了正题上:“你说邀请过神父在少年宫见面,他最后没来?” 岔开了话题,陆甲喜闻乐见,连忙狠狠点头。 苏元又道:“他原话怎么说的?” 陆甲仔细回忆了一番:“他……” 刚开口,就被苏元不耐烦地打断:“我们把你的手提电脑拿来了,干脆你直接调出来给我看吧。” 陆甲微怔,一台白色的苹果手提电脑摆在了长方桌上,赫然是他放在出租屋的那台。 他的手指微抖:“你们去过我的出租屋了?” 苏元点头,心道,可惜除了一大批二次元漫画和游戏盘,没什么新发现。他的手提电脑设置了多重保护,警局的技术人员解开也需要些工夫,索性交给他自己弄。 眼睁睁盯着他开机,苏元冷哼一声:“别跟我耍花样,乖乖调出记录,不然你跟神父,可就撇不清了。” 循着苏元的眼神,陆甲回头往上望,身后上方赫然是一只闪烁红光的监控摄像头,仿佛一只不需要休息的眼睛,孜孜不倦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过开个机,陆甲已经唬得出了一头冷汗。 他战战兢兢调出了消息记录,将屏幕转向苏元:“喏,在这儿。” 刚开口,审讯室的门再度开启,厉晋远和林甘蓝并肩走进来。 陆甲没见过林甘蓝,但立刻就认出了厉晋远。 别看他在网上叫嚣不会让厉晋远好过,见了真人,却如老鼠见了猫,不住往墙角靠,似乎巴不得缩小自己的身体。 可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再怎么挤作一团,也还是显眼。 厉晋远余光上扬,清清淡淡睨他一眼,陆甲胳膊上的肌肉立时抖了抖。 他没工夫料理陆甲,从头到尾扫了一遍陆甲调出来的消息记录,忽然笑了。 陆甲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他,见他绽开笑容,不禁愕然。直到他抬头,才发现那笑意只停留在面庞,却没有抵达眼底。 两人身高相差并不多,然而厉晋远站着,他坐着,顿时就矮了一头。 厉晋远双手撑住长方桌,上半身前倾,冷峻的五官倏然在他眼前放大。 隔得太近,陆甲甚至能看清他那双湛黑眸子里映出的自己,仓皇惊恐,狼狈极了。 厉晋远扬了扬薄唇,冷冷开口:“这段记录似乎少了什么?” 陆甲喉咙干涩,连连摆手:“全……全在这儿了……” 厉晋远缓缓摇头,幅度很小,但每一次都如有千钧重:“你说谎了,还有一段。” 陆甲全身一僵,不敢迎上他的直视。 厉晋远继续施压:“你替神父做事那一段,哪儿去了?” 陆甲大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第345章 寻找 第345章 寻找 话一出口,陆甲就后悔了,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 他这张嘴啊,这是不打自招了! 厉晋远直起身子,挺拔的身躯透出一股威严,仿佛一早就知道了,淡淡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逼你,自个儿讲吧。” 一旁的苏元都看呆了,忍不住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还是这厮狠! 瞧把人家都逼成什么样儿了,还说什么“我不想逼你,自个儿讲”! 陆甲倒吸一口凉气,几双眼睛的灼灼逼视下,他没有斟酌太久,颓然地伸手拽过手提电脑,一番操作,又调出一段消息记录。 “没了,这回是所有的聊天记录了。” 从开头打招呼的“你好”,到凌晨的“不确定去不去少年宫”,近一周时间,陆甲和神父聊了好几大页。 厉晋远眼目锐利如鹰隼,极快地扫过,苏元甚至怀疑他有没有看清楚了内容,但偏偏他又能精准地捕捉到线索。 他右手执笔,在笔记本上默写出一条条线索。 神父曾向陆甲求问,如何才能购买到足量的安定片。陆甲甚至没问原因,出主意让他分几个商店,每次买几片,最后竟买了近百片。 林甘蓝看得心惊肉跳,不用动脑子也能想到这些安定片最后多半用在了厉知非身上。近百片安眠药,连个成人都能吃死了,更何况是个身量未足的五岁小孩子! 她狠狠攥拳,指甲扎进掌心的软肉,泛起一阵疼痛,但她气得脸色发白,全然没感觉。 神父得知陆甲的程序员身份,表示出钱请陆甲做一单兼职,入侵朗华商场的监控系统。陆甲吹嘘自己可厉害了,甚至没要钱,一口答应了帮忙。 林甘蓝太阳穴突突跳动,忍不住暴怒:“陆甲,你这是助纣为虐!神父在朗华商场安置的炸药,如果我们没及时发现,你知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后来听闻了朗华商场的爆炸事件,陆甲也忍不住后怕,还跟神父抱怨过。但神父安慰他,并没有人员伤亡,只是想给厉晋远一点教训而已,他有分寸。 瞧神父的态度笃定,陆甲便把这事抛在脑后,相信了他所谓的那份“分寸”。 通篇记录看下来,若不是厉晋远拉住,林甘蓝真想冲上去狠揍陆甲一顿。 空有一身本事,却被神父欺蒙,做了刽子手的同谋! 陆甲脸色灰败,声音有点颤:“我……我不知道……我以为在帮朋友。” 厉晋远慢慢掀起眼皮,眸光森冷:“蓝蓝,不必同他动手,法律会给他应有的惩罚。” 就凭他入侵朗华商场监控系统那桩事,已经够被起诉了。 陆甲双手捂面,满面颓败,眼珠子似乎都不会动了,一个劲儿喃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瞧他那样儿,林甘蓝心里却激不起一丝同情。 网络给了民众蒙上了一层保护色,也模糊了善恶的界限,很多人以为自己没做什么,殊不知,却已经触线法律。 出了审讯室,厉晋远领他们回到了会议室。 苏元不解:“过来干嘛?” 黑板墙上还残留厉晋远之前的描画,他捡了一个粉笔头,径直在背后添了一笔:凤凰楼香烟。 这五个字儿,仿佛是一把钥匙,唤醒了林甘蓝的记忆。 她瞬间回忆起陆甲提供的消息记录里,有关于这一段内容。 神父和陆甲闲聊时,表示喜欢上了凤凰楼香烟,够劲。凤凰楼香烟是江州本地的一款高档香烟,一包动辄近百元。 厉晋远说:“神父的原话是这样:我出去买包烟。你们这儿的凤凰楼香烟还不错,够劲。” “根据聊天记录上的时间显示,十分钟后,他再次发了消息:我回来了。” “这说明什么?” 林甘蓝心随意动:“说明,十分钟内,已足够他买烟来回。” 厉晋远毫不掩饰眸间的赞赏之意:“对!我们应该在他的藏身之地再加个条件,单边五分钟路程内,可以买到凤凰楼香烟。” 偏僻的老旧城区,连进口的酒和棒棒糖都不容易买到,却很近就能买到凤凰楼香烟,这种地方不会很多! 神父的藏身之地,一下子就大大缩小了范围! 厉晋远神色重新归于沉静:“苏元,你让警方着力搜索符合条件的地方,我也会联系朋友,找一找这种地方。” 距离厉知非真正被绑架,已四五日了。 时间紧迫,不等人。 苏元感觉肩上担子一重,郑重其事点点头:“好。” 厉家毕竟是江州地头蛇,一声号令,从不缺少人手帮忙奔走。 黄昏将至,厉晋远就得了消息。 这消息来自乔野,黑白两道混许久,有些手段,头一个发了消息给厉晋远。 只有六个字,青花江桃子坞。 坐落在青花江畔,地形如名,泥沙冲积,形成了一片桃子形状的积沙区域。 名字挺美,令人不禁联想到黄药师的桃花岛,可惜环境却大相径庭。桃子坞地处偏僻,几乎快出城了,住在这儿的大多是无家可归的穷人,沿江岸搭建一个木头棚子,便是家了。 而且,桃子坞处在青花江的湾畔,被茂盛的水生植物掩映,从外面难窥全貌,只能零星看见一些木头建筑,实在是个掩藏踪迹的好去处。 往外走不过几分钟路程,便是一条横跨青花江的出城大桥,通向几公里以外的旅游古镇。江州这几年大力发展周边旅游,古镇附近游人如织,大桥边开了一家超市。 超市里,商品琳琅满目,既有一应日用品,又有江州本地的特色商品,譬如凤凰楼香烟。 但进口食品是不见踪影的。 正好符合厉晋远对神父藏身之处的描画。 暮色四合,入目是茫茫水光,一行人将车停在大桥附近的停车场,动身进了桃子坞。 江岸两侧,水面上拔地而起木楼,形如版画上的吊脚楼,木头撑离水面一定距离才建房子,稍微避开些湿气。 已是深秋,天黑得快,四周的吊脚楼此起彼伏,连成黑黢黢的一片,周围传来呼呼的风声,它们岿然不动,犹如暗地里蛰伏的野兽。 天色太暗,河畔的路不好走,苏元索性调了一艘柴油小船,一行人坐在船头,方便巡视两边的房子。 小船发动,“突突突”的声音惊飞了两侧枝头栖息的飞鸟,偶尔还有住在房子里的人探出头来张望,瞧一眼,又缩回去。 随行的是这一片的居委会主任,五十多岁的大妈,对桃子坞了如指掌:“这一片,大多是没钱人暂住的地方,湿气太重,长年累月住这儿,风湿骨痛都得找上门。” 望着木头房子里渐次亮起灯光,林甘蓝问:“大妈,这些楼里都住了谁,你知道吗?” 大妈摇头:“我哪能知道那么清楚,几个长住人口是知道的,剩余那些多半是暂时住几天。” 顺着大妈的手指望去,桃子坞被分成了两半,住在靠里侧的,也就是桃子尖尖那部分的几家,都是这儿的长住人口。他们的木楼就修得稍微讲究些,距离水面更高,看起来也更结实,门上甚至贴了春联。 而桃子底部,也就是桃子坞进口的那几栋房子,说得好听些,是木楼,其实更像是用木片拼凑而成的棚户,有些地方甚至盖了防水塑料棚,遮挡雨水。 从外表上也可看出差别,木头棚子有些年久失修,有些甚至只用木片卡住门,连个正儿八经的锁都没有。 林甘蓝好奇:“他们不怕被偷吗?” 居委会大妈摆摆手,不以为然:“嗨,会住在这儿的,都是没什么钱的人,稍微有点钱的,肯定不愿意住这种烂地方,能偷啥呢?无非几个破碗,一床破褥子,这些东西,上咱们居委会的救济站就能领了。” 大妈仿佛来了兴致,跟她聊开了:“早几年,咱们这儿经济条件不好,大把的人住在桃子坞,就为了省几个房钱。” 林甘蓝点头,江州的房价还是蛮唬人的。 大妈继续道:“那会儿住的人多,集体要求,还联系了电力公司过来,给桃子坞拉了根电线,不然连电都没得用。” 林甘蓝微微蹙眉,心念一动:“那桃子坞有网吗?” “这年头,买个无线网卡好了。不过住这儿的,有人上网吗?”大妈表示怀疑。 说话间,小船已经驶过了桃子坞,一点儿线索都没找着。 林甘蓝心里也止不住犯嘀咕,神父一个外国人,会知道桃子坞这种地方吗?连她这个本地人,都不怎么了解! 正思虑着,只听厉晋远下令,调转船头,按照来时的路再驶回去。 厉晋远站得高,看得远:“船上的灯全打开,照射大灯往江岸两侧打,大家都提起精神,看仔细点!” 顾念天色太晚,他们特意准备了井下挖矿使用的矿灯,光亮很足,照射距离也够远。 林甘蓝坐在船头,伸手入水,江水冰凉刺骨。 正准备收回手,她忽然愣住了。 不远处,孤零零飘着一张糖纸,绘了漫天星辰。 是“蓝色星球”的棒棒糖纸! 第346章 逃亡 第346章 逃亡 林甘蓝一声尖叫,吸引了众人目光。 她信手一指,厉晋远也发现了那张糖纸,伸长了手臂,奋力划了几下水,终于让糖纸荡到了船边。 捡起来,在船头明亮的大灯照射下,很清楚能认出,这的确是一张“蓝色星球”棒棒糖的包装纸。 而且,是厉知非最喜欢的“地球”味道。 林甘蓝四下张望:“这里没有那家连锁店,这张糖纸哪里来的?” 桃子坞符合神父藏身之地的所有条件,还惊现了这种糖纸,厉晋远面色忽冷,一声令下:“搜!” 逆着水流,一行人锁定了桃子坞上游的几间破烂木楼,正好处于桃子底部那一圈,流动性最大,也是居委会大妈最不熟悉的部分。 一家家敲门,都没有结果。 最后,只剩了一家,各种颜色的塑料雨棚混杂,彰显了这间屋子的残破,经过了无数的修修补补,犹如耄耋老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寿终正寝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不透一点光亮,苏元照例先敲门,无人应答。 他低眸一看,残破不堪的屋子却一把崭新的铁将军把门,在桃子坞显得有些突兀。 他心里“咯噔”一跳,和厉晋远对视一眼,陡然升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几米远的地方,林甘蓝绕到了房子背后,探头一望,惊叫:“好多糖纸!好多棒棒糖的包装纸!” 苏元仿佛得了鼓励,径直破门而入,几盏明亮的矿灯齐刷刷射向破旧的木屋,将小小的屋子瞬间照得亮如白昼。 没有人,但几块木板拼成的简易床铺上堆了一床新被子,屋子里甚至摆了一张崭新的折叠书桌,以及配套的折叠椅。 靠墙地方是个简易衣柜,拉开一看,其中一套大码女装有些眼熟。 厉晋远站在他身后,扫一眼,低声提醒:“少年宫。” 只三个字,但已足够苏元想起来了,这就是少年宫视频里曾出现过的奇怪女人所穿的高领针织长裙! 这条裙子,证明了这间屋子的主人身份,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神父! 然而,搜寻遍整个屋子,不仅没有神父的踪迹,连厉知非也没瞧见。 唯一的收获,便是神父的手提电脑。 安装了无线网卡,警方随行的技术人员一番破解,很轻易就找到了社交账号的痕迹,验证后果然是神父。 但这台手提电脑明显是新买的,除了一些消息记录之外,什么信息都找不到。 林甘蓝盯着书桌一侧摆放的大袋棒棒糖,猜疑不定:“神父一向多疑,不可能让孩子离开他的视线。而且棒棒糖也在这儿……会不会他带了孩子出门?” 厉晋远也陷入了深深沉思:“除了陆甲,他在江州没帮手,现在陆甲被抓了,孩子……很可能和他在一块儿。” 林甘蓝越想越渗人,揪住厉晋远的衣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带了哭音:“你说,他会不会听到风声,知道我们过来所以先逃了,会不会对孩子不利啊?” 一想到孩子,林甘蓝的所有铠甲全部分崩离析。 厉知非是她的软肋,是她的脆弱心脏,是她不可或缺的血液。一想到可能失去,林甘蓝恨不能代替他受苦。 苏元挺身而出,极快地做出了决断:“全城通缉神父,另外,我们会留人守住这儿,万一他不知情回来的话,我们立刻抓捕他!” 当夜,江州全城通缉神父。 但能够给出的信息,除了一张脸,和“神父”这个称号就没别的了。 直到现在,警方仍然不知道神父的真名姓。 不过,在高额的悬赏下,很快就有群众提供了消息,说在城西的一个加油站看见了他,驾驶一辆白色捷达。 似乎为了验证自己的话,那人还配上一张照片。明显是偷拍的,神父的脸从货架上方露出来,斜着,显得有些扭曲。 而且,群众还看清了那辆白色捷达的车牌号,很快警方就在绕城高速上找到了它的踪影。 苏元惊出一身冷汗:“他想逃!” 循着那辆白色捷达的轨迹,是一条蜿蜒出城的路线,神父想逃! 厉晋远眼底泛起一线锋锐的凉意:“追!” 不能放跑了神父! 只有他才晓得厉知非在哪里! 林甘蓝脑子里瞬间浮过这两句话,如同影子般跟上了厉晋远的速度,两人率先奔出警局。 一辆黑色悍马停在警局门口,顶上一排大灯,此刻没亮,仿佛蛰伏的野兽,安安静静等待驱策。 厉晋远一跃而上,顺手替她开了副驾驶车门。她刚坐稳,还没来得及系上安全带,厉晋远已经轰下一脚油门,悍马嘶吼着,狂奔而去。 方向,正是城西的绕城高速。 苏元立刻做了安排,一面全力追击,一面通知高速路口实施拦截。 林甘蓝无比感激现代科技的发展,只需动动手指,那辆白色捷达就化身成了移动的小红点,出现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耳机里传来苏元沉着的声音:“林法医,你和厉先生作前锋,大部队跟在后头。到时候,将他拦住即可,别……太过分。” 最后三个字飘在风里,许是他压低了声音,听得不太清楚。 林甘蓝笑笑,苏元是怕事关厉知非,她和厉晋远会发疯,抢先揍死神父? 不可能的。 她的笑意缓缓消逝,转而眉眼间腾起一抹狠厉,挨一顿揍,太便宜他了! 她要神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计谋落空,谁都伤害不到,反而自己还得身陷牢狱,这才是最好的报复! 稍一愣神,厉晋远已经驱车上了绕城高速,也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林甘蓝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小红点速度缓慢,估算他们和神父之间,不过八九公里路程。 而神父前方,再一两公里就该驶下绕城高速了。 如果神父在高速路口被拦截,周旋的时间已够他们赶到,就能把他围堵在城内,抓住他,就能顺藤摸瓜找出孩子的下落…… 林甘蓝忽然紧张起来,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似的。 她敛眉,一双眼死死钉在手机屏幕上,眼睁睁看着小红点在高速路口前方放缓了速度。 此时,悍马距离路口,不过四五公里。 变故发生在一刹那。 不过眨眼的功夫,小红点忽然加速,直直地闯过了高速路口,在通往邻市的三岔路口急转弯,没逃向邻市,反而驶向了另一条小路。 耳机里,他们都听见了苏元焦躁的声音: “草,他撞断了杆子,撞翻了两辆车,没拦住他!” 顿了顿,又道:“还撞伤了人。” 林甘蓝眼前不由浮现出那景象,发现路口设防拦截,神父一定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于是,他索性将油门一踩到底,表盘上代表速度的指针瞬间飙升,不顾设防的栏杆和挡住前路的车辆,迅猛地急冲而过。 很快,他们也经过了高速路口。 两辆车横七竖八地翻在道路两旁,冒出滚滚黑烟,简易担架上躺着一个人,表情痛苦,不知道伤到哪儿了。空气里,弥漫了浓浓的汽油味道了,救护车“乌拉乌拉”的声音由远及近。 厉晋远没减速,路口的悲惨景象一晃而过。 林甘蓝抿了抿唇,似乎自我安慰:“应该不会有事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甚至没有主语,但厉晋远依然听懂了,继续沉稳开车,薄唇却微微启开:“伤了腿,救护车也快到了,应该不会太严重。” 原来刚才他虽然没减速,但也往伤者那儿瞟了一眼。 林甘蓝心田微暖,他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冷漠嘛。 仗着熟悉周围地形,厉晋远开车速度很快,一直紧咬住那辆白色捷达。眼看越来越近了,忽然林甘蓝“咦”了一声:“那辆车……怎么不动了?” 既然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按理说,神父会加快速度才对,怎么会忽然停车? 厉晋远眉目一凛:“不好,他弃车进山了!” 第347章 深陷困顿 第347章 深陷困顿 下了绕城高速,有三条路可走。 一条是通往邻市的高速公路,一条是驶向江州县城的县道,最后一条则是盘山公路。 崎岖程度,三条路递增。 尤其是最后那条盘山公路,早年为了开发附近的矿区所建,几十年了,矿区开采竭尽,几乎完全颓败。而且这些年重型货车进进出出,这条路被碾压得早不成样子了,悍马驶上去,颠簸晃荡,犹如坐过山车,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行了约三分之一,林甘蓝忽然狠拍车门:“停车!” 悍马还未停稳,她已经开了车门,小猴子般轻跳落地,指了指路边树丛:“看见没?” 看见什么? 厉晋远打起精神,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目不转睛望过去,看了片刻,才瞧出端倪。 树枝有折断的痕迹,往地上看,草木有拖拽的印痕,像是有人闯入了这一片寂静之地。 他一马当先,小心翼翼走在前头,戒备全开,低声吩咐:“蓝蓝,你走在我后面,注意点后头。” 万一神父突然从后头扑上来…… 几十米距离,厉晋远一步步走得慢,近了,发现枝繁叶茂的树林间漏出一点白色,阳光洒上去,反射出亮亮的光。 一阵风掠过,四周静悄悄,只有风吹拂叶子的声音。 厉晋远微微眯眼,显出几分桀骜不驯,伸手拨开树枝—— 一辆白色捷达静静停在那儿。 半个车头挂在悬崖,驾驶室的车门半敞开,却不见有人的踪迹。 林甘蓝四处望了望,指一指上方:“他往山上去了。” 地上,隐约有几个不甚清楚的脚印。 树枝上,挂住了一条衣服丝儿,随风飘荡。 林甘蓝一边跟上厉晋远的脚步,一边小声向苏元报告了进展。 那头,苏元刚到山脚下,远水接不了近渴,只得叮嘱他们“千万小心”。 林甘蓝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江州人,但少来城西,对这一片的地形并不熟悉。 还好,神父大概逃跑匆忙,一路留下了不少痕迹,让他们的追踪轻松了不少。 一路追寻,竟然渐渐爬到了半山腰。 深秋午后,一轮太阳挂在半空,身处林间反而不觉得热,甚至微风拂过,有种秋高气爽的舒服。 厉晋远忽然停下了脚步,迎向她的目光:“没痕迹了。” 林甘蓝举目四望,入目全是森森的绿意,耳畔回荡着鸟雀的鸣叫,心念一动:“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厉晋远没看出什么不对劲,但他的直觉却有些不安,总觉得有危险在接近。 他们俩相视一眼,更提高了警惕。 短时间的沉默,林甘蓝的声音很细,袅袅娜娜飘出来:“神父那么小心谨慎,然而这一路留给我们追击的痕迹,会不会太多了些?” 如果只是一两个脚印,或者一两根折断的树枝还好,这一路,他们徒步少说也有两三公里,几乎隔个一两百米就会有新的痕迹出现。 不像是不慎留下的痕迹,相反,更像是担心他们跟不上步伐,所以给出的提示? 林甘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底泛寒。 搁在身侧的手忽然被握住,厉晋远没侧头,脖颈微仰,傲然一股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我们就不会追到这儿了。” 他的掌心干燥,盘桓了淡淡的温热,莫名让她安了心。 是啊,已经追到了这儿,狭路相逢勇者胜。 为了孩子,他们必须是那个胜出的勇者! 苏元一行人远远落在后头,周围一片安静。 神父会藏在哪里? 如果我是他,我会藏在哪里? 林甘蓝转念,换了个角度去想,纵观四周,把视线集中在了西南方向。 那里,横了一块石板,上头放了块大石头,四周绿树掩映,是最佳的视野观测点,大石背后还能藏匿身形。 她碰了碰厉晋远的胳膊,刚想通知他去那块石板上看看,忽然大石头动了。 大石头足有一米多高,两个厉晋远那么宽。 它晃了晃,忽然倾斜了角度,借助自身力量,向林甘蓝和厉晋远的方向滚去。 刹那间,林甘蓝几乎愣在了原地,巨石滚动的声音响在耳畔,如同夏日的雷声阵阵。 厉晋远反应奇快,长臂一伸,捞起林甘蓝,顾不得多说一个字,卯足了劲儿往前跑。 他们处在半山腰,山体中央被盘山公路劈开,呈凹陷的形态,只有眼前一条路可走,往侧边便是悬崖,直直地会坠入下方公路上。 林甘蓝偷偷望了一眼,少说也有十几米高度,摔下去,不死都残废。 “哈哈哈,跑吧,跑吧!跑不动了,就让巨石碾碎你们吧!”寂静山林里,神父的笑声浸染了几分疯狂,格外渗人。 他的声音果然是从后方而来,只不过稍稍偏了些角度,看来,他也怕从那块形如平台的石板上摔下来,所以将绳索套在了巨石上,从侧边借助杠杆的力量撬动了巨石。 一路留下痕迹,就是为了将他们引诱至此,然后用巨石碾压而死吧! 逃命的过程中,林甘蓝反而思路极为清晰,她被厉晋远挟裹着,柔细的腰肢几乎被他的大手攥断了,回头望一眼,人到底力量有限,巨石已经近在咫尺了。 神父的笑声越发猖狂,因为距离渐远,听起来反而越发飘渺,如同回荡在地狱。 前方已经无路。 一瞬间,林甘蓝浑身冰凉,似乎已经看见了死神的镰刀高高挥起。 可是,她还没有救回孩子啊! 耳边,氤氲一抹热气,厉晋远沉声道:“搂紧我。” 林甘蓝的大脑处于休克状态,几乎不能运转,闻言,双手搂紧了他的腰,死死抱住。 下一刻,眼看他们就要被夹在巨石和山壁间成为肉泥,厉晋远忽然往侧边一跃,跳下山崖—— 身体急坠的瞬间,他抓住了崖边的一根树枝,悬挂上面,如同风中飘摇的一串葡萄。 “砰——” 一声巨响,山体震动。 他们俩剧烈晃了晃,厉晋远一手死死拽住树枝,一手搂住了林甘蓝。 世界重新归于寂静。 在厉晋远的帮助下,林甘蓝攀住了旁边一根树枝,挂了上去。 他轻声道:“嘘,我们别出声。他一定会过来看看我们会巨石压成了什么样儿,到时候……” 听得林甘蓝不断点头,心头陡然洒下一片阳光。 果然如厉晋远预料的那样,不多时,沉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隔了一丛茂盛的枝叶遮掩,林甘蓝只能依稀看见神父的身影,缓缓接近。 走过他们身边时,厉晋远忽然暴起,犹如非洲草原上蛰伏已久的野豹,在猎物接近时,一击即中。 神父完全没想到他们不仅没死,而且还悄悄设下了埋伏,稍一愣神,尔后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想甩开厉晋远的禁锢。 但已经晚了。 愣神的半秒钟,厉晋远已经飞扑上身,两手箍住了他的脖颈。 而林甘蓝也爬上了山崖,狠狠往神父的腿关节踹了两脚,踹得他一下子跪倒在地,没有力气奔逃。 这是她和厉晋远商量好的。 趁神父不备,在他前来查看情况时进行突然袭击,一个攻上头,一个攻双脚,让他没有能力反击。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神父没那么容易束手就擒,即使被厉晋远箍得脸色涨成了猪肝红,他还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枝繁叶茂的林间露进一点阳光,落在匕首上,反射出森森寒光。 林甘蓝心头一凛,眼看神父用力蹬掉自己,挥舞匕首朝厉晋远刺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要厉晋远死! 虽然她还恼怒厉晋远的隐瞒,生气他把孩子当作工具,但内心里,她不想厉晋远死。 宁愿一直生气地看着他美美满满活到长命百岁。 她也不知道哪里爆发出的力量,被神父一脚蹬飞的瞬间,半空扭了身形,奋力撞向神父的腹部。 神父死死握住匕首,目不转睛地瞪着厉晋远,自从儿子死后,他每天晚上都梦见儿子,在火中扭曲着嘶吼“爸爸救我”。 透过跳跃的火焰,他似乎能看见厉晋远的脸,笑容狰狞。 他不知道火是如何燃到儿子身上,索性认定,当时教堂地下一层的所有人都该死。 他们,都是烧死儿子的刽子手! 神父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只剩了远在万里之遥的厉晋远。 巨石没碾碎他,不要紧,只要他现在把匕首狠狠插进厉晋远的颈部大动脉,一切就结束了。 无论等待他的是终生逃亡,还是法律的审判,他的任务都完成了,人生圆满了。 神父狞笑着,眼底浮现一丝餍足的神色,匕首刀尖几乎触到了厉晋远的皮肤。 再深一寸,就可以结束了…… 忽然间,林甘蓝的头狠狠撞上了他的腹部,柔软的没有任何保护的腹部。 她咬紧牙关,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神父竟然猝不及防被撞飞了,连同手里还来不及插进厉晋远颈部的匕首,一块儿飞向了贴在山壁的巨石。 一声闷响。 神父的背直直贴上了巨石,胸腔内一阵震荡,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心脏都要被震碎了,张口,吐出一口血。 来不及感慨,这一撞,身后的巨石又动了。 沿着倾斜的角度滚落山崖,砸毁了半山腰辟出的路。 林甘蓝的头还晕着,看什么都是重影,这一波震荡,她连站都站不稳了。 厉晋远拽着她,眼疾手快,在道路快崩塌时,跃进了附近山壁的某个洞里。 巨石坠落,砸出了一个深坑,四周的山体也随之震动,即使躲在洞里也不意味着他们安全,不断有碎石掉落,簌簌如拳头大的雨点。 厉晋远沉着冷静,带着她左突右躲,以免被碎石砸中脑袋,先交代在这儿了。 这一阵震荡持续了数分钟,就连他们躲藏的山洞也被一劈为二,中间横亘了一块整石,足有一米高,半个人那么宽,封死了洞口,只能透过侧边的缝隙漏进一点光线。 林甘蓝踮起脚尖,在缝隙处张望了几眼,忽然拉了拉厉晋远的衣袖,用无声的口型示意他往洞口望去。 厉晋远依言,透过仅容半个脑袋的缝隙向外望去,依稀能看见一抹黑色的衣服。 那形状,那质感,分明是神父! 神父没死! 和他们只一块石头相隔! 第348章 空山寻人,大海捞针 第348章空山寻人,大海捞针 粗略一算,和神父的距离不过三五米。 林甘蓝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在,她可以继续向神父套出孩子的藏身之地;坏在,面对一肚子坏水的神父,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出招。 方才那一波巨石震荡之后,他们全身上下什么武器都没了,连手机也不知躲藏中落在了哪里,不仅联系不上苏元,甚至……拖延下去连吃饭都成问题。 干燥温热的掌心抚过她的脸颊,柔柔的,缓缓地。 她抬头,正对上厉晋远,黑暗里,那双眸子晶亮如同天边的星辰。 他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林甘蓝的担心,轻声安慰:“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谈论天气般平常,无形中,就安定了她的心神。 林甘蓝深深吸一口气,转念一想,不吃不喝还能撑两天,趁现在还有力气,趁神父还没回过神,先对付了他才是正经! 厉晋远弯腰,在山洞里挑挑拣拣,少倾,递给她一个石片。 半截手臂那么长,小孩拳头那么宽,方便她握住,去撬挡在洞口的大石头。厉晋远打着“化整为零”的主意,从这块整石的边缘一点点撬下碎块,慢慢磨出一个可容他们侧身通过的通道就是胜利。 黑暗中,他们有条不紊地配合着,感觉缝隙里漏进的光线一点点变暗,直至最后掘出窄窄的通道时,阳光射在洞壁上,隐约泛出一点橙红颜色。 天色,渐渐暗了。 苏元在路侧发现了那辆黑色悍马,知道厉晋远在这儿弃了车。 他如法炮制,勒令手下们也纷纷下车,进入崎岖的密林,沿着他们留下的痕迹继续追击。 刚进入密林,顶上传来一阵震荡,大地似乎也在震动,不断有细碎的石块滚落,身边的树枝止不住摇晃,渐渐晃成了重影。 “上面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地震吗?” “卧槽,站都站不稳,头儿,我们还要继续往前吗?” 大家面面相觑,都预感到了这一趟追击不会像之前设想的那般顺利。 苏元神色冷峻,这一番震荡给了他很不好的预感,他抬头望了望,透过繁茂的枝叶,隐约能看到直耸入云的山壁。 不知何时,原本万里晴空的天倏然飘来了一团墨云,黑压压的,仿佛低得伸手就能触到。 他沉沉开口:“林法医?” 无人应答。 他一连唤了好几声,依然没人应。 迎向一行人的目光,他沉声道:“林法医和厉先生……可能出事了。” 伴随震荡结束,密林里陷入了一阵沉默,低气压盘旋在每个人上空。谁都没说话,但大家心里都清楚,林甘蓝和厉晋远可能遭遇了棘手的处境,譬如刚才那一阵地震般的动荡。 许久,才有人问:“头儿,现在怎么办?” 平静的眼神泛起一丝狠厉,苏元哑声道:“通知局里,派人支援。而我们……进山找人。” 刚才一番震荡,破坏了不少留下的痕迹,苏元一行人进展缓慢。 踏入密林,眼睛充斥着漫无边际的绿色,没有目的地,没有任何线索,人很容易就产生了倦怠。 苏元的脸色难看至极,天色已近黄昏,可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空山里寻人,无异于大海里捞针。 神父悠悠醒转,入目是头顶的峭壁,微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巨石坠地,窄道崩塌的瞬间,他距离山壁最近,下意识拽住一根藤蔓,往山洞里爬。 他才遭了一通摔打,受了内伤,连动作也变得缓慢,明明看见了碎石下落,却没能来得及躲开,被砸中了后脑,好在现在苏醒了,除了有些疼痛没别的感觉,大约这伤不严重。 神父深深吸了两口气,山洞里的空气不如外头,混了些尘灰,呛得他轻轻咳嗽了两声。 刚出声,又立刻止了。 等等,厉晋远呢? 他反应似乎慢了一拍,这会儿才想到厉晋远和林甘蓝的存在。 想撑着山壁站起身,手却使不上劲,视线往双手一飘——两只手竟然被藤蔓束在了一起。 再低头往脚下看,两只脚也如法炮制。 脑子里警铃大作,神父拼尽全身力气挣扎,刚使上劲儿,便听头上传来声音。 “别挣扎了,没用的。” 神父抬头一看,厉晋远和林甘蓝站在他对面,贴着山洞另一侧,居高临下,面色平静。 扭头环视一圈山洞,一边是万丈悬崖,一边是卡在中间的大石头,封死了所有退路。 神父继续挣扎,哑着嗓子吼道:“你们……你们怎么没死?” 林甘蓝斜他一眼:“还没找到儿子,我怎么敢死?” 似乎“儿子”一词触到了神父的敏感神经,他的面上闪过一丝沉沉的哀伤,紧接着,忽然大笑起来。 一时间,山洞里回荡着他的笑声,掩不住的疯狂。 林甘蓝神色一凛:“你笑什么?” 神父冷笑,直视她的眼:“我笑,你们很快就会跟我一样。” 话头戛然而止,神父低头,靠在洞壁闭目养神。 跟他一样? 哪里一样? 林甘蓝略一沉思,忽然变了脸色。 神父指的是,他们很快就会和他一样失去儿子了? 一时间,林甘蓝乱了心神,她顾不得什么手段,扑过去揪住了神父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把我儿子藏在哪里?” 隔了一层衣服,神父的背和陡峭的洞壁摩擦,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但疼痛稍缓,他立刻笑了出来,似乎很满意林甘蓝的反应:“就算你现在知道了,也没用了。” 林甘蓝微顿,脑子急速运转。 神父并不知道她的手机掉了,失去了跟警方的联系,这么说的意思,似乎并不是说她没时间营救,而是另有其意。 她眼神微亮,进一步验证:“你告诉我,有没有用,我自有判断。况且,我可不是一个人。” 神父仰天大笑,不屑地冷哼一声,她眼里的光亮让他很不舒服,恨不能立时熄灭了它。 “你以为就凭那群警察能找到孩子吗?呵,连我都追不上。” 他话音刚落,厉晋远走过来,昏黄的光线将他身影拉长,投射到陡峭山壁上,几乎将神父整个儿笼罩进去。 厉晋远目光灼灼:“追不上?你现在不就是我们的瓮中之鳖了么?” 神父是外国人,虽然为了复仇努力学习过中文,但“瓮中之鳖”这种词汇对他来说,还是如同天书。 厉晋远似乎瞧出了他眉宇间的疑惑,稍微通俗地解释了一番:“我的意思是,你就像装在坛子里的王八,我们一伸手,喏,就捉到你了。” 神父大约也知道王八不是个好词儿,愤恨地瞪他一眼,藏在背后的双手一直上下划动,想利用山壁磨掉束缚双手的藤蔓。 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儿,再度冷笑:“你再怎么骂我也好,都不会找到孩子,哈哈哈……” 显然,孩子的藏身地点让他很得意。 神父独自一人在江州,唯一的帮手陆甲已经被抓了,可他却没把孩子带在身边……孩子到底在哪里? 林甘蓝想得头疼,屈起拳头捶了捶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电光火石间,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脱口而出:“孩子还在江州?” 神父浑身一僵,林甘蓝知道自己猜对了。 “还在桃子坞?” 神父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他越是躲躲闪闪,林甘蓝却肯定自己猜对了。 可他们去过桃子坞,发现了神父的大本营后,警方甚至仔仔细细搜索过一遍桃子坞,并没有发现孩子。 不过桃子坞那么大,而且紧邻江面,会不会有警方遗落的地方? 短短一瞬,林甘蓝心里转圜过无数个念头。 自从昨晚发现神父的大本营,就没见过孩子,如果真像她想的那样,孩子还留在桃子坞,如今已经整整一天了,孩子水米未进,再耽搁下去,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奈何他们身边没有任何通讯工具,就算知道这一点,也没法告知苏元再搜索桃子坞一遍。 她能想到的,厉晋远不会想不到。 他狠狠往神父身边踢了一脚,扬起一堆碎石,飞上山壁,又哗啦啦弹落,造了一回声势。 他浓眉紧锁:“说,孩子在桃子坞哪个地方?” 神父微微仰头,斜着眼睛觑他:“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厉晋远轻轻说一个“好”字,语调平静得甚至有些漫不经心:“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当着神父的面儿,他抽下林甘蓝衣服上的一条丝绦,慢条斯理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神父微怔:“你干什么?” 丝绦在脑后打了个结,厉晋远腾出双手在地上摸索,双手抱起了一块石头。 厉晋远语无波澜:“蓝蓝,往后站,我怕误伤了你。” 神父吓得五官都扭曲了:“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厉晋远举起手里的石头,大喇喇往他的方向掷去,用行动回答了他。 第349章 最后一击 第349章 最后一击 厉晋远手里的石头,足有篮球那么大,万一被砸中了脑袋,下场只有死亡。 神父不怕死,他甚至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复仇,但看着厉晋远高举石头朝他砸过去,身体还是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忍不住害怕。 人是一种奇怪的矛盾生物。 哪怕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可切身感受死亡的胁迫,仍是止不住害怕。 一击没中,厉晋远矮身,继续摸索趁手的石头,看样子还想继续砸。 神父慌了,跟厉晋远说话,他完全当没听见,只好将目光转向林甘蓝:“你不劝他吗?你们这样是,滥用私刑,我查过了,依据m国的法律,你们这是犯罪,是蓄意谋杀!” 呵,来之前还查过本国法律,准备挺充分的。 林甘蓝翘了翘红唇,漾出一湾浅浅梨涡:“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从始至终,我都和他站在一边。” “你掠走的,也是我的孩子。别说他只是砸死你,就算千刀万剐,我也不会阻止。哦,说不定我还会忍不住也来捅上一刀。” 那淡漠的语气,听得神父心惊肉跳,如果她手里有刀,神父想,自己这会儿一定已经扎满了刀孔。 厉晋远蒙着眼睛,在地上摸索了片刻,一时间没找到趁手的石头,林甘蓝甚至主动递过去一块,还说:“这块大,砸中了一定脑袋开花。” 神父一脸“你特么开玩笑吧”的表情。 但林甘蓝无比认真,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把足球大的一块石头交到了厉晋远手里,还指导他:“往那儿砸,他的脑袋在那儿。” 闻言,神父慌忙把脑袋挪了个位置,声音都变色了:“我……我说……我说行了吧?” 捆住双手的藤蔓已经被陡峭的山壁磨蹭得只剩一点儿了,再拖延半分钟,他就能解放双手了。 神父立刻精神大振,受伤的脑子也变得清明,立刻识时务为俊杰地认输了。 林甘蓝嗟叹一声,似乎还有点遗憾不能看见他脑袋开花的样子。 厉晋远扯开了蒙住眼睛的丝绦,手上还抱着石头,居高临下看他:“说吧,孩子在哪儿?” 身为优秀的特种兵,他有一项特别的能力,便是及时止损。 被困山洞,没有通讯设备,这些都是已成定局的事了,他干脆先从神父口中问出孩子的具体下落,待援兵一到,立刻就能通知城里的警方营救孩子。 这是眼前最优的方案了。 然而神父却眨巴眼睛,示意道:“你过来,我只说给你一人听。” 他瞥一眼林甘蓝:“她刚才恐吓我,我不打算告诉她。” 可说给厉晋远听,他转口就能告诉自己,有什么区别? 林甘蓝暗道一声“智障”,然后别开了头,有的选,她还不愿意跟神父打交道呢! 厉晋远俯身,把耳朵侧向神父:“现在可以说了?” 神父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可以,孩子就藏在……” 他忽然露出了一排牙齿,被捆住的双手得了解脱,伸到胸前想抱住厉晋远的头,一口咬上去。 林甘蓝虽然一脸“不高兴听”的表情侧过身去,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跟随着他,瞧见他忽然伸出了双手,陡然意识到有诈! “厉晋远,小心!” 她还没反应过来神父到底打了什么算盘,条件反射般先喊出了声。 厉晋远反应也很快,神父的牙齿几乎快碰到了他的耳廓,他忽然急速后退,双手碰住的石头往神父面前一丢,挡住了神父的双手。 几乎是下意识反应,神父双手一摊,接住了那块足球大的石头。 为了咬到厉晋远的耳朵,神父的身体扭曲成了异样的姿势,捧着石头的上半身再一沉,身体陡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往山洞外翻。 “啊——” 凄厉的男人尖叫回荡在山洞间。 林甘蓝和厉晋远反应过来,飞扑到洞口想拉住他,然而已经晚了。 神父的衣角从指尖滑落,林甘蓝趴伏在洞口,陡峭的岩壁硌得她生疼,只能眼睁睁看着神父抱住那块她挑选的石头飞速下坠。 不过片刻功夫,便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在密林间回荡,惊飞了无数鸟雀。 林甘蓝握了握虚空的手,说不出内心是什么滋味,她同神父应该算仇敌,可眼睁睁看他在自己面前身死,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她缓缓爬起来,和厉晋远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山洞里的气压骤低。 良久,厉晋远瞧了瞧洞口露出的一线天际,橙红色的晚霞遍布,夜晚的帷幕即将拉开。 他语气沉沉:“不知道苏元他们在哪儿,我们得想办法自救。” 那么大一片密林,要找到被困山洞的他们,谈何容易! 林甘蓝也明白时间紧迫,自救等于救孩子,没水没食物,他们还能撑个两三天,但孩子呢? 她摇了摇脑袋,似乎这样就能抛开神父死亡带来的影响,搜寻了一遍身上,除了仅剩的两片口香糖,和一个拇指型单筒望远镜,什么都没了。 那望远镜,幸亏个头小,被她别在了裤袋里,才幸存到现在。 她故作轻松耸耸肩,看向他:“你呢?” 厉晋远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上下只有一个防风打火机。 她笑笑,杏眼眯成了一弯弦月:“你不抽烟,还随身带个打火机?” 厉晋远干脆盘腿坐下,和神父一番搏斗损失了不少力气,现在他们一点口粮都没有,最好省点力气:“有个打火机,省得你钻木取火了。” 他有随身带一些小物件的习惯,譬如瑞士军刀,譬如尼龙绳以及防风打火机,可之前一番变故,身上的东西全带了,只剩了这个打火机。 他把山洞里掉落的枝叶都笼在一块儿,又扒住山壁去折了一些树枝:“晚上,我们就靠这些过夜了。” 山林里温度比城市里低许多,他们身着单衣,很容易就被冻感冒了。缺水少食的情况下,人一旦生病,生存几率更是大大降低。 看着他一趟趟搬回树枝枯叶,林甘蓝忽然惊喜道:“烧个火堆还有好处呢!” 眨巴眨巴眼睛,示意他猜猜看。 厉晋远知道她想活跃气氛,怕自己先放弃了生存希望,本来脱口而出的答案在唇边溜了一圈,干脆咽了回去:换了个回答:“猜不到呢。” 林甘蓝扬了扬细眉:“你怎么这么笨,什么都猜不到啊?开动脑筋想想?” 她的眼眸雪亮,犹如暗夜里的猫,清丽的面庞充满了狡黠的灵气。 霎时间,厉晋远甚至忘记了现在的艰难处境,眼前只看得见这张漂亮娇俏的少女面。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别卖关子,快说。” 林甘蓝白他一眼,半是羞恼,半是得意:“你呀,没我可怎么办呐!” “是啊,没你可怎么办啊。”厉晋远在唇齿间反复咀嚼这一句,竟咂摸出了些许深长的意蕴。 林甘蓝没注意他的异样,继续道:“点燃火堆,就会冒出烟子,正好给苏元他们引路。” 厉晋远微微退后,仰头欣赏她的手舞足蹈,内心一片宁静悠远。 比划到一半,林甘蓝恍然才醒悟,她还和厉晋远生着气呢! 气氛顿时一僵,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林甘蓝讪讪地扯了扯嘴角,把手收回来,以一句敷衍的“希望苏元能看到”结束。 厉晋远在军队里训练多年,练就了敏锐的洞察力,立时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低低叹一声,别开头,不想再给她压力。 侧身时,林甘蓝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他身上的一丝血迹,惊叫起身:“你受伤了?” 第350章 接头 第350章 接头 厉晋远受了伤,连自己都没察觉。 被林甘蓝吼了一嗓子,他瞥眼去看,衣袖割开了一条缝,伤口迸裂,淌出的血已经凝固,呈酱红色。 挥手时,隐约有点疼,但不严重。 他没当回事,眼前最着急的事情是成功离开山洞,敷衍地遮了遮:“小伤,不用在意。” 抬头,触到林甘蓝满面的担忧,黑白分明的眸子犹如受惊的小兔子,目不转睛盯住他的伤口,他忽然胸口一顿,仿佛有什么击中了心脏。 他扬了扬薄唇,心道,看来追妻之路虽然漫长,也不是全无希望。 林甘蓝会为他担心,这就是个好兆头! 撇开那些挡在两人之间的层峦叠嶂,便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这么一想,在缺水无食的山洞里,他竟然无端生出了几分豪气。 “哎,别愣着了,快烧火。”天色已黑,密林里气温骤降,林甘蓝拢了拢双臂,忍不住催促。 厉晋远应一声,拾掇了一堆枝叶,防风打火机抗震防摔,轻轻一摁就腾起火焰,霎时点燃了那堆干燥的枝叶。 山洞狭小,他们将火堆燃在洞口,让拂过的夜风将烟尘带走,明朗月光下,淡淡烟尘犹如隐没的细龙,渐渐升高,逸出密林梢头,缓缓飘向远方。 林甘蓝双手合十,面朝山洞外侧的万丈悬崖,闭眼默默祈祷:“希望苏元能看见……苏元一定要看见……” 风向在一瞬间改变。 原本是斜向外的,忽然犹如习武之人半空中拧了身子,夜风猛地直直从外头向山洞里面吹,顿时迷了她的眼睛。 厉晋远眼疾手快,长臂一伸,擒住她的肩膀,忽然拔地而起,扭身往山洞另一头塞去。 山洞中间挡了一块巨石,与两侧洞壁形成了一条细细的缝隙,左边的通道宽敞些,足够一人侧身而过。那是他们之前的杰作,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通道磨宽。 这时候,通道救了林甘蓝的命,她顺势一个就地打滚,堪堪挤过去。 回头再一看,火焰腾起,仿佛一头长发肆意飞舞,瞬间燎燃了厉晋远的衣角。 他刚把林甘蓝送到山洞那一头,错过了最好的灭火时机,待他回头过来,火焰犹如毒蛇,已经缠上了他的身体,被燎燃的衣服就是那毒蛇的信子,贴着他的皮肤蔓延,裸露的肌肤泛起一阵烧灼的疼痛。 他当机立断,往地上一滚,山洞地面崎岖,蒙满了山岩的尘灰,一连滚了好几圈,才堪堪灭掉了身上的火。 略一抬头,见林甘蓝满面担忧,忍不住从狭窄的通道挤出来,作势要过来看看他的伤势,他连忙半撑起身子,打了个手势。 林甘蓝看懂了,那手势在说“回去”,让她回到山洞另一侧去。 那里,没有火星,没有易燃物,没有漫天的烟尘。 但那张被火焰燎黑的冷峻脸庞却浮在面前,挥之不去,林甘蓝抬起的脚如同千斤坠,迟迟没法往后落。 最后,那只脚还是毅然决然地往前迈了。 她蹲在厉晋远身边,先掀开衣服,看火星子是否全扑灭了。 最先着火的地方是他的衣角,衣服的下半部分几乎都烧没了,借着暗淡月光能看见残存的部分泛起一层焦黑,裤子也被燎掉了一块。 还好现在是深秋,不像盛夏那般穿得单薄,里面一层衣服稍作遮挡,厉晋远的肌肤没怎么烧伤,只是大片的烫红看上去分外可怖。 厉晋远拨开手,低低开口:“别看了。” 他怕吓着她。 但话一出口,他就愣住了,这声音……不对劲。 喑哑,暗沉,如同指甲缓缓刮动粗糙砂纸。 冰凉的指尖来回摩挲他的喉间,带来些许凉意,他抬头,正好撞进那双明亮星眸。林甘蓝淡淡一笑,唇边漾出两个浅浅梨涡,安慰道:“吸了些烟尘,没事的,养养就好了。” “那我……” 厉晋远刚开口,一听到这粗噶的声音,立时咽下了话头。 他原本想问“那我的声音什么时候能好”。 林甘蓝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颔首:“回去喝点水,润润嗓子,两三天就好了。我是医科生,你应该信我。” 如水的月光漫天倾洒,将她的脸庞笼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朦胧,嫣美。 厉晋远不自觉联想到挂画里的升天仙子,轻轻“嗯”一声。 刚才那一阵火势,有利也有弊。 吸入过多烟灰,伤了厉晋远的嗓子,但冲天的烟尘也吸引了苏元的注意。 循着冒烟的方向,苏元很快就摸索到了附近,不时吹响求生口哨。 尖利的长哨声划破寂静夜空,也点亮了林甘蓝心里的那盏灯,她一跃而起,忘记了山洞低矮,狠狠撞在顶壁上,疼得她缩了缩脖子。 厉晋远说话费力,呼呼风声里几乎听不清,索性不说了,伸出温热的大手抚上她撞到的地方,轻轻揉了揉。 林甘蓝没在意那点疼痛,眼底划过一丝光彩,流星般灿烂:“你听见了吗?就刚才,那哨声!” 似乎为了验证她的话,密林里又响起了一声长长的响亮的哨声。 “你听!哨声!一定是苏元!一定是苏元找来了!”林甘蓝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 厉晋远点点头,薄唇微抿,心里已经快速计算起来,耽搁的时间还不算太久,来得及营救孩子。 林甘蓝趴伏在洞口,奋力瞪大眼睛,然而密林里一片茫茫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连树叶的形状都没法描摹,更别提找出苏元的踪迹了。 她担心苏元得不到回应,万一撂下他们走了,连忙双手拢在唇边,向着茫茫的黑暗大喊:“苏元——” “我们在这儿——” 一遍又一遍,完全不讲究技巧的狂吼,不断有惊飞的鸟雀扑棱翅膀飞远,她的声音在林间回荡。 有一瞬间,她甚至分不出哪一声是回音,头一次觉得,喊人也是力气活儿,几嗓子下来,浑身的力气就跟水流似的,全泻光了。 她倚靠在洞口,侧头看向厉晋远,声音有点哑了:“你说,苏元听到了我的吼声吗?” 月光照耀洞口,再往里,就进不来了,她的脸一半沐浴月光里,一半隐没黑暗中,更衬得下巴尖尖,低声询问的时候分外可怜。 像……厉晋远微微歪头,像极了他见过的一只流浪猫,轻轻地叫几声,线条柔美,脾性温和,然而浑身却弥漫了一层疏离。 好像,你走不进她的世界,却也舍不得离她太远。 他摇摇头,打消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指了指喉咙,又指了指她,意思是“注意嗓子,别吼坏了”。 刚比划完,暗夜里又腾起一串尖利的哨声。 这一次,他们能明显地听出,哨声的来源离他们更近了。 林甘蓝翻身而起,饿了一整日,早就饥肠辘辘的身体此刻却仿佛充满了力量,她一时激动,便把厉晋远的告诫忘在了脑后,继续吼:“苏元——” 她断断续续地吼着,像是定时发送的声波,为苏元一行人指引定位。 约十分钟后,一抹光亮射在洞口。 “你们在上头?”苏元的声音从下方传来,经过距离的消损,传到林甘蓝耳朵里时已经有些削弱了。 但她仍听清楚了,清了清嗓子跟他交流。 嗓子很疼,不仅说话,连咽口水都疼,但此时此刻林甘蓝全然注意不到。她听见嗓子里发出的声音似乎不属于自己了,沙哑地吼道:“孩子还在江州桃子坞,再去找……” 苏元脑子里嗡了一声,孩子还在桃子坞,那神父呢? 林甘蓝似乎担心他没听清,又喊了一遍:“苏元,先救孩子,江州桃子坞,再搜一遍,孩子应该还在附近!” 第351章 是她的孩子? 第351章 是她的孩子? 最终,苏元兵分两路。 他联系了留守警局的人员,请他们重新搜索一遍桃子坞,不知道林甘蓝怎么会有这个判断,但他选择了相信,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进行地毯式搜索,不能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另一方面,他手边缺少工具,十几二十米的高度拦在前面,完全没办法营救林甘蓝和厉晋远,只得让人去准备营救工具。 期间,他带人搜山,根据林甘蓝的指引,在山洞下方不远找到了神父的尸体,已经被山涧泡得发白了,其形可怖。 盖上白布,苏元挪开目光,念一声“阿弥陀佛”。 天刚微微亮,警员带了登山绳索和脚攀回来,一番布置,总算把两人救下来了。 苏元还贴心地准备了急救医生,一瞧林甘蓝的嗓子,便摇了头:“都充血了,别再说话,静心养着。” 话音刚落,林甘蓝就圆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拽住苏元的衣领,着急追问:“孩子呢?找到孩子了么?” 苏元微微侧开脸,脸上划过一丝阴晴不定,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讪讪一笑:“找到孩子了,已经送进医院了,你们别担心。” 拽住他衣领的手陡然泻力,林甘蓝下意识露出一抹笑,然而笑到一半,那笑容又不见了,似乎没力气笑到底。 转头,她攥了攥厉晋远的手,似安慰,似自言自语:“孩子没事了呢。” 下一秒,她就脱力往地上栽倒。 厉晋远伤了喉咙,还好别的地方没怎么受伤,抬手搂住了她。 两个人保持着相依相偎的姿势,坐上了苏元的车,一路回城。 期间,苏元还打趣:“都说患难见真情,现在好了,不争不吵了吧?” 厉晋远清浅一笑,拿过苏元的手机,敲了一行字递过去。 苏元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厉晋远问的是,孩子出事了? 他还以为遮掩过去了,没想到还是被厉晋远识破了,低头盯着脚尖:“我没说谎,孩子的确找到了,也送到医院去了,但……” 厉晋远很有耐心,大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林甘蓝的肌肤,静静等他说下去。 车厢内的气压陡然降了八度,苏元感觉双肩沉重,仿佛无形中承了重担,心一横,索性和盘托出:“去了医院,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吧。医生说,孩子吃下了过多的安眠药,一直陷在昏睡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给孩子做了催吐和洗胃,可厉知非吞入安眠药的时间很长,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几乎等同没作用。 苏元硬着头皮看向厉晋远,劝道:“除此之外,孩子一切都好,咱们给孩子点时间,江州有那么多好医生,肯定能治好的,你也别太担心……” 说到后头,自己也觉得这安慰太过苍白无力。 这种情况,再好的医生,再好的设备,也难发挥作用。 苏元设想过厉晋远的很多种反应,发疯耍狠,暴跳如雷,赌咒发誓……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厉晋远很平静地合上了双目,仿佛没听见这个消息似的。 苏元微张了唇,止不住讶异,而厉晋远已经如同入定老僧般闭目养神了。 车厢内,死一般寂静。 车子抵达仁心医院。 厉晋远下车,迎面就看见了身穿白大褂的于谦,他推了推金丝边眼镜,沉着道:“哥哥去外地了,已经在往回赶,大概还有一个小时才到。” 他摆摆手,神色淡然:“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告诉他,不用往回赶了。” 于谦身边,站着乔野,一改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身形笔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爸妈都好,晋行哥在照顾他们,暂时没把孩子的事告诉他们,只说救出来了。” 话音刚落,躺在厉晋远怀里的人儿动了动。 林甘蓝缓缓睁开眼,瞧见了于谦和乔野,睡眼惺忪打了个招呼:“你们来了?” 察觉自己以公主抱的姿势躺在厉晋远怀里,脸颊止不住发烫,连忙翻身落地,抬眼一瞧“仁心医院”四个大字,面上闪过一丝喜色:“到医院了?孩子在哪儿?我想去看看他。” 瞥见她的欣喜表情,乔野和于谦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声地用口型问厉晋远——她还不知道? 厉晋远没搭理,牵住了她的手,休养了几个小时,嗓子好些了,用尽全身力气迸发出那股粗噶的声音:“跟我来,去见孩子。” 林甘蓝美滋滋地跟上,连他牵住自己的手也没挣扎。 循着于谦给的病房号,厉晋远大踏步往前,沿途,林甘蓝禁不住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几日受苦,孩子会不会怪我?这几天,他吃不饱睡不好,肯定瘦了……” 沉浸在即将和孩子见面的喜悦里,林甘蓝压根没注意到,一直领先她半个身位的厉晋远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冷峻的五官轮廓更深刻了。 到了病房门口,厉晋远没急着推门,先摁住了她的双肩,湛黑的眸子沉沉望住她。 “怎么了?怎么不进去?”林甘蓝不疑有它,傻傻地问。 厉晋远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得林甘蓝几乎以为他不会说话了,他才沉沉开口。 粗噶的声音更沉,回荡在寂静的病房走廊里,泛起一股凉意,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厉晋远郑重其事地打预防针:“先说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得往好的地方去想。” 没头没脑一句话,林甘蓝听得脑子发懵。 他继续讲:“无论孩子怎么样,至少捡回了一条命。” 林甘蓝一脸呆愣,似乎回不过神来:“你……你什么意思?知非,知非怎么了?” 她下意识想立刻回身闯入病房,双脚却仿佛水泥浇筑似的定住了,刹那间,恐惧蔓延心头,她有点害怕。 厉晋远将她的表情全都尽收眼底,攥紧了她的手,一字一句:“记住了,有命在,就有一切。” 短短七个字,仿佛有千斤重,沉沉地坠在林甘蓝心间。 她一遍遍在心底重复,眼睁睁看他推开了房门。 病床上,厉知非静静躺着,双目微合,双手搭在床侧,眉头微微皱起,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林甘蓝慢吞吞走到床边,只觉手脚冰凉,轻声呼唤:“知非,我是妈妈。” 孩子颤了颤睫毛,仍然没醒。 她回身望向厉晋远,病房内一片安静,甚至能听清楚她急促的呼吸声,颤抖着问:“知非……到底怎么了?” “吞入过多安眠药,陷入昏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些词汇渐渐涌入林甘蓝耳朵,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晃了晃,陡然栽倒。 林甘蓝醒来,已经是晚上了。 柔和的月光透过玻璃窗如水银般流泻,她一扭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病床上的孩子。 单人病房内多摆了一张折叠床,让她能躺在孩子身边,不过一米的距离,她伸长了胳膊,甚至能碰到孩子身下的床单。 “好些了?”厉晋远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才惊觉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僵硬地转了转头,发现折叠床旁边是一张小型沙发,上面还摊开了一床薄被,无法想象,身高足有一米九的厉晋远是以怎样的姿势躺在沙发上。 稍一愣神,厉晋远已经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她唇边,温言细语:“喝一口,润润嗓子。” 嗓子火辣辣地疼,一口水下去,如同火上浇了油,反而更难受。 厉晋远拿开水杯,又递过去一个剥开皮的橘子,橘黄色的肉瓣儿散发出淡淡清香,她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先前还不觉得,闻到食物的香气便开始饥肠辘辘。 她伸手,想夺过橘子三两口吃掉,然而厉晋远却把手扬高,躲开了。 “你饿狠了,慢慢吃,不然肠胃会不舒服。”厉晋远极有耐心,将橘肉掰开,一瓣瓣送到她嘴边。 林甘蓝咬一口,香甜的汁水充溢唇齿间,那颗空荡荡的心仿佛也逐渐填满。 她不自觉去看躺在病床上的厉知非,每看一眼,刚填满的心就剜去一块。 她动了动唇,费力地憋出一句:“孩子……会好的吧?” 厉晋远点点头,其实心里也没底,医生说了,厉知非的一切身体指标都在正常,除了一直昏睡不醒——至于什么时候醒?不知道。 大约只有老天爷知道。 吃过一个橘子,又喝了点温热的粥,林甘蓝总算恢复了体力,开始询问详细的情况。 比如,孩子在哪儿找到。 厉晋远大约服过药了,声音不再那么粗噶,虽然还没回到原本的磁性声线,已经比白日里好多了。 他娓娓道来。 从苏元得知孩子还在桃子坞说起,留守警局的警员全体出动,对桃子坞进行了地毯式搜索。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光微亮时,总算找到了孩子。 就在神父暂时困居的那间破烂吊脚楼下方。 吊脚楼一半靠在陆地,另有两只“脚”没入水里,共同撑起了一间房。 神父另辟蹊径,掏空了靠陆地的那只“脚”,将孩子藏在里面。 竹编的“脚”,足够透气,再加上喂了孩子足量的安眠药,即使他不在时,孩子也只会安安静静待在里面。 每日从那间吊脚楼前经过的人不少,可来来往往,谁也不会想到他会把孩子藏在“吊脚”里。 林甘蓝睡久了,一点没睡意,看着月亮一点点隐没,晨曦缓缓扩大,最终将整个世界笼罩在天光里。 她直直地坐在折叠床上,更挨近病床了,牵住孩子冰凉的小手,发誓般自言自语:“非非,你醒来好不好?醒来,我们就一家团聚。” 她瞥见孩子的睫毛似乎又颤了颤,顿时备受鼓舞,继续打气:“我就是你的妈妈,真正的妈妈,以后我们在一起,再也不分离了好不好?再不会有人说你是没妈的孩子,你有妈妈……” 她眼角余光瞄一眼厉晋远,继续接上话头:“也有爸爸,还有疼你的爷爷奶奶,一家人相亲相爱,好不好?” 厉晋远心头悬了一把柔软的小刷子,轻飘飘地来回划过,她描绘的那幅美丽蓝图说得他也意动不止,攥住了她另一只手。 黑夜里,他的目光灼灼,野狼一般闪烁着晶亮的光:“以前的相遇是错误,让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并不意味着抹掉一切,而是记住以前的错误,以后再不重犯,用剩余的半生来弥补。 一家三口互相握住手,仿佛过电般心意相通。 林甘蓝一怔,惊呼出声:“他……他动了。” 就刚才,她感觉握在掌心的小手微微勾了勾手指。 厉知非最大的心愿便是有个完整的家,哪怕沉沉昏睡,依然记挂着。 林甘蓝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百感交集般复杂,有兴奋,有喜悦,也有挥之不去的心酸…… 她和厉晋远分立两旁,守着孩子慢慢睁开眼睛。 “非非,你醒了?”林甘蓝的声音里透出掩不住的兴奋,然而触到厉知非的眼神,却微微一顿。 犹如凌空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凉到了心底。 还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但眼神却分明不对劲。 满含了讥诮和冷意,再不是软糯糯的乖萌,斜眼看他们时,如同在看陌生人。 失忆了? 林甘蓝不由想到大名鼎鼎的“韩剧三宝”,失忆、车祸和癌症。 可厉知非的眼神又似乎认出了他们俩,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转了转,绽放出一瞬华彩,又一寸寸冷掉。 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厉知非举止完全不似个小孩子,自顾自坐起来,觑着他们,淡淡开口:“哟,爸爸妈妈,你们都来齐了。”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呆滞的林甘蓝身上:“你是我妈妈吧?” 充满了嘲讽的语气。 林甘蓝大骇,面前的小孩儿分明是厉知非,却又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厉知非了! 第352章 另一个他 第352章 另一个他 厉知非,变了。 他从昏睡里醒来,分明还是那具身体,但熟悉的英俊面容下,似乎装了另一个人。 他直视厉晋远,以一种指挥般的语气:“我饿了,要吃东西。” 林甘蓝瞧见厉晋远的手背青筋隐隐暴起,他还没试过孩子用这种口吻跟他说话! 但他触到林甘蓝的眼神,微微摇头,想到孩子刚刚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便硬生生忍了。 病房里还温着清淡的鸡丝粥,厉晋远盛了一碗,端给厉知非。 小家伙接了,冷嗤一声,似乎不是很满意,但环视一圈没发现还有别的,肚子又叫的响亮,只好将就吃了。 “别吃太急了,要不,我喂你?”林甘蓝在床边坐下,心疼孩子,提议道。 闻言,厉知非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瞧地林甘蓝浑身发毛,那压根不是一个五岁孩子应该有的眼神! 蕴含了无限的冷意,仿佛同这个世界切割开,浑身长满了无形的刺。 林甘蓝霍然起身,她再坐不住,背后冒出涔涔冷汗。 那个乖巧可爱,偶尔会闯祸的萌娃哪里去了? 林甘蓝再待不住,双手捂面,逃离了这间病房。 再继续待下去,她一定会窒息的! 厉晋远深深地望了一眼自家儿子,往常他一个眼神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的儿子,现在却顶着他的注视自顾自地喝粥,行为举止,一点不像以前。 但他又可以肯定,这是自己的儿子,没有被别人掉包。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厉知非被剥裂成了两半,身体是他,心却不再是他。 仔细一想,饶是厉晋远也不由打了个冷颤。 “你慢慢喝粥。”他简短交代一句,追出了病房。 走廊上,林甘蓝瘫在墙角,整个人都软了,脸庞深埋在双膝之间,隐隐有呜咽的声音传出。 他半蹲,拉了拉她:“哭什么?” 听见他的声音,林甘蓝抬头,一双眸子犹如被水洗过似的,明亮如同万里晴空,眼角却还残留了几滴晶莹的眼泪。 她止不住啜泣:“非非……怎么变成这样了?” 变得让她害怕。 厉晋远扶起她,这种时候还保持着冷静:“我们去问问医生。” 顺路,他联系了于谦,约在医生办公室见。 单人病房安装了监控摄像头,病人的主治医生有权调看。 厉知非的主治医生姓杜,听于谦介绍,是仁心医院的副院长,他调出了病房的监控视频,往前滑一段,很快就找到了孩子苏醒那一段。 林甘蓝侧过脸去,死死咬住下唇,她觉得自个儿没那么强的心理承受力再看一遍。 但又忍不住好奇,微侧一点角度,余光恰好能瞥见杜医生的电脑屏幕。 电脑屏幕上呈现出她和厉晋远的身影,分站在孩子两边,微弓了身子,形如煮熟的虾子。 监控摄像头安装在床尾上方,居高临下,刚好直直地捕捉到了厉知非缓缓睁开眼睛的画面,那抹冷冽的眼神一出,林甘蓝听到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于谦和杜医生都吓了一跳。 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有那样的眼神! 冰冷的,仿佛对世事漠不关心的眼神。 于谦和厉家比较熟悉,也见过厉知非许多次,他从来想不到,以前软软糯糯如棉花糖般的孩子,居然有朝一日会变成了一颗水果硬糖。 硬邦邦地含在唇齿间,咬不动,也没有甜味。 他没说话,屏住呼吸和杜医生一起继续往下看,完完整整听到了厉知非的三句问话。 “哟,爸爸妈妈,你们都来齐了。” “你是我妈妈吧?” “我饿了,要吃东西。” 充满了讥诮的意味,除此外,不带有一丝感情。 他甚至忍不住想,出现在监控视频里的厉知非,到底是以前认识那个小孩,还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杜医生,这……” 于谦刚开口,就被杜医生挥挥手打断了。 他关掉监控视频,调到了监控状态,电脑屏幕上换成了现在病房里的状况,厉知非坐在床上正慢条斯理地埋头喝粥。 杜医生环视他们,郑重其事开口:“我有个猜想,不过现在也不知道对不对,毕竟还需要更多的检查才能确认。” 他顿了顿,似乎在评估在场几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放慢了语速:“根据我的猜测,孩子可能患上了分裂型人格障碍。” 分裂型人格障碍? 林甘蓝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二十四个比利》,脱口而出:“你是说精神分裂?” 杜医生摇摇头,没在意她的打岔,沿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讲:“很明显,从监控视频里我们能看出,孩子仿佛变了一个人。我怀疑,那是他的二号人格。” “那一号?” “平时你们所认识的,便是他的一号人格。”杜医生细致分析,“他的一号人格,可以看作是主人格,平时主宰这具身体。而受到特殊刺激的情况下,二号人格就会出现,甚至替代一号人格。” 林甘蓝呆呆地想,被寻仇的神父绑架了,想也知道不会有好日子过,的确可以算是特殊刺激了。 厉晋远还能保持沉静思维,冷声问:“那,第二人格是这次才出现,还是以前就有?” 他虽然不算和孩子朝夕相处,但孩子跟爸妈一起生活在军区大院,一直都跟普通小孩无异,他忍不住补充:“这五年多,他一直没表现出异样,跟其他孩子没区别。” 其实内心里,厉知非还是忍不住为孩子辩解——厉知非不是一开始就有病的,他只是这次被刺激到了。 杜医生敲了敲桌面:“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我也不能判定他的分裂型人格障碍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也许是这一次受了刺激,也许是很久以前,但一直由第一人格作为主导,所以其他人也不会发现异样。” 林甘蓝张了张唇,发觉自己的喉咙如同火烧,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痛。 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发出声音:“那……这劳什子分裂型人格障碍可以治好吗?”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如同那颗如履薄冰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承受不住崩裂掉。 杜医生面露惋惜,虽然很同情她,但职业道德还是让他没法给出肯定的答复:“目前,这一块我们的研究还不够,所以我真不能向你们打包票病人以后会怎么样。不过,现在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我想,咱们可以先给孩子做个详细检测,或许没咱们想的那么严重。” 几人刚商议完毕,决定下午给厉知非做一个全面的心里检测,病房的实时监控突然冒出一串笑声。 林甘蓝看向电脑屏幕,厉知非已经喝完了粥,把空空的碗放在了床头柜上,似乎无聊得左看看右瞧瞧,发现了床尾上方亮着红点的摄像头,便来了兴致。 林甘蓝眼睁睁看着那抹诡异的笑在他脸上绽开,英俊稚嫩的眼角眉梢悬了一抹冷冽,不似一个小孩,倒像是看尽岁月沧桑的老头子,眼神泛着一股通透明彻。 他仰起脖子,直面摄像头,微微翘起唇角,微小的笑意渐渐扩散,仿佛平静的湖面被风拂过,泛起了一圈又一圈波纹。 林甘蓝后背一凉,心底突然冒出个念头,厉知非仿佛是透过摄像头和他们在对视。 厉知非明明看不见他们,她却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仿佛心里所想全都被暴露在阳光下。 对视了许久,厉知非似乎仰痛了脖颈,忽然左右摇晃,动了动脑袋。 然后,坐直了身体,笑眯眯地开口:“爸爸妈妈,你们快回来啊。” 还是以前那一把软软糯糯如同浸透了牛奶般的声音,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忍不住会心软。 但林甘蓝很清楚,这不是以前的厉知非! 他分明在笑,但那笑意并没有直达眼底,相反,她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冷冽。 他在伪装! 他在伪装成林甘蓝最喜欢的样子,引她过去! 林甘蓝心里很清楚,但透过电脑屏幕看见那双澄澈的眸子,所有的疑虑顷刻间烟消云散,只剩了一个念头:孩子需要我! 她毅然决然走出杜医生的办公室,厉晋远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向于谦和杜医生做了个手势,便跟了上去。 一路上,她大步流星走得很快,厉晋远身高腿长,跟得一点不费力。 两人前后脚走回厉知非的病房,孩子已经颤巍巍站了起来,正仰着头观察摄像头那闪烁的红点。 白嫩嫩的小脚踩在洁白的床单上,相互映衬,几条长长的血痕格外醒目。 之前林甘蓝一直在担心厉知非是否能苏醒,醒了之后又纠结他的心理问题,居然现在才发现他脚背的伤痕。林甘蓝深深自责,恨不能给自己两耳光,孩子吃了那么多苦,无论是心理出问题还是身体有残存了,她都应该一视同仁,尽一份当母亲的责任才对,而不是逃避起疑! 想到此,林甘蓝伸长双臂,狠狠将厉知非拥进怀里,喃喃道:“知非,妈妈知道你吃苦了,乖宝宝,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危险,妈妈一定挡在你前面!” 以前,厉知非很喜欢她的拥抱,甚至说过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然而现在他却表情冷漠地用力推开了她。 小家伙力气不大,其实压根不是林甘蓝的对手,但她感觉到那股坚定的拒绝力量,心里泛酸,不自觉就放松了动作。 离开了她的怀抱,厉知非闪电般钻到了被子里,龟缩在床角,如同进入紧急戒备的刺猬,竖起了满身的刺。 把她的满面哀伤尽收眼底,厉晋远揽住了她的肩,轻声安慰:“孩子现在生病了,下午让医生给他做个检查,咱们有病治病,治好了病一切都好了。” 然而,话出口他自己都有几分怀疑,治好了病,真的一切都会好吗? 他们说话时,完全没注意到厉知非的眼眸暗了暗,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攥得指节发青。 厉知非似乎很容易疲累,没多久就跳起来赶人。 小嘴一咧,嚷道:“我想睡觉了。” 林甘蓝不想走,好言好语跟他商量:“爸爸和妈妈不走,陪你好不好?” “不好!”小家伙狠狠摇头,半点不留情面,“你们在房间里,我睡不着。” 他双手扒住病房门,一副不把他们赶出去誓不罢休的样子。 厉晋远皱了皱浓眉,对待孩子,他算个严父,一向很少摆慈祥的脸,此刻见他凶了林甘蓝,更是冒了无名火。 刚攥了拳头,林甘蓝就拦住了他。 余光瞥过去,给他使眼色:你刚劝过我孩子生病了,咱们应该更耐心地对他才行。 这一刻,他们俩站在同一阵线,似乎从头开始学习当父母。 她把厉晋远拉出了病房,贴心地关上了门,轻声细语叮嘱儿子:“非非,盖好被子别着凉了,爸爸妈妈就在门外,有事叫我们啊。” 换来的,是厉知非不耐烦地挥手。 厉晋远想拉她去于谦的办公室休息会儿,她坚决不去,固守在病房门口,一脸义正辞严:“我向儿子允诺了,会在门口守着他,不能食言。” 说罢,还反过来劝厉晋远,面对小孩子也应该遵守承诺。 听得厉晋远忍不住伸手掸了掸她的鼻尖,失笑:“是你许诺,我可没答应。” 话虽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跟着她一块儿落座病房门口的排椅,两人谁都没说话,但最初的惊惧过去后,内心反而一片平静祥和。 至少,一家三口团聚了。 平静的氛围没持续太久,厉晋远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于谦的电话。 “远哥,孩子跑了!” 厉晋远临走前那个手势,示意他和杜医生盯着病房的监控,以便搜寻更多的资料,了解厉知非的病情。 谁知,他正跟杜医生聊天,无意中瞥向监控屏幕一眼,竟然看见孩子从病房的窗口爬出去了! 病房在一楼,窗外是花坛,厉知非虽然人小腿短,但运动细胞发达,攀着窗棂沿墙壁往下滑,慢慢用脚尖去够花坛的边缘。 闻言,为厉晋远将手机一抛,反身推门,却发现病房门反锁了。 林甘蓝回忆了病房的格局,当机立断:“他一定是从窗户走的!” 病房大楼是一条直直的走廊,窗户开在楼层外侧,想过去这间病房的窗户那儿,必须穿过半条走廊。 林甘蓝和厉晋远开启了风驰电掣模式,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病房大楼和医院后门之间隔了个几十米宽的广场,小家伙几乎跑过了半个广场,沐浴着深秋的柔和日光,仿佛一个移动的小黑点。 林甘蓝追上去,暗暗责怪自己,在病房里说话太不小心了,小家伙一定是听说下午要做检查,所以不高兴跑路了!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厉知非已经跑出了医院后门,急急地冲上了马路。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电瓶车飞快地驶过,直直地朝着厉知非冲去。 “非非——” 林甘蓝瞳仁微缩,刹那间,心脏似乎停止了。 第353章 回归 第353章 回归 尖利的刹车声暴起,划破了秋日的宁静。 “非非——” 林甘蓝撕心裂肺一声喊,使出全身力气跑了过去。 马路上,电瓶车停住了,像一柄刚刚出鞘的剑。 厉知非躺在车轮前,便是那剑锋割开的一块肉。 林甘蓝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有眼前那小小的蜷成一团的身体。 厉晋远也飞身赶到,两人几乎同时抵达厉知非身边,紧抿了薄唇,伸出去触碰孩子的手有些发抖,比上战场拿枪的时候还艰难。 林甘蓝的指尖颤巍巍,小心翼翼碰了碰厉知非,又不敢太用力,倏地收回来,忽然发狂似地咆哮:“救护车,叫救护车——” 刚喊出声,小家伙就动了。 先是搭在身侧的手指抽了抽,尔后掀了掀眼皮,缓缓睁开眼,迷迷蒙蒙地看了许久天空,眼神才聚焦,看向林甘蓝和厉晋远。 “蓝蓝,爸爸?你们怎么在这儿?” 他扭头看了看自己身下坚硬的马路,软乎乎的奶音继续问:“这里是哪儿?我怎么在这里?” 林甘蓝把他全身上下都端详了个遍,只手臂和膝盖有一点擦伤,不禁暗暗松口气。随即,刚放下的那颗心又陡然高悬到嗓子眼了。 他刚才叫自己什么? 蓝蓝? 而且回到了以前那种软乎乎的语气,再不是冷冰冰的防备。 厉知非甚至主动伸出了肉乎乎的手,搭上她的手臂,小身板扭了扭,撒娇道:“蓝蓝,我身上没力气,你抱我起来好不好?” 林甘蓝分明记得,不多久前,他拒绝了自己的拥抱! 她的儿子回来了! 林甘蓝欣喜若狂,狠狠点头,将他抱在怀里,紧紧地,似乎想将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厉知非的第一人格回到了主导地位,又是那个讨人喜欢的“小恶魔”了,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闯一点小祸,也会怀着一颗善良的心,成为乖萌的开心果。 看着一大一小拥抱成团,厉晋远微微舒口气,但心底的担忧仍旧如一片挥之不去的墨云,只是被暂时的阳光遮蔽,未曾消散。 既然儿子出现了分裂型人格障碍,尽管现在最讨人喜欢的第一人格占了主导地位,可谁能保证,什么时候不会切换成第二人格? 若是在悄无声息的情况切换了,又能怎么办? 以厉知非现在的表现来看,第二人格实在是太危险了! 骑电瓶车的路人呆愣在路中央,一只手扶着将倒未倒的电瓶车,一只手向前伸着,表情凝滞,看上去有几分可笑。 他张了张唇,声音干涩,有点小心翼翼:“孩子……没事吧?” 林甘蓝这才如梦初醒,再一次端详儿子,刚才分明看电瓶车直冲过来,但是到了近前,儿子身上却没有撞伤,仿佛刚刚只是正好在电瓶车前摔了一跤,擦伤了一点胳膊而已。 厉晋远摆摆手,向路人询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正骑着车,这孩子突然冲出来。我赶紧刹车,但是来不及了,眼看要撞到他……” 路人顿了顿,回过头来想那一幕,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突然双脚铲下去,整个人都往前快速滑了一段,然后双手抱头……” 刚好,避开了电瓶车的车头。 即使现在,路人也觉得不可思议,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小孩子,在那一瞬间却像个行走在刀尖的成年人般,快速地做出了冷静正确的反应。 他一时词穷,不知道怎么形容厉知非的动作,索性把电瓶车靠在旁边,亲身上阵为厉晋远示范。 厉晋远沉着脸,他听明白了,那是一招下沉铲腿,一般用来进攻敌方下盘,被厉知非急中生智用作了逃生手段。 不得不说,很有效。 借助身体下压的推势,整个人沿着柏油马路往前滑出一段。厉知非人小腿短,滑出的距离有限,不过堪堪一米,已够电瓶车缓冲了。 否则,脆弱的头颅与电瓶车的塑料车头相撞,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儿子逃过一劫,但厉晋远的脸上却难觅一丝笑意,一个五岁的小孩儿,在那般危急的关头能如此冷静正确地处理,实在是太过诡异!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路人还惴惴不安,提议:“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他指了指脑袋,怕小孩子如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撞成了脑震荡。 厉晋远摇头,挂上一抹社交的得体笑容:“我们自己会去的。” 这是……放他走了? 路人摸了摸鼻尖,表情讪讪。 这年头,孩子个个都是镇家之宝,恨不能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 他摁了摁口袋里的钱包,已经做好了大出血被讹一笔的冲动,此时突然说不用了,心头陡生一股窃喜,赶紧骑车走人。 “蓝蓝,你抱我好紧啊。”厉知非抗议,软乎乎的声调落在林甘蓝耳朵里,如同天籁。 她连忙松开一些,让他能够透气,紧张地左看看右瞧瞧,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 仿佛孩子被偷走了,又找回来了,有种失而复得的圆满感觉。 先带厉知非回了医院,处理了胳膊和膝盖的擦伤,消毒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厉晋远倚着门框,双臂环抱,如同一把寒铁铸造的剑,隐隐散发森森寒光。 他观察了儿子许久,看他没骨头似的软绵绵赖在林甘蓝身上,处理伤口时疼得五官都扭曲了,下一刻又含着眼泪笑嘻嘻地撒娇想去吃肯德基,与平常并无二致,的确是他的儿子! 处理完伤口,林甘蓝履行诺言,带他去吃肯德基。 并非饭点,肯德基里只零零星星坐了几桌,厉知非小兔子似地蹦到柜台前,仰着脖子点餐。 “吮指原味鸡,黄飞红肯大大鸡排,香辣鸡腿堡,海燕双旋冰淇淋……” 样样都是他喜欢吃的。 厉晋远拣了个靠窗的卡座,眼睛却一刻没离开儿子。 看着他百无聊赖地等待了几分钟,牵住林甘蓝的衣角,随端着餐盘的她一块儿往自己身前走来。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从相貌到举止,分明和自己记忆里一模一样。但自从听说了杜医生的分裂型人格障碍猜测后,他似乎忍不住把儿子看作了一个病人,即使他现在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也下意识辩解“那是他没发病”。 厉晋远蹙了蹙眉头,忽然心道,如果杜医生猜错了呢? “你想什么,这么出神?”林甘蓝推过去一杯可乐,“呐,儿子给你点的。” 他略一低头,迎上那双熟悉的澄澈眸子,眨巴眨巴看着他。 厉晋远心念一动,瞬间捕捉到了眼底的哀求意味:“说吧,想干嘛?” 厉知非应声笑了笑,摆明等得就是这句话:“爸爸,你能换个位置吗?” 他指了指靠墙的卡座:“我想和蓝蓝坐一块儿。” 厉晋远径直起身,给林甘蓝腾位置,坐到了对面,背对过道。 “嘻嘻,爸爸真好。”小家伙绽开笑容,犹如朝阳初升。 先前那碗粥似乎消化得差不多了,厉知非抓起一个汉堡包就往嘴里送,下一秒,汉堡包就多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林甘蓝劝他“慢点吃”,自己只抿了一口果汁,忙着给他擦嘴角的酱渍。 外人看来,这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啊! 厉知非正大快朵颐,快餐店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母亲牵着女儿走进来,一路喋喋不休:“买了棒棒糖,还要吃鸡腿?哎哟,小祖宗,你可真难养啊!” 厉晋远背后的过道直通柜台,她们走过时,林甘蓝一眼就看见了那位“难养的小祖宗”。 看上去同厉知非差不多大的年纪,扎了双马尾辫,走路的时候一晃一荡,搭配粉色的连身蓬蓬裙,分外可爱,是活在童话里的小公主了。 看得出小女孩家里条件不错,手上还握了一根棒棒糖,是厉知非最喜欢的进口品牌“蓝色星球”。 林甘蓝蹙眉,不自觉想到了神父,绑架厉知非期间,他也买了大量的“蓝色星球”棒棒糖。 只要想到与神父有关的任何细枝末节,林甘蓝的心情就会荡到谷底,别扭地挪开目光,下意识想挡住厉知非的视线。 然而,厉知非已经看见了。 他死死盯住小女孩手里的棒棒糖,忽然浑身剧烈颤抖,一张英俊的小脸毫无血色,苍白如纸,甚至能看到娇嫩肌肤掩盖下的青色血管。 林甘蓝发觉异样,连忙搂住他,轻拍他的背柔声抚慰:“没事了,没事了……” 一波又一波惊恐,弥漫了厉知非的双眼,似乎整个人都沉溺其中,完全听不见林甘蓝的话。 倏然,他抬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用力,狠狠地。 林甘蓝隔得近,清清楚楚看见他的指甲扣进了脖颈的嫩肉里。 第354章 我是神 第354章我是神 “非非——” 林甘蓝惊呼出声,想掰开厉知非的手。 但厉知非似乎拼尽了全身力气,力气奇大,她居然一下子没能掰开。 厉晋远大踏步越过快餐店的小桌,动手去拉儿子的手,短短十几秒,厉知非的脸色隐隐发青,呼吸急促,似乎下一口气就上不来了。 “放手!你想憋死自己?”厉晋远狠声道,手上用了几分劲。 仿佛感知到厉晋远没那么容易对付,厉知非保持着双手狠狠掐住自己脖子的姿势,忽然顺着椅子一滑,他腿短,整个人犹如一尾滑鱼,顷刻间坐到了地板上。 头上,是快餐店的矮桌,仿佛给他罩上了一个天然屏障。 林甘蓝急得额头冷汗涔涔,弯腰想去捞他,手刚触到厉知非的肩膀,他仿佛触电般狠狠抖了几下,喃喃道:“不能去……不能去……” 他掐着脖子,正上气不接下气,出来的声音十分奇怪。 粗噶,没气儿,如同垂死的人动用最后一丝力气刮了刮砂纸,又带点残留的求生意志,半点不似小孩子。 一连喃喃了两三声“不能去”,小家伙的眼眸里迸发出一瞬光彩,似烧红的锻铁淬了水,又一寸寸冷下去。 厉晋远抿了唇,大手拎住矮桌一角,倏地使力,轻而易举掀翻了整张桌子。 幸好周围的人一看情形不对,早躲开了,桌子倾倒一边,餐盘吃食倾洒一地,却没有砸到人。 没了头顶的屏障,厉晋远的长腿迈进去,大手擒住儿子的肩膀,但儿子忽然停止了颤抖。 这番异样,让他顿了顿。 下一刻,厉知非忽然站起身,掐住脖子的手放开,给了自己一耳光。 “啪”一声,清脆响亮,半个快餐店都清晰听见了。 那张英俊稚嫩的了脸颊上瞬间多了五个淡淡手指印,不同于成年人修长的指印,有些短,手掌也小。 厉知非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眼底一片清明,周身的气压顿时降了八度。 他冷冷开口:“想掐死自己吗?” 林甘蓝清楚听见了围观群众倒吸凉气的声音,她知道这一幕很诡异,五岁的孩子用一把老成持重的语气训斥,对象还是自己,饶是想象力丰富的小说家也难以想象。 但这个对象一旦换成了她的儿子,她就没心思纠结是不是正常了,只关心他是否安然无恙。 林甘蓝的身体先于意识,扑过去拢住了厉知非的双手,语气里透出掩不住的心疼:“别打自己了,多疼啊。” 厉知非站在当地,包括服务生和客人在内,有近十双眼睛聚焦在他身上,但他却毫不在意,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小小的身体挺得笔直,刹那间,林甘蓝还以为看到了小时候的厉晋远,一模一样的冷冽表情。 他斜睨了林甘蓝一眼,冷嗤一声:“傻女人。” 林甘蓝脑子里嗡一声,瞬间空白,他说什么? 心底的声音诚实回答,她分明听得清清楚楚,厉知非说她是个傻女人。 以前的厉知非叫她“蓝蓝”,亲密而软萌; 发病后的厉知非叫她“妈妈”,疏离的利用。 那这一声“傻女人”…… 林甘蓝微怔,只听他又开口了:“你以为我是傻瓜,没事打自己玩?” 全程,厉知非连姿势都没变过,黑白分明的眸子再不见往日的天真无邪,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他不紧不慢地继续:“我只是让他们停下来。” 他们? 林甘蓝鼓足勇气,抬头与厉晋远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忽然想到杜医生的猜测,分裂型人格障碍。 那现在说话的这个,是哪一个? 她心里这么想着,不自觉就轻声问了出来:“那……你是哪一个?” 厉知非:“神。” 他似乎站累了,大喇喇往卡座里一坐,扫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桌子和吃食,不带任何感情地命令:“再叫一份,我没吃饱。” 颐指气使,仿佛坐在王座上的帝王,睥睨众生。 林甘蓝没动,眼睫微垂,轻轻颤了颤:“你,到底是谁?” 厉知非瞥她一眼,摇了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他翻身站在卡座上,堪堪抵达了林甘蓝胸口,但身高的差距丝毫不能减弱他的气势,淡然地讲:“说你傻,真是侮辱了这个字儿。已经说这么明白了,还不懂?” 林甘蓝:“……” 厉知非甚至屈起手指,想去敲她的额头,但即使踮起脚尖,也够不到,干脆改成了两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 小家伙的力气并不大,至少与先前掐住自己脖子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但林甘蓝还是顺着他的动作微微扬起脸颊,这样一来,目光上扬,反而看不见厉知非的脸了,只能瞧见那一抹黑色的发顶。 瞧不见那张故作成熟的脸,林甘蓝心上那块石头似乎轻了点,缓缓松一口气。 厉知非啧啧两声:“于他们而言,我是神!” 还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他鼻子里哼哼,圆圆的杏眼微扬,充满了嘲讽,还想开口,忽然厉晋远出手了。 大手擒住他的手腕,微微使力反推,手臂便往厉知非的胸口折去,轻而易举就听到了他的一声痛呼。 “不管你是哪一个,别没大没小。” 厉晋远黑眸一凛,浑身透出生人勿近的气势。 厉知非虽然故作老成,可到底是个五岁小孩,论力气,论气势,都不是厉晋远的对手。 甚至于,那份伪装的气势更像是东施效颦。 有围观群众在笑:“嘻嘻,这小孩儿有意思,是个小演员吧。” “对了,最近很多小演员演那劳什子的网络剧四大名著,小孩儿可以去试试,刚才那演技还不错,说不准出个小明星呢!” 先前带孩子的年轻妈妈抚了心口:“哎哟,刚才可吓死我了。” 身边小女孩的棒棒糖都吓得脱了手,落在地上,衬着干净的地板,十分刺眼。 林甘蓝注意到,厉知非的余光一直觑着那支棒棒糖,似乎有些戒备。 难不成,厉知非被绑架期间和“蓝色星球”棒棒糖之间发生了些什么? 厉知非隔那支棒棒糖,约有两三米远,盯着盯着,他似乎被牢牢地吸引住了,不自觉滑下卡座往棒棒糖走去。 林甘蓝唬得大气都不敢出,全身血液都凝固了,攥紧了双手,担心他下一刻又会如之前那样发疯。 一步,两步…… 半米,一米…… 厉知非距离地上那支棒棒糖越来越近了,她几乎屏住了呼吸,视线跟随厉知非向前。 越是接近,他的呼吸就越急促,仿佛其他人都是空气,目不转睛盯住那支棒棒糖,连指尖都发抖。 还是一样的剧本。 伴随越来越剧烈的颤抖,厉知非忽然挣扎起来,先是一只手掐住了脖子,另一只手去掰,僵持间,一只脚使绊,整个人绊倒在地。 倒在地上,厉知非还不安稳,身体里好像有不同的人,每人控制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互相打架。 有几个人? 两个? 还是三个? 林甘蓝没有答案,也顾不上去深思。 看着厉知非呼吸不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的心狠狠揪起。 关键时刻,厉晋远微微眯眼,瞅准了后颈的穴位,单手成刀,狠狠劈过去。 厉知非翻个白眼,霎时间浑身脱力,一下子瘫倒在厉晋远怀里。 他瞥一眼焦急的林甘蓝,把孩子交给她:“晕了。” 林甘蓝探了探厉知非的脉搏,没什么问题,脱掉外套搭在他身上,似乎只是在照顾一个睡着的小孩儿。 “没热闹可看了。”厉晋远皱着眉头,冷峻的面容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赶蚊子似地把围观群众驱散。 还逮住了一个手机拍照的路人,厉晋远彬彬有礼地请他删掉照片。 他很有礼貌,开口闭口“请”,但言辞间的威胁意味却不言而喻,浑身透出的威严气势也让路人不自觉认了怂,在他的注视下乖乖删掉了照片,夺路而逃。 处理完现场,他出示了证件,要求快餐店将这一段监控视频交给他。 快餐店不愿意。 但耐不住他还找了警局,苏元从中周旋,耽误了一些时间,总算还是拿到了监控视频。 视频到手,林甘蓝与他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不必开口商量,便不约而同地直奔医院。 大约,还得麻烦杜医生一回。 第355章 第三个他 第355章 第三个他 路上,厉晋远就联系过杜医生。 两人带着孩子直奔杜医生的办公室,不仅他在,于谦也在。 顾不得寒暄,厉晋远交给杜医生一个u盘,快餐店只肯给他备份视频,但保证了不会让监控视频外泄,并且快餐店的视频一向只保留一周。 也就是说,一周之后,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他这一份视频记录了厉知非刚才的诡异举动,不会流传在外。 将孩子放在办公室的长沙发里,于谦拉上窗帘,整个屋子笼罩在一片黑里。 杜医生将u盘插进电脑,只有一个乱码的文件名,点开。 不知道摄像头安装在哪个位置,居然拍到了全景,手拿棒棒糖的小女孩慢吞吞走过,林甘蓝已经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那颗心反而更悬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去看躺在沙发上的厉知非。 厉晋远的手刀力度精准,他现在仍陷在昏睡里,身上搭一条薄毯,五官俊朗可爱,哪里看得出半点诡异! 转回头,视线掠过杜医生的电脑屏幕,画面被放大,厉知非的狰狞模样历历在目,与昏睡的安静祥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办公室内很静,没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声音。 看完厉知非第一次发疯,杜医生瞥了一眼进度条,没到底,后头应该还有内容,便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短暂的交锋后,厉知非看见了落在地上的棒棒糖,再次发疯。 最后,厉晋远一个手刀干净利落地劈在他脑后,视频戛然而止。 杜医生拷贝了一份视频,将u盘还给厉晋远,又推了推眼镜,摆手让他们坐下,沉着脸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 别说林甘蓝和厉晋远了,就连不是当事人的于谦也忍不住好奇,各自随意找个地方坐,马不停蹄开口问:“杜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谦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主修外科,对心理疾病只是稍作了解,更遑论厉知非这种奇奇怪怪的症状。 杜医生慢吞吞开口:“我仍然坚持之前的猜测,这是分裂型人格障碍。” “可他表现得跟之前不一样……”林甘蓝忍不住出声打断。 杜医生摆摆手,示意她别着急:“他这次的表现与之前两个人格不一样,是因为出现了第三人格。” 什么? 林甘蓝大骇,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栽倒,两个人格已经够诡异了,还有第三个? 厉晋远捞了她一把,悄无声息扶住椅子,看她重新坐得稳稳当当,才收回目光。 杜医生娓娓道来:“在此之前,我们已经知道了,厉知非的第一人格软萌可爱,偶尔会调皮闯祸,但都无伤大雅,就是个普通的小男孩儿。” “被绑架后,他出现了第二人格。无论任何人和事,都冷漠以待。” “似乎,他觉得可爱的小男孩儿这个设定不足以保护他了,所以第二人格接管了身体,尝试与这个世界保持距离。我猜,他应该觉得与世界割裂开来,就能避开危险。” “而看见棒棒糖之后,出现的第三人格,我只能想到一个词形容,心狠手辣。” “老练狠辣得根本不像个孩子,还记得他给自己的那一巴掌吗?出手之狠,力道之猛,连个成年人都难做到。” 杜医生沉默了许久,久到林甘蓝以为他已经说完了,他才重新开口。 这回,是总结式的断言:“我之前猜错了,第一人格并非他的主导人格。” “第三人格,才是这具身体的真正主导。” 林甘蓝蓦地想到了快餐店里的那番对话。 她问厉知非是谁? 当时,厉知非的身体应该由第三人格掌控,他回答:“神。” 是指,第三人格凌驾于另外两个人格之上吗? 甚至,莫名其妙出现了未知的第三人格,会不会还有第四,第五,甚至更多人格隐藏在厉知非那具小小的身体里? 林甘蓝遍体生寒,手臂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恍然想到了以前看过的一些报道。 国外甚至有发现过十五六重人格的案例! 还有那本《24个比利》,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这么多人格切换出现,那么她认识的是哪一个? 这些人格间会不会各有喜欢,也有讨厌的人和事? 会不会相处抵触,相互矛盾? “杜医生,除了这次发病,我儿子以前全都处在第一人格,怎么判断第三人格是他的主导人格?”厉晋远的疑问打断了林甘蓝的胡思乱想,她定了定心神,颤巍巍望向杜医生。 杜医生扯过一张白纸,从笔筒抽了一支笔,随便在纸上画了个大圆圈。 “这就是厉知非。” 然后在里面又画了两个小圆圈,在角落的小圆圈标注二,而处在中央的小圆圈标注三,在剩余地方标注了一。不言而喻,这三个圆圈代表了厉知非的三个人格。 笔尖点了点标注三的小圆圈,杜医生透过眼镜片,若有所思地扫了三人一眼:“有没有发现它的不同?” 仿佛回到了课堂上,随时可能被老师抽点起来回答问题,必须开动所有脑筋才能完美应付。 林甘蓝费劲想了想,却百思不得其解:“跟大圆圈相比,面积比较小,跟小圆圈相比……我没看出什么区别。” 虽然杜医生的画圆水平并不怎么样,但也能看得出,他本意便是将两个小圆圈画的大小差不多,林甘蓝暗忖,不同之处应该不是面积大小。 厉晋远扫了一圈杜医生办公室,目光掠过角落悬挂的人体结构分布图,再重新看了看杜医生手里的白纸,忽然道:“是位置不同?” 杜医生点点头,笔尖停留在标注了三的小圆圈中央,那也是整个大圆的中心。 “如果以人作比,这个小圆圈所在的地方,就是心脏位置。” “所谓的主导人格,并不是看它出现的时间长短,而是对于整具身体的主导地位。” “我猜测,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以前的日子平静安好,第一人格的软萌小男孩已经最够应付了,所以没必要再出现另外两个人格搅局;第二种情况,这次的绑架事件促使厉知非诞生了多种人格。” “但不论哪种情况,第一人格和第二人格同时出现时,尚能互相争夺主导权,一旦第三人格出现,便能完全压制住它们,成功拿到主导权。” “不过,有一个疑点。身为主导的第三人格似乎总是出现得比较晚,任由第一人格和第二人格陷入了争执,实在危急了自身,才会出现,这……有点不合理。” 杜医生的一番话,每个字林甘蓝都听清楚了,每个字的含义她也都明白,可组合在一起,却有种听天书的感觉。 她是医科生,即使不精通心理疾病,但念书那会儿也有所了解。只是涉及厉知非,她便条件反射似的不愿意去听,好像不听这些,孩子就不会有这些问题。 但耐不住那些话一个劲儿往耳朵里飞,嗡嗡嗡,像是怎样也赶不走的苍蝇蚊子。 杜医生双手合在办公桌上,沉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厉知非的病情还得继续观察,才能得出更精准的结论。以及,另一个疑问我始终想不明白。” 厉晋远黑眸凛了凛:“你说。” 杜医生嘀咕:“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怎么会出现如此狠戾的人格。” 在一般印象里,小孩子的世界应该充盈着美好的童话、惩恶扬善的动画片、乖萌的玩偶…… 瞥见杜医生悄悄打量厉晋远的余光,于谦连忙拍着胸脯打包票:“杜医生,你可别想歪了,阿远哥家里对孩子是很好的,绝不会虐待孩子!” 他见过厉老太太,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已经最够看得出老太太格外爱护厉知非这个宝贝孙子。 厉司令为人正直,别说自家孙子了,就是路上随意遇到的熊孩子也不会欺凌! 至于厉晋远,带孩子的时间本来就少,瞧他对林甘蓝那股如珍视宝的劲儿,舍得虐待他俩的爱情结晶吗? 思来想去,先把环境这条因素去掉了。 厉家的环境绝不可能导致厉知非诞生狠戾的第三人格! 杜医生一直冷眼观察了这一对父母,虽然年轻,可浑身是正气,听说还是军人,应该不至于虐待。 他禁不住轻声自言自语:“那就奇怪了……” 第356章 她不行 第356章她不行 厉晋远的病,瞒不长久。 厉晋远和林甘蓝商量了一回,抱孩子回家的时候,索性和盘托出了。 瞧见宝贝孙子完好无损地回家,厉老太太还以为他一时疲累睡着了,心疼地又是给他盖被子,又是调温度,正忙活着,猝不及防听见“分裂型人格障碍”几个字,唬得脚底板打颤。 “什么?什么分裂?什么人格障碍?”老太太一时没压住声音。 “分裂型人格障碍。”厉晋远一五一十回答。 厉老太太圆睁双目,一脸不可置信,看看躺床上酣睡的宝贝孙子,又瞧瞧自家小儿子板住的一张冰山脸,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开玩笑”三个字。 然而,没有。 厉晋远全程郑重其事,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意识到厉晋远的话是真的,厉老太太登时手足无措,猛地站不稳,晃了晃身形,还好林甘蓝站在旁边,适时地扶了一把。 托着林甘蓝的手,老太太颤巍巍走到单人沙发边坐了,短短几步路,脚底板都在打颤,背后沁出了一层冷汗。 她咽了咽口水,将信将疑地问:“这劳什子分裂障碍,是不是跟电视剧里演的精神病一样啊?” 是“分裂型人格障碍”。 厉晋远本想纠正,张了张唇,又忍住了。 解释得那么清楚,对厉老太太来说,也于事无补。 他不愿意深入解释,免得让老太太担心,简单浅显地讲:“你就当非非身体里多住了一个人。” 厉老太太听得咋舌,脱口而出:“那……哪个是我的非非?” 厉晋远沉默,她又问:“那一个是谁?” 沉吟半晌,厉晋远艰涩开口:“两个都是非非。” 厉老太太一副“你别是遇上骗子”的表情:“谁给非非做的诊断?我找他去!” 她撸了袖子,作势真要冲出门,被厉司令拦住了。 厉司令刚刚接完电话,把通话记录往她面前一撂:“于谦刚来电话了,他们医院的副院长给出的诊断结果,让我再找个好点儿的心理医生瞧瞧。” 他望一眼继续沉睡的宝贝孙子,叹口气:“老婆子,你别闹了,身体里住两个人儿不过是打个比方,这是心理问题。” 厉老太太怎么会不明白,她只是不肯相信。 自家孙儿好好地躺着,双目微合,黑而密的睫毛微颤,嘴角微微漾出一点弧度,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一切都和没被绑架前一样,怎么才不见了几天,他就弄出了劳什子分裂型人格障碍? 但是放任下去,会不会对非非不好? 心里头像有两个小人儿,拉锯似地扯,好一会儿,后者占了上风。 厉老太太摇了摇老头子的衣袖,斜觑着厉晋远的神色,小声提议:“我记得纪家的小女儿就是个心理医生?咱们可以请她……来看看非非……” 厉晋远耳朵多尖啊,隔了一段距离,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他更清楚,老太太虽然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儿,其实根本就是说给他听的。 没等她说完,厉晋远就拒绝了:“不行,她不行。” 语气严厉,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林甘蓝倚在窗边,刚好挡住了日光,在厉知非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防备日光太亮他睡得不安稳。她拢了双臂,一直静静听着,“纪家小女儿”“她不行”这些字样蹦进耳朵里,更好奇了。 大约是对他的反应不满意,厉老太太骂骂咧咧:“当年的事是一场误会,纪家理应更伤心,可人家都原谅了,你还一副誓不往来的样儿!” 她很清楚小儿子的脾气,坚如顽石,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厉司令:“老头子,你说怎么办?” 厉司令沉吟片刻:“纪家那个小女儿,听说的确是个优秀的心理医生,一直在国外进修。” 厉老太太得了支持,得意地瞟了小儿子一眼,心里盘算,儿子不得劲没关系,老头子给力就行了,就算几年前出了点不愉快的事,但厉家和纪家多年情谊,这么个小忙还是会帮的。 更何况那纪家小女儿对小三的感情不一般…… 她正想着,笃定这事板上钉钉了,谁知厉司令还有下半句:“不过,优秀的心理医生千千万,也没必要了非得是纪家的小女儿。” 他捻了捻手指,一锤定音:“我现在就去打电话,联系一个靠谱的心理医生。” 身在他这个位置,只需一声令下,就会有无数的人乐意替他奔走。 眼睁睁看着丈夫转身而去,老太太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不过她没沮丧几分钟,又拉了厉晋远到房间角落说悄悄话。 她只是不想打扰厉知非的睡眠,并非刻意避开林甘蓝,稍稍放低了声音:“非非得这个病,是不是跟被绑架有关啊?” 但是从厉老太太的角度看过去,小家伙全身安好,除了一点擦伤,睡得正香甜。 她连厉知非吞下过多安定,一连沉睡两天两夜都不晓得。 厉晋远回忆过杜医生的话,似是而非:“医生说了,也许是早就有了,也许是这次绑架才诞生的。” 厉老太太嘀咕:“如果是以前就有这个病,橙橙应该会告诉我们才对,难不成真是这回绑架……” 她已经晓得绑架案的始作俑者死了,老人讲究“死者为大”,埋怨的骂词在嘴边溜了一圈,最后还是往下咽了。 瞧她一张脸纠结成了晒干发皱的菊花,厉晋远把她往门外推,岔开话题:“去看看我爸联系医生怎么样了,让非非安静睡一会儿。” 前半句出口,厉老太太想反驳“他一个老头子连这点事都做不成还有什么用”,后半句乍出,却乖乖闭了嘴,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走出厉知非的房间。 厉老太太一走,世界霎时清净了。 厉晋远关上门,回身就撞上林甘蓝考究的目光。 他摸了摸鼻尖,不解:“怎么了?我脸上有字?” 林甘蓝笑了笑,不过那笑意很淡,顷刻间就散了,像是从来没浮现过。 她招招手,修长纤细的手指头勾了勾,示意厉晋远走近些,呵气如兰:“纪家的小女儿是谁?橙橙?” 厉晋远心里一“咯噔”,薄唇不自觉抿成了一条直线,正斟酌如何回答,手机响了。 是赵政委。 他刚摁下通话键,那头立刻传来声音:“林甘蓝和你在一起?” 他“嗯”一声。 赵政委继续问:“孩子呢?” “找着了。” 厉晋远明显听见那头似乎松了口气,心里一凛,先问了:“有事?” “嗯,有事。”得到两个答案,赵政委心里有底了,竹筒倒豆子说了:“江州附近的某个村子,出了桩拐卖少女的案子,你和林甘蓝都是江州人,熟悉那儿的状况,所以想让你们去营救。” 厉晋远皱眉:“拐卖少女什么时候归我们处理了?” 这事儿在他的印象里应该归警局管才对,怎么会着落到永南基地的特种兵身上? 赵政委似乎是微微吁了一口气:“这事儿有点棘手,江州警方如果能处理妥当,也不会落到我们头上了。你的队员们今天启程,大概明天就能到了,江州警方会配合你们,希望你们早日成功营救被拐少女。” 厉晋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还没说清楚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 赵政委似乎很忙,敷衍一句:“明天,你的队员们会把资料带过去。” 然后,便是一长串的“嘟嘟”声。 赵政委掐断了通话。 两人通话时,林甘蓝一直静静听着,瞧他反手想回拨电话,忽然伸手拦了一下。 “家里的事,政委很清楚,仍然打了这个电话,说明事情可能不简单。” 如果是简单事情,也用不着野狼小分队出马。 林甘蓝沉吟片刻,劝:“人齐了,知道个来龙去脉了,咱们再合计怎么办。” 厉晋远侧头看她,有些消沉:“那孩子呢?” 林甘蓝的语气也低沉:“醒来……也不知道会是哪一个。” “到时候再说吧。” 窗外,一片阳光灿烂;屋内,气压沉得令人难以呼吸。 第357章 她喜欢你? 第357章 她喜欢你? 夜已深,时针缓缓走过十一点。 厉晋远守在儿子床边,趴久了,腿脚有些发麻。 稍微拉伸几下,见厉知非还没苏醒的迹象,起身回了房间。 常年待在部队,他养成了快速洗澡的习惯,围了一圈浴巾,扯一块干毛巾,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出浴室。 刚走了几步,忽然停了。 房间门底部露出一条细细的缝,黄澄澄的灯光照射过去,光芒减弱不少,但依稀倒映出一丝黑影。 仿佛……有人站在门外。 会是谁? 厉晋远屏住呼吸,轻手轻脚走到墙边,关了灯。 倏地,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深沉的黑。 银色月光如水,透过四四方方的窗框,仿佛也拥有了形状,在地上投射下一片方方正正的亮光。 他的身形隐没在黑暗里,呼吸放得很轻,悄无声息地接近门后,大手握住了门把手—— 就是现在! 厉晋远全神贯注,忽然拉开了门,另一只手觑着门缝的阴影,预估着门外那人的位置,急速往咽喉方向擒去,势头凶猛。 出手的刹那,他的双眸陡然间光芒大盛。 林甘蓝瞪大了眼,以为看见了朝阳。 刺破黑暗的,初升朝阳。 厉晋远一手开门,一手直取对方咽喉。 近了,曼妙身姿转过来,墨云般的黑发被风扬起,露出尖尖的下巴。 一双圆润的杏眼晶亮,倏忽间闪过惊喜,尔后被冷冽替代。 是林甘蓝。 厉晋远的手距离她咽喉不过几厘米,连忙收势,林甘蓝脚尖点地,急速往后掠—— 他的指尖堪堪擦过她的脖颈,仿佛还残留了滑嫩的触感。 短短一瞬,厉晋远额间沁出了一层薄汗。 多年军队生涯,即使在自己家,他也保持着超强的戒备,甫一出手便杀气腾腾。 还好,他收住了。 林甘蓝也躲过了。 他抬头望过去,走廊里没开灯,尽头的小方窗漏进点点月光,拉长了她的身影。 林甘蓝抵着走廊另一侧墙壁,不自觉伸手抚了抚脖颈,还泛着丝丝缕缕凉意,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 她微微喘气,眼尾上挑,粼粼波光在眸间流动:“在自己家下手也这么狠?” 厉晋远满面歉意:“我……习惯了。” “对了,这么晚来找我,什么事?” 林甘蓝没好气:“真以为可以蒙混过关?” 厉晋远稍愣:“蒙混什么了?” 暗夜里,林甘蓝盯着他,有些生气,如同执拗的小兽,冷着一张脸对峙。 少倾,见他似乎真的忘记了,狠狠一跺脚:“纪家的小女儿!你还没交代清楚呢!” 厉晋远失笑:“这个啊……” 他一眼望出窗外,月色撩人,忽然来了兴致:“你困吗?” “啊?不困。” “等我一分钟。” 他闪身回房,“砰”一声关上门,把林甘蓝隔绝在外面。 她气结。 明明是光明正大地质问,怎么吃了闭门羹? 数到第五十九声,房门再次打开,厉晋远换了衬衫长裤,手上拎车钥匙,没来得及擦头发,发梢的水随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最后还是缓缓坠落,落在他的胸口,濡湿了一小片。 “走吧。” 这回换林甘蓝呆愣了:“走哪儿?” “兜风。” 迎着月光,男人走在前头,高大的身影笼了一层浅浅的柔和光晕。林甘蓝莫名想到大天使加百利,不自觉跟上了步子。 黑色悍马开出军区大院。 林甘蓝抵着车窗,露了一条缝隙,漏进深秋的凉凉夜风,甚至隐隐还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她睁大眼睛看街边的霓虹一闪而过,有些不解,自己分明是上门质问,怎么就被忽悠坐上了他的车? “纪家,跟我们家是世交,我爸年轻那会儿参军,和纪伯伯睡上下铺。” 林甘蓝颔首,哦,是多年的交情。 “纪家有两个女儿,纪如珠,纪橙橙。大女儿纪如珠同我大哥差不多年纪,一进校门便遇到了白马王子,早早结婚。” 哦,纪家大女儿早成婚,那小女儿……岂不是和他青梅竹马? 她斜觑了厉晋远一眼,男人把车开得稳稳地,一点感觉不到颠簸。 “小女儿纪橙橙是捡来的。” “据说纪如珠八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几乎死掉,纪伯母去寺庙祈福,回来路上遇到了一个裹在襁褓里的弃婴。” 没想到小女儿居然身世坎坷,林甘蓝听得入神,轻声揣测:“那个弃婴……就是纪家的小女儿?” 厉晋远瞥她一眼,继续不紧不慢地道来:“那年头,收养一个孩子也不容易,纪伯母本意是将孩子送交福利院,碰巧,纪如珠想妈妈了,央求纪伯父拨了个电话过来。” 往前倒数二十年,有大哥大的人家,非富即贵呢。 林甘蓝发散了思维,捕捉到厉晋远低沉的声线,连忙定了定心神,把心思转回纪家的过往。 “纪如珠心善,听说了这件事,便央求纪伯父纪伯母收养那个孩子。说来也怪,收养那孩子没多久,纪如珠的病就好了,纪家便把纪橙橙看作一枚福星,真的办理了繁琐的收养手续,成为了纪家一员。” “纪橙橙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捡来的,但纪家对她视如己出,纪如珠有的,她也有。她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孩子,乖巧懂事,念书很厉害,一路都是最好的学校,最后成了一名心理医生。” 黑色悍马已经驶出城市的繁华地带,霓虹的五彩灯光渐渐稀少,透过干净的窗户斜往上望,深蓝色的夜空越发广袤,连星星都比市中心多了几颗。 越听他娓娓道来,林甘蓝的心反而越发沉重。 莫名其妙,仿佛一种心灵感应,真要她追究为什么,她也说不出个子丑卯寅。 车厢内的气氛短暂凝滞,她降下一般车窗,夜风哗啦啦灌进车厢,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借了夜风的声音,林甘蓝仿佛多了几分底气:“那……纪橙橙喜欢你?” 厉晋远突然一脚刹车,她就往前面栽去,额头差点撞上挡风玻璃,心脏蹦蹦直跳。 远处的灯光明明灭灭,男人忽然倾身过来,挡住了散落的光。 黑暗里,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他淡淡问:“还想问什么?” 除了纪橙橙喜欢他,还想问——“两三年前,厉知非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我只愿意回答一个。你想听哪一个答案?” 林甘蓝一顿,眼珠子一转,耍赖皮:“你说的是‘如果’,但现实是我两个都想知道。” 她没发觉,求厉晋远的时候,总不自觉带出几分娇滴滴,圆润的杏眼水濛濛,跟刚出生的小奶狗似的。 厉晋远笑了笑,这回没心软:“那我去掉‘如果’,我只回答一个问题,你自己选。” 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良久,她竖起两根手指头,轻声试探:“多回答一个问题,不行吗?” 厉晋远摇头,把她的手指头掰了一个回去,声音比夜风更冷:“不行。” 林甘蓝讷讷:“那……后一个问题吧。” 两三年前,厉知非身上那桩事。 厉晋远松开她,坐直身体,重新踩下油门。 悍马的嘶吼声里,夹杂了那抹熟悉的低沉声线。 “那年夏天,厉知非还没满三岁,小小人儿已经能跑会跳,还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词儿。” 林甘蓝低头,眼前仿佛浮现出厉知非那时候的讨喜模样,不经意漾开一抹笑。 “我得了一段长假,准备带孩子出去旅行,顺便培养一下稀薄的父子亲情。” 他常年待在部队,时不时出外执行任务,连电话都不通,再不抓紧放假时间带孩子,儿子都快不认识他了。 “正巧纪家邀请我去夏威夷,我就带着孩子一起去了。纪如珠结婚早,丈夫也挑得好,是她在美国念书时候的学长,但世上没有百分百的完美,两人如胶似漆,日子和和美美,但一直没怀上孩子。结婚好多年,终于生了个女儿,晴晴。” 车窗半开,风呼啦啦地全灌进来,扬起她的黑色短发,如一面猎猎旗帜。 林甘蓝全神贯注地听着,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说,马上就出事了…… 如她预料到那般,厉晋远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如何形容。 “晴晴只比知非大两岁,大约生得好看的小孩子互相间有种奇妙的吸引力,他们一见如故,天天厮混一起玩。” “那次,据知非说他们在玩捉迷藏……” 这回,他停顿了很久。 林甘蓝惴惴不安地等着,久久没有下文,禁不住追问:“后来怎么了?” “晴晴死了。” “死在纪家别墅的游泳池里,面朝天,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死不瞑目。” “知非站在二楼,眼睁睁地看着。” 第358章 疑云重重 第358章疑云重重 林甘蓝骇了一跳。 整个人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在她的想象里,能和厉知非玩到一块儿的小姑娘,一定生得特别好看。 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对这个世界永远饱含着热情和好奇,扎两个马尾辫,系粉色的头绳,走路的时候随着手臂摆动的幅度一摇一晃…… 可是,这一切都在他说出“晴晴死了”四个字的时候终结。 “死在纪家别墅的游泳池里,面朝天,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死不瞑目。” 林甘蓝盯着他,咬牙切齿:“晴晴……怎么死的?” 黑色悍马已经驶出了江州市区的范围,道路两旁渐渐少了高楼大厦,取而代之的是倾颓的断壁残垣,浓浓夜色里,黄澄澄的车灯扫过去,倍感凄凉。 林甘蓝的视线落在男人紧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山峰的形状,眼底闪过一丝坚毅。 她心内一凛,扭头看向道路前方。 没路。 路的尽头,一片浓得散不开的黑。 仿佛上古神兽饕餮张开了大嘴,黑色悍马与这片黑暗比起来,犹如一颗星辰与漫天星斗抗衡,单薄,渺小,不值一提。 悍马没减速,林甘蓝不敢拉拽厉晋远,生怕他胡乱一拐弯,还没下深渊,先把车撞进了侧边的深沟里。 她只敢拉住厉晋远半挽的衬衫衣袖,赌一把他舍不得让自己死。 眼一闭,心里的恐惧却无从宣泄。 感觉到车子急速俯冲,身子腾云驾雾般失重,坐在系了安全带的位置上,小腿肚仍在打颤。 林甘蓝死死咬唇,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齿间渲染开去。 车子久久没坠地,耳边的嘶吼如旧,林甘蓝睁开左眼,觑见厉晋远唇边漾开一丝温柔的笑。 回头一看,刚过了一个高高斜坡。 她抚了抚心口,吁一口气,仿佛刚从奈何桥头玩了一把漂移。 “怎么,怕我带你一起死?” 厉晋远把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单肘撑住窗框。 找到一包凤凰楼香烟,但翻来覆去都没发现打火机。 林甘蓝伸出手去,掌心躺了一盒火柴。 他笑笑,没拿过来,稍稍一抖,拉开了火柴,挑出一根。然后借着她的手,划燃了,透过跳跃的火苗,湛黑的眸子里仿佛闪烁着星星。 从城西的山洞归来后,林甘蓝就找了一盒火柴带在身边。顶端覆一层蜡,不容易在盒内划燃,也不容易潮湿,比防风打火机更适合应付危急情况。 毕竟,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会先来。如厉晋远那般,做些准备,总是没错。 她有时候无畏无惧,有时候又格外惜命。 收好火柴,林甘蓝没看他,反而抬头仰望漫天星斗,喃喃自语:“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背后,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温热的胸膛紧贴她的背,厉晋远头搁在她瘦削的肩上,她稍微一动,就往下滑。 “别动,让我趴会儿。” 他闭上眼,薄唇微启,热气喷在她的颈间,如同呓语。 “纪家别墅很大,有前后两个院子,游泳池建在后院,那天,我们都在前院准备烧烤,谁也没有听见晴晴坠入游泳池的声音。” “知非站在别墅二楼,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出了市区,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四周只有啾啾的鸟鸣,林甘蓝也不自觉放轻了语调:“问一下知非不就知道了?” 男人的前额抵住她的肩胛骨,微微摇了摇。 “知非好像入定的老僧,无论我们怎么叫他,都得不到回应。” 林甘蓝一片茫然:“怎么会这样……” 转念再一想,那时候的厉知非不过两岁多,连话都只能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早被吓傻了吧。 她拧了拧细眉,等等! 如果知非被吓傻了,是不是意味着他看见了些什么? 法医的职业天性,让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 厉晋远却似乎完全没感觉到了,热热的气息继续弥漫她的侧颈,偶尔薄唇擦过滑嫩的肌肤。 “厉知非身边放了两张高矮不一的凳子,组成了楼梯的样式,晴晴的身高与知非差不多,我抱着知非站上去试了试,踩在最高的那张凳子上,足够攀住二楼的栏杆翻出来。” “并且,高凳子前方的栏杆上,的确有摩擦的痕迹。” “栏杆下方,还遗落了一朵头花,嫩黄色的向日葵。而水里的晴晴,散了一边的辫子。” 纷乱的信息,犹如一块块拼图,渐次拼凑到一起,形成了真相。 林甘蓝咬唇:“晴晴……从二楼掉进游泳池?” 她其实想问,晴晴是自己坠进游泳池,还是被人推进去的。 话到口边,忽然反应过来,当时只有晴晴和厉知非两个人,如果是被人推落游泳池…… 夜风过,林甘蓝不由打了个冷颤。 身后的厉晋远感觉到了,保持着贴身的姿势,升上了车窗。 风,顿时消失了。 风声,也听不见了。 车厢里暖乎,安稳而宁静。 在这份渗人的宁静里,林甘蓝听见他叹了一声气。 “那后来呢?” “晴晴死了,纪家几乎崩溃。” 林甘蓝能想象到,纪如珠夫妇结婚多年只这一个女儿,该是像眼珠子般百般呵护着。 晴晴的死,如一把利刃,割裂了纪家每个人的心。 “知非呆了,换上了严重的创伤应激后遗症,表现出强烈的自闭,纪橙橙为他治疗了半年。” “他恢复了,但也彻底忘记了晴晴的死。” “什么都问不出,也没目击证人、监控摄像头。” “晴晴的死,自此成了一个谜。” “没有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甘蓝舔了舔唇,喉咙似火烧,燎得发疼。 她能理解厉晋远的决定,无论晴晴是失足掉进游泳池,还是被厉知非推进游泳池,纪家人应该都不想再看到厉知非。 只要一看到,便会想到晴晴的死,便会痛不欲生。 林甘蓝沉默良久,有些出乎了厉晋远的预料。 他直起身,借着窗外暗淡的月光,瞥见她的眼角悬了一滴泪。 他探身过去,叹着气擦在手背:“你哭什么?” “我相信知非,不会故意推人落水。” 厉晋远抿了抿唇:“我也相信。” 他的儿子,他有分寸,虽然只两岁多,但已经懂事了,碰巧动画片演到高空攀爬时,都会趁机教育一番。 所以,他也很好奇,一向不到栏杆边去的厉知非,怎么会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呆呆站在栏杆边。 林甘蓝眼圈渐红:“其实,为什么不给知非换个心理医生?纪橙橙毕竟是纪家人,半年治疗期,天天和知非待在一起,岂不是会常常想起侄女?” 厉晋远瞬间沉了脸,抵着林甘蓝后背,她看不见。 他幽幽道:“事发突然,纪橙橙当时就给知非做了心理干预,后来,就主动说负责到底了。” “在她的周旋下,纪家只当晴晴是自己不慎失足落水,只是两家人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毫无嫌隙了。” 车厢里陷入片刻沉寂,他的眸子映出暗暗的光。 事实上,他故意促成了这次治疗。 晴晴的死,疑点颇多。 其一,他们都在前院,不算远,可晴晴从二楼的栏杆摔进游泳池,居然一个人都没听见声儿! 其二,厉知非向来不去危险地方,怎么就站到了二楼的栏杆边儿? 其三,他检查过栏杆边的划痕,像是扣子划出的,然而晴晴那日穿了白色的系带纱裙,没有扣子…… 那日,纪家别墅里只有他们父子俩和纪家人,他想借纪橙橙作踏板,继续查这件事。 然而—— 不提也罢。 一向战无不胜的将军,也会有崴脚的时候。 第359章 不会缺席 第359章 不会缺席 天边的星辰渐渐暗淡,东方露出一线鱼肚白的光。 那亮光似打了胜仗的将军,欣喜若狂地扩展光明的版图,直至将整个世界都洒满亮光。 踏着晨曦,厉晋远将车往回开,谁也没说话,车厢里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一夜未睡,林甘蓝的眼皮分明沉得快撑不住了,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叫嚣着疲累,然而头脑却清醒,没半点睡意。 晴晴的死太惨烈,连她乍然闻听,也忍不住揪了心。 黑色悍马开进厉家院子,下车时,厉晋远提醒她:“知非不记得这事了,别提。” 当初他们曾反复询问过厉知非,太急躁反而起了反作用,加重了他的病情。 他陪着厉知非租住在纪橙橙隔壁的公寓治疗了半年,期间除了执行特殊任务,一直陪同,然而,还是眼睁睁看着厉知非一点点忘记那件事。 从初时的发狂,到最后提起时,他目无波澜,反而眨巴黑白分明的眸子,水汪汪地望着厉晋远,好奇地问:“爸爸,晴晴是谁?” 纪橙橙笑得抱歉:“阿远哥哥,知非的创伤应激后遗症太严重,我……实在无能为力。要么维持现状,让他忘记那件不愉快的事,要么另请高明,但我必须先提醒你,一旦让他记起,他可能会疯掉。” 厉晋远并非百分百信任纪橙橙,辗转带着厉知非找了国外知名的心理医生,尝试唤醒他的记忆。 然而,如纪橙橙说的那样,一旦尝试强制唤醒,厉知非便会发疯。 只好不了了之。 林甘蓝重重地“嗯”一声,进门踏上楼梯,忽听楼上有小孩子的声音。 再一看,厉晋远没跟上来,呆呆地站在门外不知道回忆了什么。 “厉晋远,回神!孩子可能醒了。” 她唤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楼。 二楼走廊静悄悄,刚才的小孩声音仿佛一场幻觉。 厉晋远动作很快,眨眼间就跟了上来,差点撞上她的背。 “怎么了?”他沉稳问。 “刚才还听见声音,怎么没反应了。” 她应声,轻手轻脚往厉知非的儿童房走,到了门口,却被厉晋远拉住。 他手指向下,指了指门缝,隐约露出拖鞋的轮廓,小小两只,不是大人的尺寸。 厉知非躲在门后? 林甘蓝忽然呼吸一滞,伸出去的手如有千斤重,轻轻握住门把手。 忍不住猜测,现在的厉知非是哪一个人格? 她私心想是第一人格,最讨喜,最可爱,不用纠结如何相处。 随即,又想给自己一耳光:当妈的,怎么能不一碗水端平呢! 无论哪一个人格,都是厉知非,都是她的儿子,该一视同仁才对! 深呼吸两口气,做了心理建设,她鼓起勇气推开门。 推门的刹那,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仿佛无形中注入了一股暖暖的力量。 “呀,被发现了!”门后露出一张俊朗的笑脸,如同初升的朝阳。 林甘蓝微怔,厉知非已经扑了上来,抱住她的腰,声音软糯:“蓝蓝,你上哪儿去了?我看过你的房间,没人。” 他仰头,黑葡萄似的眸子看向厉晋远:“爸爸房间也没人。” 林甘蓝喉咙发涩,眼眶泛酸,颤抖着手抚上小家伙的发顶,一下又一下,好像怎么也不够。 她的小家伙回来了! “咦,蓝蓝好像要哭了,爸爸欺负你了吗?” 小家伙顿时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儿,活像刚出生的小奶狗龇牙咧嘴,然而却露出了没长牙的牙床,凶狠不足,可爱有余。 厉晋远揽住林甘蓝的肩,柔声安抚:“我们刚出门,外头有点凉,冷着眼睛了。” 厉知非“啊”一声,头一回听说“冷着眼睛”这种说法。 小家伙不疑有它,拉住林甘蓝的手就往自己的小床上拽,把被子往她身上覆,还不忘连眼睛也盖上,美滋滋邀功:“现在不冷了吧?” 奶白色的被子挡在眼前,并未完全隔绝光线,林甘蓝能看见厉知非映在上面的轮廓,小小的,软软的一只。 她的眼眶更酸涩了,泪花儿在里头打转。 如果厉知非能一直软萌可爱,不受任何伤害该多好啊! 眼泪滑落的瞬间,林甘蓝倾身抱住了他,紧紧地,贴着心脏。 “啊呀,蓝蓝要憋死我啦。” 觑着厉知非故意扮鬼脸耍宝,活脱脱就是以前的儿子,厉晋远退出了房间,径直到走廊尽头才拨通电话。 清晨六点多,但杜医生接电话很快,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大约刚做完运动。 厉晋远开门见山:“昏睡一觉,他回到了第一人格。” 依稀能听见翻阅资料的声音,杜医生沉吟半晌:“还记得我之前给你分析过的三个人格吗?” “嗯,记得。” “其实,它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保护厉知非好好活着。” “主人格虽然慢一拍,但它不会缺席,它接收到另两个人格的争执信号时,已经太晚了,厉知非陷入了昏睡。” “于是,它在昏睡中做出了调整。” “第二人格退位,第一人格回归,软萌可爱的人设更适合应对现在的情况。” 厉晋远听得后背冒冷汗,厉知非的主人格听起来格外运筹帷幄,一点没小孩子样儿,就像个……像个历尽沧桑的成年人,躲在幕后做出最佳的判断! “那,现在这种情况,是好还是坏?” 杜医生迟疑:“说不好。” 第一人格的回归,暂时看来是好的;可三个人格互存的局面,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 而且,正因为这种适宜的调整,才越发觉得可怕——五岁小孩的身体里居然住了这么一个老谋深算的人格,如同站在金字塔尖的元帅,底下还有两个人格供它驱使,光想一想,便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结束了这一通谈话,厉晋远的心不由往下坠了坠。 路过厉司令的书房,发现门虚掩着,透出一丝灯光。天渐渐亮起,吞没了黄澄澄的灯光,并不显眼,他之前急着询问杜医生一时没发现。 厉晋远轻悄悄推开门,一眼看到坐在红木书桌后的厉司令。 一夜时间,厉司令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书桌上的台灯散发出柔和的光,将厉司令的脸完全笼罩,反而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的指间夹着一支烟,腾起的袅袅白烟在灯光里飞舞,连叹息都轻了几分。 厉晋远走近,拉了一张椅子,隔一张红木书桌,坐在厉司令对面。 “爸,你没睡?” “我联系了美国那边的专家,连夜启程了,大约今天就能到。” 厉晋远清浅一笑,他爸就是这样,永远没一句废话。 “妈呢?” “哭累了,我喂了她一颗安定片,睡了。” “少吃点安定片,对身体不好。” 厉司令失笑:“儿子反过来教老子怎么做事了?” 微微叹息一声,又道:“总比哭上一整夜好,再这么哭下去,眼睛都坏了。” 厉晋远也笑:“那你要多劝老妈几句,她……” 他摸了摸鼻尖,对上厉司令似笑非笑的眼,话锋一转:“这些年你把老妈呵护太好,她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一点小事就跟天塌了似的。” 厉司令微微颔首,似乎对他这个回答还算满意:“你的媳妇也差不多。” 厉晋远微怔,眼前浮现出林甘蓝那双水濛濛的泪眼,轻哼一声:“她不一样。” 她看似柔柔弱弱,可骨子里是硬朗的,天塌下去,也会一边淌泪一边撑着。 闻言,厉司令嗤一声,似乎不相信他的说辞。 即使父子俩,也互不相让,都觉着自个儿的媳妇是最好。 沉寂了片刻,厉司令把烟蒂摁灭,起身拉开了窗帘。 哗啦一声,清新的晨光洒满书房。 他听见厉司令轻声道:“永南基地那边给我来电话,说了那起拐卖案子。” 厉晋远心道,原来赵政委给他电话之前,已经先知会过自家老爸了。 厉司令回身,盯住他:“你会去吧?” 灼灼的目光,仿佛一抹火种,厉晋远恍惚回到了参军的那个早晨,老爸也是这般看着他,沉沉地摁了摁他的肩头,嘱咐道:“国家需要你,去吧!家里,有我看顾。” 数十年后,厉司令添了几道皱纹,那话依然不变。 “国家需要你,去吧!家里,有我看顾。” 厉晋远也仍然如同那年的毛头小子般,胸中腾起一股热血,滚滚不绝。 为己,一生不过几十年;为公,亘古流存。 第360章 午夜凶铃 第360章 午夜凶铃 中午时分,厉家迎来了一批客人。 副队长赵风,狙击手路一峰,通信兵江阳,爆破手黄岐,机枪手庞斐然,站成一排,巍然如连绵的山脉。 队长厉晋远,医疗兵林甘蓝。 野狼小分队,齐了。 厉知非眼睛都睁大了,左看看,右瞧瞧,在他们之间转来转去,研究着整齐划一的敬礼动作,分外好奇。 忽然耳畔扬风,江阳攥住他的手腕,一横,就把他拎了起来,头朝下,双脚向上,如墙上的挂钟般微微摇摆。 “啊呀,放下,快放下!” 不远处的厉老太太佯装擦拭摆件,余光却牢牢锁住了自家孙子,见状,抹布一丢,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 江阳吐吐舌头,立刻把厉知非放到了地上。 双脚踩上实地,厉知非还觉得不过瘾,摇着江阳的胳膊撒娇:“再来一次,好不好?” “不行!万一摔了怎么办?”厉知非刚经历了绑架,又患了分裂型人格障碍,即使现在一如往常般软萌,厉老太太还是止不住担心,说什么也不肯冒一丁点风险。 她想拦,反而先被厉晋远阻了脚步。 “妈,我的队员我清楚,不会摔着知非。况且,小孩子皮实,稍微摔一跤不要紧。” 厉晋远双手摁住老太太的肩,径直调转了方向,背后传来厉知非的欢声笑语——“坐飞机太好玩了!” 厉老太太反身不成,不满地嘟囔:“可非非现在有病呐……” “医生说了,现在回到正轨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你别老拿病人的眼光对待孩子,会给他留下心理阴影的……” 林甘蓝静静听着,不禁弯了弯唇,厉晋远这厮,可真会忽悠! 她招手,示意江阳过来,素白的手一摊:“资料呢?” 江阳刚和厉知非玩了两轮举高高的游戏,这会儿还意犹未尽,额间漫了一层薄薄的汗,阳光下,亮晶晶如同他的眼眸。 他随手抹一把汗:“我们手里只有一半儿资料,另一半,还得等江州警局的人过来。” 她眼波流转:“江州警局派了谁,知道吗?” 江阳摇头,一贯的大大咧咧:“我哪知道!”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厉家的门铃就响了。 江阳耸耸肩:“喏,说不定就是江州警局的人到了。” 林甘蓝去开门,眼底的光缓缓一寸寸冷掉,怀抱双臂看向门外的人:“你怎么来了?” 苏元嬉皮笑脸:“噫,门口可没贴‘苏元不准入内’的字样。” 言下之意,我为什么不能过来? 林甘蓝轻笑一声:“行,我马上就去补一张,苏元不得入内。” 苏元“啧”一声:“难怪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还没正式过门呢,就开始当家做主了。” 抬头,迎面对上一道冷冽的视线,厉晋远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浓眉一挑:“夫人,我看那字条应该写成‘苏元与狗不得入内’才解气。” 林甘蓝摇头:“不行,跟苏元相提并论,狗狗会不开心的。” 靠,这是暗戳戳骂他连狗都不如?! 苏元认栽,双手作揖,朝他们俩鞠了一躬,坦荡荡地认输:“单身狗拼不过你们两张嘴,我认输,行了吧?” 说罢,挤开身边一条缝,往客厅钻:“进去再说,我可是带着正事来的。” “什么,你就是江州警局派来的援兵?” 林甘蓝踮起脚尖,似乎想越过苏元的肩头往后看还有谁。 苏元摆摆手:“别看了,就我一个。” 林甘蓝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啥?就你一个?” 苏元一个,再加上野狼小分队七个人,一共八个,就是他们的全部力量了? 她还没消化掉这个消息,苏元又带来了噩耗:“国内管制多,所以武器方面……没有。” 瞥见林甘蓝的惊诧之色,他举双手投降:“也不能算没有吧,就是……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别整太出格了,毕竟是在国内,上头希望我们能悄无声息解决这桩事情,别惊动了普通民众。” 厉晋远一锤定音:“先汇总资料,把案子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再讨论行动方案。” 林甘蓝颓然栽进椅子里,还没开始,她已经觉得这一趟任务不靠谱了! 厉司令大方,把书房借给了他们。 苏元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乐悠悠,十七岁美术生,就读于江州一家国际私立学校。十几日前,离开学校去采风写生,沿途停留了好几个江州区县,最后出现的地方——” 他顿一顿,在电脑上调出了江州地图,在某个地方画了个圈。 “江州市乐陵县国泰镇。” 林甘蓝皱眉,她虽是土生土长的江州人,但江州市的辖区范围颇大,下属区县有很多地方她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譬如这劳什子国泰镇。 根据地图上看,乐陵县距离江州市区有上百公里的距离,山岭地形较多,也没听说过有什么著名景点。而乐悠悠就读于昂贵的国际私立学校,家里条件应该很不错,她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 心里这么想着,林甘蓝就问了出来。 苏元沉吟道:“正值备战明年上半年的艺术考试,她提出去采风写生,也属正常。至于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个偏远的地方……询问过她的同学、朋友和家里人,都说不知道。” “连朋友都没告诉?” 林甘蓝深觉难以置信,十七岁,正是花季般的年纪,诞生了无数少女的秘密。教室里,宿舍里,甚至手挽手去厕所的路上,都布满了女生间的小秘密,乐悠悠居然隐瞒到底,没向朋友透露一丁点? 似乎看出了林甘蓝的怀疑,苏元摇摇头:“乐悠悠开朗活泼,朋友挺多,但他们只知道她打算出去写生。第一站是青花江,然后便越走越远。” “事实上,乐悠悠的朋友们并不知道她去了国泰镇,这是我们查到的。” 说话间,苏元调出了一段视频。 镜头摇摇晃晃,看得出是自拍角度,少女的脸白皙娇嫩,绽开一抹灿烂笑容,如向日葵般令人欢喜,一双美目仿佛会发光。 镜头忽然向下,扫过她全身,简单的字母白t恤,搭配浅蓝色的破洞牛仔裤,一双黑色高帮帆布鞋,后面还背了一块方形画板,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 脚边还搁了一个松松垮垮的皮质旅行包,林甘蓝估计放了些贴身衣物。 乐悠悠晃了晃脸,黑亮的短发也随之飞扬,有几缕头发调皮地停留在她鼻尖,她似乎觉得痒,动手把它们拂下来。 她笑了笑,露出洁白的小虎牙,俏皮地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到了!我到了!”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 乐悠悠做了个张开双臂深呼吸的动作,闭上了眼睛,然后视频戛然而止,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是乐悠悠发在社交网站上的一个视频,此后,她就再无消息。” 苏元快速倒回,双目一直盯着视频,因为倒回的速度太快,美好开朗的乐悠悠被拉伸得比例有些奇怪,如同这宗扑朔迷离的案子,仿佛蒙上了一层脏兮兮的雾霾。 找到想要的信息,苏元摁了暂停键。 视频停留在前期镜头往下的时候,此时,镜头里已没了乐悠悠的脸,定格在她的白色t恤上,黑色的字母格外显眼:sunset。 日落。 林甘蓝有几分唏嘘。 不知乐悠悠有没有预见到,她的生命也正在经历一场日落? 但苏元伸出一根手指,佯作教鞭,却是指了指乐悠悠背后的地方。 隐约露出一块碑。 “我们查过了,这块碑在国泰镇的入口。也就是说,乐悠悠最后出现的地方,便是乐陵县国泰镇。” 林甘蓝蹙眉:“这个国泰镇有什么特别之处?” “如果说特别穷,也算特别之处的话,那就算是有吧。” 苏元背书般,语气毫无波澜:“乐陵县位于江州市边缘,如同之前给你们看的地图那样,山岭地形居多,少有地方适合种植农作物,交通也不发达,所以一直都很穷。” “而国泰镇,是乐陵县的穷中之穷。整个镇子不过两三万人,交通闭塞,教育水平落后,迷信风气盛行。” 林甘蓝听得咋舌,这样一个小镇,若不是这起案子,连她都不晓得,那乐悠悠又是从何处知道这个地方,又为什么偏要去那里写生呢? 而且,根据苏元提供的资料,乐悠悠是一个人去的。 换她十七岁那会儿,够胆私奔,却也不够胆子孤身一人去那么偏远又愚昧落后的地方。 苏元继续道:“这个视频,发布于七天前,也是乐悠悠留下的最后讯息了。” “从那一天开始,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谁也联系不上她。” 江阳轻声嘀咕:“那也不能说乐悠悠被拐卖了,应该是失踪才对!” 十七岁少女孤身待在国泰镇那种僻远的地方,很难说会发生什么,拐卖只是其中一种情形。 苏元轻声道:“十天前,乐悠悠父母前来报警,的确是说女儿失踪了。” “但三天前,他们接到了一通电话。” 乐悠悠的父亲是江州市赫赫有名的网络技术公司老板,事先设置了录音,苏元直接放出了那一段音频。 深更半夜,四周一片寂静,电话那头响起一阵粗噶的杂音。 林甘蓝下意识看向厉晋远,于无声中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是手指甲刮动话筒的声音。 有人刻意制造出杂音,免得被人认出声音。 乐悠悠的父亲一连“喂”了好几声,电话那头才传出一个低沉沙哑的男人声音。 “你们女儿……被拐了。” 声音戛然而止,只余一长串冰冷的“嘟嘟”忙音。 第361章 不速之客 第361章 不速之客 林甘蓝打了个冷颤。 这通电话诡异,再辅以深更半夜的气氛,令人忍不住浮现一连串恐怖片。 什么《鬼来电》,什么《致命电话》之类的。 林甘蓝沉了脸:“然后,乐悠悠父母就来报警,说女儿被拐了?” 苏元点头:“当夜,他们就报警了。我们查到那通电话是从国泰镇上拨出的,符合之前得到的消息,所以我们推测乐悠悠的确是从国泰镇失踪,而那通电话是某个知情人拨打的,乐悠悠的确很有可能被拐卖。” 林甘蓝有些吃惊:“因为一通电话,和一句没来由的话,你们就信了?” 不应该啊,警方办案应该讲求证据! 她话音刚落,赵风抛出了一份资料袋:“江州警局之所以做出这样的猜测,是因为我们手里这半份资料吧。” 对了,野狼小分队手里还有半份资料。 觑着江阳眼冒绿光,按捺不住地跃跃欲试,看来赵风一直保管着那半份资料,野狼小分队里的其他人都不曾看过。 果然,赵风解开密封的资料袋:“临走前,赵政委交代过,必须厉队在场才能开封这份资料。” 里面是什么,封得严严实实,他也不晓得。 好不容易解开了,抖一抖,里头只一个u盘。 赵风几乎半个头都钻进了资料袋,但里面确实空无一物了。 把u盘插进电脑,投影仪显出另一桩案子。 大约三个月前,乐河市的十九岁女生梁雪前往江州旅行,她报了旅行社,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一天却主动退出了旅行团。 而她最后出现的地方,也是在国泰镇。 林甘蓝倒吸一口凉气,这地儿,可邪门了,三个月间丢了两个女生。 仔细一归纳,三个月前失踪的梁雪和十日前失踪的乐悠悠有不少相同点。 不到二十岁的青春少女,没告诉周围人任何原因,孤身一人去了僻远的地方,且最后有迹可寻的地点都是国泰镇。 江阳没耐性,一眼溜下去看得最快:“咦,梁雪的父母也接到过奇怪的午夜电话!” 这一段,混杂在警方对梁雪父母的问询记录中。 根据资料,梁雪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条件很一般,梁雪高职毕业后进入了乐河当地一家私立医院作护士,工作勤奋努力,还被医院外派去进修过。 他们不像乐悠悠的父亲那样,懂得为自家电话设置录音,所以警方也没听过那通电话。 但循着电话公司给出的信息,那通电话最后依旧定位在了国泰镇。 眼睁睁看着资料往下滑,林甘蓝忽然抬手喊停:“等等——” 她操纵鼠标,让光标停留在了某一行资料上,显示:梁雪曾被医院外派到秀丽女性专科医院进修半个月。 “梁雪不是第一次来江州。” 她指了指那个“秀丽女性专科医院”,声线微微发颤:“这是江州一家私立医院。” 当初,她从江州医科大学毕业,成绩优异,不少医院主动向她抛出橄榄枝。 秀丽女性专科医院便是其中之一。 她头一次听说这家医院,还特意打听了一下,是一家预约制的高端私立医院,待遇优厚,医疗条件也好,专做女人的生意。 可惜,她志不在此,很爽快地回绝了这家医院的邀约,转而考取了江州警局的法医职位。 书房内气氛一凝,但转念再一想,就算梁雪不是头一次来江州了,也不能解释她为什么会突然退出旅行团,买票去偏远的国泰镇。 林甘蓝眉头微蹙,总觉得有什么线索微小如尘埃,在自己面前翩飞起舞,偏她就是捕捉不住。 厉晋远倏地开口:“梁雪家庭条件不好,怎么有钱报名旅行团?” 赵风找了找,圈出资料里的一段,自己先讶异了:“咦,她是中奖了。” 关于这部分资料,只有梁雪母亲的一段哭诉,说自己女儿乖巧懂事,中奖得了一张旅行劵,非要让给家里人。 可就一张劵,难以分配,梁雪母亲知道女儿平日工作辛苦,正好攒了年假,便让她去了。 谁知道,这一去,便是永别。 归程的前一日,梁雪退出旅行团,从此失去了联系。 卷宗上记载,警方也尝试从这那张旅行劵入手,那是旅行社推出的活动,随便谁都能买,每周有两趟行程,凭劵提前一天登记加入就行,所以完全查不到梁雪从哪儿中奖这张旅行劵。 林甘蓝咬唇,不由猜测:“有可能,有人将梁雪骗来江州,然后……” 赵风脸色阴沉:“一切皆有可能吧。” 梁雪这桩案子,同乐悠悠的案子有相似点,但也有不同。 譬如两人的家庭环境完全不同,去往国泰镇的初始目的也不同,甚至相貌、性格也大相径庭。 乐悠悠生得五官精致,性格开朗活泼,浑身洋溢着自信和活力,朋友一大堆,追求者也不少,是学校里一朵灿然盛开的鲜花,走到哪儿都令人瞩目。 而梁雪就比较普通了,资料上的她貌不惊人,走过身边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类型。而且梁家条件不太好,她的穿着打扮也普通,据同学、邻居讲,梁雪有些胆小内向,连朋友都少。 这样的两个女生,前后孤身去往同一个偏远地方,林甘蓝捻了捻手指,盯住江州地图上的某个点,她对那个国泰镇兴趣大增。 厉晋远沉着脸,看向苏元:“两件案子,警方打算并案侦查?” 苏元点头:“有不同点,但相似点更多。” “无论是失踪,还是拐卖,都应当是警方的侦破范畴,为什么会交给我们?” 苏元深深叹口气:“说出来你们都不信,国泰镇这个地方……有点邪乎。” “怎么邪乎?”江阳眼神一亮,凑近来。 “之前说过,国泰真愚昧落后,迷信风气盛行,你们别不当回事。根据过去的同事讲,当地人一听他们是去查拐卖案子的,居然把他们打出来了!” 林甘蓝大惊失色,霍然起身:“为什么?” 苏元摊手:“偏远地方,觉得花钱买是一种正当行为,发现身边有人进行人口买卖,不仅不会报警,还会帮忙遮掩。” “而且……” 他招招手,示意大家凑拢,压低声音讲:“我同事说,那个地方的确不吉利,我的同事们好手好脚走进去,没一个完好地出来。” “要么摔断胳膊腿,要么狂拉肚子,要么昏昏沉沉,精神不济。压根没办法继续查案,只好向上头求助了。” 然后,上头便把野狼小分队派了过来,美其名曰,小分队的队长和医疗兵都是江州本地人,更适合执行这项任务。 林甘蓝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就算是本地人,她也是头一回听见国泰镇这地儿啊! 野狼小分队另外几人没什么感觉,习惯了刀头舔血的危险任务,这种拯救任务反而觉得轻松——至少没有流血的危险。 厉晋远的指尖点了点桌面,余光觑着苏元:“担心损失更多的警力,所以江州警方就派了你一个过来?” 苏元一挺胸脯:“我可是自告奋勇过来的。” 被厉晋远冷冽的目光一扫,瞬间萎靡了:“国泰镇排外,人去多了反而容易坏事,咱们虽然人少,可都是精英,先悄悄打入内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摸个清楚,再招呼后头的部队,是吧?” 他干笑两声,还以为没那么容易摆平厉晋远,就见他起身收拾了资料:“国泰镇有点远,今天先准备一下,明天启程。” 苏元又惊又喜,表情格外好看,扯住了林甘蓝的衣袖:“厉少今儿这么好说话?” 他可是做好了磨破嘴皮子的准备,赵政委说了,劝不动厉晋远接受这个任务,上头也没办法。 望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林甘蓝心有戚戚:“他只是脾气坏点,人心是好的。” 见不得这个世界正义缺席,恶行肆虐。 一行人刚下楼,门铃又响了。 厉老太太正陪孙子叠乐高玩具,听见声音,揉了揉眉心:“今儿是怎么了,门铃一直没断过!” 林甘蓝离门最近,欣然起身去开门。 门外,两个人并肩而立。 一白发老者,一年轻姑娘。 厉老太太循声望过去,犹如锅里熬煮的水忽然沸腾,一下子奔了过去:“哎呀,橙橙!” 哪个橙橙? 林甘蓝一怔,忽然攥紧了手指,纪橙橙! 第362章 我的姑娘,怎么能委屈 第362章 我的姑娘,怎么能委屈 “老太太,最近身体可好?瞧着,还那么年轻漂亮,真令人嫉妒,要是我到了您的年纪,能像您保养得这么好,睡着了都会被笑醒!” 纪橙橙放开挽住白发老者的手,转而扶住了厉老太太,不动声色地挤开林甘蓝,往屋里走。 一句话,说得老太太眉开眼笑。 擦肩而过时,她意味深长地瞥了林甘蓝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拉了白发老者向老太太介绍:“这位是国外有名的心理学家,伯纳德·杜邦教授。” 尔后,寻到了厉晋远的方向,面上浮现几丝不高兴的神色:“阿远哥哥,知非出事需要心理医生,为什么不联系我?” 三分嗔,七分娇,听得林甘蓝骨头都酥了。 她还愣愣地站在门口,远远看着纪橙橙一进门便四处招呼,言谈举止亲昵而熟稔,仿佛是厉家的女主人。 反观自己,她牵出一抹苦笑,更像一个局外人。 厉老太太想替儿子解围,刚想好借口,厉晋远已经抢先开口了:“纪小姐贵人事忙,不敢叨扰。” 冷冰冰的内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客厅的气压骤降八度。 瞥见纪橙橙陡然难看的脸色,厉老太太十分过意不去,暗地里向小儿子使眼色,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厉晋远全然不在意。 反倒是纪橙橙,微怔片刻,又恢复了热情的笑容:“工作有什么要紧,当然是知非更重要了。说来也巧,我刚好入职伯纳德教授的心理诊所,听说我和厉伯伯认识,伯纳德教授就把我带上了。” 然后,她回头招呼:“对了,那个佣人,帮我把旅行箱推进来。” 她招手的方向正对厉家门口,那儿,只站了林甘蓝一个人。 起初,林甘蓝还没发觉,直到纪橙橙又催了一遍,才惊觉她指的是自己。 “对,就是你,帮我把箱子推进来吧。”纪橙橙交代完,顺势挽住了厉老太太的胳膊,用响亮的声音抱怨,“老太太,你们家现在招佣人的要求也太低了吧,我都进来多久了,她还不知道主动把箱子推进来,非得戳一下动一下……” 一番话,说得厉晋远沉了脸,冷峻的五官仿佛刀刻斧凿一般,还泛着刀斧的锋锐。 林甘蓝攥紧了手指,进门的时候纪橙橙故意瞥了她一眼,只看穿着也能分辨出,她压根不是厉家的佣人,现在来这么一出,分明是故意的! 故意的! 林甘蓝气得上下牙齿打架,她可不是软柿子可以由着人随意揉捏! 但厉晋远却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林甘蓝愣住了,厉晋远的意思,是要她忍? 搁在身侧的手隐隐有些发颤,这种时候,厉晋远不站在她身边,还想让她忍气吞声扮一回佣人? 林甘蓝深知,一旦服了软,那纪橙橙恐怕真要欺压到她头上了! 她一向为人处世的原则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会儿纪橙橙踩踏到她头上了,她怎么忍? 林甘蓝死死咬住下唇,尖尖的下巴微微扬起,眼里盛满了不服气。 哼,她才是厉晋远的女朋友,哪怕吵架闹脾气,也轮不到随便一个妖魔鬼怪都能抢位置! 林甘蓝哼一声,似乎是给自己鼓劲打气,双手攥成拳,刚迈开一步,纪橙橙大约见她老不动,撇过头,催了一声:“哎,你怎么当佣人的,动作快一点!” 似乎嫌自己的话不够劲爆,还特意叮嘱了一句:“小心些,我那箱子可是路易威登的,撞坏了,你得不吃不喝攒一年工资才能赔得上。” 刹那间,厉家客厅里的空气凝结,似乎在一瞬间凝了冰碴。 一向叽叽喳喳的江阳都乖乖闭上嘴,抹了一把额上冷汗,小声道:“完了完了,不会打起来吗?” 没人搭理他,侧头左右看一遍,人人自危,都揪着一颗心注视进展,万一不对劲,赶紧溜! 江阳紧张兮兮又问:“那个……真打起来了,咱们帮谁啊?” “啪”,额头挨了一拳头,猝不及防,他还没看清是谁。 赵风冷声定了大家心神:“慌个屁,厉队还站着呢。” 对呀,天塌了,还有厉队高个儿顶着。 众人释然,长吁一口气。 赵风又道:“不过真打起来了,还得撑林妹子,毕竟是自己人。” 众人纷纷点头,林妹子是自己人,不能被欺负了去! 林甘蓝完全没空注意他们,一双眼几乎能喷出火焰了,心里啐一口,妈的,欺人太甚! 去他妈的路易威登! 去他妈的纪橙橙! 摆明了不安好心,多半是觊觎老娘的男人,揍死丫的,绿茶表! 愤怒的火焰燃烧到顶点,林甘蓝感觉头发丝儿都快自燃了,心一横,正准备冲过去揪住纪橙橙的衣领揍丫的,突然—— 厉晋远动了。 他拨开挡路的纪橙橙,朝着门口走来。 先前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来,林甘蓝心里满含委屈。 她的眼睛清清亮亮,好像不掺杂一丁点杂质,就那么倔强地望着他。 厉晋远的心都化了。 凝积一冬的大雪瞬间融化成春水。 他站定,笑了笑:“委屈了?” 林甘蓝的声音轻得自己都快听不清:“有点。” “我的姑娘,怎么能受委屈呢。” 林甘蓝的心倏然漏跳了一拍。 他说什么? 林甘蓝睁大了眼,黑亮的瞳仁映出他冷峻的五官,逆着光,蒙了淡淡一层光晕。 厉晋远的心田抚过一阵风,轻轻的,带来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微微摩挲她的额头,光洁滑嫩,手感很好。 他轻声交代:“等我。” 林甘蓝鼻子有点酸,没点头,也没摇头。 她甚至想,就这么算了吧,就算被当一回佣人也没什么了不起,他知道我委屈了呢。 然后,厉晋远放开了搭在她肩头的手,走到两个并排而立的箱子旁,略一思忖,点了路易威登经典款的箱子,仰头问纪橙橙:“这是你的?” 另一个是黑色的皮质箱子,款式过时,不像是纪橙橙的风格。 纪橙橙点点头:“阿远哥哥,你别自己动手呀,佣人就在旁边呢。” 她生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圆眼睛,小嘴巴,活像校园小说里的傻白甜女主角,即使说出冒犯的话,大家也会下意识为她开脱。 厉老太太便是“大家”其中之一,好言好语解释:“那不是佣人,是……小三的女朋友。” “啊,那是阿远哥哥的女朋友?” 纪橙橙大惊失色,但那抹惊诧却没抵达眼底,隔了老远的距离,林甘蓝都能感觉到她的敌意。 然而,纪橙橙居然能在充满敌意的审视目光中不鞠躬,不断喃喃道歉,林甘蓝也是服气。 除了林佳莉一家,纪橙橙是她见过最会变脸的人了,不对,应该说她的变脸功力更胜林佳莉一筹! 手心手背都是肉,厉老太太都心疼,出来打圆场:“行了,不知者不罪,你也不是故意认错的。” 又看向林甘蓝:“蓝蓝啊,橙橙都认错了,你就原谅她吧。” 这是明晃晃把她架到火上炙烤,老太太都发话了,她能拂了老太太的面子,不原谅嘛! 她正准备开口,被厉晋远拉住了。 “不是橙橙的错,是箱子的错,自己长腿走进来就没事了。”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林甘蓝侧头看他,猜不定他心里那杆天平到底往那边倾。 厉晋远把伯纳德教授的黑色行李箱往旁边挪了挪,在众人的注视下,忽然飞起一脚,狠狠将纪橙橙的箱子踢飞了。 路易威登的箱子质量也就那样,狠踹一脚,在地上磕绊几下,摔得七零八落。 抬头一看,纪橙橙脸色铁青。 厉晋远挑眉一笑,揽住了林甘蓝的肩:“我说了,不是橙橙的错,可我也不能让自个儿媳妇受委屈,只好委屈箱子。” 他一拍脑门,忽然想起来似的:“还好,虽然是路易威登的箱子,我大概也买得起。” 赵风简直是他肚子里的虫子,一个眼神交流就接收了指令,扬着手机讲:“纪小姐别慌,我已经下单了,一个小时就能送货到家,保证原款正品。” 纪橙橙被噎得无话可说,上下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林甘蓝猜,她大约在幻想咬死自己泄愤吧,不由缩了缩脖颈。 第363章 求生欲 第363章 求生欲 现场有片刻冷寂。 少倾,厉老太太才回过神,训责儿子:“小三,你怎么能这么暴力!快跟橙橙说对不起!” 厉晋远从善如流,难得乖巧听话一次:“纪小姐,真对不起,摔坏了你的箱子。我让人先把你的东西收拢,一会儿新箱子送到,再给你重新装上。” 厉老太太劝:“还有一间空客房,不如先把东西送那儿去吧。” 厉晋远又出声拦了:“妈,你别越俎代庖替纪小姐做主,酒店设施齐全一点。” 纪橙橙那句“我就喜欢家常的气氛”还没出口,他又阴恻恻补一句:“再说了,家里就这么大一点,你让纪小姐住了,伯纳德教授住哪儿?难不成要丢教授一个人住外头?” 伯纳德教授会一些蹩脚的中文,但距离独自在本国生存,还是差了点,他这么一说,不止厉老太太,连纪橙橙都不好意思强留了。 林甘蓝微垂眼睑,佯作不经意拧了厉晋远一把。 这厮,分明心里早算计好了,害她白委屈一场。 她下手有分寸,疼,但在他能忍受的范围内。 厉晋远偏头,朝她眨眨眼,不必说话,自有一股浓情蜜意顺着视线流淌,看不见摸不着,但一众围观者都能感觉到。 纪橙橙几乎一口银牙咬碎,撇开挽住厉老太太的手,似上足了发条的玩具火车头,“哐哐当当”踏步过来,狠狠撞开厉晋远的肩,冲到自己的箱子旁,蹲身收拾。 厉晋远走过去,还不忘牢牢拉住林甘蓝的手,关切地劝:“纪小姐休息会儿吧,我造下的烂摊子,我来收拾。” 纪橙橙深深凝望他一眼,然后低下了头。 从头到尾都称呼她“纪小姐”,无论做什么都带上自己的女朋友,摆明了是想划清界限! 指甲狠狠扣进掌心,轻微的疼痛反而让她清醒了些。 再抬起头,林甘蓝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她——居然笑了。 纪橙橙笑靥如花,半点不见恼怒,柔声道歉:“阿远哥哥,我不累。都怪我认错了人,嫂子生气是应该的,我向她赔礼道歉。” 林甘蓝愣住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明知纪橙橙可能心里并不是嘴上这么想的,但她仍然摆不出生气的脸色。 身后,传来厉老太太的赞扬:“我们家橙橙真有礼貌,知书达理,贤惠闺秀,哎哟,哪家小子娶了她可真是有福气!” 林甘蓝捻了捻手指,似乎触摸到了一点真相。 难怪乎厉知非病发后,厉老太太第一反应便是想到纪橙橙,可见她在一众长辈心里的印象。 呵,知书达理,贤惠闺秀! 厉家席开两桌。 野狼小分队自成一桌,厉家人是一桌。 上齐了菜肴,厉晋远稍稍推了一下林甘蓝,论理,她是女朋友,正该坐主桌。 正巧厉老太太身边有个空位,另一侧就是厉晋远,都是熟识的人,她相处起来也舒服。 谁知,她刚准备坐下,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 纪橙橙腰肢使力,狠狠挤开她,一屁股占据了那张椅子,和厉老太太热切攀谈,表情自然得仿佛这个位置一早就写上了她的名字。 林甘蓝猝不及防被挤了个趔趄,这一操作,几乎看得呆了,这……这女人也太不要脸了吧! 两张面孔切换得太溜了! 面朝厉家人是温柔可亲的小白兔,转头面对林甘蓝就成了凶神恶煞的大灰狼! 而且,她还特别会挑时机,正巧厉晋远转头在跟伯纳德教授说话,厉老太太也是听见她的声儿才扭过头来,谁也没看见刚才那一幕! 说话的间隙,纪橙橙眼尾上挑,得意地瞄她一眼。 林甘蓝读懂了那眼神的含义:瞧,你占了厉晋远女朋友的名头又怎样?陪在他身边的,最终还是我! 扫一圈饭桌,大部分人都已经入座了,伯纳德教授旁边还空出一个位置,若她这时候发难,恐怕厉司令和老太太都不会高兴。 难不成她就得咽下这口气,打落牙齿和血吞,遂了纪橙橙的意? 哼,你丫做梦! 林甘蓝咬唇,念头一反,正好借了这个机会测试一下厉晋远。 说到底,感情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若厉晋远有二心,她立刻就走,绝不拖泥带水;若厉晋远择了她,哼,那对不起了,管你是纪橙橙还是纪柚柚,你丫等到死,老娘也不挪位! 林甘蓝心意已定,来到厉晋远身后,轻声道:“阿远,我没位子了,还是去隔壁坐吧。” 她的声音柔柔,仿佛春日新抽芽的柳枝,在他的心湖轻拂晃悠,激起淡淡的涟漪。 片刻失神,他扭头看到了旁边位置上的纪橙橙,不必林甘蓝再说什么,心里已经有数了。 他起身,牢牢牵住了林甘蓝的手,掌心温热,声音沉稳:“这一桌不相干的人太多了,我们去隔壁桌吧。” 厉晋远的声音清朗,大半个桌子的人都听见了,厉老太太觑着纪橙橙的脸色,墨云压城,气压骤降,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纪橙橙握拳,倔强地仰头看他,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但厉晋远眼皮子都没掀一下,牵了林甘蓝就走,那一桌,赵风和江阳眼疾手快,已经让出空位,挤了两张凳子。 饭厅里,气氛登时凝滞。 厉司令敲了敲桌面,端起了酒杯:“大家聚在一起,就是缘分,来,碰个杯。” 索性略过刚才的不愉快。 喝酒的时候,林甘蓝碰了碰厉晋远,悄声问:“厉伯伯……不会生气吧?” “你这小脑瓜,一天到晚操心这么多干嘛。”厉晋远轻拍了她的后脑勺,满不在乎,“他自个儿就是有媳妇的人,难道还不懂?” 低头吃饭的间隙,嘀咕了一句:“媳妇当前,就是天塌下来,也是媳妇最大。敢在媳妇面前护着别人,这不是找死嘛。啧啧,我可是求生欲很强的……” 江阳坐在他旁边,抬起了努力刨饭的头,含糊不清地问:“厉队,什么是求生欲啊?生孩子的欲望吗?” 话音刚落,就挨了厉晋远一拳头:“吃你的饭吧!这么大块排骨也堵不住你的嘴?” 求生欲,生孩子的欲望…… 厉晋远仔细一咂摸,老脸一热,对面的赵风惊呼一声:“呀,厉队流鼻血了!” 他抬手摸了摸鼻间,粘稠鲜红的血。 唔,看来不能在林甘蓝面前畅想拉灯上床的画面,太危险了! 第364章 做个人吧 第364章 做个人吧 这顿饭,林甘蓝食不知味。 虽然没和纪橙橙一张桌子,可她的声音却无处不在。 “厉伯伯,蔬菜虽然不好吃,可营养好,您也得吃一些。” “老太太,喝一碗百合莲子银耳羹,美容养颜的。” “伯纳德教授,尝尝糖醋排骨,这可是国外吃不到的美食。” 一声又一声,跟不停振翅的小蜜蜂似的,嗡嗡嗡,听得林甘蓝耳朵疼。 大约是厉晋远的拒绝姿态太强硬,从进门开始,短短一个小时纪橙橙就碰了好几次壁,她没来野狼小分队这张桌子晃悠,让林甘蓝稍微松了口气。 即使站在对立面,林甘蓝也忍不住佩服她。 穿花蝴蝶似地,在众人间周旋,偏每个人都照顾得细致周到。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这餐饭,林甘蓝刚放下碗,就被纪橙橙拉住了。 她一脸惊愕回过头,正逢纪橙橙把厉老太太往外推:“老太太,我给你带了护肤品,就在行李箱里,您自个儿去拿一下。至于洗碗,你就别操心了,让佣人们休息一下,我来吧。” 然后,偏头一笑:“嫂子帮我搭把手。” 话音刚落,就拽了林甘蓝进厨房。 厉家的厨房宽敞明亮,站两个人绰绰有余。 瞧着纪橙橙把门一关,林甘蓝却觉得空间逼仄,压根不想跟她待在一块儿,干巴巴地讲:“你是客人,去休息吧,我来洗碗。” 洗碗而已,以前在林家她没少做,熟练地挽了袖子。 “咔哒”一声轻响,纪橙橙反锁了厨房门,抱臂看她,甜美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目鄙夷:“哟,还真以为是拉你进来洗碗?” “啧啧,这么天真的妞儿,阿远哥哥到底是从哪儿泡上手的?” 说着,纪橙橙一步步逼近,伸出手想去拧她的脸颊。 林甘蓝急速后退,躲开她的“咸猪手”,进入全面戒备状态:“你想干嘛?” “干嘛?”纪橙橙收起了甜美可人的面孔,刺猬般亮出了浑身的尖刺,语气不由拔高了八度,“鸠占鹊巢了,你说我要干嘛?” 她面上腾起愤怒的神色,柔和的五官瞬间扭曲得可怕,语气森然:“鹊回来了,就要把鸠赶走!” 林甘蓝听得心惊肉跳,纪橙橙疯了吧! 真以为自个儿是鹊? 还把她比作是占了巢的鸠? 林甘蓝身形笔直,冷哼一声,嘲讽道:“你丫出门没照镜子?鹊,呵呵,你哪里像鹊了?” “不过是一只印第安老斑鸠!” “还是秃头那种!” “给你推荐柳生育发液,没钱的话,国产霸王育发液了解一下?” 这下,轮到纪橙橙愣住了。 咦,这剧本不对啊! 电视剧里女配黑化,女主角都该哭哭啼啼地抱住大腿乞求饶命才对嘛! 明亮的厨房窗户映出纪橙橙的脑袋,头发细软稀少一直是她心里的痛,这些年努力念书搬弄心机,头发更是纷纷扬扬地落,赶上了现在正火热的“秃头少女”潮流。 反观林甘蓝,虽然是齐耳短发,可黑亮柔顺,阳光洒落发间,犹如闪耀星光的黑色瀑布,不加特效就能去演洗发水广告了。 纪橙橙攥紧了手指,指节发白,脸色铁青。 输了男人,还要输发量,她不能忍! 纪橙橙深呼吸两口气,定了定心神,皮笑肉不笑:“嘴皮子挺溜的,我瞧一会儿你还能不能溜得起来。” 林甘蓝的小心脏猛然一蹦,心道,来了,杀招来了! 话音一落,纪橙橙忽然扭头看向洗碗池里堆叠的脏碗,两根手指头拈起一只,在水龙头下冲刷了几遍,心一横,往地上摔去。 一声脆响,隔了一扇门,客厅里的人也都听见了。 客厅里的说话声一滞,随即响起往厨房的脚步声,厉老太太的声音最出挑,关切地询问厨房里怎么了。 在林甘蓝惊诧的眼神中,纪橙橙捡起一块尖利的碎片,往手掌心用力一划拉。 白瓷般细腻的掌心瞬间划出了一条红色的血线,刺目显眼。 纪橙橙丢掉碎片,不给林甘蓝任何反应时间,倏地解开了门的反锁。 下一刻,厨房门被推开,一群人出现在门口。 时机掐得刚刚好。 面对涌入的数颗黑压压脑袋,林甘蓝片刻失神,居然忍不住想,纪橙橙如果不做心理医生了,可以改行做爆破手,又或者当模特,这么会掐准时机! 推开厨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水龙头底下一池被冲刷的碗盘,以及站在洗碗池前的两个女人。 各自一边,隐隐有较劲的气势。 纪橙橙先发制人,往厉老太太怀里一靠,高举手掌,亮出掌心那一道尚在流血的红线,哀哀切切地啜泣:“老太太,疼。” 厉老太太上了岁数,心比qq糖还软,再加上她这么一撒娇,下意识就当小孩子对待了,凑过去吹了吹气:“哎哟,怎么搞成这样了。” 斜睨了一眼还傻呆呆站在原地的林甘蓝,纪橙橙故作无意搬出早编好的台词:“老太太,你别怪嫂子,她大概不怎么会洗碗,不小心砸了碗,我去捡碎片的时候,她可能脚下一滑,不小心把我往碎片上推了。” 她吸了吸鼻子,眼眸蒙了一层水雾,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幸好我反应快,手掌撑住了,不然整个人摔在碎片上,那可惨了。” 初听是为林甘蓝开脱,但寥寥两句话却言外之意丰富。 既点出林甘蓝四肢不勤,连碗都不会洗,还控诉了她推人,偏一副“她肯定是不小心”的表情,还摆脱了搬弄是非的名头,真是一石三鸟! 厉老太太可心疼了,细线一般的小伤口,急急地去找酒精消毒,叫嚷着让人去买创可贴:“去沙发上休息会儿,碗让佣人洗,你别碰了。” 纪橙橙摇摇头:“我说了要洗碗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不过一点小伤,老太太放心吧,我一定把碗洗的干干净净。只是……” 她顿了顿,怯生生看向林甘蓝:“嫂子以后可小心点,摔了碗不要紧,把人推到碎片上可危险了。” 纪橙橙三番两次提起“推人”,林甘蓝觉得成了一只胀气的河豚,随时可能爆炸! 碗是自个儿摔的,伤口也是自个儿划的,全往她身上推? 林甘蓝讨厌受气,似笑非笑:“纪柚子?啊呸,是纪橙橙。” 林甘蓝一出声,大家都朝她看过来。 在数道好奇或者揣测的目光里,林甘蓝挺了挺胸,冷嗤一声:“您可做个人吧!” 纪橙橙脸色微白,眼珠子一溜,泪花儿顷刻间涌了出来,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阿远哥哥,我……我没说什么啊,嫂子是不是讨厌我……嘤嘤嘤……” 林甘蓝揉了揉眉心,头一回见识活体“嘤嘤怪”,忒烦了。 就好像炎炎夏日的午后,正昏昏欲睡,然后隔壁开始装修响起了永无止尽的电锯声。 此刻,在林甘蓝心里,嘤嘤怪的杀伤力和装修的电锯声等同! 林甘蓝握了握拳头,没好脸色,迈前一步想揭穿纪橙橙的真面目,厉晋远又先她一步了。 拨开众人,厉晋远一步步走到她身边,站定。 纪橙橙凝望着厉晋远的脸,冷峻的五官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然而现在却站到对立面,不过一两米的距离,却仿佛隔了一整条鸿沟。 一片静默中,野狼小分队的人仿佛得了无声的感召,也渐次站到了林甘蓝身侧,宽敞的厨房一下子塞进六个大汉,显得有些拥挤。 纪橙橙咬唇,心里恨得要死,面上却还维持着柔弱小白兔的设定,怯生生地哭:“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厉晋远冷笑,“该我问你才对。” 纪橙橙带了哭腔:“阿远哥哥,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厉晋远斜她一眼,那表情摆明在说“演,接着演”。 还是江阳看不过去,要死也得让人死个明白:“纪橙橙小姐,我们都不是傻子,我们都有眼睛……” 赵风在后头拍了他一下,小声提醒:“说重点。” 江阳清了清嗓子:“嗯哼,手掌摁上碎片,不会是你那样的伤口。” 然后一耸肩,双手做了个谢幕的动作,表示“我说完了”。 刹那间,纪橙橙的脸色难看极了,她只斟酌了半秒,立刻哭啼啼地想辩解:“我……我没有作假……” 厉晋远长腿一迈,挡住了阳光,高大的身影笼罩了纪橙橙,轮廓分明的侧脸落在明暗之间,格外冷冽。 他的声音似乎不带有任何感情,一把拽住了纪橙橙的手腕:“没作假?不如咱们现场显示一下,掌心摁上那堆碎片是什么样子?” 说话间,他用脚尖拨了拨地上的碎片,发出轻微的响声,纪橙橙如受惊的小鸟抖了抖。 厉老太太看不过去,怒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小三,够了啊!” “够什么够?诬陷我女朋友,该问问她够了没?”厉晋远俨然一副冰山脸,可林甘蓝知道他是真生气了。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真生气的时候,他的头发会像刺猬一样,发硬,微微竖起来。 然而,林甘蓝心里却美滋滋的。 自家男人挡在前面冲锋陷阵,那滋味,只有大夏天瘫在空调房里吃西瓜能比拟一二了。 纪橙橙转背投入厉老太太的怀抱寻求安慰:“老太太,我……我……就是嘴上说说……” 厉晋远笑道:“你自个儿讲的,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长手一捞,拽过橱柜里挂着的橡胶手套,丢过去:“喏,那你就遵守说过的话,好事善始善终,把这堆碗洗完吧。” 他笑嘻嘻,但那笑意却没抵达眼底:“我媳妇不会洗碗,那就只能纪小姐‘能者多劳’,辛苦你了。” “而我……”厉晋远的笑意缓缓弥漫,如同涟漪般扩散开去,“这一餐饭太倒胃口,蓝蓝,咱们吃宵夜去。” 纪橙橙呆愣原地,眼睁睁看着男人揽住林甘蓝的肩扬长而去,心痛得让她难以呼吸。 林甘蓝是吧? 抢男人是吧? 这梁子,结下了! 第365章 姜还是老的辣 第365章姜还是老的辣 出了厉家大门,林甘蓝脚步迟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厉晋远的胳膊搭在她肩上,顺手分出一缕头发绕在指间摆弄,语气漫不经心:“还在想刚才的事?觉得我对纪橙橙太狠心了,过意不去?” 林甘蓝点头,又摇头。 “我的确在想刚才的事,但一点没觉得过意不去。我又不是圣母白莲花,被人陷害了,还得赔笑脸。” “实不相瞒,就算你不出手,我也不会吃这个哑巴亏的,大不了撕破脸谁也别想讨得好。” 这回答,深得厉晋远欢喜,连语气都轻快了些:“那你应该觉得大快人心才对,怎么还闷闷不乐?” 毕竟纪橙橙是世交的女儿,她刚来就发生了摩擦,林甘蓝担心厉司令和老太太的面子挂不住。 闻言,厉晋远哈哈大笑。 笑得林甘蓝莫名其妙,轻轻拧了他胳膊一下:“喂,我很正经地担心呢。” “别拧了,再拧下去,我就得成耙耳朵了。”厉晋远忍俊不禁,把她搂得更紧了,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小傻瓜。” 瞥见林甘蓝正儿八经的神色,才堪堪止住了笑,正色道:“我们家和纪家是世交,虽然出了晴晴那件事后,大家的关系淡了许多,爸妈也相信知非不会将晴晴推落游泳池,但心里还是觉得对纪家有愧,会稍微让着纪橙橙一点。” “你真以为爸妈老糊涂了,看不出那些伎俩?” “你回忆一下,我妈虽然和稀泥,可没说过你什么吧?” 林甘蓝仔细回想,好像的确如此,就连纪橙橙指控自己将她推在碎片上伤了手掌,厉老太太也只是一味地安慰纪橙橙,而没有说自己什么。 “我爸妈都是聪明人儿,看破不说破。” “你别担心了,我爸妈能向着谁?还不是我这个儿子,嘴上说两句,不掉皮不掉肉,最后还得随了我。” “而你,是我盖章的媳妇儿,是知非的亲妈,我爸妈早就认定了,别说一个纪橙橙,就是再来一百个什么纪菠萝,纪西瓜都拦不住我这颗想娶你的心。” “呸,谁是你媳妇儿了!”林甘蓝作势啐他一口,“不要脸!” 背后,不约而同响起一阵呕吐声。 林甘蓝回头一看,野狼小分队全到齐了,不知道跟了两人多长时间。 江阳还冲她挤眉弄眼:“啊呀,原来厉队这么会说甜言蜜语,难怪能把林妹子追到手呢!” 说罢,立刻开始模仿厉晋远刚才深情表白的样儿:“别说一个纪橙橙,就是再来一百个什么纪菠萝,纪西瓜都拦不住我这颗想娶你的心……厉队,你真的……太肉麻了!” 嘲讽厉晋远的下场就是被一巴掌拍飞。 “厉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出去吃宵夜都不叫上我们。” “对啊,亏得我们刚刚也撑了林妹子呢。” 不止赵风,连老成持重的庞斐然也开口了,厉晋远白他们一眼:“腿长在自己身上,我不开口,你们难不成还在厨房里站到天荒地老,不会自个儿跟上?” 江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要,我不行,别留我。” 活生生一个否定三连表情包。 他苦着脸抱怨:“厉队,你家这位客人可太厉害了,变脸堪比翻书,我可吃不消。” 其他几个人纷纷点头。 厉晋远轻咳一声:“行了,想想现在去哪儿宵夜吧。” 晚饭时间刚过,夕阳还没完全沉下去,城市被笼在一层柔和的橙红光线里,连烧烤摊都还没到时间摆出来。 林甘蓝提议:“不如去苏棠的酒吧?” 获得了一致通过。 厉晋远斜觑他们一眼:“那酒吧在哪儿,是啥样,你们知道吗?这么爽快就通过了?” 江阳嬉皮笑脸:“林妹子挑的,肯定好。” 苏棠的酒吧好不好? 林甘蓝也不确定,至少没有纪橙橙。 眼下,她只这一条要求,没纪橙橙,去哪儿都行。 “蓝蓝——” “爸爸——” “你们上哪儿去呀——” “我也去——” 软软糯糯的童音,从电音喇叭缓缓扩散出来,奶音减弱,多了几分电音的磁性。 林甘蓝回头一看,厉知非趴在二楼阳台,手里不知哪儿弄来一个电音喇叭,握在手里朝他们吼。 瞥见他们停下脚步,厉知非把喇叭一扔,叮叮咚咚跑下楼,向他们奔来。 “自从你来了,我就退居二线,有事都先招呼你了。”厉晋远酸溜溜地吸了吸鼻子。 林甘蓝白他一眼,快三十的男人了,也好意思跟她争孩子的宠爱? 她可是怀胎十月,哼,他争得过嘛! 到了近前,厉知非额间沁出几滴亮晶晶的汗珠,眨巴着圆润的大眼睛:“你们去哪儿?我可不可以也去?” 儿子的请求,林甘蓝从来没办法拒绝。 这一番耽搁,纪橙橙已经搀了厉老太太到门口。 老太太担心厉知非的病,在后头招手:“非非回来,咱们在家玩好不好?” 厉知非回头,扮个鬼脸:“不好!我要跟蓝蓝和爸爸一起出去玩!” 纪橙橙附和着老太太的话,帮着劝:“非非,外面不好玩,橙子阿姨陪你在家叠乐高怎么样?或者我们玩游戏?” “略略略,不要!” 厉知非干脆利落地拒绝,仰着白嫩嫩的小脸看向林甘蓝:“呜呜,带我去嘛。” 林甘蓝余光瞥见纪橙橙的脸色铁青。 “行吧,上来。”厉晋远长臂一伸,大发慈悲,把儿子抱在怀里。 厉老太太捶胸顿足:“外头多乱呀,万一磕着碰着非非了怎么办!” 纪橙橙似乎没听见,她的眼神黏在一家三口身上,幽深如一潭古井,深不可测。 厉司令皱了皱眉头,冷声打断老太太:“都当父亲的人了,还照看不好一个孩子?你瞎操什么心!” 平时厉司令是正宗的“妻管严”,可大事上却有决断,数落了一句便拉了伯纳德教授去书房,即使不在身边,厉老太太也没再出声拦了,颤巍巍赶上去,千叮咛万嘱咐:“你们照顾好非非。” 厉知非半抱在爸爸怀里,还伸出一只手紧紧拽住林甘蓝的胳膊,一脸紧张,似乎生怕她跑掉。 林甘蓝避无可避,和厉老太太打了个照面,想到几分钟前在厨房里的对峙场面,她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好在老太太心宽,一手拉住厉晋远,一手握住林甘蓝:“蓝蓝啊,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不周到的地方谅解一下。看见你和小三好好的,我也放心了。” 轻描淡写两句话,便把一切都解释了,既不得罪纪橙橙,又向林甘蓝释放出了足够的善意。 林甘蓝心里叹一声,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远处,纪橙橙站在门口,没有近前。 掌心沁了汗,沾湿刚刚割开的伤口,泛起火辣辣的疼。 躺在厉晋远怀里的小男孩,似乎跟那个女人有几分相像呢。 第366章 沉沦到底 第366章沉沦到底 酒吧刚开门,就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夜幕降临,大街小巷亮起了璀璨的霓虹灯,借了五彩缤纷的光,苏棠一眼认出了其中的熟人。 “蓝蓝——” 她迎上去,逗了逗躺在厉晋远怀里的小男孩:“啧啧,恋爱中的女人浑身散发着讨厌的甜味儿!连来一趟酒吧,都拖家带口。” 江阳冒个头,嘻嘻一笑,露出八颗大白牙:“小姐姐,就冲你说这话,我也要pick你了!” 然后一行人并列成排,依次报上名字:“江阳,黄岐,路一峰,庞斐然。” 江阳一锤定音:“我们是野狼小分队。” 美滋滋地扭头,迎面对上了厉晋远阴恻恻的目光:“谁想的?” 黄岐、路一峰和庞斐然不约而同指向了江阳。 厉晋远一脸“我就知道是你”的表情:“太傻了,不准再来第二次!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是谁?” 说罢,径直抱着孩子走进了酒吧。 林甘蓝跟在身后,还不忘补上一刀:“对了,你pick的这位小姐姐也是恋爱中人。” 江阳“啊”一声。 林甘蓝狡黠一笑:“她男朋友,就是你们厉队的哥哥,亲的那种!” 这回,全体“啊”一声了,江阳的嘴巴更是张大足以放进一个鸡蛋。 许久,才回过神哀嚎:“这个世界对单身狗太不友好了!” “世界上幸福的人到处都有,为何不能算我一个……” 居然一齐唱起了《单身情歌》。 苏棠把他们引到角落的卡座,指了指厉知非,立时喊停:“有小孩子,你们注意点影响。” 都带小孩子来酒吧了,唱首单身情歌怎么就不注意影响了? 江阳霍然起身,正准备跟苏棠掰扯一番,苏棠转头就让dj换了碟。 下一刻,欢快的童声响彻酒吧。 “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刚酝酿的话,江阳立刻咽了回去,双手作揖:“打扰了……” 果然,厉队夫妇的朋友都不是凡人,居然为了一小孩儿,放着大好的生意不做,在酒吧里放儿歌! 苏棠却不在意,横竖现在靠上了厉晋行这条金大腿,不必担心吃不上饭,一派落落大方:“喝什么?到了我的地儿,我请客。” 嘿嘿,有人请客。 野狼小分队个个摩拳擦掌,尤以江阳为甚,顺溜地报出了一串酒名。 一口气说完,然后等来了厉晋远一句:“别听他们的,明儿出任务,不能喝酒。” 江阳顿时拉长了脸,沮丧极了:“不喝酒,来酒吧干嘛?” 多的话也不敢抱怨,执行任务前一天不喝酒,是规定,他还没那个胆子打破铁律。 厉晋远思忖片刻:“说了带你们出来宵夜,也不能空手而回……” 江阳顿时星星眼,被老成持重的庞斐然拍了一下脑袋:“你呀,听见吃的就挪不开腿,活像个哈奇士。” 冷哼一声,江阳才没功夫搭理他,心心念念盼着厉晋远安排夜间节目。 只见厉晋远扭头看向苏棠:“附近有大排档吗?替我们买十斤小龙虾,香辣味和蒜蓉味各半。” 江阳瘫倒,哪里人在酒吧啃小龙虾? 苏棠居然真的笑着应了! 今日的“happy”酒吧,不走寻常路。 从“我头上有犄角”,到“白龙马蹄儿朝西”,欢快的儿歌一直没断过,江阳特意向dj打听过,苏棠挑了三十几首儿歌让他轮流放,誓把今晚打造成“童声之夜”。 居然吸引了不少顾客,热热闹闹地一起回忆童年。 江阳也是醉了,忍不住嘀咕:“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去酒吧不都应该冲着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小姐姐么,居然沉醉在儿歌里,太不正常了!” 更不正常的是,顾客们闻着喷香的小龙虾味道,时不时过来讨一只,十斤小龙虾很快就没了。 苏棠从中看到商机,亲自出马,几分钟时间就跟大排档谈拢了,分销小龙虾,从中拿提成。 别说江阳了,野狼小分队的一行人都看呆了,跟着感叹一句,厉队夫妇的朋友真不是凡人! 苏棠把大排档的菜单往他们桌子上一拍:“感谢你们替我发现了商机,今晚我请,随便敞开肚子吃。” 瞧她那喜滋滋的样儿,想必这条新商机让她赚了个盆满钵满。 厉知非沉浸在小龙虾的美味里,难得心甘情愿离开了爸妈,剩林甘蓝和厉晋远面面相觑。 下一秒,林甘蓝回头已不见了男人。 黑暗里,有人攥住了她的手腕,掌心那份温热甚是熟悉,她没挣扎,顺势被那股力量拉走了。 欢快的儿歌声越来越浅了,林甘蓝刚迈出酒吧后门,反手就被抵在了墙上,高大的身影压下来。 良久,男人才轻笑着开口:“不怕我是坏人吗?” 林甘蓝不动,笑意却止不住涟漪般扩散开去,轻轻泱泱:“你的手掌,我能感觉出来。” 男人笑得更欢了,俯身抵住她的额头,双臂下滑,圈住她细细的腰肢,难得轻声柔语:“让他们去浪,咱们正好二人世界。” 林甘蓝轻哼:“不怕家里那位纪小姐知道了不高兴?” 前一日,她刚从厉晋远嘴里听过了纪橙橙的身世,以及两家的纠葛,她可清楚记得,厉晋远避开了一个问题。 她问,纪橙橙是不是喜欢他。 有时候,没有回答,反而就是一种答案。 厉晋远低低笑出声,富有磁性的慵懒声线简直犯罪,温热的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一下又一下,激起她阵阵颤栗。 “想知道答案吗?” 林甘蓝白他一眼:“关我屁事。” 可眼神却不自觉往他身上飘。 厉晋远一眼就瞧破了她的伪装,却不戳破,看她强忍心中好奇的样子,分外可爱。 他轻轻刮了刮林甘蓝的鼻尖,仿佛有水,指尖是润的,触感美好。 林甘蓝泛痒,微微侧开脸,余光依旧锁定他双目。 厉晋远心里一阵舒坦,忍不住嗟叹,他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可爱! 外人面前,跟一枝青竹似的,宁折不弯,到他跟前,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拨开柔软的花瓣,一点点展露娇嫩的花心。 他喜欢这种区别对待。 “家里那位纪小姐……谁啊?不认识。” “既然是不认识的人,何必在意!” 林甘蓝抿唇,没说话,然而眼底划过的一丝神采却泄露了此时的心情。 厉晋远贴得更近了,林甘蓝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如擂鼓般,一下又一下,连带她的肌肤也微微震颤。 “我答了,也该给我点儿甜头吧。”厉晋远扬了扬薄唇。 “我可没答应。”林甘蓝推他,但双手虚软,他的胸膛坚固如铁,怎样也推不动。 分明是入冬的夜,林甘蓝的大衣落在酒吧里,只罩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身体里的血液如沸水般激奋,背后竟然沁出了隐隐约约的汗。 厉晋远忽然拉下了她的毛衣领子,白皙光洁的脖颈陡然暴露在冷空气李,她倏地颤了颤,下一刻,僵住不动了。 厉晋远倾身,薄唇印上了她的锁骨。 冰凉的冷空气,温软的薄唇,交织成一张密密的网。 林甘蓝闭上眼,整个人无尾熊般攀在男人身上,此时此刻,她是折翅的飞鸟,急速坠落深渊却展不开翅膀。 只能沉沦到底。 第367章 还在我家? 第367章 还在我家? 酒吧后门是一条小巷,幽深狭窄,隔老远才有一盏路灯,平时没什么人走过。 厉晋远也不怕人瞧见,擒住林甘蓝的手腕,沿着锁骨往上,一路繁花似锦,令人流连忘返。 许久,才分开。 林甘蓝腿软,几乎是半扶半倚钻进酒吧后门,本想着酒吧喧闹混杂,悄无声息归位不会有人注意,哪知刚走回卡座,迎面就对上了七双意味深长的眼。 不对,加上厉知非,是八双眼睛。 林甘蓝揉了揉眉心,五岁小孩儿凑什么热闹! 江阳亮了亮腕间的表盘,挤眉弄眼:“哟,才出去十八分钟,时间会不会有点太短啊?” 说话间,还拿眼去瞟厉晋远的某个部位。 林甘蓝愣了片刻才回过味,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脸倏然一红,啐了一口:“想什么呢,不正经!” 江阳连连摆手:“我可什么都没想啊,倒想问问,林妹子在想什么呢?” 随即,又是一阵哄笑。 林甘蓝低低垂头,脸颊似火烧,眼神从江阳促狭的笑容上掠过,想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苏棠伏在她肩侧,笑得直不起腰:“蓝蓝,女人呀还是要为自个儿的终生‘幸福’着想,中看不中用的男人不能要!” 厉晋远把她往胸前拉,双臂拢成了坚固的锁链,牢牢护住怀里的小女人。 他环视一眼哄堂大笑的众人,视线先定在了苏棠身上。 “看来,你已经试验过我哥了,他够用吗?” 苏棠默然,心里腹诽,这男人真恐怖,为了媳妇儿连亲哥都拖下水! 目光一转,锁定住野狼小分队。 “笑得很开心嘛,那今晚的小龙虾账单结一下?苏小姐的盛情邀请,可以留待下一次,反正我和蓝蓝会常来的。” 野狼小分队互看一眼,都在对方眼里捕捉到了潜台词:厉队真会算计!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卡座,顿时偃旗息鼓,没了声气。 在这份静谧中,厉晋远挟了媳妇儿,慢悠悠归位。 “爸爸,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厉知非跟过来,趴在林甘蓝双膝间,仰头看厉晋远,懵懂无知地问。 闻言,厉晋远目光如刀,依次掠过野狼小分队诸位:“在小孩子面前开十八禁玩笑,罪加一等,每人一百个俯卧撑。” 江阳“啊”一声,不乐意了:“厉队,这就没道理了啊……” 厉晋远一个眼神飘过,他立时闭上嘴,唯唯诺诺地应了:“啊,我不说了,不说了……” 身侧,另外几人全都用“送别”的目光瞧着他。 “江阳,再加一百个俯卧撑。”厉晋远冷冷道,“别以为离了基地,就可以不服从命令了。” “啊——” 江阳仰天长叹,瘫倒在卡座里,抽了自个儿一嘴巴子,都怪这张嘴,老惹祸,呜呜呜,两百个俯卧撑…… 好吧,其实比起往常的练习量不算什么,但他依然坚信,厉队就是在公报私仇! 不到十二点,众人就散了。 到了军区大院附近,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厉家没那么多空房间,托苏元安排,野狼小分队和他入住在大院附近的一间三星旅馆,虽然不比大酒店档次高,但干净整洁也能住,胜在距离厉家近,方便明日一齐启程。 厉晋远干脆也在旅馆门口下了出租车,离家不过几分钟路程,走走就过去了。 这种小事,林甘蓝一向随他。 江州地处南方,十二月的夜晚透着一股湿冷,她替趴在厉晋远背上的儿子拢了拢衣领,又给自个儿的大衣扣严实了,免得感冒。 “不能这样儿啊!你照顾了儿子,照顾了自个儿,那我呢?”厉晋远抗议。 林甘蓝扭头看他的薄款羽绒服,早未雨绸缪地拉紧了拉链,让她咋“照顾”? 偏厉晋远站定了,一副得不到“照顾”就不走的架势,林甘蓝想了想,只好踮起脚尖替他盖上了羽绒服的帽子。 他人高马大,背上还多了个小人儿,掀上帽子,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可他浑不在意,故意在街边的商店橱窗前站了站,借着暗淡的路灯光欣赏自己的帅气身影,逗得林甘蓝笑疼了肚子。 许是感觉到了颠簸,睡得正香的厉知非扁了扁小嘴,嘤咛一声,脑袋往另一侧偏,又睡过去了。 林甘蓝微微松口气,还担心吵醒了儿子,迎面触到了厉晋远的眸子。 “如果咱们一家三口能一样这样,多好啊。”厉晋远吻了吻她的额头,换一年前,他完全想不出自己会说这样的话。 冬夜太冷,但他的吻炙热,林甘蓝抿了抿唇:“多好啊。” 如果,能去掉这句话开头的“如果”,就能好了。 月光给厉家院子铺上了一层流动的银色光芒,人踏进去,仿佛也融入了这一幅静谧的景色。 她不由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老太太和厉司令,手刚触到门把手,门却从内拉开了—— “呵,你们回来得可真早。” 一声嘲讽,充分暴露了纪橙橙的愤慨。 从饭后,她便一直待在二楼阳台等候,一如爱上厉晋远这些年来,她一直等的那样。 可这次,她不仅等到了厉晋远,还等来了他的女朋友。 纪橙橙咬牙,看向林甘蓝的眼神充满了审视,这个女人凭什么挤走自己,霸占厉晋远? 林甘蓝也唬一跳,没想到这个时间点了,纪橙橙还在厉家。 幽幽夜色里,纪橙橙的眼神闪烁精光,令人想到了动物世界里的高原鬣狗,眼冒绿光,下一刻,便会张开尖利的牙,咬向猎物的喉咙。 她看向墙上的挂钟,指针刚走过十一点:“是挺早的。” 纪橙橙一噎,妈的,这女人还挺会顺梯爬! 真傻,还是装傻? 厉晋远往前两步,越过林甘蓝肩头,看见了半隐半藏的纪橙橙,不由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还在我家?” 将他的皱眉尽收眼底,纪橙橙的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呼吸一滞。 你为什么还在我家? 纪橙橙鼻尖泛酸,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肯落下。 两家世交,她从小就认识了厉晋远,英俊潇洒,如一座山般沉稳又神秘的男人,谁会不喜欢? 她从不知事的年纪,便许了芳心,两家无人不知她的心意,只有厉晋远! 或许他不是不明白这份心意,只是不爱,所以宁肯无视。 纪橙橙浑身发抖,身影隐没在黑暗里,深吸了两口气,故作淡淡道:“阿远哥哥,我找你有事,一直等你呢。” “你以后不用等我,有事可以托我妈转告。”厉晋远依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纪橙橙攥紧了手指,不断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阿远哥哥,那我下次不等了,这次……” “有什么话,说吧。”瞥见她盯住林甘蓝,厉晋远冷声道,“蓝蓝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不需要回避,这么晚了,早说早睡吧。” 纪橙橙死死咬唇,唇齿间弥漫了淡淡的血腥味,艰难启齿:“可是,我只想跟你说……” 场面一时僵住了。 林甘蓝清了清嗓子,落落大方:“你们说吧,我先带孩子上去睡觉。” 背对纪橙橙接过孩子时,林甘蓝攥了攥拳头,在厉晋远面前比划了一番。 口是心非的样子,落在厉晋远眼里,却觉得分外可爱,不由低低浅笑。 听见轻笑声,纪橙橙抬头,几乎呆住了。 这还是那个万年冰山脸的阿远哥哥吗? 浓眉微抬,薄唇轻扬,眼里盛满了柔软的爱意,连冷峻的五官都柔和了几分。 纪橙橙如坠冰窟,不必开口,她已经明白了。 这是男人坠入爱情的模样。 第368章 我爱她,只爱她 第368章我爱她,只爱她 “哒哒哒……” 纪橙橙数着林甘蓝上楼的脚步声,渐渐听不见了,她才看向厉晋远。 男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如同从未来过,冷冷的表情透出几分不耐烦:“有什么话,快说吧,我很累了。” 纪橙橙的心冷了半截。 但她性子执拗,用纪如珠的话说,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她冷眼瞧了瞧楼梯,月光透过二楼窗户投射进来,只照亮了上半部分,下半截陷在阴影里,黑黢黢一团,好像她此时糟糕的心情。 “阿远哥哥,你打算和她结婚吗?” 厉晋远点头,毫不迟疑。 纪橙橙一颗心怦怦跳:“你真爱上她了?” 厉晋远回眸,斜睨她一眼,充满嘲讽:“我什么时候说过开玩笑?” 纪橙橙颓然:“可我等了你那么多年……” “橙橙,你头一次向我表白,是什么时候?” 他的语气忽然严肃,纪橙橙反而迟疑了一下。 她从小就喜欢跟厉晋远混在一块儿玩,男孩子讨厌带个小尾巴似的女生,她就逼着自己舍弃跳绳、翻花这些女孩子喜欢的花样,跟在厉晋远为首的男孩子身后爬树、疯跑。 但真正表白……却是她十六岁那年。 那年夏天,她趁着暑假回江州游玩,暂住在厉家。 情窦初开,每晚都梦见那个英俊潇洒的身影,学电视剧里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表白情书,还去花店买了一枝红玫瑰,贴在信封上,趁厉晋远出门时偷偷放在了他的床头。 一夜辗转难眠。 翌日醒来,却发现那封信原封不动地放在了自己床尾,信封上的火漆开启,那页承载了少女心事的信纸却依旧折好,半点没有展开过的痕迹。 她望着那封信呆愣许久,鲜红欲滴的玫瑰花经过一夜蹉跎,花瓣卷曲,隐隐显出枯萎的态势。 厉晋远什么话也没说,依旧待她如妹妹,但那封退回的情书却已然无声地拒绝了她。 瞧着她精致的脸庞滑下两行清泪,到底是从小一起玩耍的妹妹,厉晋远不由放轻了声音:“再想想第二次。” 第二次表白……发生在纪橙橙十八岁生日前夜。 她买了机票,逃学飞回江州,在厉家门外徘徊许久,才拦住了刚刚收到参军通知书的厉晋远。 她还记得当时的自己仰着小脸,满怀着不安的忐忑,小心翼翼试探:“阿远哥哥,明天我就满十八岁了。” 厉晋远手里还拽着参军通知书,沉浸在兴奋里压根没反应过来非节非假,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州,兴高采烈地讲:“你要什么礼物,我送你!” 十八岁的纪橙橙坚定开口:“阿远哥哥,你可以把自己送给我吗?” “我想做你的女朋友,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就嫁给你,好不好?” 她至今记得厉晋远略受惊吓的表情,连连摆手拒绝:“不好!” 就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唯恐避之不及。 厉晋远再度问:“还有第三次,第四次……” 纪橙橙吸了吸鼻子,这些年,她一个女孩子拉下脸面,数不清主动向他告白过多少次,甚至提出不介意当厉知非的后妈。 然而,厉晋远一概拒绝。 厉晋远轻咳两声,语重心长:“橙橙,自始至终,我只把你当妹妹。” “每一次的拒绝,都发自我的真心,我不爱你。” “如果你能放下这段执念,找一个合适的男人共度此生,我愿意继续继续当你的哥哥。” “如果不愿意,那以后见面不打招呼胡也没关系。” 纪橙橙倚着阳台的推拉玻璃门,月光落在她肩头,衬得那张精致的脸蛋如同玩偶,了无生气,苍白如纸。 她死死攥住玻璃门,似乎一松手就会站立不稳,即使早知道厉晋远不爱她,但如此直白明了地听见,仍像一颗出膛的子弹,命中她的心脏。 “你不爱我,你爱姓林的女人?”纪橙橙声线发颤。 “你说蓝蓝?”厉晋远身形笔直,一脸郑重其事,“是的,我爱她,只爱她。” 纪橙橙的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涌,这些年她努力修炼,想成为有朝一日能够匹配厉晋远的女人,连哭态也如琼瑶女郎般凄美,然而却忘了,如果一个男人不爱她,无论哭或是笑,都无法触动他的心弦。 “橙橙,你如果只想求证这个,那我已经给你答案了。我回房睡觉,你也回酒店吧。”厉晋远轻抿薄唇,冷漠如冰。 “别走——” 得到了答案,纪橙橙还不死心,飞奔过去拽住厉晋远的衣角。 他身高腿长,步子也迈得大,猝不及防将她拉扯到了地上。此时的纪橙橙完全顾不得形象,瘫坐在地上,厉晋远一低头,便看见了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阿远哥哥,求求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厉晋远俯身,狠心掰开她拽住衣角的手,掰开一根手指,她立马又握住另一边衣角,誓死不放。 他长叹一声,有些无奈:“橙橙,我从来没来过你身边,又何谈离开呢?” 纪橙橙浑身一震,是啊,他从来没把自己当个女人看待,无非碍着两家世交关系,唤她一声“橙橙妹妹”。 年少时的一次心动,似一枚埋进心底的种子,萌芽,抽枝,随着年月的递增渐渐长成了一棵苍天大树。 越是得不到,她就越想要得到。 纪橙橙哭到浑身无力,依然不肯放开。 厉晋远又焦又急,心一横,索性和盘托出:“橙橙,林甘蓝是知非的亲生母亲。” 此话一出,仿佛平地炸开六月惊雷,纪橙橙停止了哭泣,呆愣愣放开了拽住他衣角的手。 “阿远哥哥,你骗我?” 厉晋远摇头,表情严肃:“我没骗你。” “我查过的,知非是代孕的孩子,那个女人……她怎么可能是知非的亲生母亲!” 厉晋远一步迈过三级台阶,和她拉开距离,声音沉而冷,似南方冬季潺潺流淌的山涧溪流,一路冷到了骨子里。 “我没骗你,林甘蓝的确是知非的亲生母亲,不信,我有亲子鉴定报告。” 纪橙橙趴在地上,双手攥成了拳头,不住地捶打地面,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她不可以是知非的亲生母亲,不可以!” 透过朦胧的泪眼,她望向厉晋远,颀长威严如天神的男人啊! 她伏在地上,卑微如一粒尘埃:“阿远哥哥,你别和她结婚,好不好?” “我也可以做知非的妈妈,会把他当作亲生儿子那般看待。你娶了我,就赢了纪家,凭你的本事,一定可以大展宏图,如珠姐姐也不会再怪你了……” 厉晋远居高临下,想出手扶一把,最后还是站定没动。 既然要抽身,就走得干净利落一点,宁肯让纪橙橙恨他,也别让她再燃起一丝希望。 “橙橙,晴晴的死,无论是否与知非有关,我都觉得很抱歉。我可以照拂纪家,但我不会因此牺牲自己的爱情。” 再度提起晴晴的死,厉晋远反而长吁一口气:“橙橙,你回去吧,或许我们不应该再见面了。” 回身,他一口气上了二楼。 转角处,一抹纤细身影转瞬即逝。 厉晋远看见了。 伏在地上的纪橙橙刚好仰头,也看见了。 这个地点,这个时间,会出现在楼上的人只有一个。 第369章 一丁点心动 第369章 一丁点心动 厉晋远身随意动,撑着楼梯栏杆凌空一翻,转瞬落地,就到了那抹身影跟前。 月光下,他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阴暗,冷峻的五官添了几分邪肆气息。 “偷听完了,就跑?”他长臂一伸,挡住了去路。 林甘蓝还抱着孩子,刚才紧张偷听,没觉着手酸,现在紧绷的那根弦一松,两只手沉得撑不住,干脆把孩子往厉晋远怀里一撂,笑嘻嘻:“噫,被你发现了啊?” 一派落落大方。 楼下,传来狠狠关门的声音。 林甘蓝站在二楼,正好瞧见了纪橙橙急匆匆奔出厉家的身影,不由碰了碰厉晋远的胳膊:“这么晚了,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会不会太危险?要不……你送送她?” 厉晋远横她一眼:“你倒是大方,深更半夜让自家男人去送个小姑娘?” 林甘蓝叹一声:“家里统共就你一个醒着的男人,难不成让我去送?” 话刚出口,自个儿就觉得不妥,摆了摆手:“别了,你刚刚把话说得那么绝,纪橙橙再看见我,保不准撕了我的心都有!” 厉晋远忍俊不禁,把孩子交还给她:“知道她危险,以后就离她远一点。把孩子抱床上去吧,我会处理。” 闻言,林甘蓝应一声,接了孩子往儿童房走去。 中途,还是忍不住回了头,欲言又止:“那个……如果真要送她,快些回来。千万别跟她一块儿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啊……” “行了,我有分寸。”厉晋远绷不住,笑意越发浓烈,冲她挥挥手。 林甘蓝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想到纪橙橙那席话,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儿简直跌入了尘埃里,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即使再怎么深爱,若男人另有心欢,她也会选择潇洒离开。 大不了喜欢他一辈子呗。 有的喜欢是单向车道,永远只有这一辆车,遇不到他。 把孩子安顿好,林甘蓝急急地奔到走廊,发现厉晋远斜倚了栏杆,正在打电话。 她悄悄走过去,听见他吩咐:“你现在去大院门口,应该能遇上她。” 打完电话,才向她解释:“赵风,我让他送纪橙橙回酒店。” 林甘蓝正视前方,故意不看他,轻声嘟囔:“跟我解释干嘛?说好了自个儿有分寸,会处理啊。” 厉晋远轻笑,揪了她一缕头发,绕住半截指头,转而用发梢去挠她的脸颊。 一边瞧她躲躲闪闪,一边好整以暇道:“哎,我家小姑娘可小气了,话虽然这么说,心里指不定怎么想,我若是真去送了纪橙橙,她会哭的。” “呸,我才不会哭呢。”林甘蓝正色,腮帮子气鼓鼓。 厉晋远最喜欢她这种小甜椒的性格,微微一丝火辣,甜而不娇气,一颦一笑,能把他的心都融化了。 “好,我家小姑娘最坚强了,除了哭的时候,别的时候都不哭呢。” 绕口令似的话,宠溺哄小孩的语气,林甘蓝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扬手,作势要打他:“你这是什么话呢?不像样,哼!” 话音未落,就被厉晋远捉了手,束在怀里动弹不得。 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后颈,羽毛似地挠痒痒:“承认是我家的小姑娘了?” 林甘蓝懵懵懂懂地被吻了个天旋地转,又迷迷糊糊被牵上了厉家天台,脚步虚浮,如同梦游。 直到冬夜的风扬起一头短发,在耳边鼓噪,她才清醒。 推了厉晋远一把,刚出他的怀抱,被冷风一吹,林甘蓝打了个激灵,又钻了回去。 秒懂歌词里那句“就算大雨让这个世界颠倒,我会给你怀抱”。 他的怀抱坚实而温暖,是最安全的救生衣,也是最恋恋不舍的避风港。 厉晋远环住她,怀里不再空荡荡,胸口被填的满满,活在这个世界似乎也有所依仗了。 他的下颔蹭了蹭林甘蓝的发顶,轻轻地,缓缓地开口:“蓝蓝,你是不是想问纪橙橙跟我之间是不是有一段故事啊?” “这个你也知道——哎哟!” 林甘蓝起身太猛,撞上了他的下颔,厉晋远还没反应,疼得她先痛呼。 厉晋远调整了个姿势,让她更舒服地倚在自己怀里,抬手轻揉她头顶,温热的掌心覆上撞疼的地方,舒服得她吁了一口气。 “你呀,小心些,总这么毛毛躁躁,令人担心。” “胡说!”林甘蓝义正辞严地反驳,“我在别人面前不这样儿的,都怪你!” “这还是我的不对了?”厉晋远失笑。 突然发觉,跟林甘蓝独处的时候,他似乎格外容易笑。 他抬手摸了摸脸颊,指尖隐约勾勒出浅浅的笑痕,笑起来的感觉也蛮好。 他一时走神,替林甘蓝揉头顶的动作慢了一拍,小姑娘不乐意了,轻轻拧一把他大腿:“咦,干嘛呢。” 厉晋远继续替她揉着痛处,笑道:“哟,翻身农奴把歌唱啊?居然拧我!” “错,我才不是翻身农奴呢,是野蛮女友。”林甘蓝指尖缓缓勾勒他耳廓的形状,故作威胁:“你若是不老实交代,下场可惨了。” 厉晋远极为配合,一叠声地应:“好好好,野蛮女友开恩,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甘蓝也憋不住笑了:“行吧,我先听听你说实话没。” “你刚也听见了,纪橙橙说从小就喜欢我,不过我一直明确拒绝了她。真要说跟她有故事,也就一小段吧……” 林甘蓝心里泛酸,之前的话不过是打趣,没想到还真有。她攥紧了手指,耐住性子听。 “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吧?五六年前,正是我们家落魄的时候,纪家虽然早早退出军界,但影响力尚存,而且生意也做得不错,纪如珠生了女儿没多久,纪橙橙也以优异成绩硕士毕业,那时候的纪家真可谓是花团锦簇。” “也不知道纪橙橙怎么跟父母商量的,纪家主动向我们家提亲,想促成我和纪橙橙的秦晋之好。甚至允诺,我和纪橙橙完婚,可以借助纪家的力量东山再起,无论继续待在部队,还是转行,都能拉着厉家出泥潭。” 林甘蓝听得格外认真,屏住呼吸,眼睛都不眨一下,听到纪家主动提亲,禁不住“啊”了一声:“那你答应了吗?” 话音刚落,额头就挨了轻轻一敲。 “你笨呐,我要是答应了纪家的联姻,现在还有你什么事儿?连知非都没了!” 厉晋远的眼神漫无焦点,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连声音都显得有几分飘渺:“我年轻气盛,不愿意将婚姻作为筹码,当即拒绝了纪家的提议。” “然后呢?” “纪家二老年纪大了,上我们家提亲的是纪如珠夫妇,当天就启程回去了。谁知,第二天傍晚,我居然在家门口看见了纪橙橙。” “啊,她来了?” “她平时是个挺爱漂亮的小姑娘,不管刮风下雨都把自己拾掇得光鲜亮丽,可那天她穿着一身旧衣裳,风尘仆仆就来了,眼睛都哭肿成了金鱼眼,看见我,还没说话就流了眼泪。” 林甘蓝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扯了扯厉晋远的袖子,可怜巴巴地问:“她那样儿,一定楚楚可怜吧?你那时候,有没有一丁点的心动?” 厉晋远毫不迟疑摇头,态度坚决。 “若是我喜欢的姑娘,别说哭了,哪怕皱一皱眉头,我就心疼得要死。可我不喜欢纪橙橙,所以她为我流再多眼泪,我都不会为之所动。” 世事就是这般残忍,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而人心,偏偏是最没法控制的。 他不能控制自己爱上纪橙橙,也不能控制自己离开林甘蓝。 “那……看见她以后呢?” “她问我,是不是拒绝了纪家的联姻请求,我就趁机跟她说清楚了。” “说什么了?” “不记得了,无非就是我不够好,配不上她,另觅良配之类的话吧。” “她走了吗?” “你十万个为什么啊!” 厉晋远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他的小姑娘真可爱! 他故作嫌弃,身体却很诚实,还是一五一十交代了:“纪橙橙没走,她反而在我们家住了下来,大概看多了言情电视剧,总觉得感情的事也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 “后来呢?” “后来,为了彻底打消她的念头,我就找了代孕中介,有了知非。” “原来知非的诞生只是为了搪塞纪橙橙啊?”林甘蓝面露沮丧。 厉晋远的胡子茬蹭了蹭她脸颊,轻微的疼混杂了痒,林甘蓝直往他怀抱深处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别玩了,我认输还不行么?” “还说不说是为了她?”男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倏然在面前放大。 “不说了,不说了。”林甘蓝迫于无奈,乖乖认输,转头就压低声音嘀咕,“哼,自己办的事儿还不准说了?打倒万恶的资本主义!” 他的小姑娘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圆润的杏眼一瞪,通身的古典韵致又添了几分活泼。 厉晋远轻抚她的手臂,陷入了悠远的思绪,回首那一段暗沉的日子,语气也沉重了不少:“我突然抱回一个孩子,家里顿时炸开了锅,再宣誓独身主义,大家都信了。借这个孩子让纪橙橙死心,不过顺便而已。” 他扬了扬浓眉,笑意清浅:“为了知非,我可是吃够了苦头,被老头子罚跪了整整两天,水米未进。最后还是老太太开口劝,说孩子已经没了妈,挺可怜了,难不成还得让他连爸爸也没了?老头子这才放过我,那会儿我都二十好几了,还被打得屁股开花,膝盖都跪肿了。” 他知道是自己任性,不想婚姻成为交易的筹码,干脆釜底抽薪,绝了这条路,却损了厉家的名声。 厉知非的存在无异于狠狠扇了纪家一耳光,纪橙橙在厉家住了小一年,最后哭着回了纪家,这一别,两年未见。 再见面,便是晴晴之死。 厉晋远微微摇了摇头,不想了,男人不能沉湎于过去。 甫一抬头,撞见林甘蓝微仰的晶亮眼眸。 她沉吟良久,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能启齿:“还记得那天晚上在酒店,我们到底……有没有发生关系?” 第370章 启程 第370章 启程 厉晋远有些吃惊,似乎没想到会突然冒出这个问题。 他坐直身体,望着林甘蓝晶亮的眼眸,整个人微微上仰,是翘首以待的姿势,抓住他手臂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她的紧张仿佛有传染性,厉晋远也一本正经起来:“没有。” “我们没有发生关系。” 两个字的答案,对林甘蓝来说,似有千斤重。 她陡然吁一口气,紧绷的那根弦稍稍松了,真好,她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姑娘。 厉晋远继续道:“我只是需要一个孩子,所以直接找了中间人安排手术……如果那时候知道是你,我一定不会走错那步。” 当初,走错了吗? 正因为有了从前的每一步,才有了他们的现在。 林甘蓝倚在他胸前,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倏然安定了。 猎猎寒风似乎通人性,水乳交融的时刻不自觉温柔了些,轻轻扬起他们的短发交缠在一起,却并不觉得冷。 两人谁也没说话,紧紧拥抱,安静的世界里只有彼此……以及刺耳的手机铃声? 厉晋远不想搭理,然而手机却一直“滴滴滴”叫个不停,他没法,只好分出一只抱住林甘蓝的手,接了电话。 “厉队,你家那位漂亮客人可真麻烦,脾气堪比臭豆腐,一路拉长了脸,急匆匆冲在前头,看见汽车就往马路上冲,哎哟,护送她回酒店可累死我了……” “我亲眼看着她走进房间,一通乱砸乱打,整个房间几乎都毁了。待她消停了,我又在走廊待了十几分钟,确定她不会再出门,才离开的,够意思了吧?不过,厉队啊,以后能别给我这种差事吗?我宁肯上战场拼个你死我活,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古话诚不欺我……” 赵风喋喋不休地倒苦水,如黄河之水,大有滔滔不绝之势。 厉晋远揉了揉眉心:“你说完了没?” “没有!厉队,你是不知道,她长得看似柔柔弱弱,脾气可坏了,好像跟车有仇似的,路上看见车子开过来,就主动撞上去,拉都拉不住……” 厉晋远额角的太阳穴隐隐跳动,无波无澜的声音暗含冷意:“赵风,你怎么变得跟江阳一样碎碎念了?” “哎,我什么时候像江阳了?”赵风一怔,总算听出了几分不对劲。 他轻咳两声,顺势转了风向:“厉队啊,很晚了,我就先去睡觉了,祝你和嫂子一夜安眠,幸福美满,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祝福的话一大溜,忽然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忙音。 林甘蓝几乎能想象出赵风落荒而逃的仓惶样子,拍了拍厉晋远的肩:“你啊,对他们还是温柔点。” 她起身,厉晋远的怀里一下子空了,没了温香软玉,反而灌进冷飕飕的寒风,他心情更差劲了:“我的温柔给媳妇都不够,还指望分给他们?做梦吧!” “阿弥陀佛。”林甘蓝在心里默默为野狼小分队的人祈祷。 翌日一早,闹铃还没响,林甘蓝就醒了。 托赵风昨晚的祝福,她真的一夜安眠,安安稳稳睡到了天亮。 高领毛衣,搭配牛仔裤和高帮靴子,穿一件长款羊毛大衣,保暖又帅气,足够应付江州的冬天了。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往行李箱里塞了一件羽绒服,万一冷起来没衣服,那可真要命。 收拾完行李,她拉开门,准备去找厉晋远,路过书房时,却听见他的声音。 “……伯纳德教授替知非诊断后,和杜医生一块儿商量制定治疗方案,于谦推荐的医生,应该信得过。至于纪橙橙,找个理由把她打发回纪家吧。” 沉吟片刻,厉司令缓缓开口:“阿远,你是不是对橙橙有什么成见?” 书房内陷入了沉寂,良久,厉晋远才低低出声:“或许有吧。” 透过书房门缝,能看见厉司令坐在书桌后,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你应该分清楚,这种成见来自于不喜她的追求,还是这个人。” 厉晋远背对着门,林甘蓝只能看见他直挺挺的脊背,倏然仰头与厉司令对视。 她禁不住细想厉司令的话,心里犯嘀咕:成见来自于不喜她的追求,还是来自这个人,有区别吗? 她反复咀嚼了好几遍,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若是不喜她的追求而产生成见,其实追根溯源,成见诞生于自己对这个人的厌恶,而非这个人本身的问题,这是一种不客观的成见! 而成见来自于这个人本身……就说明她有问题。 林甘蓝悬起一颗心,竖起耳朵,想听厉晋远的答案。 可惜,没能如愿。 厉晋远低声道一句“我知道了”,便起身告辞。 野狼小分队,加上一个苏元,一行八人集结完毕。 苏元瞧了瞧林甘蓝脚边的行李箱,又偏头上下端详了一遍她的着装,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回过头,扫视一遍野狼小分队的其他人,依旧摇头不止:“统统都不行。” 大家面面相觑,眼睁睁看他变戏法般拖出一个红白蓝胶袋,港剧里经常出现那种,街边五块钱一个。 苏元躬身,从红白蓝胶袋里一件一件往外掏衣服,牛仔夹克,手织毛衣,水洗白的磨边牛仔裤,圆领棉毛衫,甚至连秋裤都有。 “咱们这次去国泰镇,是以建筑工程人员的身份下乡考察,不能穿得太好。”他抖了抖手里的衣服,“喏,这种老土过时,质量也一般般的衣服才符合咱们的身份。” 他摩拳擦掌,已经等不及想看厉晋远塞进圆领棉毛衫搭配秋裤的样子了。 林甘蓝两根手指头拎起一件垫肩小西装,语气犹疑:“你确定建筑工地的女生会穿这个?” 苏元呵呵一笑,埋头红白蓝胶袋,翻出了一件格子衬衫递过去:“或者,穿这个也行?” 厉晋远斜睨一眼:“你穿什么?” 苏元抖擞了身上的加绒卫衣和牛仔裤,笑得傻乎乎,他早有准备! 野狼小分队彼此交换个眼神,不知谁吼了一声,众人忽然暴起,把他的头摁进了红白蓝胶袋,拳头雨点般落在他身上,狠狠揍了他一顿,还顺手扒走了他的加绒卫衣。 暴力持续了数分钟,苏元毫无招架之力,哀嚎遍野。 狂风骤雨过去后,留了一地狼藉,苏元独立寒风中,上身只穿了一件保暖内衣,瑟瑟发抖。 最后还是听从了苏元的建议,打扮成了下乡考察的建筑工程人员,只不过挑了几件相对正常的衣服穿上身,以苏元的眼光挑了那些,换来,人家还以为他们是九十年代模特队穿越过来的。 不仅如此,人人还有一本新鲜出炉的证件。 林甘蓝换了个名儿,林兰,职位是启瀚建筑公司的工程预算员。 启瀚这间公司,不仅现实存在,还在国泰镇投资了一项工程,由江州警局牵头,才替他们搭上了线。 由启瀚江州分公司派了面包车送他们过去,所谓“做戏做全套”,一路远离江州,驶入乐陵县,周围的环境越发荒芜,林甘蓝甚至产生了错觉,似乎自己真成了一名下乡的建筑工程人员。 黄昏时分,面包车抛锚了。 下车一看,收费口顶端“乐陵县”三个大字威威生风,林甘蓝微微松口气。 一行八人弃了车,步行进入乐陵县城。 暮色四合,苍茫暗沉,似乎伸手就能触到天际。 不知为何,甫一踏入乐陵县,林甘蓝的心就沉了沉,总觉得这一路不会那么平坦顺畅。 第371章 地头蛇 第371章 地头蛇 乐陵县经济落后,半天看不见一辆出租车,几人一路问人,走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到了县城车站。 面包车抛锚,一时半会修不好,没办法及时送他们去国泰镇,厉晋远决定去车站看看,或许能包车去国泰镇。 谁知,一到车站门口,大伙儿傻眼了。 不过六七点钟光景,乐陵车站一片冷清,车站广场上一片狼藉,瓜子果皮丢弃得到处都是,还没来得及清扫。 抬头,顶上“乐陵车站”四个灰扑扑大字,极具时代厚重感,往下看,售票窗口一把铁将军把门,锁的严严实实。 林甘蓝摊手,下意识看向厉晋远:“怎么办??” 厉晋远环视一圈,车站周围是一排二层小楼,底间一字排开,开了卖各色吃喝的小店,炎炎寒冬,正冒着腾腾热气。 他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先吃点东西,可能要在乐陵睡一觉,明早找车去国泰镇。” 寻了一家馄饨店,连个招牌都没有,店面不大,挤满了人,甚至几张桌子摆出了店面,占去一部分过道。 厉晋远要了八碗馄饨,站得高看得远,一下子就从人堆里寻出了两张挨在一起的空桌子。 说空桌子也不恰当,有一张桌子上坐了个中年男人,中山装,金丝边圆眼镜,头发乱糟糟,像个不修边幅的教书匠。 他抬头,看了坐在对面的厉晋远一眼,馄饨还没来得及下咽,含含糊糊打招呼:“你们是外地人啊?” 厉晋远“啊”一声,大约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 中年人笑了笑,指了指乐陵车站的方向:“刚才,我看见你们在车站广场那儿兜了一圈,本地人都知道,车站早七晚六,过了六点就不会往那边去了。” 厉晋远同他套近乎:“这位大叔,您贵姓?” “免贵姓陈,周围的人都叫我陈四。” “陈四叔,您是本地人吧。我们几个是启瀚建筑公司的职工,公司在这边有个项目,让我们去考察一下,谁知道还没进进城,公司的车先抛锚了,我们一路走过来,可饿死了。” 跟人套近乎,厉晋远有一套自己的法则,先抛出的身份,三分假七分真,对方更容易放松警惕。 果然,陈四一抹嘴,朗声笑道:“那你们有口福了,这家馄饨在车站附近开了十几年,赫赫有名。” 厉晋远环视一圈,小小的店面塞满了人,点单好几分钟了,还没有轮到他们的迹象,叹一声:“生意是蛮好啊,感觉整个县的人都搁这儿吃馄饨了。” 陈四笑着摆摆手:“人多,可也不全是因为这儿味道好。” “那是为什么?”林甘蓝耐不住好奇。 摆足了谱儿,陈四娓娓道来:“一来,今儿是周五,明天放假,大家都得空出来吃餐饭。二来,明儿是冬至了,小地方在意节气,附近县镇工作的人都要回家团聚,大多聚在车站附近的小旅馆,睡一夜,明儿直接从车站赶路。” “冬至?”林甘蓝轻笑,有点开了眼界。 江州人大多不那么在乎节气,冬至还不如舶来品“圣诞节”“情人节”受欢迎。 陈四真似个教书匠的做派,在小饭桌上衣摆一掀,仿佛摆了讲堂,慢条斯理开课:“姑娘是外地人,不晓得乐陵的风俗,冬至可是个重要日子。” “自冬至起,白昼一天比一天长,阳气回升,代表下一个循环开始。” “知道九九消寒歌吗?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数完九九,冬天也就过去了,而冬至,便是数九的第一天。” “往古时候看,冬至是祭天祀祖的大日子,皇帝要在这天举行祭天大典,百姓在这天向父母尊长祭拜。乐陵的习俗便是合家团聚,祭拜祖宗。” 陈四一挥手,随意指点几个:“喏,都是在附近上班,趁双休日赶回家参加冬至家宴的。” 林甘蓝听得出神,眼前的小个子教书匠顿时形象高大,竖起了大拇指:“陈四叔懂得可真多。” 一旁的江阳暗地里撇了撇嘴,林甘蓝见了,桌下悄悄踹他一脚。 出门在外,多奉承几句总没错。 店家一口气端了三碗馄饨,热气腾腾摆在他们面前,笑着打招呼:“陈四叔,你又在教书育人了。” 陈四连连摆手:“我这半碗水,哪够格教书育人啊!不过是一点风俗常识,随意说说罢了。” 林甘蓝还待顺藤摸瓜,多打听几句乐陵县乃至国泰镇的消息,陈四已经一口气喝尽了碗里的汤汁,掏出五块钱递给店家,起身欲走。 店家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膀大腰圆,见状连忙把毛巾往肩膀一搭,双手接了钱,兴高采烈送他几步路:“四叔,不多坐会儿?” 陈四没回头:“不坐了,我去看看能不能买只羊腿。” “给九叔加餐?” “一入冬,他就嚷着想吃羊腿……” 说话间,陈四已经走远,剩下半截话飘在风里,听不太清楚。 不过店家也不在意,哼着小曲儿继续回到大锅前煮馄饨。 夜幕渐临,待八碗馄饨上齐,已经过了饭点,小店里少了大半客人,剩余的稀稀拉拉占了几张桌子,显得有些寥落。 刚才那个陈四,林甘蓝止不住好奇,干脆拉住店家打听:“老板,刚才那位陈四叔,你很熟?” 暂时没客人,店家拉了张条凳,点点头:“一个村儿的。” “看起来你跟他年纪差得不大啊,怎么也叫他叔?” 店家开怀一笑:“嗨,小地方讲究辈分,认真论起来,他比我只大三四岁。” 林甘蓝暗暗一惊,那也不过三十几,怎么看起来足有四十多,长得也忒着急了吧! 闲着无事,店家索性叼一根烟,跟他们攀谈起来。 “陈四叔在咱们县的卫生院工作,好多人都知道他,医术精湛,医德高尚,得了好些锦旗,年年都是医院的优秀员工!” 林甘蓝再一惊,满身的酸腐气,却居然不是教书匠,而是个医生? 她低头看看自己,跟陈四可谓是半点没有同行气息。 说话间,厉晋远一连吃了好几个馄饨,皮薄馅多,少了黏腻的味精,全靠猪骨高汤提味,鲜得差点一口咬掉舌头。 他连声称赞,哄得店家兴高采烈,还不忘道出心中疑虑:“我刚听你提到九叔,他们家有九个孩子啊?” 店家的笑容渐渐消失,语气也沉重起来:“他家统共就两个孩子,一个陈四,另一个就是陈九。陈家阿姆身体不好,生了孩子没多久就去了。陈九在她肚子里就弱,一众稳婆都以为生不下来,哪知最后生下来了,却从娘胎里带出了病根,近三十年了,几乎不下床。” “两三年,陈家阿爸也去世了,陈家人丁单薄,就剩了兄弟俩。为了就近照顾这个弟弟,乐陵卫生院给了他好多次机会往市区调职,他都不肯去,平时请个村里大娘照顾陈九的衣食起居,周末就自个儿回去,兄弟俩感情可好了。” 闻言,林甘蓝忍不住唏嘘。 觑着他们快吃完了,店家眼珠子一溜,把话题转到了他们身上。 “几位是外地人?来乐陵找好住的地方了吗?附近的旅馆我都熟悉,报我的名儿,可以给你们打折。” 原来是打着赚外快的主意! 厉晋远把编好的身份说了:“我们暂住一夜,明儿就得找车去国泰镇。” “国泰镇?”店家狠狠一拍大腿,“我熟啊!我老家!” 野狼小分队互看一眼,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然随便在街边吃个馄饨,都能遇上国泰镇的人。 可厉晋远开口打听国泰镇的情况,店家却苦了脸:“我老家的确是国泰镇的鱼子山,不过十几年前就来乐陵县开店了,一家老小都在乐陵县,实在是不晓得老家最近怎么样。” 刚刚燃起的希望火焰,就此熄灭。 瞥见众人怏怏不乐,店家连忙补救:“不过我知道明早七点,有一班去国泰镇的车,我有司机电话,可以替你们预留位置。” 厉晋远点头应了,他们人生地不熟,自个儿找车,还不如让地头蛇帮忙。 第372章 你可真骚气 第372章 你可真骚气 卖馄饨的店家虽然不晓得国泰镇的情况,但总算有点用。 除了帮他们联系明早去国泰镇的班车,还介绍了一家相熟的旅馆,八个人四间房,统共两百块,还提供二十四小时热水供应。 只林甘蓝一个女的,其他人两两分队,拿了钥匙开溜,把她和厉晋远落下了。 两人面面相觑,偏前台小姑娘还特意把钥匙拍得啪啪响:“你们到底拿不拿钥匙啊?” 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嗓门却响:“哟,还是唯一的大床情侣房。” 上扬的语调,意味不明的眼神,反而刺激了林甘蓝,她主动揽住了厉晋远的腰,两根手指捉住钥匙,朝她眨眨眼:“谢了。” 回身往旅馆楼上走,她故意用前台小姑娘能听清的声音讲:“孩子五岁生日打算送什么礼物?” 听见孩子都五岁了,前台小姑娘一脸不可置信,车站旁的小旅馆多得是一夜露水情缘,她还以为这两人也是呢。 拐过楼梯角,她一下子垮下来,小嘴巴撅得能挂个油瓶了。 厉晋远大笑:“刚才怼人家小姑娘可得劲了,怎么现在就萎了?” “我什么时候怼小姑娘了?”林甘蓝双手叉腰,拒不认账,“这年头,还不许人说实话了嘛!” “行,我家媳妇儿说什么都对。”厉晋远竖了个大拇指,“吧唧”亲了她一口,抬头一看,齐刷刷六双眼睛正看得津津有味。 察觉到他动作一滞,林甘蓝也顺势往上看,这一看,吓一跳。 其余六个人贴着栏杆,人墙似地一个叠一个,每一双眼睛都闪烁绿光,似乎围观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景象。 厉晋远斜斜扫一眼,目光如飞刀,一声轻咳未歇,他们已经呼喝着落荒而逃。 待他们上了二楼,其余三间房门全紧闭,门把手上“请勿打扰”的牌子还晃晃悠悠。 林甘蓝攥了攥拳头,不解气,作势想踹几脚门,转念一想,这是旅馆的门,又做错了什么? 只好忿忿不平地作罢,冷哼一声:“这几个……别落在我手上!” 县城小旅馆,条件不比市里的星级酒店。 小小的房间,甫一踏进去,便一目了然。一张大床,几样旧家具,卫生间的水龙头微微泛着锈迹,令林甘蓝不由想起电视剧里的九十年代。 她是住过榆木巷的人,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就能谢天谢地,不讲究排面,但没想到厉晋远也这么不计较,没露出一丝嫌弃的脸色,自然地好似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 余光一扫,厉晋远似乎看破了她的心思,笑道:“执行任务的时候,经常风餐露宿,像这样能安安稳稳睡一觉已经很好了。” 指尖划过矮柜,借着台灯的光亮一瞧,干干净净:“喏,还挺干净。” 有正事在身,野狼小分队都乖乖待在房间里养精蓄锐,林甘蓝给儿子拨了个视频通话。 这次恢复第一人格后,小家伙似乎回到了正常的轨道,还是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小魔王”。关于那次绑架和发病的记忆,他似乎有意识忘记了,厉老太太尝试提起,他也说不出什么。 厉知非抱着手机不撒手,嘟着嘴,可生气了:“蓝蓝,你和爸爸太不够意思了,悄悄走掉,都不带我!” 林甘蓝解释了半天任务紧急,又允诺会很快回来,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他哄好了。 正值厉晋远洗完澡出来,裸着上身,只腰间围一圈浴巾,发梢的水珠往下滴,落在胸口,沿着分明的肌肉纹理滑落,隐隐勾勒出健壮的腹肌。 倏然出现的诱人男色,吓得她尖叫一声,丢了手机,转过背捂住眼:“厉晋远,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男人却毫无所觉,反而大喇喇坐在床沿,她一放开手,就能看见他挺直的脊背:“我不喜欢穿衣服睡觉。” “可是我还在屋子里呢!” “又不是没看过。”厉晋远回眸一笑,湛黑的眸子仿佛星河璀璨的宇宙,具有无限吸引力。 林甘蓝稍稍发怔,很快回过神:“糟糕,我还开着视频!” 她趴在床沿,伸手去捞掉在地上的手机,伸了两次,都差一点才碰到。 厉晋远轻笑一声“小短手”,长臂一捞,轻而易举捡起了手机。 林甘蓝夺过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手机丢太远了,才不是我手短呢!” 再一看手机,依旧处于视频通话中,然而厉知非不知所踪,换成了厉老太太。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尴尬,厉老太太岔开话题:“时间不早了,我让知非去洗澡,一会儿该睡觉了。” “哦哦,是该睡觉了。” “那个……你跟小三在一起哈?” “嗯,他在那边,我让他跟您说话。” 话音刚落,林甘蓝立刻把手机丢给了厉晋远,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自个儿拿了换洗衣服钻进了浴室。 还没来得及放水,她听外头传来厉晋远扬高了八度的声音:“不行,必须让她走!” 她探出半个头,瞧见厉晋远坐在飘窗上,脸部轮廓冷得如同腊月冰霜。 他薄唇紧抿,冷峻的眉宇间腾起浓浓怒气:“不管她有什么理由,都必须走!直接跟她讲,就是我的意思!” 然后,他摔了手机。 待他熄了声音,林甘蓝才小心翼翼地问:“什么事,把你惹成了这幅冒火模样?” 透过玻璃窗,厉晋远望向小旅馆楼底的熙熙攘攘,没好气:“还不是纪橙橙!” 哦,一提这个名儿,她就明白了。 临出门前,厉晋远跟家里打过招呼,要他们找个理由把纪橙橙劝回家,这会儿着急上火,肯定是纪橙橙不走! 林甘蓝嘟了嘟嘴,哼,赖家里算什么事儿! 厉晋远一回眸,正巧看见她那样儿,倏地笑了出来。 小样儿,平时装得温婉,一听纪橙橙赖在厉家不肯走,嘴角翘得能挂个油瓶了。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沿着墙根,没发出半点声音。 林甘蓝回过神来,再往飘窗那儿看,已经没了男人的身影,她正狐疑,侧边忽然杀出一抹黑影,“哗啦”一声拉开了浴帘,透过一层磨砂玻璃,浴室里的境况一览无余。 林甘蓝下意识双手护在胸前,摆完了姿势,才反应过来。 嗯,她一件衣裳也没脱,全身裹得严严实实,遮个什么劲儿啊! 她别扭地放开了手,两人间气氛尴尬,她干笑两声,抬手摸了摸鼻尖:“嘿嘿。” 笑一声就完了? 厉晋远挑眉,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迈前一步。 林甘蓝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小两步,消瘦的脊背抵住了浴室的墙,他刚洗过澡,墙壁布满了水汽,把她的衣服也濡湿了,紧贴住肌肤,凉凉的。 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稍稍抬头,就能对上厉晋远那双幽深的眸子,湛黑晶亮,如星云点缀的宇宙。 厉晋远一声轻笑,两根手指头拈住她左侧的衣服领口,声线低沉:“瞧了那么久,我是不是该收点费?” 林甘蓝“呸”她一声:“啧啧,你多大脸啊?瞧你还得收费?” 她手一摊,眼睛盯住他的喉结,脆生生:“哼,我也得收费!瞧你,太耗我的眼睛了!” 厉晋远没掌住,“噗嗤”笑出声。 林甘蓝得意洋洋,下一刻,领口忽然被拉开,光洁的锁骨暴露在浴室的湿润空气里,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凉凉的薄唇覆上去,辗转吮吸。 她的肩也抵住了浴室墙壁,动手想推他,两只手腕却反被他擒住了,束在胸前不得动弹。 良久,厉晋远才起身放开她。 林甘蓝粉面含春,白皙的面皮儿薄薄,隐约透出一抹红晕,似清晨渲染凌空的灿烂朝霞。 厉晋远的眼神越发深沉,指尖抚上她的脸颊,流连忘返。 林甘蓝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暴跳尖叫:“咦,手干嘛?拿开!拿开!” 一下子跳开老远。 厉晋远的轻笑近在耳畔,低沉慵懒,有种晒太阳似的暖洋洋。 她抬眸望过去,迎面撞上了男人的精壮锁骨,“呀”一声双手捂上了眼睛:“厉晋远,你干嘛啊!” 厉晋远邪肆一笑:“喏,你不是耗眼睛了,要收费么?给你呀!” “那你给我钱啊,给了看这个做什么!” “啧,本大爷的肉体可是难得一见,比电视剧里那些小鲜肉厉害多了!” “厉晋远,你可真骚气!” 第373章 不管你信不信,我信了 第373章 不管你信不信,我信了 翌日,天阴。 野狼小分队一行人起了个大早,在路边买了几个包子馒头,一路啃着,匆匆赶往了乐陵车站。 车站的售票窗口依旧紧闭,一把大将军把门,林甘蓝拨了拨,发出清脆声响,她嘀咕:“咦,那个馄饨店主骗我们?门儿都没开,哪里有车去国泰镇。” 她攥了攥拳头,来时瞧着馄饨店也开门了,若真被那膀大腰圆的店主给骗了,哼,要他好看! “嘟——” 一声汽车喇叭长鸣,仿佛在回应她的疑问。 循着声音望去,一辆灰扑扑的汽车停在车站广场的角落,正摁喇叭,一声接一声。 看上去许久没洗过了,林甘蓝看了好几眼才发觉这车原本是红白相间的颜色,车身上还印了一个花生奶的广告,蒙了太多灰,乍眼一看,几乎认不出来。 大约是他们这群人太打眼了,售票员眯了眯眼,抓住车门的横杆,半个身子挂在车外头,放开嗓子朝他们吼:“国泰镇,走不走?” 一听目的地是国泰镇,林甘蓝一蹦三尺高,双手高举,狠命扬了扬:“走走走!” 不知道售票员探头跟驾驶员说了什么,汽车缓缓发动,驶向了他们。 野狼小分队个个身手矫健,车开在跟前,刚开始减速,他们就一个个鱼贯而上,待车停稳了,人也上齐了。 售票员都看呆了,这……杂技表演? 只好无奈地催司机重新开车:“我看也没人了,这大冬天的,谁起那么早啊,咱们也走吧。” 司机闷头抽了半根烟,一截手臂伸出窗外,掸了掸烟灰,重新叼回嘴里,袅袅白烟里一脚踩下油门,蒙尘的旧车倏一声冲破了清晨的薄雾,往国泰镇驶去。 上了车,林甘蓝才发现了这辆汽车很小,只有十五六个座位,他们八个人上去,立马把过道占了。 好在车上只坐了两三个人,一对小情侣并排坐在前头,大概是起得太早了,两颗脑袋靠在一块儿打瞌睡,连他们上车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动弹。 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了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一顶老式毡帽往脸上一搭,看不到脸,身边的座位上搁了好几个袋子,装了些水果饼干,整鸡整鸭整鱼,甚至还有一整条羊腿,把旁边位置占了个满满当当。 还好车上空位置多,没人跟他抢。 厉晋远沉声问:“这车去国泰镇?” 售票员掀起眼皮,打量了他们一眼:“耳朵聋了?之前在车站没听清我报地名儿啊?” “你怎么说话呢!”江阳年纪轻,脾气最烈,又是厉晋远的忠实粉丝,顿时火冒三丈。 售票员把手一摊:“鱼子山三块,关口三块五,去哪儿?” 干脆利落,犹如利刀切砧板上的肉,丝毫没把江阳的威吓放在眼里。 鱼子山虽然划入了国泰镇的范围,但认真算起来是郊区,过了鱼子山,才进入国泰镇的镇中心。 乐悠悠失踪前在社交网站上发过的最后一个自拍视频,背景正好是国泰镇入口的石碑,厉晋远略一思忖,递过去三张十块钞票:“八个人,去鱼子山。” 售票员撇撇嘴,收了钱,立马找补了:“自个儿找位置坐。” 说罢,就回了门边的售票员专座,还冷呵一声:“小年轻还跟我犟?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老娘走过的路比你过的桥都多,吃过的盐比你咽下去的饭都多!” “你……”江阳攥了拳头,作势要冲过去理论一番,被厉晋远拦住了,往车后半部推。 “江阳!”他唤了一声江阳的名字,语气严肃,紧抿的唇线似乎在说,不许节外生枝。 他们是带着任务来国泰镇,两个花季少女的命还悬在他们身上,这种紧要关头,哪里有空跟一个售票员打嘴仗? 厉晋远一开口,江阳也不敢造次,耷拉脑袋往后走,离牙尖嘴利的售票员远一点,就怕一言不合又怼上了。 往里走,统共就三四排座位,除了那对小情侣和售票员,剩余空位他们全坐了还不够,只好把目光投向最后一排。 再度望了望毡帽遮脸的男人,林甘蓝忽然愣住了。 鱼子山,中山装,羊腿! 电光火石间,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名字。 厉晋远走在最后头,瞧她不动了,轻轻碰了碰她的后背:“怎么不走了?” 林甘蓝指了指角落里的男人,压低声音:“那位,是陈四。” 昨晚才听过的名字,厉晋远没那么快忘记,皱眉端详了片刻,瞧身形是有点像,可看不到脸。 似乎怕他不相信,林甘蓝伏在他耳侧,悄声道:“昨天离开馄饨店的时候,他也是这身衣服,还说要给陈九买羊腿。而且那馄饨店主跟他老家是一个地儿的,都是鱼子山。” 这趟车,正好路过鱼子山。 种种迹象都表明,角落里的男人就是陈四,没跑了! 环视一圈,野狼小分队的其他人都入座了,他倏地牵住林甘蓝往最后一排走。 “哟,厉组长又秀恩爱了。”江阳起哄。 他们早商量好了,谎称是启瀚公司的工程小组,厉晋远是组长,林甘蓝是预算员,同时也是他媳妇儿。 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半真半假,真里混了假,假里掺着真,让人分辨不清楚。 厉晋远没搭理他们,和林甘蓝径直坐到了陈四身边,中间隔了一个空位,摆放了陈四的那些东西。 他轻咳一声,酝酿了一下开场白:“陈四叔,陈四叔……” 一连唤了好几声,陈四才懒洋洋地摘下毡帽,抬眼看了看他们,有些惊讶:“是你们……” “对呀,真巧,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碰到你!我们正好去国泰镇,你……瞧我这记性,你昨儿说了冬至回老家,你老家也在国泰镇啊?”厉晋远一拍脑门,收起了平素的冷峻严肃,喋喋不休攀谈起来。 陈四戒备地看了看他们:“你们……去鱼子山这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 “嗨,工作嘛!公司跟国泰镇在谈公路开发,准备给镇子周边建公路,先派了我们这个小组出来考察。” 陈四皱眉:“鱼子山要修公路?我怎么没听说?”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谁敢往外乱传消息?最后能不能修得了,还得看我们这次的调查结果。当然了,除了我们,公司也可能再派其他小组来考察,毕竟是跟政府合作,必须细心谨慎啊!” 林甘蓝静静听着,暗暗咋舌,厉晋远的谎话功夫可真是日益精进,张口就来。 他凑近了,跟陈四咬耳朵:“不过这事儿可别传出去,还没定呢。” 那谨慎做派,反而让陈四信了。 聊了一会儿启瀚公司修路的事儿,厉晋远话锋一转,落到了国泰镇的治安情况上:“陈四叔,你比较熟,这片儿的治安怎么样?” 陈四点点头,看不出脸上什么表情:“挺好的。” “挺好,我怎么听说镇子上有人失踪,警察来查案子,居然被打出去了啊?”说罢,厉晋远抚一抚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陈四忽然坐直身体,目光在厉晋远身上停留了许久,轻声道:“不知道,没听说过。” 厉晋远不信,不依不饶:“您就是国泰镇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陈四态度强硬:“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汽车一路颠簸,驶过一片玉米地,陈四忽然拎了东西,从他们双腿和前座间挤了出去。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话没说完,他就快步走到门边,让售票员开门下了车。 汽车只短短停留了一分钟,再度启程。 林甘蓝回头,汽车驶过土路,扬起漫天尘土,陈四并不高大的身影顷刻被尘烟淹没。 她冷笑:“你信他的话么?” 甫一提到国泰镇有人失踪,立马变了态度,居然径直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下了车! 这慌里慌张的作态,反而令人生疑。 厉晋远捻了捻手指,面无表情,脑子却转得飞快:“信,怎么不相信!” 哎,厉晋远相信了陈四的话? 狗屁,乐悠悠和梁雪分明就是在国泰镇失踪的啊! 林甘蓝一时愣了,这厮,心里到底琢磨些什么呢! 第374章 有线索了 第374章 有线索了 土路上,汽车一骑绝尘。 不过片刻功夫,就把陈四远远抛在了后面。 但林甘蓝的心思还系在他身上,暗自嘀咕:“这个人真奇怪。” 厉晋远扬眉:“哪里奇怪?” 林甘蓝掰着手指跟他分析:“还记得咱们头天晚上到乐陵县,在那间馄饨店跟他第一次碰见吧?” 厉晋远点头,湛黑的眸子却漫无焦点,不知看向哪里。 林甘蓝没在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条有理地分析:“他给我们详细介绍了冬至,以及乐陵县的风俗,这就有两个问题了!” 她竖起一根手指,水葱般楚楚动人:“第一,他会主动跟刚来到乐陵县的陌生人攀谈,说明是个乐善好客的人。” 厉晋远的眼风扫过来,声音温和却不留情面:“好客还行,乐善……呵,谁知道呢。” “好吧好吧,我换个说法,陈四不排斥跟陌生人接触,这样说总行了吧?” 瞥见厉晋远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林甘蓝憋了一肚子气,总算能继续话题了,再竖起一根纤纤细指:“第二,陈四将乐陵县的习俗说得头头是道,而且根据馄饨店主的说法,他为了照顾弟弟,一直待在乐陵县卫生院没肯调职,每周雷打不动地回鱼子山……”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缓缓托出自己的判断:“你说,这样的人物会不晓得国泰镇上的大事?” 梁雪和乐悠悠接连失踪,是大事; 警察前来国泰镇调查“拐卖”事件,反被当地民众打出去,也是大事。 厉晋远眼睛晶亮,闪了闪:“他晓得。” 林甘蓝脆生生一拍手:“对,陈四分明晓得!”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让她忍不住兴奋,好像一卷蓝图在面前徐徐展开,她已经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出手! 林甘蓝坐直了身体,汽车的颠簸也不能阻止她的热情:“少女失踪,查案反被驱赶,这些事情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本以为找到了突破口,兴高采烈说了许多,都准备盖棺定论这个陈四有问题了,厉晋远忽然道:“这个问题,我倒是能回答你。” “哎,你知道原因?” “你去国泰镇上问问,十个人,恐怕有九个都会绕开你走,不会回答你这些问题。” 林甘蓝问号脸。 “但凡普通人,大多会趋吉避凶,涉及到警局案子,谁想沾上身?陈四不想谈,也是情有可原,你啊……太着急破案了。” 闻言,林甘蓝愣在当地,犹如雷震。 在厉晋远的注视下,林甘蓝低头许久,声音略哑:“我……我就想快些破案,虽然梁雪失踪了三四个月,虽然乐悠悠失踪近十天了,但……说不定还能救一救。” 三四个月,近十天,对于一条生命来说,这些时间显得尤为漫长。 但一想到梁雪和乐悠悠正处在花季年华,林甘蓝忍不住抱有希冀。 也许凶手只是将她们拐卖到别处,并没有伤害她们的性命呢? 想着想着,一向冷性的林甘蓝竟然泪盈于睫。 不必细说,厉晋远也明白她的心意,长臂一伸,将她半揽在怀里,声音沉沉又柔和,仿佛在安慰受伤的孩子。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跑不掉。” 至于梁雪和乐悠悠的安危,他也没法拍着胸脯打包票。 没温存一会儿,汽车驶过一块石碑,停了下来。 “鱼子山到了。” 这就是鱼子山? 林甘蓝霍然直起身,离开了厉晋远温暖的怀抱,窗缝里漏进一丝寒风,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往窗外望去,土路两边是荒地,野草疯长,寒冬里依旧长到能完全漫过人的脚踝,一块石碑孤零零立在那儿,显得格外萧瑟。 再远处,寒冬搭了大棚,半透明的棚面弥漫了雾气,看不清里面种了什么蔬菜。 “你们到底还下不下车?不下就一人加五毛,送你们到镇上。” 见他们齐齐望向车窗外,售票员双臂环抱,十分不耐烦。 这破地方,她每天要跑好几个来回,风雨不改,节假不休,又没什么漂亮风景,早看得生厌了,真不懂这些城里人怎么想的,在大城市住的舒舒服服,非得到这鸟不拉屎的偏僻村子! “我们就在鱼子山下车。”厉晋远率先起身,向售票员歉意一笑。 事实证明,帅哥的魅力老少通吃。 他这一笑,售票员顿时红了脸,稍稍一愣,语气都变温和了:“嗯,动作快点吧,我们急着去关口。” 林甘蓝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厉晋远的步伐,握住了他的手,半个身子倚住他肩膀,彷如连体婴般走过售票员面前。 下了车,立马就弹开。 “咦,不继续秀恩爱了?”江阳笑容促狭,打趣了一句。 “别乱讲!哪是什么秀恩爱啊……” “那就是吃醋了?厉队跟售票员笑了笑,你吃醋不高兴了,哇,江州小醋王!”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江阳,我看你是想挨揍了!”林甘蓝摆出凶巴巴的样子。 江阳一边躲,一边笑:“对哦,是个妹子,那就是江州小醋娘!” 小醋娘? 去你的! 林甘蓝攥拳,挥得虎虎生风,虽然看在自己人的份上,卸了几分力道,看起来架势十足,颇为唬人。江阳也是练家子,一点不怵,左腾右挪,像只猴子般灵活。 “别闹了!”厉晋远冷声厉喝。 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了那块石碑前:“来看看这块石碑。” 石碑约有一人高,灰扑扑地立在国泰镇入口,犹如风尘仆仆的归人,背井离乡许多年,即将踏入故乡却迟疑伫立。 吹散上面的灰尘,隐约可见四个大字,遒劲有力。 国泰民安。 是谓国泰镇。 虽然乐悠悠的自拍视频上,石碑只出镜几秒钟,但从材质、大小、造型都能确定,的确是这块石碑没错了! 身侧,江阳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儿,轻声嘀咕:“乐悠悠看起来挺时尚一个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还有半句话没出口,从自拍视频里可以看出,来到这荒芜的国泰镇,她居然很高兴! 林甘蓝死死盯住“国泰民安”那四个字,刀刻斧凿,有一种粗犷的美。 沿着石碑旁的小路往里走,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鱼子山渐渐显露出它的面貌。 鱼子山是个小村落,依傍连绵的青山,高高低低的田地犹如层层梯田,其间点缀了二十几栋或高或矮的房子,真正的星罗棋布。 平视看过去,林甘蓝完全没看出哪里像鱼的形状,随即又释然,也许站在高处的视野不一样。 一行人绕着鱼子山走了好几圈,村落里家家关门闭户,走到脚都酸了,别说人,鬼影子都没瞧见半个! 眼看日头升空,寒冬天气,他们竟然个个走得汗流浃背。 苏元动了动喉结,累得嗓子冒烟,干涩道:“幸好派了我过来,除了我,局里头怕是没人跟上这运动量!” 倒不是因为走了太久,实在是鱼子山的路太难走了,令人不由联想到传说中的4d魔幻城市重庆。 一路上坡下坎,走得他们全身力气如水般泻掉,又回到了国泰镇入口的石碑处。 厉晋远眸光灼灼,大手一挥:“鱼子山没找到线索,咱们去镇上看看。” 站在路边等了半个钟头,除了几辆摩托车绝尘而过,扬起漫天尘土,汽车是一辆都没看到。 来之前,他们估摸着国泰镇再怎么破落,至少也是个镇子,吃饭的地方总是有的,谁料想,现在被困在了鱼子山。 林甘蓝稍一估算,他们到鱼子山不过三块钱车费,汽车开了一个多小时,鱼子山到关口只需要多加五毛,唔,推算一下,从鱼子山到镇上也就是十分钟车程左右。 她把自己的推算说了:“干脆,咱们走过去吧。” 老等着也不是个办法,肚子饿得咕咕叫,早上吃的那些东西全消化完了。 其余人一听,也纷纷点头同意,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顶多……饿一顿罢了。 这一走,又耗去一整个小时,终于抵达镇子。 一条步行街,一条小吃街,一条建材装修街,三路在圆形转盘处交集。 这便是国泰镇的中心,售票员口中的“关口”。 圆形转盘中央矗立了一尊神女飞天雕像,底下是供奉的子民,双手高捧贡盘过头,里面盛了羊头、猪头和牛头,雕刻得栩栩如生。 林甘蓝多看了雕像几眼,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江阳“咦”了一声:“没想到这破地方,居然能雕刻出这么精细的雕像。” 对,是精细! 别地儿的转盘雕像都是随随便便弄个样子就行了,国泰镇上的这一尊却雕刻极为仔细,连神女的飘带都雕出了细细的纹路,仿佛下一刻,她就会振臂欲飞。 望着这尊神女飞天像,林甘蓝甚至想到了敦煌的莫高窟,那些心怀信仰的民众一刀一刀刻出来的经典,两者居然有异曲同工之妙。 都充满了信仰。 若不是信仰,只为了那点薪水,林甘蓝想当今社会没人会如此花费心血去雕琢。 “看什么呢?你们还吃不吃了?”苏元摸了摸肚子。 厉晋远从他身旁快步走过,带起一阵风:“别吃了,买俩馒头自个儿啃着,抓紧时间问一问这边有没有人见过乐悠悠。” “好咧。”苏元有气无力地答乎一声,乖乖跑去了一家包子店,买包子的同时,顺便抽出了乐悠悠的照片,“你见过这个女生吗?” “没见过。”下一刻,店主递上一个装满包子的口袋,“十六个包子,十二块八毛。” 每人分到两个包子,嘴里叼一个,手里拿一个,分头往各条街上询问。 半个小时后,野狼小分队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消息。 “民食街22号羊肉汤店,有线索。” 发信人:林甘蓝。 厉晋远离得最近,三两步跨过马路,到了那家羊肉汤店。 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店,架了三四张桌子就拥挤不堪,过了中午饭点,店里没客人。 他扫一眼,店主夫妻都三十多岁,看上去老实巴交,顷刻间便收回目光,看向林甘蓝:“他们见过乐悠悠?” “没有啊。” 他皱眉:“那你怎么说有线索了?” 三十多岁的汉子,中等身材,套着不太合身的深蓝色夹克,低眉顺眼,指了指林甘蓝手里的照片:“我……我见过她。” 厉晋远定睛一看,林甘蓝手里的照片不是乐悠悠。 是梁雪。 三四个月前手持奖券来江州旅游,最后莫名退出旅行团而失踪的梁雪。 第375章 别人家的男朋友 第375章 别人家的男朋友 国泰镇只有三条街。 民食街卖小吃,羽衣街卖衣服,栋梁街卖家居建材,泾渭分明。 见过梁雪的那家羊肉汤店是民食街22号,位于街尾,旁边已经没店面了,拐头就临着一栋红土山坡,没栽种作物,只一层薄薄的草皮,还能看见裸露的红土。 不多时,野狼小分队的人都到了。 苏元落在最后,进门之前还特意多瞅了两眼门牌号,吹了声口哨:“哟,这取名的人还有点意思。” 这三条街道的名字,通俗易懂,又颇具古韵。 羊肉汤店主闻言,应道:“听说镇政府兴建这几条街的时候,特意请了个天师主持仪式,街道名字是那位天师起的,转盘那儿的神女飞天雕像看见了没?也是那位天师作主给建的。” 他轻咳一声,凑得更近了,压低了声音:“听说啊,兴建这三条街的时候,死了人!按照天师的法子重新主持了仪式,改了名字之后,就平安无事了。” “天使?” “不是西方那个长翅膀的天使,是咱们本土的天师!传说能沟通阴阳两界,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本事,还能掐算天机,化险为夷……总之,厉害极了!” 野狼小分队面面相觑,这么邪乎? “李建才,端汤!一个大男人,整天那么八卦!八卦能换钱?”老板娘一声厉吼,店主立刻抖了抖小身板,忙不迭去灶间帮忙。 林甘蓝抿唇,还真被老板娘说对了,八卦就是能换钱! 要不是想听梁雪那一段八卦,他们何至于一口气点了好几斤羊肉! 两张桌子拼作一张,野狼小分队围坐,李建才把羊肉汤端上来,顺势扯过一张椅子坐在旁边:“你们吃,我在旁边讲。” 这是林甘蓝早就跟他说好的,在这儿点餐可以,但必须把梁雪的事儿一五一十告诉他们。 李建才点燃了一根烟,烟雾缭绕间,他回忆起三个多月前的事儿,徐徐道来。 “大概三个多月前,那会儿还没这么冷,为了多赚点钱,我一般晚上十一点才关门,虽然店面位置靠街尾,晚上偶尔还是会有一两桌生意,能多赚几十块钱。” “那天晚上我都准备收店了,谁知道一踏出店门就看见了这个女娃。” 李建才指了指梁雪的照片。 照片上的梁雪长发披肩,羞涩淡笑,清雅温婉,好一朵含苞待放的栀子花。 “她独自一人,站在马路上哭得稀里哗啦,深更半夜还挺冷,她却只穿了薄薄的单衣,连外套都没有,一身灰尘,也不知道从哪里来。” “我有个闺女在县里念书,将心比心一想,也有点心软,就请她进来坐一坐,给她端了碗羊肉汤。” “不过那女娃挺有礼貌,怯生生地说自己身无分文,我本来就是一片好心,压根没打算收她的钱啊!” 一旁的老板娘收拾了灶台,擦擦手,也跟了过来,竹筒倒豆子似的,朝着李建才噼里啪啦数落:“是啊,你可会装好人了!一碗羊肉汤也没几片羊肉,不给她喝,你也得倒了,明儿煮新鲜的,哼!” “老婆,你能别拆我的台嘛!”转背,李建才扯出笑脸,继续同野狼小分队讲故事:“那女娃生得白白净净,一看就不是国泰真的的人,跟男朋友吵了架跑出来。” “你怎么知道她跟男朋友吵架了?”林甘蓝拧了拧眉,她记得乐河市警方传来的资料没标注梁雪有男朋友。 李建才嘿嘿一笑:“那女娃刚吃完,就来了个电话,她手机有点漏音,我离得近,隐隐约约听见对面是个男人的声音,不过具体说了什么我就没听清了。女娃跟他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一边接电话,一边流眼泪,啧啧。” 林甘蓝沉声:“梁雪骂了什么?” “隔了这么久,我也不记得了。” “我记得!”老板娘挺身而出,“那女娃太温柔了,骂人的话来来回回就几句‘混蛋’‘你太过分了’,还说什么‘我是为了见你才过来的’。” 野狼小分队彼此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梁雪说:“我是为了见你才过来的。” 她退出了旅行团,独自来到了国泰镇,最后失踪。林甘蓝直觉,这其中发生的事情肯定跟梁雪千里迢迢来见面的那个人有关! 林甘蓝轻声追问:“后来呢?” 李建才指了指门外:“吃完了,她就去店面外头等了,说有人会来接她。我也没在意,那会儿已经快十一点半了,赶紧收拾完灶台,关了卷帘门上楼睡觉。” 国泰镇仅有的三条商业街一律是两层制式的小楼,底下是商铺,上面一层住人,开了一扇小窗,一眼就能看到街面。 李建才继续道:“我上楼泡完脚,正准备上床睡觉,透过阁楼的窗户扫了一眼街上,正巧看见有个男人来接她了。” “那男人长什么样?” 野狼小分队的人异口同声,身形前倾,犹如一颗颗即将出膛的炮弹。 李建才苦着一张脸,想了半晌,指着门外的行道树憋出一句:“看不清楚长相,只看见了身影。” 林甘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出去,靠近红土山坡的那儿不仅有一棵行道树,旁边还静静伫立着一根路灯柱,再往土坡走,从羊肉汤店的二楼窗户望出去就看不见了。 咦,梁雪和那个神秘男子没有离开民食街,反而往红土山坡走了? 老板娘还感叹了一声:“现在这社会啊,真是谁都不能相信,看着文文静静的小姑娘,谁知道满嘴谎话。” 一直沉默的厉晋远抬头看过去。 有了听众,老板娘更来劲了,数落道:“那小姑娘临走前还说第二天给我们送羊肉汤的钱过来,谁知道,别提第二天了,她一直就没再出现过了!虽说咱们不图她那点钱,可自个儿说出的承诺,是不是该遵守?” “是是是,是她不对,一小女娃,你就别跟她计较了啵。”李建才看来是拿自个儿的老婆没办法,温言软语地哄着。 梁雪再没出现过? 林甘蓝又问了一遍乐悠悠,李建才连连摆手:“那女娃走了没几天,我闺女摔折了腿,我俩去县里医院照顾她了,羊肉汤店重新开张没几天。” 他话音刚落,老板娘就挤上来了,兴趣盎然地问:“你们是谁啊,找这姑娘做什么?” “我们是启瀚公司过来考察的员工,这位乐悠悠,是老板朋友的女儿,据说不久前在国泰镇失踪了,让我们顺路帮忙问一问。”林甘蓝也出师了,说起谎话脸不红心不跳。 林甘蓝没想到,启瀚公司居然在国泰镇有一栋楼! 一栋四层小楼,贴了白瓷砖,干干净净,还挺新。 负责接待的是个二十多岁年轻人,皮肤白净,戴一副黑框眼镜,浑身透出一股书卷气,一听苏元报上名号,便热情地把他们引上了四楼。 “你们几位是公司的重要客人,所以安排在了四楼,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 四楼一共七间屋子,野狼小分队加上苏元一共八个人……结果不言而喻,六比二,林甘蓝又被踢去和厉晋远一间房了。 她抗议:“不公平!你们这是黑箱操作,每次都是六比二!” 厉晋远走在她身后,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她的背,轻笑一声:“错了,是七比一。” 他的声音很低,走在前面的其他人都没听见,在林甘蓝的惊疑里,他擦肩而过,推开了第一间房门:“蓝蓝,咱们今晚住这间吧。” 态度自然而亲昵。 “你们二位可真恩爱。”年轻人推了推眼镜,羞涩地赞了一句,“你们先休息吧。” “好。”众人齐齐目送他走远。 第376章 特别账号 第376章 特别账号 五分钟后,野狼小分队加上苏元一共八人,齐聚厉晋远的房间。 当然,也是林甘蓝的房间。 之前的案件资料里写得清清楚楚,梁雪父母、同事乃至朋友都表示,她自小是个乖乖女,二十多年一直单身。 但李建才只是个卖羊肉汤的,跟梁雪素不相识,也没有说谎的动机。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梁雪有了个“秘密男友”。 一个她身边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男朋友! “这……可能吗?”江阳狐疑。 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和梁雪有着无比亲密的关系,却没有引起梁雪身边任何人的注意? 林甘蓝瞥他一眼,意味深长:“咱们可别忘了,李建才是在国泰镇的民食街上看到梁雪的男朋友……” 厉晋远来了兴趣:“能说明什么?” “或许,这就是梁雪退出江州旅行团,独自一人来到国泰镇的原因!” “那依你之见,咱们接下来应该怎么查?” 林甘蓝思忖良久,才试探道:“能查到梁雪的社交账号吗?” 房间里配备了手提电脑,厉晋远开机,十指在键盘上翻飞,敲击键盘的“啪啪”声中,他还得空询问:“为什么要查梁雪的社交账号?” 林甘蓝瞬间坐直了身体,油然而生一种紧张感,仿佛置身课堂正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 她酝酿了片刻,滔滔不绝地掰着手指数出来:“第一,现代社会网络发达,有了网络匿名作为保护色,很多人现实里的乖乖女,在网络上都放浪形骸; 第二,梁雪的这位男朋友虽然远在江州,但即使异地恋,小情侣也会时时刻刻想黏在一起,地域相距太远,就只能千里传情了。梁雪失踪后,乐河市警方调查过她的通话记录,没发现陌生男人,说明她和神秘男友不是靠电话联络,很明显,那就只剩下网络社交了。“ 她甚至想,说不定两人就是网恋才走到一块儿的呢。 厉晋远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手上动作不停,快节奏地一直敲击键盘,继续问:“你怎么知道乐河市警方没查过梁雪的网络社交?” 淡淡的语气,勾起了林甘蓝久违的记忆。 她还记得两人初识那桩案子,他也是这般亦师亦友地指引,领着她一步一步踏入了破案的正途。 林甘蓝莞尔,她已经不是那个冷冰冰的小女生了,自信道:“乐河市警方也许查过梁雪的网络社交,但他们不晓得梁雪有个神秘男友,网络社交信息繁杂,也许一些蛛丝马迹并没有往这方面联想。” 她轻咳一声:“况且,咱们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不如试试?” 悄悄望向厉晋远,像个等待老师评论的学生。 厉晋远扬了扬浓眉,薄唇微微上翘,把手提电脑翻转了个方向,屏幕朝向她:“喏,梁雪的社交账号。” 微博、微信、豆瓣、知乎、哔哩哔哩…… 厉晋远统统整理在一个表格里,梁雪的登录账号、昵称、最近发表内容、使用频率、列表好友等信息一目了然。 合着她刚刚回答问题的时候,厉晋远一直在鼓捣这个! 不仅是林甘蓝,野狼小分队的其他人也纷纷竖起了大拇指,江阳更是激动得霍然起身,向他敬了个礼。 “早听说厉队的网络技术厉害,今儿终于见识到了。” 林甘蓝的注意力全被这张完整的表格吸引了,眼珠子几乎凝在了屏幕上,看了近二十分钟,才直起泛酸的腰肢,眉目间尽是疑惑神色。 无论是梁雪失踪前两个月内发表的社交内容,还是列表好友,都没什么问题。 等等,有问题! 她的目光刚挪开,立刻又弹回了电脑屏幕上。 厉晋远瞄到她的神色有变,来到她身后:“怎么了?” 林甘蓝没有立刻回答他,指尖顺着梁雪的登录账号从头划到尾,然后兜回来,停在了某一行字母上:“你看,梁雪的登录账号十分有规律,要么是liangxue0822,要么字母和数字换个位置,可这一个……有点不一样。” 纤嫩的指尖挪开,露出一行数字和字母的组合。 kunxue0822 混在一堆数字和字母里,一点不起眼,差点被她看漏了。 “很明显,liangxue0822翻译过来,是梁雪的名字以及她的生日。但这个kunxue0822……”林甘蓝顿了顿,思路清晰,“同理可推,是kun和雪的结合体。” “从梁雪的社交账号可知,她不追星,甚至沉迷工作,连电视剧都很少看。那么,这个kun会是谁?” 厉晋远轻哼一声:“听起来像个男人的名字。” 苏元愣愣道:“难道……这个kun就是梁雪的神秘男友?” 翻遍梁雪的社交账号,无一处出现过“kun”的身影,正因为这样,恰好符合了乐河市警方的调查结果——周围的人都表示梁雪没提过自己有男朋友。 房间里片刻沉寂,越琢磨,大家越觉得有可能。 厉晋远取回手提电脑,干脆放在了自己膝上,尝试破译这个奇怪账号的密码。梁雪对网络技术的了解甚少,密码也设得极为简单,不过片刻功夫,厉晋远就破译了。 aikunforever 永远爱kun? 林甘蓝一怔,目光往梁雪的照片飘去,她的五官生得普普通通,但组合在一起,却别有一番温柔意味,羞涩的眼神似躲闪的小白兔,我见犹怜。 这般温婉的女生,为一个男人建立了社交账号,更改了密码,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对她来说,恐怕已经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厉晋远没有迟疑,顺势登录上去。 登录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个收费邮箱账号,与一般邮箱不同,走的是小清新文艺范,兼顾了收发邮件与社交功能,还开辟了譬如日记之类的新功能。 林甘蓝快速浏览了一遍,梁雪大约在半年前注册了这个账号,几乎每天都会上来一次,然而令人惊讶的是,邮箱里一片空白。 没有收件,没有已发件,没有日记…… 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野狼小分队面面相觑,这……怎么回事? 难不成梁雪每月花费十块钱就为了上来看一眼?难不成她每天上线都对着一片空白发呆? 林甘蓝摇了摇脑袋,自言自语:“不对,资料里说梁雪沉迷工作,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掰成四十八小时用,奋勇争先,怎么会耗时间在空白邮箱上?一定有问题!” “唉,还以为有进展了,结果还是无路可查。”江阳仰天哀嚎,“查乐悠悠吧,问遍了那几条街,压根没人见过她;查梁雪吧,好不容易挖出她有个神秘男友,结果现在别说查出那人的身份了,我看啊,那人是否存在都成疑。” 一向老成持重的庞斐然也开口了:“厉队,咱们是不是寻错了方向?如果梁雪真有个神秘男友,怎么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他们不联系吗?” 黄岐补充:“像梁雪那样二十多岁的年纪,真有了男朋友,怎么可能藏着掖着?会不会是李建才看错了?又或者,那个男人并非梁雪的男朋友,只是她来国泰镇之后才认识的路人?” 野狼小分队擅于执行各项疑难任务,然而不包括查案,线索一旦走到了死路尽头,大家纷纷挠耳抓腮,露出一张张苦瓜脸。 苏元倒是拥有丰富的刑侦经验,将来龙去脉细细思索一番,站到了林甘蓝这一边。 “我倒觉得,他们俩追查的方向没错。李建才没理由说谎,那通电话,手牵手的姿态,都可说明,那个男人与梁雪的关系亲密,否则,梁雪这种内向女生怎么可能任由一个男人牵手?” “除非,这个男人和她关系亲密。” 现在,五对三。 七双眼睛齐齐望向了厉晋远。 他沉吟片刻,行使了一票否决权。 “kun这个男人,应该真实存在,而且确实跟梁雪关系亲厚。可为什么他隐藏得这么深?” 他敲了敲床沿,语气忽然严肃:“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一点本身就很蹊跷。” “一定有什么地方被我们忽略了。” 林甘蓝握住他的手,陡然间生出一种并肩作战的激奋。 她重振旗鼓,再度把目光移回了梁雪的邮箱,仔细查看了这款邮箱的服务特点,忽然有了新思路。 “邮箱有误删恢复功能!也许我们能还原邮箱里以前的内容!” 她依然坚信,这个不一般的社交账号暗藏了玄机。 前方现出了一线曙光,野狼小分队的人都很激动,仿佛在见证一个奇迹的诞生。 然而厉晋远使用了误删恢复功能,界面却一成不变。 收件箱,空白。 发件箱,空白。 日记社交界面,也是空白。 厉晋远推开手提电脑:“不是技术问题,是梁雪确实没使用过这些功能。” “等等!”林甘蓝忽然眉目一凝。 “草稿箱多了一封。” 众人定睛一看,屏幕左下角的草稿箱三个小字后面,跟了个数字1。 咦,还真是多了一封草稿! 第377章 破译密码 第377章破译密码 打开草稿,内容简单得一眼就能看尽。 830n32658 一串风牛马不相及的数字! 江阳当即起身,抓了抓耳朵:“靠,这什么鬼啊?” 电话号码? 不对,中间混了个字母。 商品编码? 也不对,没必要特意记在草稿箱里! 密码? 那会是什么东西的密码呢? 众人正一头雾水,房间里的座机电话先响了。 “厉先生,后勤帮你们买了洗漱用品,麻烦你们下楼拿一下,我正好有点事去工地了。”是之前接待他们的那位年轻人。 “好。”厉晋远简短应一声,随即起身,“你们先想着,几分钟就回来。” 林甘蓝跟上去:“我正好想不出,不如跟你走一趟呼吸点儿新鲜空气。” 厉晋远不置可否,当先下了楼。 楼下空地,果然停了一辆白色面包车,车门半开,倚了个抽烟的年轻人,穿一件黑色夹克。 看见他们,夹克男立刻摁灭烟头迎了上来:“麻烦你们跑一趟了,后勤就我一个人,实在是挪不开身……” 厉晋远没跟他多费唇舌,开了车门,径直搬东西。八个人的洗漱用具,全都合拢在一个纸箱里,他单手拎了,轻飘飘如羽毛似的。 林甘蓝还记挂着那串意味不明的数字,830n32658,视线无意识扫过院子,忽然一滞。 白色面包车长期行驶在乡间小道,浑身脏兮兮的,隐约可以看见车牌。 江x3x5xx 有四个地方都看不清。 蓝底蒙了厚灰的车牌,仿佛是散发莹莹光芒的宝珠,吸引她一步步走过去,蹲在车头,左右四顾没东西可以擦拭,干脆扯了自己的袖子去擦车牌上的灰。 一下,两下…… 灰尘簌簌掉落,露出了蓝色车牌的完整内容。 江n30524 厉晋远拎了箱子,回头林甘蓝却已经不在原地了,只听夹克男一声惊呼:“呀,这位小姐干什么?” 他循着声音看过去,正巧瞥见林甘蓝起身,半只衣袖脏兮兮,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她转头,一字一句郑重其事:“我知道那串数字的含义了!” 准确来说,林甘蓝只知道那串数字后半截的含义。 回到房间,越过攒在一块儿的六个脑袋,依稀可见电脑屏幕还停留在那封草稿上。 林甘蓝挤进去,一只手还牵着厉晋远,另一只手指向那串奇怪的数字:“咱们换个角度,把这串数字分成两半,你们看,后面那一段是什么?” “是什么?”一众人都摸不着头脑。 厉晋远把箱子抛下,眉头拧成了一个浅浅的川字,他想起刚才在楼下林甘蓝蹲在车头,专注地扯了袖子去擦拭车牌,脱口而出道:“车牌号?” 林甘蓝抛给他一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侃侃而道:“我刚刚发现,乐陵县的车牌号开头,以江n开头,后面一串五位数。” 乍一看,真暗合了后半截的n32658。 眼前无路,大伙儿干脆死马当活马医,推了苏元,让他以江州警方的身份向乐陵县车管局施压。 一通寥寥几分钟的电话,听得苏元呆愣原地。 江阳轻轻推搡他:“怎么样,有这辆车吗?” “还真有!”苏元怔怔,如同活在梦中,轻声道,“乐陵县车管局查明,的确有这辆车,是一辆载客小巴,从乐陵驶向国泰镇。” “哎,从乐陵驶向国泰镇?不会是巧合吧!”江阳惊呼。 但他从大家的神情得到了答案,怎么可能是巧合! 他挠了挠后脑勺:“就算后半截的谜底解开了,那……前面的830是什么意思?” 林甘蓝着意瞧了瞧,莞尔一笑:“我知道了。” 胸有成竹的语气。 厉晋远摩挲着她的手背,柔嫩光滑,如同最精美的高级锦缎,含了一抹淡淡笑意:“说说看。” “是时间。” “哎?” “这一串数字代表了八点三十分从乐陵驶向国泰镇的一班载客汽车。”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大家都思量着,试图寻出不同的意见,但一番绞尽脑汁却发现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解释了。 厉晋远看了看他们:“其实,很简单就可以验证了。” 他看向江阳,微微颔首:“江阳去一趟关口,随便揪着一班汽车司机问一问,八点三十分那班汽车是不是江n32658这个车牌号。” “得咧,你们就瞧好吧!”江阳往头上扣了个棒球帽,一溜烟钻出门,楼梯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江阳灰头土脸地回来了,神色倦怠,连高扬的头发丝儿都压扁了,耷拉在额头,像是添了一幅门帘。 一行人迎上去,关切道:“怎么了,没问到?” 江阳看见桌上的矿泉水,仰脖长灌,一口气喝了大半瓶,连连喘气:“问……问到了。” 问到了还这幅样子? “尼玛,这国泰镇太破了,连个像样的车站都没有,我到了关口,就是神女飞天转盘那儿等了好久,才来了一辆小巴!你们知道从乐陵到国泰镇一共多少辆班车吗?两辆!” “就两辆!”江阳伸出两个指头比划。 厉晋远瞥他一眼:“捡重点说。” “来的那辆车正好是江n32658,我问了,八点三十分的确有一班车从勒令驶向这儿!我给司机看了梁雪和乐悠悠的照片,不过车上每天来来往往为那么多乘客,他早不记得了。” 这么说,那串数字的含义被林甘蓝猜对了! 随之而来又多了一个问题,梁雪为什么会将这班车的信息存在草稿箱里? “或许,我们被绕了弯子。”厉晋远掷地有声。 “怎么说?” “换个角度想,这串数字也许不是梁雪存下的,而是别人给她的信息?” 绕口令似的话让大家一怔,林甘蓝下意识反驳:“可这的确是梁雪的邮箱账号……” “有规定社交账号只能自己使用吗?” “这……倒是没有。”林甘蓝陷入了沉思。 厉晋远沉吟片刻:“草稿箱也能作为一种社交联络。我详细看过这个邮箱服务的内容,其中一条是云端保存草稿,避免丢失。换言之,你写了一封草稿,尚未保存时退出或者下线,将自动进行云端保存,不会丢失这份草稿。” “但下次保存后,将替换掉上次保存的内容,并且无法进行还原,之前咱们使用误删恢复功能,成功恢复了这封草稿,是因为没有新的内容进行替代,明白了吗?” 林甘蓝听得云山雾罩:“嗯,你的意思是,自始至终我们只能恢复一封草稿?” “对,而且你看恢复时间,九月十六号晚上八点,根据资料正是梁雪从旅行团退出的那日。她不是江州本地人,怎么可能对乐陵到国泰镇的班车这么了解?有没有可能,这其实是别人发给她的信号,让她循着这班车来到国泰镇?” 厉晋远的猜测把大家都唬住了。 连内向讷言的路一峰都忍不住惊呼:“这……能做到吗?” 厉晋远心里似乎有谱,沉着道:“完全能做到!这个账号同时由两人操控,通过草稿箱进行交流,所以梁雪购买邮箱服务好几个月,邮箱里除了草稿箱,其他地方空无一字。” 林甘蓝咋舌,这特么是演谍战片嘛! 这般小心谨慎,反倒格外符合一个人的风格。 那个一直隐在暗处的神秘男友,kun。 第378章 又见神秘男友 第378章 又见神秘男友 所有目光齐聚这个叫做“kun”的男人。 国泰镇虽小,只有两三万人,但名字带有“kun”字音的却不少,循着这条线索翻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况且,他们甚至不能肯定梁雪的神秘男友就是国泰镇本地人,严谨一点,只能说梁雪出现在国泰镇的那段时间,他应该也在这儿。 不过可以肯定一件事,梁雪并非突发奇想前来国泰镇,而是被那位神秘男友一步步引过来的。 梁雪的失踪,与他脱不了干系! 野狼小分队面面相觑,破译了密码,看似挖掘了不少东西,可真正着手去查,却发现眼前仍然无路。 江阳讷讷:“那……咱们下一步怎么查?” 探寻的目光从厉晋远、林甘蓝、苏元面上依次扫过,在座八人,只他们仨有刑侦经验,其他人都是瞎子摸象。 厉晋远照例看向林甘蓝,那眼神明晃晃在问,下一步怎么办? 林甘蓝轻哼一声,真把她当刑侦工作者了? 心里这么想,身体却很诚实,沉声分析:“梁雪那条路暂时陷入瓶颈,咱们可以试试从乐悠悠进行突破。她失踪的时间比较短,也许会留下更多的线索。” “可我们走访了关口三条街,那里的人都说没见过乐悠悠,你准备怎么查?”厉晋远步步紧逼,真有几分老师核查学生的架势。 林甘蓝完全没注意到这些,脑海里将乐悠悠的信息过滤一遍,目光渐渐清明:“还记得乐悠悠最后一次发在社交网站上的视频吗?从当时的光线可以看出,那一日光线充足,烈日当空,气温可不低。” 是冬日里少有的烈阳天。 “她头一次来到国泰镇,路上小巴颠簸,与她以前舒舒服服的度假历程可不一样,你们猜她抵达了国泰镇,第一时间会做什么?” 黄岐:“吃东西?” 庞斐然:“找个地方歇脚?” 路一峰:“问路?” 江阳不耐烦地将手一挥:“都什么时候了,还猜谜?你就快说吧。” 厉晋远瞥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展露无遗。 的确不是猜谜的时候,林甘蓝也没有卖关子太久:“老庞的猜测比较接近。乐悠悠正值十七八岁爱漂亮的年纪,追求生活品质,还稍微有点洁癖,从乐陵到国泰镇一路尘土,她怎么能忍受自己灰头土脸,一身脏兮兮?” “所以,她抵达国泰镇后,一定会找一家酒店,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 “国泰镇又破又小,本来就没几家酒店,乐悠悠荷包鼓鼓,必定会选择最好的那家。” 江阳听得一愣一愣,头似小鸡啄米般点了又点,深觉她说得极有道理。 “哎哟,你这脑子怎么长的,怎么能想到这么多?” 林甘蓝扬了扬摊开一桌的资料:“乐悠悠的资料上都写了,我只是做了组合工作。而且……” 她抿唇,看向厉晋远:“有人应该早想到了吧。” 一丝笑意悄无声息在厉晋远的面容蔓延开去,如春柳拂动湖面泛起的丝丝涟漪,不过片刻,便渺无痕迹。 “我可没想到,是你自个儿聪明。” 林甘蓝可谓是他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了,如果在感情方面也能这般开窍,他会更高兴。 厉晋远清了清嗓子:“事不宜迟,咱们出发吧。” 借了启瀚公司一辆面包车,八个人把狭小的空间填得密不透风。 厉晋远当司机,副驾驶自然是林甘蓝的专座,苦了其余六个大老爷们挤作一团,淡淡的汗味充溢车厢。 出发前,厉晋远就打听过了,国泰镇最好的住宿地方是大华酒店。 一栋七层小楼拔地而起,在这片贫瘠的土地可谓是鹤立鸡群。一楼餐厅和前台,二到四楼承包宴席,五到七楼是不同档次的房间。国泰镇没什么旅游项目,动辄两三百块钱一晚的房费也不是当地人能负担的,所以大华酒店的住宿业务一直发展萎靡,前台只一个小姑娘了无生趣地站着。 估算着乐悠悠抵达国泰镇的时间,小姑娘很快就在他们的提示下找到了乐悠悠的入住记录,的确是发出视频那日。记录显示,她只入住了三个小时就离开了大华酒店。 前台小姑娘面容生涩,一张娃娃脸,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瞥见这个名字,笑了笑:“我记得她。” 野狼小分队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看来,这次没白跑。 “国泰镇以前由陈家村、吴家村几个村落合并而成,陈、吴都是大姓,她这个姓,很少见。” 林甘蓝莞尔一笑,抽出一张百元钞票递过去:“她是我妹妹,跟家里赌气离家出走了,好不容易查到她在这儿住过,可以跟我多说点吗?” 一百块! 国泰镇经济落后,她一个酒店前台每个月工资也不过几百块! 钱的诱惑力巨大,前台小姑娘咽了口水,余光不住往那张红色的钞票上飘,短暂的心理斗争后,终于有了决断:“行,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下午四点多,大华酒店空无一人,她也不怕被人看见,直接在前台大厅侃侃而谈:“一看就知道那个小姑娘跟你们是一家人,都生得那么好看,穿的也时髦。” 林甘蓝扶额,她都穿上苏元挑的格子衬衫了,还时髦? 前台小姑娘收起艳羡的目光,继续道:“她一来,就抱怨咱们酒店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简直没一处合她的心意,说什么要不是为了去神女峰写生,才不来这种鬼地方呢。” “神女峰?” “嗨,哪儿是什么神女峰啊,就是一小山坡,上头有个破庙,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建的了,里头有一尊神女像,说是许愿特别灵验。可这都是迷信,现在谁还信这个?没人供奉香火,庙就渐渐破落,连带神女峰也没什么人去了,深山密林,又没什么猎物,谁耐烦花时间去爬山。” “神女峰在哪儿?” “我也没去过,听说在鱼子山一带,只有那片的人才把那个传说当真,还真相信神女会保佑他们一帆风顺呢。” 不理会前台小姑娘的不屑,林甘蓝拧了细眉,又是鱼子山? 乐悠悠的视频也在鱼子山的石碑那儿拍的。 前台小姑娘思路清晰,没被突然冒出的“神女峰”岔开太久,又绕了回去:“整个国泰镇,就数咱们大华酒店最上档次了,她最后还是在这儿办理了入住。刚带她上去放了行李,她又跑下来了,说酒店准备的洗发水不行,伤头发,沐浴液也不好,会伤皮肤,偶哟,还是城里人会玩,我们平时都用香皂咧,洗澡时候抹一下就行了!” “她住的已经是最好的房间了,一晚上四百块呢!酒店提供的洗发水和沐浴液也是最好的,我劝了好几回,她还不满意,我只好讲,她嫌弃不好,就自个儿去买吧。” “后来呢?” 嘴皮子利落的前台小姑娘忽然住了嘴,左右觑了他们的神色,试探道:“你们不缺钱吧?” 林甘蓝迟滞了一秒,淡淡道:“不缺。” “我就说嘛,那小姑娘出手那么阔绰,你们是她的亲戚应该也不缺钱。那……她给我的小费,不用归还吧?” 原来是担心这个。 林甘蓝摇摇头:“不用还,她给的,你就拿着。” 前台小姑娘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继续道:“她不想走路,直接给了我三百块,让我去镇上最大的超市给她买一套最贵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没花完,剩下的钱她给我当小费了。” 按理说,国泰镇这种地方是没有给服务生小费的规矩,但乐悠悠有钱任性,她敢给,前台小姑娘就敢接着。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没多久,我就看她头发湿漉漉地跑下楼,喏,在那儿侧着身子跟什么人说话。”前台小姑娘指了指酒店门槛左侧。 “她跟谁说话,你看见了么?” 小姑娘摇头:“我一直待在前台这儿,看不见门外。不过,乐小姐好像想让那人陪她上楼,那人可能是不愿意吧,乐小姐气鼓鼓地冲上楼,不过没多久,她又拎着行李下来,办理手续走了。” “跟那男人一起走的?” 小姑娘皱巴一张脸,想了想,不太笃定:“好像是,我记得看见一点点影子,不过隔了快两个星期,我也不确定了。” “我们能看一下监控视频吗?”距离乐悠悠入住不满两周,酒店一般会保存监控视频一个月。 前台小姑娘:“不行咧,监控视频不能外泄,我们这是高端酒店……” 拒绝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止住了。 “那……下不为例,你们也是为了找人,不帮点忙,我于心不忍。”说着,她将林甘蓝递过去的第二张百元钞票收进怀里,“你们等等,我替你们调出那段视频。” 虽然和乐悠悠约了见面的人并未进入大华酒店,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相信总有遗漏的地方。 循着监控视频,还真让他们发现了一丝线索。 靠门侧的地方,露出乐悠悠的娇俏身影,尽管监控视频像素模糊得一塌糊涂,仍能感觉到她的欢喜雀跃。 她的对面,似乎站着一个人,被墙挡住了人影,只能看见阳光拉长的影子,以及手上拎着的一个塑料袋。 林甘蓝凝目,沉声道:“这只手……是只男人的手!” 和乐悠悠见面的是个男人? 厉晋远心念微动,下意识想到了梁雪:“会不会是kun?” 林甘蓝仔细分辨男人手上的塑料袋,印了红色的大字,拼拼凑凑:“那口袋是原……野……超市?” 她反身趴在服务台前,朝小姑娘招了招手:“知道原野超市吗?” “知道,咱们国泰镇少有的大超市之一。” “在哪儿?” “开在学校附近,不过……倒闭好几个月了。” 第379章 兜个圈子 第379章 兜个圈子 又一条线索断了。 林甘蓝揉了揉眉心,似乎这回出门没看黄历,处处不顺。 无论查到什么线索,都统统指向kun这个男人,偏他神秘得不是一星半点,叫什么名字,籍贯哪里,长什么样儿,从事什么工作,身高体重,全都不知道! 她心里还记挂远在江州的儿子,叹口气,借口去卫生间,躲开众人,给厉家拨了个电话。 瞥见她疲惫的身影消失在酒店大堂拐角,厉晋远黑眸微凛,跟了上去。 “老太太,知非放学了么?正在骑自行车啊,行,我跟他说两句话……非非,猜猜我是谁?这么厉害,一猜就中了……” 厉晋远走近,悄悄站立一旁听着,聊了半晌,林甘蓝忽然转了话音:“爸爸也在,跟他说两句?” 然后将手机递给他。 合着林甘蓝已经察觉他来了啊! 即使数日不见,厉晋远依旧是那个雷厉风行的父亲,使不来那套“温情政策”,干巴巴地教育儿子早睡早起,认真听讲。说到收尾时,稍微一怔,眸意渐渐转冷。 不过一秒钟的功夫,他就把这份异样深藏,恰断了电话。 “你没事吧?”林甘蓝碰碰他,直觉这一通电话似乎让他有点不高兴。 “没事,先处理眼前的案子,家里有爸妈照看,不会出问题。”话虽这么说了,厉晋远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 方才,厉知非奶声奶气抱怨:“爸爸,纪橙橙阿姨还没走,听奶奶说,她在附近租了个房子,天天都来我们家。可我不喜欢她,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还老说蓝蓝的坏话,爸爸,把她弄走吧!” 临走前,厉晋远千叮咛万嘱咐,让厉司令把纪橙橙送走,谁料到,两天了,她还是没走! 打发走林甘蓝,厉晋远往卫生间走,一扇扇隔间门推开,确认无人,才拨通了厉司令的电话。 关机,想必正在开会。 他又拨了老太太的电话。 “咦,刚刚才打过电话,怎么又来了?” 厉晋远没空跟老太太寒暄,单刀直入:“妈,纪橙橙怎么没走?” 厉老太太一愣,估摸着厉晋远会追究这事儿,可也没想到这么直白,她不要面子的嘛! “橙橙说她正好在江州有个课题,也不劳烦咱们家,就附近租个房子,偶尔忙过头了过来混口饭吃。” “她说有个课题,你就信了?上咱们家混口饭吃?她不晓得点外卖?” 厉老太太被顶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顿了顿,语重心长继续劝:“纪家跟咱们多少年交情,橙橙住在咱们家附近,还能让她少口饭吃?” “不是吃不吃饭的问题,是她压根就不该留在江州!” “急赤白脸地赶人走?这话我可说不出。小三,老妈还要脸呢!” “纪橙橙这个人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无害,况且我和蓝蓝在外执行任务,家里只你们两个老人,知非现在又患了分裂型人格障碍,咱家也是多事之秋,还掺和个外人做什么!” 厉老太太叹口气:“我当然知道现如今家里是个什么境况,单一个橙橙,我当然不放在眼里,可晴晴那事,我总觉得对不起纪家……” 厉晋远眼眸微眯,语气冷得彻骨:“妈,你不会真把知非看作了杀人凶手吧?” “这倒不是,可晴晴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 “你怎么知道他跟晴晴的死有关系?别忘了,知非可是医了大半年才治好心病,说不定他只是偶然目睹了那一幕,也是受害者……” “你……”厉老太太每一句都被他堵回来,气得差点跳脚,“你嘴皮子厉害,全用来对付自家人了,我……我说不过你!” 卫生间外传来了脚步声,厉晋远不欲多说,一锤定音:“妈,我爸回来跟他说一声,哪怕没法把纪橙橙劝回家,至少别让她再踏足咱们家,尤其是非非在的时候!” “为什么啊,橙橙可喜欢咱们家知非了,对他忒好……” 电话那头,厉老太太据理力争,可厉晋远完全没听,掐了电话望向卫生间门口。 江阳露出一个头,探头探脑张望,看见厉晋远,喜出望外:“厉队,你果然在卫生间,都等着你呢。” 厉晋远面色微沉,紧了紧握住手机的指节,步伐如风:“走。” 夕阳西斜,暮色四合。 野狼小分队一行人回到启瀚公司据点,刚进院子就唬了一跳,院子里挤满了人。 来时接待他们的年轻人迎上来:“今儿是冬至,大伙儿聚在一起吃顿饭。” 他的身后,一群人手忙脚乱,长条桌案上摆满了饺子皮、饺子馅,还有羊排、羊腿,琳琅满目。 启瀚公司主业是做工程,从房产建筑到道路修建,无一不做,据点上都是大老爷们,只两三个专管做饭的中年妇女,这会儿正忙得不可开交。 工地上的事儿,爷们精通,做饭却不行,不时有人唤那年轻人:“莫经理,快来包饺子了。” 接待他们的年轻人推了推眼镜,应一声“就来”,转头又笑嘻嘻看向他们:“乐陵这边看重冬至这个节气,不是法定节假日,胜似法定节假日,都得庆祝一番,吃羊肉包饺子。你们有时间的话,一起来?” 一起包饺子,吃羊肉? 换作平时,他们肯定有兴趣,可今儿奔波了一整日,查出的两条线索全都断了,谁都没那个兴致。 “不了,我们有点累,先上楼休息了。”厉晋远礼貌婉拒。 他们抵达国泰镇之前,启瀚总部就通知了莫经理,这几位虽然持着启瀚公司的员工证,可并不属于公司管理,只需提供一日三餐,照顾好他们的生活事宜即可,不需指派任何工作上的差事。 上头为什么会有如此命令,莫经理不清楚,但照办肯定没问题,把自个儿当一旅馆老板,伺候“客人”。 莫经理依旧笑容满面:“行,煮好了饺子,我叫你们。” 一行人擦肩而过,林甘蓝忽然叫住了莫经理:“对了,你知道这儿有个原野超市吗?” 莫经理正思忖,他身后的工人先应声了:“有的!” 莫经理失笑,往侧边站了站:“这种事儿,当然是本地人知道比较清楚。喏,这是何三,国泰镇人。” 何三? 不知为何,林甘蓝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了“陈四”“陈九”的名字,心说,这地儿可真奇怪,都兴叫排行? 何三不过三十来岁,一脸憨厚长相,穿一身蓝布工服,动作矫健,行走如风,一看就是个雷厉风行的开朗性子。 他三两步走过来,手里还握着包到一半的饺子,爽脆道:“那家超市就开在镇子入口没多远,我每周回家都得经过那儿,顺便买些东西回去。挺大一超市,不过开店的位置没选好,镇口能有多少客流?几个月前倒闭了,剩下那点东西都打包给了村口的几家小卖部。” 镇子入口? 厉晋远反应最快:“你是鱼子山人?” 何三一脸惊喜:“呀,你们知道鱼子山?” 野狼小分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想到兜了个大圈子,最后又绕回了鱼子山。 厉晋远轻抿薄唇,看来,有必要去鱼子山走一趟了。 第380章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第380章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一听他们要出门,莫经理连忙让人煮了几盘饺子。 “今儿是冬至,镇上的店铺大多关得早,都得回家团聚,不如吃点东西再出去?” 磨刀不误砍柴工,厉晋远应了:“行,吃饱了再上路。” 话音刚落,林甘蓝就使三分力捅了捅他的胳膊,眼睑一垂,眼波流转:“嘁,这话说的,怎么跟电视剧反派吃最后一餐似的。” 厉晋远面无表情:“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阳插嘴:“啧啧,这话说的……” 老大哥胖庞斐然拍了拍厉晋远的肩:“那啥,加强点文学素养。” 黄岐摇摇头:“是挺不好听。” 赵风握了握他的手:“厉组长,加油吧。” 最后一个是苏元,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摇头晃脑。什么话也没说,却嘲讽意味十足。 厉晋远两条浓眉皱拢,他不过说错一句话而已,用得着这样? 打趣间,工地上的人动作麻利,很快就端出了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看得出包饺子的人技术不一,一盘饺子有大有小,有的松散有的紧凑。 不过他们不计较,煮熟了能吃就行! 转眼间,两盘饺子就进了野狼小分队的肚子,莫经理一挥手,又端上两盘。 野狼小分队八个人,足足吃了七盘饺子才够! 趁吃饺子的时候,莫经理还让人准备了一条腌制羊腿,抹了香辣酱料,裹在包装袋里依然能闻到浓郁的香味。 “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路上饿了就用这羊腿垫一垫肚子。”莫经理温和如三月春风,做事更是滴水不漏。 推辞不掉,野狼小分队只好带上这条羊腿,依次钻进启瀚公司提供的白色面包车,往鱼子山奔去。 国泰镇很小,即使启瀚公司的据点在镇子另一头,开车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鱼子山。 夜幕降临,鱼子山没有路灯,依傍的连绵青山笼罩在淡淡雾气里,仿佛蛰伏的野兽,静静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那块石碑还在,黑暗里添了一分肃穆庄严。 绕过石碑,厉晋远拧亮手电筒,走在前面。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终于看见了一点灯光,是个简陋的小卖部。 巍峨古树下,这座低矮平房紧闭了两扇大门,只留下朝向路的一面窗户开着,顶端悬挂一盏老式钨丝灯,光亮有限,仿佛数只萤火虫聚拢。 透过窗户,能看见屋子里三面靠墙摆着木头架子,小孩子的各式零嘴、居家日用的百货、以及粮油米醋等厨房用品分门别类摆放整齐。 江阳冷呵一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呐。” 他屈起手指,敲门,许久才有人应。 “吱嘎”一声,门裂开一条缝,钻出一个干瘦苍老的脑袋,没几根头发,还全都白了,说起话却中气十足:“你们是哪个?敲我家的门做啥子?” 带了国泰镇本地的口音,有些晦涩,但大概意思他们都听懂了。 大华酒店的监控视频被他们打印成了照片,挑了一张神秘男人露出最多的部分,江阳把照片亮给小老头看:“大概十天前,他来你们这儿买过东西,老人家还有印象么?” 门口一片昏暗,只室内有一豆灯火,担心小老头眼神不好,看不清楚,江阳还特意掏出手机照明。 谁料,小老头眼睑一挑,压根没看照片,直截了当地回绝:“没见过。” 语气冷漠,说话间就要关门了。 厉晋远眼疾手快,猛地拍出一掌,止住小老头关门的势头,不经意皱了皱眉:“老人家,这件事很重要,麻烦你认真看看。” 比之江阳的急躁,他话音沉稳,通身透出一股威严气势。 小老头竟然真的低头瞧了瞧,不过半秒钟,冷笑一声:“神经病!” 三字毕,又作势要关门。 江阳急了,半只脚踏进去拦住了,连吃两回闭门羹,他的爆竹脾气也上来了:“嘿,不帮忙还骂人,有这个理儿嘛!” 小老头斜着眼,端详了他半晌,忽然啐了一口:“大晚上敲门让人看照片,上头的人就露了一只手,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呵,他还振振有词了! 江阳把照片扬得飒飒作响:“你可看清楚了,这男人手里拎着的塑料口袋是原野超市的,据我所知,原野超市倒闭之后你们接手了一部分剩余物品,其中就有这批印字的塑料袋……” 他还没说完,小老头忽然往后退,他的老伴不知什么时候端着一盆热水颤巍巍上前,照准江阳就泼了过去。 “小心!” 厉晋远一把拽住江阳往侧边拉,堪堪躲过了这盆热水,只湿了一小片肩头。 下一刻,两扇门“啪”一声合拢,他们甚至听见了插销合上的声音。 “靠,这家子也太不近人情了吧。”野狼小分队的人都生气了。 苏元当机立断,往小卖部的窗口去,打算翻进去跟这家子讲道理。刚过去,“砰”一声,窗口也合上了。 他推了推,不知道后头抵了什么东西,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只推开一条缝。 夜幕下,这间小卖部像个矮小却结实的堡垒,厉晋远沉了脸色:“算了,去别地问问,咱们没时间耗在这里。” 心里却打定主意,如果鱼子山其他两家小卖部也没消息,还得回这儿来! 有了防备,下次就不定是谁吃亏了。 江阳忿忿不平转身,经过林甘蓝身旁,忽听她一声惊呼:“咦,怎么有点臭?” 她动了动鼻尖,循着味道,眼神最后定格在了江阳的肩膀。 江阳也嗅了嗅,忽然暴跳。 “靠,丫的老东西泼我洗脚水!” 绕过鱼子山路口的小卖部,往里走大约十分钟,又是一家小卖部。 两层红砖小楼,辟了一间出来做店面,主业卖种子、化肥和饲料,副业才是油盐酱醋,卷帘门敞开,钨丝灯的暗黄光芒照亮了半片院坝,比之前那平房小卖部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店铺门口也坐了个老头子,贼眉鼠眼,一双小眼睛四处乱瞟。 看见他们,反手抽出屁股底下的小马扎,一溜烟儿往屋子里逃,大喊:“他们来了!” 活像遇到了一群野狼,逃命般仓惶。 进了屋子,立刻放下卷帘门,压根不给他们近身的时间。 江阳紧赶两步没追上,止不住纳闷:“我靠,哥们儿什么时候恶名在外了?看见我们就跑?” 别看老头年纪大,那一声吼的音量却不小,寂寂黑夜里回荡在半个村落上空。 仿佛是个信号,漆黑一片的鱼子山渐渐亮起了灯火,且不断向他们靠拢,不过片刻功夫,就把他们围在了中央。 林甘蓝环视一眼,院坝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村民们穿着各异,手里的武器也各不相同,棍棒、扫帚、铁铲、连牛鞭都有,但猎猎燃烧的火光映出了一张张相似的脸。 阴沉得能滴出水,仿佛六月雷阵雨的天。 领头的是个中年人,长期的劳作生活锻炼出了他的健壮体格,浓眉大眼,气势凛然。 林甘蓝定睛一瞧,哟,他旁边的小老头不正是村口那家小卖部的老板吗? 泼了江阳一盆洗脚水的那个!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江阳脚步一迈,作势就要冲出去,被厉晋远拦住了,轻声劝:“对方人多势众,咱们别轻举妄动。” 野狼小分队虽然人少,但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英,真打起来,不见得干不过这群村民。 可厉晋远心情很清楚,这群村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并非什么敌人,即使愚昧了些,也不能一概而论,直接打服。 他清了清嗓子,预备先礼后兵,还没开口,小老头先告状了:“村长,就是他们!” “抹黑进村子,还拿出什么照片跟我打听人。”小老头踮起脚尖,伏在村长耳畔,后半句音量骤然降低,“照片上有个女的,还有个男的没露面,只露了手。” 野狼小分队的几个耳力都不错,即使小老头压低了声音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他们心里都忍不住吐血,合着你丫之前那一眼把照片看得清清楚楚啊! 那你把实际情况一说,不就行了! 借着忽明忽暗的火把光,林甘蓝清晰地注意到随着小老头的话,村长的神情变了。 越来越阴郁! 不好,村民是不是误会了他们的身份? 解释的话还没出口,村长已经振臂一呼:“深夜造访,行迹鬼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得,把他们定性了! “把他们捆起来,丢到神女峰去喂野人!” 靠,二话不说先动手? 野狼小分队摆出防御的姿态,村民们已经手持武器冲了上来,犹如一波又一波海浪。 林甘蓝往远处望去,漆黑的乡间小路散落了几点火光,还有村民正在赶来! 厉晋远露出一抹苦笑,原来江州警方被打出国泰镇是真的。 国泰镇,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鱼子山,真是个彪悍的村子。 第381章 风云突变 第381章 风云突变 人越聚越多,宽敞的院坝也拥挤不堪。 野狼小分队和村民们缠斗成一团,有厉晋远的命令,必须手下留情,不能真伤了村民,他们很难发挥出全部实力,只能堪堪打个平手。 但村民们仿佛无所畏惧,一波被打退,一波又再来,似乎永无止尽。 野狼小分队背靠背围成一团,江阳先急了:“厉队,咱们使出真本事吧,不然什么时候才算完?” 成熟稳重的庞斐然也劝道:“厉队,我们现在很被动,再这么下去,要被他们的车轮战围死了。” 然而,厉晋远岿然不动:“不行,我们不能对无辜村民动手,这是纪律!” 无辜村民? 江阳看了看村民们挥舞的棍棒、铁铲,心道,哪里无辜了? 相较之下,他们更像孱弱的小白兔,更无辜好不好! 稍一走神,一根木棍砸在江阳胳膊上,疼得他嗷了一嗓子。 林甘蓝缓缓接近厉晋远:“他们没说错,再这样下去不行,群情激愤下,完全听不进我们的解释。” 厉晋远毫不迟疑:“不能伤害村民,想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视线掠过厉晋远的背包,她忽然顿了顿,“好像还有个最后的办法。” 江阳挨了一棍子,队形撕开了一个缺口,这会儿有些招架不住,连声催促:“林姐,撑不住了,有什么招儿你快使出来吧。” “能不能管用,试试看吧!”林甘蓝给自己打气。 在厉晋远的掩护下,她悄悄退到了队伍一角,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两脚蹬上了墙,凌空扭身,落在了旁边两人高的屯粮桶上,高高立稳。 这一手,惊呆了众多村民。 “咦,耍杂技的?” “偶哟,这小女娃长得有点好看啊!” “草,怎么从我头上飞过去了?” “我家的粮桶啊!踩坏了,老子要你赔!” 林甘蓝不理会纷杂的议论,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一声炸吼:“静一静,听我说!” “她谁啊?” “神经病,为什么要听你说?” “村长,现在咋办?” 林甘蓝算看出来了,这鱼子山简直像个迷你小王国,而那位村长就是国王,他的话,才是金科玉律。 她直直看向村长,趁他没开口之前赶紧解释:“村长,我们来找陈四叔!” 村长张了张唇:“陈四叔?” 呵,村长也唤陈四一声“叔”?看来陈四在鱼子山的辈分的确挺高。 林甘蓝精神一振,深觉自个儿这条路没走错。 “村长,别听他们的,陈四叔什么时候认识他们了?” “就是,一看就不是咱们这片的人儿,陈四叔上哪儿认识?” “陈四叔那么好的人,才不会认识这群猥琐的人呢!” 野狼小分队面面相觑,他们猥琐? 靠,恶人先告状,明明是鱼子山的人猥琐才对! 瞅着村长陷入沉思,林甘蓝指了指厉晋远的背包:“我们给陈九叔送羊腿来。” 掀开一看,背包里的确放了一只腌好的羊腿,散发出诱人香味。 “村长,陈九好像是挺喜欢吃羊腿的,我常看陈四叔买羊腿。” “难不成他们真是来找陈四叔的?” “哎,老陈头,你看清楚那照片上的男人了吗?是不是陈四叔啊?” “只露出一只手,怎么看?不过手上拎着那个口袋,的确是我这儿卖出去的。” 一合计,村长心里也有了定论:“行了,一家之言谁也做不得准,把陈四叔请来。” “对呀,把陈四叔请来一看,不就水落石出了!” “我去!我去请陈四叔!” “小三子,跑着去啊!抓紧点时间!” 村民们一阵纷乱,从人群里分出一个年轻人,在漆黑的乡间小路上健步如飞,很快就消失了身影。 等待的时间总显得格外漫长。 两方人马对峙,林甘蓝分不出心神看表,心里默默估算,大概十几分钟,小三子回来了。 身后跟了一个人,中等身材,套了略大的粗布衣裳,搭配那张超乎年纪的脸,一下子令人猜不透他的年纪。 然而,这抹平常的身影落在林甘蓝眼中,却如天使下凡。 这是他们的救星啊! 近了,村民自动分出一条路,似乎很尊敬这位陈四叔。 小三子和他刚走到面前,林甘蓝先蹦了出来:“陈四叔!是我们啊!”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林甘蓝几乎屏住了呼吸,夜色浓浓,她特意凑到火把旁边,把整张脸都显露出来。 野狼小分队的其余人纷纷如临大敌,全都把视线转向了这位姗姗来迟的中年人,他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和鱼子山村民的关系。 是握手言和,还是继续战斗,不死不休! 陈四微微蹙眉,火光中那张看不出年纪的脸庞越发沉肃,沉吟片刻,淡淡道:“不认识。” 甚至还扭过了头,一副没兴趣的样子。 怎么会不认识? 林甘蓝咋舌,把江阳往前一推:“不记得我,那……记得他吗?吃馄饨的时候,他的话最多了,简直是个话篓子!” 陈四没回头。 林甘蓝不死心,把厉晋远推前一步:“记得他吗?你们俩讨论了很久的本地风俗,什么乐陵人冬至要合家团聚吃饺子和羊肉!” 陈四依然没动。 还有苏元、庞斐然、赵风、黄岐和路一峰,林甘蓝一个个介绍过去,企图唤醒陈四的记忆:“陈四叔,这才几天,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咱们在乐陵车站附近的馄饨店碰过面,第二天在来国泰镇的早班车上又碰见了,特别有缘!” 她喋喋不休,说得嗓子都哑了,可陈四就是不松口。 村长见状,也没了耐性,朝村民使了个眼神,暗地里忽然射出了无数箭矢。 箭矢离弦,夜色里隐约传来细微的破空声,厉晋远听声辨位,将身一扭,不仅自个儿躲开了,还顺手一捞,擒住林甘蓝的腰,捎带2她也避让到一旁。 野狼小分队的其他人却没这么好运,他们在明敌人在暗,几乎都不同程度地中招了。 稍好一些的是赵风,只手臂中了一箭,情况最差的是江阳,手臂腹部和双腿,总共中了四箭。 他忍不住哀嚎:“怎么受伤的总是我啊!” 他低头扫一眼身上的箭矢,是村民自制的土箭,特殊的木材削成细细小小的一支,箭头尖尖,似乎抹了某种绿色的药汁。 看明白箭头没有倒刺,似乎主要目的并非伤人,江阳抬手就把箭拔掉了,虽然箭头插进皮肤只半寸,但伤口泛起火辣辣的疼,他心头火起,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卑鄙小人,有本事跟江爷爷正大光明地打一场啊,暗地里放冷箭算什么英雄好汉?哼,你们以为几支土箭就能对付你江爷爷了?” 他顿了顿,“呸,做尼玛的春秋大梦……” 得,连脏话都冒出来了,林甘蓝知道,江阳是真的动了火气。 她又何尝不是! 不过几句问话的事儿,偏鱼子山民风彪悍,非得跟他们打一架! 憋屈! 可憋屈了! 她看向厉晋远,眼眸里跳跃着火焰:“厉队,实在不行咱们还是使几分力吧,总不能让我们一直被动挨打啊!” 江阳:“对,林姐说的对,我真是挨打够了!” 赵风:“好言好语地说,他们也不听,不如先打服了再说。” 庞斐然:“不是有句古话,不打不相识?咱们今儿就来一回!” 厉晋远苦笑:“老庞,你怎么也跟他们胡闹,忘记部队的纪律了?不能伤害无辜百姓,哪怕一分一毫!” 庞斐然正拔掉第二根土箭,情绪激动:“厉队,你瞧他们哪一点像无辜百姓?” 无辜百姓会随便聚众围攻人? 无辜百姓会集体使用自制土箭? 厉晋远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眼前的情况确实复杂,正考虑着,忽然江阳倒了。 猝不及防,来了个倒栽葱。 赵风站在他旁边,扶住他:“江阳,你怎么了?” 江阳脸色骤然苍白,唇无血色:“我……发晕,站不住……” 下一刻,在野狼小分队的齐齐注视中,江阳晕过去了。 林甘蓝眉目一凛:“糟糕,箭头上有麻药。” 鱼子山盛产马飞草,传闻华佗的“麻沸散”和它脱不开关系,有急速麻痹的效果,但效力的持续时间短。村民们便将这种草研磨成汁,涂抹在土箭上,用于上山狩猎。 没想到,这回用到了野狼小分队身上。 江阳一倒,庞斐然、黄岐、路一峰和苏元也缓缓翻了白眼往地上栽去。 最后是赵风。 不过片刻间,风云突变,野狼小分队还站着的人只剩了两个。 村长一声令下:“把他们捆起来。” 村民们齐声而动,仿佛训练有素的士兵。 林甘蓝几乎看呆了,这尼玛哪是什么无辜百姓,压根就是一支“人民军队”啊! 合着刚才他们按兵不动,是在等箭头的药汁发挥麻痹效用! 眼睁睁看着野狼小分队的人被捆成了粽子,一个个丢上牛车拉走,林甘蓝和厉晋远奋力反抗。 然而大部分村民都挡在前面,人数差异实在太大,他们举步维艰。 林甘蓝心急如焚,这样下去,她和厉晋远也逃不开被捆成粽子丢上牛车的结局! 这回,野狼小分队真是大意轻敌,要全军覆没了! 第382章 神秘陈四 第382章 神秘陈四 一辆辆牛车远去,野狼小分队的人越来越少。 最后,只剩了林甘蓝和厉晋远还站在包围圈里,四面都是人,高举火把,将他们的脸照得火红发亮。 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往下淌,林甘蓝又急又燥,攥着厉晋远的手:“怎么办?怎么办?” 念叨到第四遍时,厉晋远终于开口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寥寥几个字,却沉如千斤:“拼死,我也护你周全。” 林甘蓝微微一怔,她很清楚,身侧的男人从不信口开河,是个言出必行的实践派。 然而此话一出,她忽然不害怕了。 微凉的纤纤细手覆上他的手背,轻声道:“若你有事,只剩我一人周全……我要这周全有何用?” 和你一同周全存活于世间,才是我想要的。 村民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越发逼近,手里的棍棒也举了起来—— “等等!” 一声厉喝,划破了漆黑夜空。 喧嚷的村民们瞬间安静,扭头往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 人群分出一条狭窄小路,一人慢吞吞穿过。 走近了,林甘蓝认出,是陈四。 “你不是说不认识我们吗?这会儿喊什么喊!”林甘蓝憋了一肚子火,没好气地刺了两句。 厉晋远眼神微沉,不动声色往前挪了挪,恰好挡住陈四的目光,不让他肆意打量林甘蓝。 陈四也不恼,抓过旁边村民手里的火把,干脆往他脸上照。 周围,传来细细碎碎的议论。 “陈四叔这是怎么了?魔怔了?” “呸,陈四叔是谁啊?大天师!怎么可能魔怔了!” “陈四叔自有分寸,我们可别操心了。” 大天师? 林甘蓝心头一凛,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个词儿。 下一刻,陈四缓缓开口了:“哦,是你们呀。” 这语气,是认出来了? 林甘蓝微愣,眼睁睁看着陈四跟村长介绍:“方才太暗了,我没瞧清楚,现在火把一照,我才认出来。” “我见过他们,是启瀚公司外派的工程人员。” 厉晋远的眼底闪过一丝狐疑神色,先前林甘蓝闹腾那么多句,陈四都扭头不肯认,现在怎么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得不防。 陈四俨然鱼子山村民的风向标,他的态度一变,连带村民们的态度也变了。 村长还没缓过神,拉了陈四到角落,恭恭敬敬问:“陈四叔,他们真不是查拐子的便衣?” 陈四摇头:“应该不是。” 村长显然松了一口气:“之前镇子上来了一队警察,查劳什子拐卖人口,你也晓得,咱们这穷山僻壤,男多女少,实在娶不上媳妇的人家就只好买一个。一个媳妇,得花好几年的积蓄,怎么能让他们随随便便就把人带走……” “行了,别说了。”陈四觑了一眼厉晋远的方向,示意村长别再继续说下去。 殊不知,厉晋远耳力出众,早听见了。 他轻抿薄唇,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已是百转千回。 几乎可以肯定,之前来国泰镇查拐卖人口案件的,便是江州警方。 梁雪和乐悠悠两件案子有个共同点,失踪之后家属都在深更半夜接到了一通奇怪电话,告诉他们两位少女并非失踪,而是拐卖。 正因为如此,所以江州警方才会将两起案子看作拐卖人口,并案调查。 短短一瞬间,许多纷繁的念头从厉晋远脑海里一闪而过。 国泰镇民众对于彻查拐卖案件的抵触情绪,失踪许久之后才到来的深夜电话,从拐卖那条路查下去并无任何收获…… 电光火石间,厉晋远迸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如果那通电话的目的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诱使江州警方往拐卖人口方向查呢? 结局就是,根本什么都查不到,稍一露出口风就被驱赶了! 厉晋远心头一颤,虽然什么都还没查到,但他已见识到了犯人的狡猾! 来不及跟林甘蓝通风报信,陈四和村长一块儿回来了。 村长换了一副脸孔,赔笑道:“原来是一场误会。” 林甘蓝心系野狼小分队的其他人:“那我们的同伴……” “放心,我现在就带人追过去,把他们带回来。” 林甘蓝还有点发愣,下意识应付:“那就麻烦村长了。” 寒暄了几句,院坝里的村民渐渐散去,村长领着人去追牛车,林甘蓝四下环顾,看见陈四向她招手。 “陈四叔,找我们?”她心头五味杂陈。 若陈四早些承认他们的身份,他们早就一个不落地安全了;可他最后还是出面说话,救下了她和厉晋远,村长也应承会把其他人带回来…… 林甘蓝扬起一抹苦笑,这个陈四,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陈四沿着院坝边缘悄悄接近他们,压低声音:“跟我走。” 厉晋远和林甘蓝对视一眼,都想看看陈四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跟了上去。 避开村民耳目,陈四带着他们,在漆黑的村落里如入无人之境,绕过院坝就开始加速。 什么鬼? 林甘蓝微微一怔,微凉的小手被厉晋远握住,掌心的热度缓缓传到她的手背。 她士气一振,脚步乱而不快,紧咬住陈四的背影。 不知走了多久,陈四终于停了。 林甘蓝一直注意脚下,此时才得空抬头,忽然一滞。 眼前是一扇雕花大门,两旁各蹲了一尊石狮子,或玩耍嬉戏,或肃穆静立,门上一块牌匾,朦胧的灯笼散发出幽幽暗光,映亮了“陈府”两个鎏金大字,隐隐透出一股高门大户的森严意味。 陈四轻叩了三下门上的铜环,稍等片刻,门被从内拉开。 “跟我进来吧。”陈四声音很低,像是怕吵醒了谁。 进门时,林甘蓝不经意扫了一眼门上的铜环,光亮如鉴。厉晋远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声如蚊子:“这屋子,有些年头了。” 门口的石狮子,陈旧的高门槛,古朴沉肃的牌匾,真材实料的铜环…… 林甘蓝心跳如擂鼓,视线牢牢盯住前方的陈四,这个人似乎没想的那么简单。 进了陈府,林甘蓝才发现门后立了个老头,佝偻着背,穿得破破烂烂,看上去年纪颇大。 方才,就是他听到铜环声,从内拉开了门。 他目送陈四走远,又把视线挪到了林甘蓝和厉晋远身上,笑容谄媚夸张。 那笑容落在林甘蓝眼里,却令她不寒而栗,不像是人类的笑容! 林甘蓝稍一分神,脚下绊了一下,身形趔趄,幸好厉晋远扶了她一把:“小心。” 她定了定心神,小声跟厉晋远咬耳朵:“我觉着,这地儿有点诡异,刚才那个老头笑得……特别渗人。” 说着,她回头往门口望去,这一下,却怔住了。 他们离开后,那老头整个儿依偎在门背,头抵住门背的铜环,双手虔诚地捧住,弓着背,像极了等待主人下班归家的小狗。 “他……他怎么……” 厉晋远眼神幽深:“他是个聋哑人。” 正因为又聋又哑,才需要额头抵住门背,这样陈四叩动门环,通过门的震动,他就能得到信息,知道门外有人敲门。 林甘蓝欲言又止:“陈四叔怎么会用一个聋哑人开门?” 以她之见,一把铁将军把门,再配把钥匙不就行了? 上了年头的高门大户弥漫了淡淡的腐味,厉晋远的声音也似乎蒙上了一层细灰:“这个陈四,越来越有意思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跟着陈四绕过照壁,路经客厅而不入,绕过长长的曲折走廊,走到尽头,陈四才停下,推开了房门。 屋子虽然年头久,却通了水电,轻轻一按,暗黄色的光芒瞬间笼罩房间。 林甘蓝扫一眼,不过十平米左右,零散摆了几张高背椅子,角落是一架小巧的雕花方桌,仅够摆放一盆兰花。 “两位客人稍等。”陈四引他们进去,便走了。 林甘蓝站在房间中央,手足无措地和厉晋远面面相觑:“现在怎么办?” 厉晋远搬了张椅子到她身后,自个儿挑了另一张,坐在旁边,轻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倒想看看他耍什么花枪。” 林甘蓝微微蹙眉,如坐针毡:“这个陈四真奇怪,不过咱们查案子,也没必要在他身上耗太多时间,毕竟他跟这两起案子都没关系。” “没关系?”厉晋远黑眸微凛,寒气逼人,“案子还没水落石出,没有谁一定是无辜的。” “所有的线索现在都指向鱼子山,而陈四是本地人,为何就能排除在外?咱们都见识过他在鱼子山的地位,一句话就能定生死,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林甘蓝默然,望着雕花方桌上的兰花,心绪悠远。 “久等了!”陈四人未到,声先出。 他捧了两杯热茶进来,搁在雕花方桌一角,把兰花随意搬到了地上。 还没抬头,林甘蓝先发制人:“陈四叔,你先前说不认识我们,现在又让我们跟你走,是什么意思?” 茶香四溢里,陈四笑着解释:“你们几位是为了拐卖人口的案子而来吧?” 林甘蓝暗暗和厉晋远交换了个眼神,矢口否认:“不是。” 那是失踪案子,不是拐卖人口,她也不算说谎! 陈四轻笑出声,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国泰镇情况复杂,这里的人十分排外,要是被村民知道你们是为了查案而来,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我之前说不认识你们,是想救你们。” “那后来为什么又改口了?” “我说不认识你们,你们就得被丢到神女峰去,那里夜晚多狼,多半连小命都保不住。为了救你们,我只好又改口了。” 说来说去,陈四倒成了他们的救命英雄,做什么都是为了救他们! 林甘蓝心里不忿,但左思右想,却找不出话反驳。 陈四没有久坐,起身道:“你们在我这儿藏一会儿,我去接应你们那几个同伴,一旦会合了,你们就赶紧走吧。” 说罢,他大踏步出了房间,顺手把门关上。 不过片刻时间,厉晋远忽然反应过来:“同伴还没回来,我们先走了,不是更引人注目?” “对呀,我们跟陈四叔一块儿去!” 两人几乎同时蹦起来,拉门,门却纹丝不动。 甚至,隐约能听见铁链晃荡的声音。 林甘蓝脸色大变:“门,上锁了?” 陈四把他们锁在了屋子里。 墙角有个不露痕迹的小洞,初看,只会以为是一只苍蝇栖息,此时此刻,却悄悄散发出袅袅白烟。 他们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林甘蓝眼白一翻,倒在了地上。 厉晋远的闭气功夫比她厉害一点,多撑了一分半,然而血肉之躯依然敌不过强劲迷香,眼眸一闭,也倒下了。 昏迷前,他想:这回真是栽大跟头了,野狼小分队真正全军覆没。 第383章 前后矛盾 第383章前后矛盾 苏元睁开眼,入目是漫天星辰。 城市里遍布高楼大厦、五彩霓虹,深蓝的夜空看不清几颗星星,深吸一口气,沁透心脾的清新凉爽涌遍全身,也不是城市里的烟尘气息。 一瞬间,他有些失神。 感觉到身下的颠簸,他才想起昏迷前的事,第一反应便是:糟糕,全军覆没了! 他试着攥了攥拳头,箭头的药汁麻痹效果强劲,但持续的药效时间却短,这会儿他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力气。他找准绳结,正准备使出吃奶的劲儿挣脱,忽然听到了赵风的声音。 “别忙活了,等会儿我给你解开。” 循着声音的方向,苏元扭头看去,赵风只中了一支土箭,是最早醒的,正帮大伙儿解开捆身的绳索。说话间,已经替黄岐松了绑,往他这儿走来。 苏元这才发现,牛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环视一圈,又回到了被围攻的那个院坝。 院坝边缘,三三两两站了些村民,高举着火把议论纷纷。 “我们……没事了?”他慢吞吞问出口,恍惚如在梦中。 “应该没事了,我醒得早,跟村民打听了一下。他们说,那个陈四替我们作保,村民们不追究我们了。” “那……厉晋远和林甘蓝呢?”其他人都在,唯独缺了他们俩。 赵风面沉如水:“我问过村民了,他们说不知道,似乎一晃眼他们就不见了。” “一晃眼就不见了?我看他们不是晃眼了,是瞎眼了!”赵风刚给他解开绳索,苏元就跳下了牛车,吼了一嗓子。 “吼什么!”赵风斜觑着不远处的村民,“还想再躺牛车上进一回山吗?” 苏元顿时犹如泄了气的皮球,哼哼唧唧片刻,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你们头儿都不见了,你还这么气定神闲啊?” 赵风连眼皮子都没掀,直奔庞斐然,一边动作熟稔地解开绳索,一边厉声道:“苏元,我纠正你两点。第一,厉队不光是野狼小分队的头儿,也是你的头儿,至少这次任务是!第二,你哪儿见我气定神闲了?人都不齐,你打算怎么找人?” 他顿了顿,加快了解开绳索的动作:“更何况,我相信厉队没事。” 村民们给陈四面子,连他们都不追究了,又怎么会为难厉晋远和林甘蓝?说不定他们正潜伏在某个地方追查线索。 野狼小分队的人都脱身了,赵风向村长抱拳:“一场误会,打扰大家了。” 村长古怪地瞧了他们两眼:“你们等等,陈四叔有话跟你们说。” 陈四有什么话跟他们说? 野狼小分队互看一眼,都猜不透。 任凭赵风怎么追问,村长只是摇头,他带人去追牛车时,陈四曾小声叮嘱他:把人带回院坝先别放走,他有话交代。 至于什么话,陈四没说。 野狼小分队耐着性子等了约十分钟,陈四才气喘吁吁地出现:“几位同志,你们的组长让我给带句话,他和那位小姐有点事先走了,让你们脱身之后回公司去。” 前一日在馄饨店碰面的时候,他听那些人唤厉晋远一声“组长”,又自称是启瀚公司的工程人员,用在这里,真是一点破绽也无。 赵风皱了皱眉:“陈四叔,这话是组长亲口跟你说的?” 陈四狠狠点头,一脸笃定。 江阳先跳起来了:“他们俩怎么可以这样!把我们撂在这儿,自个儿先走了!嘁,谈恋爱了不起啊,二人世界了不起啊,难怪那么多人都叫嚷着要烧死异性恋,真是有异性没人性!” “江阳,闭嘴!”赵风冷声喝止了他,转脸看向陈四却挤出一抹笑,“陈四叔,你能不能详细说一说,当时是什么情况?” 陈四纠结着一张脸,想了许久,才结结巴巴道:“我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你们,真是很抱歉,所以当时我也没走,跟他们一起等着你们回来,然后……” 野狼小分队都知道后面的话才是重头戏,个个凝神屏息,竖起了耳朵。 “然后我没怎么注意到他们,过了一会儿,那个姓厉的年轻人来找我,让我把这话转达给你们,还特别嘱咐,一定要亲口传达到,两个人就牵着手走了,说是有点事先回去处理,让你们回去会合。” “他们走后没多久,我弟弟闹着要找我,我只好托人带个口信,先回家一趟,这不,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点。” 赵风追问:“他们没说有什么急事吗?” 陈四一脸诚恳:“我问过,他说你们懂,不需要说那么明白。” 我们懂? 我们懂个屁啊! 苏元气得想打人,厉晋远这厮简直过分,出外执行任务真当打哑谜嘛! 回神一看,野狼小分队的人已经悄声讨论上了。 “厉队这么说,肯定有深意!” “哎,厉队说我们会懂,是不是指咱们这回的任务……” “对哦,是不是发现了一些重要线索,时间紧迫,只好把我们撂下了?” 连江阳也一改之前“烧死异性恋”的态度,铁口直断:“听厉队的话不会有错的!” 野狼小分队的人纷纷点头,最后不约而同看向了苏元:“你怎么看?” 苏元扶额,他怎么看? 他用眼睛看! 你们都决定了,就算他投反对票,不过是五比一,少数服从多数,他还得跟着大部队走! 苏元丧着一张脸:“行吧,咱们先回去看看。” 谢过陈四,一行人循着村民指引的路,踏上了归途。 看着他们的背影越走越远,渐渐融入了浓浓夜色,村长欲言又止:“陈四叔,你明明一早就让我把他们留下来……” 根本不是刚才说的那样,稍晚厉晋远托他带话…… 陈四眼睑微垂,暗夜里寒光闪现,冷声道:“不想外人打扰村子,就乖乖闭紧嘴巴。” 淡淡一句,村长却骇然,连连点头:“陈四叔教训得对,我会遵守的。” 先前的村长威严,在陈四面前荡然无存。 沿着村民指出的路,野狼小分队趁夜急行。 不多时,终于抵达了鱼子山边缘,站在田埂上,远远望见路边的石碑,方形的轮廓隐没在黑夜里,诡异渗人。 江阳拢了拢手臂,通体生寒:“你们看这石碑……像不像鱼子山的墓碑?” 鱼子山的墓碑? 赵风闻言,扭头打量抛在身后的鱼子山,薄雾勾勒出模糊的山脊线条,形如卧倒的鱼儿,散落的田埂、房舍如同鱼子,但从石碑的方向望去—— 鱼形山脊已不见踪影,只见拱起的山包,的确挺像高高耸起的坟墓。 他清了清嗓子,强压下心头的一丝不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回去,跟老大他们会合。” 庞斐然附和:“对,早点跟老大会合,看看他们找到了什么新线索。” 回到大路上,赵风却愣住了。 “我看,我们暂时不回去了。” 江阳急了:“为什么啊?刚刚不是说好了么?” 乡下的夜来得早,也黑得深沉,周围阴风阵阵,耳畔只听呼呼风声,江阳恨不能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赵风却止了步,指了指前方:“看。” “看什么——”后半句戛然而止,江阳一脸惊讶,“咦,厉队没开车回去?” 他们开来的那辆白色面包车还停在路边,紧闭的车窗蒙了一层水雾,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显然搁在这儿一直没动过。 赵风声音微沉:“鱼子山和启瀚的据点,一个在镇子东边,一个在镇子西边,少说数十里,如果真有紧急线索,让他们不得不丢下咱们先行,怎么会不开车?” 江阳抿了抿唇,猜测:“也许是丢了车钥匙?” “厉队做事一向严谨,就算没了车钥匙,也会想办法给咱们留下信息。你们瞧瞧,周围哪有信息?” 土路上一片荒凉,散落一些落叶,别说人为遗留的信息,就连有人走过的痕迹都无。 江阳半信半疑:“那厉队和林甘蓝去哪儿了?” 凝望着夜色中的鱼子山,赵风语气沉重:“如果厉队和林甘蓝一切安好,那当然最好,怕的是……他们遇到了危险。” 危险来得猝不及防,甚至没法联系他们。 “不会吧,厉队可凶悍了,认真起来,这些村民都不是他的对手!”江阳脱口而出。 他年轻,经验少,队里的庞斐然和黄岐都赞成赵风的想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对,小心驶得万年船。” “厉晋远再怎么厉害,也是凡人肉胎,万一有人设伏呢?”苏元冷哼,“还是小心些为好。” 江阳左右顾盼,没人站在他那边,只好向赵风认输:“行,那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赵风目光悠远,飘向了鱼子山深处:“咱们找陈四问个清楚。” 越是回忆陈四的那番话,他越是觉得不对劲。 他只中了一支土箭,醒得最早,恰逢村长追上了运送他们的村民,回程期间一直挽留他们,都没见其他人找过村长,可陈四却说后来让人给村长带话留住他们…… 岂不是和事实矛盾了? 要么陈四说谎了,要么…… 赵风摇头,直觉告诉他,陈四说谎了! 第384章 地狱无门闯进来 第384章 地狱无门闯进来 再次进入鱼子山。 村民刚散去不久,漆黑路上还真让赵风逮住了一个落单的。 甫一见了他们,那村民顾不得形单影只,凶巴巴怒道:“你们怎么还不离开鱼子山?难不成真想被我们丢到神女峰喂狼?” 凶神恶煞的样儿,激怒了江阳,作势就要理论一番,被赵风一声轻咳喝止了。 赵风微微摇头,江阳还是太嫩了,正事当前还那么容易被激怒。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笑容可掬,扬了扬手里的袋子:“给陈九叔的羊腿,刚刚忘记了。麻烦您帮我们指个路,往陈四叔家怎么走,我们给了羊腿就离开。” 一听给陈四叔送东西,村民立刻收敛了脾气,走在前头:“我带你们去吧。” 赵风抹了一把额间的汗,陈四的面子太好使了。 心里也不禁起疑,仅凭乐陵县卫生院医生的身份,不足以支撑陈四在鱼子山横走吧! 一路上,他试图打听陈四的身份,可村民守口如瓶,多问几次,反而起了疑心。赵风只好转了口风,问起鱼子山的风土人情,尤其是路边那块石碑和差点把他们送去喂狼的神女峰。 说起这个,村民的话就多了。 “传说很久以前,鱼子山原是一片平原,一根擎天柱拔地而起,连天接地。九天神女爱上了人类,不肯被西王母抓回天庭,一路逃到鱼子山,触柱而亡。” “擎天柱崩塌,碎裂的尘土掩埋了九天神女,堆叠成了现在的鱼子山。九天神女的后人便在山口立了一块石碑,以前写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反正从我出生起,石碑上就一直是‘国泰民安’四个字了。” 江阳悄悄碰了碰身边的人,压低声音惊道:“卧槽,我居然真猜对了!这鱼子山根本就是那劳什子神女的坟墓嘛!” 苏元恰好走在他身边,翻了个白眼,这厮语气里的得意和骄傲是怎么回事! 他打了一下江阳的手,轻哼一声:“神话故事你也信?智商还停留在幼稚园吧。” 江阳还想辩解什么,走在前面的村民和赵风已经停步了。 “喏,你们转个弯就到陈四叔家了。”说罢,那村民掉头往另一边走了。 “哎,哪一家啊?” 鱼子山地势崎岖,村落围绕梯田聚居,一块平坦的地方可能紧挨着好几家房子。 但村民头也没回:“拐个弯你们就知道了。” 拐个弯,他们就能认出陈四家的房子?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信这个话,可村民眨眼间就走远了,再问,他也听不见了。 无奈之下,赵风只好领着大家依言拐弯,绕过一丛茂盛的藤蔓,他忽然明白了那村民的话。 陈四的家的确很好认——这片地方统共就一座房子。 黄岐对古屋稍有研究,一拍脑袋:“哟,这是真正的高门大户,得有上百年历史了!” 手指抚过生了青苔的暗灰色长砖,仿佛嗅到了历史的烟尘,黄岐闭上眼,叹一声:“能住在这种屋子里,陈四家在这儿应该地位不低。” 苏元对古屋建制没研究,仰头打量高高的牌匾:“之前咱们不是查过国泰镇的资料嘛,原是陈家村与吴家村合并而成,陈和吴都是这里的大姓,说明这两个姓氏在这片地方繁衍定居已久,陈四的祖宗给他留下这么一栋大宅子,实属正常。” 他顿了顿:“而且,仅凭陈四一句话,村长二话不说就放了咱们,动动脚趾头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小角色!” 苏元分析在理,然而赵风的心更沉了,面色凛然如寒冬腊月的猎猎冷风。 江阳觑他一眼,唯恐天下不乱:“副队,你该不会害怕了吧?” 赵风眼眸一横:“怕?咱们的字典里,有这个字吗?” 野狼小分队其他人异口同声:“没有!” 赵风沉声:“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咱们也搅他个天翻地覆。” 厉晋远带出来的队伍,是永南基地的一块金字招牌。 怂? 不存在的! 一旁的苏元止不住腹诽:厉晋远哟,你带出了一队中二病吧! 礼貌地敲了敲门,许久没人应声。 江阳狐疑:“难道不在家?” 苏元皱眉,抬手看表:“十一点半,这个时间不在家,能去哪儿?” 仰头看了看二楼的高度,估算了片刻,一直沉默不语的赵风忽然交代:“守着门口,我上去看看。” 话音刚落,人已经攀住砖墙上去了。 青灰色的长砖,经历了上百年的风吹雨打,表面粗糙,易于攀爬。赵风的速度很快,眨眼功夫就挂在了二楼的栏杆外。 看了几眼,他又猴子似得滑下来。 众人聚在旁边,急急询问:“怎么样?” “二楼望过去,一堵雕花墙壁挡住,不过还是能看到一些光亮。里面有人,可能没听见咱们的敲门声。” “那怎么办?” 赵风沉吟片刻:“听我口令,咱们一起喊。” “一,二,三!” “陈四叔——” 寂寂深夜,村落安静得如同死一般,一群大男人忽然爆发出震天的吼声,惊飞了无数只栖息枝头的鸟雀。 一声又一声,大有喊到陈四出来为止的架势。 磨蹭了许久,陈四才拉开门。 借着暗淡的光扫一眼,眉头狠皱,没好气道:“是你们?怎么还不走?我救了你们一回,还不知足,准备缠上我了?” 赵风连忙赔笑:“陈四叔,误会,你误会我们了!” 陈四倚着门,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冷笑一声:“那你们找我做什么?” “刚刚太仓促,我们想再问清楚点,厉组长和林预算员上哪儿去了?不瞒您说,他们把车钥匙也带走了,没车,我们连回去公司的路都找不到。” 陈四斜睨着他,语气不善:“哟,这么晚了想让我替你们带路?” “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就想问清楚些。” 赵风和陈四僵持在了门口。 苏元一看情形不对,干脆捂着肚子弯下了腰,一副痛苦样子,直往陈四家里冲,嘴里嚷道:“哎哟,肚子疼,想上厕所了……” 陈四越是不让他们进门,他越觉得不对劲,瞅准空子往屋里钻。 他们有六个人,陈四双拳难敌四手,一时没防备,就让苏元溜了进去。 陈四冷声喊道:“过了照壁往右拐,卫生间在右面。” 他沉了沉眸光,薄唇上吊,弯出一抹诡异的弧度,干脆让开门,迎他们进来:“要不,你们进来等?” 刚才死守着门,这会儿又大大方方请他们进去? 赵风下意识皱眉,但想到之前的话“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都要搅他个天翻地覆”,他精神一振,大步一迈,跨过了高门槛。 刚走进去,一抹诡异笑容映入眼帘,他这才发觉门后有人。 那人形容枯槁,上了年纪,坐在门后的凳子上,显然待了许久,瞧见赵风看过去,慢吞吞地向他招手。 一瞬间,寒意直冲天灵盖。 赵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冷,仿佛整个腊月的风都灌满了身体,从头发丝到脚趾头全都麻木了。 他呆愣原地,迈不动步子。 陈四双手交握,含笑立在一侧,门廊的暗光灯光落在他肩头,越发衬得那笑不怀好意。 那讥诮的眼神,仿佛在说:也不过如此嘛。 最初的惊吓过去,赵风稍稍恢复了镇定,知道对方是个活生生的人,便没什么好怕的。 陈四这才慢悠悠开口:“这是我家老仆人,平时我在乐陵县卫生院上班,没时间回来,他替我照顾一下弟弟。” 赵风狐疑,第一反应便是,他都老成这样了,还能照顾人? 他含糊地向老人家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陈四轻笑,似乎一直等着,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嘴巴:“他又聋又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说不出。” 除了死人之外,不认字的聋哑人是保存秘密的最佳人选。 他们不会说,不会写,甚至听不到,连比划都不能。 而现在,有个秘密即将迎来第一批观众。 陈四扬了扬唇角,脚步轻快。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第385章 秘密初现 第385章 秘密初现 陈四领路,绕过照壁,把他们带到客厅。 足有五六米层高,宽敞得可以打篮球赛,进门两侧各安置了四把高背木椅子,雕刻了细致的花纹,昏暗灯光下泛起丝丝油光水滑。黄岐悄悄道一句:“上了年头的老物件。” 左侧椅子背后,是一面木质博古架,摆放了些小巧玩意儿;右侧椅子背后却是拉上了一面帘子。 帘子又长又宽,几乎垂地,料子厚实,密不透风,不知道背后藏了什么。 正对门,摆放了一笼壁龛,燃着红烛,供奉了时鲜瓜果和三盘整鸡、整鸭、整鱼,但壁龛蒙了一层厚实的红布,看不出里面供奉着谁。 觑着陈四去端茶了,庞斐然轻声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会供奉小三牲?” “好像是冬至。小三牲是什么?”不止赵风,其他人也纷纷好奇地看过去。 “你们都不知道?”庞斐然转念一想,“也对,你们年纪都比我小好几岁,平时哪会接触到这些迷信的东西。” 黄岐打趣他:“老庞,咱俩岁数可差不多,我也不知道劳什子的小三牲,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庞斐然瞬间摆出了上课的姿势,侃侃而谈:“三牲,古时称太牢,是重大祭祀的供品。有大小之分,大三牲指羊头、猪头和牛头,小三牲就是鸡鸭鱼了。” 他指了指壁龛前方的四碟果盘:“柑橘、苹果、香瓜和葡萄,统称四果。其实四果没有固定的讲究,只要是开花结果的都行。” 江阳望了望壁龛,又碰了碰庞斐然:“老庞,你刚刚说三牲是祭祀供品,那怎么会供奉在家里?” 庞斐然捋了捋下巴,作思考状:“我也好奇,不年不节的,陈四到底供奉了什么神啊!不过,我记得他好像说过,国泰镇挺看重冬至这个节气,没准儿是当地风俗?” “当地风俗?我们在小卖部可没看见谁供奉小三牲和四果。”江阳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唯独鬼神一道有些胆小。 说话间,陈四端上来几杯茶,依次放在他们手边,最后一杯放在下首的空椅子上,故作惊疑:“咦,还没从卫生间出来?不如让我看看,好歹我也是个医生。” 闻言,众人一惊。 差点忘了陈四最重要的身份,乐陵县卫生院的医生,而且是技术骨干! 苏元那点小伎俩,被他一瞧就看破了。 一声轻咳,苏元从门外走进来,大大咧咧坐上了空椅子,抚了抚肚子:“千不该万不该,大冬天还嘴馋吃了支雪糕,唉,肚子一疼,我就知道报应来了。” 呵,演得还真挺像回事。 陈四坐在上首,与苏元呈斜角线,微偏了头,半边脸隐没在灯光的阴影里瞧着他,半晌才轻飘飘应一声:“哦,看不出大老爷们还爱吃雪糕,寒冬腊月也阻止不了你。” 苏元打着哈哈,几句话忽悠过去。 陈四背靠帘子,抬头望了一眼博古架上的挂钟,十一点四十分。 “时间不早了,有什么问题快问吧。”陈四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想睡觉了。” 看着陈四一身齐整的衣裤,赵风扶额,扯谎也要遵照基本法啊,穿成相亲那般郑重,哪里有半点睡觉的意思? 但现在是他们有求于人,赵风不仅没反驳,甚至扯出一抹和煦的笑容:“陈四叔,我想问厉组长到底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话,你又是什么时候转告村长留住我们?以及,厉组长的原话是什么样,能再完整地复述一遍吗?” 陈四屈起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发出轻微的“哒哒”声,一声又一声,回荡在寂寥的客厅里。 良久,陈四才缓缓开口:“你们被绑上牛车运走之后,厉组长突然找到我,托我带句话。” 赵风追问:“陈四叔,你能再回忆一下,厉组长找你那时候,我们走了多久?” 陈四皱紧了眉头,手指不自觉绷紧,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我……当时没看表,不清楚。” “那你估计一下,我们走了有十分钟吗?那时候村民去追我们了吗?”赵风故意偷换了概念,原本是村长带人去追上他们,撇下了村长,只提村民。 陈四果然上当,迟疑道:“应该超过十分钟吧,村民已经去追你们了。” 赵风继续:“那你是什么时候转告村长留住我们的?” 陈四愣住了。 厉晋远托他带话的时候,村长已经去追他们了,回来的时候还没见过他,便开口留住了这几人——他根本没机会在厉晋远走之后跟村长搭上话! 他的话里有漏洞! 面前笑意盈盈的赵风早就发现了这个漏洞,之前那几句问话,全在给他设伏! 而他竟然傻乎乎地往里跳! 陈四浑身一震,他英明一世,居然在小阴沟里翻了船! 赵风发现了他的异样,却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地追问:“陈四叔,你是不是又记不清了?或者,你是想说自个儿记错了?” 满满的嘲讽! 陈四不愧是一只老狐狸,赵风的话那般直白,只差当面锣对鼓地揭穿了,他还能稳如泰山,刹那间就恢复了入如常的神色,歉意一笑:“人老了,记忆力不好喽,也许真是我记错了。” 他扬了扬手,示意他们尝尝手边的茶:“山上的野茶,自个儿炒制的,还挺香,各位尝尝看。我再想想当时的情况……” “砰”一声巨响,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陈四立刻变了脸色,腾身而起,焦急地望向发出声响的方向,急急跑过去,只留下半句解释:“那是我弟弟……” 他跨出门,庞斐然立刻向赵风使眼色:“追不追?” 赵风搁下茶,眸光如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倒想看看,他能往哪里逃!” 苏元一脸讪然,插嘴道:“那啥,那方向我刚看过了,的确有个汉子躺在床上。” “你咋知道?”一行人异口同声。 “嘁,你们以为我真是去卫生间了啊?”苏元换上一副鄙夷神色,侃侃而谈,“趁你们拖住他,我沿着照壁走了一圈,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就过去看了看。门锁着,窗户却半开,能看到个汉子躺在床上,比陈四年轻些,但是苍白虚弱,一看就是久病之人,少见阳光。” 江阳应和:“我记得陈四确实有个弟弟,陈九!那馄饨店主说过,陈九自小体弱多病,躺床上那汉子不会就是他吧?” 大家纷纷点头,倒是对上了。 这桩悬案解决了,就只剩了厉晋远委托陈四带话那桩矛盾了。 不,还有一桩! 江阳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道长长的帘子,大门洞开,吹进一阵寒风,帘子微微拂动。 他睁大了眼,一脸骇然表情,帘子随风晃动的间隙,他似乎看见了几丝细细的黑线。 咽了口水,江阳艰涩开口:“你们说,那帘子背后会是什么?” 此话一出,大家的目光齐齐转向那帘子。 庞斐然就坐在帘子前,扭头看了看,猜测:“会不会是棺材?有些地方风俗会在家里早早给自己备一副寿棺,大概觉得不好看,所以用帘子遮起来。” 江阳摇头,不太相信:“这栋房子只住了陈家两兄弟和一个老佣人,空房子多的很,就算要准备寿棺,也不用放在待客的厅堂吧。” “嗨,管他呢,人家的地盘爱放什么都行。我现在只挂心厉队的下落,跟他会合了,这颗悬着的心才能落回肚子里。” 若是往常,江阳早反驳他,心脏可不是装在肚子里的,但此时此刻,他的双眼紧紧黏在那道帘子上,别的任何事都分不走丝毫注意力。 那道帘子微微起伏,仿佛轻柔的海浪,又似妙龄美女向他亲昵招手。 江阳慢腾腾起身,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走过去,走过去……揭开它……揭开它…… “江阳,你干嘛?”赵风拽了一下他的胳膊。 江阳只觉喉咙发干,胸腔里心脏狂跳:“我想看看它背后是什么。” 全世界仿佛在此刻安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他再听不到别的。 一步,再一步。 近了,更近了。 全身的血液往头顶聚拢,江阳站在帘子前,攥紧帘子的两根手指止不住发烫,仿佛已经麻木了。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如野兽在咆哮:掀开它! 心一横,江阳用力掀开了帘子。 黑色的长发如海藻般倒垂,又似春日的垂柳,还困在冰雪初融的寒意里,丧失了蓬勃的生命力,差一寸就触地了。 江阳微微喘口气,刚才看见的黑色细线应该就是这些头发。 等等,倒垂的头发! 江阳猛地抬头,沿着黑色发丝向上,先看见了一张苍白的脸,柳眉狠皱,双眼紧闭。 虽然五官倒置,但他还是认出了:“乐悠悠——” 消失许久的乐悠悠,居然出现在陈四家! 乐悠悠似乎陷在昏迷里,听见自己的名字,眼皮微微动了动,再没有别的反应。 她的双脚分开,两根绳子束住脚踝,径直倒吊在房屋的横梁下,两只手垂在肩侧,左手腕间隐约可见一道长长的红线。 陈四家光线太暗,他看不清楚,微微躬身想看清楚些,矮身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瞟见身后陡然出现一抹黑影。 他惊叫一声,往侧边一跳,想躲开。 为时已晚。 脑袋上挨了一下,“砰”一声,耳朵里轰鸣作响,浑身颤栗似地一震,自个儿如同盛了水的瓶子被人使劲晃荡了好几个来回,白眼一翻,晕了。 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圆睁双眼,看见了很多东西。 从额角缓缓淌落的红色血珠,表情阴鸷的陈四,以及他手里还在滴血的搬砖。 再远点,雕花椅子里仰面沉睡的众人,以及手边打翻的茶盏。 江阳想起来了,他一向不喜欢饮茶,任陈四把山间野茶吹得天上人间独一份,他也没尝一口。 第386章 重生 第386章 重生 陈四丢掉板砖,呼哧呼哧喘了粗气。 暗淡的灯光下,他翻看手掌的纹路,指腹略有薄茧,那是多年开药方留下的,嘴角牵起一缕笑意,自嘲:“我果然不适合动武。” 抬头,环视一圈跌落椅子和地上的男人们,叹道:“给了你们好多次机会,可惜你们都不要,偏要给我添麻烦。” 墙上的挂钟孜孜不倦走着,时针渐渐接近十二点。 陈四一脚踢开江阳,拿出了绳索,手法熟稔地将他们捆成了粽子,然后垒到一旁。 尽管他平时有晨跑的习惯,坚持锻炼身体,但拾掇完六个大老爷们,仍是累得出了一身汗。 距离十二点,只差五分钟了。 陈四没有停下来休息,一鼓作气把角落的木桶拖到了乐悠悠身下,再去陈九的房间把人拽过来。 “不要,不要……” 陈九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嘴里不断叫嚷着。 陈宅宽敞,周围没有别的人家,陈四一点不担心被人听见,柔声哄道:“乖,听哥哥的话准没错,很快你就能做回一个健康的人了。” 陈九一脸呆傻,抽了抽鼻子。 陈四继续哄:“养好了身体,你就能玩皮球了,也能出去玩,漫山遍野地跑。” 哄小孩似的,一连柔声安抚了好几句,陈九才止住了哭泣,任由他带到了乐悠悠身边。 偌大一个人倒吊在眼前,陈九却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仿佛这一幕合该是这样。 趁陈九不备,陈四忍痛缚住了弟弟的双手双脚,把他弄进了摆好的浴缸。 陈九歪着脑袋,端详着上方的乐悠悠,海藻般的黑色长发在指间缠绕,又如一尾灵动的鱼儿,滑不溜秋,倏忽间就溜走了。 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捉稳乐悠悠的长发,嘴里“咿咿呀呀”地低吼,一双眼直勾勾望向陈四。 “要,要……” 陈九神态天真,犹如几岁孩童,但那双眼睛却仿佛蒙了一层浓浓的白雾,偏两个眼球奇大,玻璃珠似地突出来,像是有生命力的活物,随时可能撕裂那层白翳,破雾而出。 陈四拨开他的头,让那双眼不再直视自己。 无论看过多少次,陈四总不能习惯弟弟的眼睛,尤其是直视的时候,那眼珠仿佛有心跳,仔细看,能发现它在白翳下微微跳动。 外人只知陈九自幼体弱多病,就连村长,也顶多知道他智商低下如幼童,除了陈家人,无一人看见过陈九的眼睛。 而陈家人,死的死,剩下的不过他们兄弟二人,以及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仆人罢了。 一笔孽债! 陈四一时想远了,察觉有人摇了摇他的衣袖。 低头一看,正对上陈九那双眼,饶是看了二十几年,仍是唬了一跳。 陈九不管这些,固执地摊开手掌:“要!” “好。”陈四握住一把刀,径直把乐悠悠的头发割下一把,交到陈九手里,语气说不出的温柔,“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得了想要的,陈九兴高采烈,完全没在意他说什么,握在手里欣喜把玩。 没多久,又不高兴了,他想把头发丝儿拉直,但双手被缚住无法施展,哼哼唧唧地又向哥哥求助。 这回,陈四却没理他。 他一瞬不眨地望着墙上挂钟,十一点五十九分。 还好,赶上了。 陈四松了一口气,死死盯着秒针,眼睁睁瞧着它一点点走过整个表盘,攥紧匕首,全身紧张得连脚尖都绷直了。 最后五秒钟,陈四猛地扭头,心里倒数。 五…… 扬起匕首,昏暗光线落在刀刃上,反射出森冷的寒光。 四…… 另一只手托起乐悠悠的左手,露出了那条长长的诡异红线,凑近了才认出,那是血痕。 三…… 锋利的刀刃划破乐悠悠的手腕,刀线恰合了那条血痕。 二…… 伤口,血涌出。 一…… 乐悠悠的手垂下去,血珠滴落。 “铛铛铛——” 十二点钟声响起,血珠正好落在陈九眉心,仿佛女子的花钿,透出一股妖异。 陈四大大松了口气,还好没错过时间。 乐悠悠的血越涌越多,渐渐形成了一条血线,从陈九肩头缓缓往下渗,不过片刻功夫,他的上衣就浸透了鲜血,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陈九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古怪声音,一个劲儿往侧边躲。 可木桶狭小,他又被缚住了双手双脚,无处可躲,只能眼睁睁看着血线淌入木桶,越聚越多,在身下汇成了一条殷红色的小溪流。 陈九惊恐的时候,白翳下的眼球更突出,转动得更剧烈了,仿佛随时会跳出眼眶,蹦到地上来一曲森巴舞。 陈四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想到父亲临终前的嘱咐,又咬咬牙,上前一步,蹲在木桶前,温和地抚了抚陈九乱糟糟的头发。 “乖,很快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父亲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陈九,反复念叨,他是替陈家偿还孽障,赔上了一生,要陈四好好照顾这个弟弟,保他一辈子安乐。 陈家自先祖起,便是这一片的天师,俨然一方之主,连村里修路凿渠,都得请陈家人占卜算卦,择定方位和开工时日。 在鱼子山,陈家人的话重如千斤,无人敢不听。 叱咤几十代,报应终于来了。 陈家自古一脉单传,轮到陈四这一代,十岁那年母亲突然怀孕了。 陈家人都喜气洋洋,以为是什么好事,谁知生下来却双目白翳,眼球外突,母亲当即吓晕过去,缠绵病榻,没几天就大出血去世了。 陈父闭关三日,替陈家算了一卦,最后吐出一大口血,喃喃道:“他是为陈家还孽债啊!” 自此,陈父假称小儿子体弱多病,一直将他养在家里,但从小便耳提面命,要陈四担负起做哥哥的责任,照顾陈九平安喜乐一辈子。 一辈子? 陈四轻笑,嘴角扬起一抹嘲讽,一辈子太长了,他现在自身难保,以后怎么照顾弟弟? 只能剑走偏锋,让陈九至少有自理的能力。 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乐悠悠的血已经越积越多,像羊水一样渐渐包裹陈九。 乐悠悠的脸色苍白,再不似自拍视频里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女,昏迷中依然紧皱了眉头,似乎很不舒服。随着失血越来越多,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紧贴了骨头。 木桶里,陈九蜷着身子,抽抽噎噎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直至没了,就连陈四给他解开了缚住双手的绳索也没动弹一下。 陈四起身,目不转睛博古架上的一面古铜镜,背面鎏金花纹精细巧致,一看便知是上了年头的古物。 陈家自先秦起便存在,延续几十代,一开库房,这种古物遍地都是。 但陈四知道,这面古铜镜不一样。 秦王扫六合以定天下,得到了不少玄门密器,其中便有八面古镜。 这就是其中一面,混沌归元镜,可重整日月乾坤。 耳畔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陈四脊背生寒,透过那面混沌归元镜瞧见陈九徐徐直起身子,坐了起来。 陈九的坐姿很奇怪,扭扭捏捏,活像个刚过门的害羞小媳妇。他微微侧身,只能看见半边脸,浓黑的眉尾上挑,眼波流转。 陈四浑身一震,镜中的人分明是那个痴痴傻傻的弟弟,但通身透出的妖媚劲儿,却比传说中千挑万选的青楼花魁更胜出一筹。 透过古镜,陈四和他四目相对,稍一愣神,魂儿都快被勾走了。 他痴迷地望着陈九,最后一丝理智分崩离析前,拧了一把大腿。 他用尽了全力,疼得龇牙咧嘴,也回魂了。 混沌归元镜里再没了陈九的侧颜,他扭头看过去,陈九分明蜷身坐在木桶里,低垂了头,微合双目,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妖媚! 乐悠悠的血已经淌得快尽了,血线渐渐断了,凝成了血珠子,慢悠悠滴落。 嘀嗒,嘀嗒…… 陈四却顾不上乐悠悠,他拨开陈九的头发,额间最初滴落的那颗血珠颜色越发深了,周边肌肤渐渐浮现出细细的脉络,往陈九身体的各个部位缓缓游动。 陈四激动得难以自抑,成功了! 陈九能重生了! 第387章 第六个女子 第387章 第六个女子 自古以来,七都是个神奇的数字。 《汉书律例志》载:七者,天地四时人之始也。 一周七日,以人日始,然后是鸡羊猪狗四时,最后是代表天地的牛和马,循环往复。 陈家也有关于“七”的秘术。 取女子鲜血,连续浸泡七日,经历天地四时和人日的循环,再点眉间红珠,病者将获得重生。 不过这秘法要求极严。 一是女子必须是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处子,二是一共要取七位女子的性命,每次间隔不得超过七七四十九天。 陈家家谱记载,从先秦历数至今,有数位家主施行过这项秘法,但只有一位明朝家主成功了。 牺牲七条性命后,他英年患病的爱人重生了,比以前还妩媚动人,两人过上了神仙眷侣的生活。至于那重生的女子最后结果怎样,家谱上再无记载。 但只要有人成功了,便值得陈四一试。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成功了! 陈四激动得双手微颤,望向客厅正中央的壁龛,一步步迈过去,揭开厚实红布,露出了神像真身。 是一尊神女像,眉眼清丽,冷艳不可方物,细长的眼尾上挑,捎带几分睥睨终生的气势。赤脚套金环铃,身披纱衣,做工精细得连飘带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与国泰镇三路岔道口那尊飞天神女塑像生得一模一样,只是没了底下那些叩拜的民众。 陈四跪倒,双手叠放在身前,深深伏倒,额头抵住手背,声音有些发闷:“臣民陈义坤谢九天神女庇佑。” 良久,陈四才起身,复又把那层红布盖上,遮住了九天神女塑像。 他扭头看向陈九,依然维持着垂头的姿势,不久前的妖媚荡然无存。 家谱上记载,“生者魅犹胜前”,陈四暗忖,这恐怕是秘法的副作用了,重生者集七位女子骨血孕育,性格也会变得更“女人”一些。 悬在陈九上方的乐悠悠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滴血,她脸色苍白,浑身皮肤薄得能能看见青色的脉络,了无生气,如同没有生命的破布娃娃。 陈四轻笑一声,喃喃道:“你做得很好,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接下来把最后一棒交给别人吧。” 乐悠悠是第六名女子,为时半年多的计划一直不见成效,陈四几乎快绝望了,不过今晚混沌归元镜里陈九的离奇反应,倒是给他来了一针镇定剂。 至少说明,他不是在做无用功。 陈四抚了抚乐悠悠的头发,原本油光水亮似黑色锦缎的长发这些日子渐渐变得干枯,甚至分叉,之前那一剪子更是乱糟糟,没了以前的美型。 他嫌弃似地丢开,拉动角落的一尊鎏金双角四足兽,捆住乐悠悠的绳子渐渐下降,他径直解开,动作粗暴,毫不怜香惜玉。 “啪嗒”一声,乐悠悠坠落地面,疼得皱了皱眉,但迷药分量太重,依然没醒。 陈四吹着口哨,拖起乐悠悠一只脚,后脑着地,乱糟糟的头发与地面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长指尖慢吞吞刮过粗糙的墙面,深夜里极为渗人。 刚才那一番浸泡,似乎耗尽了陈九的全部力气,他动了动手指,缓缓攀上木桶的边缘:“不要……不要走……我要她……陪我……” 声音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但陈四还是听见了。 他居高临下睨一眼乐悠悠,虽然了无生气,但小脸蛋精致清纯,看来陈九虽然智商不高,审美还是在线的。 他蹲下身,笑着看向陈九:“你喜欢她?” 陈九垂着头,盘坐在木桶里一动不动,四周寂然无声。 但陈四等了片刻,好似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点了点头:“行了,还有些续命草,我给她用了。” “还能撑十天半个月,不过,多的你就别想了。” 陈九依然垂头端坐,但手指头点了点,似乎在回应。 瞧一眼时间,近一点了,陈四打个哈欠站起身,嘟囔一句:“哎,做你哥哥可真累,大半夜也不能睡个好觉,还得处理这几个麻烦家伙,还得想办法找第七个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人。”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陈九的眉心:“你啊,以后过得好了,可要记得哥哥。这把老胳膊老腿,可为你前前后后奔波了大半年呢!” 他把陈九抱进浴室,外表老旧的房子里却安装了暖风系统,给弟弟冲洗过全身,擦干,抱上床盖好被子。 回到客厅,一切如旧。 他把乐悠悠的项链取下,搁到了博古架的角落,同一格已经有五样东西了。 钢笔、发夹、戒指、勋章、手镯。 陈四的目光掠过几样东西,在勋章上停留了几秒钟。 上面隐约可见一行小字:乐河市南丁格尔勋章。 这枚勋章的主人是个年轻护士,是他碰到过最温柔的女人,曾经的缱绻情意还历历在目,哪怕一开始是虚假的,日子久了也让人忍不住沉醉。 他的目光漫无焦点,缓缓飘向远方,轻声呢喃:“可惜你生的时间不对。” 陈四深呼吸两口气,目光渐渐转冷,踢了踢脚边的赵风:“该料理你们了。”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长长走廊,向末尾那间房展望:“还有那两个,让你们久等了。” 林甘蓝睁开眼,一道拉长的身影陡然跃入眼帘,犹如细长的筷子成了精,吓得她差点叫出声。 那声尖叫溜到嘴边,最终咽了下去。 她扶着椅子起身,看清了趴在门缝的那抹身影,是厉晋远。 她忍着头痛欲裂,轻声问:“你在看什么?” “嘘!”厉晋远回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门外,“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林甘蓝走过去,耳朵贴在门后,凝神屏息去听,半晌才道:“没听见什么……” 话音刚落,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钟声的穿透力强劲,即使他们身在陈宅深处的屋子,依然清楚地听见了。 “喏,现在听见了。” 厉晋远皱眉,沉声道:“不是钟声,是一些细碎的说话声和嘶吼声,我听不太清楚。” “你的耳力这么好,也有听不清的时候?” 厉晋远面露无奈:“我只是跟常人比耳力稍好些,又不是顺风耳!” 林甘蓝动了动鼻尖,忽然转身抵住了门缝,使劲嗅了嗅。许久,才抬起头:“你有没有闻到血腥味道?” 血腥味道? 厉晋远作势也闻了闻,若有似无,不够笃定。 可很快,血腥的味道越来越浓,即使厉晋远不精于分辨,也能轻易闻出。 两人相视一眼,林甘蓝拢了拢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胡乱猜测:“这么浓的血腥味,一定流了不少血,难不成陈宅发生了大屠杀?” 刚说完,就脑补了大屠杀的场景,浑身一颤。 厉晋远的眉头越拧越紧,倚着门背席地而坐,轻声问:“深更半夜,你说什么人会造访陈宅?” 村里人歇的早,不太可能午夜十二点纠集一帮人上陈四家,而今夜闯入鱼子山的外人……就只有野狼小分队了! 她和厉晋远没了音讯,其他人肯定会想办法找人,顺藤摸瓜说不定就找上了陈四家…… 林甘蓝一怔,心脏狠狠地被攥了一下,空气里飘荡的浓浓血腥气息……是野狼小分队的人? 没给她发愣的时间,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 几乎同一时刻,两人不约而同归位,恢复了昏迷在地的原样。 林甘蓝觑开一条眼缝,看见角落缓缓飘出一阵烟,心里一惊,立时屏气。 厉晋远卧倒在另一侧,背对着那抹飘散的迷香,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觉。林甘蓝心急如焚,又不敢动弹,生怕这屋子里还动了手脚,被陈四发现她已经醒了,将两人都一网打尽。 迷香燃烧了整整四五分钟,林甘蓝实在是憋不住这么久,最后还是吸入了少量迷烟。 昏迷前,她看见屋门洞开,走廊垂下一盏汽灯,惨白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然后便无知无觉了。 深夜一点半。 陈宅悄然开门,推出一辆盖了竹席的板车。 陈四戴上草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板车仍然行得极慢。 他长吁一口气,腹诽:七男一女,的确太重了。 不过,很快就能解脱了。 陈四笑了笑,面前是连绵起伏的青山,隐没在苍茫夜色里,如同蛰伏的野兽。 今夜,该是它吃人的时候了。 第388章 死同穴 第388章 死同穴 夜,很黑。 大山底下,陈四推着板车踽踽独行,雾气渐渐漫上来,几乎看不清人影。 陈四不以为然,一步一步,很慢,但是很稳。 这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闭着眼睛都能穿过这片大山,更别提走过无数次的神女峰了。 他也不怕村人瞧见,深更半夜整个鱼子山都寂寂无声,更何况,神女峰流传着野狼的传闻,不携带武器,村民不敢随意进山。 想到那沸沸扬扬的野狼传闻,陈四不由笑出了声,真是一群愚昧的傻子,任由他几句话就哄得团团转。 但他的目的地不在神女峰,一条隐蔽小径穿过神女峰内部,山后有一条龙门河,传说中鲤鱼跃龙门的地方,蜿蜒流远,据说最终会汇入远方大海。 龙门河就是这群人的最终归宿。 他推着板车,轻车熟路走进山峰内部的小径,窄窄一条道,不到两米高,刚够板车通过。大约没人常来的缘故,路边生满了青苔,雾气更浓了,几乎将整条小径都笼罩其中,偶尔还能听到滴水的声音。 走到半途,忽然“哐咚”一声,板车上落下一个人。 陈四皱了皱眉,掏出裤袋里的应急小电筒往地上一扫,他记得,是那个叫赵风的家伙。 没了那个所谓的“厉组长”后,其余人似乎都听他发号施令,也是那群人里最先发现破绽的难缠人物。 私心里,他是欣赏赵风的,细心,有魄力,可惜不如他聪明。 他吹一声口哨:“你倒是给自个儿选了个好地方。这神女峰风景如画,你葬在这儿,可不吃亏。” 陈四深谙神女峰的地形,知道再往前一百米左右有条岔道,左拐进去,是个断崖。 唔,真是天然墓穴,替他省事了。 板车刚推进神女峰的小径,林甘蓝就醒了。 明亮的月光一闪,眼前顿时沉入了无尽的黑暗。 她很慌,不知身在何处,只晓得身上沉沉,仿佛压了什么重物。抬手轻轻按了按,有点软,是肉体。 轻轻一嗅,不是厉晋远的味道。 感受着板车的颠簸,她花了些时间弄明白处境,戳了戳周围的人,全都昏沉沉,无一回应。 林甘蓝又焦又躁,一不小心戳赵风时太用力了,“啪嗒”,人就滑下了板车。 她吓呆了,浑身一僵,满脑子回荡着三个字:怎么办! 还好陈四没起疑,随身小电筒只飞快扫了一眼板车,她凝神屏息,躲过一劫。 陈四重新把赵风搬上板车,狠狠一压,差点把林甘蓝肺里的空气都挤空了。 透过赵风的身体,她听见陈四的声音有些发闷。 “你倒是给自个儿选了个好地方。这神女峰风景如画,你葬在这儿,可不吃亏。” 林甘蓝心里一寒,他要杀人灭口? 板车继续前行,不过一百多米便拐了个弯,再往前数米停住。 “哗啦啦”几声,她听见板车下方有碎石跌落的动静,数秒后才传来回音。 不好,下方是悬崖! 听这回音,至少有数十米高! 陈四把赵风拖下车,喃喃自语:“你最着急,那就先下去吧。” “噗通”一声,赵风被推入悬崖,扬起一缕寒风。 林甘蓝攥了攥拳头,想用尽全力跟陈四拼命,谁知,那迷香除了令人昏迷,还有使人无力的作用。 她虽然清醒着,但全身都无力,别说跟陈四拼命了,连挣脱捆绑身体的绳索都做不到。 她闭着眼,耳畔传来呼呼风声,以及不断下坠悬崖的声音,清晰得刺耳。 赵风之后是黄岐,再然后是路一峰、苏元、江阳、庞斐然…… 野狼小分队的人一个不留……不对,留了两个…… 她和厉晋远。 一连将六个大老爷们推下断崖,陈四也累得够呛,呼哧呼哧喘粗气。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借着随身小电筒的光,歪头打量板车上仅剩的一男一女。 林甘蓝死死闭着眼,强光刺得眼睛难受,如同千万根针扎似的,忍不住想流泪。 她在心里为自己打气:不哭,不过是个死而已。 人生自古谁无死……可她还不想死! 死神降临的时刻,林甘蓝反而想了很多,脑海里纷杂缭乱。 她想到了厉知非,小家伙这些年一直过着没妈的日子,现在连爹都没了! 她想到了苏棠,几乎是她活了二十余年唯一的朋友,连个告别都欠奉…… 她甚至想到了林家,对于那个将她养大又给予遍体鳞伤的地方,滋味复杂。 前尘往事一一在脑海里闪过,林甘蓝紧闭双眸,心底一片戚戚然。 然而出乎意料,板车动了。 林甘蓝心里一惊,陈四不杀她和厉晋远? 冷静下来又觉得不可能,陈四没理由杀了野狼小分队的其他人灭口,却独独放过他们俩! 果然,陈四哼着歌儿,自己编排的调很奇怪:“这里不是你们的坟墓,生不能白头偕老,祈求老天爷死同穴……” 唱到末尾,笑声陡然拔高,尖利得回荡在山洞里,良久才停歇。 陈四穿过神女峰,出了山洞,眼前一条平静无波的河。 微风从河面拂过,升腾起丝丝凉气,他似乎还意犹未尽:“我就是老天爷,今儿就大发善心一回,让你们死、同、穴!” 果然还是要他们死! 时间紧迫,林甘蓝急得额上出了一层薄汗,使出全身力气攥拳,寄希望于自己能恢复点力气,拼死一搏。 力气是回来了一点,她刚准备起身,捆身的绳索上坠了块石头,瞬间拉得她向下一沉,差点一个趔趄翻下板车。 没来得及反应,陈四扯着她的头发就往龙门河拖。 刹那间,林甘蓝头皮发炸,疼得她眼冒金星,好像魂魄与肉体分离,疼得麻木了,整个脑子似乎都不属于自己。 河滩多细碎小石子,硌着她的脚踝,如同无数刀片渐次划过,绵绵的疼痛一波一波袭来,雪上加霜。 板车到河边,不过短短几秒,林甘蓝却像死过数次,浑身已然散了架。 陈四轻声哼着歌儿,躬下身子,双手使力。 “噗通”一声,林甘蓝入水,身上的石块拽着她往下沉。 陈四丝毫不拖泥带水,下一刻拖了厉晋远下水。 他拍拍手,心情甚好:“赐你们一个死同穴,喜欢吧?” 死,同穴? 四周充盈着冰凉的河水,陈四的话仿佛飘在千里之外,渺然而不真实。 林甘蓝扬起一抹苦笑,这条河就是个巨大的坟墓,她和厉晋远葬身于此,可不是“死同穴”了? 可她不甘心! 她还有放不下的牵挂,不能死! 林甘蓝睁开眼,漆黑的水下难以视物,搜寻了片刻,才循着水流找到了厉晋远。 厉晋远,你醒一醒,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她憋气蓄力,忽然扬身,奋力向厉晋远踢出一脚。 生死攸关,林甘蓝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即使流水卸去了几分力道,还是——嗷,好痛! 她一脚踢到绑在厉晋远身上的石块了! 她吃痛,略一松口,河水咕噜噜往嘴里灌,有股泥土的腥味。 林甘蓝连忙闭紧双唇,在水里转了个身,又是一脚狠狠踢出。 这回,总算避过了绑身的石块,踢到了厉晋远的后腰。 陈四贪图方便,随手在河滩捡了两块石头,只篮球大小,稍微增添点分量。但水里闹腾两圈,体力消耗极大,林甘蓝踢了两脚,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脸蛋憋得通红,再没力气踢第三脚了。 她在心里呼唤:厉晋远,你个大猪蹄子,快醒一醒! 第389章 你给我活着! 第389章 你给我活着! 老天爷仿佛听到了林甘蓝的呼唤。 黑黢黢的水下,厉晋远睁开了双眸,犹如天际一颗寒星。 他下意识想反手护住后腰,这才发现双手被缚住,身侧还绑了一块石头,腥气的河水直往嘴巴鼻子里灌,连忙凝神屏气。 锐眼一扫,林甘蓝沉在前方,圆睁杏眼,保持着沉静的姿势减缓对氧气的消耗,短发飘散似张牙舞爪的藤蔓。 她全身被绑,绳索缝隙里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后背。 厉晋远瞬间懂了,绳结在后背。 没时间浪费,多浪费一秒,他们的生存几率就减少一分! 四面都是水,双手双脚被缚,能动的只有——头! 厉晋远眼眸一凛,找到了对付绳结的武器! 他扭身飘向林甘蓝,姿态轻盈如蝴蝶,似乎那块石头没什么重量。 到了林甘蓝身后,他俯身,牙齿咬住绳结往一侧抽。 想着他们全身被缚住,已经是瓮中之鳖了,陈四没太当回事,随随便便打了个活结。若用双手,不过几秒钟,轻而易举就能解开,但厉晋远能动用的只有牙齿,难度直线上升。 察觉到身后异动,林甘蓝浑身绷紧了,丝毫不敢动弹,生怕给厉晋远增加负担。 泡在水里,身上的衣服全浸透了,紧贴着肌肤,全身泛起寒意,似乎冷到了骨子里。 生死关头,一秒钟漫长如一个世纪,林甘蓝鼓着腮帮子,快憋不住了! 就在她即将破功的时候,身上忽然一松——厉晋远咬开了绳结! 她动了动四肢,冷得麻木掉了,僵硬如同雕塑。 她望着微微泛起亮光的河面,遥远得像在光年之外,浑身没了游上去的力气。 一股力道自后背袭来,她像一颗出膛的子弹,借着这股推力,用尽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向上游。 最后一刻,她终于浮出水面。 悠长的一声喘息,肺里终于有了新鲜空气。 她垂头看向水下,那股向上的推力救了她,却把厉晋远推向了更深的水底。 林甘蓝泪盈于睫,这个男人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她—— 既然不能死同穴,那就一起生吧! 乌云散开,一轮明月当空。 清亮的月光遍洒河面,泛起清浅的粼光,也映亮了河面的一线血丝。 林甘蓝张开五指,混着血丝的河水穿过她的指间,流向了远方。 不必动脑筋,她也能猜到这血是谁的。 厉晋远还在等她。 林甘蓝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重新扎下水,争分夺秒搜寻厉晋远的身迹。 她的空间记忆能力不错,没浪费什么时间,很快就寻到了厉晋远。 大自然的威力不容小觑,饶是厉晋远这般厉害的人,也抵抗不过。不过数分钟时间,厉晋远脸色发青,已经出现了昏迷现象。 再没有氧气,他死定了! 林甘蓝贴身而上,撬开他的唇,渡进一点氧气。 唇齿交缠间,她尝到了浓浓的血腥气息,刚才咬开绳索时,他的牙齿受伤了。 来不及解开绳索,林甘蓝计算着憋气的时间,抽身而退,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划水往上浮。 厉晋远很重,浸了水绑上石头的他更重上几分,林甘蓝几次差点拽不住他,咬牙切齿发了狠,卯足了劲要带他上来! 厉晋远,河里没有我,你怎么待得住? 厉晋远,陈四想我们死,偏不能让他太如愿,是不是? 厉晋远,你丫是个兵王,死在这片冰凉的不知名水域,甘心吗? 待不住,不如愿,不甘心! 厉晋远,我代你答了,你就得给我活着! 林甘蓝奋力浮出水面,把那具冰凉的身躯紧贴胸前,长喘一口气,喃喃道:“厉晋远,咱们会得救的!” 既像是在安慰他,又仿佛在给自己加油鼓劲。 河面茫茫,目之所及只看到一块黑黢黢的礁石,形如探出水面张望的小兽,目测不过两米见方。 林甘蓝没力气游回河滩,索性双脚一蹬,拽着厉晋远朝礁石游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上礁石,双目紧闭地平躺,似乎中了女巫的沉睡魔咒般,这么大的动静也没醒。 她拍了拍厉晋远的脸颊,厉声唤他的名字。 他颤了颤睫毛,仍旧未醒,月光落在那张冷峻的面庞上,照出一片青紫。 林甘蓝心里咯噔一声,知道他在水下憋太久了,毫不迟疑俯身,温热的双唇覆上去,做人工呼吸。 她的心悬在半空,七上八下,一边做着标准的人工呼吸,一边胡思乱想。 如果厉晋远救不回来怎么办…… 不,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绝不能有“如果”! 她不允许! 林甘蓝咬牙咽下了眼泪,一遍遍在厉晋远耳畔轻声呼唤:“厉晋远,你醒过来好不好?” “你醒过来,咱们就结婚!” “你醒过来,我……就告诉知非真相!” “只要你醒过来,你想要什么我都依你,求你了,醒过来吧!” 厉晋远昏昏沉沉,听到一抹凄厉的女声。 说要和他结婚? 啧啧,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不挑食了,随便来个人就想上他的户口本? 哼,没门儿! 说告诉知非真相? 厉知非是他的崽,有什么瞒着他的? 不对,好像林甘蓝是他妈这回事,还没跟小崽子挑明呢! 说什么都依着他? 嘁,他是容易被小恩小惠收买的人吗? 等等,这声音好熟悉! 是林甘蓝! 好啊好啊! 我马上醒过来! 厉晋远轻咳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张清丽的脸庞映入眼帘,眉眼古典而精致,眉目间弥漫了一层焦急,湿漉漉的发尖还往下淌水,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胸膛。 那颗高悬的心落回了胸腔,林甘蓝再忍不住,掩面而泣:“厉晋远,你终于醒了!” 再没了平日的矜持,她猛地俯身,抱住厉晋远,双臂搂紧仿佛永远都不想再放开:“厉晋远,你吓死我了!” 一叠声好几个“厉晋远”,林甘蓝完全语无伦次,狂喜占据了她的心。 厉晋远薄唇微抿,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人说,我醒了就跟我结婚?” 灌了水,他的声音喑哑而轻沉,说得极慢,每个字都清晰入耳,伏在胸膛上的人儿身形一顿。 “有人说,我醒了就告诉知非真相,一家三口光明正大地团聚?” 林甘蓝的脸埋在他胸膛,隔了一层湿透的衣衫,依然能感觉他的心跳,轻缓的,沉稳的,一下又一下,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有人说,我醒了就什么都依我,是不是?” 林甘蓝埋首,但依然能感觉到了他的火热目光,落在脊背,泛起一片火辣辣,她羞得满脸通红,更不想抬头了,闷闷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小女人害羞了。 厉晋远轻笑一声:“我胸口,趴着可还舒服?” 寥寥几个字,林甘蓝像踩到尾巴的猫咪一般,陡然弹射起身,依然维持着侧身的姿势,不肯把脸转过来。 可刚刚那一瞬,已经足够厉晋远看清脸颊腾飞的红晕了,像极了黄昏时分的晚霞,绚烂夺目,遍布满天。 “哎哟,好疼,好疼……”厉晋远惊呼。 林甘蓝扭头,看他捂着胸口,脸上显出万分痛苦的神情,一下子急了,跪伏在他的身侧:“哪里疼?怎么忽然疼了呢?” 视线上移,对上了他的双眸,盛满了越发深沉的笑意,顿时明白过来—— 她被捉弄了! “厉晋远,你骗我!” “你这个大猪蹄子!” “你……” 她还想高声训斥几句,一只大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身前压。 双唇相触的瞬间,所有的话语都消失了。 他的唇齿间还残留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感受着男人的心跳,林甘蓝缓缓闭上眼,心里一片安静祥和。 听着身边的潺潺河水声,她微翘唇角,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第390章 同床共枕 第390章 同床共枕 时间已近凌晨,纪橙橙仍没睡着。 自回国起,她的睡眠状况就一直不太好。 她翻身起床,拉开了床头抽屉,取出一瓶安定片,抖出一颗,忽然顿住了。 小小的白色药丸躺在掌心,黄澄澄的台灯光芒给它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仿佛发出邀请的美女,解开了睡袍带子说一句“请君采撷”。 可惜,她对美女没兴趣。 纪橙橙兴致缺缺地一扬手,白色药丸划出一道低低的抛物线,精准落入了垃圾桶,发出几不可闻的坠落声。 她撩了撩长发,别在耳后,双唇缓缓拉出一抹诡异的弧度。 既然睡不着,不如找点事情做。 她拨了个电话:“来一趟。”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男声故意压沉:“什么时候?” 纪橙橙笑容如涟漪般扩散:“现在。” “这么晚……” 纪橙橙没兴趣听对方的借口,干脆利落掐掉了电话。 抬头,玻璃窗映出她的面容,沉静娇美,宜室宜家,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实在是挑不出任何毛病。 纪橙橙顾影自怜,轻轻地叹了一声,可惜了那个钢铁直男,追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谁才是他的天命真女。 “呵,那个姓林的不过空有一张皮囊,能帮得了你什么呢?会生崽了不起?厉晋远呐,你若是早点从了我,咱们现在即使生不了一个足球队,一支篮球队还是可以展望的。” 一想到厉晋远,她就止不住愤恨,这男人哪里都好,唯独眼神不好使! 没多久,门铃响了。 她拉开门,垂着眼睑扫一眼门口的人,脸上的嫌弃显而易见为。 皱着眉头把人迎进来,她关上门,单刀直入,不浪费任何时间:“那边有什么动静?” 来人看不出年纪,披着黑色斗篷,隐匿了整个身形,佝偻着背,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脚上套一双解放牌胶鞋,踩在五星级酒店套房的柔软地毯上,仿佛很不适应,恨不能脚尖着地,尽量缩小自己的身体。 “没什么动静,今早传来的消息,他们已经到达了国泰镇。” 纪橙橙和他拉开距离,一只手搁在唇边,无意识扇风,似乎这样就能能驱散男人身上的酸臭气息。 她轻咳一声,语气里掩不住的烦躁:“今晚上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没有。” “那姓林的呢?” “也没有,她应该和厉先生在一块儿。” 纪橙橙早猜到了,被人点破,还是忍不住愤恨,忿忿不平地跺了跺脚:“靠,那个狐媚子!” 男人站在玄关处,双手叠在腹部,一言不发。 长久以来跟纪橙橙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在她发脾气的时候最好什么都别说,保持安静,以免惹火上身。 纪橙橙咬了咬唇,发号施令:“你继续盯着那边,一有动静就告诉我。” “嗯。”男人应了一声,脊背似乎挺直了些,试探地问,“橙橙,你想做什么?” “橙橙?”纪橙橙柳眉一横,声音拔高了八度,怒道,“橙橙是你可以唤的吗?” 男人顿了顿,立刻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纪小姐。” 语气恭谨而疏离。 纪橙橙似乎很满意他的变化,想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像奖励宠物狗那样。还有半米距离时,目光掠过男人乱糟糟的打扮,柳眉一拧,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姓林的不是会生崽嘛,想靠着小崽子嫁进厉家,哼,我让她好梦一场空!” 她握住桌角,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听见她的打算,男人依然波澜不惊:“纪小姐准备对孩子动手?” 纪橙橙得意洋洋地笑了笑:“厉晋远和姓林的都在外地,远水不解近渴,厉家那两个老东西也不中用,正是我下手的最好机会!” “其实那小崽子挺可爱,我还有些舍不得,不过我埋了这么多年的棋子再不用,就亏大了!” 男人欲言又止,那双浑浊的眼小心翼翼觑着她的神色,贪婪而充满担忧:“纪小姐,其实……” 纪橙橙大手一挥,似乎早已猜到他会说什么,斩钉截铁:“不必说了,我自有分寸。对付孩子这件事,不需要你插手,你只需要替我把风就行。” 男人沉默半晌:“好。” 纪橙橙不耐烦地挥手:“行了行了,你走吧。” 把男人送出门,纪橙橙以手掩面,嫌弃地叮嘱了一句:“你能不能别打扮成这样去探听消息,真的……很令人恶心。” 男人离去的身形一滞,良久才迈出一步,头也不回地踏入电梯,轻飘飘应一句:“好。” 眼睁睁看着电梯下降,纪橙橙反身回房,连门都没关,迅疾地联系了前台:“替我再开一间房。” 这间房,她住不下去了,就连站在男人曾经站过的地毯上,都嫌脏。 厉晋远的恢复能力,让林甘蓝开了眼界。 前一刻还昏死过去,下一刻已经能站起身了,虽然有些摇晃,但稍稍靠住她,还是足够支撑住身形。 厉晋远往河滩远望,距离礁石不过一两百米,但他们现在都身心俱疲,实在没力气游过去,若是中途脚软抽筋,那就真的完蛋了。 幽深的河水如同林甘蓝心里的绝望,绵延不绝,她心急如焚:“赵风他们被推下断崖,还等着我们去救呢,怎么办?” “等。” “哈?”林甘蓝不解地侧脸望过去。 厉晋远一本正经,完全没开玩笑的意思,沉静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咱们若是折在了这条河里,就真没人能去救他们了。” 上次汇报进度还是早上,那会儿刚到国泰镇,晚上前来鱼子山,谁也没料到会风云突变,没汇报。就算整个野狼小分队都折在了鱼子山,也许他们都难以查证。 林甘蓝明白这一点,压下心头的焦急,轻声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我们恢复了力气,足够从这儿游到河滩为止。” 厉晋远干脆在礁石上寻了一块平坦地方,自个儿躺下,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休息会儿,这里的星空真漂亮,城市里可看不到这么多星星。” 林甘蓝知道他是对的,积蓄力量,养精蓄锐,好过现在大吵大闹,白白消耗掉身体里的能量,把拯救其他人的时间推后。 她依着厉晋远躺下,后颈枕着他的手臂,果然如他所说,湛蓝的星空遍布繁星,犹如蓝色丝绒上铺满了细碎的钻石,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厉晋远忽然开口:“以天为被,地作床,咱们这算不算同床共枕?” 林甘蓝啐他一口,后颈在他的臂弯间蹭了蹭:“我的枕头是这只手臂,你的枕头呢?” 他连忙作势把头往手臂上搁,和她的头并在一块儿,紧挨着,分外亲昵:“看,共枕了。” 河面上拂过一阵凉风,厉晋远翻身伏在她身上,双肘撑着礁石,形成一方中空地带,免得压着她。 两人的直线距离不过几厘米,林甘蓝甚至能感觉到他热热的气息萦绕周身,脸颊急速发烫…… 龙门河,夜色添了几分旖旎。 第391章 如梦初醒 第391章 如梦初醒 清晨,河面腾起一丝薄雾。 厉晋远伸了个懒腰,稍事休息,恢复了些许体力。 身侧,林甘蓝躺在他的臂弯里睡得正香,嫣红的双唇微张,欲语还羞。 恬静的睡颜落入厉晋远眼中,他的眼眸亮了亮,扬起一抹促狭的笑,半撑起身子,两根手指捏住了她的鼻尖。 睡梦中,林甘蓝忽然呼吸不畅,她扭了扭身子,没睁开眼睛,径直扬手去碰鼻子。 碰到了一只冷冰冰的大手。 她陡然醒了。 睁眼一看是厉晋远,又长舒一口气躺了回去,恹恹道:“是你啊,大清早就吓唬我。” 从她脖颈间抽出手臂,甩了甩,厉晋远轻笑:“你倒是睡眠好,在这儿都能睡得着。”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 闻着身侧人儿的熟悉味道,那颗紧绷的心渐渐松回胸腔,不自觉就入睡了。 林甘蓝垂了眼睑,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不答反问:“麻了?” 这会儿记忆飞回了脑海,她还记得睡前厉晋远伸长了手臂,让她枕着,看样子一整夜没抽出来过。 厉晋远“嗯”一声,轻描淡写:“一会儿就好了。” 话还没说完,林甘蓝攥住他的手腕,拉到自个儿膝盖上,替他揉了揉。 微凉的指尖,恰到好处的力度,舒服得厉晋远低低吟了一声。 薄雾散去,河滩渐渐显现,两人抓紧时间一口气游上岸。 来不及休息,拧一把湿漉漉的衣服,连脸上的水珠都没擦干,林甘蓝急急带路:“往这边走,我记得断崖的方位!” 白日的神女峰傲然挺立,半山腰萦绕了层层雾气,仿佛腾云驾雾的仙女即将飞升,宁静而庄严。 绕开一丛郁郁葱葱的灌木,觑见了洞口,林甘蓝毫不迟疑,大踏步走进去。 厉晋远扫一眼四周,低头跟了进去。 越往前走,光线越暗,估摸着走了几十米,洞里已经完全黑了。 林甘蓝放慢了脚步,稍微一顿,让眼睛习惯昏暗。 洞内狭窄,两面陡峭湿滑的山壁夹着一条小道,偶尔还能听到滴水的声音,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入洞先降了几分温度,林甘蓝拢了拢湿漉漉的衣裳,瑟瑟发抖。 身后伸来一只手,刚刚摩擦过,掌心还残留了余温。 肩胛骨,背心,渐次拂过,热量源源不断地传给她。这份热量少,但好过没有,再开口的时候,林甘蓝的声音平稳多了。 她一面小心认路,一面把昨晚躺在板车上的见闻说了。 厉晋远默然良久,低声道:“这么说,我们误打误撞居然破了案子?” 想到野狼小分队其他人生死未卜,想到她和厉晋远的死里逃生,林甘蓝义愤填膺:“很明显了,凶手一定是他!不然,何必杀人灭口!” 下一刻,她耷拉了脸,语气恹恹:“你说,赵风他们……会不会……摔死了?” 她问得小心翼翼,眼眶泛起一点润,昨夜那几声“咚”似乎回荡在心间,震得她心口发疼。 “不会。”厉晋远倒是答得干脆。 林甘蓝有点不相信,吸了吸鼻子:“可……断崖那么高……” 她没有亲眼看见断崖,但通过坠落的声音可以推算一波高度,心里不免为赵风一行人捏了把汗。 厉晋远一如既往沉稳:“就算对他们没信心,你也得对我有信心。我训练出来的人,没那么垃圾。” 他的声音似乎具有某种魔力,在洞里低沉回响,她的心也渐渐安定。 小道分出一条岔路,林甘蓝指了指幽深的岔道:“就这儿。” 这条小道贯穿神女峰内部,中途只有这一个岔口,一点也不难辨认,林甘蓝语气笃定,完全不担心走错了路。 厉晋远“嗯”一声,随她一起拐弯,往岔路深处走。 不多时,就到了断崖边。 洞内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林甘蓝想往崖边去,被一只大手拦住:“小心摔下去。” 厉晋远越过她,稳步走到崖边,细碎的石子簌簌往崖下坠,令人脊背生寒。 断崖只一米见方,三面悬空,厉晋远气沉丹田,沉声向下问:“赵风——” 每个字都拖长了声调,气运悠长,清晰地回荡在山洞里,许久才消散。 林甘蓝侧耳倾听,紧张得甚至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等到不耐烦,以为不会听到回音了,刚想说“我下去看看”,断崖下就传来了虚弱的喊声。 “我们……都在……” 他们都在! 林甘蓝一时喜形于色,攥住厉晋远的手腕狂摇:“他们都活着!” 下一刻,她立刻趴在崖边,清亮的声音刺破了逼仄的寂静:“受伤了么?” “我们还好,赵风伤得比较重。” 林甘蓝终于听出来了,回答得是老大哥庞斐然,透出一股子沉稳:“他垫在下头保护我们,断了两根肋骨。” 她张了张嘴,声音闷闷:“那其他人呢?” “多是擦伤和小骨折,没事。” 她长舒一口气:“我们甩绳子下来,你们顺着爬上来。” 绳子是绑在厉晋远身上的那条,小指粗细,够结实,正好被林甘蓝顺手捡走了。 她把绳子一头系在一人高的石头上,一头顺着凹凸的岩壁滑下断崖,放完了,问:“能够到绳子吗?” “不能,还差一米多。” 林甘蓝懵了,绳子不够长? 可惜绑在她身上的那条绳子昨晚被厉晋远咬破后,顺着河水漂走了,四下张望,也没有任何可以用得上的东西。 厉晋远轻声道:“如果只差一米多的话……不如我先下去,帮他们爬上来?” “那你怎么办?” 他避重就轻:“我到时候再想办法呗。” 林甘蓝哼一声。 厉晋远盯着她看,理智分析:“他们都受了伤,在湿冷阴寒的地方待了一整夜,再待下去,恐怕身体吃不消。” 他举了举双臂,健美先生似的展示肱二头肌:“我身体好,他们抓不到绳子,不代表我抓不到。” 林甘蓝微微摇头,脸上有几分犹豫:“其实……也不是没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 “我啊。” 厉晋远微怔。 林甘蓝仰面,笑容灿烂似阳春三月漫山遍野的映山红,脆生生道:“不是差一米多么?我够不够填上?” 她有一米六几,若是也当一段绳子,凑上就够了。 初时,她还犹豫,一旦做出了决定,心里反而坚定。 厉晋远冷面:“不行!这样太危险,万一松手了……” “你会松手吗?” 林甘蓝歪着头,莞尔一笑。 她解开绳子,一头系在自个儿手腕上,把另一只手伸给了他,不由分说:“喏,攥紧。” “林!甘!蓝!” 他又恼又怒,恨不能化身老师,扬起教鞭狠狠抽她一顿。 偏她一点不自觉,看他不动,干脆把手交到他掌心,笑道:“厉少,多多指教,我的命可交给你了。” 十几米摔下去,非残即伤。 江阳仰着脖子,等得很辛苦。 长绳晃晃悠悠垂下来,却没到底,高高悬在头顶,仿佛一个讽刺的感叹号。 赵风垫在下头缓冲了一波,他伤得不重,还有力气蹦上去拽绳子,却总差一点,再想一想其他人,尤其是赵风断了肋骨,疼得起身都倒抽冷气,哪能又蹦又跳,在林甘蓝询问时,便说了还差一米多。 说完这一句,上面就没声音了。 庞斐然一脸笃定:“厉队和林妹子肯定在想办法。” 江阳走来走去,又烦又燥:“能有什么办法……” 忍不住又开始咒骂陈四:“都怪丫的,把我们往这破地方弄!等小爷出去,他的死期就到了!哼,把副队的伤一块儿算上,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元摔伤了一只腿,单腿跳起来,高举手:“还有我,还有我的伤!一起算总账!” 江阳摆出凶神恶煞的架势,咬牙切齿:“靠,丫的居然把我们都骗了!还以为是什么好人呢,结果就是一只大尾巴狼!” 断崖下是一块平地,四处狭窄,六个大男人挤一块,江阳蹦来蹦去,裤腿擦着了盘腿靠住岩壁的庞斐然。 老大哥睨他一眼:“跟个猴子似的乱窜,什么时候你才能成熟点?节约体力,一会儿没力气爬出去,我们就把你丢在这里。” 苏元补刀:“对,野狼小分队才不要拖后腿的!” 江阳暴跳,接触到老大哥的寒冰视线,立刻焉了,霜打过似的茄子。 他蹭到苏元身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讲:“你可不是咱们队的……” “快看,绳子长了!”没让他说完,苏元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肚子。 江阳想说“别用这么低级的招数岔开话题”,可眼神不经意往岩壁溜一圈,卧槽,绳子真的慢慢变长了! 原先悬在崖底上方的绳子渐次往下垂,停下来的时候距离地面不过几十厘米,不用伸手就能拽住了。 崖顶传来厉晋远有条不紊的安排:“按照体重,最轻的先上,一个个往上爬。赵风留在最后。” 江阳左右四顾,发现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我……先上?” “去吧,掉下来了,我们接住你。” 江阳哭丧了脸,妈哟,老大哥这话还不如不安慰呢! 他拽住绳子,战战兢兢往上爬,在永南基地练过攀绳技巧,虽然少有实践机会,但还不算难。 颤颤巍巍往上爬了许久,越来越接近崖顶,江阳倏地抬头,正好对上林甘蓝的双眸。 唬了一跳,差点手滑坠下去。 林甘蓝横在厉晋远和绳子中间,仿佛拔河似的,感觉身体快被拉成了两半,偏江阳还停在半途,从齿缝间迸出嘶吼:“你丫的上不上来!” 江阳这才如梦初醒。 第392章 你爸爸喜欢我的味道 第392章 你爸爸喜欢我的味道 江阳、苏元、路一峰…… 野狼小分队的人依次攀绳而上,崖底只剩了一个赵风。 林甘蓝仰躺在崖顶,顾不得身下的碎石硌得浑身疼,大口大口喘气,扮了这么久的绳子,感觉身体被拉伸长了几厘米呢! 她翘了翘嘴角,自嘲一笑,这么说来,想长高的倒是可以试试这个法子。 厉晋远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她扬扬手,示意不要紧。 他把视线转回黑黢黢的断崖,向下喊话:“赵风,把绳子绑在手腕上,够得到吗?” 赵风有气无力:“我试试。” 许久,底下才传来回音:“行了。” “我们开始拉了。” 话音刚落,厉晋远喊着号子,一众人齐心协力往一处使力,把长绳往上缓缓拉拽。 赵风断了肋骨,全身多处挫伤,压根使不出劲儿,只能靠他们拉上来,所以厉晋远把他放在最后,让野狼小分队其他人一齐帮忙。 最后,赵风拉出了断崖。 野狼小分队,全员齐了。 断崖上方一小块地方,挤满了大老爷们,或坐或瘫,个个脸上都浮起劫后余生的欣喜。 江阳甚至兴奋地攥了攥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该轮到陈四倒霉了!” 脱离了危险,大伙儿高兴地笑作一团。 林甘蓝恢复了几分气力,视线掠过厉晋远,忽然顿了顿,看出一点异样。 他盘腿坐在角落,捂住左臂,脸色苍白,大颗汗珠顺着额角滑落。 她分开嬉闹的苏元和江阳,直直向他走去,连两人的调侃也充耳不闻,双眸只有那抹高大的身影。 “哟,当着众人的面儿就秀恩爱了?真是一分钟都离不开的两个人呐!” 在江阳的调侃中,林甘蓝蹲在厉晋远身边,不由分说拽过他捂住的左臂。 猝不及防,男人低低呻吟了一声。 她掀了掀眼皮,没好气:“脱臼了?” 厉晋远垂眸:“应该是。” 刚才拽绳子的时候,他用尽了全身力气,人命关天的事情哪里敢轻易放手,忍痛也得坚持到底。 “你呀,被人打落了牙齿也和血吞,吱一声不行吗?” “吱——” 林甘蓝动作一滞,这厮现在学乖了! 心头蹭起的那点火气,随着这声“吱”悄然烟消云散了。 她微微叹一声,拿厉少简直没办法,柔声叮嘱:“可能有些疼,忍着。” 话音没落,伴随一声轻微的“咔嚓”,她已经把脱臼的手臂接上去了。拍了拍手上的灰,她眨了一只眼睛,昏暗山洞里如亮晶晶的星辰,俏皮道:“感谢我的家学渊源吧。” 厉晋远恍然想起,初识那会儿查过她的资料,林家是杏林世家,接骨、认药、甚至开方子,她都会,的确是家学渊源。 “喂,你们俩还要卿卿我我到什么时候啊?”江阳挥挥手,张扬地吸引两人注意力,“厉队,咱们现在怎么办,是不是冲回陈家,把陈四捆回警局?” 他得意洋洋,眼前似乎脑补出了成功抓捕陈四的场景,喜滋滋道:“他肯定想不到咱们还能逃出生天,全员整整齐齐,正好趁他不备,杀他个措手不及,赶紧捆了交差。” “不可。” 认真起来,厉晋远有种别样的魅力,林甘蓝简直挪不开眼睛,倚在他身侧静静听着。 “别以为咱们的敌人只有陈四一个。” “咦,还有帮凶?” 厉晋远翻个白眼,一副看智障的表情:“江阳,别把脑子当摆设,行吗?” 江阳:“……” “这里的人格外护短,而且陈四在鱼子山的地位不凡,他一声令下,那些村民会帮他,还是帮我们?” “当然是帮他。” “咱们虽然人齐了,可个个都带伤,还没趁手的武器可用,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 “那……明知陈四就是凶手,就这么放过他?” 厉晋远摇头,冷笑:“放过他?那些姑娘岂能白死!” 这话一出,林甘蓝就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换了一间房,纪橙橙睡得极好。 闹钟乍响时,她还陷在香甜的梦境里,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梦里,她终于得偿所愿,披上洁白的婚纱,和厉晋远挽手走进教堂,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接受神父的祝福。婚后,他们在海边买了一栋房子,漆成蓝白相间的小清新色彩,养了一条短腿柯基,日子悠远而幸福。 醒来前,梦境定格在厉知非的那张脸,苦兮兮地看着厉晋远,把他的注意力全夺走了。 听着闹钟的铃声,纪橙橙睁开眼,望着雕花的天花板皱了皱眉头,烦躁地掀开被子,不解决掉那个小鬼头,厉晋远就不会完全属于她一个人。 狠狠摁掉闹钟,她翻身起床,不解气似地踢了一脚空气:巴不得厉知非赶紧消失,现在,立刻,马上! 时针指向六点,想到昨晚成形的计划,纪橙橙压抑怒气,慢条斯理地洗漱、化妆。 早晨七点,准时抵达厉家,按响了门铃。 佣人开门,见是她,微微有些讶异:“纪小姐,这么早?” 这几日,纪橙橙简直成了厉家的常客,他们一点也不意外。 纪橙橙勾起一丝甜美的笑意,彬彬有礼:“罗嫂,老太太和厉叔叔起床了吗?” “这么早,还睡着。” 她钻进门,摩拳擦掌地往厨房走:“那正好,我准备给他们做一顿早餐。” “怎么能劳烦纪小姐动手?我们会做的!” 纪橙橙拨开她的手,温柔而有力量,脸上的笑容不变:“两家这么多年朋友了,可惜隔得远,不能常来常往,我难得来一趟,也尽一点孝心。” 说罢,不容置疑把罗嫂推出厨房,关上了门。 这位纪小姐每次来厉家都笑容满面,对待佣人也如春天般温暖,可罗嫂总亲近不起来,甚至觉得有点奇怪。 譬如刚才那句“尽一点孝心”,罗嫂心里嘀咕,纪橙橙又不是厉家的媳妇,扯什么尽孝心? 听着厨房内传出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罗嫂挠了挠后脑勺,城里人真会玩! 为了挤掉众多竞争者,成为厉晋远身边的女人,纪橙橙进行了全方位的努力。 厨艺,也在其中。 不过半个小时,一顿中西合璧的丰富早餐就顺利出炉了。 她让罗嫂端去餐厅,自个儿上楼叫厉知非起床。 罗嫂慢了一步:“纪小姐,别去!非非有起床气啊!” 纪橙橙踩着猫步上楼,心情舒畅地哼着小曲儿,把罗嫂的话完全当耳旁风,一吹就过了。 她推开儿童房,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厉知非,呈大字型裹在被子里,小肚皮一起一伏,睡相不太好。 无视了厉知非的俊美五官,纪橙橙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怪不得不像你老爸那样讨人喜欢,呵,原来是那个女人生的啊!” 她声音很轻,即使确认身旁没人,她也小心谨慎。 她坐在床边,轻碰厉知非:“非非,该起床了。” 小家伙翻了个身,整张脸埋进被子里,继续睡。 纪橙橙没耐性,手上用力,揪住了厉知非细细的胳膊,想把他拎起来,声音也不自觉严肃了几分:“起床了!小孩儿不准睡懒觉!” 厉知非嘤咛两声,不情不愿睁开眼睛。 他还没清醒,眨巴两只黑沉沉的瞳仁,一脸懵相。 良久,焦点才缓缓聚拢,看清楚眼前那张脸。 “啊——” 他吼了一声,双手狠狠往前一推,自个儿往床上仰倒。 小孩儿的力道并不重,但纪橙橙猝不及防,又侧身坐在床沿,慌忙稳住身形间崴了脚。 她“哎哟”一声,余光瞥见罗嫂自楼梯上来,连忙伸手去捞厉知非,营造出顾不得自己摔了也要护住孩子的景象。 近了! 眼看罗嫂到了儿童房门口,厉知非忽然从纪橙橙怀里逃出去,抬腿踢了她一脚。 正好踢到了她的心口软肉,狠攥似地疼。 厉知非爬到床头一角,一张俊脸阴沉似暴雨天的层层墨云,气鼓鼓:“走开,你身上……臭臭!” 纪橙橙还保持着捂住心口的姿势,双眼圆睁,讷讷说不出话。 她……身上臭? 厉知非鼻子坏掉了吧! 临出门前,她特意喷了限量版的爱马仕香水! 居然被一个小屁孩说臭?! 纪橙橙攥紧双拳,眼底的愤怒奔涌,她不喜欢这个小孩儿,巴不得他马上消失掉! 场面风云突变,罗嫂见状,连个招呼也没到,悄悄沿原路下楼了——有情商的佣人都应该回避围观客人的吃瘪现场。 纪橙橙反复劝自己别跟小孩子计较,可瞥见他抵触的神情,理智在刹那间分崩离析,还非得较劲不可。 她倾身过去,把厉知非堵在床角,笑容娇媚:“你觉得我臭,可你爸爸最喜欢我身上的味道呢。” “不可能!”厉知非暴跳,“我爸爸才不会喜欢你这种妖精呢!” 第393章 好戏开场 第393章 好戏开场 “妖精?” 纪橙橙勾唇,似乎很喜欢这个形容:“你就算说我是狐狸精也没关系,我不介意。” 无论神话传说,还是电影电视里,狐狸精都是美貌的代名词,勾神摄魄。纪橙橙几不可闻轻叹一声,她倒宁愿自个儿是只九尾狐狸精,只需抛去一个媚眼,勾勾手指头,厉晋远就会乖乖到她身边。 谁知,厉知非小小年纪,了解的知识却不少,冲她扮了个鬼脸:“你虽然长得丑,可是想得还挺美。狐狸精?得了吧,你是那个……黄鼠狼精。” 纪橙橙脑子里一阵轰鸣,什么,骂她是黄鼠狼精? 厉知非漾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奶奶说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其实,厉老太太对纪橙橙的印象一直蛮好,这话原本也不是说她,是听了一嘴老朋友的八卦,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为了遗产上门忽悠,这才怒而说了句“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厉知非没说前因后果,突然冒出半截子话,纪橙橙还以为这话就是厉老太太形容她的,几乎一口银牙咬碎! 靠,费尽心力维持乖乖女形象,搞半天厉家人背后居然这么想她! 她气得冲出了儿童房,在楼梯口遇到了刚起床的厉老太太。 四目相对的刹那,怨怼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 心里有个声音在劝:无论厉家人背后怎么想,横竖这会儿没撕破脸,小不忍则乱大谋,很快她就会让厉家人得到报应,让厉晋远乖乖娶她了! “橙橙,怎么看见我就发愣了?刚才儿童房那边是什么声音,非非惹你不开心了?”厉老太太觑着她的神色,狐疑道。 纪橙橙慌忙回过神,情急之下顺口应了:“我做了早饭,想叫非非起床,反而挨了他一顿骂,还……还被踢了一脚。” 她捂着心口,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可怜兮兮的表情信手拈来。 厉老太太一听自家孙子闯祸了,连忙扶住她,柔声安抚:“没踹疼吧?哎哟,我非揍他一顿不可,再怎么有起床气,也不能踢伤了客人啊。” 其实小孩儿力道有限,不过当时疼一下,这会儿就算提溜着放大镜都不一定能从纪橙橙的胸口检索出伤势。 纪橙橙心里暗爽,趁势又抱怨了两句,正说到兴头上,忽然响起一声轻咳,顿时石化—— 厉司令也在! “橙橙,你离家多久了?” 她扯出一抹笑,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几天时间。” “江州毕竟不如家里,如果待的不开心,就回去看看爸妈。”厉司令用了陈述语气,显出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纪橙橙勉力笑了笑:“江州挺好的,还有伯父伯母照顾我,不比家里差。” 厉老太太白了自家老头子一眼,低声埋怨:“橙橙多难得来江州一趟……” 还没说完,厉司令横了她一眼,少见地没有退让,在耳畔轻声提醒了一句:“小三离家前的话,你都忘了吗?” 厉老太太一拍脑门,她还真忘了! “那个……橙橙啊,出来久了确实该回家看看,你爸妈年纪大了,巴不得儿女承欢膝下。” 纪橙橙静静听着,心里止不住冷笑。 她才离家几天,怎么就成出来太久了? 厉老太太刚才还说她难得来一趟江州,转瞬间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纪橙橙没听见厉司令具体说了什么,但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纪橙橙嫣然一笑,她早有准备。 “今天过来,就是向伯父伯母辞行的。” 厉老太太略吃一惊:“你要走了?” “对,买了明儿一早的飞机票。” “这么着急啊?” “我出来这么久了,爸妈也挂念,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话间,纪橙橙悄悄打量厉司令,一贯的肃然神情也掩不住惊讶,她笑得更灿烂了。 她挽住厉老太太的手,打趣道:“厉叔叔,今儿把老太太借我一日吧。来江州几天,我还没得空逛街呢。” 厉老太太本就觉得对不住她,闻言,立刻应了:“问他做什么?咱们女人家的事情,自个儿做主!行了,吃完饭咱们就去逛街,把那些商场都买个遍!” “好耶!还是老太太最喜欢我了!”纪橙橙贴着她的脸,一蹦三尺高,俨然一对相亲相爱的母女。 方才和厉知非产生的不愉快,似乎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正值寒假,厉知非缠着奶奶报了个击剑班。 早饭后,厉老太太送他去上课,顺便叫上了纪橙橙。 “击剑班就在商圈附近,送完非非,咱们立刻就能去逛街!”厉老太太扬了扬银行卡,“喏,老头子发话了,让咱们敞开买,他付账!” 纪橙橙笑容烂漫,嘴上说着“厉叔叔真疼我”,心里却愤愤然:一听她要走了,厉司令这么高兴? 但她早把一张假面具练得炉火纯青,一路上同厉老太太笑语晏晏,甚至还兼顾了厉知非,可惜,小家伙似乎并不买账,恹恹地伏在奶奶怀里,连个正眼都没给她。 到了击剑班,厉知非抱着奶奶“吧唧”一口,脆生生撒娇:“奶奶,训练完了你记得来接我,中午我想吃炸鸡呢!” “好好好,都依你!”晓得厉知非有分裂性人格障碍症之后,厉老太太更疼爱这唯一的宝贝孙儿了,简直是百依百顺。 老太太面前,纪橙橙摆出温柔和顺的姿态,蹲下身子微微仰视小家伙:“非非,我明天就走了,不跟我告别一下吗?” 厉知非转了转黑珍珠似的眸子,清了清嗓子:“祝纪阿姨一路顺风,半路失踪!以后别再来我们家了,我爸真不喜欢你身上那股味道,臭死了!” 一席话竹筒倒豆子似地蹦出来,纪橙橙还没反应过来,小家伙已经一溜烟跑了。 更惨的是,击剑班门口人来人往,多得是带着孩子来上课的大人,纷纷向她投去或猜疑或怜悯的目光。 眼睁睁看着厉知非消失在击剑班门后,厉老太太连忙打圆场,拉了纪橙橙快步走开:“橙橙,童言无忌,你别放在心上。商场该开门了吧?或者逛街之前,咱们先去喝个早茶,再补充点体力?” 纪橙橙胸口堵了一口气,却无处可发,偏生挽着老太太还得装出一副贤良淑德不计较的大度模样,差点憋出内伤,不停劝自己:“忍”字头上一把刀,现在都欺负她,以后可有厉家哭的时候! 离开兴趣班,两个女人杀向百货商场,从衣服鞋子到家居用品,疯狂扫货。 不知逛了多久,厉老太太体力不支,肚子也发出饥饿信号,她正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手机响了。 手机铃声仿佛某种信号,正认真挑衣服的纪橙橙立刻看向厉老太太,手机屏幕有些反光,看不清楚是谁打来的电话。 不过,厉老太太自个儿揭开了谜底,喃喃自语:“还没到下课时间,击剑班的老师找我做什么?” 下一秒,她就变了脸色,急急地追问:“非非没事吧?” 她的手机收音效果太好,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只见她连连点头:“好好,我马上就来!” 纪橙橙眸色一亮,眼底泛起一股浪潮,汹涌地席卷,克制而兴奋。 她哑着声音,故意想装出关切样子,却缺了几分真诚:“老太太,非非出事了?” 听闻孙子出事,厉老太太登时乱了分寸,完全没注意到她那份关切下暗藏的兴奋:“刚刚击剑班的老师来电话,说非非晕倒了,正往仁心医院送!” “啊!”纪橙橙配合地狠狠讶异了一把,“咱们送他去上课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怎么会突然就晕倒了?” 厉老太太慌里慌张,没心情接她的话茬:“我现在得去医院!” 纪橙橙急忙跟上:“我跟您一块儿去!” 她的唇角止不住上场,好戏已经开场,没有她,如何精彩落幕?! 第394章 她是个疯子 第394章 她是个疯子 仁心医院。 厉老太太今年已经数不清第几次来了,闻着空气里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入目是惨白的墙壁和来来往往的病人,她心里忍不住发慌。 还好路上联系了于谦,身披白大褂站在门口接她,无形中添了几分安全感。 “于谦呐,非非……怎么样了?”老太太声音发颤,生怕听到惨烈的回答。 于谦扶住她,目光快速从纪橙橙身上滑过,沉稳道:“老太太别急,医生正在检查,除了昏迷,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 厉老太太快步往病室走,几乎快哭出来:“没问题怎么会昏迷?于谦呐,那医生靠谱吗?一定要好好检查啊!会不会跟他以前那个病有关系啊?” 她指的是不久前在厉知非身上横空出世的“分裂性人格障碍症”。 厉知非的昏迷和那个病有关系吗?身为一个外科医生,于谦也不知道呐! 他只得翻来覆去安慰老太太,“给非非做检查的是副院长”“远哥也赞过杜副院长靠谱您就放心吧”“也许只是上课脱力”“说不定咱们到病室时非非就醒了”…… 从医院门口到病室,不过五分钟路程,于谦挖空心思想安慰的话,累出了满头大汗。 到了病室,厉老太太全身心扑在孙子身上,他才算解脱。 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眼前递过来一张湿巾,视线往上移,他和纪橙橙的笑目相触。 纪橙橙不由分说把湿巾塞到他手里:“擦擦汗,于先生口才不错,一路辛苦了。” 于谦有些发愣,这主人翁架势,一时让他分不清面前这女人的身份了。 认真算起来,他并不是厉晋远的朋友,不过仗着哥哥于直和厉晋远的“铁哥们”关系,偶尔跟着一起玩,对于纪橙橙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低声道:“你是……” “认识一下,纪橙橙。” “是你!” 于谦又愣住了,没想到她居然就是那个传说中死缠烂打追了厉晋远十几年的女人! 纪橙橙落落大方握了握他的手,俏皮一笑:“医院这边,拜托于先生了,待阿远哥哥回来,会好好感谢你的。” 这语气,俨然把自个儿当厉家人了。 于谦揉了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敷衍两句,转而照顾厉老太太,不再搭理她。 他总觉得纪橙橙身上没有一点悲切的情绪,反而……有些兴奋? 他长期待在象牙塔,和社会少接触,又疑心是自己的错觉,趁她和厉老太太缠着医生时,悄悄发了短信给于直。 “纪橙橙是什么样的人?” 于直回复得很快:“怎么突然问起她?” “非非昏迷进医院,她和老太太一起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她不太对劲……” 这次,于直回复得更快了,于谦的手机剧烈震动。 “你是对的。” “她是个疯子!” “别让她单独和厉家人待在一起!” “打发她走!” “算了,你不是她的对手!” “哪个病室?我马上过来,看着她!” 手机狠狠震了一阵,于谦的手都震麻了,没想到他那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金融大鳄亲哥哥居然对纪橙橙怨念颇深! 他甩了甩手,抬起头,正巧撞上了纪橙橙审视的目光,一下子窘得脸颊发烫。 “额……跟朋友在聊天。”刚解释了一句,他就想扇自己一耳光,凭啥向她解释啊?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纪橙橙笑靥如花:“于先生的朋友真有趣。” 于谦讪讪:“是啊,是啊,可有趣了。” 他止不住想,一会儿于直到了,跟纪橙橙当面掐起来可怎么办! 不过,纪橙橙没难为他。 杜医生确诊厉知非只是昏迷,醒来就没事了,纪橙橙立刻便起身告辞。 “既然非非没什么大碍,我就先走了,还得回去收拾行李。” 厉老太太一颗心全挂在了孙子身上,点头应了:“橙橙,实在不好意思,闹得你离开之前也没能舒舒服服逛个街。下次,下次再来,我一定带你好好玩!” 纪橙橙笑得格外温婉,满口应允:“好啊,我现在就期盼下次过来了呢。” 她一点不拖泥带水,寒暄两句便飘然而去,反而让于谦也松了口气——不必劝架了。 于直以最快速度赶到仁心医院,厉知非还没醒。 他环视一圈,没在病室里找到纪橙橙的身影,反倒撞上了于谦使眼色,从善如流地跟他去了安静的楼梯间。 “纪橙橙呢?”于直语气不善。 “走了。”于谦没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 瞥见哥哥的神色一沉,嘟囔道:“你不是让我赶走她么?她自个儿走了正好,免得我做坏人了啊!” 于谦不懂,分明是于直希望的结果,怎么他好像并不高兴。 于直狠叹一口气,屈起手指想撬开傻白甜弟弟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豆腐渣,转念一想,纪橙橙的真面目只有他们几个“铁哥们”才清楚,这才作罢。 于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哥,那纪橙橙到底把你们怎么了?你好像很讨厌她。” “她连亲侄女都能下手,还有什么做不出!” “啊——”于谦惊得张大了嘴,“怎么回事?” 于直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在狭小的楼梯间走来走去:“这事儿没真凭实据,不过是晋远的猜测,但纪橙橙这个人确实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你以后若是遇到她,绕开走。” 于谦“哦”一声,恍然想到她跟自己搭话的时候,似乎一副很了解自己的样子。可此前,他们从未见过,以于直的表现,他们“铁三角”恐怕都不会在纪橙橙面前提起自己,那她又是从何了解到自己的呢? 他不禁细思极恐,脊背陡然升腾一股寒意。 于直已经坐不住,给乔野拨了个电话:“不行,晋远在外执行任务,我们要多个心眼,真出什么事就晚了。你说她明早走?” 他一连问了好几声,才勾回于谦的神儿。 “对!我听她和老太太说的,好像明天一早回家。” 于直正跟乔野通话,连忙吩咐了一句:“你路子广,查一下她的行踪,如果真走了咱们就解除危机,没走……” 他微微眯起眼,纪橙橙留在江州,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 纪橙橙回到酒店,立刻进了浴室,舒舒服服泡个澡。 洗去一身消毒水味道,纪橙橙顿觉浑身舒爽,直到夜近擦黑,才给厉老太太去了个电话,关切一番。 厉老太太掩不住悲切:“换了两拨医生,都说非非只是普通昏迷,可都一整天了,还没醒!” 纪橙橙柔声安慰了她几句,正说着,老太太忽然一声尖叫,刺得她耳朵疼。 “非非醒了!”厉老太太一颗心早飞到了孙子身上,“橙橙,我晚些再跟你聊。” 纪橙橙识大体通情理:“不用了,您一心一意照顾非非吧。” 厉老太太恍然大悟:“对哦,你明儿一早的飞机,要早些休息。” 纪橙橙“嗯”一声,似乎厉知非苏醒是一个好消息,轻快地关机,一口饮尽杯中的红酒,漾着浅浅的笑意,睡着了。 军区大院,于直刚到家就接到了弟弟的电话。 于谦:“非非醒了。” 于直微微松口气:“没什么事吧?” 于谦欲言又止,他也不知道眼前的状况算不算“有事”。 半晌没得到回复,于直刚准备开口追问,手机传来奇怪的提示音——有新的电话切入。 他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干脆利落地应付了于谦,接了另一通电话:“乔野,查的怎么样了?” 乔野骂了一句脏话,脾气炸裂:“靠,我们又被纪橙橙这个疯婆子耍了!” 于直:“嗯?” 乔野气呼呼:“我查遍了所有航空公司,丫的根本没买任何机票!” 连于直都难以置信,以为就算纪橙橙心怀鬼胎也会先买个机票敷衍一下,之后再找借口走不成,没想到她居然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要了! 不知为何,这样不畏不惧的纪橙橙反而让人觉得更可怕! 第395章 孩子没病 第395章 孩子没病 这一觉,纪橙橙睡得很香。 睁开眼,已经七点了,一夜好眠,让她浑身舒泰得好像做了个spa。 她慢悠悠穿衣服,又慢悠悠叫了一份早餐,慢悠悠地洗漱妥当坐到了阳台的躺椅里,眼睁睁看着时针从七点走向八点,这才拿过手机,摁下了开机键。 如她所料,刚开机,手机就震个不停。 纪橙橙很有耐心,待手机安静下来,仔细一瞧,昨晚关机期间,共有八条短信,十二通未接电话,无一例外都来自厉老太太,贯穿了一整夜的时间。 她轻笑,自己果然适合作编剧,瞧,一切都照着她的剧本走呢! 她甚至不必看短信的内容,清了清嗓子,回拨了厉老太太的号码。 短暂的“嘟嘟”两声,厉老太太立刻接了:“橙橙啊,你在哪儿?” “我正准备去机场。”纪橙橙面不改色地说谎,“我刚刚开机,才看见那么多未接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厉老太太欲言又止,最后想到孙子,还是和盘托出:“非非出了点问题……橙橙,你飞机几点起飞?如果有时间的话,能不能来医院一趟?” 纪橙橙脸上分明浮现得意的笑,语气却温柔和顺:“还是仁心医院吗?我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她不慌不忙地享受了一顿美味早餐,才拎着一个空荡荡的行李箱奔向仁心医院。 到了病房楼下,纪橙橙紧跑几步,喘着粗气冲进房门,还没站稳,先气喘吁吁地道歉:“厉伯父、厉伯母,真抱歉,正好早高峰,路上有些堵车。” 厉老太太脸色青白,眼睑下方一圈浓浓的青黑色,似乎一夜未睡,看见她,眼眸一亮如同看见了救星:“橙橙,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顺着她的视线,纪橙橙看见厉知非端坐病床,圆睁着一双眼,不说话,也不动弹。若不是偶尔眨眼,甚至以为这是一尊逼真的塑像。 “这……非非怎么了?” 一提孙子,厉老太太忍不住低声啜泣,一五一十讲了:“他自从苏醒后,就一直这样,谁跟他说话都没反应,而且十分抗拒别人的接近。” 说话间,护士端着针剂进门:“老太太,孩子已经一天一夜水米未进了,再不打营养针,恐怕身体吃不消。” 厉老太太长叹一声:“那也得要他愿意啊!” 护士刚把托盘放在床头柜,厉知非仿佛得了特殊的信号,凝滞地转头,犹如制作僵硬的傀儡娃娃,黑漆漆的瞳仁上扬,露出大半眼白,直直地盯着护士。 饶是护士年纪稍大,经验丰富,也唬得心头一震。 她举起针,尽量让自己笑得如春风般温柔和煦:“小朋友,我们打一针好不好?阿姨技术很好,不会疼的……” 话还没说完,盘腿端坐的厉知非忽然暴起,一瞬间化身矫健的猎豹,纵身而起,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掌狠狠推开护士。 猝不及防间,护士手肘碰到了托盘,针剂、棉签掉落一地。 “滚!” 厉知非干脆利落迸出一个字儿,浓烈的愤怒情绪在眼底翻滚。 一个小孩儿,哪来那么浓烈的憎恶! 护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捡起东西,落荒而逃:“这针……没法打了。” “厉知非,平时怎么教育你的……”厉司令也在,厉声喝道。 刚开口,厉老太太就拦在了前头:“老头子,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嘛!非非现在生病了,你还刺激他,不怕他……” 说着说着,老太太眼眶湿润,滚烫的泪珠子往下落,隐隐有些泣不成声,那句“不怕他真想不开去死了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泪眼朦胧地看向纪橙橙,哀求道:“不知道是不是那劳什子分裂型人格障碍症状作祟,橙橙,我知道你是个优秀的心理医生,拜托你看一看。” 纪橙橙垂眼:“好。” 得了她的应允,厉老太太的眼眸亮了亮,重燃了火苗。一面把她往床边引,一面介绍详细情况:“我后来问过击剑班的老师,他说训练的时候非非精神很好,谁知下课铃一响,他突然呆愣在原地,眼神变得很怪异,铃声一停,他就昏倒在地。橙橙,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纪橙橙目不转睛盯着厉知非,随意敷衍:“我也不知道,对了,有牛奶吗?” “牛奶?马上去买!”只要宝贝孙子能恢复以前,哪怕要天上的月亮,她也要乘飞船去试试摘不摘得到。 厉司令按住她的肩膀,有些无奈:“我去吧。” 医院超市就能买到,没几分钟,厉司令就回来了,不知道哪种才有用,他干脆把各种牛奶都买了一样。 纪橙橙挑了一盒,加热后倒进玻璃杯,白色的温热液体散发出淡淡馨香。 她双手捧着,送到厉知非面前,努力放柔了声调:“非非,喝牛奶好不好?” 一旁,厉老太太和厉司令都揪着一颗心,死死地盯着自家孙子,生怕他又像刚才那样动手伤人。 出乎意料,厉知非缓缓转过头,端详了纪橙橙片刻,眸子闪了闪,眼神几乎有了焦点。 纪橙橙极有耐心地一直举着玻璃杯,让牛奶的香气萦绕在他鼻间,轻声细语:“非非,闻到牛奶的香气了吗?想不想尝一口?” 厉知非不仅没暴走,还乖巧地点了点头,低低地吐出一个字:“想。” 厉老太太攥住老伴的手,指甲用力地扣进了掌心,差点喜极而泣,错乱地喃喃道:“老头子,你听到了吗?非非说想喝牛奶了!” 那激动劲儿,不亚于当年她生孩子时听到第一声啼哭! “嘘!”厉司令横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声点儿,别惊着了孙子。 厉老太太连忙噤声,静静地看着纪橙橙喂孙子喝牛奶,慢吞吞的,一口接一口,直到整杯温牛奶全进了孩子的小肚肚。 “还想吃东西吗?” 厉知非摇头,眨了眨黑葡萄似的水润眼眸。 纪橙橙立刻猜测:“想睡觉了?” 厉知非点头。 “那我给你唱摇篮曲,你乖乖睡觉?” 小家伙继续点头,和刚才护士来时简直判若两人。 纪橙橙替他盖上被子,一上一下轻柔抚着胸腹,轻声哼唱:“虫儿也睡了,鸟儿也睡了……” 病房里十分安静,只能听到她清浅的吟唱,厉老夫妇几乎凝神屏息,生怕呼吸的声音稍大就吵醒了孩子。 不久,响起了小家伙轻微的呼噜声。 纪橙橙甩了甩酸疼的手,笑着起身:“非非睡着了。” 厉老太太奔过去,挽住她的手不肯放,热情似火:“橙橙,多亏有你!要不然,非非既不肯吃东西,又不肯睡觉,不等他爸回来,他就先垮掉了!” 她拉着纪橙橙的手,絮絮叨叨感谢了好一通,被厉司令出声打断了:“橙橙,听说你买了今天的机票回家?现在去机场还来得及吗?” 纪橙橙神色未变:“来得及。” 厉老太太深觉不好意思:“你那么忙,还让你跑一趟,让司机送你去机场吧。” 纪橙橙应一声“好”,单手插进外套口袋,含笑告辞。 刚转身,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安静的房间里铃声清脆,更显得刺耳。 纪橙橙手忙脚乱关机,小心翼翼觑一眼厉知非,小家伙狠狠皱眉,嘤咛一声,醒了。 厉老太太急奔到床边,焦急而温柔地安抚:“没事的,乖乖继续睡吧。” 然而,她的安抚并不奏效,厉知非扁了扁嘴,“哇”一声哭出来。 他狠狠推开厉老太太,张开双臂,一双眼直勾勾望着纪橙橙:“纪阿姨,抱抱!” 纪橙橙心里暗爽,面上却一脸为难,左右四顾看了看厉老夫妇俩:“这……” 厉老太太从没想过自家孙儿居然能有那么大的力气,一个趔趄被推得坐在地上,任老头子把她扶起来,依然呆愣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 小家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英俊的面容涨成了猪肝色,被呛得连连咳嗽,手脚并用往床下扑,想爬到门口去追纪橙橙。 厉老太太心里疼得跟刀割似的,干涸的眼角再度淌泪,紧握住纪橙橙的手,哀求:“橙橙,你回家有事吗?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不如在江州多待几日?” 厉司令神情严肃,悄悄拉了自家老婆子一把,想提醒她:儿子离开前特意嘱咐过,不能让纪橙橙接近孩子。 但厉老太太充耳不闻。 他只好清了清嗓子,欲言又止:“橙橙大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咱们把孩子哄好了,再找个医生看看……” 厉司令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迎来了老太太的怒目而视。 “我倒是想把孩子哄好,你行吗?有本事你现在立刻给我再找个医生过来,把非非的病给看好了!你瞧瞧找的都什么医生?都一天一夜了,非非还是老样子,一点没见好!” 心系孩子,厉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每说一句,手指头就戳一下厉司令的胸口,逼得他步步紧退。 纪橙橙倚门,看着俩夫妻你一言我一语打嘴仗,乐得微挑了眉梢。 其实厉司令找的那些医生都有真本事,可惜,找错了方向—— 厉知非根本不是发病! 他只是被催眠而已。 第396章 玩火 第396章 玩火 纪橙橙留了下来。 甫一抱住厉知非,小家伙立刻止住了哭泣,似乎格外喜欢她身上的味道,直往她的怀里蹭。 厉老太太抹了抹眼泪,又心酸又嫉妒:“橙橙,还是你有本事,我和他爷爷连靠近都不能,你还能抱他,喂他吃东西。你看,他多喜欢你啊。” 小家伙许是累了,吮着纪橙橙的手指,浓密的睫毛还残留着泪珠,晕乎乎地睡着了。 纪橙橙轻轻把他放回被窝,掖好被角:“老太太,既然晚几天再走,我先把行李送回酒店,顺便也不退房了。” 厉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轻声嗔怪:“住酒店干什么,住家里来啊。” 她心里充满了愧疚,早先那样的态度,结果遇到困难,却是纪橙橙站出来帮忙。 纪橙橙斜眼觑着厉司令的神情,眉宇间似有戒备,朗声拒绝:“不用了,我还是住酒店吧。” 厉家已经有了她的眼线,住哪里有什么区别?反正一个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纪橙橙笑一笑,拎着行李箱,轻飘飘离去。 病房内,厉老太太止不住埋怨老头子:“你摆出那脸色给谁看?橙橙好心好意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你还逼着她住酒店,你……我怎么就嫁了个这么冷心冷面的老头子啊,年轻时真是瞎了眼!” 厉司令:“……” 纪橙橙拖着空荡荡的行李箱,一点不费力气,她压根没打算回酒店,不过找个地方把做样子的行李箱扔掉罢了。 电梯开门,一窝蜂出来好几个身穿警服的年轻人。 纪橙橙鬼使神差地等了等,看他们进了厉知非的病房,连忙跟了过去。 她扒住门,狭窄的门缝漏出病房内的情形,侧耳倾听,还能听到为首的警员讲话。 “……失踪两天了,一直联系不上。” 厉老太太脸色发白,身形颤了颤,在厉司令的搀扶下,才没跌倒。 她翕动嘴唇,试图问些什么,可努力了好几次都发不出声音。 关键时刻,还得厉司令出马。 他一如既往地沉着:“同行的其他人呢?” 为首的警员摇了摇头,背对门口,纪橙橙看不见他的表情:“全都没音信。” 厉司令狠皱浓眉,深吸一口气:“他这次执行的任务内容是什么,能说吗?” 警员继续摇头。 “人都失踪了,还不能说?不说出来,怎么去找啊?难不成你们就不管了?任由他死在外头?”心底那根弦崩裂,厉老太太哑着声音嘶吼。 “别乱说。”厉司令劝一声,他知道军人的天职,每一项任务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更广大人民的平安幸福。 他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低沉的声音霎时间老了十岁:“只是暂时没消息而已,并不代表小三一定出事了。” 年轻警员也安慰了几句,郑重表示有了消息一定尽快通知家属。 病房外,纪橙橙如遭雷劈,久久回不过神。 七零八落的信息,已足够她拼凑出一个事实:厉晋远在执行任务时失踪了,至今两日没消息! 她失魂落魄地退到楼梯间,拐弯时被墙角狠狠撞了一下,却完全感觉不到疼,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眼神漫无焦点。 苦心积虑布置的一切都成了笑话,厉晋远都不在了,她还谋划个什么劲儿? 都怪厉家人! 若不是他们送厉晋远去参军,他怎么会落得失踪的下场! 她原本可以和厉晋远过上王子公主般的幸福生活,全被厉家人毁了! 厉家人的脸渐次浮现在纪橙橙眼前,每一个都能挑出毛病—— 厉老太太看似温柔善良,不过是伪善罢了,平时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可是却挑了林甘蓝那个无权无势也无财的“三无”女人做媳妇! 厉司令老摆出一张冰山脸,好像谁亏欠了他五百万似的,其实自个儿心里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居然还想把她赶出江州,远离厉晋远身边,简直是不可饶恕! 还有厉知非,怪不得小小年纪就跟她不对盘,原来竟是林甘蓝生的崽子,为了除掉这个拦路虎,顺利和厉晋远在一起,她真是煞费苦心,眼看就快成功了,可是厉晋远却…… 纪橙橙攥紧双拳,眉宇间弥漫了一股戾气,她抬腿狠狠踢向楼梯间墙壁,“哗啦”一声轻响,尖头的小牛皮靴子把墙壁表面那层腻子膏踢破了,簌簌往下掉碎屑。 她还不解气,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海里慢慢成形。 既然厉晋远失踪了,那她也不必再给厉家人面子,该到了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纪橙橙回到病房,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单人病房里加了一张床,厉老太太和孙子并排躺着,脸色青白如鬼魅,大口大口喘气,好像气压低到不能呼吸。 纪橙橙佯作关切:“老太太,我走的时候你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厉司令抢答:“年纪大了,病来如山倒,她休息两天就好。” 刻意隐瞒了厉老太太听闻儿子失踪,气急攻心晕倒的事。 纪橙橙冷笑,这么大的事,还瞒着她? 暗地里,她狠狠攥紧手指,隐忍怒火,顺势劝道:“医院里空气不好,如果不严重的话,不如回家休养?” 她瞥见厉司令瞄了瞄厉知非,暗暗猜测他在担心回家没法好好照看孙子,贴心地解释:“非非也没什么大碍了,回家呼吸点新鲜空气,还有佣人照看,比在医院无聊待着,强多了。” 她的口才一向很好,尤其擅长察言观色,三言两句先把厉老太太劝松动了。 “老头子,橙橙说得对,没病的人待在医院里也得憋出病,不如咱们回去吧。让家庭医生每天都来看看,多休养几天就好了。” 纪橙橙把宝贝孙子医好了,在厉老太太心里的地位一跃上前,她的话更是犹如圣旨,毫不怀疑。 厉司令拗不过老伴,只好点头,张罗了出院手续,中午就回了军区大院。 家里一老一小两个病人,佣人做了一顿清淡的营养餐,不是厉知非喜欢的口味,但纪橙橙一口一口耐心地喂他,居然吃光了两碗清粥。 厉老太太啧啧称奇,更信任纪橙橙了。 饭后,厉司令去了军部,厉老太太脑仁儿疼,纪橙橙给她按了按,没几分钟就睡着了,厉家上上下下顿时安静下来。 纪橙橙在厉家转圈,花蝴蝶似地四处流连,仿佛厉家已经完全属于了她。 客厅的钢琴上摆了一架相框,是厉家的全家福。 大约是几年前拍的了,那时候的厉晋远还年轻,冷峻的五官隐约透出一丝青涩,怀里抱着尚是小婴儿的厉知非,眼角眉梢挂满了温柔。 纪橙橙的手指抚上去,心痛的无以复加:“以前我总想着,你现在不爱我没关系,来日方长,我总会让你爱上我的。现在才知道,天长日久这种话算个屁啊,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谁知道呢!” 她弯了弯唇角,牵起一抹自嘲的弧度:“阿远哥哥,我们真傻,平白浪费了那么多的快乐时光。我现在很生气,你回不来了,我也让他们付出代价去陪你,好不好?” 她不是傻子,执行重要的秘密任务时需要随时保持联络,一旦出现失踪多日的情况,就凶多吉少了。 “纪阿姨,你不在,我睡不着。”厉知非站在楼梯口,揉了揉眼睛,糯声糯气地唤她。 纪橙橙放下相框,不耐烦地看过去,开口的声音却温柔:“那就别睡了,我们来玩游戏。” 一听玩游戏,厉知非立刻来了兴趣。 纪橙橙领着他回到儿童房,反锁上门,拉上窗帘,掏出了一只防风打火机。 厉知非认得这玩意,狐疑道:“老师说过,不要玩火。” 纪橙橙懒得回答他,歪着身子坐在椅子里,高高翘起二郎腿,取过他床头的闹钟,拨了一下铃片,闹钟“叮铃铃”作响。 厉知非的眼神渐渐涣散,一动不动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不动咒”。 纪橙橙举起打火机,声音悠远似来自天外,循循善诱:“记住我教你的……” 她摁下打火机,窜出一丛幽蓝色的火苗,依次拎起床单和窗帘:“床单、窗帘、被子、衣服……全都点燃,记住了么?” 她的眼神望过去,厉知非才点点头,傀儡似地低声应:“记住了。” 凌晨五点,厉家一片死寂。 纪橙橙没有留宿,把厉知非哄睡后,早早就回了酒店。 忽然响起一阵闹铃声,在安静的夜晚,犹如催命符般刺耳,一声又一声,惊飞了不少鸟雀。 为了方便照顾一老一小两个病人,罗嫂暂时睡在二楼,被闹铃声吵醒,不耐烦地爬起来,循着声音找过去,闹铃声竟然是从厉晋远房间里传出来的。 罗嫂嘟囔了一声:“奇了怪了,少爷好多天没在家,怎么闹铃突然响了?” 睡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没精力深究,把闹铃关掉就回了房间继续睡,全然没注意到隔壁的儿童房里,厉知非睁开了眼睛。 小家伙倏地坐起身,慢慢摸索下床,拿出了床头抽屉里的打火机。 那是纪橙橙临走前留下的。 第397章 再闯陈宅 第397章再闯陈宅 野狼小分队伤兵满员,不得已暂停了执行任务,养精蓄锐。 厉晋远兵分两路,两人一组坚实陈家附近,实行二十四小时轮换,生怕他们还没养足精神,先让陈四跑了。 而剩余的人也不得休息,还得想想怎么填饱肚子。 昏迷时,他们早被陈四搜刮一空,手机、武器什么都没了,徒剩“光杆司令”。 不过野狼小分队在永南基地经历了严苛的野外生存训练,更何况鱼子山虽然依山傍水,到底离城镇近,找些填饱肚子的东西更容易。 偷偷潜入老乡家“借用”柴刀,砍了两根竹竿,一端削尖,到附近的浅溪捕鱼。 黄岐在农村长大,捕鱼经验丰富,挽了裤腿,半截小腿没入冰凉的溪水,静静等待。天气寒冷,鱼儿也少活动,等了好一会儿,才捕到两条成人巴掌大的草鱼。 半人高的树枝垒出支架,两条铁丝拧在一块儿,形成了一个悬空的灶台,搁上老乡家“借”来的铁盆,底下生一堆火,就可以煮东西了。 黄岐烤了一会儿火,顺手把两条草鱼处理了,由林甘蓝动手,加上附近采到的叶子菜,熬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鱼汤。 香气刚散发出来,厉晋远和江阳并肩而归,一人拎了只野兔。 林甘蓝另起个简单的火堆,把剥皮后的野兔分串在树枝上,刚烤上,江阳就递过来一小瓶油和盐粒:“刷上,好吃些。” 林甘蓝一愣:“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江阳指了指村子:“喏,老乡家‘借’的。放心吧,这桩任务完成,我一定记得付钱给人家。” 他有些不好意思,无奈身上一片空落落,啥都没有,又不能暴露身份,替老乡卖力气赚吃的,只好“出此下策”。 林甘蓝接过两样佐料,还不忘叮嘱他:“小心点儿,万一走漏消息放跑了陈四,厉晋远弄死你!” “说我什么?”她话音刚落,厉晋远就出现了。 林甘蓝顿时身形一僵,解释的话信手拈来:“我劝江阳谨言慎行,为了不打草惊蛇,咱们都住到这深山老林来了,怎么也得对得起这份辛苦,是吧?” 江阳似乎完全没听清她说什么,只知道连连点头:“是是是,对对对,嗯嗯嗯!” 看着他笑得像个傻子,林甘蓝拧了眉头,挥挥手让他退下。 江阳一走,林甘蓝突然觉得身边一热——厉晋远贴得更近了。 清冽的热气喷在她耳侧,泛起窸窸窣窣的痒意,仿佛毛茸茸的猫爪在抓心挠肺,她僵硬地完全不敢回头。 “刚才的话,我听到了。” 林甘蓝干笑两声:“嘻嘻,开玩笑嘛,树立你的队长雄风。” “其实,我不太想弄死江阳。我比较想弄死你,在床上……” 最后三个字,听得林甘蓝心惊肉跳,慌里慌张掉头就想跑,奈何厉晋远动作更快,手掌抵住她的额头,稍稍用力就圈住她。 “哎哟,厉晋远,你……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说什么呢!” 厉晋远没理会她的嗔怪,微微歪头,幽深的目光充满了审视,端详一阵,轻笑:“你脸红了。” 林甘蓝下意识抬手摸脸,看不见脸红,但能感觉到脸颊发烫,能摊鸡蛋了。 男人眼底闪烁笑意,星星点点,灿若银河。 她一时看得呆了,额头被轻轻弹了一下:“小傻瓜,我也是开玩笑的。” 原来是开玩笑! 林甘蓝心里微微松口气,却隐隐也腾起一丝失落。 猝不及防,厉晋远倾身往她的唇上轻啄一口,眉眼舒展,扬起一抹轻笑:“才怪。” “哎?” 林甘蓝一怔,连起来岂不是说:他想在床上弄死她,这句话是开玩笑的……才怪! 她的脸又开始发烫了! 靠山间野味果腹,野狼小分队一连休整了两日,厉晋远终于确定了反攻计划。 趁着夜幕降临,一行人走出藏身的神女峰,悄悄潜入村子。 他们没有立刻奔向陈四家,反而先去村子另一头。 厉晋远早打探过了,村西口有一家养牛大户,养了五六头牛,深更半夜,不仅主人连牛都乖乖睡觉了。 江阳打开牛栏门,掏出一串小鞭炮,点燃了扔进去,然后四散奔逃。 下一刻,牛栏里“噼里啪啦”炸开了一片声响,牛儿们从睡梦中惊醒,高高扬起前蹄,疯了般前赴后挤出牛栏,一时间闹得人仰牛翻。 趁主人家发现之前,野狼小分队收拾了鞭炮残渣,飘然而去,不留功与名。 他们马不停蹄赶到陈四家,没等多久,便有人来敲陈家的门。 “陈四叔,深更半夜我家忽然发出一阵打雷似的响声,起来后发现明明关在牛栏里的牛都发疯了,您快去看看吧,莫不是什么鬼神在作祟。”来的正是养牛大户,那几头牛可是他们家的全部资产,犹如命根子般珍贵,三催四请,一定要陈四去瞧一眼。 陈四是鱼子山的天师,享受众人的崇敬膜拜,也需捍卫一方平安。 他毫不迟疑,拿上家伙,锁门就走。 待陈四走远了,野狼小分队一行人才现身,避开门口那个又聋又哑的老仆人,从侧边翻墙进入陈家。 他们来过一次,知道陈宅宽敞,干脆兵分三路。作为队伍里唯一的一对儿,林甘蓝和厉晋远遭受了歧视,径直被凑作了一队。 沿着曲折的长廊一直走到头,便是之前关押过他们的那间房。 没有上锁,林甘蓝一推,门就开了。 屋子里散落了几把椅子,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她径直寻到了角落的孔洞,招手示意厉晋远过去:“喏,那天陈四就是从这里吹入迷香。我想给你发信号,又怕被他发现,谁知,最后我也没闭气那么久,吸入了一些迷香。” 厉晋远蹲在孔洞前,研究了片刻,又一言不发出了房间。 林甘蓝跟着他,仔细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了端倪—— 旁边那间屋子似乎长久没人居住,布满了灰尘,残破的桌椅左歪右倒,然而墙上却挂了一幅超大的布画,足有半面墙那么大,指尖抚过,干净少尘。 撩开布画,背后果然是一条密道,窄得仅容一人通过,与墙角的孔洞相通,想必当初陈四锁了门后,就是在这儿向房内吹进迷香。 解开了一个谜团,林甘蓝的心情却并未放松,和厉晋远一起翻找其他房间。 根据江阳所说,他在陈家大厅看见了倒吊的乐悠悠,那晚处理了他们,所剩时间不多,之后两天也一直监控着陈家,没见陈四处理乐悠悠,由此,厉晋远猜测,乐悠悠很有可能还留在陈宅里。 只是,生死难卜。 陈家人丁单薄,顺着走廊一间间看过去,许多房间都布满了灰尘,似乎长时间没人居住。 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他们在天井旁找到了一间干净的屋子。 推开门一瞧,当中一张雕花圆桌,摆放了一套齐全的紫檀茶盏,窗下是一张贵妃榻,角落还摆了两盆含苞待放的红梅,颇有几分古色古香,屋子里弥漫了淡淡的花香气味。 这间屋子颇为宽敞,是二进的制式,一道缥缈的纱幔轻漾,颇有些年份的梨花木梳妆台若隐若现。 林甘蓝换水一圈,没发现人影,压低声音:“这间屋应该是女人住的,我在梳妆台上看到了开封的化妆品。” 厉晋远拧眉,眼底闪过一寸寒芒:“可是,无论我们所见,还是打听到的消息,陈家一个女人都没有!” 她轻轻“啊”了一声,念头一转,轻声猜测:“你说住在这屋子里的女人……会不会是乐悠悠?” 距离乐悠悠失踪十几日了,江阳还在陈家看见她,不正好说明她一直待在陈家? 厉晋远踏进房间,神色坚定:“是不是她,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外堂一目了然,径直往内屋去。 一把撩开层层叠叠的纱幔,露出一张梳妆台,摆放了好些化妆品,还有打开盖子的粉底,似乎他们进来之前还有人坐在这里化妆。 梳妆台背后,摆了一方核桃木衣柜,昏黄的灯光里犹如站岗的士兵。 这一切都没能吸引林甘蓝的目光,她呆呆地看着那张床,半晌回不过神。 他们猜得没错,这间屋子果然属于乐悠悠! 她双手合叠,静静地躺在床上,盖了厚厚的被子似乎还觉得冷,脸色青白得仿佛冻死鬼,一点生气都没有。 除此之外,身上看不出什么伤痕。 林甘蓝轻唤她一声,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活着。” 厉晋远把她扶起来:“我们先带她出去。” 话音刚落,变故发生在一刹那。 墙角的核桃木衣柜微微觑开一条缝,露出一只骨碌碌乱转的眼珠子,瞧着厉晋远扶住乐悠悠,那人猛地冲了出来。 “不准动她!” 那人似乎准头有限,朝厉晋远大声怒喊,手里的擀面杖却向林甘蓝挥去。 林甘蓝脚下一滑,错失了躲避的最好时机,眼睁睁看着擀面杖落下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卧槽,他们居然猜错了这间屋子的主人! 电光火石间,厉晋远抛下乐悠悠,飞身来挡。 擀面杖结结实实落在他的背上,发出一记闷响。 第398章 女装大佬 第398章女装大佬 鱼子山,村西口。 陈四赶到养牛大户家,屋里屋外灯火通明,附近的村民都到齐了,十几双眼睛不约而同看向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一直都认真供奉神女,她应该保佑我们才对。” “我们睡得正香,突然听到一串声音,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过来一看,才知道是李三炮家出事了。” “陈四叔,我们家的牛还有两头没找回来,您可要好生看看啊!” 养牛大户李三炮一脸愁容,他自认平时人品不错,怎么家里竟遭了这无妄之灾,紧紧攥着陈四的手腕不放,一把鼻涕一把泪。 陈四安抚了大伙几句,神色凝重地去了事发地点,牛栏。 李三炮跟在身边,絮絮叨叨:“陈四叔,你瞧这牛栏好好的,分明跟平常,也不知道那串巨响怎么来的,吓得那些牛全都跑了出来,窜得到处都是!我那两个儿子现在还逮牛呢,这一晚上别想睡了!” 陈四使劲嗅了嗅,除了牛粪和甘草的味道,牛栏里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其他味道。 他凝神分辨了片刻,像春节期间燃放的鞭炮! 他再次向李三炮求证:“你们听着那串炸响,像不像放鞭炮?” 李三炮想了想:“现在想起来,是挺像的,可谁会在我的牛栏里放鞭炮啊?陈四叔,是不是别的什么东西作祟?你再仔细看看。” 陈四压根没搭理他,矮身查看牛栏的门,锁头完好,不像被发疯的牛群撞开,更像是人为打开的。 他忽然心头一凛,一股不好的预感腾然而生。 从陈宅到村西口,少说也得走十几分钟,这段时间家里只有一个不中用的聋哑老仆,和痴痴傻傻的弟弟。 难不成,这是一招调虎离山? 陈四摇摇头,又觉得不可能。唯一的敌人已经被他灭口了,谁还会再上门? 一旦起了疑心,无论心里如何劝服,心里始终徘徊了一片阴云,挥之不去。陈四简短地把猜测告知李三炮,也不管他是不是相信,借口向神女祈福,匆匆忙忙跑回去。 平时十几分钟的路程,他一路急奔,竟然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顾不得抹一把头上的汗,陈四冲到家门口,低头一看,那把“铁将军”依旧牢牢把门,没有被人破坏过的痕迹,那颗狂跳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许。 他开门进屋,径直越过老仆人,眼神犀利如雷达扫过,顺着客厅一路巡视,直达陈九的房间。 陈宅里摆放了无数古董玩物,他一点不在乎,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只有弟弟! 推开门,夜风卷起纱幔,端坐梳妆台前的人影若隐若现。 那身影有些奇怪,分明穿着飘逸的汉服,可是却拥有一头毛刺刺的短发,身形也较一般女子更魁梧宽阔。 陈四一点不觉奇怪,反而松了口气,这对镜贴花黄的妖娆样儿,才是他的弟弟啊! 他跑了一路,喉咙早就渴的冒烟了,坐在雕花圆桌旁,倒了一杯茶,顾不得已经凉透了,一口喝尽。 喘够了气,他才看向弟弟:“家里没什么异样吧?” 陈九侧身,背对他坐在梳妆台前有条不紊地整理鬓发,完全不搭理他。 自从“采阴还阳术”奏效,陈九就变得很奇怪,把乐悠悠背包里的汉服和化妆品都翻了出来,整日坐在梳妆台前,沉默寡言地打扮。 甚至连吃饭都得三催四请。 陈九越是这样,陈四越不放心回去乐陵县上班,索性请了几天假在家照顾他。 “采阴还阳术”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还差一位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陈九就能完成重生,他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 陈四起身,不放心地撩开纱幔,看到乐悠悠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完全落回了胸腔。 家里一切没变,是他疑心太重了。 陈四长吁一口气,顺手搭住弟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教育:“九啊,你很快就能变回一个正常人了,不能整日沉迷这些女人家的玩意儿。” 陈九不理,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哪怕陈四变动了位置,也依然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 陈四压根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积满了愤懑。 他冒着生命危险,替弟弟行“采阴还阳术”逆天改命,跑前跑后还累得跟条狗似的,可陈九呢? 却一点不把他放在眼里! 心头窜起一团火,陈四一把揪住弟弟的后领,语气发狠:“陈九,我跟你说话,转过头来,看着我!” 汉服宽大,陈九被他拖了个趔趄,露出一截古铜色的脖子。 陈四狐疑,弟弟长年累月不见日光,皮肤苍白如纸,什么时候脖子竟然成了古铜色? 他稍一停顿,陈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奋力往反方向拉扯,一只手扒住梳妆台坚守原地,另一只手隐在宽大的汉服袍袖里,看不出在干什么。 陈四顾不得这些,心头弥漫一股浓浓的不安,逮住陈九的后领不放,咬牙切齿:“还想逃?你给我转过身来!” 是骡子是马,他都得拉出来遛一遛! 拉锯战持续了半分钟,陈九力气渐弱,似乎濒临脱力的边缘。 察觉自个儿占了上风,陈四蓦地振奋,唇齿间迸发出一声嘶吼,使出了全身力气将陈九往身前拉扯。 汉服不堪重负,发出了清脆的撕裂声,陈九顺势往他的方向压去,反而杀了陈四一个措手不及,来不及收回力气,两重力道相加,陈四重重地倒在地上。 身体与坚硬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疼得陈四龇牙咧嘴,缓了缓,睁开眼,一张陌生的脸庞在眼前陡然放开,唬得他心脏猛地一跳。 说陌生也不算,曾有过两面之缘,是那群“不识好歹”查案人员中的一个。 陈四浑身一僵,他不是把人丢到了神女峰的断崖下吗? 如果说他得以逃出生天,那其他人是不是也都得救了? 江阳笑容诡异,终于抽出了一直隐在汉服袍袖里的那只手,赫然紧攥着一块通红的板砖。 前两天,他被陈四一板砖打晕了,今儿,他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啪”一声闷响,江阳手起砖落,陈四刚撑起身子,应声而倒。 江阳丢掉板砖,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踹了两脚地上的陈四,忿忿不平:“哼,这一板砖是还你的,还没收利息呢!” 闻声,林甘蓝从藏身的外屋走进来,掩唇而笑:“再收利息,他恐怕就活不成了,谁不知道你最小心眼了,他给你一下,利息就得收十倍!” 生怕陈四半途清醒,林甘蓝把搜刮出来的迷香也用上了,调配入水,沾湿棉巾,直接捂住他的口鼻。 江阳没工夫跟她打嘴仗,忙不迭脱下女装汉服,还有各色手势钗环,连声抱怨:“那个陈九真变态,居然是个女装大佬!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还得扮他!” 林甘蓝闯入这间屋子时,看见梳妆台前打开的化妆品,以及躺在床上的乐悠悠,还以为这间屋子是乐悠悠居住的。 谁料,他们正准备带乐悠悠走,陈九忽然从柜子里冲出来,高举擀面杖打过来,为了救林甘蓝,厉晋远的背上还挨了一下。 不过陈九身体孱弱,力道也比寻常男子更弱一些,这一下不至于伤到厉晋远筋骨,反而被他和林甘蓝联手反杀,打晕过去。 他们这才发现陈九身穿女人的汉服,脸上涂抹了红红绿绿的各色眼影和粉底,一张脸简直成了调色盘,看不出原本的苍白面目。 想到陈四很快就会回来,厉晋远干脆将计就计,挑了和陈九身形差不多的江阳,让他扮陈九,趁陈四疏忽大意时,一举拿下他…… 江阳把汉服一丢,忽然身形一凛:“你们说,世界上不会真有这劳什子‘采阴还阳术’吧?吸收了七个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精血,就能重生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林甘蓝白他一眼:“你是不是看多了国产恐怖片?这种蹩脚的话也信。” “那……那你说,陈九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奇怪?”江阳语气里掩不住惊恐。 林甘蓝帮忙捆了陈四,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你丫的隔三差五被泡在女人血里,你不得疯?” “哎,陈九这是……疯了?”江阳还有些难以置信。 厉晋远已经把陈家的板车推了出来,正是前两日陈四送他们进山用的那辆板车,没想到峰回路转,现在居然轮到陈四趴上头了。 陈家两兄弟绑在一起,身边躺了乐悠悠,再堆上半车干草,完全看不出里面藏了人。 趁天色未明,一行人从陈宅后门开溜,直奔国泰镇。 第399章 药渣子 第399章 药渣子 野狼小分队轮流推板车,不多时就抵达了国泰镇派出所。 派出所内只有两名值班民警,连忙安排了两辆车,踏着夜色将犯罪嫌疑人送往江州警局。 一路畅通无阻,天色将亮,终于回到了江州。 江州警局一片灯火通明,警员们早得了消息严阵以待,联系了本地医院,送乐悠悠去做身体检查,并将陈氏兄弟隔离审查。 林甘蓝还不忘叮嘱警方,查一查陈九的精神问题:“他从小智力就有些缺陷,而且近半年三番五次被陈四吓唬,行为举止都变得不正常了。” 至于陈九,他醒的比较快,厉晋远领着她一块儿参与了审问。 陈九迷迷糊糊醒来,头痛欲裂,抬手一摸,脑壳上凸起一个大包,轻轻抚摸都疼。 再环视四周,是一间没来过的屋子,摆了长条桌和几张椅子,整个屋子都被惨白的白炽灯光笼罩,看上去极为简陋。 光线太强,他眯了眯眼,适应了片刻才看清对面坐着三个熟人。 厉晋远和林甘蓝,他有印象,但苏元就没什么存在感。陈四轻笑一声:“你们真是警察?” 事到如今,他还猜不到这群人的身份,脑子才是真坏掉了。 苏元“嗯”一声,摆弄着一支钢笔,笔尖撞击桌面发出“啪嗒啪嗒”的节奏韵律,犹如缓缓跳动的心脏,让人莫名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些小动作是心理战的一环,苏元正在逐渐攻破陈四的心理防线。 陈四抬了抬手,发现腕间多了一双手铐,恍然大悟:“你们把我带到哪儿了?国泰镇派出所?乐陵县警局?” 他又扫视一遍审讯室,自言自语:“都不太像……那我弟弟呢?” “啪”一声厉响,苏元一巴掌拍在桌上,冷声道:“你在这儿,你弟弟能跑得脱?好好接受审讯!” “姓名?” “陈义坤。” 林甘蓝眨巴眼睛,他就是梁雪那个神秘男友“kun”? “认识这个女人吗?”苏元递过去一张乐悠悠的照片。 “认识。” “你和她什么关系?” 陈四忽然仰面大笑,笑得浑身都颤抖起来,许久才得空说话:“你们不都知道了,还问什么呢?” 苏元面容沉肃,怒目而视:“陈义坤,搞清楚你现在的处境,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陈四摊手:“好吧。我和她在网上交流绘画技巧,顺便讲了一个神话故事,她挺感兴趣的,我就邀请她来神女峰写生。” “然后呢?”苏元身形前倾,不自觉扬高了语调,颇有几分压迫的威势,“你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法术,就准备杀了她?” 许是“莫须有”三个字深深刺激到了陈四,原本还云淡风轻的他,豁然站了起来,大声反驳:“‘采阴还阳术’是九天神女留下的法术!神女不会欺骗她的使臣!” “我们陈家自先秦起就是神女的使臣,她触柱而亡后,就由我们替她积德行善,庇护一方平安!家谱记载了,曾有明代祖宗行‘采阴还阳术’,让濒死的妻子成功还阳了!这不是神话故事,这是真的,只要浸泡七个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精血,就能完成这个术法……你们放我出去,我弟弟只差最后一步了,只差那一个了啊!” 甫一想到未完的术法,陈四情绪激动起来,作势要冲出审讯室,被厉晋远一巴掌拍了回去。 三人面面相觑,都被他话里透露出的信息惊吓到了。 取七个符合条件的女子精血进行浸泡,而且陈九只差最后一步,也就是说—— 包括乐悠悠在内,陈四残害了六个女人! 林甘蓝禁不住脊背生寒,拍案而起:“那她们人呢?都在哪儿?” 野狼小分队把陈宅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到乐悠悠一个,宅子里并没有其他女人。 陈四跌坐在椅子里,笑容诡异,挑眉看她:“你说那些药渣子?” 他把那些骗来的女人称之为“药渣子”? 林甘蓝紧紧攥拳,生怕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想狠狠地揍他一顿,这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陈四完全不在意她的满腔怒火,甚至笑着挥挥手:“用完了,就没效果了,还留着她们做什么?当然是倒进龙门河里处理掉,除了……” 除了梁雪,是他有史以来遇到最温柔的女人,隐隐有些不舍,没有把她丢进龙门河,在神女峰脚下找了块平坦地方,挖坑埋了。 还立了一块语意模糊的石碑。 听陈四细数,如何通过医院工作的便利查找符合条件的女人,又是如何巧舌如簧将她们悄悄勾引到国泰镇,不动声色地迷晕了放血…… 林甘蓝几乎快爆炸了! 六条鲜活的生命,不仅谈了一场竹篮打水的恋爱,还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她再压抑不住,冷笑道:“你以为践行了这劳什子‘采阴还阳术’,你的弟弟就能智力上升?做梦!” 不待陈四反驳,她更近一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姿态,掷地有声:“难道你没发觉陈九的举止行为有些异常吗?这‘采阴还阳术’根本就是一场笑话,是假的,你弟弟有那些改变,是因为他疯了!” “陈九被你吓疯了!” 试想,隔三差五就被浸泡在鲜血里,眼睁睁看着活人因失血过多而断气,任是心智再坚强的人都会崩溃,更何况陈九一个智力有缺陷的人了! 他根本不懂哥哥在做什么,但环绕周身的那一缸子血却那么真实,和他身体里流淌得一模一样,慢慢由滚烫变得冰凉。 陈四想到那一幕,一缸子鲜血似乎就在眼前,刺得双目发痛。他睁大了眼睛,嘶吼:“你说谎!我弟弟没疯,他好了!他会好的!” 他上半身伏在长条桌上,攥住了林甘蓝的手腕,手铐在桌面磨来磨去,发出可怖的声响。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仿佛困兽般一字一句恐吓:“我弟弟,会好的!我会治好他的!” 林甘蓝丝毫不惧,挺直了身板,怒目回视,平静的眼波深藏了暗涌:“你妄为哥哥,不仅违法乱纪,还偏听迷信,害得弟弟发疯了!那些术法都是假的,杜撰的,只有你的弟弟发疯才是真的!” “陈四,你的蠢笨不仅害了六个女人,也害了你弟弟!你必须付出代价!” 她说得那么斩钉截铁,神情那么笃定平静,令人不由自主就想相信她的话。 陈四心下茫然,扪心自问:难道真是他错了? 他求救似地望向屋子里其余两个男人,却见他们不约而同微微点了点头,苏元还补充了一句:“医生正在给你的弟弟做精神检查,刚刚有了结论,他确实……精神方面有些问题,应该是受了刺激。” 陈四恍然想起头一次施行“采阴还阳术”时,陈九百般挣扎,他最后无奈只得将弟弟手脚缚住,才能安好地待在木桶里完成浸泡。自那以后,原本多胡言乱语的弟弟就变得沉默寡言,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身在局内,他错失了许多细节,在林甘蓝的揭破下,那些细微的地方渐次显现…… 陈四抱头痛哭,他原本是想治好弟弟的病,让他可以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可现实却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一句“陈九疯了”,彻底击溃陈四的心理防线,无论警方询问什么,他都老老实实回答,审讯进行得十分顺利。 厉晋远没有待到最后,听说警方前一日才把他们失踪的事告诉了父母,他急着回家报平安。 托苏元开口,警方派了辆车送他和林甘蓝回去军区大院,否则,凌晨五点多,并非一个容易打车的时间。 一路上,林甘蓝依偎他肩头昏昏欲睡,不知行了多久,车子忽然一个急刹车。 她猛地前倾,差点一头撞上挡风玻璃,一只大手拉住她,掌心温热,添了几分安全感。 她心魂未定,抬眼一看,三魂七魄又被吓散了。 车停在军区大院门口,隔了一段距离,仍能看见大院内东南方跳跃着一簇火光,将半边夜空照映成了灿烂的橘红色。 时值清晨,东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和大院内的冲天火光想比,微弱得不堪一提。 警车司机充满歉意:“避免挡住消防车,我就不开进去了,麻烦两位走一段?” 林甘蓝完全没听进去司机的话,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簇火光,表情渐渐变得奇怪。 少倾,她扯了扯厉晋远的衣袖:“这着火的方位……怎么像你们家?” 第400章 人祸 第400章 人祸 凌晨五点多,整个城市昏昏欲睡,然而军区大院却一片喧嚣。 厉晋远飞奔下车,远远就看见火焰从厉家二楼窜起,肆虐的寒风卷起烈焰,直冲一丈高,呼啦啦蔓延开去,刹那间将整栋小楼置于火海。 林甘蓝比他稍慢一步,整个人都吓呆了,一看院子门口只站了几个围观的邻居,不见厉家的人,心底更是窜起一股寒意,连声音都发颤:“你爸妈和非非……还在屋子里?” 没空回答她,厉晋远干脆利落地吩咐:“火是从二楼烧起来的,我们先去二楼。你往东,我往西,兵分两路!” 正逢一天中最疲惫的时候,就算周围邻居帮忙叫了火警,消防队也没那么快抵达。屋子里只剩了老人和小孩,在火场待的时间越久,存活的希望越短。 林甘蓝没推辞,一声应下。 院门口的草坪上静静躺着一根浇水软管,厉晋远拧开水龙头,不顾冬日寒冷,兜头将全身淋湿了个遍,然后脱下被水浸湿的厚重外套,往她身上一搭:“掩住口鼻,小心些。” 冬夜天寒,他脱了外套,里面只薄薄一层羊毛衫,林甘蓝不肯要:“你披着吧,我……自己把外套淋湿。” 软管里的水似乎还冒着寒气,林甘蓝畏寒,拒绝的话也讲得不太有底气。 “现在不是推辞的时候,别浪费时间了!”厉晋远不由分说,径直给她披上了。 外套浸水越发厚重,他稍一使劲,压得林甘蓝肩膀往下沉了半分。 “那你……也要小心。”林甘蓝欲言又止。 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被火光映亮,更添了几分坚毅,幽黑的眸子里有焰火在跳跃。他分明没回头,却似乎把林甘蓝的神情一览无余。 林甘蓝以为他就要冲进火场了,突然干燥的掌心落在她颊边,把她的脸往近前拂,厉晋远侧头就吻了上去。 极快,极轻的一个吻。 落在她唇上,如风过烟无痕,不过短短一瞬。 林甘蓝微微一愣,他的唇已经离开,唇上那点暖意刹那间就随风消逝了。 眼睁睁看着厉晋远冲进火场,拐上楼梯几步不见了身影,她定了定心神,也冲了进去。 按照之前说的那样,厉晋远往西,她往东。 二层东边是儿童房,林甘蓝一头撞开门,径直冲到床边,却发现床单着火,哪里有厉知非的身影! 窗帘也燃着,火焰四处乱窜,形成了一道火墙,也把房间炙烤得如同蒸笼一般。林甘蓝又热又急,额间淌下大颗大颗汗珠,接连拉开衣柜和书桌,大声呼唤厉知非的名字。 然而,屋子里空空荡荡,回应她的只有布料和木头烧成灰烬的声音。 “这么晚了,非非会去哪里啊?”林甘蓝冲出门,往东面一间间房找过去,正好碰到罗嫂闻到烟味冲出门。 一番询问,她也不知道厉知非去了哪里,只说得出晚上明明亲眼看着纪橙橙哄他睡着才关上房门离开这种话。 “纪橙橙?”听到这个名字,林甘蓝有一瞬间怔忪,她怎么还在厉家? 情况危急,林甘蓝没工夫计较,全身心都在寻找厉知非,火焰扬起烟尘,呛得她连喊几声嗓子就哑了。 罗嫂也帮忙喊了几声,依然渺无音讯,她忽然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林小姐,非非有时候会去天台玩,我们上去看一看?” 火势越来越旺,林甘蓝裹着厉晋远脱给她的湿外套,仍然觉得身上发烫,她把罗嫂往楼梯口推:“罗嫂,你先出去,我去天台看看。” 四周不断传来火烧断木头的簌簌声,罗嫂身形微胖,热得直抹汗,略一迟疑点了点头,不忘叮嘱:“林小姐,你小心点,一定要把非非救出来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甘蓝已经急急奔往三楼天台了。 厉家天台,火舌从二楼席卷而上,把地面炙烤得如同沙漠般炎热,几乎让人站不住。 厉司令喜好兰花,院子被老太太霸占了,只好养在天台上,这会儿已经全被窜上来的火舌舔舐过,叶子烤得卷曲,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焦泥,散发出浓浓的焦糊味。 顾不得怜惜这些兰花,林甘蓝四处张望,撕心裂肺地喊:“非非,你在哪里?” 一声比一声凄厉。 许久没有回音,但她看见了天台西北角的一抹人人身影,连忙跑了过去。 火从二楼渐渐蔓延,尤其以儿童房所在的东面火势最大,到了三楼的西北角,反而没什么火,只冒出一缕缕黑烟。 林甘蓝一路上被呛得了好几口黑烟,嗓子又涩又痒,难受极了。 但她完全顾不得。 厉知非就在眼前,她只有一个念头:抱住孩子,将他带出火海! 近了,她甚至能看清楚孩子没穿鞋子,赤脚踩在天台的围栏上,脚背紧绷,弓成了一尾煮熟的虾子。 “非非,别动——” 林甘蓝吓得花容失色,陡然拔高的音调划破夜空。 水泥砌成的围栏很窄,不过成人巴掌那么宽,稍有偏差,厉知非就会重心不稳,摔下楼去。 她往外看了一眼,楼下是一片草坪,三层别墅小楼少说也有近十米高,脆嫩的小孩子摔下去—— 她不敢想那个场面! 生怕刺激到了厉知非,林甘蓝放柔了声音:“非非,拉住我的手,咱们慢慢下来,好不好?” 厉知非垂着头,了无生气,似乎完全没听进她的话,无视她伸过去的手,慢吞吞地在围栏上走着。 一步,两步…… 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林甘蓝的心脏也随之一颤。 厉知非不配合,她只好采取强制措施,干脆把他径直抱下来,趁火势还没完全封闭楼梯口,赶紧离开这片火海才是上策! 打定主意,林甘蓝凝神屏气,快步接近他。 眼看快拉住他了,忽然传来一阵口哨声。 悠长而尖锐,夹杂在簌簌的火烧声里,十分刺耳。 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厉知非,猛地抬起头,定定地看向林甘蓝。 不过一米的距离,四目相对,林甘蓝的心却忍不住漏跳一拍,那双春水浸润过的稚嫩眸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泛起了凛然的寒意。 厉知非缓缓勾唇,牵出一抹诡异的笑。 那笑容并未抵达眼底,也不似小孩的模样,反而充满了邪气,俊美的五官在烟尘中渐渐氤氲。 下一刻,厉知非身形一歪,往楼下栽倒。 “非非——” 林甘蓝踢了一脚地上的打火机,整个人飞扑上去,一只手去抓孩子,一只手抓住围栏一角。 多亏她在永南基地刻苦训练了半年,身体素质比以前好多了,眼神也准,竟然真的抓住了厉知非的衣领。 整个身子悬在天台一角,背贴着被烤得发烫的别墅外墙,此时此刻,林甘蓝只有一个念头:幸好火势从东面而起,还没烧到三楼的西北角来,不然她和孩子就要变成烤串了! 等等,二楼东面除了罗嫂暂住的佣人房,就只有厉晋远和孩子的房间。 厉晋远没在家,他的房间空着,岂不是说火是从厉知非的房间烧出来? 她忽然想到刚刚飞扑过来时,好像不小心踢到了一个打火机,可厉司令不抽烟,三楼天台也只有厉知非一个人…… 一个可怕的猜测呼之欲出。 林甘蓝的心蓦地一沉,抓住孩子的手也止不住往下坠,背后泛起一股冷意。 厉知非不过五岁,一向在厉家生活快乐,就算得了分裂性人格障碍症,可医生说了,那些不同的人格共存于他的身体里,拥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保护他!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放火烧了厉家?! 冷风拂过,送来一阵轻飘飘的口哨声。 林甘蓝心头一凛,想到厉知非正是听了离奇的口哨声后,才纵身一跳,连忙四处张望,寻找口哨声的来源。 吹口哨的人压根没想隐瞒,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 盘根错节的榕树下,一袭黑色斗篷,越发衬得修长手指莹白如玉,双手交握住一个大小如鹅蛋般的乐器,唇凑上去,吹出幽幽之音。 林甘蓝认出来,那人手中的乐器是陶埙,陶土烧制的圆润器身上有六孔,音色朴素。 随着古乐器的渐渐没落,现代社会已经没多少人还吹奏这种传承自原始社会的乐器了。 林甘蓝正狐疑,厉知非却仿佛得到了某种信号,开始胡乱挣扎,使劲掰开她拽住衣领的手。 “非非,别闹!你看清楚,我是谁!”她急得不行,然而无论说什么,厉知非都完全听不进去,随着陶埙的吹奏渐渐激昂,他的挣扎也越发激烈。 林甘蓝一只手抓住天台一角,掌心出汗,渐渐湿滑,再加上厉知非晃晃荡荡,如秤砣般往下坠,支撑得越来越辛苦,整个人几乎被撕裂成两半。 撑住,一定要撑住! 厉知非能不能活,就看她能不能撑住了! 林甘蓝咬紧牙关,为了孩子,她不行也得行! 任凭厉知非又抓又咬,林甘蓝仍然不放手,再撑几分钟,厉晋远救出父母,就会来救她和孩子了! “以为这样就完了?” 纪橙橙掀开斗篷帽子,露出得意的笑容,水葱似的纤指握住陶埙,吹出一声悠长尖利的哨声。 这声音落入厉知非耳里,黑白分明的眸子浮现一丝怔忪,渐渐凝聚焦点,视线变得冷漠而宁静,傀儡娃娃似地扭头端详她。 那眼神……在他发病时,林甘蓝见过。 是冷漠暴戾的第二人格! 不容她反应,厉知非从裤兜里摸出一把折叠式水果刀,像是从果盘里收起来的,展开,闪着寒光的刀锋径直挥向林甘蓝。 闪躲中,厉知非的衣领从她手里滑落,水果刀跌出去,他也沿着烤热的别墅红墙作自由落体运动。 “非非——” 林甘蓝来不及思考,放开了拽住天台围栏的手,往下狠狠一蹬,挥舞双手奋力去捞。 落到草坪之前,还真让她捞住了孩子,横抱在胸前,凌空将身一扭,摔在草坪上。 “咔嚓”数声,腿间传来一阵剧痛。 昏迷前,林甘蓝下意识看向榕树的方向。 树下,纪橙橙已经盖上黑色兜帽转身离去,融进了未尽的夜色。 第401章 纵火犯 第401章纵火犯 儿子失踪,孙子患病,厉家这段时间坏消息不断。 厉老太太的头痛病也犯了,一个劲儿嚷着“头疼”,吃了止痛药也不管用,非得让老伴给她揉揉,闹得一整夜都没睡个安稳觉。 快五点了,厉司令囫囵睡了,厉老太太盖着被子仍是唉声叹气,一会儿记挂儿子,一会儿担心孙子,没个停歇。 火烧起来时,她正翻来覆去叹气,闻到空气里的一丝焦糊味,觉得不对劲,起身打开门,被满地的火光狠狠吓了一跳。 地上堆了两条棉被,刚好拦在房门口,形成了一道火门。 她吓得一哆嗦,回身就去找厉司令,粉拳毫不留情砸向他胸口,一下比一下狠:“老头子,快起来,着火了!” 厉司令正做梦,冷不丁胸口挨了好几下,疼得他直咳嗽,连忙喝止:“别捶了,再捶下去,我就要进棺材了!” 他不是怕死的人,玩笑话信手拈来。 厉老太太听不得这话,搡他一把:“呸呸呸,不准乱说!” 手上使劲,把厉司令拉了个趔趄,急匆匆汇报:“家里着火了!都烧到咱们门口来了,怎么办?” 房门半敞,厉司令定睛一看,门口一团火烧得正旺,往走廊更深处蔓延。 他一拍大腿,趿拉拖鞋,拉了老伴一把:“还愣着干嘛?当然是逃啊!” “对对,逃,咱们先逃出去!”厉老太太如梦初醒,跑了几步忽然停住了,“糟糕,非非还在房间里呢!” 一想到孙子,厉老太太更急了,慌不择路就要跨过门口的火圈去找人,被厉司令拉住了。 戎马一生,厉司令经历过的危险不少,这时候还能冷静思考:“就这么跨过去,还没救到孙子,你先成了一具焦炭。” “那怎么办?我看这火像是从东边烧起来的,再晚了过去,非非就……他那么小,肯定不知道逃跑……”厉老太太眼泪又滚了下来,她是大家小姐出身,嫁进厉家也没吃过什么苦,一辈子娇养,遇到点事就忍不住先慌了。 “别慌,有我在。”厉司令声音沉稳,犹如喂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房间自带浴室,厉司令从衣柜里抱了一床薄被冲进去,打开花洒,尽量将薄被淋湿,披在了自己身上。又拿了一件大衣裹住厉老太太,扯了湿毛巾让她稍微捂住口鼻。 “跟在我身后,小心被火烧到。” “嗯。” 一晃眼,厉老太太还以为回到了几十年前的峥嵘岁月,大敌当前,他也是这样挡在自己身前。 回到门口,厉司令深吸一口气,扯紧了裹在身上的被角,就地一滚。 隔了湿漉漉的被子,他也能感觉到火烧火燎的那股炙热,本以为动作迅速地滚一圈,能利用湿棉被将门口那圈火焰暂时压灭,使得厉老太太能逃出门,谁知—— 他竟然腿抽筋了! 滚在地上,厉司令的背隔了一层湿棉被和火焰“亲密接触”,左腿支棱着,一时抽筋使不上力,如同背着龟壳的乌龟,腹部朝天却没办法翻过身。 他几不可闻叹一声,到底是老了,再不复年少时的身手矫健。 “老头子!你没事吧?我扶你起来!”厉老太太带了几分哭音,显然吓得不轻。 厉司令的背泛起一阵灼烧的痛,他很清楚门口的火还没有完全扑灭,老太太本就身子弱,扶他的时候一个没站稳,自个儿说不定也搭进来。 他急急摆手,干脆当了踏板:“别管我,从我身上踏出去!” “啊!”厉老太太狂摇头,“我……做不到。” 老头子年纪大了,骨头脆,从他身上踏过去——他多疼啊! 厉司令雷厉风行:“别浪费时间了,快过去!” 待老太太安全了,他再想办法起来! 知道现在情况紧急,四周的火势不断蔓延,再继续耽误时间,孙子可能真有生命危险了,厉老太太含着眼泪踩上了厉司令的身体。 感受到身上陡然增加的重量,厉司令死死咬住牙关,才克制住呼痛。 哎哟哟,这老婆子最近长胖了吧,重了好多啊! “妈——” 厉晋远及时赶到,连忙扶住厉老太太:“爸呢?” 看来看去,周围都没有厉司令的身影,他忍不住猜,老爸是不是出差了没在家。 谁知,脚下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骂:“你爸在下头!快把脚挪开,踩着我袖子了!” 厉晋远条件反射地看向地上,拨开一堆棉被,果然看见了厉司令那张冷峻的老脸,永远一副别人欠他五百万的酷酷表情,只是眼角偶尔作跳——隔一层湿棉被遭火烧了好一会儿,疼的! “爸,你年纪大了行动不便,就别自个儿亲身上阵啊。把被子往地上一铺,不就行了?”厉晋远连忙拉他一把,注意到老爷子左腿有些不自然,暗暗猜到了几分。 厉司令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事发突然,他也没想那么周全,还以为是年轻时候,遇到事情直往老伴身前挡。 可他爱面子,也不肯在厉晋远面前承认失误,冷哼一声,岔开话题:“还以为你真失踪了,害你妈妈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稍后再跟你算账。正好你回来了,赶紧去救你儿子,我能照看你妈!” “蓝蓝和我一起回来的,她去找非非了。事不宜迟,我先护送你们出去,火势越来越大了。” 厉晋远扶着老爷子,一手再牵住老太太,护着二人从楼梯下去。 逃出屋子,到了草坪上,却只见罗嫂焦急地等在那里,不见林甘蓝和孩子。 “少爷,林小姐还在里头,上三楼去找孩子了,还没出来!”看见厉老夫妇俩平安无事,罗嫂自然高兴,但也止不住替林甘蓝担心。 眼看二楼的火势越来越大,烧成了一条粗壮的火线,举步维艰,完全堵死了出来的路。 厉晋远微微眯眼,心脏仿佛缺了一块,连呼吸都困难。 火焰冲天,映亮了半片天空,犹如绚烂的云彩,美得让人心惊,每一抹色彩都是一份危险。 他捏了捏拳头,再次拾起了草坪上的浇花软管往头上、身上淋了个遍。 厉老太太猜到了他的意图,有些不舍儿子冒险,但想到尚且身陷火海的林甘蓝和厉知非,最后还是只叮咛了一句:“小心。” 厉司令沉声:“一定要把他们带出来。” 厉晋远轻轻“嗯”了一声,出口虽轻,却重达千斤。 这也是他对自己的承诺——把老婆孩子救出来! 刚准备重新冲进火场,屋子西北角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坠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屋子西北角的响动吸引了,厉晋远反应最快,第一个抵达。 草坪上,林甘蓝静静躺着,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榕树。厉知非趴在她身上,最后时刻,她垫在下面承接住了孩子。 他的脑子里顿时“嗡”一声,几乎空白一片丧失了思考,伸出去试鼻息的手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厉老太太紧随其后,看见这一幕,吓得瘫倒在地,嚎啕大哭:“蓝蓝,非非……你们怎么就跌下楼了,我还准备让小三去接应呢……” 厉晋远注意到林甘蓝的一只手里黏满了白灰,捻一捻,质感像是砌造三楼围栏的石材,私心怀疑她和孩子的坠楼没那么简单。 不过当务之急是救人,厉晋远拨了120急救,口齿清晰地报上地址。 然后才得空面对大哭的厉老太太,语气有点无奈:“妈,咱们省点眼泪行么?他们俩都没死。” “啊!”厉老太太止住眼泪,一秒钟便破涕为笑,双手合十拜向东方,“保佑他们俩都平安无事啊。” 不出一个早晨,厉家这场大火就传遍了整个江州。 于直和乔野闻讯赶到医院,厉老夫妇俩都没什么伤,一夜没怎么睡正休息,厉知非虽然没醒,但做了身体检查,多亏了林甘蓝最后的庇护,才能完好无损。 这场大火里,唯一的伤者便是林甘蓝。 听到她折了双腿,任是和她不太对盘的乔野也忍不住唏嘘。 “说起来,你们家这场大火实在有些蹊跷。”于直刚从厉家赶来,厉家的二、三楼几乎成了废墟,“消防队有了结论,火灾是从儿童房烧起来的。先点燃了窗帘,然后是柜子里的被子,就连横在你爸妈房间门口的被子,也是属于儿童房里的。” 厉知非才五岁,他的被子规格比较小,即使那些鲜艳的卡通图案都烧得焦黑了,依然可以通过被子的大小辨认出来。 乔野沉声分析:“非非不过五岁,你们家严防死守,怎么会给他打火机?何况,你儿子那么聪明,以前给他上课不准胡乱玩火,他可明白的很,又怎么会烧了你们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意有所指。 正说着,护士兴高采烈推开病房门:“林小姐醒了。” 林甘蓝醒了?! 厉晋远撇下两人,仿佛修炼了瞬移功夫,眨眼间就窜进了病房,倚在病床边,握住了林甘蓝的手。 “非非呢?”林甘蓝刚醒,还有些虚弱。 “正睡着,医生已经做过身体检查了,连擦伤都没有。” 于直和乔野互相交换一个眼神,这厮可真会说话,厉知非压根就没醒过,不过“正睡着”也不算说谎。 听了他的话,林甘蓝长长吁出一口气,随即又拧了眉头,一字一句道: “火,是非非放的。” 第402章 催眠 第402章 催眠 三个大老爷们不约而同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厉知非,五岁小男孩,无论是体力、智力、还是战力,都属于厉家的战五渣一枚,他居然火烧厉家? 乔野性子急,头一个跳起来:“林小姐,虽然你是非非的亲生母亲,我们只是阿远的铁哥们,但是——论起和非非相处的时间,我们恐怕还比你多些,对他的了解也比你多……非常多!非非是个什么样的小男生,我们都很清楚,他如果能做出火烧厉家的事,把我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于直也附和:“非非在厉家一直生活得很快乐,也很清楚火的危险性,他没理由放火烧厉家。” 林甘蓝面色苍白,双唇有几分干裂,目光平静地掠过他们,弯了弯唇角:“乔先生的头,我真没兴趣踢,比不上皮球的弹性,没篮球那么结实,也没足球那么具有艺术性。” 她别过头,直直望着厉晋远,显然只打算向厉晋远交代。 她把上三楼找厉知非的过程说了,着重提了厉知非身边的打火机,与突然出现的纪橙橙。 闻言,于直和乔野惊得张大了嘴巴,看上去分外滑稽,半晌才回过神。 乔野气愤得五官都扭曲了:“卧槽,我就知道这个疯婆子没走,就一定会出大事!” 于直悔不当初:“早知道哪怕把纪橙橙这丫的打晕,也要把她送回纪家去!” 纪橙橙惯会做表面功夫,到了厉家,也是人人称赞,怎么他们俩身为厉晋远的“铁哥们”,却似乎不太待见她? 林甘蓝心里狐疑,索性问出了口。 病房内一瞬间的安静,于直和乔野都看向厉晋远,眼神很明显:对付女人的难题,交还给你,反正都是你的事情。 厉晋远轻笑,他没什么可向林甘蓝隐瞒的,组织了片刻语言,娓娓开口:“在他们眼里,纪橙橙是疯婆子……” 刚起了个头,垂眸一看,病床上的林甘蓝又昏迷了。 厉晋远慌了,疯狂摁铃,急急召唤医生:“我老婆又晕了,你快来看看!” 医生急忙来看,一番检查后,翻个白眼:“麻药的药效还未完全过去而已。” 得知林甘蓝没事,乔野戏谑一笑,打趣道:“哟,还没结婚,就一口一个‘老婆’地叫上了?厉大少可真是深情款款啊!” 于直也笑容促狭:“我看呐,厉大少这回可是被吃定了。” 得知林甘蓝没事,厉晋远微微松口气,把他们推出了病房:“别在病房里打扰她休息,咱们出去说。” 说回正事,于直和乔野都一脸正色,把先前纪橙橙谎称要走,结果乔野查了购票系统,压根没有她的购票记录一事说了。 “而且,根据林小姐描述的场面,我觉着非非怎么像是被催眠了。”乔野斟酌道。 “催眠?”厉晋远拧眉,他对催眠有几分了解,再想一想纪橙橙的本职是心理医生,的确和催眠能牵上线。 乔野沉声道:“我认识个朋友,刚从国外进修回来的优秀心理医生,不如……让她给非非瞧一瞧?” 事到如今,厉晋远自然点头应允。 乔野退到一边,拨了个电话,小声地说了一段话。电话那头的人儿似乎并不买账,乔野难得流露几分哀求:“姑奶奶,求求你了哟,这可是我干儿子,他要出事,我也不活了!” 厉晋远听得直皱眉,这厮说话果然夸张,碰了碰他的肩膀,做口型道:“来不了,就算了吧。” 他从来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况且,乔野这语气——找来的心理医生能靠谱吗? 他心里存了几分怀疑,瞧乔野兴高采烈的模样,不想泼了好友冷水,硬生生憋住了。于直凑上来,轻声打趣:“看着吧,那心理医生肯定是个大美女。” “哎?” “瞧乔野那副心花怒放的样子就猜到了。” 厉晋远微微颔首,他怎么就忘了老友的性子? 看见美女就走不动路了! 于直果然没猜错。 乔野请来的心理医生不仅是个女的,而且是个大美女。 一头棕栗色的大波浪长发,垂坠到腰际,五官明艳,亮晶晶的丹凤眼微微上挑,仿佛具有勾魂摄魄的力量。 病房里有暖气,她进门便脱下了廓形的羊毛大衣,露出里面的针织短裙,纤腰毕现,身材窈窕,搭配棕色的细跟牛皮靴和灰色丝袜,美艳得不似个医生。 瞥见好友眼里的惊讶,乔野洋洋自得地迎上去:“冯小姐,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冯媛媛摆摆手,目光顺着他那张嬉笑的脸滑开,掠过厉晋远和于直,最后透过一层玻璃窗,落到了病房里昏睡的林甘蓝脸上。 她的声音很好听,说话慢悠悠犹如唱歌:“乔大少,你什么样儿我还不清楚?咱们之间就别来这套虚的了。” 乔野怔忪片刻,脑子转得极快:“那是,咱俩可是好朋友,可以开诚布公的那种,哈哈……” 冯媛媛挑眉一笑,笑里掩了几分嘲讽:“乔大少,咱们可没什么关系,不过你的艳名实在是传播得太广了,上至八十岁老奶奶,下到三岁小姑娘,你都敢调戏,啧啧……也算古今第一奇人了。” 寥寥几句,说得乔野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平时嘴皮子可溜了,这会儿却结结巴巴:“诽谤!那都是诽谤!我可是一枚纯情少年……” 于直熟悉老友的秉性,实在听不下去他那些不着边际的辩解之词,忍笑同厉晋远咬耳朵:“我算看出来了,这乔野啊看上人家了,可美女医生对他没兴趣!活了这么多年,总算看见乔野在女人面前吃瘪,可笑死我了,哈哈哈……” 冯媛媛对乔野没兴趣? 厉晋远微微摇头,如果没兴趣,何必一个电话就大老远地跑来?更何况,那番唇枪舌剑明显是吃醋了,对一个男人没兴趣,还吃他的陈年老醋作甚? 瞄一眼笑弯了腰的于直,厉晋远眼含怜悯,看来他这好友活了近三十年还没开窍,娶妻之路漫漫啊! 冯媛媛刺了乔野几句,把羊毛大衣甩给他,眼眸一睨:“孩子呢?带路!” “姑奶奶,请。”乔野没半点纨绔子弟的样儿,笑嘻嘻地引路,还不忘眨眨眼睛,示意于直和厉晋远跟上。 到了厉知非病房,发现厉老太太也在,罗嫂陪在一旁,两人都在抹眼泪。 被他们逮了个正着,没等厉晋远发问,先侧身吸了吸鼻子:“我睡不着,就来看看知非。” 一听冯媛媛是心理医生,她连忙拉了人家的手:“冯医生,我孙子就拜托你了。” 对着乔野,冯媛媛牙尖嘴利,可朝着老人和孩子,她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连连点头:“老太太放心,我会尽力的。” 工作起来,冯媛媛仿佛换了个人,严肃认真,完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信息,只专注地检查厉知非,忙到额上出了亮晶晶的汗。 乔野可心疼了,连忙准备了纸巾递过去,冯媛媛随手接了擦汗,连道谢都忘记了。 好一会儿,她才长舒一口气,直起身子看向厉晋远:“你的孩子确实被催眠了。” “肯定是纪橙橙那个疯婆娘!连小孩都下手,她也太心狠手辣了!”乔野怒不可遏。 相比他,厉晋远更冷静些:“冯医生有没有办法让他苏醒?” 冯媛媛:“知道对方的催眠手法,我可以试试。” 厉晋远愣了,厉家压根没人发现厉知非被催眠了,又有谁会注意到纪橙橙用什么方式催眠了孩子? 冯媛媛提醒:“可以回忆一下,最近孩子身上是不是有些奇怪的现象?对方手法熟练,甚至很有可能不是第一次对孩子进行催眠了。” 一旁的老太太和罗嫂这才如梦初醒,难以置信:“非非……被催眠了?” 简直像是电影里的场景,怎么会真的发生在自家孙儿身上?而且,听乔野那意思,实行催眠的人还是一向和她亲厚的纪橙橙? 厉老太太揉了揉眉心,有些发晕,差点站立不稳。她跌坐椅子里,将信将疑地喃喃:“怎么会,怎么会是她?” 罗嫂扶住她,劝道:“事已至此,最要紧的是赶紧解了这劳什子催眠。” “对对!”厉老太太颤巍巍站起身,急急地告知冯媛媛,“冯医生,前两天我孙子在击剑班晕倒过,老师说下课铃一响,他就晕了,不知道跟催眠有没有关系?” 话音刚落,罗嫂睁大了眼睛,恍然道:“起火前不久,我也听到了闹铃声,从二少房间里传出来的,当时我还嘀咕,二少出去执行任务好几天了,怎么闹钟会突然响了。” “闹钟?”厉晋远眉宇间泛起一片冷凝,“我的房间里没有闹钟。” 他待在部队数十年,早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无论前一晚做了什么,只要他想,翌日清晨都能起得来,根本不需要闹钟! 综合这些信息,纪橙橙的催眠手法便呼之欲出了——利用铃声! 冯媛媛喜道:“就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很多医生会采用摇摆的怀表进行催眠,其实铃声也是常用的方式之一。” 她正准备尝试解除厉知非的催眠,乔野接了个电话,神色微变。 “纪橙橙买了最近一班机票,飞往夏威夷的。” 第403章 没脸活了! 第403章 没脸活了! 纪橙橙要跑? 厉晋远当机立断,把情况报给苏元:“她跟厉家大火脱不了干系,不能让她出境!” 一旦飞出国门,就跟放飞的鸟儿一般,天高任鸟飞,再难抓她回来。 苏元办案经验丰富,立刻应了:“我会以协助调查的名义,暂时扣住她,但……至多只能扣住她四十八小时,在两天时间内,必须找到强有力的证据才行。” 厉晋远“嗯”一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既然敢做出伤害厉家的事,哪怕天涯海角,我都要她付出代价。” 飞往夏威夷的班机将于两小时后起飞,乔野碰了碰他:“要不要去机场守株待兔?” 乔野以为厉晋远想亲手抓住纪橙橙这个始作俑者,谁知,他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我有更重要的事,你们如果不忙,就替我去吧。” 比起惩治恶犯,守护家人更重要。 乔野叮嘱了冯媛媛几句,便和于直一起赶赴机场,跟苏元的人汇合,拦截纪橙橙! 儿童病房内,冯媛媛正尝试以铃声唤醒厉知非,厉老太太和罗嫂也紧张地守在一旁,小小的病房挤得密不透气了,厉晋远看了一会儿便悄悄推门离开。 他回到林甘蓝的病房,她还昏迷着。 不过一夜时间,她似乎消瘦了些,双目紧闭,眉宇间积着褪不尽的愁绪,即使昏迷也显得不那么安稳。 厉晋远斜坐在床边,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温柔如同对待传世的珍宝,轻轻笑道:“你若再不醒来,非非可就抢先了。你一个做妈妈的,居然要输给儿子吗?” 林甘蓝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方才停驻过一只蝴蝶,轻盈地飞过,不见了踪影。 厉晋远握住她的手紧了紧,语气里掩不住兴奋:“你能听见我的话,对吧?那你快些醒来,看我一眼。一个人睡觉的游戏一点不好玩,我很想你呀,快些醒来,好不好?” 他的脸贴上去,蹭了蹭她的手背,柔嫩滑腻,触感好极了,喃喃自语:“虽然现在没有证据,但我的直觉就是指向纪橙橙,其实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心狠手辣了。” “你刚才醒来的时候,不是问过我,为什么纪橙橙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于直和乔野却还是不待见她么?因为我啊!” “其实我一直怀疑晴晴的死,跟纪橙橙有关系。哦,你还记得不,晴晴是纪如珠的女儿,算起来,是纪橙橙的侄女。” “自从目睹晴晴之死,非非也患病了,这实在太巧合,我不得不留个心眼,这些年也没停止过调查纪橙橙。这个女人……”他顿了顿,语气有些难抑,“别看她平日里笑得天真烂漫,背后犯的事真是罄竹难书!” “念中学时,有女同学嘲讽她是捡来的孩子,她居然伪装成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的男孩子,和那女同学展开了一场网恋。暗暗维持了两年,一直隐忍到了高考前一日,把那女同学约出来揭露真相,害得她情绪不稳,高考成绩也一落千丈。” “诸如此类的事情可多了,她就像一条美女蛇,用漂亮的外表迷惑了所有人,在大家都失去了防备的时候,冷不丁一口咬过来。晴晴的死我已经查到了些眉目,可我心里也很复杂,不知道该不该向纪家披露。纪家视她如亲生,一旦知道了……” 该多难过啊! 厉晋远把头埋在两膝间,两家到底世交一场,他也不想看到纪家得知残酷的真相,痛不欲生。 “吱嘎”一声轻响,病房门被推开。 厉晋远蓦地抬头,眼底的悲戚瞬间褪去,只剩了一片朗朗清明。 来人一袭黑色斗篷,从头罩到了脚。 掀开兜帽,露出明艳的笑脸,娇滴滴打招呼:“阿远哥哥,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厉晋远岿然不动,幽深的眸底卷起一丝凛冽的风:“对你来说,恐怕我应该死在外面,不能回来找你算账,才是太好了!” “阿远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对你的爱,天地可鉴,怎么会想你去死?”语气天真可爱,只听声音,恐怕无数宅男就能为她疯狂。 偏偏厉晋远一点不为所动,冷笑:“你爱我,所以妄图烧死我全家?” “不是那样的,阿远哥哥!我以为你再回不来,才想让他们去陪你!再说了,大家不是都没事吗?”身为厉家火灾的罪魁祸首,纪橙橙一点不羞愧,反而玩味地翘了翘唇角,“唯一受伤的人是林甘蓝,这结果……真是太让我欢喜了,连老天爷都在帮我!” 厉晋远微微侧身,以一种保护的姿势横在病床前,挡住了纪橙橙的视线。 这一细微的动作,落在纪橙橙眼里,惹得她很不满,娇媚地埋怨:“阿远哥哥,你为什么老护着她?就因为她替你生了儿子吗?” 她自说自话,拍了拍自个儿胸脯:“我也可以给你生孩子啊!男的,女的都行,我们生满一支足球队,好不好?” 她扑上来抓住厉晋远的手,激动得眼眸发亮,犹如启明星般闪烁精光:“阿远哥哥,你跟我走吧,咱们一起去迎接美好的新生活!” “纪如珠生不出孩子了,纪家的后代只能靠我!如果咱们在一起,那简直是强强联合,以后纪家的资源和财富都是咱们的,无论你想从军,还是从政,都能易如反掌!” 越说,她的神情越发癫狂,令人脊背生寒。 厉晋远狠皱眉头,甩开了她的手:“纪橙橙,你疯了吧?纪家对你那么好,你却在背后打这种算盘?哼,果然是人心险恶!” 纪橙橙几乎半跪在地上,仰头定定地望着他:“阿远哥哥,我没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是为自己打算而已!靠纪家人?我靠的住吗?” “一看名字就知道,在纪家人心里,我和纪如珠有天壤之别。她是如珍珠的宝贝,而我呢?随意的一句‘橙橙’?收养我的时候正好想吃橙子,就给我起了这么个破名字吗?从小,大家都夸纪如珠漂亮、懂事、心地善良,说她以后一定会嫁个好夫婿,一生都幸福顺遂。啊呸,我难道比她差吗?为什么幸福顺遂的那个不是我?找到好夫婿的那个人不是我?” 取名这件事,厉晋远曾听厉老太太闲聊说起过,收养纪橙橙后,她体弱多病老往医院跑,纪母便找高人替她算了一卦。 最初给她的名字是“纪如宝”,高人说这名字太贵重了,她压不住,得给她起一个贱名,才好养活。 为此,纪父纪母可谓绞尽了脑汁,既不愿意给她取个太难听的名字,又得符合“贱名”的条件,排除了许多个名字,最后才定下了“纪橙橙”。 橙子随处可见,可谓是“贱名”了,叠字念起来却又朗朗上口,十分好听,还蕴含了纪父纪母的美好愿景,希望她能像橙子一样生活得莹润甜美。 谁知,纪父纪母的一片良苦用心,此时却成了不疼爱她的罪名。 厉晋远摇摇头,知道纪橙橙已经陷入了疯魔,无论他怎么解释,都不会听进去。 他眼风如刀,凛然道:“你那么嫉恨纪如珠,所以杀了她的女儿晴晴,把黑锅甩给了非非,是吧?” 是陈述的语气,而非疑问。 纪橙橙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勾了勾手指:“阿远哥哥,你跟我走,我就告诉你。” 厉晋远厌恶地扫了一眼,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你不说,我也猜到了。” “猜到有什么用,你们没证据可以治我的罪。”她的双手沾满了恶行,居然还能笑得天真纯净,将心底良善的傻白甜扮了个十成像! “好吵……” 林甘蓝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纪橙橙似乎这才注意到她,目光陡然变得恶毒,直指厉晋远,凄厉控诉:“阿远哥哥,你太过分了!我好不容易用飞往夏威夷的机票调开了那群傻瓜,才能和你单独见面,你居然……一直陪着这个贱人!” 她怒不可遏,像抓住丈夫出轨的妻子,怒斥也理直气壮。 林甘蓝被吵醒了,正憋着起床气,一瞧妄图摔死她儿子的罪魁祸首正巧送上门来,不给纪橙橙添堵,她自个儿都咽不下这口气。 她拧了拧细眉,冷言冷语:“纪橙橙,你可搞清楚了,当小三的是贱人,连孩子都不放过的也是贱人,杀人放火的更是贱人。” 纪橙橙一扬脖子,死不认账:“你们不过是猜测而已,没证据,能拿我怎么办?” “啧啧,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扶着厉晋远的手臂,林甘蓝坐起身,骨折的双腿麻醉药效还未过去,使不上力,可她的气势丝毫不因为受伤而减弱,“上一个这么说的人,坟头草都一丈高了。你大约不知道,我和厉晋远联手,最擅长的就是破案。” 反正牛皮就算吹破了也不花钱,林甘蓝大言不惭,把她和厉晋远吹成了当代“福尔摩斯”和“华生”。 他们的工作大多保密,纪橙橙也不知道太多,看她说得有鼻子有眼,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林甘蓝还嫌气她不够,招手示意厉晋远俯身过去,纤纤长臂圈住他的脖子,主动印上一吻。 微凉的双唇相触,厉晋远眸色微沉,有力的大手搂住她的背,立时反客为主,撬开她的唇,激烈地攻城略池。 眼前两个人吻得难分难舍,纪橙橙气得快疯掉,浑身都忍不住颤抖,愤愤地怒骂:“狗男女!你们这对狗男女!厉晋远,你放弃我,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厉晋远沉浸在热烈的吻里,难得林甘蓝主动一回,他知道这次不抓住机会,以后绝对会后悔! “咳咳——” “你们都吻五分钟了,够了吧?” 熟悉的声音插入,林甘蓝仿佛被踩住了尾巴的猫,炸毛地推开厉晋远。 一回头。 卧槽,病房门口站满了人。 苏远领衔的野狼小分队、厉老太太、于直、乔野、冯医生、罗嫂…… 整个医院里的熟人全聚齐了,把小小的病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林甘蓝惊叫一声,刚才那一幕全被他们看了去? 啊—— 她没脸活了! 第404章 你们的智商我很失望 第404章你们的智商我很失望 刹那间,病房明明围满了人,却鸦雀无声。 围观群众们都面面相觑,拿不准该什么表情,只得眼观鼻鼻观心。 纪橙橙愤恨地盯着厉晋远,一颗心碎成了无数块,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那些人,哀泣道:“阿远哥哥,刚刚是贱人强迫你的,对不对?” 苏元站得离她最近,不由长叹一声,痴心人真可怜,都亲眼见证了还一心为厉晋远找借口开脱。 可惜厉晋远对她真的没有一丁点感情,牵住林甘蓝的手,冷冷道:“脑补这么多戏,你怎么不去当编剧?最后说一次,我就是喜欢林甘蓝,没人逼我,也没人逼得了我。” “你——”一片痴心付诸海,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纪橙橙一跺脚,扭身就要跑。 然而,无论她往哪个方向跑,苏元总能恰好地挡在她面前。 “让开!本姑奶奶心情不好,奉劝你一句,别惹我!”纪橙橙收起了那副天真烂漫的傻白甜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戾气的阴沉面容。 苏元一点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轻描淡写道:“那我也奉劝纪小姐一句,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吧。” “跟你们走……”纪橙橙下意识扫了一眼,瞥见苏元身上的警服,霎时全都明白了。 她扭头望向厉晋远,描了淡妆的精致五官扭曲一团:“厉晋远,你报警出卖我?” “哎,不算出卖。我跟你从来就没达成过任何协议。”厉晋远实力拒绝跟她扯上任何关系。 “哐当”一声轻响,冰凉的手铐落在纪橙橙腕间,苏元笑得玩世不恭:“纪小姐,走吧。” 纪橙橙挑起尖尖的下巴,满面不服气:“我看你们能翻出什么证据来定我的罪!” 处理完纪橙橙,林甘蓝从厉晋远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埋怨道:“门口站那么多人,你怎么不提醒我?” 厉晋远一脸懵逼,他也没发现啊! 纪橙橙甫一出现,他就意识到中计了,那张飞往夏威夷的机票是为了调虎离山,纪橙橙压根没打算乘那班飞机离开江州。 他一边和纪橙橙言语周旋,一边悄悄把手伸进裤袋,摸到手机,拨了苏元的电话通知他。 苏元也聪明,从手机里听出了纪橙橙的声音,立刻带着人杀个回马枪,厉晋远也没算到正好林甘蓝主动吻他的时候,他们就到了…… 一波警员如潮水般褪去,病房门口霎时空出了一块,厉老太太这才抚着心口走进来:“哎哟,可吓死我了,没想到背后她居然是这样的人!” 罗嫂连声附和:“可不是嘛,平时看纪小姐脾气温和,很是个贤妻良母的样子,可刚刚露出的那个表情,啧啧,吓得我晚上肯定要做噩梦!” 说的是纪橙橙。 林甘蓝微微侧脸,想到那激吻的一幕,双颊就忍不住发烫,没脸直视老太太。 偏厉老太太拨开自家儿子,走到她面前嘘寒问暖,百般安慰。林甘蓝躺在床上,双腿的麻醉药效渐渐消退,既要忍受双腿的疼痛,又要同老太太周旋,真是辛苦她了! 幸而厉老太太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避开了刚才围观的话题,叮嘱她好好休息,便直入正题了。 “乔野找来的那位冯医生已经给非非看过了,她没办法破解纪橙橙的催眠手法,只能用几种铃声试试看。” 除开铃声的音色之外,不同的铃声节奏、音量,这些细微差别映射在厉知非身上,对他来说可能就意味着不同的指令。 而纪橙橙嫉恨林甘蓝到极点,对厉知非恐怕也不如表面上那么喜欢,即使抓住了她,也难撬开她的嘴问出详细的催眠手法。 更何况,她咬死了不认账,才有可能借助“疑罪从无”脱罪,一旦承认是她催眠了厉知非,岂不是自打脸? 短短一瞬,厉晋远脑海里闪过了无数念头,和林甘蓝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她也和自己是一样的想法,淡淡道:“如果冯医生信得过,可以试试。暂时,我们没有更好的方法。” 厉老太太点头:“那就先这样,让冯医生试试看。” 厉知非一直陷在催眠里,久久不曾醒来,就算冯医生尝试不成功,结局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闲聊了几句,厉老太太正准备离开,手机忽然响了。 她盯着那串号码,喃喃自语:“纪家怎么会给我电话,难不成是关于纪橙橙的事?” 厉晋远替她摁了外放键,态度坦然:“听听就知道了。” 甫一接通,纪母那尖利的声音仿佛一颗炸弹,在安静的病房里炸开。 “姓厉的,你们一家人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家孩子得病了,我好好一闺女过去帮忙,怎么反而被关进了监狱?” “别以为你们家现在翻身了,就能骑在纪家头上作威作福!橙橙虽然是我收养的,可我一直把她视如己出,你们想欺负她,没门儿!” 林甘蓝眉目一凛,没想到纪母的战斗力这么强,说好的书香世家呢? 电话那头,一个苍老的男性声音劝了几句,偏纪母性子烈,骂骂咧咧又斥了好几句,才不情不愿地把电话交出去。 “弟妹?” 厉老太太“嗯”了一声,当年交好时,纪父同她丈夫是拜了把子的兄弟,纪父略大些,一直唤她“弟妹”。 “听说我家橙橙被关进监狱了,有这回事吧?” “有。” “橙橙的为人,我们很清楚,她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会蓄意纵火呢?这事一定有误会,她肯定是被人陷害的!” 厉老太太撇了撇头,打断了纪父的话:“纪哥,你这话什么意思,谁陷害她?难不成是我烧了自个儿家,嫁祸于她?” “弟妹,你把事情揽上身做什么?你们家又不是没外人,听说有个姓林的女人把阿远迷得够呛,说不定就是她在背地里策划这一切!哼,嫉妒我们家橙橙的人多了去,那女人大概是瞧着你们家阿远一表人才,怕被橙橙抢去了,所以才出此下策,要除掉橙橙!” 纪母又抢回了电话,还斩钉截铁地断言:“那姓林的女人就是个狐狸精,红颜祸水,弟妹啊,不把她赶走,你们会家无宁日的!” 厉老太太攥紧手机,手背青筋暴起,蓄了半晌的力:“老子信了你的邪!” 那头,纪母还喋喋不休地数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可别不信!跟你说不通,反正谁抓了我们家橙橙,你去找谁,把人放了,不然……跟你们家没完!别以为纪家好欺负,逼急了,以前的旧账也跟你们算清楚!” 以前的旧账? 厉晋远眉目一凛,是指晴晴的死吗? 正好,你们不追究,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拿过手机,冷声道:“纪叔叔纪阿姨,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望你们好生反省一下,连面都没见过就诋毁我的未婚妻,压根没看清纪橙橙的真面目却盲目维护她……你们的智商,真让我失望。”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安静,纪母反应过来,似乎难以置信:“阿远?” “嗯哼。”厉晋远倒是态度坦然,一点不掩饰。 纪母激动道:“你怎么能这样讲话?我们可是你的长辈!” “不辨是非,欺辱我母亲和未婚妻,这样的长辈我还能尊敬吗?纪叔叔纪阿姨,现在大家都在气头上,说什么彼此都听不进去,不如都想想清楚吧!” 厉晋远一点不客气,噼里啪啦怼回去,干脆利落地把纪家号码拖入黑名单,叮嘱厉老太太:“妈,暂时别联络纪家,这件事让我处理。” 林甘蓝拉了拉他的衣袖:“毕竟是世交长辈,你的态度会不会太过火了?” 厉晋远黑眸一凛,眉宇间弥漫了一层寒霜:“纪橙橙烧了厉家,害得你折了双腿,还差点让我的父母孩儿都葬身火海,我以前就是脾气太好了,才让她有胆子这样为所欲为!” 原本阮糯的厉老太太胸中也涌动了万丈豪情,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义愤填膺地鼓励:“小三,不要怕!我们都是你的坚实后盾,咱们家不惹事,可也不怕事,真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她想了想,怒道:“把你哥哥姐姐都叫回来!纪家就两个女儿,真打起来哪是我们家的对手,哼!” 林甘蓝抹一把汗,敢情您想私了啊? 厉知非的病房内,冯媛媛准备了许多闹钟,用来模拟不同的音色。 她采取了催眠手法中常用的几种节奏,尝试进行唤醒,然而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厉知非依然陷在沉睡里,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冯媛媛急得额间沁了一层香汗,顾不上擦拭,在记录板上写下“无反应”三个字,准备进行下一轮测试。 厉老太太站在门边,揪住厉晋远的衣袖,掩不住满面担忧:“小三,你说这冯医生能行么?” 测试开始前,厉晋远查过冯媛媛,的确如乔野所说,是国内近年来最优秀的一批年轻医生,师从国际上赫赫有名的美籍华裔专家,主修脑外科,辅修心理学。 她这一派主张将心理学与脑外科联系起来,相辅相成进行治疗,而非一般的心理学那样割裂开来。 论履历,华丽不输纪橙橙。 也不知道乔野是从哪里请来这么一尊牛气哄哄的美艳菩萨。 冯媛媛正凝眉思索下一步计划,乔野忽然喊出了声:“动了,动了!” 循着他的声音看过去,病床上的厉知非有了反应,长而浓密的睫毛好似黑色的蝉翼,轻轻地展了展。 “快看,非非的手指也动了!” 厉知非的双手搁在身侧,此时左手悄悄地动了,食指和尾指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相触,仿佛念咒掐诀一般。 似乎有些不对劲。 下一刻,冯媛媛惊叫一声:“糟糕,他不是苏醒,而是在启动防御机制!”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厉知非的手指恢复了原状,双目还没来及睁开,再度紧紧闭合,依然是沉睡的样子。 第405章 防御机制 第405章 防御机制 “就好像银行卡一样,输入错误密码超过一定次数,就会启动防御机制。”冯媛媛语气低落,“现在看来,对方给厉知非设定的防御机制就是陷入沉睡。” 闻言,厉老太太凄厉出声:“可是,人又不是银行卡,怎么能设置劳什子防御机制?说得好像纪橙橙跟神仙似的,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有这种本事!” 冯媛媛低垂眼眸,放低了声音:“是我的错,把对方想得太简单了。她确实是我见过的心理医生中,心思最缜密的一个。” “我早该想到,厉知非体内共存了三种人格,她借助了第三个人格来设置防御机制,像程序员进行编码一样,事先便设定好当尝试唤醒错误超过一定次数,就将这具身体的处置权交还给第三人格,再诱使第三人格选择沉睡作为保护厉知非的最佳方式。” 这些话落入厉老太太耳里,如同天方夜谭,但她惊讶地发现,厉晋远居然认真地听着,显然是听懂了。 厉知非的三种人格早在上次发病时,杜医生就向厉晋远介绍过了,看似甚少出现的第三人格,冷峻而具有超强执行力,才是真正的主人格。关键时刻,它能操控其余两个人格,接管身体。 没想到,纪橙橙连这个也算进去了—— 不对,这次纪橙橙前来,他已经存了防备之心,压根没给她看厉知非的检查报告,仅凭厉家人的三言两语,纪橙橙就能这么天才地利用厉知非的病? 厉晋远甚至想,晴晴死后的半年,纪橙橙曾为厉知非治疗过半年。那半年间,是否有些事情隐瞒了他? “小三,你发什么愣?冯医生跟你说话呢!”一听孙子不好,厉老太太眼眶登时就湿了,吸了吸鼻子提醒他。 厉晋远连忙回神,看向冯媛媛。 “厉先生,真抱歉我把事情搞砸了。”冯媛媛满面歉意。 厉晋远摆摆手,态度温和:“冯医生,这事儿不能怪你。” 罪责应该落在纪橙橙头上,是她心思歹毒,冯媛媛哪能想到她居然还防了一手! 乔野顺势拍了拍冯媛媛的肩,难得严肃一回,轻声安慰:“我哥们儿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你也尽力了。” 他望向沉睡的厉知非,眉目鲜活,五官俊朗,仿佛立马就会挺身而起,爬到他肩头高高而坐,叫嚣着让他带去游乐园玩一圈。 他也算看着厉知非长大,若不是小家伙的安危牵动了他的心,他犯不着把冯媛媛拖进这摊浑水里。看着厉知非受伤,他心里的难受不比厉家人少半分。 冯媛媛似乎没把他的安慰之词听进去,绞着手指想了半天,深吸一口气,郑重做出了决定:“有一个人或许能帮上忙。” “谁?”众人异口同声。 “我的老师,苟雄。” 狗熊? 瞥见他们的眼神,冯媛媛连忙解释:“‘苟以生死利国家’的苟,‘英雄’的雄,不是俄罗斯大兄弟们养的那个狗熊!他是美籍华裔,自从在美国出生长大,但是一直心系m国,所以平时都喜欢我们唤他的中文名字。” “哦,黄皮白心的‘香蕉人’啊!”乔野恍然大悟,怪不得取了个中文名字。 鉴于上次纪橙橙带来那位伯纳德教授并没有什么卵用,厉晋远对冯媛媛极为崇拜的老师也没表现出几分兴趣:“我们可以再找医生,全球医生那么多,我相信总有人能治好非非。” 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也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纪橙橙再厉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总有人能治得了她! 没帮上忙,反而把境况推向更糟糕的地步,冯媛媛心里充满了愧疚,她缠着厉晋远一直介绍苟雄,几乎将他从小到大的优秀事迹全都倒背如流。 纠缠到走廊,正巧碰上前来察看情况的杜医生,听闻冯媛媛是苟雄的学生,不由多看了两眼。 “厉先生,如果真能联系到苟雄教授,不如试试看?” 厉晋远微惊:“你也认识他?” 杜医生摆手:“不认识,但他在国际上赫赫有名,听说过许多次。他和一般的心理医生不同,主张将脑外科和心理学联系起来,采用脑电波疗法辅助治疗心理问题,取得了极大的成就。” “脑电波辅助治疗心理问题?”厉晋远听得皱眉头,完全没听过。 杜医生继续劝:“而厉知非的病情,与普遍的心理疾病有所不同,掺杂了太多人为因素,已经不单单停留在心理层面了。或许剑走偏锋,试试苟雄教授的特别疗法,会有意外收获。” 杜医生说得头头是道,厉老太太当即抹了眼泪,抓住冯媛媛的手:“冯医生,我们上哪儿能找到苟教授?求他,救救我孙子!” 冯媛媛扶住她:“半个月前,老师正准备去埃及探险,算算时间,现在可能在埃及。我这就联系他,请他尽快过来江州一趟。” 厉晋远刚踏入林甘蓝的病房,劈头就被追问:“非非醒了吗?冯医生治好他了吗?” 林甘蓝折了双腿,行动不方便,厉晋远不许她离开病房去看望孩子。其实,也怕她看见孩子沉睡的可怜样子,反而心伤,不利于双腿恢复。 察觉他的迟疑,林甘蓝的心往下狠狠一坠:“非非还没醒?” 厉晋远点了点头,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事实和盘托出。 “冯医生正在联系她的老师,听杜医生说,那位苟教授的治疗方法比较特别,或许对非非这种情况有意外的收获。”说到最后,他也不忘安慰一句。 现在,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位苟教授身上了。 林甘蓝倚着蓬松的枕头,半坐在床上,墨云般的短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良久,她才抬起头,眼角残留了一丝湿润,开口的声音却冷静:“事已至此,我们只有等冯医生的消息了。” “全球医生那么多,哪怕苟教授不行,还有猫教授,汪教授……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一个个找过来,肯定有人能够医治好非非!”厉晋远允诺。 林甘蓝牵动嘴角,扯出一丝笑,彼此安慰。 “对了,你去非非那边时,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林甘蓝忽然惊道。 “什么事?” “出门前,你不是接到过一个来自纪家的电话吗?” “嗯。” “可是纪橙橙刚被抓,按理说江州警局还在走流程,根本没这么快通知纪家。而且纪家远在夏威夷,还有时差……纪家怎么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厉晋远凝神细思,之前他被孩子的事吸引了注意力,冷静下来,的确觉得可疑。 林甘蓝猜测:“会不会有人给纪家通风报信?” “有可能。”目前只有这一个解释,可厉晋远猜不到那个人会是谁。 晚间,冯媛媛来了医院。 乔野依然陪在身边,如同寸步不离的影子。 冯媛媛依然是上午那一身,神情颓败,美艳顿失。 她苦恼地揉乱了头发:“我联系不上老师。” “实验室说上个礼拜,老师就启程去埃及了,说是要探索金字塔。最后的联络是三天前,跟我的师兄进行了视频聊天,说第二天就要进入金字塔,然后就再没了消息。” 林甘蓝和厉晋远面面相觑,他们才解决了一桩失踪案,怎么又遇到了失踪? 乔野问出他们心底的疑问:“你的老师失踪了?” 冯媛媛烦闷地摇摇头:“他热衷考古探险,一有假期就往亚马逊丛林、玛雅遗址这种地方跑,消失十天半个月是常事!” “啊!那非非怎么办?睡上十天半个月等苟教授出现?”乔野惊呼。 厉晋远还算冷静:“冯医生,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联系上苟教授?” 冯媛媛摇头,苦笑:“除非军方找人,否则常用的通讯手段都没办法联系上他。” 军方? 林甘蓝眼眸一亮,扯了扯厉晋远的衣袖,四目相对一瞬间,心有灵犀一点通。 厉晋远和她想到一块去了,当即联系了赵政委,告知了事情原委,请求军方帮忙寻找苟雄。 两人其实都没抱希望,军方怎么会同意私人求助,谁知赵政委一听“苟雄”这个名字,顿了顿,居然说“报上去试试”,给他们留下了一丝希望。 乔野也替好友高兴:“太好了,如果军方肯帮忙,那找到苟教授就不难了!” 正高兴,苏元带来一个噩耗。 有人替纪橙橙顶罪。 第406章 青梅竹马 第406章 青梅竹马 林甘蓝不顾阻拦,坐着轮椅去警局。 审讯室外,苏元一脸阴沉,指了指隔音玻璃后的男人:“喏,那个就是替纪橙橙顶罪的男人。” “确切来说,纪橙橙并没有认罪,她坚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在酒店里睡着了。晚饭前,这个男人突然来自首,说穿着黑色斗篷衣服的人是他。” 林甘蓝登时反驳:“掉下去之前,我看得清清楚楚,穿黑色斗篷衣服的人是纪橙橙,绝不会错!” 苏元无奈地低叹一声:“我当然相信你,但监控视频只拍到背影,我们没有真凭实据认定是纪橙橙!尤其是,现在突然跳出来个男人,声称他趁纪橙橙睡着了,偷偷穿黑色斗篷到厉家,遇到厉家火灾,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跟监控视频拍到的景象一致,我们也没法将他的话置之不理。” 两人争论了几句,才发觉厉晋远全程没说一句话,齐齐看向他,却发现他面色异样。 林甘蓝试探:“你认识这个男人?” “嗯,韩诺。” “跟纪橙橙什么关系?” “韩诺的爸爸,曾经是纪父的警卫员,很早就牺牲了。纪父收养了他,供他念书,工作。” “这么说来,他和纪橙橙算是青梅竹马?”林甘蓝陡然间对这位自首的男人多了几分兴趣,能和纪橙橙青梅竹马长到现在还没被坑死,真是福大命大! 厉晋远狐疑:“不过,我记得他在硅谷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怎么会出现在江州?” 林甘蓝眨眨眼:“或许,纪橙橙早算到有败露的一天,特意找他来顶包?话说,他和纪橙橙关系怎么样,真的好到会为她甘心背上罪名吗?” 厉晋远毫不迟疑地点头。 在他的记忆里,韩诺是个极为感恩的人,一直感念纪家的收养之恩,也极为喜欢和他同龄的纪橙橙,两者相加,别说背上罪名了,就算让他为了纪橙橙去死,恐怕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喂,有人承认出现在火灾现场了,可以放我走了吧!”另一间审讯室大门半敞,传出纪橙橙的大吵大闹。 以纪橙橙的角度,看不到他们,但他们却可以轻而易举将纪橙橙的满面得意尽收眼底。 大家心里很清楚,韩诺是无辜的,纪橙橙才是那个犯罪者,却苦于没有证据。 警员关上门,苦着一张脸急奔向苏元求救:“苏督察,那位纪小姐实在是脾气太烈了,吵得我们不可开交,非得我们现在就放了她,怎么办啊?” 没等苏元开口,厉晋远笑意盈盈抢先一步:“大吵大闹阻拦执法,拒不履行公民义务配合调查,这两条够判羁留几天?先关了再说。” “啊。”年轻警员微怔,这么直白粗暴? 苏元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耳朵是摆设,没听见吗?照着做!” “哦!哦!”年轻警员点头如小鸡啄米。 “对了。”厉晋远喊住他,补充道,“她不是喜欢大吵大闹吗?别理她,暂时也别给她水喝,渴了饿了自然消停了。” “好的!好的!”听了这番主意,年轻警员重新神采焕发,三步并作两步赶回审讯室。 林甘蓝暗暗念了句“阿弥陀佛”,厉晋远真是太狠了! 不过,她就是喜欢厉晋远这份对敌人的狠劲儿! “苏元,尽管多关她几天。” 苏元应声,又听他沉声道:“趁这时间,我们来钻研一下,她为什么会知道有人认领了穿黑色斗篷的角色。” 警局遍布摄像头,从纪橙橙下了警车开始,一举一动都被纳入了监控。 苏元下令,将这些监控视频翻出来,还原了纪橙橙的整个行动轨迹,其中排除了绝对可靠的自己人,剩下的嫌疑人—— 居然没有! 苏元懵了,如遭雷劈:“这……不科学啊!纪橙橙从踏入警局的院门起,接触得全是警局的人!” 厉晋远似乎早猜到了,沉稳地敲了敲桌面,提醒道:“或许该查一查内鬼?” “不可能!我手底下这班警员都有职业道德,再说了,跟纪橙橙压根就不认识,怎么会透露消息?”苏元不肯相信。 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恢复了几分兴高采烈:“也许她早在被抓之前,就设定好了一个b计划,一旦进入警局,那个男人就会前来自首。”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猜测无比正确,打了个响指:“一定是这样!” 稍一抬头,却接触到厉晋远的目光,犹如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偃旗息鼓了。 厉晋远的眼神明晃晃在说:你怕是个傻子吧? 苏元鼓了鼓腮帮子,有些不服气:“那厉先生有什么高见?” “哪怕事前再怎么商量得尽善尽美,总有些突发情况无法预料,譬如林甘蓝及时赶到救了非非,这肯定不在纪橙橙最初的那份计划里。但韩诺对这些十分了解,真像是身临其境一样,怎么可能是之前商量好的?” “那……也可能是出事后,她跟韩诺商量的啊?” “厉家大火后,我立刻联系了你,应该说不仅是警局,连于直和乔野也动用了他们的力量,全城搜捕纪橙橙的踪影。她躲藏都来不及,哪来时间跟韩诺沟通?况且,她还故意利用机票引开你们的注意力,孤身前来医院见我,说明她压根不觉得自己会被抓住,以她的自信满满,又怎么会安排b计划?” 厉晋远分析得头头是道,说得苏元哑口结舌,一时语塞。 气氛一时凝滞。 “那是谁?”林甘蓝一声厉喝,打破了沉寂。 趁两人争执的时候,她重看了一遍监控视频,注意到了一个陌生的人。 苏元稍微回忆了片刻,才想起这人:“上个月清洁工家里有人生病,请长假回去照料,让她的叔叔来顶替一段时间。” 视频里,他正俯身扫地,在纪橙橙的审讯室里停留了一会儿,将垃圾处理完才离开。 瞧林甘蓝一本正经的样儿,苏元打趣:“你该不会觉得他就是那个内鬼吧?先不说大爷这么老了,耳不聪目不明,纪橙橙小声点说什么,他都不一定能听见。而且,他是清洁工的亲戚,应该也是江州人士,怎么会和纪橙橙扯上关系?林法医,你是不是太紧张了,看见个人就觉得跟纪橙橙有关?” 听了他的解释,林甘蓝一点没轻松。 “这个人有问题。” “第一,他待在审讯室内的时机很巧妙,真是吃饭的时间,除了纪橙橙,再别没人。” “第二,从他扫地的簸箕来看,审讯室里不脏,只一些灰尘而已,远不到就算关了犯人,也必须扫地的地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们仔细看视频,清洁工待在审讯室内时,纪橙橙的左手全程搁在唇边,即使说话,也看不出唇动。” 随着她的分析,厉晋远微蹙的眉头越皱越紧,紧盯着视频,忽然摁了暂停键。 林甘蓝挑眉:“你也发现了不对劲?” “虽然他伪装成了年纪大的驼背,但人的习惯一时很难改变,你瞧他拿东西的时候,大拇指不经意斜翘了几分……” 透过模糊的监控视频,林甘蓝使劲盯着看了半天才发现端倪,惊叫道:“厉晋远,你太厉害了!这么细节的地方也能注意到!” 厉晋远轻笑,不是他厉害,而是他知道韩诺的习惯。 林甘蓝:“什么,伪装成扫地老大爷的居然是韩诺?” 苏元:“卧槽,纪橙橙的人果然混进了局子里!” 有了线索,苏元很快就查明真相,吃饭时间韩诺偷拿了钥匙进入羁押纪橙橙的审讯室,才有了后面这一出。 他咬牙切齿,最后也只能叹一句:“这韩诺,为了纪橙橙也算是豁出去了!” 假扮年纪大的扫地工遵守警局动向,在严密监控下偷拿钥匙见她,甚至不惜冒着牢狱危险替她顶包! 可惜,纪橙橙似乎并不领情。 她半点没过问韩诺的处境,一心只想着自己能早点解脱,离开警局。 林甘蓝心有戚戚然,透过几层落地玻璃窗,看向韩诺的身影越发显得模糊,昏黄灯光下,在墙上映射出长长一条,形只影单,透出几分寂寥! 第407章 结案 第407章 结案 厉家大火的案子一时陷入僵局,国泰镇的失踪案子却传来了捷报。 罪魁祸首陈义坤,也就是他们众人口中的“陈四叔”,对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从半年多前便开始筹划所谓的“采阴还阳术”,包括乐悠悠在内,前前后后诱惑了六名女子前去国泰镇。 无一例外,都是通过他作医生的便利,查得那些女子的生辰年月,故意伪装成不同的身份在网上交往,情到深处就定在国泰镇见面。 譬如梁雪,虽是永南省乐河人,离江州十万八千里,但之前受医院外派,曾去江州医院进修。而陈四恰好作为乐陵县的优秀医生,被邀请去梁雪进修的医院讲过课。从查到梁雪生日那刻起,陈四就故意接近她。 陈四不过三十来岁,在村子里不修边幅,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大了不少,稍微拾掇一下,也能演一演温柔和蔼的大叔型爱人。梁雪生得相貌普通,木讷内向,在陈四的柔情攻势下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很快就坠入了爱河。这时候,陈四又以年龄差距为由,和她转入“地下关系”,甚至想出了用邮件保持联络的法子,导致梁雪身边的人无一知道他的存在,为案件的侦破设置了重重障碍。 苏元长叹一声,总结陈词:“若是放在相亲市场上,陈四第一眼就容易被淘汰了,但他很了解自己的优缺点,几乎都是靠甜言蜜语和百般柔情攻破女生的防线。” 说罢,还刻意多看了林甘蓝几眼,加重了语气:“所以呀,女孩子不能只图男生对自己好就嫁了。你想想,图人家有房有车,至少这房和车都是眼见为实的,不会自个儿长腿跑掉。可要是图男生的好,那才是真的虚无缥缈,说不准下一刻男生就改变主意,对别的女人好了,你可哭去吧!” 林甘蓝一时没法适应苏元从纨绔子弟变身“情感博主”,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坐在轮椅里抱紧了厉晋远的大腿,朗声道:“我眼光不错,挑了个有财有貌,就算哪天分手了,说不定也是我占便宜!” 她仰望厉晋远,从笔直修长的腿看到线条分明的腹肌,再从健硕有力的胸膛看到棱角分明的脸庞,边看边不住点头,从身材到样貌,真是越看越满意。 那眼神盯得厉晋远寒毛直竖,活像在地里挑西瓜,真怕她晚上抱着他的脑袋轻敲,看熟了没。 想着想着,充满暖气的房间里厉晋远居然打了个寒颤,连忙掌心往她眼前一横,隔绝了那道诡异的视线,还不忘狠狠瞪了苏元一眼——都怪他! 苏元缩了缩脖子,他不过随口一说,谁知道这两人脑补功力这么厉害,哼! 他清了清嗓子,回到正题:“六个人里,五个都是陈四用柔情假意骗过去的,除了一个。” 不用他卖关子,林甘蓝已经脱口而出答案了:“乐悠悠。” 苏元讶异:“你怎么知道?” “乐悠悠可是十七岁的白富美,追她的人可不少,什么场面没见过,怎么可能看得上区区一个陈四!” “陈四和你想的一样,所以针对乐悠悠,他改变了方式。这年头,小学生都精通社交网络了,一天到晚无论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全都事无巨细po上网。陈四通过社交网络,知道乐悠悠喜欢绘画,事先做足了功课,果然和她一聊如故,成了莫逆之交。他把神女峰描绘得风景优美,借此邀请乐悠悠前来写生,正巧那时候乐悠悠因为学绘画跟家里人吵架了,故意离家出走,连信息也没留。” 浏览受害人资料时,苏元总是忍不住叹息,若是她们能稍微留个心眼,别那么相信网上的人,是不是生命还有转圜的余地? 网络日益发达,上至八十岁老奶奶,下到三岁孩童,个个都网络不离手。可网络在拉近人们距离的同时,也给罪恶蒙上了一层保护色,隔了一面屏幕,你甚至不知道背后是人是狗,又怎么分辨那颗心是恶是善?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林甘蓝才打起精神继续问:“那梁雪和乐悠悠的父母都曾经在深更半夜接到过拐卖的举报电话,又是怎么回事?” 苏元晃晃脑袋,驱走那些多愁善感,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更客观:“那是陈四的障眼法。梁雪失踪后,警方查到她最后去了国泰镇,他害怕暴露,故意在公用电话亭向梁雪的父母打了那通电话。” 厉晋远去过国泰镇,见识过那里的彪悍民风:“国泰镇贫穷,偶有买卖媳妇的事情发生,大家相互包庇,遇到有人进入镇子查拐卖人口,便会沆瀣一气。所以,他是想借那通电话引得警方往拐卖人口方面调查,用全镇人民作屏障,真是好缜密的心思!” “不仅心思缜密,胆子还大!”平常人一违法,肯定躲躲藏藏,哪里敢自曝其罪? 林甘蓝幽幽叹一声:“可惜,这样的人偏偏没走正道,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传说,不仅害了六条人命,还害得陈九疯了。” 苏元打断她:“不是六条人命,是五条。” 她微怔,眼眸瞬间点亮:“救回了乐悠悠?” “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还需长时间修养。而且还有一件事,你们肯定想不到。” “什么?” “陈四将其余四个女子的尸体都抛入了龙门河,只把梁雪葬在了神女峰内。我们派人去他说的地方瞧了,果然找到了梁雪的坟墓,还给她立了一块碑。碑上写了什么,你们猜猜?” 林甘蓝瞪他:“这么会卖关子,去说书好了!” 苏元撇撇嘴,埋怨道:“厉晋远,你老婆一点不温柔,你该管管了!” 闻言,林甘蓝立刻挽住他的手,捏着嗓子故作娇滴滴:“阿远,苏元不肯老老实实讲故事,你就狠揍他一顿,好不好?” 声音娇媚,柔酥入骨,厉晋远醉入温柔乡,随即横了苏元一眼,不动声色挽了袖子。 完了完了,林甘蓝居然动用“美人计”这种核武器! 苏元心神一凛,语速陡然变得极快,全盘托出:“梁雪的墓碑上写了‘爱妻梁氏之墓’六个大字!” 林甘蓝隐隐觉得陈四对待梁雪有些不寻常,却没想到他的心里竟然藏了这样一份情愫! 正因为知道了这一点,越发显得悲凉。 总而言之一句话,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警方抓捕了陈四,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审判,他一直记挂的弟弟,则联系了乐陵当地的精神病院,进行收容治疗。 并且,警方还联合乐陵和周边几个县城的警力,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打拐”行动,严厉打击拐卖人口的犯罪行为,积极解救拐卖受害者! 这起案子也算告一段落了。 远程向赵政委汇报完毕,厉晋远特意询问了苟雄的下落。 赵政委开门见山:“我们查到苟教授去了埃及,于两日前在索达金字塔附近失踪了。你可以去找他。” “哎?”厉晋远没想到赵政委这次如此容易就放人了。 “但是有条件。”果然……没那么容易! 赵政委并不打算现在就挑明:“至于什么条件,待你和林甘蓝回到基地,再说。” 厉晋远皱眉,其中难不成有什么隐情? 第408章 上门打脸 第408章 上门打脸 林甘蓝的腿伤不算严重,第二日就能下地了。 她坚持办理出院,一定要跟着厉晋远去埃及找人,怎么劝都不听。 正僵持间,乔野陪同冯媛媛来了。 厉晋远长叹一声,拉了两人一起劝,谁知冯媛媛却一本正经地表示,自己也要参与寻找苟教授的行动。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能坐视老师陷入危难而不理。况且,没有我,老师也不一定同意为厉知非治病。”冯媛媛眨了眨眼,难得美艳之中透出几分俏皮。 乔野顺势道:“我把冯医生拉进来,自然也得陪同,保护她的安全。” 林甘蓝注意到,乔野说那话的时候,冯媛媛的双颊悄悄飞上两朵红云。 哟,也不是襄王有梦神女无情嘛。 林甘蓝握住厉晋远的手,仰面看他:“阿远,冯医生和乔野都去了,身为非非的母亲,我能缺席吗?” 清丽的瓜子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似蒙了一层莹润的水雾,长长睫毛微扇,仿佛小扇子一下一下地刮过他心尖。 厉晋远一下子软了,再说不出拒绝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你同意了?”林甘蓝喜出望外,牵起他的手,俯身往手背吧唧了一口。 她的唇很软,还有点凉,厉晋远正浑身燥热,仿佛七月盛夏喝了一杯冰可乐般舒爽,身体叫嚣着还想要更多,但林甘蓝已经扭身跟冯媛媛攀谈起来了。 一股失落油然而生,厉晋远扬了扬浓眉,咳了两声。 果然拉回了林甘蓝的注意力,冷声道:“就算去,也得听我的话。” 林甘蓝嘻嘻一笑:“遵命,厉大少。” 厉晋远拿她没办法,揉了揉她的短发,满目宠溺。转头看向乔野,立时冷凝下来:“至于你们俩,先跟我们回一趟基地吧,最后能不能去,由上头说了算。” 乔野和冯媛媛都清楚他们的身份,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并不强人所难,点头应了。 晚上八点,永南基地的直升飞机将降落江州机场,连夜接他们回基地。 办理完林甘蓝的出院手续,厉晋远干脆开车回家,亲眼看见家里人安顿好了才能放心上路。乔野和冯媛媛早早收拾好行李,生怕他们悄悄溜走,几乎寸步不离。 厉晋远无奈,顺便邀请了他们一起回厉家。 军区大院那栋别墅二三层几乎全被烧毁,底层也烧了个七零八落,一时半会修缮不了,实在是没法住人。厉晋远让出了自己的两层小楼,那边家具齐全,平时都有人打扫,可以直接入住。 厉知非暂时状态稳定,陷入沉睡中只能靠营养剂维持生命,也办理了出院,家里环境好些,每日有家庭医生上门照料。 厉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早已经传遍了整个江州,厉晋远想瞒也瞒不住,厉晋行和厉晋清都得了消息,正赶回江州。 跟大哥通完电话,得知他今晚深夜就能抵达江州,厉晋远长舒一口气。有大哥坐镇,他可以全心全意寻找苟教授,不必分心担忧家里。 松懈下来,他环视一圈家里,这才发觉不见了林甘蓝。 似有心灵感应,他不慌不忙地上了二楼,尽头那间儿童房赫然浮现一抹倩影。 走近了,发现厉老太太也在,两个女人相视流泪。 抚着厉知非日渐消瘦的脸颊,厉老太太无比哀恸:“如果当初我听了小三的话,早早把纪橙橙打发走,非非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都怪我,还顾忌着厉家的脸面,不想跟纪家撕破脸,结果害了非非!” “妈,这也怪不得你。纪橙橙本就存了加害的心思,你就算赶走她,也不能绝了她的坏心思。”厉晋远走进房,温暖的大手搁在林甘蓝肩头,仿佛一种无声安慰。 他是真的没怪罪厉老太太,以纪橙橙的心性,分明没买机票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马上回家了,厉家二老哪里是她的对手! 林甘蓝也轻声附和:“老太太,人各有命,别太怪责自己。况且,这次我和阿远去埃及,就是找能医治非非的人,很快就能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 “厉晋远,滚出来!”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混杂在一起,颇有几分气势汹汹。 厉晋远疾步走出几步,想到林甘蓝腿脚不便,搀扶着她慢悠悠下楼,还不忘叮嘱厉老太太看住孩子。 待他们抵达门口,已经是三分钟后了,那群人骂得口干舌燥,分贝降了不少。 乔野抱臂站在一旁看戏,看见他们来了,打趣道:“阿远,你的仇家可真不少,就是脑子不太好使。上门找茬也不知道带个扩音喇叭,非得费力巴哈地喊,喊破喉咙也是活该!” 冯媛媛扯了他一把,这厮嘴巴真损! 厉晋远见惯不惊,扫一眼上门找茬的人,冷笑:“不远万里从夏威夷过来,真是辛苦三位了!消息这么及时,韩诺可功不可没。” 寥寥两句话,已够林甘蓝揣摩出三人的身份了! 年轻的气质妇人,应该是纪家的大女儿纪如珠,那对互相搀扶的老夫妻则是纪家二老。林甘蓝有些愕然,昨儿才通了电话,这么快就上门算账了? 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厉晋远揽住她的肩,由上至下地轻轻抚了抚,仿佛在说:别害怕,有我呢。 这番动作落入纪家人的眼里,却十分不是滋味。 尤其纪如珠,她虽然比纪橙橙略大几岁,但姐妹俩一直关系甚好,几乎无话不谈,纪橙橙对于厉晋远的多年感情,她也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眼看厉晋远将纪家疼爱的小女儿弃如敝履,甚至送进了监狱,却对另一个女人呵护备至,她再忍不住,握了握拳头,几步冲上前去抓林甘蓝的手:“在背后煽风点火的就是这个女人吧?” 谁知,林甘蓝即使受伤了,反应仍然敏捷,稍稍侧身,完美地让她扑了个空! 厉晋远往前站一步,高大的身躯挡在林甘蓝身前,眉宇间隐隐浮起一层薄怒:“厉家不欢迎动手动脚的人!” 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纪家人,纪父纪母也掺和进来,一人撕扯一边衣袖,空气里回荡着布料撕裂的声音。 纪母怒斥:“厉晋远,橙橙爱了你那么多年,即使这辈子没缘分结成夫妻,你也不必陷害她入狱吧!她那么单纯天真的女孩子,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这个狠毒男人!真想挖开你的胸膛,看一看你的心肝是不是黑色的!” 林甘蓝惊得睁大了眼睛,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纪橙橙单纯天真? 阿姨哟,你是不是对“单纯天真”有什么误解?! 纪父也不甘示弱:“我和你爸爸是多年世交,两家一直互相扶持,没想到几十年的情谊就毁在一个女人手上!阿远呐,伯父真的很难过,你本有大好前途,为何要被蛇蝎心肠的狐狸精蒙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林甘蓝惊恐脸:蛇蝎心肠的狐狸精是说我么?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最后是纪如珠,欲语泪先落:“阿远,我一直当你是弟弟,本以为你和橙橙会日久生情,咱们迟早是一家人,当初晴晴的事情我那么伤心,也没跟你们计较。没想到……你竟然听信了这个贱人的话,把那么爱你的橙橙送进监狱!早知如此,当年我就不该放过你们!” 乔野听得直打哈欠,翻个白眼:“我还以为能有什么新鲜东西呢,翻来覆去就这几句,你说完了换我上,跟车轮战似的,无趣!” “你——” 纪如珠眼眶含泪,指向他的手指禁不住微颤。 乔野最不怕跟人吵架了,上下嘴皮子一合,各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词句哗啦啦就出来了,简直犹如黄河之水,颇有滔滔不绝之势。 他正准备开口,瞥见厉晋远微微摇头,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就回去,耸耸肩,不再掺和。 面对群情激愤的纪家人,厉晋远一脸淡定:“首先,让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林甘蓝,我的未婚妻,非非的亲生母亲,并非什么蛇蝎心肠,也不是什么狐狸精。” “她陷害橙橙,蛊惑你们家的人,不是狐狸精……” 纪如珠下意识吼出来,迎面触到厉晋远的眼神,寒冷如万年不化的冰川,剩下半句“还能是什么”不自觉咽了回去。 她拢了拢手臂,甚至觉得周围温度陡然下降了好几度,几乎让她有下雪的错觉。 喝止了纪如珠,厉晋远继续道:“既然提到晴晴的死,我就跟你们掰扯一番,省得你们家一辈子都把这笔账记在厉家头上。” “当时只有厉知非在旁边,晴晴就是被他推下游泳池溺死的!”提到夭折的女儿,纪如珠双目赤红,撕心裂肺地怒吼。 厉晋远岿然不动,长身玉立如一株笔挺的白杨树,气势不输半分:“别忘了,非非站在二楼,他当时还不满三岁,哪里来的力气将晴晴推过二楼栏杆,推进游泳池?再者,你们一直在前院,可听见了晴晴从二楼落水的声音?” 世间真理,从来不是谁的声音大,谁就说了算。 纪家人哑口无言,半晌,纪如珠迟疑道:“那……晴晴是怎么死的?” 厉晋远掷地有声:“谋杀。” 纪如珠哗然,不是意外? 她的心跳如鹿撞,油然生出一股惴惴不安,嗫嚅问:“那……凶手是谁?” 厉晋远轻声吐出一个熟悉的名字:“纪橙橙。” 第409章 无巧不成书 第409章 无巧不成书 “不可能!” 纪家三口齐齐否认。 “这些年我们早把橙橙当作亲生女儿,对她那么好,她怎么会谋杀晴晴?” “橙橙从小就懂事乖巧,而且心地善良,连杀鸡都不敢,更别提害人了!” 就连纪如珠也无法接受:“她可喜欢晴晴了,还说想生一个如晴晴那么可爱的女儿,厉晋远,你就算说谎也不用挑一个绝对没可能的人啊!” 厉晋远摇头,语气沉肃:“我没说谎。”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橙橙……”纪如珠喃喃自语,显然难以置信。 乔野嗤笑一声:“你们真以为自己了解纪橙橙这个人?呵,真是一场笑话!” 厉晋远知道纪家人一时无法接受,略一思忖,将一个u盘地过去:“自从晴晴出事后,我一直在暗中调查纪橙橙,她绝对不是你们想象中的良善之人。这里面,拷贝了一份证据,如果不信,也可以找其中的当事人对证。” 纪如珠愣了许久,才鼓足勇气接过u盘,仿佛那是烫手的山芋,双手不住颤抖。 “另外,通过纪橙橙的前同事,我还打听到一件事。纪橙橙有定期清理自己的习惯,会催眠自己,借此深埋一些不好的事情,即使进行测谎反应,也能骗过测谎仪。” “清理自己?”这四个字纪如珠都认识,可拼凑在一起,她就不明白意思了。 “比如她做了一件坏事,通过催眠自己将坏事从浅表记忆抽离,埋进深层记忆里,催眠结束后,她的潜意识就不会记得这件坏事。即使她说没做过,浅表记忆确实显示如此,甚至能骗过测谎仪。而且,这样一来,她也不用时时刻刻面对良心的责难,完全可以当做过的坏事不存在。” 纪如珠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欲坠:“不……橙橙不会的……” 她突然意识到,其实他们一家对纪橙橙的工作都不怎么了解,想反驳都找不出站得住脚的理由。 “先别急着反驳。”厉晋远的低沉嗓音仿佛有种魔力,引得人不得不信服,“这件事是纪橙橙难得醉酒后不小心说溜嘴,让那位前同事知道了。至于真假,也有甄别的方法。” “什么方法?”纪如珠蓦地抬头,眼眸一亮。 无论纪橙橙是不是凶手,她都想查个水落石出,至少给夭折的女儿一个交代! “纪橙橙有个习惯,进行自我催眠的时候不会有别人在场,但是会录音留存,大概是为了应对某些特殊情况。如果能找到那支录音笔,一切真相都将浮出水面。” 厉晋远扬眉:“纪橙橙一向心思缜密,那支录音笔肯定藏得极深,不过身为她的家人,你们应该是最有机会找出那支录音笔的。” 纪家人面面相觑,仿佛被晴天霹雳炸了个里嫩外焦,半晌回不过神。 好一会儿,纪母才结结巴巴地质疑:“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厉晋远抬手看表,时间不早了,他没工夫跟纪家人继续周旋:“信不信,随你们,反正我没什么损失。在我这儿,纪橙橙伤害我的儿子,妄图制造火灾谋杀我家人——她,早就洗不白了!” “我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迎着纪家人充满戒备的目光,林甘蓝挺了挺34c的胸膛,无言宣誓:找纪橙橙算账,有她一份! 南方冬日,天总是黑得特别早。 还没到七点,夜幕已然降临,天地间充盈了一笔笔浓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厉晋远懒得搭理纪家的人,径直乘车奔向江州机场,一到八点,来自永南基地的直升飞机果然到了。顺着军方航线,一行人连夜降落在乐河市,一辆军用吉普早早待命,几乎没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直奔永南基地。 乔野和冯媛媛还是头一次乘坐军用直升机,刚开始颇有些新鲜,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待经历了几个小时的飞行后,又紧接着踏上颠簸的进山之旅,两人已经面如土色,瘫在吉普后座没了张望的力气。 天刚蒙蒙亮,他们终于抵达了永南基地。 直奔办公室,赵政委见了乔野和冯媛媛,面色不改:“这两位是……” “我是苟教授的学生,希望能跟厉先生一起寻找老师。”冯媛媛紧张得小腿肚打颤。 一路上,林甘蓝发现她的美艳外表下,其实藏了一颗萌萌哒少女心,看似夜夜酒吧笙歌的长相,居然是个“一杯倒”,平时最喜欢待在家里织毛衣! 天呐,这种反差萌少女居然落到了乔野手里,林甘蓝暗地里忍不住叹气,简直是暴殄天物! 赵政委似乎早调查过,知道苟雄有个美艳的女学生,立时反应过来:“冯媛媛?” “到!”冯媛媛双腿并拢,挺直身形向他敬了个礼。 只是那敬礼的姿势不太规范,显出几分滑稽,逗得赵政委都不由笑了,连连摆手,示意她不必那么紧张。 随着赵政委的视线挪到自己身上,乔野浅笑,简短地报上姓名:“乔野。” 赵政委居然没有追问,而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林甘蓝转念想到乔野的家庭背景,早年也是出过军政人物的,大概和赵政委结识,便释然了。 “乔先生也要去埃及找苟教授?” 乔野点头。 “可是,这趟公务没法算上二位,毕竟你们不是永南基地的人。” 林甘蓝心头“咯噔”一跳,寻找苟雄什么时候成了一桩公务? 似乎生怕赵政委不允,冯媛媛连忙建议:“没关系,我也有一些人脉,可以用学术交流的名义进入埃及。” 她看着厉晋远,含情脉脉,欲言又止:“只要……让我跟着厉先生就行了!” 那眼神,看得乔野狠皱了眉头,危机感丛生,连忙补充:“我的公司在埃及有一笔基建投资,我可以用商业合作名义进入埃及!” 不久之后,他就明白了冯媛媛的眼神,叫作“求生欲”! 跟着厉晋远不仅有肉吃,还……有命可以活! 清早,永南基地会议室。 厉晋远不经意扫一眼,回字形的会议室内居然坐满了人,大部分都是熟脸。 赵政委没有介绍的意思,开门见山:“其实,我们也在找苟雄教授。” 厉晋远一点不诧异,看见这架势,已经猜到了几分。 赵政委继续道:“前几日,我们刚和美国达成了一项开发合作,盖亚计划。旨在尝试通过重组基因序列,从而攻克脑外科难题。” “我知道!”冯媛媛脱口而出,“我听老师提过,这项计划正在洽谈中,这么快就确定了合作?” 赵政委淡淡一笑:“盖亚计划是服务全人类的好事,无论哪个国家,都乐见其成。而苟雄教授,正是这项计划中的关键人物。” 林甘蓝一下子明白了,难怪寻找苟雄教授成了公务。 赵政委看向她和厉晋远:“美方与埃及的关系紧张,派人进入埃及境内恐会引起不必要的争端,所以委托我们进行寻人。真是无巧不成书,你们也在寻找苟教授。” 于是,这项任务就落到了他们头上? 林甘蓝望着受伤的双腿,无奈地叹一声,她和厉晋远可真是劳碌命! 第410章 出发 第410章 出发 苟雄,男,四十七岁,独身。 美籍华裔第二代,主修脑外科,辅修心理学。 盖亚计划主导人之一,主张利用古老典籍融合现代的崭新技术,进行融古通今的创新性研究。他的其中一项成就便是从华夏古籍中重现了气味催眠法,如“南柯一梦”的故事般,使人闻着米饭的香味便能沉沉入睡,为治疗神经衰弱导致的失眠颇有奇效。 苟雄爱好考古探险,于八日前离开美国华盛顿,启程前往埃及,以“考古研究”的名义进入索达金字塔,两日前失踪。 望着大屏幕上的资料,林甘蓝有些出神。 照片上的苟教授,看上去比真实年纪年轻了至少十岁。那双狭长的双眸清澈见底,笑容天真灿烂,仿佛不知忧虑的孩童对生活充满了无限热情和希望。 他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穿着深蓝色的polo衫,搭配浅色牛仔裤,大大咧咧站在巴黎埃菲尔铁塔面前,兴高采烈比着“耶”的手势。 这神采飞扬的模样,实难让人把他和手术台前严肃缜密的脑外科医生联系在一起,怎么看都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学毕业生,拎着背包就敢浪迹天涯。 “苟教授失踪的地方,在索达金字塔附近。而你们的任务,就是尽快赶到索达金字塔,把苟教授带回来。”赵政委敲了敲桌面,一锤定音。 厉晋远长眸微凝:“给我哪些人?” 赵政委咳了两声,面色有些难看:“事发地点在他国境内,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争端,我们也不能派太多人执行这个任务。” 厉晋远不经意皱了皱眉头,万里迢迢去埃及寻找一个失踪的重要人物,怎么也算个三星级别的任务,总不能让他当个光杆司令吧? 他不耐烦地了:“别打马虎眼,说清楚,‘不能派太多人’到底是几个人?” 赵政委伸出一根食指,想了想,又竖了两根手指头。 三个人? 厉晋远眉头紧蹙,沉声道:“林甘蓝算一个,还有两人是谁?” 赵政委扯着嘴角笑了笑,把人指向了他的对面,算上冯媛媛和乔野。 下一刻,厉晋远望向他的眼神陡然冷冽,赵政委扭头看了看会议室的门,咦,关得严严实实啊,屋子里还开着暖气——怎么背后突然吹来一阵阴风啊! 黄金救援时间是七十二小时,而苟雄已失踪足足两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会议结束,赵政委拿出早准备好的通行证,一一交给他们。 m国和埃及外交关系尚可,林甘蓝和厉晋远持的是“公务通行证”;冯媛媛有国际医疗背景,而且曾经参加过在埃及召开的国际医疗学术会议,给她准备了“学术通行证”;而乔野,则凭借公司的投资背景,手握“商业通行证”。 直到此刻,林甘蓝才恍然大悟:“赵政委,您可真是一只老狐狸啊!敢情我们还没到,你早早就设计好了,打发我们三个去执行任务?” 她的语气半分调侃,半分讽刺。 赵政委垂头,避开直视他们的视线,摸了摸鼻尖:“也不算太早,你们从江州过来可花了一夜,足够办几张通行证了。况且,你们是执行任务的先头部队,我们当然要准备充分点,做好你们的坚实后盾!” 先头部队统共就四个人? 呵,真寒碜! 林甘蓝比较委婉,翻了个白眼抗议。 厉晋远就不同了,行事向来光明正大,冷哼一声:“花言巧语。” 说归说,他很清楚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别说苟教授跟自家儿子的安危有关,就算没关系,部队下达命令,他拼死也会完成任务。 他们匆匆吃过一顿稀饭馒头,就上了永南基地的直升飞机,直奔埃及的开罗国际机场。 下了飞机,一切就只能靠自己了。 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从没有过执行任务经验的乔野和冯媛媛都傻眼了,看看林甘蓝,又瞧瞧厉晋远:“现在该怎么办?” 十二月末的埃及正值冬季,最低气温能达到零下十度,他们穿了长衣长裤,防风外套裹得严严实实,每人一个大背包,统一的登山鞋,俨然是几个结伴的背包客。 厉晋远略一沉吟:“趁早赶到索达金字塔去。” 埃及约有近百座金字塔,仅尼罗河下游就有约八十座,是名副其实的“金字塔王国”。开罗郊外的吉萨地带,拥有丰富的黏土和石材,金字塔云集,赫赫有名的胡夫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就座落在吉萨。 然而新近发掘的索达金字塔却并不在吉萨,反而在距离开罗两百多千米之外的亚历山大。机场正巧有superjet公司运营的长途巴士,事不宜迟,他们立刻买票连夜赶往亚历山大。 十二月末并非埃及的旅游旺季,且是深夜的“红眼巴士”,偌大的双层巴士客人并不多。厉晋远一行四个华裔面孔,甫一上车就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眼光。 乔野昂首挺胸,自信满满:“埃及人挺识货啊,一眼就看出我是个有内涵的大帅哥。” 冯媛媛白他一眼:“内涵看不出,自恋倒是挺明显的。” “冯医生,你这是嫉妒我的帅气!” “屁咧,你明明丑到我了!” 林甘蓝和厉晋远坐在他们前头,懒得理会这对互相攻击的活宝,不约而同伸手去取椅背后的旅行手册。 只有一份,一人扯住半边。 厉晋远笑了笑,车厢内的灯光溶入他的黑眸,熠熠生光:“一起看?” 林甘蓝点点头,两颗脑袋凑到一块儿,分外亲昵。 旅游手册有英文注释,介绍了长途巴士的目的地亚历山大,是埃及的历史名城,地中海的避暑胜地,有着“地中海明珠”的美誉。古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的亚历山大灯塔遗址就座落在近海的法罗斯岛上。 林甘蓝头一次来埃及,不仅心生向往:“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顺路一睹亚历山大灯塔的遗址,这可是世界七大奇迹之一啊!” 瞥见她闪烁的星星眼,厉晋远暗暗下定决心,趁青春韶华应该多抽点时间陪她畅游世界。 唔,男人三十一枝花,他还是一枝花骨朵,“青春韶华”四个字应该没错! “你在想什么?”林甘蓝晃了晃手掌,引回他的注意力。 厉晋远勾唇,黑眸映出她清丽的容颜,如清水出芙蓉,令人见之忘俗。他似乎怕惊扰了这朵素雅的芙蓉花,轻声道:“我在想,你这个愿望一定能达成。” “哎?”林甘蓝怔怔望向他,一脸狐疑,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 狭长的双眸微眯,厉晋远翻开旅游手册,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地图上的某一处。 这幅一月前新近更正的地图显示,索达金字塔就在岸边,距离亚历山大灯塔……一个指甲盖那么远! 第411章 半路凶客 第411章 半路凶客 从开罗出发,一路向北。 夜色下,星空亮若玉带,衬得沙漠比白日温柔许多。 林甘蓝头一次亲眼看见沙漠,禁不住好奇,额头抵住巴士的玻璃窗,不顾凉意沁人,眼巴巴地望着外面。 见状,厉晋远揉了揉她的发,凑到她耳畔,轻声道:“把手头的事情了结,我们一起环游世界?” 这些年他一直奔波劳累,不是在执行任务,就是去执行任务的路上,完全没有自我生活。这段时间儿子患病,家里发生火灾差点酿成大祸,他才惊觉自己对家人欠缺太多关心,不由萌生了退意。 玻璃窗上映出他的侧颜,棱角分明,如一尊精致的雕刻,充满了力与美的和谐。 林甘蓝垂眸,许是他靠得太近,耳朵根子倏地红了,声音低若蚊呐:“你真舍得下部队?” 厉晋远抿唇,沉默了。 他内心是真的喜欢军队这个地方,心思单纯,为民服务。 仿佛早料到了一般,林甘蓝轻描淡写岔开话题:“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巴士缓缓开进一个服务区,司机操着一口不标准的英文告诉大家,这是途中的唯一停靠点,吃饭的、上厕所的、下车休息的都抓紧时间了。 他们急着赶路,只在飞机上吃了一餐,这会儿腹中饥肠辘辘,厉晋远和乔野便结伴下去买食物。 一番骚动,巴士顿时空了大半,冯媛媛一个人坐着冷清,干脆走上来,坐在了林甘蓝身边。 她询问了几句林甘蓝的腿伤,只是眼神躲闪,似乎另有他意。 林甘蓝淡淡含笑,听冯媛媛从腿伤扯到了她和厉晋远的关系,又从厉晋远扯到了乔野身上。 直到冯媛媛问出:“听说厉少和乔野是发小,那应该很了解彼此?”林甘蓝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敢情是拐着弯打听乔野! 看来,这冯媛媛对乔野也并非全无感觉嘛。 林甘蓝淡笑自若:“冯医生,你想知道关于乔野的什么事呢?” “啊!我只是随便问问。”被识破了,冯媛媛双颊漫上一层红晕,想了想,不甘心道,“我听说乔野一直花名在外,是江州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跟许多女人掰扯不清,是……真的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似乎格外矛盾,在传闻中摇摆,将信将疑。 林甘蓝点点头,瞥见她眼眸中光彩尽失,整个人陡然失魂落魄,鬼使神差又摇了摇头。 冯媛媛重燃一丝希望,懵了:“林小姐,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传闻中,乔野的确是个花花公子,这没错,所以我点头。但传闻是不是真的,我不清楚,而且也没见过乔野的‘绯闻女友’,所以持怀疑态度,摇头了。” 冯媛媛有些沮丧:“啊,连你都不清楚?” 她以为凭着厉晋远这条线,林甘蓝应该跟乔野挺熟悉,这才冒险打听。 这下,没问出个究竟,反而让林甘蓝琢磨出了她对乔野的心意,冯媛媛羞得满面通红,转身就要回自己座位。 林甘蓝喊住了她,斟酌片刻:“冯医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别人怎么说不要紧,关键是你的感受。” 冯媛媛虽然生得美艳,可这些年一直醉心学术,二十好几的人了,连小手都没拉过,此时听得一愣一愣,半晌才道:“我再想想,多谢林小姐提点。” 林甘蓝收回目光,她不过多说了两句话,不算什么提点,只是觉着乔野虽然一派风流倜傥,可为人不坏,不想断了他好不容易开出的一朵好桃花。 没多久,厉晋远和乔野回到车上,手里还拎着埃及当地的特色食物。 “尝尝这个eish,现做的,还热乎着。”厉晋远递过去一袋烤面饼。 借着车厢内的灯光,林甘蓝翻来覆去研究,热乎乎的椭圆形大饼仿佛吹起的气球,接触到夜晚的冷空气,很快就冷成了中空的薄饼。 林甘蓝学着厉晋远的法子,撕下一片蘸酱吃。那酱由芝麻和花生混做而成,香气四溢,令人吃了一口,还想第二口,怎么都停不下来。 瞧她感兴趣,厉晋远多介绍了两句:“eish是埃及人的主食之一,他们很敬重这种食物,绝不会浪费。浪费eish就意味着对真主的不敬。” 小小一块饼,也有如此大的讲究?林甘蓝挑眉,暗暗感叹,世界果然奇妙! 吃完一块烤面饼,林甘蓝轻捶胸口,被噎住了。 厉晋远适时送上一碗绿色浓汤,她喝了一大口,味道极其鲜美! “这是什么?”她指着汤碗里的绿色植物问道。 “锦葵。”厉晋远庆幸买东西时特意多问了两句,才能在林甘蓝面前侃侃而谈,“把锦葵叶子洗净粉碎,混入羊肉、鸡肉、黄油和大蒜一起煮汤,搭配eish食用,风味尤佳。” 后座,冯媛媛指尖点了点乔野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呐,听听!厉少怎么说得头头是道,我问你,你却一问三不知?” 乔野一点不生气,反而笑容满面:“我和他可不一样,他光顾着吃,我嘛……” 冯媛媛斜睨他一眼,语气不善:“你怎么样?” “吃的我没问清楚,可埃及的婚礼习俗,嘿嘿,我全知道了!媛媛,你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婚礼,中式的,西式的,埃及的,我都行!只要新娘是你就成!”乔野耷拉了眼角,活像爆红网络的丧气猫,“媛媛,你到底什么时候答应我的求婚啊!” 这厮……还没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呢,已经得寸进尺到谈婚论嫁了? 冯媛媛微怔,恍然发觉他刚才连称呼也改了,以前还喊一声“冯医生”“冯小姐”,这会儿进展神速,张口闭口唤她“媛媛”了! 冯媛媛紧闭双唇,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乔野的嘴皮子可溜了,她随便说一句,他早有十句话等着了! 林甘蓝没回头,偷听这对活宝逗趣,不由展颜一笑,深觉之前那几句话没说错,冯医生和乔野……还挺配。 旅途漫长,巴士没有停留太久,确定乘客全部返回车上,司机重新开车出发。 林甘蓝侧脸望向窗外,余光掠过车尾,隐约发现两个人影正鬼鬼祟祟直起身子,悄悄从后座往前挪。 正值旅游淡季,双层巴士乘客不多,不过十几个,林甘蓝心里默数,微微拧了眉头。 “怎么了?”厉晋远发觉了她的异样。 “刚刚停在服务区,好像混了两个人上车。” 厉晋远余光往后扫一眼,那两个黑影已经不见了踪迹,不知道躲藏在行李里,还是悄悄上了巴士的上层。 林甘蓝拉住他,小声道:“也许是我看错了,人生地不熟,别惹事端。” 想到此行的任务,苟雄教授危在旦夕,他们没时间可浪费,厉晋远回身给她盖上毯子,调低了座椅,柔声嘱咐:“那就别想了,乖乖睡觉。” 还藏了一句没出口:就算有危险,他也会挡在前面。 有厉晋远在,她没再纠结这件事,安心入睡。半夜,腿伤发作隐隐作痛,林甘蓝陡然惊醒。 黑沉沉的车厢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开了灯,随着车身颠簸,晃得她眼睛发酸,缓缓睁开眼,迎面遇上一道闪烁寒光的利刃,唬得她睡意顿时消了大半。 定睛一看,先前那两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居然手里握着锋利的匕首,正从车头开始,一个个叫醒乘客实施抢劫! 林甘蓝哀叹,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等等,遇到他们,好像是那两个劫匪更不幸吧! 第412章 丢尽了男人的脸 第412章 丢尽了男人的脸 林甘蓝坐在巴士中部,前面零零散散坐了四个乘客,一对年轻的白人夫妻,两个中东面貌的小哥儿,看样子都是结伴前来旅行的。 此时劫匪已经抢完了那对白人夫妻,正逼着中东小哥交出钱财,很快就轮到林甘蓝了。 偏她双腿受伤,走路还行,使力打斗就拖后腿了,只好悄悄掐住厉晋远腕间一点皮肉,三百六十度旋转。 一股揪心的疼痛陡然袭来,厉晋远倏地惊醒。 “嘘!” 女子的清新香味围绕身边,林甘蓝佯作趴在他肩头睡着了,乌黑发亮的短发披散下来遮住她的脸,也掩住了她轻微的唇动,声音压得极低:“别出声,前方有人抢劫!” 厉晋远依旧一副仰躺沉睡的姿势,眼皮微微觑开一条缝,将座椅前方的场景尽收眼底。 那两个劫匪长了一张典型的欧罗巴人种脸,肤色偏深一些,眼窝深陷,鼻子高大,嘴唇薄而微翘,一头卷曲短发有些滑稽。 他对外国人有些脸盲,总觉得两人长相差不多,干脆以衣服颜色区别,简单粗暴。 一个穿黑衣服,运动短裤搭配运动鞋,鞋子上“阿迪王”三个中文十分显眼,另一个穿了绿衣服,脖颈间还骚包地系了条绿丝巾,厉晋远暗叹,丫的怎么不戴顶绿帽子,从头绿到脚呗! 那两个中东小哥仗着劫匪人少,不愿意老老实实交出钱财,拉扯中,也不知黑衣服侧身给他们看了什么,不过片刻功夫两人就乖觉了,颓然地交出了钱夹,连手指上的白金尾戒都被撸去了。 咦,难不成劫匪还有蛊惑人心的法宝? 林甘蓝悄悄留了个心眼,眼睁睁看着劫匪把中东小哥撇到一边去,大踏步向他们走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巴士驶入服务区开始,那两个劫匪便隐匿在暗处把车上乘客的情况摸索得一清二楚,知道他们和后座的一男一女是同伴,索性一齐叫醒。 厉晋远佯作刚醒,还演技精湛地打了个哈欠,徐徐睁开眼,看见横在脖颈间的匕首,浑身一僵。 林甘蓝暗暗失笑,这厮不进演艺圈真是可惜了,她也不能输,圆睁了一双杏眼,吓得尖叫。刚起了个调到,黑衣服劫匪声音粗沉,喝道:“不想死就闭嘴!” 还故意举着匕首往她面前晃了晃,森寒的刀锋反射灯光,十分刺眼。 林甘蓝侧身伏在厉晋远肩头,身形微抖,仿佛吓得不敢面对,实则借此遮掩了半张脸,免得被劫匪看出端倪。 后座的乔野和冯媛媛也被弄醒了,反而比他们俩表现得淡定,乔野甚至直视回去,怒道:“抢钱也得有职业操守,别动手动脚!” 可惜这两个埃及人听不懂中文,什么反应也没有,操着一口蹩脚的英文不断重复,让他们交出钱财! “好,我们给钱,只求别伤害我们!”厉晋远出声,一口流利的英文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劫匪的英文水平有限,不一定全听懂了,但看厉晋远的怯懦表情,大致猜到了他的意思,挥了挥匕首,催促道:“快点!” 厉晋远伸手往衣兜里掏,近乎一米九的身高,却表现出了十足的懦弱,一个劲儿往座椅角落里缩。 两个劫匪用阿拉伯语说了几句,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带了满满的嘲讽。 巴士里醒着的乘客都满面愤怒,似乎没想到厉晋远这么个近乎一米九身高的壮年大汉,却是个大怂包,连一丝反抗都没有,就乖乖配合劫匪交钱。 只有林甘蓝勾了勾唇,暗地忍笑。 她心里很清楚,厉晋远才不是个会吃亏的人,他现在有多怂,一会儿这两个劫匪就会有多惨! 正如她料想的那样,厉晋远一只手伸入怀中,在衣服的掩映下其实根本没碰到钱夹,冲黑衣服劫匪招招手,富有磁性的低沉声音充满了诱惑:“你来,我把钱都给你。” 林甘蓝翘了翘唇角,坐等黑衣服劫匪遭殃。 但黑衣服劫匪越走越近,眼看已经进入厉晋远的有效攻击范围了,他却紧皱眉头,隐忍不发。 林甘蓝悄悄碰了碰他,暗地里提醒,该出手了。 然而厉晋远不仅没有出手,反而真的摸出钱夹递过去,假惺惺赔笑:“钱都在这儿了。” 他从来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护照、身份证之类的东西单独放在别处,黑衣服劫匪翻开钱夹,里面只有一些现金,换算人民币大约三四千。 黑衣服劫匪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哼哼两声,扫一眼他们身上也没多余的首饰,比划了两下匕首,威胁过他们便大踏步走向后座。 冯媛媛看得目瞪口呆,从乔野口中她可没少听说厉晋远的英勇事迹,还以为是个正义勇敢的男人,谁知遇到抢劫犯居然怂了! 她很想呐喊:拜托,这两个抢劫犯只一米七几的身高,即使有点肱二头肌也完全不够看,快发挥你的兵王实力啊! 然而,厉晋远完全听不到她的心声,不仅乖乖交出了钱财,还一脸猥琐地赔笑! 她呆滞地碰了碰乔野,充满了怀疑:“乔野,这真是那个传说中的特种兵王,会不会被人掉包了啊?” 乔野也不明白,他可是见识过厉晋远的身手,就算这两个劫匪一齐上,都不是他的对手,怎么会乖乖放过了他们? 正思忖,绿衣服劫匪已经站到了他面前,神情倨傲,匕首刀尖挑开他的外套,露出斜插裤兜的真皮钱夹。低眸一扫,看见他腕间的钻石金表,顿时喜形于色,挪不开视线了,那灿灿金色溶入眼眸,最后归于一片沉沉的欲望。 绿衣服劫匪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虽然乔野听不懂,但凭他的语气,大致能猜到是让他把金表取下来,和钱夹一起交出去。 一旁的冯媛媛也猜到了,挽住乔野的胳膊,赌气似地讲:“不许认怂!跟你哥们似的,一点男人样都没有!” 冯媛媛的声音不小,清清脆脆,半个车厢都听见了。 林甘蓝敛眉,有些不高兴,她很清楚厉晋远的性子,绝不是会认怂的人,在最后时刻改变了初衷,一定有原因! 反观厉晋远,似乎完全没听到冯媛媛的话,十分沉得住气,躲开两个劫匪的视线,朝乔野眨了眨眼。 多年兄弟,这点默契乔野还是有的。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厉晋远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乔野几乎没犹豫,选择了相信兄弟! 他轻拍冯媛媛的手背,安抚了两下,随即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去摘腕间的手表,一副“只要你们别伤害我一切好商量”的懦弱样子。 那对白人中的妻子去过m国,略懂些中文,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不屑地冷哼:“都说一个m国人是龙,一群m国人是虫,这话果然没错。瞧瞧,这俩人高马大的m国男人居然这么懦弱,完全放弃了抗争,真是可悲!” 林甘蓝翻个白眼,这教训的语气,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宁死不从,凭一己之力制服了劫匪呢! 眼看乔野已经摘下了金表,搁在左手掌心,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右手伸向了裤兜去掏钱夹。 “乔野,不要听他们的!他们这是抢劫,我们不应该助长这种歪风邪气,我们要抗争!”冯媛媛的劝说只换来乔野的一声“嘘”! 眼见劝说不动,她只好转而抓住林甘蓝的胳膊,用力摇了摇:“林小姐,你们是军人,怎么能连反抗都省了,直接屈从呢?” 看着厉晋远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林甘蓝语气坚定:“无论他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他。我相信,他的选择不会错。” 寥寥几个字,厉晋远勾了勾唇角,即使连一个解释也没有,她依然全身心地相信自己,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们……真让我失望!还特种兵呢!简直是丢尽了m国军队的脸!” 白人妻子听到“特种兵”三个字,眼眸一亮,用英文和丈夫交流,数落m国军人就是懦夫! 话音刚落,两个劫匪互看一眼,方才的轻松表情瞬间褪去,望向厉晋远和乔野的眼神陡然严肃,他们的英文不算流利,可“soldier”这个单词还是能听懂。 厉晋远眸色一沉,发觉了车厢内的气氛不对劲。 他本来想拖延时间,待劫匪将注意力从他们身上移开后再行出手,现在看来,一刻都不能再等了! 两边座位中间的过道狭窄,两个劫匪只好一前一后地往里走,察觉这两个m国人身份不简单,劫匪正打算了退出过道聚在一起,谁知厉晋远猛地冲出座位,提膝撞掉黑衣服劫匪手里的匕首,双手擒住他的脖颈,眨眼间就将他拎小鸡似地制住,往巴士的后门丢去。 缠斗中,劫匪的衣服被掀开,露出了绑在腰间的土制管状炸药,吓得车厢内一阵尖叫。 林甘蓝终于明白为何最后时刻厉晋远改变主意,不仅没有出手制伏劫匪,反而乖乖交出钱财,并伪装出一副认怂的样子了—— 他在等,等劫匪松懈的时候,将炸药先行扔出车外,否则一旦打斗起来万一劫匪引爆了炸药,一整车的人都将陪葬! 然而,事与愿违。 尽管厉晋远用尽了全力,但黑衣服劫匪没能被推出车外,反而摔在车门上狠狠弹了一下,不倒翁似地借助反弹力将他也拽倒了,两人摔在巴士中段,滚作一团。 林甘蓝定睛一看,惊道:“车门被锁上了!” 第413章 该死的棒子佬 第413章 该死的棒子佬 车内顿时一片哗然,沉睡的乘客都被叫醒了,个个惊慌失措。 “什么,车门被锁住了?我们出不去了?” “劫匪身上还有炸药!完了,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天呐,求上帝保佑我们平安无事吧!” 各种语言,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闹得不可开交。 绿衣服劫匪勾唇,深峻的眉目狠皱,不耐烦地厉喝:“shut up!” 他阴笑着,视线移向林甘蓝,一把将她抓过来,匕首横在雪白的脖颈间,森寒的刀锋映出她的肤如凝脂。 “再不住手,你的女人就完蛋了!”绿衣服劫匪浑身充满戾气,冲厉晋远喊道。 此时,厉晋远已经制伏了黑衣服劫匪,将他的双手强制交叠在身后,死死箍住两只手腕,腾出一只手想解开劫匪绑在身上的炸药,闻言,他停下了动作。 “你想怎么样?”他的声线低沉,简单的英文单词从他的唇齿间流出,仿佛大提琴般悦耳动听。 “放开他!”绿衣服劫匪指了指自己的同伴,“否则,我就杀了她!” 锐利的刀锋上挑,又逼近了几分,强迫林甘蓝微微抬头,脖颈间似乎弥漫了一股寒意。 “行,你别伤害她。”厉晋远淡淡应承,那双深邃的眼眸定定望向林甘蓝。 绿衣服劫匪轻哼一声,颇有些洋洋得意,他之前就看出这一男一女姿态亲昵,肯定是一对儿!这女人看上去弱柳扶风,而且腿脚不便利,正好拿她作人质,顺便杀鸡儆猴,还能唬住车上一班乘客!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车乘客都吓得瑟瑟发抖,他和同伴成功搜刮了大批钱财,然后美滋滋地扬长而去! 似乎是为了配合他的美梦,手上的女人止不住颤抖,黑白分明的眼眸犹如氤氲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仿佛下一刻就会淌出泪珠。 “don''t kill me!”林甘蓝细眉微蹙,细细弱弱地啜泣。 “只要你的男人听话,不要多管闲事,我保证你不会有事!”绿衣服劫匪朗声大笑,斜睨了厉晋远一眼。 哼,他和同伴早安排了双保险,如果连刀都吓不住人,就亮出绑在身上的炸药,做出一副同归于尽的样子。这些有钱的旅客可惜命了,一看他们这搏命的架势,早吓得丢了魂儿,再不情愿也乖乖交出钱财。 用这一招,他们已经抢劫过两次了,每次都满载而归! “我放开你的同伴,你也放开她。”厉晋远掷地有声。 绿衣服劫匪得意地笑了,看见他一脸认真严肃,眼珠子仿佛黏在了林甘蓝身上,越发觉得自己聪明,一下子就捏住了他的七寸。 身后,冯媛媛扯了扯乔野:“你还不动?难道想眼睁睁看着劫匪伤害林小姐?” 虽然她心里犯嘀咕,林甘蓝怎么说也是个特种兵,像个弱鸡! 她甚至忧心,如果m国军队都是这种弱鸡,谁能保家卫国呢! 然而,乔野仿佛没听见似的,全神贯注地观察局势发展。 黑衣服劫匪身上的炸药已经被解开一半了,摇摇欲坠,看得一车乘客都心惊胆寒。厉晋远干脆把炸药扯了下来,缓缓举高:“我把炸药也还给你们。” 车内有人讥嘲地哼了几声,原以为有人能站出来伸张正义,没想到最后时刻还是怂了。 “好,交给我的同伴,并且放开他。”绿衣服劫匪条理清晰地提出要求。 “没问题,我会照做的。” 说话间,厉晋远慢慢转身,回眸又瞧了瞧林甘蓝。 所有人都以为他舍不得女朋友,还觉得他虽然怂,可也算个痴情种,只有林甘蓝接受到了他眼神里的别样含义。 厉晋远甫一转身,她心里默数:一,二,三! 他们俩几乎同时发力! 林甘蓝双腿受伤,干脆攥住绿衣服劫匪持刀的手腕,找准发力点,闷声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啪”的一声,绿衣服劫匪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正好奇车厢顶怎么突然变得低矮,背部就和车厢底来了个亲密接触。 感受着背部传来的剧痛,两只手臂也随之摔在车厢底,手腕处顿时麻木再握不住匕首,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脱手,飞跌出去。 他骂了一句脏话,眼底的震惊还未完全消退,没想到居然被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娘们给摔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握紧了双拳,双眸喷火:“你要付出代价!” 话音刚落,他忍痛站起,想趁林甘蓝腿脚不便,抢先捡起那把匕首,谁知一条修长的腿横过来,直直地从他眼前踢飞了匕首。 匕首划出一道低低的弧线,撞上车门,借助反弹力,钻进了座位底下,难觅踪影。 “就一把小刀子,削水果还行,竟然想用它抢劫?”乔野冷笑,“是你太飘了,还是我们长得太怂了?” 说话间,他矮身贴近绿衣服劫匪,手肘撞上他的腹部,尔后蹦起三尺高,借助下坠的重力手肘再度撞上他的后背——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车厢! 先前林甘蓝一个过肩摔,疼得绿衣服劫匪直不起背,现在乔野又来这么一遭,他直接扑地上了。 乔野毫不留情,一脚踩上他的手腕,还用力碾了碾:“咦,刚才是这只手拿刀?” “no”劫匪的五官都疼变形了,嘶吼。 “不是啊?”乔野露出失望的表情,收回了那只脚,不过眨眼功夫,又碾上了他另一只手,笑意逐渐加深,“不是那只,那一定是这只手持刀了!” “啊” 听着劫匪的痛呼声,周围乘客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承受能力稍弱的女人扭转头,不敢再看,都觉得这也太残忍了吧! 他们心里不由为绿衣服劫匪默哀,心道,还是黑衣服劫匪运气比较好,躲过了这个魔鬼似的男人! 转头一看,纷纷愣住了。 厉晋远手里拎着炸药,只用手肘撞开了黑衣服劫匪,使出全身力气一脚踹向车门,锈迹斑斑的锁应声而断。 炸药始终是个隐患,他本想第一时间把它扔出车外,谁知劫匪不开眼,一脱了身就立刻过来拦截。 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黑色的影子飞扑过来,厉晋远拧着眉头,单腿立稳,一招“马踏飞燕”,扬起一条腿将他飞踢回去,还不妨碍他双手使力把炸药抛得远远。 这招“马踏飞燕”实在漂亮,厉晋远高大却并不显得笨拙,双腿修长更衬得身材颀长,长久锻炼而成的身体线条格外流畅,仿佛一幅工笔画,每一处都精妙无双。 多一分则嫌过,少一分则单薄,而他,生得恰恰好。 犹如一尊艺术品,看得整车人都怔住了,从此女乘客们的心底都深藏了一抹玉立的身影。 然而,黑衣服劫匪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厉晋远的力道狠狠撞了一下,又飞踢一脚,偏他时运不济,摔在了巴士的栏杆上,撞了个七荤八素还没消停,“哐当”一声又弹回去。 面前,是厉晋远那张冷峻的脸庞,即使不是同一国的人,黑衣服劫匪也不得不承认,他周身的清隽气质实在特别! 他连脚步都站不稳,还握山上了拳头,跌跌撞撞瞄准厉晋远的头打去—— “砰”一声巨响,仿佛地震了,连巴士也晃晃荡荡。 车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约而同望出去—— 距离巴士十来米的地方,腾起一片亮堂的火光,猛地膨胀,又倏地熄灭,一缕浓浓的黑烟冉冉升起,仿佛死神挥舞的镰刀。 所有人都心跳如鹿撞,车厢内充盈着劫后余生的叹息,多亏厉晋远把炸药扔出去了,不然这一车子恐怕无人生还。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明明没点火,它怎么会爆炸呢!”黑衣服劫匪瘫在地上,仿佛一滩了无生气的死水,双眼失去了光彩。 绿衣服劫匪比较直接,骂了一句,忿忿不平:“该死的棒子佬,居然卖给我们假货!说好蓝蓝怎么摇晃都不会爆炸,必须点火才会炸!” 林甘蓝听了,忍不住偷笑,应该埋怨棒子佬的东西做得太“真”才对! 真是“超乎想象”的服务,连顾客没想要的功能都给做了! 第414章 审问 第414章审问 在厉晋远的监督下,两个劫匪充当了一回“感动埃及”人物,把爆炸引起的小火灾扑灭了。 还好这附近多沼泽,附近只有一簇簇灌木丛,没有居民,这场小型爆炸并未引发任何人员伤亡,只死了两只过路的田鼠。 林甘蓝笑呵呵提议,让他们给田鼠挖了两座小型坟墓,将它们好好埋葬——毕竟这两只田鼠也算因他们而死。 两个劫匪敢怒不敢言,乖乖埋了田鼠,又乖乖跟他们上了巴士。 “他们是坏人,还把他们带上来做什么?”白人夫妻不忿。 劫匪当前的时候,不见他们伸张正义,现在劫匪已经被制服了,这对夫妻反而成了正义的化身,居然还有脸拷问他们? 林甘蓝十分不满这对白人夫妻的态度,勾唇一笑:“你不满?那自个儿把他们请下去吧。” 说罢,竟是走开两步,让他们毫无遮挡地和两个劫匪四目相对。 虽然没了匕首在手,可劫匪浑身还充满戾气,生得凶神恶煞,狠狠瞪了白人夫妻一眼,还没动作先把他们唬得倒退一步。 白人妻子抚着心口,想到劫匪居然在身上帮炸药,可见是亡命之徒,心里打了退堂鼓,但现在认怂实在太没面子,别扭地冷哼一声:“随便你,万一劫匪再发难,你们可着急应付,我们不会帮忙的!” 林甘蓝笑容讽刺:“说得好像刚才制伏劫匪你们帮忙了一样!” 整车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制伏劫匪的过程中全亏了他们一行人,就连身娇体软的冯媛媛也趁机踹了绿衣服劫匪一脚,而那对白人夫妻则是有多远躲多远,早退到了巴士的前门,一丁点忙也没帮上! 其他乘客齐刷刷地望着他们,那目光捎带了热辣的温度,烫得他们无地自容,闷回座位再不作声了。 这一幕落在两个劫匪眼里,相视一眼,都觉得是个机会,凄凄惨惨地开口示弱:“既然大家不欢迎我们,那……我们就先走了,不挡在大家伙面前碍眼。” 说着,扭头就想脚底板抹油。 厉晋远长腿一伸,把他们绊了个趔趄,差点面朝下摔个狗吃屎。 两个人瞬间不敢动了,拉长一张苦瓜脸,可怜兮兮地望向厉晋远,操着半吊子英文求饶:“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啊?” “你以为是旅行吗?想走就走?”厉晋远轻踢了一脚他们的腿肚,下巴朝巴士的上层点了点,“上去!” 迎面触到林甘蓝的眼神,混杂几许赞赏,顿时明白他们俩想到一块去了! 就这么放过两个劫匪,实在太便宜他们了!不过身在异乡,又不可太赶尽杀绝,不如折中,从他们身上问出点消息也可消几分心头之气。 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劫匪驱赶上了巴士上层,下层的十来个乘客不约而同舒了口气,年轻的中东小哥甚至学着厉晋远的模样比划了几下,度过危险后就兴奋起来:“中国功夫!太厉害了!” 话音刚落,单腿没站稳,“马踏飞燕”变成了一只折翅的燕子,摔坠在座位上闪了腰。 巴士上层。 两个劫匪缩在狭窄的过道,仰头看向围住他们的两男两女,心头止不住懊悔,早知道这几人战斗力这么强,就不上这辆车了! “乖乖回答我们的问题,就不会受到伤害。”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厉晋远淡淡出声。 这话听着真奇怪,好像调转了身份。 两个劫匪没工夫注意这些,狠狠点头,连声表示一定好好回答! “你们是不是长期在亚历山大和开罗之间来回?”瞧他们手法熟练,装备也齐全,厉晋远有此一问。 劫匪继续点头:“亚历山大发现了一座新的金字塔,很多人来来往往,我们就瞅准机会找这种夜间巴士下车。” 夜间巴士一般乘客人数比较少,又多为游客,都愿意破财消灾。 “你们对索达金字塔了解多少?”此行目的是进入找到在索达金字塔内失踪的苟雄教授,趁此机会多了解一些那座“吃人”的金字塔。 听到“索达金字塔”,两个劫匪面面相觑,几分惊愕一闪而过,很快不见了踪影。 绿衣服劫匪深深垂头,低低道:“不多,我们只在这条路上徘徊,压根没去过那个新发掘的金字塔。” 刚才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丝毫没逃过林甘蓝的眼睛,她挑眉一笑,眼角眉梢弥漫了一层邪气,反而为她添了几分妖媚。 “你们到底在隐瞒什么?”她摸出一把细长柳叶似的手术刀,很久没出马的机会了,不过玩弄的技术还一如既往。 看着手术刀在她指间如同有了生命似的,绽开了一朵锋锐的花,最后刀尖抵住腕间,似乎再多一分力量就会割破薄薄肌肤下的血管,绿衣服劫匪吓得脸色苍白,瞬间血色尽褪。 一旁的冯媛媛也吃惊不已,悄悄向乔野打听:“林小姐不是当兵的吗?可看她把玩手术刀的架势……” 像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 还是天赋贼高那种! 乔野笑道:“你有所不知,她以‘优秀毕业生’的成绩从江州医科大学提前毕业,没去当医生,反而做了一年多法医。后来,才选拔进入永南基地,成为一名特种兵。” 冯媛媛惊得瞪圆了眼眶,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从提前毕业,到法医,再到特种兵,这人生轨迹也太刺激了吧! 她原本以为自己二十七岁念到心理学博士,已经很厉害了,现在才发现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而且,还有个令人惊恐的发现——瞧林甘蓝那临危不惧的样儿,居然比她还小两三岁! 另一边,林甘蓝的刀锋已经将绿衣服劫匪的手腕肌肤压得往里凹陷了一寸,他吓得闭上了眼睛,却还是i没交代。 林甘蓝笑容更盛,分明是清秀古典的五官,此时却泛起别样的妖媚,令人忍不住联想到古书上记载的九尾狐妖。 她毫不迟疑,将刀锋往下再压了半寸,锋利的手术刀割破了劫匪的肌肤,刺眼的鲜血汩汩淌出,沿着手腕围出一圈红线,一滴滴往下落。 “你居然真的下手?”感受到痛楚,绿衣服劫匪睁开眼,满面难以置信。 “我不喜欢开玩笑,说出的话,言出必行。”林甘蓝眨了眨眼睛,清丽美好如素雅的白玉兰,谁能想到这般清丽孱弱的外表下,居然掩了一颗狠辣的心! “没关系,咱们时间多的很,你不说就让这血慢慢淌吧,直到你身体里的血液都流干,你就会变成一具硬邦邦的尸体,到那时候……”她笑靥如花,出口的轻声细语却令人不寒而栗,“你就不用开口了。” 废话,血流干都成尸体了,根本就开不了口! 乔野扬眉,笑得意味深长:“阿远,你老婆真是会威胁人!你瞧,三言两语,把他们都吓得够呛。” 闻言,冯媛媛翻个白眼,这厮真是不会讲话,这算什么夸奖? 她还担心厉晋远听了生气,正准备找补两句,谁知厉晋远只淡淡颔首:“承让,我老婆一向这么厉害!” 得了,一个脸皮厚,一个厚脸皮,怪不得这俩做二十几年好兄弟! 冯媛媛咬唇,自个儿白担心了,干脆不再瞧他们,继续看向围在过道中央的劫匪。 林甘蓝的话具有超强的降温效果,劫匪只觉车厢内温度瞬间降至零点之下,不仅如此,他们连呼吸都困难。黑衣服劫匪再忍不住这种压力,一下子崩溃,几乎哭出声:“你们太过分了!我们瞒了什么,你们明明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逼我们说出来!” 这下,轮到林甘蓝懵了,她应该知道什么? 黑衣服劫匪吓破了胆,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异常,继续哭:“都说索达金字塔底下埋了宝藏,而且亚历山大政府不作为,只简单围了一圈,根本没安排工作人员进行挖掘,所以大批游客都涌向了亚历山大,很多人明面是游客,其实都是冲着索达金字塔的宝藏而来!” 他瞪了林甘蓝一眼:“没猜错的话,你们也是为了传说中的宝藏而来吧!” 索达金字塔里有宝藏? 厉晋远还是头次听说这个消息,意味深长看向了冯媛媛:“你听苟雄教授说过这件事吗?” 冯媛媛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苟教授从来都没提过这件事。” 事实上,以前苟教授经常探险的地方都是广袤的热带雨林那种天然地方,或者历史悠久的名胜古迹,得知他前往埃及,冯媛媛还以为他会去久负盛名的胡夫金字塔或者狮身人面像,就算去亚历山大,也该是赫赫有名的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的亚历山大灯塔,谁知,他竟然会失踪在一座新发掘的金字塔。 更奇怪的是,金字塔作为埃及的重要景观和文物,索达金字塔居然管理松散? 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巴士进城前,厉晋远和司机沟通后,将两个劫匪半途放走了。 天蒙蒙亮,晨雾渐渐勾勒出一座城市的轮廓。 这座城市,曾是古埃及托勒密王朝的都城,由当时的亚历山大大帝兴建而得名,跨越十几个世纪的兴衰荣辱,至今傲然挺立。 越接近它,林甘蓝的心里缓缓涌起一股激流。 感觉到厉晋远的接近,她挑了挑细眉,意有所指:“这事儿,你怎么看?” 她没说清楚是哪件事,但厉晋远似乎默契地猜到了,低声道:“恐怕苟教授前来埃及的目的不那么单纯。” 两人再没说话,亚历山大城已经向他们敞开了大门。 第415章 不怀好意 第415章 不怀好意 巴士驶入车站,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车,到处都是人。 即使有厉晋远护着,林甘蓝还是被人流挟裹往前挤,出口两旁不少人围着栏杆翘首张望,都是接人的家属或者司机、导游。 其中,一块高举的偌大牌子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牌子周围黏了一圈鲜花,红的紫的黄的各种颜色都有,拱卫着中间一圈白底,歪歪扭扭写了几个中文:欢迎m国朋友。 没名没姓,但厉晋远下意识抬步往那边走去。出发前,赵政委曾经交代过,已经安排好了亚历山大的当地向导。 走近一看,没想到竟然是位女向导。 典型的埃及人长相,脸颊稍长,眉目深廓,鼻子高而挺,薄唇微抿,颇有几分英气。她穿了简单的格子衬衫搭配牛仔长裤,秀出修长高挑的好身材,笑容灿烂如同赤道的阳光,璀璨夺目。 “嗨,你就是厉先生吧?”她首先注意到了厉晋远,长身玉立,十分惹眼。 她的中文意外流利,虽然还有些口音,但并不影响交流。确认过身份后,她引着几人走出车站,找到她的七人座旅行商务车。 “上来吧!”她拉开车门,爽朗地招呼。 到了车上,她放松许多,自我介绍:“你们可以叫我sahar。” 乔野挤眉弄眼:“撒哈拉?” 逗得她哈哈大笑:“我可没那么干燥。” 一时间,车内的气氛融洽欢愉,初次见面的尴尬一扫而空。 车子沿着滨海大道飞驰,萨哈尽职尽责地向他们介绍这座城市:“亚历山大建城至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了,是埃及最大的海港,也是埃及第二大城市……” 从她的讲述不难听出满满的自豪感,但车内的人都心不在焉,仿佛对旅行目的地没什么兴趣,萨哈有点迷茫,感觉这单生意似乎不那么简单。 商务车沿着干净整洁的滨海大道,一路驶入东端的蒙塔扎宫,萨哈提起了劲头,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介绍这个地方。 “蒙塔扎宫,还有个简短的名字,夏宫。顾名思义,是埃及末代国王法鲁克夏天度假的行宫,不过现在大部分建筑已经开放,小孩子们可以进来踢球,民众们也能在这里散步、拍照。里面还有酒店,咱们就住这儿。” 下了车,萨哈领着他们往里走,兴致勃勃地讲:“滨海大道的西端还有一座冬宫,全称是拉斯埃丁宫,不知道你们听过没?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 她回眸一看,四位客人脸上一丝特别表情都没有,反而催促她快些领路去酒店办理入住手续。 蒙塔扎宫的繁盛花园也是一景,花团锦簇地围绕着一座座佛罗伦萨式建筑,吸引了不少游客驻足拍照,其中不乏许多m国人。 萨哈几不可闻叹口气,安慰自己,她的客人们比较特别,也许不喜欢这些建筑和花花草草。 她有点分神,没注意到远处的孩子一脚抽射,足球在空中大力旋转,仿佛长了眼睛似的直直朝她冲来。 她听见惊呼抬起头时,足球已经到了跟前,一层层惊恐自眼底漫上来,双腿像是被钉在地上拔不动,浑身僵硬得完全放弃了躲闪。 “完了,踢到人了!”抽射的小孩子也吓呆了,大家都以为足球肯定会狠狠地砸在萨哈脑袋上。 危急时刻,厉晋远挺身而出,凌空扭身一脚飞踢,正中飞来的足球,两股力道互相抵消,足球减慢了速度往反方向弹去。花园空地上到处都是人,足球反弹出去也容易伤到其他人,厉晋远扬手,在足球飞出之前挡回来,两个来回下来卸掉了足球上的力道,任它顺着手臂滚落到自己手上,稳稳拿住。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两秒钟内,一连串操作看得大伙儿眼花缭乱,直到厉晋远把足球远远地抛回去,那群小孩子才如梦初醒,一窝蜂奔过来,清澈见底的眼眸迸发光亮。 “这就是传说中的中国功夫吗?” “哇,好厉害!” “你可以教教我们吗?” 领头的小孩子抱着足球,长期在阳光下踢球,晒出了黝黑的皮肤,虽然瘦,却精神振奋,一点儿不显得孱弱。 厉晋远揉了揉他的短发,淡淡道:“下次踢球小心点,继续努力,以后去世界杯来一脚世界波。” 他虽然板着一张冷峻的冰山脸,可孩子们并不害怕,脆生生地应道:“好。” 萨哈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不必问,她也猜到了这次的客人身份特殊。 办理完入住手续,厉晋远请萨哈带路,驱车前往索达金字塔。 萨哈有些惊讶:“你们想看金字塔,不如去开罗?” 尤其是开罗附近的吉萨,因为水流可运送沉重的石块,又盛产填补金字塔缝隙的黏土,所以聚集了埃及大部分的金字塔。 厉晋远沉声:“我们刚从开罗过来,听说亚历山大发现了一座新的金字塔,顺路想去看看。” 他的话模棱两可,萨哈下意识以为他们已经去过吉萨大金字塔了:“如果看过胡夫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了,那索达金字塔去不去都无所谓。” “嗯?” “索达金字塔很小。”萨哈比划了一下,“而且政府一点不重视,简单围了一圈收门票,想必里面也没什么好东西。” 这座金字塔是这个月才发掘的,她还没带游客去过,自己去看了一次,索然无味。 但看他们态度坚决,顾客就是上帝,萨哈还是应允了。 商务车将他们送到亚历山大西港口,迎面吹来地中海的风,泛着微微咸湿,林甘蓝裹紧了外套。 下车步行约两公里,距离现代化的繁华地段越来越远,地平线隐约凸起一个三角形,阳光洒上去,反射出淡淡的光芒。 萨哈努努嘴:“喏,那就是索达金字塔。” 如她之前所说,与吉萨那几座出名的金字塔比起来,这座新发掘的索达金字塔的确是个“小兄弟”,目测每一面约有七八米宽,呈螺旋形向上垒了长条状的石块。 整个金字塔处在海岸的下陷区,泥沙堆积,所以掩埋了这么多年也无人知晓。 尽管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对索达金字塔情有独钟,萨哈还是很负责地进行解说:“索达金字塔建于第四王朝后,不同于第三王朝之前采用泥砌,而是用石头进行建造。专家推测索达金字塔建立时间应该比较晚,随着古王国的分裂和法老权力的下降,金字塔的规模也逐步缩小。” 她站在海岸边眺望,指着不远处高耸的灯塔继续讲:“法罗斯岛上有亚历山大灯塔的遗址,它建立于公元前两百多年,在海上孤独地矗立了数千年,经历了两次重大地震,终于在1480年完全沉没了。它被称为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现在的灯塔是2015年政府重建的,你们可以去看一看。” 比起索达金字塔,萨哈觉得亚历山大灯塔遗址更值得一看,然而兴高采烈介绍了一大段,回头一看,一个客人都没了! 合着她刚才那一大段是白讲! 厉晋远一行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索达金字塔,周围辟出一片空地作为临时停车场,此时停满车,仔细一看,不少宝马、奔驰,甚至法拉利、宾利这样的国际大牌。 “逛金字塔的游客都这么有钱?”不过是旅游而已,还挑挑拣拣出行的车辆品牌?冯媛媛好奇道。 厉晋远两条浓眉紧锁,冷峻的目光扫过徘徊在金字塔周围的游客,以盛年男性为主,大多轻装简行,如他一般仔仔细细地绕着金字塔周围走了一圈又一圈。 林甘蓝轻碰他的肩膀,压低声音提醒道:“注意到金字塔入口左侧那两个男人了吗?他们在观察金字塔的安保系统。” 厉晋远“嗯”了一声,视线往另一侧移,薄唇微动:“十二点钟方向,有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 “穿黑色皮夹克,搂着个穿白色风衣露光腿的女人?” 厉晋远点头,眼睛分明看向别的地方,却清楚地讲:“我认得他,三年前我参与过一起跨国走私文物案,他是其中一个嫌疑人,国际上赫赫有名的文物贩子。” 林甘蓝顿时瞪大了杏眼,极力克制心底的愕然,新发掘的金字塔附近出现文物贩子,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再看向徘徊在索达金字塔周围的游客,她的眼神都变了,多了一丝探究和考量,个个穿得光鲜亮丽,可谁也不知道那些人内里的灵魂究竟是什么样,也许都抱着一颗不怀好意的心! 收集到想要的信息,厉晋远鸣金收兵:“走,我们晚上再来。” 金字塔可供参观的部分只有很小一片地方,听萨哈讲,来回十分钟就能走完全程,显然苟雄教授不可能在这些公共区域内失踪不见。 为了宝藏而来的人太多,他们要想达到金字塔内更远的地方,就必须避开这些“探险者”的耳目,还未进入金字塔前就佯装失望的游客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免得进入金字塔的监控范围,留下影像资料。 他们俩齐齐表示现在就打道回府,乔野和冯媛媛当然没异议,萨哈找了一圈,最后发现他们已经整整齐齐坐回了车上,惊得眼珠子快掉出来:“你们不是想看索达金字塔吗?喏,就在眼前了,怎么不去啊!” 厉晋远笑得温文尔雅,然而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彬彬有礼道:“如你所说,这索达金字塔实在是太小了,和胡夫金字塔没法比,去过开罗之后我就不想看这个了。所以,麻烦你送我们回去。” 萨哈听了想打人! 到了门口不进去,你丫故意玩我呢! 可厉晋远实在太帅,也太有礼貌,萨哈咬咬牙,忍了! 第416章 神助攻 第416章神助攻 萨哈没想到,她的行程一天内就结束了。 刚回到酒店,厉晋远就奉上了小费,坦言道:“多谢你帮我们定了酒店,可惜我们更喜欢自由行,就此再见吧。” 萨哈震惊脸,还以为自己哪里服务不周到,在厉晋远再三表示不是她的问题之后,她还是难以接受:“可是,你们早早就付了一周的钱啊。” 厉晋远猜到是赵政委的安排,笑道:“那更好,你可以给自己放一周的带薪假期了。” 即使跨越了国界,萨哈也觉得面前这男人俊帅有礼,放到网上一定会风靡万千少女,成为网络红人那种。可无论他再怎么彬彬有礼,那笑容再怎么俊帅好看,浑身也依然像是没有温度。 萨哈争论了几句,见他们心意已决,只得老老实实留下电话号码:“反正我已经推掉了这周的所有客人,你们也付过钱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请务必再联系我。” “好的,谢谢你,下次来埃及我一定向朋友推荐你。” 厉晋远目送她离开酒店,回身不过一瞬间,就换上了一张阴沉的脸。 众人齐聚酒店套房。 厉晋远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索达金字塔看来不似想象得那么简单。” 他把那些游客的身份猜想一说,唬得冯媛媛当场就垮了脸,惴惴不安:“那教授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现在还不清楚他的下落,也许还困在金字塔内,也许落在了那些文物贩子手中。” “教授就一个普通人,怎么会跟文物贩子扯上关系呢?” 厉晋远没回答,闻风来到索达金字塔的人有几个是真正的游客?可是这话却不能直白地告诉冯媛媛。 这几日的相处,他也看明白了,冯媛媛生了一张美艳的脸,却在娇生惯养的蜜罐子里泡大,活生生一个傻白甜,仅凭他们的猜测如何让她相信平日里敬重的教授居然是个“文物猎手”? 文物猎手,是厉晋远三年前参与那宗大型国际走私文物案子时听到的词,形容四处去各国遗址翻找文物古董的人。本质上,他们同文物贩子没区别,都是盗窃文物古董,但他们的目的并未为了出卖谋利,而是供自己私藏。 厉晋远抿紧了薄唇,侧身坐在床边,颀长的身形透出一股清冷。套房内尽管开着暖气,气温也降到了冰点。 林甘蓝轻咳一声,打了圆场:“不管怎么说,既然索达金字塔是教授失踪的第一现场,我们都应该进去看看,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乔野机灵,借此岔开话题:“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动身!阿远,你看我们需要准备什么?” 厉晋远列出了一张清单,有些东西他带了过来,兵工铲等物件就需要在本地购买。还好乔野准备了足够的现金,只要肯花钱,买东西简单得只需动动手指,自然有人替他送货上门! 傍晚,一行人早早吃过饭,各自检查了行囊,雇了一辆车直奔索达金字塔。 路上,林甘蓝甚至早编好了理由,一旦司机询问可以糊弄过去。谁知那司机一瞧他们的装扮,再一听往索达金字塔去,顿时露出了一副“我懂”的表情。 “天天晚上好多人都往索达金字塔跑,我们几个司机还开玩笑,说发掘出一个又破又小的金字塔,反而给我们司机创收了。”这司机英文水平不错,正因为如此,经常依托酒店接一些外国游客的生意。 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索达金字塔吸引了那么多人,居然多到连司机都意识到不对劲了! 林甘蓝趴着椅背,尽量让自己笑得温和无害,小白兔般乖巧:“那他们都去干嘛呢?” 司机笑得意味深长:“小姑娘,这话问我不太恰当吧,你和他们的目的难道不是一样吗?” 没等林甘蓝回答,他自个儿打开了话匣子:“不过我听说这索达金字塔下有宝藏的传闻只流行在欧美国家,没想到连m国都有了?” 宝藏传闻只流行在欧美国家? 林甘蓝默默把这一条记下,掏出了苟雄教授的照片递过去:“拜托你看看,见过这个人吗?” 司机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颇不耐烦:“小姑娘,我开车可忙着呢。” 林甘蓝翻个白眼,面不改色地叠了一张两百埃及镑的钞票在上面,司机一个急刹把车停在路边,抽走了那张埃及镑,顺势看了一眼照片。 这一看,他顿住了。 林甘蓝的心猛地往上一提:“你见过?” 夜晚车厢内的光不够亮,司机微微眯起眼睛,迟疑道:“我前几天拉过一个客人,跟照片里的人长得挺像,但那天也是深更半夜,我也不敢确定……” 冯媛媛急了,一张美艳的脸戳到司机面前,急不可耐:“大叔,麻烦你仔细认真地看一看,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拜托!拜托!” 她突然出声,把司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个美艳女郎,司机顿时笑得犹如盛开的菊花,连连点头:“我一定认真看!” 这色眯眯的样子惹恼了乔野,碍于冯媛媛在面前,他不好发作,但纨绔公子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悄悄抬腿踹了司机的膝关节一脚。 司机“哎哟”一声,身形前倾,猛地趴在了方向盘上,手臂不慎打落了放在了车前的几样小饰品,一个黑猫钥匙扣、一朵干花以及一枚观音翡翠吊坠。 看见观音吊坠,林甘蓝微微一顿,看这司机的样儿,不像个信佛教的啊! 这枚观音吊坠只有一根手指般大小,但造型精致圆润,观音的祥和神态描绘得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飞升上天普度众生。 她懂一点翡翠知识,借了车厢内的微弱光芒,还能瞧出这观音吊坠色彩莹润,种水不错,再加上细致的雕工,应该不便宜。 见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观音吊坠上,司机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收起来,丢进了随身的口袋里。 那口袋里装了一串钥匙,丁零当啷地响,不怕磨花了观音吊坠?哪里像是会收藏翡翠的样子! 林甘蓝微微蹙眉,忽然冷声道:“大叔,那枚观音吊坠不是你的吧?” 司机没听懂“观音吊坠”,但后半句却听得清清楚楚,眉宇间腾起一股厉色,方才的温和神情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凶巴巴的脸孔:“小姑娘,年纪轻轻别乱说话!” “哟,恼羞成怒了?”林甘蓝勾唇,挑起一丝浅笑。 “我不欢迎找茬的客人,你们找别的司机吧,我把钱退给你们,马上下车!”司机别开头,语气很凶。 可林甘蓝丝毫没被吓住,反而欺身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两根手指头,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捉出了那枚观音吊坠,甩给后座的冯媛媛:“看看,是苟教授的东西吗?” 冯媛媛一眼就认出来了:“是!” “两个月前,教授在保利拍卖行买到了这枚吊坠,他虽然没有宗教信仰,但世界各国到处走,也了解一些佛教文化,格外喜欢这枚观音吊坠,特意给我们看过,当宝贝似地天天挂着。” 林甘蓝粲然一笑,纤细的手臂往司机身前一横,将他圈在了椅背和身前的小圈里,温柔的声音呵气如兰:“说吧,这枚观音吊坠你怎么弄到手的?” 司机双手推拒,然而看似纤长的手臂却怎么也推不动,牢牢地锁住他,无处可逃。 识时务为俊杰,司机放弃了抵抗,喉结滚动,他咽了口水,含糊道:“我说,这个东西是他送给我的,你信吗?” 如冯媛媛所言,苟雄得到这枚吊坠不久,而且十分喜欢,怎么可能随手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司机? 她笑容更灿烂了,另一只手攥住刚才掉出的那朵干花,将它紧紧握在手里狠狠碾了碾,少倾,手放开,原本漂亮的干花已经碎成了细粉,簌簌落在车内地毯。 这一手无声的威胁,让旁观的冯媛媛都屏住了呼吸,只觉林甘蓝身上似乎涌动着浓烈的冰冷气息,更别提司机了,早吓得脑门出了一头的汗。 半晌,司机再撑不住这股心理压力,“哇”一声求饶:“我说实话,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实话。”林甘蓝的笑容依旧和蔼可亲,轻柔如春风的话语落在司机耳里却如催命符一般可怕。 “那个东西是你们要找的那位客人身上的,他也没送给我,是我……起了贪念。” “哦,你把他怎么了?” 司机吓得双腿发颤,哆哆嗦嗦辩解:“我这么胆小,怎么敢害人!他临下车忘记了一个手包,之前在路上我看见他把这个东西摘下来放了进去,一时贪心,就没追上去还给他。” 后座的厉晋远双目如炬:“那手包还在吗?” “在在在!”司机点头如捣蒜,“我看其他没什么值钱东西,就只拿了吊坠,把手包塞到了后备箱。” 犹如身处深渊里看见了一线曙光,司机跌跌撞撞冲到后备箱,找到苟雄留下的手包,双手奉还。 第417章 有惊无险 第417章 有惊无险 素淡的深灰色手包,没什么花纹,设计也简单,但材质却默不作声地透露出不菲的价格,一如苟雄教授般低调高雅。 冯媛媛没耐性,索性把手包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一支黑色的诺基亚老式手机,半张手工绘制的地形图,两张蒙塔扎宫附近超市的采购单,还有一瓶m国特产的水仙牌风油精。 这些东西,粗看平平无奇,可合在一起却值得深思。 以苟雄的学术地位和收入,完全买得起昂贵手机,他却选择了一支几乎停产的诺基亚老式手机,且开机后,他们发现手机里什么信息也没有。 没有联系人,没有短信,手机里干干净净,仿佛刚刚出厂! 林甘蓝拾起那张手工绘制的地图,线条弯弯扭扭,可以看出绘图的人技术并不怎么样,只隐约看得出迷宫似的甬道通向各个房间。但甬道延伸到一处忽然断了,从纸张的不规则截面来看,应该是被人撕掉了,而苟教授手上只有这半张地图。 “这会是哪里的地图呢?”冯媛媛好奇道,甫一抬头,发现其余三人齐刷刷用看傻子的表情望着她。 乔野提醒:“教授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冯媛媛不笨,只是长期待在保护良好的温室太过傻白甜,很快反应过来:“索达金字塔内部的地图!” 再看那两张超市购物单,一张是四日前购买了饼干、饮料等食物,另一张则晚一天,显示教授买了登山绳、头顶灯、手电筒和电池等物。 加上刚才那张索达金字塔内部的地形图,他的目的显而易见。 至于水仙牌风油精,林甘蓝皱着一张小脸思虑了半晌,最终颓然摇头:“我实在猜不到这有什么用处!” 厉晋远抿唇,他也不知道苟教授前往金字塔探险,带上一瓶小巧的风油精有什么用,但瞧他准备周全,料想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带个没用的东西来。 “留着吧,找到教授了归还给他。” 林甘蓝“嗯”一声,把手包递给冯媛媛收好,却没注意那瓶才拆封的风油精顺手归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眼睁睁看着价值不菲的翡翠吊坠重新落入深灰色手包,司机的心都快碎了,踩油门的力气都不稳,把车开得一颠一颠。 林甘蓝斜睨他一眼,冷哼出声:“我劝你好好开车,服务不够好,我可是会报警的。” “我好好开车。”司机唯唯诺诺,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开车上。 一路平稳到了白日来过的索达金字塔附近。 下车后,林甘蓝翻过车前的司机信息牌,“咔嚓”一声,拍个照片。 “你能为我们保密,我们也会为你保密,否则……”她意味深长。 绕口令一般的威胁,司机却瞬间听懂了,点头如小鸡啄米:“你们放心,我一定保密,无论什么人问我,我都不会说载过你们来这儿。” 只有他替这几人保密,他们才不会报警起诉他故意捡了翡翠吊坠不还! 打发走司机,一行人步行两公里终于接近了索达金字塔入口。 按理说,金字塔是十分珍贵的文物,可白日里,他们走了一趟却发现了亚历山大政府的保护措施十分松散,联系赵政委开启远程网络攻击后,金字塔内的监控系统都失效了,唯一有用的大概只剩下门口的红外线扫描仪。 观赏售票窗口关闭后,便会启动红外线扫描仪,进门数十米的范围内一旦红外线扫描到有异物,便会进行确认,如果确定邮是活物,则会自动开启警报装置。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么垃圾的保护措施! 林甘蓝扶额,这一招本世纪初m国军方就淘汰了,只有一些小型商业公司还在启用。只需一副红外线眼镜,轻轻松松就能破解这道防护。 他们准备充分,人手一副多功能眼镜,调出红外线模式,果然眼前十米的范围内出现了许多纵横交错的红外线,然而线与线之间却留有不规则的空隙,足够塞过去一个成人。 厉晋远沉声:“从缝隙间通过,小心不要接触到红线。” 几人中,他和乔野不必担心,林甘蓝虽然腿脚不便,但经受过永南基地的魔鬼训练,这点难度不算什么,唯独冯媛媛有些吃力。 她长期泡在实验室和医院,偶尔去健身房也不过做些有氧训练,这种前一秒伸腿跳高,后一秒俯身弯腰的操作,实在有些为难她的身体柔韧度! 多亏林甘蓝和乔野一左一右照拂,她累得额上出了一层薄汗,总算艰难通过了这段路程,眼看胜利在望,不仅长舒了一口气—— “小心!” 林甘蓝低声提醒,眼看只剩最后一根红外线了,冯媛媛掉以轻心,抬腿的高度不够,鞋底眼看就要触线了! 还没进入金字塔内部,就得惊动埃及警方打道回府了? 不! 找不回苟雄,厉知非的病就少了一份希望! 林甘蓝急中生智,鞋尖伸过去,往冯媛媛的鞋底一推,把她极快地推过了最后一根线。 冯媛媛的鞋尖与红外线擦过,不过一瞬间,但红外线扫描仪仍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存在,立刻开启了验证程序,方圆一米内无论上下左右都射出了红外线,三百六十度立体地进行扫射。 三人都通过了红外线扫描,只剩林甘蓝一个,她刚刚帮助冯媛媛耽误了。 “怎么办啊!林小姐被困在里面了!都怪我,她是为了帮我才……”冯媛媛懊恼道,红外线扫描仪的反应太迅速,也太灵敏了! 然而,没等有人回答她,林甘蓝临危不惧,在红外线集中往冯媛媛刚才待过的地方射来前,她单手撑地,轻轻巧巧一个倒空三联翻,轻盈似蝴蝶般闯过了红外线织成的天罗地网。 直到林甘蓝稳稳落地,冯媛媛还觉得不可思议,喜形于色:“林小姐,你没事吧?” 林甘蓝摇头,若不是她的腿脚受伤了,根本用不着借助单手撑地的反弹力。 红外线扫描仪在两秒内成功进行了警报验证,然而方才冯媛媛待过的地方什么都没有,自然验不出东西,反馈到仪器中枢,取消了这次警报。 这是为了防止被一片树叶等物体胡乱引发警报而设置的验证系统,却被他们钻了空子。 冯媛媛抚着心口,回身看这段路程,不仅有些唏嘘,短短十米却不亚于鬼屋般惊心动魄,她差点进门就折戟沉沙了,真是太弱鸡了! “有人来了!”厉晋远耳力惊人,沉声道。 冯媛媛分明什么都没听到,却被乔野连拖带拽跟上了大部队,她小声反驳:“我什么都没听见啊?” 乔野轻声解释:“阿远耳力比常人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听他的,准没错!” 售票打听到真正的入口隔了一段新修建的大厅,摆放了自动售卖机和排椅,供游客憩息。正好给了他们躲藏的地方,乔野拽着冯媛媛躲在了自动售卖机背后,林甘蓝和厉晋远则各自躲在了墙角的大花瓶背后。 几人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售票大厅的入口。 三十秒,一分钟…… 时间悄悄流逝,大约两分钟后,售票大厅的入口才出现了两个人影。 他们一直东张西望,似乎生怕有人瞧见,走得极慢。一步三回头到了红外线扫描仪那儿,依样画葫芦地通过了,凭借清冷手电筒光芒照射出的剪影,林甘蓝甚至能大致勾画出这两人的轮廓。 近一米八的身高,男性,肌肉发达,每个都背了一个战术包,身手矫健。 看来,索达金字塔规模小,阵仗却挺大。深夜便化身为蒙着面纱的曼妙美女,数不尽的人怀着一亲芳泽的心思,风尘仆仆前来! 目送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金字塔的阶梯处,厉晋远招手:“走,跟上!” 第418章 黄泉花 第418章 黄泉花 进入索达金字塔,那两个男人犹如鱼儿游进了水里,轻车熟路往地底甬道走去。 林甘蓝轻声判断:“他们肯定进来过很多次。” 厉晋远点头,联想到了金字塔的松散保护措施,或许跟这群进出金字塔如同自己家的人大有关系。 金字塔内的甬道并不宽阔,只够两人并肩而行,里面安静得落针可闻。那两个男人小心谨慎,即使进入了甬道也不住地张望,厉晋远一行人只好拉开距离,远远地落在他们后面。 甬道里一片黑漆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还好索达金字塔规模小,不似吉萨大金字塔那样拥有数条甬道,这里少岔路,少拐弯,凭借厉晋远出众的视力,他们还可勉强跟上。 不知走了多久,那两个男人拐过一个弯之后,突然不见了。 “难道他们发现被跟踪,故意藏起来了?”林甘蓝环视四周,什么也看不见。 “应该没被发现。”厉晋远能感觉到拐弯前他们的步伐没什么异样,若发现被跟踪,哪怕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步伐的速度和力度也会跟随心情起伏而产生一定变化。 “那他们去哪里了?”林甘蓝心存疑问。 一阵阴风吹来,冯媛媛拉紧了衣领,怯生生道:“听说金字塔里埋葬了古埃及的法老木乃伊,会不会有鬼啊?” 林甘蓝轻声安慰:“鬼是m国的传说,埃及比较盛行法老的诅咒。” “啊!”冯媛媛的手臂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吓得带了哭音:“金字塔内是封闭的,怎么会有风?我们是不是被法老诅咒了?” 真正接触起来,有时候林甘蓝真觉得她傻白甜得过分,这种话也信? 她没敢继续吓唬冯媛媛,生怕她撑不住哭出来,老老实实解释:“金字塔设置了通风口,所以我们进来才能自由呼吸,有风也正常。还有那劳什子法老的诅咒,都是无稽之谈,譬如赫赫有名的亚曼拉公主,传说这具木乃伊身负诅咒,接触过她的人要么断手断脚,要么离奇死亡,甚至因为它的上船导致了‘泰坦尼克号’的沉没……” 她还没说完,冯媛媛已经吓得低低惊呼起来,一头扎进了乔野的怀里:“好可怕!” 乔野轻抚女神的背,柔声安慰了几句,回头瞪住林甘蓝:“明知道媛媛胆子小,就别讲鬼故事行不行!” 林甘蓝摆出投降姿态,顺便把先前那段话补齐:“我还没说完,关于被诅咒的亚曼拉公主那些传闻,其实仔细追究起来,就会发现根本是自相矛盾。简而言之,有些人吃饱了没事做就会编故事,给我们本就不太了解的金字塔涂上一些神秘色彩,但身为坚持社会主义价值观的我们,不应该盲目偏信这些!” 她清了清嗓子,总结发言:“总之,建国后不许成精!你数数,现在都建国多少年了,哪里还有什么鬼啊妖啊精啊!” 冯媛媛听得一愣一愣,这段发言实在是奇葩! 开头科普,中间惊悚,高潮弘扬了积极向上的社会主义价值观,结尾……搞笑! 擦肩而过的时候,林甘蓝还不忘拍了拍乔野的肩膀:“兄弟,别对我怒目而视了,应该谢谢我神助攻才对!” 话音落,冯媛媛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和乔野的姿势颇有些暧昧,连忙推开他。 乔野心里恨得牙痒痒,这种时候不出声,肯深藏功与名的才是真兄弟! 助攻了一波乔野和冯媛媛,林甘蓝来到厉晋远身边。 趁他们仨打嘴仗的功夫,他已经把拐弯附近的甬道和墙体检查了个遍,一无所获。 林甘蓝踩了踩甬道的石板,实心的,没暗道! 再屈起手指,敲一敲墙体,实心的,没密室! 她蹙眉,轻声嘀咕:“那他们去了哪里?” 乔野插嘴:“难不成会飞?” “你飞一个看看?” “我……” 厉晋远挥了挥手:“行了,找教授要紧,既然跟丢了,那咱们就自己走。” 林甘蓝一拍脑门:“对哦,教授留下的地图!” 虽然不是苟教授特意留给他们的,但阴差阳错到了他们手上,或许正是上帝的安排。 冯媛媛连忙掏出那半张地形图递过去,从入口开始,沿着他们刚刚经过的地方往地图上套,竟然真的严丝合缝,可以确定,苟教授手包里的这半张地形图描绘得就是索达金字塔的内部地形! 虽然只有半张,但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宝贵了! 林甘蓝指着纸上一处,惊道:“根据这张地形图,咱们在这个拐弯处,往前再走不远有个房间!” 房间上标注了一串英文,林甘蓝打开了小型手电筒,仔细辨认了片刻,才认出是“国王室”。 根据地形图的指引,几人没再纠结突然消失的两个不速之客,往前走了约两百多米,越过了开放游客参观的警戒线,终于抵达那间国王室。 方正的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具彩绘棺木,距今已有上千年,可棺木外壁的彩绘依然栩栩如生,令人不由惊叹连连! 四周角落零零散散堆着一些陶器,尤以罐子、瓦盆居多,少有精致的装饰陶器,而且大多并不完整,边沿多坑坑洼洼的破碎。 陶器、瓷器一类的古董,若是产生了破碎,价值就会大打折扣,难怪这些经历了上千年时光洗礼的陶器随随便便堆在角落,保存完整的那部分应该早就运走了! “你们看,这棺木……好像被人打开过。”冯媛媛一进门就看见了棺木,在她的印象里这不是什么吉利东西,越害怕,越忍不住多看几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几人都发现了棺木没合严,觑开一条缝隙,足有两根手指头那么宽。 冯媛媛扯着乔野的衣襟,往后面躲,欲言又止:“那个……棺木里会不会有木乃伊啊?” 大家都是头一回到金字塔来,这个问题实在不了解,厉晋远的手搭在棺盖一侧:“开了就知道。” 这间国王室距离出口较近,陪葬的陶器也被搜刮过一轮,大概率来说即使棺木里有木乃伊,也早被带走了。但林甘蓝也只是心里猜测,她扶着棺盖另一侧,再加上乔野,三人齐心协力往一处使劲,把棺盖推开了。 出乎意料,棺盖没想象得那么沉重,三人合力轻而易举就推开了。 推开的刹那,冯媛媛双手捂住眼睛,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往里看了。 “放心吧,没有木乃伊。” 得到乔野的答复,冯媛媛才敢直起身子往棺木里探了一眼。 只一眼,她顿住了:“咦,怎么是个面具。” 棺木里没有木乃伊,也没有耀花眼的金银珠宝,只有一张黄澄澄金灿灿的面具,薄薄一层,镂空的花纹雕刻精致,一点看不出是千年前的东西。 他们的目的是找人,并非搜刮文物,压根没人去碰那张面具。 环视了一圈,见不可能有藏人的地方,便准备退出国王室继续往前走。 临走前,乔野忽然“咦”了一声:“刚刚怎么没注意到陶罐里插了支花?” 他手指的地方,一个细长口的大肚陶罐静静放在墙角,周围散落了一些陶器的碎片,然而它的品相却比较完整。深棕色的陶罐上没有任何花纹,细长的瓶口如天鹅般昂首挺立,一支红艳艳的花插在其中,淡定自若地盛放。 这一幕,分外诡异,却又令人觉得和谐。 就好像那支嫣红的花似乎天生注定就应该插在这样的陶罐里,而那陶罐制造出来的使命也正是衬托这支花,相辅相成。 冯媛媛离那陶罐最近,她俯身嗅了嗅,惊喜道:“我还以为这是假花,没想到居然是真的鲜花!只是,这花生得好奇怪,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没有叶子,一支光秃秃的枝干插在陶罐的细长瓶口里,花瓣细长,红得仿佛浸透了鲜血,妖媚而诡异。 林甘蓝细眉狠拧,她认得这花。 “曼珠沙华,传说中开在黄泉路上的花,叶生花谢,叶落花开,花叶永不复相见。拥有众多别名,地狱花、黄泉花、死亡之花……” “啊!”冯媛媛尖叫一声,仿佛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刹那间缩回了原本想触碰花瓣的手,往回跳开,远离它好几步! 林甘蓝继续道:“它真正的学名是红花石蒜,不过是种有毒的普通花朵而已,那些传说只是后人凭空的想象罢了。” 冯媛媛扁扁嘴,丧着一张脸:“林小姐,下次你能一口气说完这些典故吗?吓得我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好的,我下次注意。” 知道这只是普通的花而已,冯媛媛虽然惧怕它有毒而不敢触碰,但已经没那么害怕了,好奇地张望。 下一刻,又听林甘蓝开口:“可是红花石蒜的花期应该是七到九月,现在已是十二月底了,这般严寒的天气,它怎么会盛放?” 冯媛媛一惊。 厉晋远接过话头:“比起这个,我们更应该深究,这支红花石蒜是怎么出现在国王室里的?” 他们进来时瞧过这堆陶罐,若插了一支鲜红欲滴的曼珠沙华,怎么会发现不了?难不成这国王室内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趁他们不备,把这支花插进了陶罐里? 可国王室简单方正,除了一具棺木和散碎的陶器再没了别的东西,根本没有能躲藏的地方,那人会躲在哪里? 避开他们耳目,往陶罐里插入盛放的曼珠沙华,又有什么深意? 第419章 撞鬼了? 第419章撞鬼了? “面具不见了!” 紧张的气氛中,冯媛媛的尖叫越发显得凄厉。 众人定睛一看,原本静静躺在棺木里的金色面具已经不见了踪影。 乔野连忙奔到她身边,牢牢护住,神情严肃地断定:“这房间里有人!” 他用英文喊道:“有本事别藏着掖着,出来面对面聊一聊!” 然而,没有人应声。 冯媛媛吓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紧攥住乔野的衣襟,喃喃道:“乔野,你要保护我啊!” 乔野回头,俊美的五官倏地在她眼前放大,笃定地答应:“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距离越发近了,冯媛媛几乎能看清楚他脸上的毛孔,心里陡然升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不过片刻功夫,乔野怎么浑身透出邪气? 乔野反手搂住她,手臂稍稍使力,逼得她躲闪不开。两人贴得极近,冯媛媛甚至能感觉到他肌肤的温度和触感,不似电视里流行的那些小鲜肉般软绵,微硬的肌肉充满了男性的力量美。 他只用了一只手就牢牢锁住了冯媛媛,指尖顺着她的脸颊一路缓缓向下,沿着尖尖的下巴,抵达莹润的脖颈。冯媛媛有些敏感,他的指尖打着旋儿在脖颈间描画,激起一波又一波痒意,每一处他触碰过的地方都仿佛着了火,那火越烧越烈,把她的身体烧得软绵绵,半点使不上力气。 可是她心里知道,这样不对! 身体和心好像割裂成了两个小人儿,一个说“你那么喜欢乔野,就从了他吧”,一个劝“趁火打劫的都是登徒子,应该赏他一耳光”,两种声音形成了拉锯战,吵得冯媛媛脑子越来越混乱。 “媛媛,我是真的爱你,我也知道你的心里有我,我们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让我们在一起吧,永远在一起好不好?”乔野的温热气息萦绕在颊边,他的声音仿佛浸透了世间醇香的美酒,拥有了令人沉醉的魔力。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的怀抱太过火热,冯媛媛早就头晕脑胀了,所幸最后一丝理智依旧坚定地站岗。 “媛媛,现在正是好时候!春宵一刻值千金,人生太过苦短,我们应该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不,不……”冯媛媛喃喃。 “冯媛媛,你清醒一点!” “媛媛,你没事吧?” 头顶突然袭来一阵剧痛,几乎痛得不能思考,冯媛媛耗尽了力气才凝聚心神,听见一男一女的声音交替在耳边回荡。她的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似的,不知何时变得绵软,丝毫提不起力气,正被人疯狂摇晃。 她干呕了一声,艰难开口:“别……摇了,再摇,我该吐了。” 头顶传来乔野惊喜的声音:“媛媛,你终于正常了啊!” 一瞬间,先前的记忆全部飞了回来。 冯媛媛想起乔野那副霸王硬上弓的色眯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蓄足了全身力气,结结实实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伴随“啪”一声巨响,冯媛媛气得咬牙切齿:“混蛋!” 半边俊脸被扇歪,泛起火辣辣的疼,乔野顾不得,呆懵地望着冯媛媛:“媛媛,怎么突然打我?那么用力,手疼不疼啊?” 林甘蓝惊得目瞪口呆,总算明白乔野为什么能在欢场无往不胜,据说甚至有痴情女子买好了洁白婚纱,天天在他的公司楼下蹲守求婚。 可惜,冯媛媛正在气头上,不吃这一套! 她拢了双臂,冷笑一声:“乔野,你好意思问我怎么回事!就算我对你有那么点好感,也不是你可以随意非礼我的理由!” “你对我有好感?”乔野精准捕捉到了自己想听的内容,高兴得手舞足蹈,“媛媛,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再加把劲,你就会点头答应我的求婚了?” 冯媛媛也懵了,他丫的什么脑回路啊! 正常人都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后半句,要么死不要脸到底,要么稍微澄清一下挽回颜面,他却……只能说,乔野不是个正常人啊! 看着面前的乔野一副兴高采烈得差点转圈的样子,冯媛媛心底涌起一股淡淡的无力,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显威严:“乔野,你听清楚,我说你非礼我!” 乔野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犹如花蝴蝶似地绕在冯媛媛身边翩翩飞,语气热烈而亲呢:“媛媛,原来我不是单相思啊,你也对我有好感呢!那咱们可以考虑去哪间教堂结婚了,我看过的网络日志,一直有个心愿去布拉格结婚,那咱们就去布拉格的教堂……对了,你喜欢什么品牌的婚纱?王薇薇行不行……” 冯媛媛额角的青筋暴起,太阳穴剧烈地跳了跳,在乔野计划到哪里去度蜜月的时候,终于按捺不住爆发了。 她一巴掌呼上乔野的脸,生生把他的俊脸摁得往后仰了几度,恶狠狠地咆哮:“乔野,闭嘴!” “乔野,闭嘴——” 尖利女声在国王室内回荡,四周的墙壁像是加强版的回声墙,荡了几乎半分钟,冯媛媛的声音才逐渐消失。 认识以来,乔野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失态。 接触到冯媛媛直视过来的目光,乔野觉得自个儿应该做点什么,四目相对瞪了半天,他忽然竖起大拇指:“媛媛,声音真好听!连骂人都这么动听!” 冯媛媛翻个白眼,对他的厚颜无耻有了新的认识。 “咳咳……”林甘蓝轻咳两声,吸引了两人目光,摇了摇小手,“那个……我们还在旁边呢,你们调情也稍微注意点场合,行不行?” “调情?” 冯媛媛瞪圆了双目,羞红了脸颊,激动反驳:“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和他调情了!” 林甘蓝乖巧地回答:“两只眼睛!” 厉晋远站在她身后,作证似地用力点了点头。 似乎很满意他们俩的回应,乔野笑嘻嘻:“媛媛,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呸,雪亮个屁!”冯媛媛虽然生得美艳,可并非整日泡在酒吧还满口脏话的“好女孩”,气到极点没忍住飚了脏话,“明明是乔野非礼我,你们都站在他那边,帮他说话!” “哈,乔野非礼你?”林甘蓝惊诧,“我没听错吧?” 冯媛媛可委屈了,声音都带哭腔:“他一边说着‘会好好保护我’这种鬼话,一边用力抱住我,我挣扎着推开他,已经是很明确的拒绝信号了,他还一个劲儿地贴上来,还吻我……” 说到“吻”字,冯媛媛的脸已经红成了一个熟透的番茄,她不好意思地垂头,还未出口的话淹没在了哽咽里。 她哭得真情实意,尽管林甘蓝充满了疑问,但还是忍不住过去搂住了她,递上一张纸巾,纤细的手指自上而下缓缓轻抚她的背。 得了安慰,冯媛媛哭得更伤心了:“乔野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她的控诉,犹如天降巨石,把乔野砸得呆掉了,许久才低低辩解:“可我没有啊……” “你还敢狡辩!”在冯媛媛眼里,此刻的乔野已经完全成了个信口雌黄的登徒子,“你明明就非礼我了!” “我没有!”乔野摊手。 “你有!” “我真没有啊!” 两人你来我往,眼看一场拉锯战没个终结,厉晋远横插进来,格开了他们。 他挑眉,看向冯媛媛:“你说,乔野抱了你?” “对啊!我又不是金鱼,只有七秒钟记忆,才发生的事怎么会忘记!” 他若有所思:“你确定是乔野?” “确定!他长什么样子,我又不是不知道!” “可……乔野一直站在门口,和你几乎隔了一整间房,我们扶住你之后,他才过来。” 一瞬间,国王室内万籁俱寂。 冯媛媛心里发毛,吓得连手指都发抖:“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他了……” 那相貌,那声音,那满含深情的眼神,都是乔野! 甚至,连那火热的吻,也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冯医生,阿远没说谎话,乔野的确不在你身边。我们发觉你不对劲后,他才赶过来,所以他不可能非礼你。”林甘蓝作证。 冯媛媛疯狂摇头,难以置信:“不可能!我真的看见他了……” 她据理力争:“如果不是他,那抱住我,甚至吻我的人是谁?我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 “我身上……没味道啊?”乔野垂头嗅了嗅。 冯媛媛不敢相信,冲过去贴近乔野仔细闻了闻,真没有那股味道! 扶住震惊到颤抖的冯媛媛,乔野脱口而出:“房间就这么大点,我们找遍了,根本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难不成……撞鬼了?” 第420章 活埋和指印 第420章 活埋和指印 “啊!” 冯媛媛一声尖叫,浑身直哆嗦,连声音都颤抖:“哪里有鬼?你别吓我啊!” 乔野自诩是情场高手,其中一招便是带女生去看恐怖电影,演到最恐怖的高潮镜头时,女生便会害怕得搂住他。然而此时,冯媛媛几乎整个人都骑在他身上,双手死死地搂抱住他的脖颈,勒得他一张俊脸涨成猪肝色,半晌喘不过气来,深深意识到,原来以前自己是被女生调戏了才对! 女生真正害怕起来,要命啊! 比《午夜凶铃》里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还可怕! 多亏林甘蓝出手,把乔野从冯媛媛手里解救出来。 “这世上没有鬼!一定是其他原因,只不过我们还没有查出来而已,别怕,我们都在身边,会保护你的!”林甘蓝揽住冯媛媛,轻声细语安抚。 她的声音柔柔,似三月春风拂过浅绿的草尖,吹动翠绿的柳芽,拥有一股使人安定镇静的力量。冯媛媛虽然浑身还在发抖,但情绪渐渐安定了下来。 “我……我害怕……”冯媛媛带了哭腔。 乔野深吸了几口气,揉了揉被她勒出指印的地方,叹气:“早说让你别来了,你不信。” “老师生死未卜,我怎么可以置身度外?当然要来!” “那就别自己吓自己,胆子大点!”乔野嗤一声,到底是心尖上的姑娘,凶了一句立刻换上温柔语气,“你放心,我就算拼着自己去死,也护你周全,行了吧?” 冯媛媛啐一口:“谁要你死了?哼!” 然而那红红的眼圈却出卖了她,乔野也哼一声,口嫌体正直的小姑娘,不跟她一般计较! “闲聊完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乔野和冯媛媛稍愣,都老实地点了头。 “聊完了,该做正事。再搜一遍,看这里还有没有什么异样,没有的话……我们就走了。”厉晋远依旧一副淡然的样子,然而心里却渐渐泛起涟漪。 这座索达金字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冯媛媛提心吊胆,细微的脚步声都能吓得她打个哆嗦。 地图上标注的这间“国王室”不大,也就十几个平米,中间的棺木赫然醒目,冯媛媛心生惧意,视线刻意避开棺木—— 然而,倒霉的人喝水都塞牙! 冯媛媛没注意磕到了棺木的角,一阵酥麻自脚背滕然向上,半条腿都麻了,一下子重心不稳往侧边栽倒。 等她意识到旁边就是敞开了棺盖的棺木时,已经来不及了。 “噗通”一声,脸朝下,半截身子栽进棺木,只剩了两条大长腿还在外面挣扎。 乔野虽然走远了几步察看地上的陶器,但一直注意着她这边的动静,听见声音不对劲,立刻奔过来,拦腰将她抱出了棺木。 “媛媛,没事吧?” 头顶撞到棺木内层,磕痛了,半条腿还有点麻,除此外,好像没什么…… 冯媛媛愣了愣,指向棺木:“那个,刚刚摔进去的时候,我看见棺盖背后有东西。” “什么东西?” “我挺害怕,没敢仔细看,不清楚是字还是图案。” 闻言,厉晋远单手撑住棺木边沿,一个轻巧的腾跃跳进了棺木。 冯媛媛“呀”一声,棺木在m国文化里一直是代表“死亡”的存在,她连直视都害怕,没想到厉晋远居然一点不杵,面色不改就钻了进去。 他矮身低头,模仿冯媛媛之前摔进去的角度,终于看到了她说的东西。 嘴里叼着战术手电筒,强光下,利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再潇洒地翻身出来,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 “喏。” 他调出刚才拍摄的照片,惨白的强光下,照片有些过度曝光,更衬得棺盖背后的抓痕越发显眼。 长长的,凌乱的,足有几十条之多! 林甘蓝伸出手,手指和棺盖背后的指印比对了一下,断言:“应该是女人抓出来的指印。” 男人的手普遍偏大,和指印不符。 冯媛媛心细,惊声道:“你们瞧,这些指印有规律的,一些长一些短,长的比较深,短的都比较浅。我想,应该是有人被活活关在了棺木里出不去,待久了,她难受得厉害,所以才用手抓出了指印,想吸引人注意到她在里面,把她放出来。” “随着棺木里空气渐渐稀薄,她呼吸困难,抓挠的力气也小了,所以才会留下长短深浅不一的指印!” 分析完,冯媛媛先把自己吓一跳,抚了抚心口,跳开一步,离棺木更远,心有戚戚然地长长叹息:“到底什么人那么残忍,居然把女生推进棺木,活活闷死!” 想到曾经有个女人被死死关在棺木内,任凭她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出现,氧气渐渐稀薄,她的喉咙仿佛火烧般灼痛,冯媛媛不寒而栗,打了个寒颤。 在医科大学待了好几年,又做了一年法医,林甘蓝对尸体一点不陌生,她垫脚探头仔细观察了一遍棺木内部,存了疑问:“可是,棺木内没有久置尸体的样子。” 没有尸油,没有印痕,甚至没有腐烂的气味。 而且,那女人能伸出指甲狠狠地扣进棺盖背后,说明也不是以包裹严实的木乃伊形态下葬。 一时间,四人面面相觑。 棺木的秘密研究不透,林甘蓝索性抛在脑后去察看散落的陶器,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了些其他的线索。 拨开外围的几个陶罐,能看到靠角落的地方静静放着一个陶罐。 一贯的细长口大肚子,但体积比房间里其他罐子大许多,一下子吸引了林甘蓝的注意力。借助战术手电筒的光线,依稀能看见罐身彩绘了图案,历经千年的时间,即使金字塔内气候特殊,也褪色不少。 隔得远,她看不清彩绘的图案,干脆捏住细长的罐口,将陶罐提溜了起来。 她正低头看得认真,忽觉身旁有人,侧头一看,是厉晋远。 他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战术手电筒的光线斜向上洒在他颊边,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脸廓线条,薄唇微翘,少见地漾出一抹笑意。 他生得眉目深邃,不笑的时候通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峻气场,可笑起来,仿佛冰雪初融山花烂漫,黑白的世界一下子有了色彩,整个人都鲜活起来,比电视剧里盛行的小鲜肉更明亮温暖。 林甘蓝一时看得呆了,直到他抬手指了指她怀里抱住的罐子,才如梦初醒。 “把罐子放下。” 林甘蓝依言照做,水盈盈的杏眼还一瞬不眨地望着他。 “跟我走,去个好地方。”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低沉醇厚,似一杯年月悠久的老酒,一口就能令人沉醉。 林甘蓝下意识点点头,只觉面前的男人仿佛蒙了一层雾气,薄唇上扬,透出丝丝邪气。 男人牵住她,修长的手指冰凉,轻笑:“蓝蓝,我们生个孩子吧,他会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林甘蓝目光显出几分呆滞,脑子几乎停止了转动,只有他那好听的声音不断在脑海里回荡。 男人的笑意如涟漪般扩散开去,忽然伸手一掀她的衣角,不过眨眼功夫,竟从她的衣服里掉出个孩子。皮肤白皙莹润,睁着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睛四处张望,小手小脚有力地乱蹬。 林甘蓝连忙伸出双手接住他,上一秒还能感觉到婴儿肌肤的滑腻,下一秒就变成了一具婴儿白骨,摇摇晃晃站在了空气里,迎面向她扑来。 “妈咪,妈咪……” 那具小小的白骨婴儿声音软绵绵,和厉知非有八九分相似,手舞足蹈地扑向她,白骨关节处发出轻微的“咔啦”声。白骨婴儿的头颅只剩了几个空洞,根本没有血肉,可无端让人觉得他在笑,那笑容掩不住得意,充满了浓浓的嘲讽。 眼看白骨婴儿一点点近了,没有血肉的细短手指头眼看就要碰到林甘蓝了,她却不躲不避,清丽的脸庞忽然绽开一抹笑容,迷离的眼神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底那一片清明,仿佛能看穿一切。 她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子,拧开盖儿,抖出一点绿色的汁液往太阳穴涂抹。 辛辣刺激的味道,瞬间充盈四周,像是清凉的薄荷混合了浓烈的樟脑丸,头脑如遭电击,整个儿都清醒了。 白骨婴儿已经到了近前,随着她的清醒,忽然分崩离析,不见了踪影。 定睛再一看,面前不仅没有什么白骨婴儿,反而多了三张脸。 第421章 幻象制造者 第421章 幻象制造者 林甘蓝微微一怔,还在回味刚才那一幕,幻象如真似梦,连触觉都那么真实。 冯媛媛一脸担忧:“林小姐,你没事吧?” 乔野也欲言又止:“你刚才很不对劲。” 他不是头一个发现林甘蓝不对劲的,正准备上去唤醒她,被厉晋远制止了。 而冯媛媛是最后一个察觉的,看见林甘蓝眼神迷离,整个人仿佛丧失了意识,面前明明没人,却朝虚空伸出了手,还和空气交握。 想到自己之前说不定也是这种诡异的样子,她害怕地又往乔野身边挤了挤。 不过,和她不一样的是,林甘蓝很快清醒了,没有借助任何外界的力量。 她顿了顿,细眉狠拧:“我也出现幻觉了。” 她把幻象的内容说了一遍,冯媛媛好奇道:“你怎么知道那是幻觉?” 之前她遭遇了幻象,可幻觉里乔野扑上来的感觉那么真实,完全令人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象。 她轻笑一声,抬头撞上了厉晋远的深沉目光,他心有灵犀:“我们已经有个儿子了,不需要生一个所谓的结晶。” 而幻象里的“厉晋远”竟然不知道这一点,再联想到之前冯媛媛的遭遇,林甘蓝一下子就猜到这一幕也是幻觉。 当时,她的手伸入外套,碰到了之前落入口袋里的风油精,猛地计上心来。 “我终于知道苟雄教授带上风油精的原因了,这种刺激的气味能令人神清气爽,的确是对付幻象的利器。我想,苟教授应该早就打探过这座索达金字塔,对它的了解超出我们的想象。” 这番话,却令冯媛媛的心情更低落了。 教授做足了准备,可还是在这座金字塔内失踪了,更容易担心他遭遇不测。 厉晋远环视一圈,拎起那个引领林甘蓝进入幻象的陶罐,往里探一眼:“有东西。” 他反手,罐口向下猛地晃了晃,一堆骨头簌簌落地。 “呀,是人骨!”冯媛媛虽然主修心理学,但长期待在医学院,这点辨识能力还是有的。 根据骨头的大小可以推测,是一具婴儿骸骨。 联想到刚刚幻象里的白骨婴儿,林甘蓝的心漏跳一拍,追问:“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吗?” “没了。” “奇怪,这具婴儿骸骨没什么问题,不至于会引出这么强烈的幻象。” 厉晋远丢下陶罐,冷锐的目光巡逻一般审视一圈,最后落在了附近另一个罐子里。 罐子本身平平无奇,特别的地方在于插了一枝花,红艳欲滴的曼珠沙华,传说中生长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 凑近了,曼珠沙华散发出淡淡的香味,他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花瓣似乎经过了特殊处理,看似鲜花,却并不像真正的鲜花那般随便揉捏两下就零落成泥了,即使厉晋远用了几分力气,依旧完好。 他沉声:“或许,产生幻象的秘密就在这朵花上。” 产生幻象的只有冯媛媛和林甘蓝,而只有他们长时间待在了放了曼珠沙华这半边房间,厉晋远和乔野徘徊在门口,离这朵花稍远。 厉晋远推测:“这朵花经过了特殊处理,除了防腐保鲜的功效,也许还有迷幻人心的作用。我记得冯媛媛陷入幻觉的时候,说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味道?闻闻看,是它的味道吗?” 林甘蓝低低惊呼:“我记起来了,白骨婴儿向我扑来的时候,我也隐约闻到了淡淡的味道,像……花香!” 但她很快往太阳穴涂抹了风油精,浓烈的味道将那股淡淡的花香驱尽,也散去了她的注意。 冯媛媛俯身,稍稍扇闻,果然点头:“对,我闻到的就是这股味道!” 终于水落石出,幻觉全因为这枝经过特殊处理的曼珠沙华。 “它应该是通过气味令人产生幻觉,仅仅一枝,能影响的人数和范围都有限,所以只有距离它比较近的人才会产生幻觉,我和乔野离得比较远,就没事。” “如果只针对一人产生幻觉,那幻觉会比较真实,气味、触感都仿佛身临其境,如果多人同时产生幻觉,幻象的精致度就会大打折扣,只能产生简单的幻象。” 林甘蓝皱眉,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是指那张纯金面具?” 厉晋远颔首,全不掩饰眼底的欣赏:“我们进入这间国王室的时候,它可能制造出幻象,让我们看见那张纯金面具。但其实这张面具并非真实存在,后来它忙于给你和冯媛媛制造幻象,兼顾不了那么多,面具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这……”冯媛媛惊得目瞪口呆,“你说得它好像有智商一样,太诡异了!” 埃及金字塔的确存在许多传说,甚至有些至今都难以解释的现象,置身其中,林甘蓝也不敢托大,断口否认。 乔野沉吟片刻,还有疑问:“那这枝曼珠沙华是谁放在这里的?” “或许,它一直在这儿。” “那我们之前怎么没看见它?分明是我们进来之后才出现的!” 想到厉晋远对这朵曼珠沙华的猜测,林甘蓝心念一动:“会不会这枝曼珠沙华的确存在,我们进来的时候它选择将自己藏起来,给我们制造了一个陶罐里不存在任何东西的幻象?发现我们一直停留在国王室里,它才选择现身用幻象驱赶我们?” 她和冯媛媛遇到的幻象虽然并不相同,可都不是什么美好景象,若是普通人去单枪匹马进来,真可能被幻象吓得当即逃跑了!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更邪乎了,冯媛媛听得小心肝儿直发颤,晃了晃乔野的胳膊:“这里也没什么东西,我们快走吧。” 女神的要求,乔野当然放在心上,一行人走出国王室。 林甘蓝落在后面,不住回头看了两眼,同厉晋远讨论:“苟教授那张地图上标注了这间房是国王室,可你看这里只有一具彩绘棺木,和散落的一些不值钱陶器,哪里配得上国王室这个称谓了?” 在她的想象中,国王室应该是金碧辉煌才对,这间房……实在太寒酸了。 厉晋远也有同感,可他也给不出解释,只能说埃及人会玩。 沿着阶梯向下,又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几经弯折,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四人心存疑窦,谁也没说话,静悄悄地走。 不多时,循着地形图由发现了一个腔室。 和前一个差不多大小,房间四周也散落了些陶器,不同的是房间中央没有放置棺木。 冯媛媛大大松一口气,不肯走进房间深处,想到国王室里的陶罐抖出了一具散乱的婴儿骸骨,连那些陶罐都不肯接近。 “乔野,你陪着冯医生吧。这里应该没什么东西,我和阿远稍微看一下就走。”林甘蓝叮嘱道。 虽然早预估到这里可能没什么线索,但她还是不死心地打算看一眼,才能死心。 乔野应一声,有厉晋远在侧,并不担心他们俩的安全,退到门口守着冯媛媛。 “乔野,谢谢你。”冯媛媛的耳根子发红,轻声道谢。 说起来,正是因为她执意要跟来埃及找教授,乔野才会跟来的。一路上,对她也多加照顾,可她之前受了幻象影响,还给了他一巴掌…… 乔野却没当回事,俊朗的脸上依然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别放在心上,小事一桩,正因为跟着你们,我才有机会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金字塔嘛。” 许是冯媛媛的眼神太过含情脉脉,又或是金字塔内密不透风,乔野浑身陡然发热,他以手作扇,作势扇了扇风,不过杯水车薪,片刻功夫额间沁出了一层薄汗,连手心也有几分湿漉漉。 他轻咳一声,暗骂一句“没出息”,谈过数不清多少场恋爱了,却被女神一句软糯的道谢迷得神魂颠倒,实在太对不起“花花公子”的威名。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假装对这间腔室萌生兴趣,东张西望。这一看,还真瞧出点东西,“咦”了一声。 冯媛媛实在够胆小,连忙挽住了他的手臂,半个身子全贴上来了,声线发颤:“怎么了?乔野,你别吓我啊!” 隔了几层衣物,他似乎还能感觉到冯媛媛的肌肤触感,纤细的手臂挽住他,犹如依附大树的藤蔓,柔软而纤弱,内心的男友力瞬间爆棚。 “别慌,只是一件装饰品而已。”乔野连忙解释。 循着声音,林甘蓝和厉晋远也望了过去,门边的墙壁上端赫然是一个猫头装饰品。 不知道什么材质雕刻而成,在手电筒的白光照映下,猫头雕刻得十分精致,连毛发都纤毫毕现,两颗猫眼泛着阴森森的光芒,似乎盯着每一个人,又好像陷入了沉思。 厉晋远细细看过,低声道:“这是一只真的猫。” 哈,真的? 想一想索达金字塔的年份,岂不是这只猫也经历了上千年的时光? 居然保存得如此完好,一点腐烂的迹象都没有,栩栩如生,仿佛活物! 第422章 人脸、会动、活的 第422章 人脸、会动、活的 冯媛媛心跳如鹿撞,忐忑不安:“这里怎么会有一只猫头?” 林甘蓝稍微了解一点古埃及的文化,侃侃而谈:“许多动物在古埃及颇有地位,比如河马。传说法老塞格嫩拉·陶二世极其喜爱河马,特意在行宫蓄养了一整池。后来古埃及分裂,法老阿波比统治着最强大的王国希克索斯,要求陶屈服,他照做了,直到他继续要求陶处理蓄养的一池河马。” “阿波比住在七百五十公里以外,却借口河马太吵,逼着陶处死河马,分明是故意找茬,惹怒了陶。” 冯媛媛听得认真,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陶可以容忍阿波比的统治,却忍受不了他侮辱河马,于是为了自己的一池河马,他勇敢地发起了战争,而自己也在战争中牺牲。” “啊!”冯媛媛讶异,没想到陶那么珍爱豢养的河马,为了它们,宁可赔上整个王国,甚至献出生命。 “那是古埃及史上最大的战争之一,旷日持久,陶死后,他的儿子卡摩斯继位,替他打赢了这场‘河马之战’,还顺势统一了全埃及。” 冯媛媛仿佛开了眼界,喃喃:“没想到古埃及人这么喜欢宠物啊!那他们都是猫奴了?” “对,古埃及人很喜爱猫,猫的死亡对他们来说如同一场悲剧,一旦家里有猫去世,全家人会一齐剃掉眉毛作为哀悼。甚至,他们还会为猫举行葬礼,将猫做成木乃伊,跟牛奶和老鼠一齐合葬。” 林甘蓝看向墙上的装饰猫头,能保存千年至今依旧栩栩如生,应该也是采用了特殊的防腐处理,否则早就烂成了一堆腐骨。 冯媛媛仿佛对古埃及的“花边秘闻”很感兴趣,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跟牛奶和老鼠葬在一起啊?” “据说是为了让猫去往死后的世界,也能有的吃,就好像咱们会烧纸钱、纸房子、童男童女给逝去的老人是一个道理。” “听你这么说,古埃及人应该很喜欢猫,可为什么死后不葬在棺木里,或者挖个坑就地埋掉,要把它的头切下来挂在墙上作装饰?”冯媛媛私心猜测,“难不成这只猫做了错事,惹怒了主人?” 说完这话,她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黑亮的猫眼,脊背油然生出一股寒意,仿佛它很不喜欢这个猜测。 没等林甘蓝回答,厉晋远先摇了头:“这只猫的头没有被切下来。” 冯媛媛刚转开视线,立刻又挪了回去:“怎么会!它明明只有一个头,若有身子我还能看不见?” 话刚出口,就见林甘蓝指了指个位置,招呼她去看:“猫的身子在墙内。” 她这才注意到,这间腔室的墙壁极厚,竟然真的把猫的身子给掩埋在墙体里了。以猫头的大小来看,这应该是一只足月的小奶猫,可那双黑得发亮的猫眼却仿佛浸透了千年岁月的洗礼,犀利而沧桑。 他们几人都不是猫奴,看不出这只猫是什么品种,但也看得出这只猫通身全黑,连猫头也没有掺杂任何一丝白毛,是极为难得的。 “而且,曾经有人想把这只猫头弄下来。”盯得久了,厉晋远又看出些东西来。 他调整了战术手电筒的光线角度,顺着亮光看去,仔细看能发现整只猫头都做了防腐处理,覆上了一层极薄的透明油脂。油脂凝结成形,上面隐约可见凿痕,长短不一,可见换过不同的工具,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不仅没能把猫头凿下来,而且也只在油脂上留下了一丝浅浅的痕迹。 “这个地方,真邪门。”冯媛媛小声吐槽。 左右看了看,除了这个猫头,腔室内没什么东西,林甘蓝也提议走:“横竖咱们也不想要这猫头,管它谁凿过,又为什么凿不下来。走吧,找教授要紧。” 冯媛媛早想走了,狠狠点头:“林小姐说得对。” “你呀,就是胆儿小吧。”乔野笑道,冰凉的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脑门,顺势牵住她走出了这间腔室。 林甘蓝走在最后,和厉晋远几乎前后脚踏出腔室。 刚跨出门,斜后方似乎闪过一道光影,速度极快,眨眼间就没了,她甚至疑心自己看错了。但思来想去,还是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猫头。 这一看不要紧,吓得她打了个哆嗦:“人脸!” 这一声喊,前面的人都站住了。 林甘蓝的心脏仿佛失了控制,在心室内狠狠蹦跶,犹如跳蹦床似的。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聚集,背后似有无形的线牵住了她的手脚,如傀儡娃娃般动弹不得。 直到厉晋远站到背后,温热坚实的胸膛抵住她的背,丝丝暖意传达她的四肢百骸,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才缓缓安定。 她攥住厉晋远的手,抓得很紧,眼睛死死盯住猫头:“猫头后面,有一张人脸。” 乔野和冯媛媛听到动静,也赶了回来,同她一齐抬头,却紧皱了眉头讲:“没有啊,就是只黑猫,哪有什么人脸?” “不可能!”林甘蓝厉声反驳,那张人脸还在猫头背后,她看得清清楚楚。 盯得久了,那张人脸似乎还会动弹,明明是暗沉沉的室内,却似乎有光影缓缓流动,很明显就能辨别出形似人类的五官轮廓。 厉晋远眉头紧蹙,低声道:“不同的角度,会影响视觉成像。你们和蓝蓝站到一条线,再看。” 他站在林甘蓝身后,比她高出近一个头,视线轻而易举越过她,也看见了那张人脸。 腔室内光线实在太暗,他举起战术手电筒往猫头射过去,猫头背后的光线剧烈变化,那张人脸陡然消失,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放下手电筒,腔室归于黑暗,那张人脸又悄然出现,甚至他们抬头便能对上那张人脸的眼睛,呆滞得仿佛没有灵魂,反而让人感觉阴森。 乔野和冯媛媛调整了角度,循着林甘蓝的视线轨迹往上望,果然也清楚看见了那张诡异的人脸。 乔野当即唬得一跳:“这什么玩意儿!” 冯媛媛更是飞快挪开了眼睛,害怕得不敢再看,思绪横飞:“这张人脸会不会跟黑猫是一个原理啊?用防腐技术处理过,然后把它贴在猫头背后……” 就这样,人脸和猫头“和平共处”了上千年! 光是想一想,就令人不寒而栗,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变态! 不仅把黑猫的身躯埋进墙体,还把人脸割下来…… 冯媛媛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鲜血淋漓的画面,一张人脸与身躯分离,原本的脸上只剩下了几个空洞,混杂了汩汩流淌的鲜血,她几乎能闻到浓烈的血腥气息,内心翻涌,忍不住俯身作呕。 “媛媛,没事吧?别乱想!”乔野连忙扶住她,连声安慰。 厉晋远睨一眼,猜到个七七八八,淡淡说:“放心,不是真的人脸。” “什么?”那五官的轮廓分明清晰,甚至好像有表情! “很逼真,但不是真的。”厉晋远眼光毒辣。 “那……它到底是什么?你仔细看,它会动,我总觉得它是活的。” 林甘蓝的心惴惴不安,总觉得好似有一双眼睛隐藏在暗处,悄悄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把这玩意儿弄清楚了,她不能心安往前走。 一听那张人脸是活的,冯媛媛“呀”一声,连忙把脸埋进了乔野胸膛。 “我扔个东西过去看看。”尽管厉晋远身高一米九,但这间腔室的高度粗测在三米以上,猫头的位置紧靠天花板,哪怕他全力蹦高也触不到背后的人脸,只能另想办法。 看他在背包里翻找,林甘蓝忽然想起了腰带里的飞刀,拔出一把递过去:“用这个。” 来时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背包里一时半会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厉晋远没推辞,低声嘱咐:“你和他们一块儿,退到门口。” 林甘蓝应一声,却只让乔野和冯媛媛退开,自个儿轻轻走了回来,站在他身后两三步的距离。 不管什么时候,他们俩总归要一起面对。 即使面临这般诡异的场面,厉晋远依然冷静沉着,手臂稳稳的,一点不抖,挥刀的力道和角度都很准。 精致的柳叶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犹如出膛的炮弹,正正砸中猫头背后的人脸。 一瞬间,数不清的光影交错纵横,腔室的墙壁映出一张纵横的网,不停摇曳,林甘蓝恍惚以为是晃荡的水面倒影。 人脸骤然扭曲,无数黑影向他们飞来,铺天盖地。 “阿远,小心!” 林甘蓝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一声厉喝,身体却比意识更快,倏地扑了上去,整个人压在厉晋远身上。 第423章 失散 第423章失散 耳畔,响起一串扑棱棱的声音,像是无数只鸟雀同时扇动翅膀,混杂了冯媛媛的尖叫声,越发显得可怖。 林甘蓝整个人趴在厉晋远的背上,浑身僵硬,几乎脱力,除了把脸死死地贴紧他的脊背,连头都不敢抬,生怕看见恐怖的画面。 扑棱棱的声音不知持续了多久,她感觉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四肢全麻木了,背后的冷汗浸透了里层的衣服。 许久,才听见一声沉沉的叹息,厉晋远反手轻拍她的胳膊:“没事了。” 没事了? 惊惶的心落回胸腔,林甘蓝凝神细听,四周的确没了那种簌簌展翅的杂音,小心翼翼抬起头,只露出两只眼睛,打量周围都安全了,才从厉晋远身上爬起来。 背上的重量倏然一轻,厉晋远起身咳嗽了两声,似乎有些不舒服,林甘蓝这才惊觉:“我刚才扑上来是不是用力太过,压伤你了?” 林甘蓝心内懊恼,早知道就减点肥了,起码能瘦个几斤,瞧他的脸色都压灰了! 她那八九十斤的小体格能压伤他? 厉晋远挑眉,听了个笑话:“跟你的体重没关系,扑下去的时候呛了点灰。” 这间腔室历经了上千年的岁月洗礼,无论再怎么保持独立隔绝的环境,还是积蓄了不少灰尘,他这一嘴,呛得够厉害! 身为始作俑者,林甘蓝忍不住失笑,连忙岔开话题:“咦,乔野和冯医生呢?” 环视一圈,腔室内不见他们俩的踪影。 “这儿——” 怯生生的女声,连声线都发抖。 循着声音,林甘蓝在腔室门口找到了蜷缩一团的冯媛媛,像一尾煮熟的虾子,双手抱头,蜷身弓腰,吓得瑟瑟发抖。 林甘蓝松开她的手,柔声轻笑:“已经没事了。” 不远处乔野扑倒在地,听见他们的声音,自个儿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啐了一口嘴里的灰,恢复了平时的矜贵公子模样。 只是脸上那一层淡淡的灰色印迹,同厉晋远一模一样,出卖了他的狼狈。 左右四顾,确认已经没事了,冯媛媛大大松了口气:“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仿佛六月雷雨天的大团黑云,挟裹着惊人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她和乔野一看情形不对,立刻就跑出了腔室,压根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飞蛾。”厉晋远沉声回答。 “飞蛾?”冯媛媛和乔野异口同声,半信半疑。 在他们印象里,飞蛾顶多指甲盖大小一只,傻乎乎地围绕着灯光飞舞,哪有这种天地为之变色的气势? 厉晋远脚尖推过来一只坠落地面的飞蛾尸体,淡声道:“喏,应该是被冯医生打落的。” 冯媛媛下意识想反驳,转念回忆起那团黑云袭来时,自己的确吓得双手乱挥跑出腔室,还真可能是那时候打落的。她面色讪讪,连忙垂低了头,装作认真察看飞蛾尸体的样子。 地上的飞蛾个头惊人,足有半个巴掌那么大,通身深灰色,贴在黑猫身上一点不显眼,几乎融入一体。 “该死的蛾子,吓我!”冯媛媛鼓了鼓腮帮子,踢了它一脚。 她没用什么力气,飞蛾低空翻个身,露出了翅膀背面,似乎镶了一层薄薄的鳞片,散发出幽幽光线。 一只飞蛾散发出的光线微弱,然而千万只飞蛾合在一起整齐地扇动翅膀,简直能形成演出舞台般的光影效果。 厉晋远拍下了那只飞蛾的照片:“没见过这种飞蛾,出去了问问专家,这到底是什么品种。” 回到原来的位置,再抬眼看向猫头,手电筒的光扫过去,入眼只见一片深沉的黑,哪里还有什么人脸! 冯媛媛咋舌:“会动的人脸……还真是那蛾子搞的鬼?” 无数不知名品种的蛾子聚在猫头背后,层层叠叠,组成了一张诡异的人脸,随着它们的蠕动,那张人脸还会变换表情…… 光想想,林甘蓝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是,这座金字塔有上千年的历史了,那些蛾子怎么还会存在?”林甘蓝疑惑道。 “金字塔并非与外界完全隔绝,它有通风系统,不然我们现在也没法在里面呼吸。这些蛾子,看上去不像是现有品种,很可能它们的祖先被带进了金字塔,一代一代存活了下来。” “那它们为什么会贴在猫头背后组成一张人脸啊?” 厉晋远摇头,那么多刻凿的印迹都没能把猫头弄下来,他们现在时间紧迫、工具有限,也没办法弄明白它们组成人脸的谜底。 相比飞蛾的意图,冯媛媛更在意危险:“它们……不会咬人吧?” 厉晋远继续摇头,虽然它们受了惊扰就飞出了腔室,但也不能保证它们就一定没有攻击性。 冯媛媛立时惊慌失措:“那我们怎么办?” “趁它们还没回来前,赶紧走呗。”乔野神色淡定,说得如同一日三餐般轻巧。 “就这样?”冯媛媛惴惴不安,有些不确定。 却见厉晋远捡回了扔出去的飞刀,擦干净还给林甘蓝:“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这……也算办法?”冯媛媛愣了。 林甘蓝揽住她的肩,领着她跟上两个男人的步伐,笑道:“《孙子兵法》还有走为上计,趁它们没回来先逃,当然是个好办法。” 他们的目标是找到苟雄教授,可不是灭虫除害! 沿着甬道,一行人匆匆前行。 先前那团蛾子组成的黑云给冯媛媛留下了心理阴影,她一路东张西望,害怕蛾子飞回来找他们复仇——毕竟,她杀了一只蛾子。 走着走着,她忽然“哎哟”一声,身形狠狠趔趄,幸好乔野在旁扶住了。 “平地也能摔?”乔野惊奇。 “不是啊,这里有个凸起,绊了我一下。” 金字塔内的甬道全是由粗长条的石板铺成,除了积存千年的灰尘,连颗砂砾般的细碎小石子都少见,哪里会有凸起! 乔野将信将疑,蹲下身察看,果然有个凸起。 “哎,你别说,这个凸起确实有点奇怪,像个手柄。” 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刚好够握住凸起的部分,冥冥中仿佛有个声音在说:“握住它,握住它……” 乔野的手不知不觉伸了过去,起初只是虚虚地握住,掌心接触到凸起部分冰凉光滑的触感,心里陡然燃烧一丝欲望。 “掰动它!掰动它!” 乔野意识神游,握住凸起部分的手渐渐用力,在冯媛媛的惊呼声中狠狠掰动了凸起的手柄…… 林甘蓝和厉晋远走在前头开路,距离乔野两三米远,本以为乔野随便看一下就会继续跟上,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苟雄可能的处境,忽然听到冯媛媛的尖叫—— 扭头一看,随着乔野掰动凸起的手柄,他们脚下的石板发出“咔啦”声,整个儿翻转。 沉睡上千年,索达金字塔近日才重见天日,金字塔内的石板也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但动起来却一点不卡顿,眨眼间就翻转了过去。 眼睁睁看着乔野和冯媛媛随着石板翻转掉下深渊,林甘蓝和厉晋远匆忙赶过去,还是慢了一拍,哪怕厉晋远最后一步飞扑上去,还是只抓住了乔野一根头发。 伴随乔野一声痛到变形的“嗷”,头发丝儿被石板压断,“咚”一声合上了。 什么鬼?金字塔里还有机关! 厉晋远蹲下身,想找到乔野掰住的凸起手柄,然而分明是一模一样的位置,手却扑了个空。! 他定睛一看,刚才凸起的部分已经不见了! 察觉他身形微微一顿,林甘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大吃一惊:“咦,石板变平坦了?” 可他们眼睁睁看着石板翻转,并非换了一块石板啊! 林甘蓝陡然一凛,这座金字塔透出一股浓浓的邪气! 第424章 不一样的路 第424章 不一样的路 刹那间,天旋地转。 乔野陡然清醒,深深自责为什么自己要手贱去碰石板上凸起的手柄啊! 然而来不及了,他和冯媛媛跟随石板倒翻一百八十度,石板下方是一片深渊,黑漆漆得伸手不见五指。只一眼,就令人脊背生寒,下方深浅不知,跌下去万一直接摔死了…… 而且,他还连累了冯媛媛! 不,不能让冯媛媛陪他死! 一瞬间,乔野心内勇猛爆棚,他挣扎着双手挥舞,试图想抓住石板的一角止住石板翻转的趋势,吸引厉晋远来救——多年好友,他相信厉晋远一定有办法! 心头陡然升起一丝希望,然而现实很快泼了他一盆冷水! 他一手抓住了冯媛媛的胳膊,牢牢拽住,另一只手却从光滑的石板面滑落,完全抓不住! 眼看石板翻转的缝隙越来越小了,石板下方的深渊仿佛大张的兽口,几欲将他和冯媛媛全都吞没,关键时刻,厉晋远终于赶到了! 石板合上之前,厉晋远飞扑过来,健壮的胳膊一挥,两根手指攥住他的一根头发! 在固守千年的石板面前,一根头发实在太过微不足道,石板狠狠合上,轻而易举碾断了他的头发丝,疼得他“嗷”了一声! 真的疼啊!好像要把他的头扯掉似的! 好在,这股疼痛瞬间就消失了,石板合上,他牵着冯媛媛的手往下掉。 “我不想死——”冯媛媛几乎哭出来。 失重的瞬间,脑子却无比清醒,纷繁的过去在脑海里一幕幕闪现,如同放映电影似的。冯媛媛忍不住抽泣,暗暗自责。 倒不是自责不该跟他们一起来埃及找教授,而是懊恼当初应该准备齐全点再来,至少多查些关于埃及金字塔的资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完全没想到金字塔这么邪乎,连行进的甬道都设置了机关! 可是她真的不甘心啊! 她刚刚考上苟雄教授的博士生,才遇上心有所属的男人甚至没来得及答应他的求爱……她还那么年轻,还有无数的梦想不曾实现! 似乎感觉到她的悲戚,乔野揉了揉她的头发,顺手而下,进一步搂住了她的细腰。 “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冯媛媛微愣,短短的一句话几乎怀疑是幻听,甚至听出了乔野的轻笑。她仰头看向面前的男人,眼眸还闪烁着泪光,即使身处漆黑的深渊,凑近了乔野仍能看得清。 他抬手抚掉冯媛媛的泪,坠落到地前一刻,自己压在了下面。 乔野感觉自己沉沉地睡了一觉。 还做了个匪夷所思的梦。 梦里,他跟随厉晋远去了埃及,抵达当天就背上行囊趁着夜色深入一座具有上千年历史的金字塔,遇到了各种诡异的怪象,令人不寒而栗。最后,他受了魔鬼的引诱,摁下了机关,整个人坠入黑暗的深渊。 那深渊很高很高,没有尽头,他一直往下坠,似乎永不停歇…… 即使在梦中,他仍忍不住好奇,放着舒舒服服的总裁之位不做,他吃饱了撑的跟着厉晋远去卖命? 无稽之谈! 耳畔却不断传来呼唤:“乔野!乔野,你别吓我,别死啊!” 乔野嗤一声,他怎么会死? 但那抹柔细的声音落在耳里,分外熟悉,一张美艳的脸浮现心间,盈盈美目盛满了泪花儿,嫣红的唇微微翕动。 他分明听不见声音,却心有灵犀似地猜中了她说的话。 “乔野,我是冯媛媛,你不记得我了?” 冯媛媛这个名字,唤醒了他的意识,恍然记起,他确实跟随厉晋远去了埃及,为了保护女神! 梦醒了,痛觉也归位,全身上下连脚趾头都泛痛,身体犹如激流上的一叶扁舟,左晃右荡,晃得他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一滴水珠落在他的唇间,热乎乎的,微微一抿,有点微咸。 他缓缓睁开眼,迎面对上冯媛媛的眼睛,蒙了一层水雾,莹润的脸颊隐约可见泪痕。她扑在乔野身上,抓住他的双臂摇晃,似乎怕他就此一睡不醒了。 醒来之后,乔野才发现背部仿佛断掉一般,疼得都麻木了。他忍着痛,把冯媛媛通身上下打量了个遍,见她完好无损,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还好,你没事!” 冯媛媛微怔,随即轻拍了他一巴掌,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个!” “你的安危,我当然在乎。”乔野轻抿薄唇,浑身是伤,连说话都费劲,呼哧呼哧直喘气。 “你醒了就好。”冯媛媛不好意思侧了脸,黑发掩映下隐隐露出微红的耳根子。 乔野挑眉一笑,没再继续调侃。 他们和厉晋远分散了,现在一个浑身是伤,一个胆小力弱,情况危急! 坠落时,他们身上都背着各自的背包,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两人把背包打开清点,冯媛媛兴高采烈地扬了扬手机:“我们可以呼叫救援!” 乔野径直摇头:“进入金字塔内,手机就没信号了。” 冯媛媛不死心,开机一看,确实没有信号才作罢。她仰头望向上方的无尽黑暗,不知道这番变故坠落到金字塔哪个地方了,也不确定厉晋远和林甘蓝能不能找到他们…… 一瞬间,心间陡然弥漫生死未卜的苍凉。 乔野计算了一下手电筒尚存的电池,不欲浪费,把手电筒调到弱档,两人共用一支,扶着墙壁把四周看遍了。 仿佛一个封闭的密室,四周全是光滑的墙壁,找不到任何出路。他们甚至趴在地上,把每一寸石板都看过了,依然没进展。 “我们出不去了!会不会饿死在这里!”冯媛媛情绪低落,虽然背包里存了好几天的口粮,但如果一直没发现出路,几天之后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了!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乔野信誓旦旦,“你信我!”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明亮,令人不由想起代表希望的启明星,冯媛媛点了点头。 乔野倾身,薄凉的唇印上她的额间,极轻极快,如蜻蜓点水。 “安心冷静,先吃点东西恢复体力,我把伤口处理了……”他抬头看了看上方,“地面和四周墙壁没出路,那我就去上面看一看。” 上天入地,总有路。 石板合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唯独乔野和冯媛媛不见了,连带乔野掰动的机关也仿佛长了脚,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林甘蓝蹙眉,这事儿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而且,乔野不是个不分轻重的人,他怎么会突然犯了手贱的毛病,随随便便去动金字塔内的东西?”先前在国王室,曼珠沙华给众人制造了简单的幻象,在棺木里幻化出一张纯金的面具,那可比石板上凸起的机关值钱多了,也没见乔野去动。 厉晋远浓眉深深锁出一个“川”字沟壑,俯身凑近那块翻转的石板,淡声道:“你仔细闻,石板上有很淡的花香味,和之前国王室里的曼珠沙华一模一样。” 他们见识过曼珠沙华的幻象制造能力,想必它的香味诱惑区区一个乔野掰动机关,也是轻而易举。 不过,这块石板已经有上千年历史了吧,这曼珠沙华的留香功能实在太强悍了!林甘蓝再看向地上的石板,眼底泛起淡淡惊惧。 厉晋远站起身,脚尖点了点石板,继续道:“石板设置了双重机关,一重是石板的凸起部分,一旦掰动,就会启动石板进行快速翻转,让站在石板上的闯入者坠入陷阱;另一重则是在石板翻转后,让机关消失。” “消失?” “石板合上的最后一刻,我看见背部的凹槽突然填满,想必填满的部分就是先前凸出石板的部分了。” “那……怎么才能重新打开机关?” 厉晋远摇头:“这应该是一次性机关,一旦启动后,就不能再重复使用。” 所以,先前的机关已经嵌进石板,严丝合缝,再不给他们启动的机会。 林甘蓝面色微白,没想到上千年前的机关还能自如地开启,更没想到,乔野和冯媛媛竟然做了千年来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任由乔野和冯媛媛待在陷阱里不管吧?”即使陷阱里没有危险,待久了,他们也得因为饿死渴死! “找别的路。”确定机关不会第二次出现,继续耗在这里,也是徒劳。 眼前只有一条甬道,林甘蓝做了记号,同厉晋远继续前行。 有了乔野的前车之鉴,两人放慢脚步,走得小心翼翼,没走出多远,甬道侧面出现了一扇门。 林甘蓝疑惑:“咦,之前好像没有这扇门啊!” 乔野坠落之前,她和厉晋远走在前面,曾经用手电筒照过前路,只直直一条甬道,墙壁光滑到反光,没看见有门! 她翻出教授遗留的半张地形图,眼前这一段路正处于地形图边缘,压根没记录这扇突然出现的门! 厉晋远拧眉,语气微冷:“这不是我们之前看见的路!” 金字塔内的甬道都生得一个样子,林甘蓝完全看不出异样,但她相信厉晋远的判断。 林甘蓝忐忑不安:“那我们闯,还是……” 厉晋远挑眉一笑,犹如画中翩翩公子:“我们有得选吗?既来之,则闯之!” 第425章 金丝楠棺木 第425章 金丝楠棺木 既来之,则闯之! 林甘蓝在心里打气,苟教授已经在金字塔内困了两三日,此刻生死未卜,更遑论还连累乔野和冯媛媛也牵扯其中,她和厉晋远没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战! 他们小心翼翼走近那扇门,厚重的石门,借着手电筒的微弱光线,能看出门上雕刻了图案,经过岁月的摧残,图案有些磨损,但依稀能辨认出是一幅叙事性的画面。 从上至下一共是三幅图。 最上面那幅图,中央是堆叠成三角形的金字塔雏形,无数工人用滚木运送石头,显然是记录修建金字塔时的热火朝天; 中间那幅图,一行人运送棺木进入金字塔,领头的打扮奇特,林甘蓝猜测应该是当时的王国祭司; 最后一幅图,没了那些工人,只剩下一具棺木,和站立在棺木上的男人,他披挂了全身铠甲,看上去地位不凡,双手合拢,握住一根权杖。 仔细看,甚至能看清他的五官俊朗,眉宇间弥漫了淡淡安详,双目微合,似乎在沉思什么。 轻轻一推,石门就开了。 踏进门内,林甘蓝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这是怎样一幅金碧辉煌的景象啊! 墙壁遍布黄铜浇筑的烛台,统共四种动物头颅的形状,动物油脂凝结而成的蜡烛插在动物头炉上,泛起一丝诡异的残忍。林甘蓝粗粗辨认一番,只认出了河马、鳄鱼和狮子,还有一个形似狗头,却恶狠狠显露利齿的动物头颅,她认不出。 厉晋远轻声道:“是鬣狗。” “对了,我以前大学时在图书馆看过了一本介绍古埃及生活的书,里面提到过曾经有一段时间古埃及人流行驯养鬣狗作为狩猎工具,但没流行太久。” 显而易见,这座金字塔的主人曾经也是驯养鬣狗的一员,所以死后,连烛台也雕刻了鬣狗的一份! 厉晋远比较高,轻而易举摸到烛台,淡声道:“还能点燃。” 金字塔内氧气充足,他径直掏出防风打火机,一盏盏烛台渐次亮起来,黄澄澄的烛火将偌大的房间笼罩,平添了几分暖意。 这间屋子目测近百平米,华丽富美,靠墙一圈摆满了士兵雕像,几乎个个都有一人高,裸着上身,不戴盔帽,仅穿一条亚麻短裙,样子有几分滑稽。有的一手举着青铜矛刺,一手举着木框盾牌,有的背着箭囊,做出一副拉弓射箭的架势。 雕塑师的技术还不错,这些雕像栩栩如生,每一个都目视前方,庄严肃穆,仿佛秩序井然的真正士兵,正握紧了武器,列队等待国王的召唤。 士兵雕塑浑身金灿灿,在无数烛火的辉映下,几乎晃花了人眼,林甘蓝捏了捏,像是纯金铸造,不禁咋舌,古埃及人真土豪! 正对门的房间中央,叠出一个三角形的高台,犹如一个小型的金字塔。高台贴满了刻花金箔,烛光摇曳中,越发金灿夺目,如同置身黄金窟。 高台的上方并非尖角,而是垒成了两米高的平台,但奇怪的是,高台前方有个孔洞,插着一根纯金打造的权杖,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林甘蓝蹙眉:“这个地方难道不应该放棺木?” 之前的国王室也是这样的格局,只不过规模较小,也没有高台,于是她下意识就以为这间屋子也应该有棺木,好奇地四处张望了一番,什么都没发现,只好作罢。 她爬上高台,转而研究笔直插在高台前方的权杖,目测一米左右的高度,纯金打造的杖身,雕刻了繁复的花纹,细看隐约能辨认出各种妖魔鬼怪的形状。 她微微唬一跳,抚了抚心口:“这根权杖真奇怪,上面绘了好多妖魔鬼怪,古埃及人不嫌晦气吗?” 这根权杖造价不菲,手柄处还镶嵌了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在一片金光闪闪中,泛着纯净的红色幽光,格外晶莹璀璨。 红宝石约有婴儿拳头那么大,纯度极高,一旦曝光,肯定有大把的富豪愿意花高价收购!林甘蓝皱眉,不禁轻声嘀咕:“既然发掘了这座金字塔,政府怎么不先行把这些珍贵文物收起来?万一被不法分子偷盗,后悔都来不及。” 厉晋远正低头研究高台的构造,轻声道:“或许,他们根本就没发现这间腔室。” “嘿?”林甘蓝惊奇地扭头看过去。 “我猜,若不是乔野启动了石板机关,这间屋子也不会出现。” 换言之,这间屋子是机关的一环,当石板机关启动运转,他们面前的甬道也悄无声息发生了移动,并将这间屋子移了出来。 替苟教授绘制地形图的探路者并没有启动仅此一次的石板机关,不曾发现这间隐藏的屋子,所以地形图上也没有关于它的记载。 但乔野启动的石板机关,是一个陷阱啊! 而这间屋子处于陷阱机关的一环,是不是也意味着危险重重? 林甘蓝忽然心跳加快,惴惴不安地东张西望,高台前方本就狭窄,一个不慎踏空了,她连忙抓住权杖稳住身形,免得摔下两米高台,不伤也得蹭破皮。 她刚松了口气,猛地发觉权杖居然被她掰动了,稍稍移位。紧接着,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像无数生铁无规律碰撞。 一瞬间,她的心跳几乎停止,条件反射般抬头,一片四四方方的阴影缓缓下坠,眼看就要把她笼罩其中。 黑影上方吊着七八根手指粗细的铁链,互相交缠,互相碰撞,“哗啦啦”的声音越来越响,惊动了高台下的厉晋远。 他瞳仁微缩,厉喝一声:“蓝蓝,跳下来!” 此话一出,林甘蓝仿佛如梦初醒,眼看那黑影快落到头上了,她顾不得会不会摔伤,慌不择路跳下高台。 地上,厉晋远眼疾手快,双臂打横,稳稳接住了她。 “没事吧?”他眉宇间的皱褶还没松散。 林甘蓝摇摇头,还没下地,便转头去看高台。 “哐当”一声巨响,黑影终于完全降落,他们也得以看清楚它的全貌。 是一具偌大的金丝楠棺木,棺身雕刻了精致的纹画,林甘蓝细细看一遍,画面大同小异,无非是记录了古埃及人民建造金字塔的劳动场面,热火朝天,颇有打鸡血的作用。 她微微吁了一口气:“我就说嘛,这里应该放一具棺木才对。” 话音刚落,平静的腔室忽然起了一阵阴风,愈演愈烈,吹得他们发丝凌乱,连眼睛都微微眯起来。四周的烛台发出“簌簌”的声音,似乎有千万只昆虫一齐嘶吼,令人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蜡烛急速燃烧,烛火飘忽,整间屋子陷入了明暗交织的网。 “走!”厉晋远当机立断。 他们往门口退,这间屋子仿佛有意识,察觉他们想逃,石门立刻“哐当”一声闭合。 “靠,说好的反派话多呢!这么干脆利落就关门了?跟电视剧里演的根本不一样啊!”林甘蓝心不甘情不愿地吐槽。 石门关闭的速度太快了,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存在上千年的机关还能这般运转自如。 到了石门近前,林甘蓝发现石门背面也绘了图画,自上而下三幅图,与进门前看见的一模一样。 不,不一样! 最后一幅图,国王握住权杖的时候原本是闭上眼睛的,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睁开了眼睛。 两只眼睛泛着黑漆漆的空洞,仿佛捕捉到了林甘蓝的位置,直直地盯着她,甚至极快地转了一圈眼珠子! 林甘蓝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她绝没有看错! 石门图案里的国王真的握住权杖转了眼珠子! 饶是她胆子不小,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若是冯媛媛,指不定已经吓得晕倒了! 背后传来“咔啦咔啦”的声音,像是谁在活动身体的骨头关节,林甘蓝身形一滞,寒气陡然间袭上后脑勺——他们后方,只有那具棺木! 应声回头,眼前一幕让她震惊得刹那间忘记了呼吸。 棺木里仿佛有什么不得了的力量,驱使着棺盖一层层飞开,林甘蓝攥紧了手指,忍不住猜测:“都死了上千年,这棺木里的尸体该不会诈尸吧?” 厉晋远死死盯住棺木,暗暗数了数,共四层棺盖,真正的棺木其实深藏在三层棺套之内,可见,棺木的主人身份不低。 不过,身份低的人也没资格葬入金字塔,还能享用这么多的纯金陪葬品吧! 偌大的房间里一片死寂,烛火恢复了平静,继续幽幽燃烧,将近百平米的地盘照得亮堂堂。棺木渐渐安静下来,甚至林甘蓝忍不住猜测里面会不会没尸体,只是触发了开棺机关,棺木忽然动了。 更确切地说,是棺木里猛地直直坐起一具木乃伊。 林甘蓝只在书上看见过木乃伊,陡然见了真的,那颗躁动不已的心几乎蹦出胸腔! 那木乃伊浑身裹缠白色布条,像是夸张版的绷带装,布条隐隐泛黄,泄露了它的长久年份。 他坐在棺木里,只露出挺得直直的上半身,绷带缝隙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一瞬间,木乃伊的眼珠子和后背石门上的图案合二为一,林甘蓝猛然惊觉,这具木乃伊该不会就是图案上那位手握权杖的国王吧? 一般来说,墓室的壁画都会和主人有深厚联系! 林甘蓝微微发怔,忽然瞥见木乃伊的眼珠子转了转,浑浊的眼珠倒映出她和厉晋远的身影…… 第426章 木乃伊 第426章 木乃伊 很多年后,林甘蓝仍能清晰回忆起这一幕,诡异得令人发指! 两米高台上的金丝楠棺木内,一具沉睡千年的木乃伊忽然坐起来,转动着一双浑浊的黑色眼珠定定望着他们。林甘蓝甚至能感觉到它的眼神充满了嘲讽,目光冷得如同北极千年寒冰。 她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几乎丧失了运转功能,翻来覆去只有三个字:怎么办? 遇到凶狠的敌人,她还能背水一战,可敌人如果早就死了上千年,她应该怎么办? “别慌。”厉晋远握了握她的手,干燥的温暖自掌心传来,仿佛瞬间有效的镇定剂。 厉晋远面沉如水,眉宇间浮现一丝狠厉,幽深的眼眸微眯,凌然不惧。 就算对方不是人,又如何? 魔挡杀魔,佛挡灭佛! 木乃伊斜觑他们一眼,空气中倏地漂浮一声冷笑,很快就消逝了,快得林甘蓝几乎怀疑是自己的幻听,侧眸扫一眼厉晋远的脸色更沉了几分,才肯定她没听错。 这具木乃伊可能比他们想得更难缠——它似乎有意识! 没给他们多少反应时间,木乃伊忽然跳出棺木,身手矫健,一点不输正常人。它站在高台边沿,犹如一支离弦的利箭,直直飞扑向林甘蓝。 鸡贼!它还知道柿子挑软的捏! 林甘蓝心里骂一句脏话,就地一滚往侧边躲,与此同时,厉晋远用尽全身力气,狠狠飞踢一脚,踢中了木乃伊的头—— 然而,别说踹飞了,它甚至没摔出去,只身形微微一颤,停滞了半秒转头瞄向了厉晋远! 厉晋远心内大骇,他知道自己的力道,刚才那全力一踢放在永南基地,几乎没人能完好无损地承受!而这具木乃伊,仅仅只是身形微颤,没受伤,没阻挡它前进的脚步! 他的面色更阴沉了,不敢大意,瞧它掉转头来追自己,连忙躲开。 一时间,两人在厅室内玩起了捉迷藏。 交手时间久了,厉晋远也琢磨出来,木乃伊虽然力气增大,防御力也较常人增强许多,但许是因为制作木乃伊的程序影响了身体关节的灵活性,它的身体使用不够自如,行动速度也略打折扣,他和林甘蓝交替“放风筝”,便能让它无法近身。 但长久以往,他和林甘蓝体力有限,并不能维持太久,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间厅室! “阿远,小心!” 林甘蓝正想办法打开石门,瞥见他走神了,慌忙提醒。 厉晋远回神,眼看前方横着放置金丝楠棺木的高台,木乃伊紧随身后,他略一思忖有了应对。大步冲向高台,几步蹬上去,在木乃伊追上前从敞开的棺木上腾跃而过。 他估算得很好,木乃伊行动速度不快,而且身体稍显迟钝,不太可能如他一般轻轻松松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只要棺木稍微阻拦片刻,就足够他在木乃伊面前逃之夭夭了! 但理想很骨感,现实却丰满! 他凌空翻过敞开的棺木时,棺木里却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干枯的白骨,一丝血肉都没有,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化。五根手指戴满了珠宝戒指,红宝石、蓝宝石、绿翡翠……颗颗硕大,闪烁着晶莹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厉晋远不愧是永南基地培养出的优秀特种兵,临阵反应能力出众,余光瞥见那只白骨手,一只脚蹬住棺木边沿,身体凌空扭了个方向,想躲开白骨手。 但那只白骨手速度极快,闪电一般出手,还是抓住了他的脚踝。 厉晋远单手撑住棺木沿,和那只白骨手博弈,互相僵持。 察觉危险,林甘蓝飞奔过来,然而木乃伊离得更近,抢先一步夺过厉晋远的脚踝,像扔飞盘似地毫不迟疑将他扔了出去。 木乃伊力气极大,厉晋远被扔了个头晕脑胀,凭着过硬的身体素质,双手撑在胸前撞上了厅室的墙壁,避开了要害部位和墙壁“亲密接触”,摔在地上。 他摔得狠了,睁开眼看见一片重影,晃了晃脑袋才清醒些,木乃伊已经大踏步朝他冲来,每一步踏在地面,仿佛重型卡车碾过,震得地面都为之一颤。 他狠狠咬牙,唇齿间充溢了血腥的味道,强迫自己站起来,和木乃伊缠斗在一起。 林甘蓝被困在高台另一侧,正准备绕过去帮忙,还没动身,竟眼睁睁看见两只白骨手趴住棺木两侧,慢吞吞坐起来一具骷髅! 这具富丽堂皇的金丝楠棺木里竟然葬了两个人? 一具木乃伊,一具白骨骷髅! 白骨骷髅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血肉,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下两个幽黑的空洞,它似乎有意识,转了转头颅看向木乃伊的方向。 厉晋远虽然受了点伤,但凭借多年的战斗经验,还能与木乃伊堪堪战个平手,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一旦白骨骷髅加入战局,局面就变成二打一了,厉晋远肯定会落下风! 短短一瞬,林甘蓝已经有了决断,她抽出一把柳叶刀,紧紧握在手里,效仿厉晋远之前的样子,大步蹬上高台。 上了高台,她还不停步,径直踩上了棺沿,借助这股冲劲,瞄准白骨骷髅的头狠狠踩下去。 白骨骷髅的注意力全在木乃伊那边,全没注意到从天而降的林甘蓝,头颅被狠狠压低,从脖颈处脱落,滚到了棺木另一边。 这一幕,像足了蹩脚的恐怖电影,若林甘蓝这会儿坐在电影院,肯定会不屑一顾地冷笑,嘲讽编剧不走心。可现在,她吓得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白骨骷髅伸出戴满了珠宝戒指的双手在棺木里摸摸索索,找到白骨头颅往脖颈间对齐。 她不敢再逗留,临走前扒住棺沿,又踢了一脚,趁白骨骷髅还没把头颅对齐,踢飞了它的左胳膊。 然后,飞身跃下高台,急奔到厉晋远身边。 她如林间的猿猴,几个腾跃就到了跟前,明明没有交流过,但厉晋远仿佛心有灵犀,一个灵巧的擒拿手,锁住了木乃伊的双臂,令它暂时不能动弹。 而林甘蓝单手扼住木乃伊的咽喉,摸不准它的喉咙位置没关系,只需要一个着力点,整个人几乎都骑在木乃伊身上,另一只手紧握柳叶刀往它身体里刺。 她学医出身,选得都是人体薄弱点,一刀刺进去,拔出来,再刺! 上千年的木乃伊早没了血肉,柳叶刀刺进去,完全没有陷入血肉的感觉,只流出了一些褐色的汁液。 但木乃伊似乎还有痛觉,随着她的刀锋深入,发出凄厉的嚎叫,瞬间力气大增,居然挣脱了厉晋远的桎梏,分出一只手轻而易举就掰开了林甘蓝的手,攥在手里,疼得她脸都变形了。 木乃伊没什么耐性,径直将她摔在地上。 林甘蓝痛得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似乎都错位了,手里的柳叶刀也飞了出去。 这一番动作,吸引了木乃伊的火力,它呼哧呼哧喘着气,一步步走向林甘蓝。 此时此刻,林甘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糟糕,它生气了! 她想起身,可浑身的力气如水般流走,连呼吸都生疼,更别提和木乃伊战斗了! 地面微微震动,动静越来越强烈,预示着木乃伊的接近,林甘蓝死死咬唇,她就要命绝于此了吗? “你的对手是我!找错人了!” 厉晋远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犹如天神下凡。 他捡起了林甘蓝脱手的柳叶刀,瞄准木乃伊那张缠满了布条的丑陋面孔扔出去,距离很近,但木乃伊仍轻巧地侧头躲过。 说时迟那时快,木乃伊侧头的一瞬间,厉晋远似出膛的炮弹猛地扑上去,长臂箍住它的脖子,整个人的重量都挂了上去,右手居然紧握着柳叶刀,猝不及防刺进了木乃伊的眼睛! 原来,他刚才那一出是障眼法! 扔出去的,是半路捡到的钻石戒指,他明摆了欺负木乃伊眼神儿不好! 闪烁寒光的锐利刀锋刺进眼珠,木乃伊痛到打滚,暴怒狂躁,如同饿了许多年的嗜血魔兽,凭借另一只尚且完好的眼珠视目,恶狠狠地攻击厉晋远,大有将他碎尸万段的架势! 至于躺在地上的林甘蓝,早抛到九霄云外了。 危险警报暂且解除,林甘蓝却一点不觉高兴,她攥紧了一颗心,万分担心厉晋远的安全。 只见他还骑在木乃伊身上,不肯放过这次的好机会,干脆在木乃伊庞大的身躯上玩起了捉迷藏,偷空还狠狠地将柳叶刀往木乃伊眼睛里使力推进。 “砰”一声轻响。 木乃伊的眼珠倏然迸裂,无数黑色碎片散落一地,只剩了一颗眼珠恶狠狠地盯住他们,燃烧了席卷漫天的怒火。 厉晋远也被木乃伊的手臂横扫落地,他就地一滚,回到林甘蓝身边,捡起一枚碎片,惊讶道:“咦,它的眼珠是黑玛瑙做成!” “嗷——” 木乃伊一声怒吼,整个厅室都为之震动。 白骨骷髅跳出金丝楠棺木,以极快的速度来到木乃伊身前,双臂低垂,骷髅头深埋,一副认错的态度。 四周的黄金士兵不约而同动了,仿佛活了一般,开始以整齐划一的脚步前行,将他们牢牢围住。 眼看包围圈渐渐缩小,除了一句“卧槽”,林甘蓝已经无话可说。 她和厉晋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沉重。 这一战,难! 第427章 搬救兵 第427章 搬救兵 木乃伊站在高台之上,裹缠了白色布条的头颅只剩下一颗眼珠,显得诡异又恶心。 它居高临下地望着厉晋远,那颗黑玛瑙眼珠精准地传递出愤怒情绪,仿佛在说:就是这个男人,害我失去了一只眼睛! 林甘蓝低头扫一眼,迸裂的黑玛瑙碎片散落满地,不少已经被黄金士兵踩在了脚下,实在是没法拼凑还原,连补救措施都没有,看来只能接下这场硬仗了。 白骨骷髅站在木乃伊下侧,像是它最忠心耿耿的部下,此刻没低头了,头颅上的两个空洞盯着他们,令人不寒而栗。 黄金士兵步伐整齐,扬起漫天的灰尘,犹如置身上古战场,甚至能闻到浓郁的硝烟味。 厉晋远抽出匕首,林甘蓝握紧柳叶刀,两人背靠背,眼眸漫上血丝,杀意已决。 黄金士兵人数众多,人人手里都有武器,那些矛刺和弓箭经历了千年时光的洗礼,依然锋利。他们不禁要躲开矛刺,还要时不时提防士兵们放冷箭。 林甘蓝身手灵活,在士兵群中腾挪起跃,躲开黄金士兵的矛刺,持刀刺过去。黄金士兵抬手一挡,木框盾牌挡住她的刀锋,发出“哐”一声。 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了许多次,这些士兵仿佛还拥有着千年前的战斗技术,一刺一挡,颇有几分有板有眼的架势。 林甘蓝调整情绪,避开黄金士兵的攻击,又尝试了几次,终于戳中了一个士兵的胸口,然而—— 刺不进去! 而且黄金士兵一脸没表情,似乎一点没感觉到痛! 那他们还躲?还用盾牌挡? 挡你妹啊! 林甘蓝深深感受到了这群黄金士兵的恶意! 厉晋远也发现这群士兵压根不怕攻击,那些防御动作更像是生前的残留记忆,当年作为王国的士兵,在战场上他们就是这般拼杀的! “人数太多,不能继续缠斗了。”继续缠斗下去,他们俩很快就会力竭,成为黄金士兵砧板上的肉! 闻言,林甘蓝越过人头攒动的黄金士兵望向高台,木乃伊和白骨骷髅冷冷地看着他们,俨然也在打这个主意,利用黄金士兵人多的优势,就算不能伤到他们,也能耗掉他们的大部分力气。 她攥了攥拳头,暗道:必须赶紧处理掉这群缠人的黄金士兵! 可他们打不怕,死不了,人又多,怎么才能对付? 她环视四周,视线上移,落在了吊住金丝楠棺木的铁链上。铁链的末端做成勾爪形状,恰好勾住棺木上翘的四角,很轻易就能取开,稍一拉拽,铁链就能如滑轮般升上半空…… 她扫了一眼层层叠叠的黄金士兵,他们机械似地抵挡、掷矛,应该不具备往上爬的能力…… 想到这儿,林甘蓝心里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阿远,我们上去!” 她狠狠推开围上来的两个黄金士兵,朝厉晋远伸出手,喊了一声。 话音还未落,厉晋远的手已经牢牢攥住了她,短短四个字,已经足够他猜到林甘蓝的想法。两人急速撤退,瞄准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埋头冲破,尔后携手冲上高台,一个箭步踏上棺沿,借助高度的辅助用力往上一跳。 木乃伊识破了他们的意图,从另一端蹬上高台,仗着身高优势拨弄铁链,想抢在他们抓住之前让铁链升上去。 林甘蓝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冰凉的铁链从指尖滑过,但想象中的坠落并未来到,厉晋远凭借傲人的身高单手抓住了铁链,两人悬在下端晃晃悠悠。 她还来不及松口气,木乃伊咆哮一声,往林甘蓝的方向急奔。 她吊在铁链下端,以木乃伊的身高,高举了手完全能抓住她的脚踝,她一下子急了:“阿远,它过来了!” 厉晋远保持冷静,攥紧了她的手腕,凌空往上一推。林甘蓝双手乱挥,试图抓住铁链的上方,谁知忙中出错,一时没抓稳,他眉目一凛,膝盖往上抬,又推了她一把。 这次,林甘蓝终于牢牢抓住铁链,转而吊在了厉晋远的斜上方,两人各抓住一根铁链。 厉晋远仗着自个儿手长,荡到墙边把另外两根铁链子凌空打结,这下木乃伊连铁链子都碰不到了,更别提抓住他们! 木乃伊气得连声咆哮,号令黄金士兵们聚拢在他们下方,乌乌泱泱一群金灿灿的雕像互相拥挤,看得林甘蓝头皮发麻。 她叹一声:“暂时安全了,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必须趁此机会想办法化解眼前的困境。 厉晋远略一思忖:“我有办法了。” 他单手攥住铁链,身高腿长悬在铁链上,显得摇摇欲坠,另一只手往后探,打开背包伸进去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四四方方小盒子。 盒子不过婴儿拳头大小,林甘蓝离得有点距离,只能看见是黑色的,却看不清是什么材质。 她正嘀咕什么东西特意放在盒子里,厉晋远完全没打算卖关子,咬开了盒盖,露出物品的真容。 她低低惊呼出声,是一枚微型炸药! 跨国入境埃及,他们连枪支弹药都不能带,天知道他是怎么把这枚微型炸药带进来的! 此时此刻,这枚纽扣般大小的微型炸药,就是他们保命的希望啊! 厉晋远荡到她身边,耳语一声:“我去吸引火力,你控制铁链。” 说着,他又荡开了,踩踏着黄金士兵的头顶跃到厅室另一侧,狠狠攥住控制升降的铁链,双脚狠蹬墙面,再荡回去交给了林甘蓝。 他荡来荡去,铁链摩擦撞击发出刺耳的声音,刺激地面的木乃伊更狂躁了,在他的指示下,黄金士兵和白骨骷髅像是见了生肉的丧尸,随着厉晋远的游荡潮水般挤来挤去,这场面着实令人心惊胆战! 但林甘蓝知道,越是危急时刻,她越不能乱了分寸。 微型炸药只有一枚,而且爆炸范围有限,必须将黄金士兵和白骨骷髅吸引到一处,否则不能完全炸掉它们,他们的处境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厉晋远承担了最危险的部分,自愿作诱饵,将黄金士兵和白骨骷髅都吸引在一起,而她,必须保全他的生命安全。 必须! 林甘蓝在心里暗暗立下了誓言! 厉晋远深吸一口气,倒数“一二三”,“三”字刚出口,林甘蓝操纵铁链,他簌簌往下降,长身玉立,犹如天神下凡,浑身透出一股矜贵的威严。 他甫一下降,犹如羊入虎口,黄金士兵们纷纷蜂拥而至,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连个落脚点都没有。 不远处,木乃伊缓缓转动着那颗仅剩的眼珠,浑浊的黑玛瑙倒映出厅室内的混乱景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余光越过降落的厉晋远,反而斜睨了依旧悬在上空的林甘蓝一眼。 这一眼,冰冷刺骨。 被木乃伊看穿了他们的计划? 林甘蓝唬得差点手滑,幸而及时清醒,不然真把厉晋远放进了黄金士兵的包围圈里,恐怕霎时间就会被没有感情的黄金“机器”和白骨骷髅撕得粉碎! 她收回视线,无论木乃伊正琢磨什么阴谋诡计,眼前最重要的是保护厉晋远的安全! 她看着厉晋远悬在黄金士兵头顶,轮廓分明的侧颜绷得紧紧,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眉宇间弥漫了一丝不快,一双大长腿充满了力量,间或从黄金士兵的头上踩踏而过,如蜻蜓点水般干脆利落,不断起落,吸引他们越发挤作一团。 白骨骷髅也混在其中,它虽然只剩了一堆骨头,身形矮小猥琐,但行动速度而敏捷,还拥有超人的弹跳力,很快也学着厉晋远的样子攀上黄金士兵的肩,头部几乎抵达他的腰际,反而是最难缠的。 眼看时机差不多,厉晋远不再缠斗,拼着受了白骨骷髅一下肘击,脚尖勾住铁链,身子猛地倒吊,将微型炸药放置在黄金士兵的包围圈里,然后借助腰部力量迅速反身往上攀。 几乎同一时间,林甘蓝也开始拉动铁链,将他那一条铁链迅猛往上升。 厉晋远刚上升一半,“砰”一声闷响,微型炸药爆炸了! 炸药的威力有限,站在稍远处的木乃伊只是身形微颤了两下,毫发无伤,但对付爆炸中心的黄金士兵和白骨骷髅已经足够了! 无数金灿灿的碎片四处横飞,甚至白骨骷髅的一截手指骨飞到半空,擦着厉晋远的脸颊飞过,爆炸的烟尘渐渐落定,厅室地面一片狼藉。 木乃伊的随从尽数折损,仅剩的一颗眼珠狠狠盯着他们,隐隐漫上一丝血色,又似燃烧的怒火! 现在局势逆转,二打一! 待厉晋远升回同一水平线,林甘蓝将控制升降的铁链处理好,荡去他身边汇合。她稍微扶了一把,瞥见他的脸色青白,关切道:“受伤了?” “挨了骷髅一记肘击,不碍事。” 话虽如此说,他也没想到看似脆弱的白骨骷髅不仅速度极快,力道竟然也不弱,他已经刻意避开要害部位了,被击中的伤处还是隐隐作痛。 他抬头,傲然回视不远处的木乃伊,却见缠裹的布条下,它的嘴唇似乎一直翕动。 “它在干什么?”林甘蓝也发现了,惊道。 “念咒语?”连厉晋远也不敢肯定。 第428章 远古壁画 第428章 远古壁画 很快,木乃伊给出了答案。 原本静静搁置的金丝楠棺木似乎听见了木乃伊的召唤,渐渐下沉,最后逐渐没入了高台。不过眨眼的功夫,高台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前方的孔洞重见天日,慢慢抽出一根耀眼的纯金权杖,犹如阳春三月的柳枝抽了新芽般行云流水。 纯金的杖身雕刻了精致的花纹,手柄处镶嵌了一枚硕大晶莹的红宝石,是之前她不小心掰动的那一支权杖,没错! 木乃伊浑身散发出阴鸷的气息,余光似乎一直锁在她和厉晋远身上,脚步沉稳地走上高台,站定在权杖面前。 “它要拔出权杖?有什么用呢!它麾下的黄金士兵和白骨骷髅都被我们炸成碎片了,难道还能再召唤一队?”林甘蓝轻嗤。 她可看得清清楚楚,先前那队黄金士兵裂成碎片后,厅室内一片空荡荡,再没了别的塑像可供木乃伊驱使! 下一刻,现实狠狠打了她的脸。 随着木乃伊紧握住权杖,手柄处那颗晶莹通透的红宝石忽然大放异彩,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散落一地的碎片忽然浮上半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渐渐重新组合,不过片刻功夫,毁于炸药的黄金士兵们重新凝结成形,甚至连裂成粉末的白骨骷髅也逐渐凝结,或许是因为粉末太过细碎,它的恢复时间比普通的黄金士兵花费更多些。 若不是亲眼所见,林甘蓝绝对不会相信,这……完全违反科学啊! 可转念一想,自踏入这座索达金字塔以来,他们也没遇到几件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 白骨骷髅终于恢复了原样,所有的黄金士兵自发聚拢在它周围,放下了手里的武器,整齐划一地低垂头颅,仿佛……白骨骷髅是他们的领袖! “难道说,那些黄金士兵都是被这具白骨骷髅所控制?而木乃伊可以控制白骨骷髅,由此形成了一条控制链?”林甘蓝惊讶道,无端想起了一句话。 男人征服世界,而女人靠征服男人拥有世界! 简直是异曲同工嘛! “恐怕是这样。”厉晋远紧盯着白骨骷髅的一举一动,总觉得复生之后的它们有些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他说不出,只是一种直觉,但数十年的军队生涯,他的直觉从不出错。 复生仪式完成,木乃伊手握权杖,斜刺里一划,于无声中白骨骷髅仿佛得了信号,指挥黄金士兵开始……叠罗汉! 黄金士兵的速度不慢,架在高台上,一个接一个往上垒,活生生架出了一具人梯! 林甘蓝惊得瞠目结舌,暗自估算,黄金士兵人数众多,完全能够架高到他们身边,这样一来——半空也并非安全之地了。 林甘蓝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上下左右四处张望,忽然“咦”了一声:“天花板上居然绘了壁画。” 壁画多与墓室主人有关,譬如记录墓室主人生前的丰功伟绩,又或者记录修建墓室的劳作场面,能够参详出那时候的风土人情,极具参股价值。 但一般情况,壁画都会绘在进出墓室的甬道两侧,或者墓室的墙体,绘在天花板的情况少而又少。 难不成是什么难以言述的秘密? 沿着铁链子,林甘蓝一路爬到顶点,仰头就能看见天花板的壁画,细细一看,竟然也是叙事性的连环壁画! 天花板的面积比较大,壁画的内容也比石门那三幅画更多,虽然没有明显的分界线,但根据绘画内容可以明显区分出来,她数了数,共有四幅图案! 第一幅图案,王座上端坐着一个魔鬼,通身涂抹成了红色,裹在黑色的披风里,披风长至曳地,不知是盖住了脚,还是这魔鬼压根就没有脚!王座下方,跪伏着一个男子,打扮如同石门中的国王模样,低眉顿首,态度恭敬,手边握着一根权杖。魔鬼向他伸出手,掌心赫然是一枚莹润的红宝石。这幅图案内容简单,很轻易就能看出来,不知在什么情况下,魔鬼赐予了国王一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顺势往下是第二幅图,记录了宏大的战争场面,然而国王身上的盔甲已经不见了,被两个士兵押在一架战车前,周围的士兵都朝他举起了武器,显然是战败,成了敌方的俘虏。 第三幅图里,四周依然围满了手持武器的敌方军队,不同的是国王登上了战车,居高临下地举起了权杖。尽管经历了上千年的时光侵蚀,权杖手柄处的红宝石依然光芒闪耀,足以想象当初工匠们花了多少心思描画那颗红宝石!无数黄金士兵斗志抖擞,和敌方军队缠斗在一起,隐隐占了上风。冲在最前头的赫然是一具白骨骷髅,俨然是那群黄金士兵的领袖! 一看这些壁画和黄金士兵、白骨骷髅有关,林甘蓝忙不迭继续看下去,她甚至隐隐觉得,或许对付它们的法子就藏在壁画里! “蓝蓝,躲开!它们来了!” 厉晋远的声音在侧后方炸开,林甘蓝余光瞥见黄金士兵已经垒起了人梯,白骨骷髅犹如林间的猿猴,四肢攀跃,轻轻巧巧就爬到了上头,挥舞着手臂想把他们打落,她慌忙用力荡开,腰际擦着白骨骷髅长伸的指尖而过,短暂接触的部位泛起一阵恶寒。 想到这玩意儿原本应该深埋坟墓,林甘蓝心内翻涌,忍不住犯恶心。 还剩下最后一幅壁画! 在白骨骷髅的骚扰下,躲开它的爪子已经不易,更别提荡到角落去观察最后一幅壁画! 林甘蓝急得不行,把情况向厉晋远说了:“直觉告诉我,权杖的秘密一定就藏在这些壁画里!但我现在还没想到,我必须看到最后一幅壁画!” 厉晋远几乎没迟疑,立刻应声:“好!” 他权衡了一番眼前局势,沉声道:“我引开它们,你放心去看壁画。” “你怎么引开它们?”林甘蓝还来不及细问,厉晋远已经一个猛子往下俯冲,一双大长腿仿佛上足了弹药的枪支,瞄准黄金士兵们的脑袋“砰砰砰”踹过去。 无奈黄金士兵数量太多了,饶是他身高腿长,落入士兵群里也如一叶扁舟漂浮在汹涌的海面,似乎随时都会有覆灭的危险。 林甘蓝鼻尖微酸,眼眶涩得发润,这个男人啊,永远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哪怕冒着生命危险! 她知道情况紧急,厉晋远在用生命给她留出时间,没工夫给她伤春悲秋!深吸口气,林甘蓝重新攥紧了铁链,往绘了第四幅图的天花板角落荡去。 耳畔传来缠斗的声音,林甘蓝强迫自己凝神静气,细细地观察第四幅图。 和前三幅图的风格相似,笔画简单,却描绘得非常细致,人物的五官甚至神情都栩栩如生,用色偏暗沉。但最后这幅图有两个国王,新的国王棉绒更年轻,红色披风衬得他意气风发,握住权杖端坐在王座上,而画面的另一半则是老国王站在魔鬼的王座旁边。老国王身上披着黑色披风,正是第一幅图里魔鬼披在身上那一件,魔鬼露出了暗红色的身体,仿佛一缕气息,头大脚……魔鬼并没有脚。 将四幅图串连起来,林甘蓝的脑海里顿时浮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在很久以前,古埃及有个国王同魔鬼做了一笔交易,获赠了一枚红宝石,他将红宝石镶嵌在了自己心爱的权杖手柄上。国王战败被别国俘虏,他启用了那根镶嵌红宝石的权杖,召唤出黄金士兵和白骨骷髅,捍卫了国家,由此看来,黄金士兵和白骨骷髅应该与壁画中的魔鬼有关!故事的结尾,新国王登基,而老国王则履行和魔鬼的交易,陪在了魔鬼身边。 林甘蓝瞪大了眼,眉目一凛,她发现问题所在了! 起初的权杖是没有红宝石的,镶嵌了魔鬼赠予的红宝石后,就有了召唤白骨骷髅的能力,而白骨骷髅可以号令黄金士兵,四舍五入就等于也有了号令黄金士兵的能力! 换言之,权杖并不是最关键的物品,权杖手柄处的那颗红宝石才是召唤、指挥白骨骷髅的关键! 一旦没了它,木乃伊就不能指挥白骨骷髅,那些黄金士兵也就不会再听他的号令——这才能真正解决掉黄金士兵和白骨骷髅! “阿远,我知道了!毁掉权杖上的红宝石,它就不能再指挥白骨骷髅了!”林甘蓝兴奋大喊。 第429章 魔鬼的宝物 第429章 魔鬼的宝物 厉晋远陷在黄金士兵的包围圈里,还得分心应付白骨骷髅的偷袭,实在分不出心神,只简短应一声:“好!” 可毁掉权杖上的红宝石,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他们首先就得面临一个严峻问题——从木乃伊手上抢到权杖。 木乃伊显然很清楚权杖的重要性,一直牢牢握在手里,前面又有十几个极具战斗力的黄金士兵筑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保护墙,侧面有速度奇快的白骨骷髅百般回护,别说抢权杖了,近它的身都难! 稍一分神,厉晋远就被白骨骷髅寻到了破绽,白骨森森的骷髅手指抓住他的肩,他一个轻巧的扭身虽然挣脱了,但外套还是被白骨骷髅撕开一长条口子,翻出了撕裂的内衣,差一点就划开了肩膀的肌肤。 他忍着肩膀传来的疼痛,踩着黄金士兵的头顶,攥住铁链,急速往上升了半米,气喘吁吁回到林甘蓝身边,两人从长计议怎么从木乃伊手里抢到权杖。 “你说,调虎离山怎么样?”林甘蓝急中生智,这法子他们用过许多次,配合一定默契,“一个人引开木乃伊的注意力,一个人去抢。” 厉晋远沉吟片刻,冷眸扫过可怖的木乃伊:“太简单的招数,它恐怕不会相信。” 眼前的木乃伊实在诡异,并非橱窗里的那些傀儡娃娃,甚至能指挥黄金士兵叠人梯,说明它具有思考的能力,智商恐怕不会比一个普通人低。 若对付它的法子太过简单,一开始就被它看穿了,说不定它还会将计就计,反将他们一军。现在木乃伊一方人数占优,武力占优,他和林甘蓝都多多少少受了点轻伤,实在没有冒险的资本。 厉晋远狠拧浓眉,若只他一个也就罢了,搭上林甘蓝,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方才他那一通操作,打散了黄金士兵的人梯队形,待他回升半空,白骨骷髅立刻重新指挥黄金士兵继续堆叠人梯。这一次,它们有了经验,行动更迅速,眨眼间就垒到了和厉晋远同一水平线的位置。 白骨骷髅没给他们太多反应时间,从远处助跑直冲,借助自身奇快的速度,仿佛攀爬九十度直角梯似的,一脚一个黄金士兵,气势汹汹而来。 “糟糕!它来了!”林甘蓝催促,“我们没时间多想了,死马当活马医,不行也得上!” 再拖延下去,别说贴近木乃伊的身边,他们先被白骨骷髅和黄金士兵耗尽了体力! 眼看还差两个黄金士兵,白骨骷髅就攀到顶了,厉晋远侧身耳语几句,便急急地躲开了。 没头没脑的几句交代,但林甘蓝很快想明白,多一个字都不耽搁,在白骨骷髅袭来时,忽然晃荡铁链,沿着铁链滑到底端,顺势荡向木乃伊的方向。 胸腔内的心脏狂跳,似乎下一刻就要跳出来,但林甘蓝管不了那么多,他们没有机会可浪费,成败在此一举! 瞥见他们往面门直冲,木乃伊第一反应护住手里的权杖,然后单手横在面前进行防御。它的躯体坚硬如铁,反观林甘蓝和厉晋远却没什么厉害武器,仅凭匕首和柳叶刀,并不能伤害它分毫! 谁知,眼看两人荡到木乃伊面前了,他们却并没有选择落地硬杠,反而不约而同地反蹬一脚,利用木乃伊的坚硬身躯反弹,像两枚同步率爆表的小炮弹,直愣愣冲向垒成人梯的黄金士兵。 木乃伊顿时懵了,怎么不按剧本来啊?它都做好了打脸虐渣的准备啦! 稍一分神,它指挥白骨骷髅的动作就慢了一拍,厉晋远和林甘蓝一高一低,卯足了劲,用全身力气狠狠踹上黄金士兵组成的人梯! 黄金士兵可谓是刀枪不入,平常一脚下去,它们还能岿然不动,然而厉晋远和林甘蓝急中生智,避开它们坚硬的部位,径直瞄准了它们薄弱处——它们像杂技表演一般踩在下一个士兵的头顶,双脚和头顶之间,就是软肋! 人梯断了两截,除了最下面那个黄金士兵还稳稳站着,其余的士兵纷纷跌落。 跌得最惨的恰是站在高处的白骨骷髅,轰然一声砸下来,四肢都断掉了,碎裂的白骨散了一地。 这一幕,已经够恐怖了,更恐怖的是那些散落的白骨居然在地面爬行,窸窸窣窣去找它的身躯,重新合上! 白骨骷髅和黄金士兵重振旗鼓需要一定时间,趁此机会,林甘蓝和厉晋远毫不迟疑,反身又弹向了木乃伊面前。 悬空的铁链在他们手上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转瞬之间在木乃伊和白骨骷髅之间迂回,杀了它们一个措手不及。 眼看麾下的士兵吃瘪,木乃伊高举权杖,正准备召唤它们再次发起攻击,刹那间,厉晋远和林甘蓝就杀过去了,慌忙停下了召唤的动作。 先前几次交锋,它尝到了厉晋远的厉害,不敢掉以轻心,稍一思忖便猜到了他们的意图,把权杖往身后藏,坚硬庞大的身躯挡在前面,犹如一堵攻不破的壁垒。 厉晋远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瞄准它仅剩的那只眼,单手攥住铁链,高大的身躯在半空扭转,长腿高扬,飞踢一脚。 那颗浑浊的黑玛瑙眼珠闪过一丝愠怒,离得近了,林甘蓝似乎还能听到它“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它有些恼怒,第二次误判了他们的意图。 不过,刚刚才被虚晃一枪,木乃伊知道他们狡猾,身形往侧边微闪,只需避开厉晋远踢向眼珠的一脚即可,身上挨几下并不要紧。重要的是,好好保护权杖不能放松! 谁知,林甘蓝早等着了! 这一切都在她和厉晋远的计划中,先让厉晋远把它逼到了一个狭窄的角度,她早早在侧边等着,待木乃伊躲过来,猝不及防间,她一连飞出四把柳叶刀。 飞刀连发,这一招她练了许久,再加上距离近,很轻易就命中了目标——木乃伊的四肢。 “刷刷刷”四声在耳畔响起,木乃伊还没反应过来,刀尖已经狠狠扎进了它的躯体,它虽然死了,可还有痛感,疼得喉咙里发出低低咆哮,仅剩的一只眼珠恶狠狠盯住林甘蓝,怒火蔓延。 迎着它的咆哮,厉晋远闪到另一侧,劈手抢过了权杖。 痛感从四肢百骸缓缓上传,木乃伊的其他感官陡然变得迟钝,直到权杖脱手,他才惊觉被厉晋远抢了去。 它咆哮,混杂了一丝不屑。 无论谁抢去了权杖都没用,只有它,才可以操控白骨骷髅! 只有它,才是和魔鬼达成交易的人! 它付出了灵魂,没有了来世,才换来白骨骷髅的协助,没人能抢走! 权杖手柄处的红宝石熠熠闪光,白骨骷髅的四肢已经回到了躯体,它得到了召唤,振臂一呼,黄金士兵齐列身后,仿佛最忠实的望过卫兵,高举武器和盾牌,整齐划一地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木乃伊忍痛,单手拔出了深深扎进躯体的飞刀,一把一把丢在脚下,呼吸愈发深重。 厅室内的气氛凝滞,仿佛被寒冬腊月的烈风侵袭而过,泛着刺骨的冷意。 大战,一触即发。 厉晋远眉目冷凝,将权杖丢给林甘蓝:“我应付它们,你处理那颗宝石!” “好。” 她握紧权杖,担忧厉晋远人单力薄,无法应付那么多的黄金士兵,可她很清楚,眼下情况紧急,再拖延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权杖又会被木乃伊抢回去,现在是处理权杖上那颗红宝石的最好机会! 只要她速度够快,厉晋远就能撑得住! 林甘蓝咬牙,暗暗给自己打气,攥了权杖几步跳开,来到安全的角落用尽全力挥舞权杖往墙壁上撞。 金字塔全是由坚固的石头垒成,纯金权杖撞上去,迸出几点微弱火星,那颗红宝石却依然闪烁幽光,半点没受伤。 靠,这么坚硬? 林甘蓝不信邪,深吸一口气,一二三四,再来一次! “砰”一声闷响,权杖手柄和墙壁来了个“亲密拥抱”,震得她手臂发麻,然而定睛一看,那颗红宝石依旧完好无损。 难不成真是魔鬼赐予的宝物,所以百折不碎? 林甘蓝蹙眉,连忙默念了几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暗暗说服自己要坚定唯物主义一百年不动摇。 “只是这颗红宝石比较坚固而已,一定有其它解决办法!”她劝慰自己。 然而,时间不等人。 厉晋远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介凡人,孤军奋战,很快就落了下风,在黄金士兵和白骨骷髅的车轮战下露出疲态,再加上木乃伊从旁偷袭,时不时就会挨上一下,厚实的外套已经残破成条了。 厉晋远撑不了多久了! 第430章 我在救你 第430章 我在救你 人,毕竟不是机器。 缠斗半晌,厉晋远精疲力尽,额间滴落大颗大颗的汗珠,身上的防寒服碾落成条状,露出了里面的保暖内衣,身形狼狈。 但他扬头,那双漆黑幽深的眼却写满了不服输的劲头,怒视着面前这群非人的怪物,抬起手背,抹了一把汗。 小麦色皮肤沾了汗珠,泛着亮晶晶的光芒,犹如剑眉下的星目,沉声招手:“再来。” 木乃伊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喉咙里闷声咆哮,白骨骷髅领着一群黄金士兵汹涌而上。 厉晋远拖着沉重的身躯闪躲,他的力气如水般缓缓流走,已经所剩无几,可他不能认输。余光瞥见墙角那抹丽影,他弯了弯薄唇,是他把人带进这座恐怖的坟墓,拼了这条命也要守护她的安全! 如果他守护不了……那就让他死在林甘蓝前面…… 他的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铅,仿佛抬起来就耗尽了全部力气,眼睁睁看着自己躲过那群来势汹汹的黄金士兵,却没能躲过潜伏在最后的木乃伊。 他瞥见木乃伊的手臂壮硕粗长,攥住他的腰高高举起,他的视线陡然上升,无论是近处的黄金士兵,还是稍远的林甘蓝都渐渐缩小,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 他扯了扯薄唇,想扬起一抹笑,却发现连笑一笑的力气都没了。 他听见林甘蓝的尖叫,看见她紧握权杖飞奔而来,四周的景物忽然急速上升,还疑惑,墙壁怎么会动了?片刻,急速下坠的失重感提醒了他,是他在下沉。 木乃伊显然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更何况他一个大老爷们也算不上什么香玉,狠狠摔在地上,感觉腰快断掉了! 他居然还有心思想:糟糕,二胎没指望了! 耳畔听得林甘蓝怒喝:“谁敢动我的男人!” 看见厉晋远摔在地上,林甘蓝瞬间红了眼眶,握住权杖当作武器,不管不顾地横劈直砍,打散了聚拢成堆的黄金士兵,大有神挡杀神佛挡灭魔的气势。 一顿劈砍,她终于来到厉晋远身边,眼泪没来及滚落,又咽下去,权杖横在身前,怒目而视:“谁想死,来呀!” 忽而想起,无论白骨骷髅、黄金士兵,还是木乃伊,都早早不是活人了,又改了话头:“你们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怕死亡了?那我就让你们烟消云散,连下辈子都没有!” 埃及的木乃伊,哪里懂千年之后的中文,但似乎听明白了她的语气,被布条蒙住的鼻孔隐约散出白气,赫然是生气了。 厉晋远还以为坠入梦境,睁开眼,就看见她尖尖的下巴,圆润的线条透出几分坚毅,白皙的肌肤滑嫩得几乎透明,似一朵娇嫩的花,拨开柔嫩的花瓣,花蕊搁了一把刀。 他轻笑,木乃伊若是看她柔弱,那就大错特错了。 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片片碎裂。 一声悠长咆哮,木乃伊忽然身形暴涨,原本和厉晋远不分高下,顷刻间头颅往上拔高,身上的布条崩裂,硬生生比他高出一个头。 它早已不算是个人了,填满的防腐剂顺着撕裂的布条满溢出来,黏腻得到处都是,极为可怖。 林甘蓝死死咬住下嘴唇,她不要惧怕到尖叫,先失了气势。 不是人又如何?照打不误! 随着身形暴涨,木乃伊的双腿也微微膨胀,肌肉将布条撑开,走一步路,肌肉就抖三下。 不过眨眼功夫,它就升级成了加强版。 木乃伊·plus。 白骨骷髅先跪地伏拜,周围的黄金士兵也纷纷放下了武器,依样画葫芦,唯有木乃伊站在圈中,睥睨终生。 趁此机会,林甘蓝连忙扶起厉晋远,两人依偎在墙角,像是被强抢的恶霸逼到角落的小娇妹。 “没事吧?”她目光清亮,透出明晃晃的关切。 厉晋远摇头,话没来得及出口,先吐出一口血。 林甘蓝眉尖微蹙:“内伤不轻,必须早点解决它们。” 厉晋远摆摆手,长臂一伸,固执地将她护在身后,是保护的姿态。 “你呀……”她刚起了个话头,就被厉晋远岔开了话题:“毁不掉红宝石?” “我使劲往墙上砸也没用,这红宝石似乎硬度很高。”她顿了顿,黑亮的眸子闪了闪,如万千星辰散落,狡黠道,“不过,山人自有妙计,我已经想到对付红宝石的办法了。” “哦。”厉晋远目光灼灼,等着听下文。 然而木乃伊却不给他们这点时间,振臂一呼,白骨骷髅利索地蹦起来,它一响应,其他的黄金士兵也纷纷捡起武器,列队一排。 厉晋远拍了拍她的肩,沉声道:“既然你想到办法了,那就放手去做。这里,我还能应付。” 他抬手一抹嘴唇,擦去了些许血迹,手背滟出一滩深沉的酱红,仔细看,他的薄唇也添了几分深红,衬得英气硬朗的五官居然显出一丝妖冶,好像古埃及传说里的法老,俊美无双却喜怒无常。 他手持匕首,冲过去,避开和黄金士兵正面作战,似林间灵巧的猿,腾转挪移,又仿佛修炼梅花桩的世外高人,身姿轻盈,片叶不沾地,踩踏着黄金士兵一路逼近木乃伊。 白骨骷髅横插一道,长手长脚去掐厉晋远的脖颈,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厉晋远不退,单手箍住它的手臂,一个利落的倒挂金钟,顷刻间从它的腋下滑过。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腿齐蹬,将它踹到了墙上。 他用足了十分力气,震得胸口一阵荡痛,脸色发白。 反观白骨骷髅,更惨。四肢伸长,紧紧趴在墙壁上,像一只受伤的壁虎,许久才落地,几节骨头滚到了别处,又得花时间恢复。 厉晋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疼痛,没时间让他停顿,攥紧匕首踏着黄金士兵的头顶直冲而上,瞄准木乃伊仅剩的一只眼珠子! 若说上一次进攻,不过虚晃一枪,借它回护眼睛的破绽抢走权杖。那这一次,他是铁了心想毁掉木乃伊这只眼珠! 没了它,木乃伊无法视物,仅凭发达的躯体,也难成气候。 他这么想着,身体已经借助惯性凌空飞向木乃伊,撕裂的布条不足以完全裹住它的脸,露出了里面干枯的脸颊,双眼凹陷而空洞,两颗黑玛瑙眼珠是后来安上去的。 顾不得思考它生前遭受了什么,死后又忍受了什么,那颗浑浊的黑玛瑙珠子近在眼前,倒映出他的矫健身影。 摘掉那颗珠子,就是胜利! 厉晋远伸出持刀的手,近了,刀尖距离黑玛瑙珠子只有几十厘米了! 忽地,他身形一滞,发现再不能挪动半寸,低头一看,木乃伊单手擒住了他的腰际,稳稳地,止住了他逼近的势头。 原来,木乃伊不仅身形暴涨,而且连速度也变快了,但它留了个心眼,未曾表现出来,直到现在—— 厉晋远甚至笑了笑,没想到世界上真有这么古怪的东西,除开长得奇形怪状,口不能吐人言,智商一点不比人类低。 可他还是心有不甘,若是早知道有这种东西,他定然装备齐全,谁输谁赢还难说! 但眼下,是他落了下风。 木乃伊擒住他,不屑地睨了一眼,轻而易举把他举高,作势远远朝墙壁抛去。 白骨骷髅把散落的骨节装好,领着一众黄金士兵围成一圈,仿若庆祝。 死神的镰刀近在眼前,厉晋远依然没闭上眼睛,他怔怔地寻着那一抹倩影。 如今,心里最牵挂不下的就是她了。 “厉晋远,你tm死了,就是对不起我!”远处一声吼,清亮的女声划破厅室的喧嚣。 愧疚如一粒种子,埋入心田,眨眼间生长成一棵苍天大树。细细想来,的确对不住她。 当初生下厉知非,非她所愿;同他一起进入永南基地出生入死,也非她所愿;现在,把她拖拽到死亡面前,也非她所愿! 这一声吼,不仅唤醒了厉晋远,也吸引了木乃伊的注意。 他的视线从林甘蓝身上,滑到了那柄纯金权杖上,目光阴鸷,似一月的湖面,泛着刺骨的冰渣子。 “想要吗?”林甘蓝举高权杖,晃了晃,挑衅意味十足。 到底是纯金的东西,还挺沉。 木乃伊喉咙耸动,白骨骷髅得了指令,领着黄金士兵簇拥住林甘蓝,厅室内不断回荡着野兽般的咆哮。 林甘蓝握紧了权杖,掌心隐隐出汗,不仅没半点害怕情绪,心底反而激荡着一股跃跃欲试。 她巴不得那群黄金士兵全扑过来,越多越好! 不远处,木乃伊的视线重新凝回厉晋远身上,再次举高。 林甘蓝不再犹豫,铆足了劲儿冲出去,一根纯金权杖挥舞得虎虎生风,专打黄金士兵的脚,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黄金士兵脚下绊了一下,手里还举着沉重的矛刺或者盾牌,头重脚轻,猛地往前栽倒。林甘蓝敏捷地躲开,一点不停顿,继续如法炮制地向前。 将黄金士兵全都撂倒在地,最后仅剩了一个白骨骷髅,其实它是这群怪物里战斗力最低的,除了极快的速度,几乎一无是处,动不动就被打得白骨散落。 林甘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挥动权杖朝它狠狠打去。 忽地想起一句网络上的段子:“不瞒你说,这一棒子下去,你可能会死。” 白骨骷髅显然不会上网,但它也察觉了林甘蓝的气势,稍微一顿,就顺着权杖飞出去了。 她还不停,面前只剩了木乃伊。 木乃伊攥住厉晋远的腰,一点点加重力道,厉晋远死死咬住牙关,不发出任何痛呼。 可他扭曲的五官分明宣示着痛苦! 林甘蓝不再耽搁,翻身而起,抡了这么久的权杖双手早酸疼不已,但就差这临门一脚了,她不能掉链子! 她咬牙,跪在木乃伊面前,低垂眉眼,双手高举权杖过头,看似一副恭谨模样。 厅室内一片寂静。 “林甘蓝,你在做什么!”厉晋远喝道。 “我在救你。”她清清淡淡答道,脊背挺得笔直,一点不害臊。 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厉晋远不可置信,这……不是明摆着向怪物认输吗? 第431章 借力打力 第431章 借力打力 “林甘蓝,你疯了?”厉晋远嘶吼,浓眉拧成了深深的川字。 他不要林甘蓝向怪物认输!不要她向怪物下跪!即使他因此而苟活,也不要! 林甘蓝静静跪伏,保持着高举权杖的姿势,半分不动摇,对他的嘶喊置若罔闻。她低垂了眉眼,看见面前地板映出一抹庞大的影子,头顶传来温热的呼气,“呼哧呼哧”——木乃伊躬身近前。 她又重复了一遍,态度恭谨。 上千年的怪物不懂中文,但林甘蓝相信,它一定能感觉到她的语气。 果然,木乃伊微微垂手,僵硬地转了转头颅,那颗浑浊的眼珠子贴近,细细打量她,似乎在琢磨这其中是不是有诈。 它松了手劲,厉晋远挣扎着滚落不远处,躺在地上,一抬眼就迎接了林甘蓝的眼神。 明亮亮的眼眸,仿佛落了星光,盛满了狡黠,朝他快速地眨眨眼。 恍惚中,他仿佛被流星击中,有一瞬间的怔忪,很快回过神,意识到她应该有后招! 心,竟然隐隐约约升腾一丝窃喜,果然是他喜欢的女人,即使坠入绝境也不会认输,不会让他失望。随即,窃喜很快被担忧取而代之,他们都见识过木乃伊的强悍,哪怕抢到了权杖依然没法阻止它指挥白骨骷髅,这一场仗,她要怎么赢? 厉晋远正提心吊胆,木乃伊已经动了。 它观察了良久,似乎觉得林甘蓝柔柔弱弱一个可人儿,没什么威胁,伸手去取权杖。 因了身形暴涨,它的手指也拔长,尖尖长长的指甲戳破了布条,伸出来的指尖裹着一层黏腻,分外恶心。 眼看指尖还差几厘米便能触到纯金的杖身了,林甘蓝忽地攥紧了权杖,矮身一滚,腾出地方挥动权杖。眨眼间,原本近在眼前的杖身陡然间横扫,打在木乃伊腿间,“砰”一声脆响,疼得它长啸一声。 “想拿回去?没门儿!”陡然间,那个柔柔弱弱的姑娘不见了,林甘蓝换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样儿,柳眉微竖,薄唇轻翘。 意识到又被戏耍了,木乃伊勃然大怒,它稳住身形,大脚板一迈,凶神恶煞地追过去。 这一回,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都分开它的注意力,林甘蓝结结实实把它惹火了! “蓝蓝,小心!”厉晋远翻身而起,抢在白骨骷髅靠近前,拼着受伤的身躯与它们周旋,逼得它们不得不徘徊在远处,不能和木乃伊一齐围攻。 林甘蓝分不出心神应他,此时的木乃伊身形约莫两米,庞然大物一般,偏速度还不弱,亦步亦趋地追击。 她仗着自个儿身轻如燕,玩杂技似地重新攀上铁链,悬在木乃伊头顶,投下窈窕的身影,如一波湖水的涟漪,晃荡晃荡。好几次险些被木乃伊跳高抓住脚踝,吓得厉晋远在远处呼喝了一声。 这就吓着了? 林甘蓝扬唇,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在厉晋远的惊呼中,她翻身滑下,丢开了攥住铁链的手,偕着权杖落在木乃伊身前。 尝试了许久,一次次无功而返,木乃伊早气急败坏了,低头就去抓她。奈何她像一尾滑鱼,倏地翻过他的臂弯,从他腿侧溜开。 木乃伊鼻间呼哧呼哧喘粗气,贴在布条外的黑玛瑙珠子更浑浊了,怒不可遏地甩开大脚丫子,每一步都落得沉重,仿佛地面便是林甘蓝的身躯,恨不能踩死了她,如同踩死一只蚂蚁。 林甘蓝狂奔,前方便是厅室的墙壁,再没了前路,若拐弯,定会被木乃伊一巴掌呼倒。无路可逃,她却缓缓绽开一抹笑,她等的时候到了! 估摸着两者间的距离,林甘蓝忽然一脚蹬上墙壁,反身一弹,从木乃伊身侧滚出。 木乃伊连躬身都不愿,径直抬起沉重的大脚板去踩,三番五次欺它上当,这女人活该被踩死! 然而,下脚的触觉却不太对劲。 并非软软绵绵的肉体,而是硬邦邦的,甚至有点硌脚! 木乃伊挪开脚,低头一看。 搁在脚下的哪里是林甘蓝,竟是它的纯金权杖,手柄处的红宝石已经四分五裂,顷刻间丧失了它的莹润光泽。 它回头看去,原本指挥黄金士兵和厉晋远英勇缠斗的白骨骷髅身形一滞,无数截白骨忽然散落,纷纷扬扬如落雨一般。 在它周围,所有的黄金士兵仿佛中了沉睡魔咒一般,陡然凝固。 厉晋远皱眉,踢了一脚,白骨骷髅的头颅低空划出一道弧线,在对面墙壁弹了一下,滚落地上。居然半点反应也没有,似乎跟医学院里的研究物没什么两样。 他站远了,伸长脚尖再碰一碰那群黄金士兵,依旧没动弹,回到了他们刚进入这间厅室时的状态,像一尊真正的黄金雕塑,不会动,不会呼吸,更不会战斗! 林甘蓝欣喜若狂,他们的猜测是对的! “红宝石一碎,木乃伊再不能召唤白骨骷髅,自然也就没了黄金士兵做帮手!”她喜笑颜开,戏谑道,“多亏我急中生智,这红宝石无坚不摧,连墙壁都撞不碎,这间屋子里就只有这具木乃伊比墙壁更坚硬了。” “还是你最聪明。”厉晋远挑眉,幽深的目光掩不住赞赏。 “呼哧呼哧——” 喘着粗气的木乃伊提醒他们,自个儿还存在! 林甘蓝抚了抚心口,连忙退到厉晋远身边:“吓一跳,刚刚一高兴,差点忘记还剩下它了。” 红宝石碎裂,只能阻止木乃伊召唤白骨骷髅帮忙,却不能消灭木乃伊本身。 她揉了揉眉心,语气苦恼:“只它一个,就够我们头疼了。阿远,我实在没力气。” 木乃伊的权杖乃是纯金打造,沉手得很,她拎在手里作武器挥了半晌,全靠一口气强撑,这会儿灭了白骨骷髅,惊觉一双手酸疼不已。 软软绵绵的声音落在他耳里,如晶莹剔透的珠子滚落玉盘,心早酥了,连忙握了她的手轻揉慢捻。她的手生得十分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揉捏起来手感清爽,他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这木乃伊本就是死人,一时半会,咱们也寻不到弄死它的办法,只能另辟蹊径,把它暂时压住。” 林甘蓝睨一眼他,再低眉扫一眼自己:“就凭咱俩的小体格,压它?” 别没压住,直接被它反杀了! 厉晋远笑如春风,屈起尾指,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咱们这点重量当然不行,但它们行啊!” 随着他的指尖一划,视线扫过厅室内凝固的黄金雕塑,林甘蓝眼眸一亮,瞬间明白了他的办法。 “嗷嗷——” 木乃伊怒嚎两声,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感,迈开大脚板,风驰电掣扑过来。 仗着身姿灵巧,林甘蓝和厉晋远在十几个黄金雕塑间东躲西藏,一会儿爬高,一会儿滑低,逗引得木乃伊团团转。 林甘蓝暗自发笑,若不是木乃伊身形巨大,形象可怖,和逗猫没什么两样。 那些雕塑都是按照真人战士的比例,以纯金修造,每一座都分量十足,光凭一人的力量压根无法搬动。他们将木乃伊戏耍了一会儿,直到它气喘吁吁,动作稍稍变慢了一拍,彼此交换了眼神,心有灵犀。 林甘蓝露面,引得木乃伊继续追过来,陡然间拐个弯到了一尊黄金雕塑背后。而厉晋远早早等在那里,两人齐心协力,在木乃伊追过来时推倒黄金雕塑,把它压在了下面。 身上忽然沉重,木乃伊咆哮着想要直起身子,厉晋远和林甘蓝怎么可能给它脱身的机会,合力再推倒一座黄金雕塑,它刚觑开一条松动的缝,两倍重量压下来,瞬间压趴了它。 红宝石碎裂的那刻,白骨骷髅和木乃伊的联系陡然切断,被白骨骷髅指挥的黄金雕塑也随之凝固,因而它们的分布便是当时所站的位置。 木乃伊身侧只有两座黄金雕塑够得到,林甘蓝和厉晋远一鼓作气都推倒压在它身上,可瞧着时不时震跳的动静,仍忍不住皱眉头。 林甘蓝拍了拍身上的灰,长舒一口气:“这些雕塑压不住它太久,我们必须及早寻找出路,再拖下去,就困不住它了。” 厉晋远“嗯”一声,顾不上休整,大踏步走向石门,研究开门的机关。 厅室虽然宽敞,里面的东西却寥寥,林甘蓝环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那柄纯金权杖上。 精致华美的权杖,就只有召唤白骨骷髅一个作用? 她略一思忖,想到了什么,拎起权杖回到厅室中央的高台上,将权杖最准高台前方的孔洞插了进去。 初时遇到了一点阻滞,她用了几分力气,拧钥匙似地把权杖送进去,插到底,轻轻一拧,脚下传来机关运转的声音。 权杖渐次下沉,与此同时,高台裂成两半,原本放置木乃伊的棺木被推出,依然保持着敞开棺盖的样子。 她往里探了一眼,忽地惊喜道:“阿远,棺木里有一条密道!” 黑漆漆的密道,像极了蒙娜丽莎的微笑,幽幽地散发出无穷诱惑,吸引人想钻进去一探究竟。 厉晋远回头,没同她一样露出笑容,反而惊恐万状:“让开!” 第432章 我够爷们了吧! 第432章 我够爷们了吧! “让开!” 短短两个字,如子弹,如炮火。 出口的刹那,林甘蓝已经从他的眼神里发现了端倪,急速后撤,脚下一滑,反手没抓稳棺沿,滚落高台。 下一刻,伴随黄金雕塑落地的震天巨响,木乃伊迅速奔袭,直扑在她刚才趴伏过的棺沿。沉重的身躯,连带奔袭的冲力,将金丝楠木棺沿都压塌了一寸,若刚才趴在那的是自己……林甘蓝摇摇头,不敢再想,手臂蹭破皮的地方霎时间不疼了。 比起被木乃伊压成肉泥烂酱,手臂蹭破皮算什么?毛毛雨而已! “它……怎么出来了?”林甘蓝心有余悸,心脏跳得极快,她想过那两座黄金雕塑不可能将木乃伊困很久,可一分钟不到它就脱身,还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这说明,它比我们想象得更强。”厉晋远低声道,眉宇间闪过一丝戾色。 木乃伊趴在高台上,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瞪住林甘蓝,它还记得先前是这个女人使计,让它踩碎了红宝石。 这笔账,比厉晋远挠它几下可重多了! 它踩在棺沿,居高临下望着林甘蓝,视线冰冷如同在看一个死人,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咆哮,而后一个狠扑直冲她而去。 林甘蓝还没来得及起身,暗道这回肯定完了。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木乃伊解脱重压的第一时间,厉晋远便往高台附近赶,借助高台攀住铁链,用尽全身力气,双脚狠狠踹上木乃伊的头。 相比之下,头颅大概是木乃伊身上最孱弱的地方了。 木乃伊晃了晃,转头大掌抓向厉晋远,他一脚蹬开,荡远去。 林甘蓝保证,她看见木乃伊脸上那颗黑玛瑙眼珠子晃了晃,似乎随时会掉落,一想到以现在木乃伊在上她在下的姿势,眼珠子掉了肯定落在她身上,她就禁不住一阵恶寒,连忙翻身滚到一旁。 这一番动静,又引回了木乃伊的注意力,俯身去抓她。 厉晋远发现了木乃伊的弱点,它虽然也会依样画葫芦使心计,可到底不比常人的智商,而且很容易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不能同时兼顾两头。 现在没了别人帮手,他和林甘蓝一上一下,足以牵扯它顾不暇接。 木乃伊刚躬身,厉晋远荡着铁链子又回到棺木上方,狠狠又是一脚,踹在它的脖颈处,一个趔趄,它顺着躬身的姿势摔倒。 林甘蓝忙不迭再接一个翻滚,晚一步,就得被木乃伊压在身下了。 还没舒缓一口气,厉晋远悬空伸出长臂:“抓住我。” 她滚得七荤八素,还没搞清楚状况,下意识伸出手攥住厉晋远的手,整个人忽而升空,犹如一只随风飘摇的风筝,身不由己。 摔一跤对木乃伊来说,不算什么,它很快翻身而起,发现地上没了林甘蓝的身影,连忙抬头看向半空,正好瞧见厉晋远松开铁链,搂着林甘蓝钻进金丝楠棺木。 那是它沉睡的地方,岂容人类践踏! 木乃伊暴怒,冲上来想阻止,却被厉晋远抢先一步推上了棺盖。棺盖四周布了机关,逐一封锁,体态笨拙的木乃伊也无可奈何。 棺木外,还能听到木乃伊的咆哮声,甚至动手捶打棺木,震得棺木微微发抖。可棺木十分结实,任凭它任何撼动,不过微微抖一抖,自岿然不动。 林甘蓝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紧贴棺壁听了起码十分钟,直到确定棺木安全,才倚着棺壁,缓缓长吁一口气。 这一口气,泻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放松下来才觉得全身跟散架了一样疼,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没一处不疼,双手挥久了沉重的纯金权杖,更是连握都握不住了。 反观厉晋远,抵在棺壁另一侧,也没好到哪里去。灰头土脸,浑身的衣服都撕裂了,捂着胸口忍疼。 两人相视一笑。 林甘蓝脆生生道:“咱俩这算不算是同病相怜?” 厉晋远望着她,幽黑的眸子似沉沉暗夜,一字一字道:“不,我们这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她挑了挑细眉,不赞同似的:“有福同享?被木乃伊追杀这种福分,谁想要,谁拿去吧。” 笑容刚漾出,顷刻间又凝固了,她忽而想到乔野和冯媛媛,这金字塔内如此凶险,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乔野和冯媛媛休息了一会儿,各自吃了一袋压缩饼干,多亏厉晋远有先见之明,每人的背包里都携带了一些干粮和纯净水。 只是压缩饼干的味道实在不怎么美妙,乔野扭曲了五官,硬生生咽下去,又灌了一口水。 “以后就算许我再多报酬,我也坚决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妈哟,这玩意儿真难吃,也不知道阿远以前在外头执行任务,都是怎么熬过来的!”虽然乔家上一代也立下过赫赫战功,但到他这一辈,实在对军队提不起兴趣,走了从商这条路。 想当初,乔野的鲁莽选择还气得乔父面红耳赤,喝令他跪在祖宗坟前打断了一根藤条,现在想来,他忍不住庆幸自己的英明决定! 他就该是享受美妙生活的大少爷嘛,哪里吃得了荒郊野外拿命去执行任务的苦! 他才没厉晋远那么傻呢! 瞧他又要往嘴里灌水,冯媛媛连忙制止他:“别喝了。” “咱们还要在金字塔内困多久,谁也不知道,就这么点水和干粮,省着点喝吧。”她柔柔绵绵地劝。 冯媛媛的话,落在乔野耳朵里犹如圣旨,他本就会听,更何况这话说得在理。他夸道:“媛媛,你可真温柔,连劝我也这么温柔。” 冯媛媛一怔,听他取了最近的林甘蓝类比:“才不像林甘蓝,一个女人家家,那么锋芒毕露。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从初初碰面我们就不太对盘,她那张嘴里从来就没蹦出过什么温言软语,可凶了!” 他以为冯媛媛听了这话会很高兴,谁知,并没有。 冯媛媛怔怔望着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乔野,你觉得女人像林甘蓝那样,不好?” “也不是不好,就是……太不柔软,太不温和了。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她呀,是水泥做的吧。”乔野调侃道。 说完,黑暗的地洞内一片安静,连冯媛媛的呼吸声都需仔细分辨。 他伸出手,探了探,碰到冯媛媛的肩头微微松口气:“你不出声,我还以为你消失了呢,吓我一大跳!” 没理乔野的调笑,黑暗中冯媛媛的声音显得无比清亮:“我在思考一件事。” “什么事?” “像林小姐那样的特种兵,无论男女,如蜡烛一般燃烧自己,忍受了各种苦楚,把头悬在裤腰带上奔波劳累,为的却是保护你这样的人,到底值不值得!” 乔野哑然,没想明白她怎么突然发难,嘟囔一声:“她哪里保护我了?” “若不是他们,我们能有这么强盛安全的国家吗?你看不到,不代表没人在暗处努力!”冯媛媛顿了顿,泛起一丝冷笑,“或者说,正因为有如林小姐一般的人与黑暗搏斗,所以我们这些普通人才能生活在阳光里。而你,却嘲讽她不够温柔,不够女人味?” “在我眼里,林小姐是女人的榜样!百折不挠,生如青松,不止你们男人才能做到!” 冯媛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乔野似是吓住了,许久没应声。 “我以前觉着,乔先生许是生在蜜罐子里,被家里人疼宠太过,所以有时候目中无人,太过幼稚,给你时间一定能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现在我知道,我错了。你不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你就是一个愚昧的人,一味耽于享受,撇弃了社会责任还沾沾自喜。你嫌林小姐不够温婉,行啊,你去保家卫国,换林小姐享受人生!不就是饮酒作乐,拈花惹草嘛,我相信林小姐做的不会比你差!” 冯媛媛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味,噼里啪啦一顿训斥。 乔家只乔野一个独生子,除了乔父严厉些,乔母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百般迁就,他在乔家何曾受过什么气!出了社会,倚靠乔家威望,再加上他聪明伶俐,在生意场上大杀四方,众人追捧还来不及,那点拈花惹草的小毛病谁会放在眼里? 二十几年,他头一回被人指着鼻子训斥,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就说了出来。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冯媛媛眉尖微蹙,拔高了音调,“乔野,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现在却犯笨了?我哪里是为了林甘蓝啊,我说这些话,完全是为了你!” “为了我?”乔野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没责任感的男人,何以立足于天地?你想想吧!”冯媛媛点到即止。 乔野隐没在黑暗里,暗暗咂摸她的话,将前二十几年的人生翻来覆去在脑海里回想,如放电影般过了一遍,好像……是没做过几件有责任感的事! 心里埋下了一粒种子,像吹气球般陡然胀大,乔野突然生出无穷的勇气,霍然站起身:“谁说我没责任感?我把你拉过来了,就有责任安全护送你出去!” 话音落,他也不休息了,活动了一番筋骨,利用背包里的脚蹬笨拙地往墙上爬。 他一连试了好几次,终于在东北角的天花板发现了端倪,仿佛一扇向上开启的门。 他抹一把额间的汗,兴高采烈,胸脯拍得啪啪作响:“看,我够爷们,够有责任感了吧!” 冯媛媛定定看他一眼,眸底泛起一丝失望,微微摇了摇头。 洞内太暗,乔野全然没瞧见,还一个劲儿沾沾自喜,固定了绳子,再次爬过去。 有了绳子栓身,他稳稳当当固定在天花板下方,仔细瞧了,确实是一扇向上开启的门,被石头压住了,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推了推,石头忽然被挪开,扑了个空,漏进一豆灯光。 惨白的光,驱开一小片黑暗,照亮了乔野的侧脸,惨无人色。 第433章 绝路 第433章 绝路 金丝楠棺木宽敞,尾部有一个孔洞,一米见方,往下望去能看见一条斜成四十五度的密道。 密道几乎和棺木一样宽,粗略扫一眼,像他们俩这样偏瘦的体格,几乎可以并排而行。犹如野兽张开了大嘴,隐约有些渗人。 林甘蓝探头探脑望了好几眼,又缩回原位,倚着棺壁啃压缩饼干:“这条密道藏得可真严实,不知道会通向哪里。” 哪怕是文物贩子,也难想到金丝楠木棺材里居然还藏了一条密道,更何况有木乃伊坐镇,像是一道凶狠的天然屏障,若不是偶然,连他们也不得进。 想到此,她居然有些悻悻然:“说不定,数千年来,我们还是这条密道的第一批客人。” “怕了?”厉晋远淡声问,眼眸似密道般深不见底,掩藏了所有情绪。 “谁怕了!”她闷闷哼一声,挺了挺胸膛,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我不过好奇多问两句。” “不怕就好。除非你还想跟木乃伊拼个你死我活,不然,我们只有下密道一条路可走。” “那……我还是选密道吧。”她颓然。 像是早预料到她的回答,厉晋远轻笑一声:“快吃吧,早点离开这里。” 林甘蓝低头猛啃了几口压缩饼干,味道如同嚼蜡,可聊胜于无。 补充了体力,两人清点了一下物品,在木乃伊似乎永不知疲倦的咆哮声中钻进了密道。 林甘蓝走在前头,厉晋远殿后,两人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这条密道也不知是什么材质修建的,岩壁光滑,呈四十五度斜角,稍不注意就猛地往下滑出一截,所以林甘蓝放慢了脚步。 好在,随着他们的行进,木乃伊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想必暂时还不得回到棺木。 林甘蓝呼出一口气,叹道:“终于可以摆脱那个木乃伊了,可真难缠。” “小心脚下,这座金字塔太过诡异,说不定这条密道下面还有什么东西等着我们。”不必她开口,厉晋远就猜到她在想什么,毫不留情戳破她的幻想,提醒她不得掉以轻心。 林甘蓝哼一声,埋怨道:“你这张乌鸦嘴才不灵呢!要我说啊,这密道下面就是乔野和冯媛媛,咱们汇合后在出去的路上找到苟雄教授,一块儿欢欢喜喜把家还。” 她说得欢欣,过于活泼地蹦了蹦,撞了一下密道墙壁,轻轻“哎哟”一声。 “你啊,都说让你小心走路了。”厉晋远虽然这么说,还是出手扶住了她,“撞在哪儿了?让我看看?” 他凑上去看她的手臂,稍微碰了一下,没怎么伤到。俯身吹了吹气,听她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这条甬道越来越窄了。” “嗯?”这句话,厉晋远每个字都认识,可结合在一起就不明白意思了。 “咱们下密道之前,我曾经估量过,这条甬道的宽度约莫够咱们两个并排而行,但现在……”她垂眼,厉晋远几乎全站在她身后,连凑上来朝她的胳膊吹气,也须得微微侧身。 定睛一看,甬道只余一人半宽了。 厉晋远皱了皱眉,又松开,不以为然:“许是这条甬道开口宽,下面窄。” 他举起战术手电筒,白光往前面照出一片坦途:“前面也有这么宽,够咱们走。” 林甘蓝点点头,暗暗劝慰自己别那么走火入魔,这甬道难不成还是活的,自个儿能动? 两人继续向前走,陷入一片黑暗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漫长,遥遥看不到出路,索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 说着说着话,林甘蓝忽然又停下脚步。 “不对劲!” “怎么了?” 林甘蓝伸出手臂,横在甬道两堵墙壁之间,语气笃定:“这条甬道,确实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厉晋远左右张望,壁面光滑,抚上去滑腻如女子的脸庞,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筑成,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会造出这条甬道,但确实看不出端倪。 林甘蓝面色沉郁,冷声道:“这条甬道在缩小,往中间缩。” “哈?”饶是见多识广的厉晋远也唬了一跳,学着她的模样也伸出手臂横在两堵墙壁之间,眉宇间的轻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是沉重的冷峻。 林甘蓝说得没错,这条甬道似乎拥有生命力,在不断地往中间挤,变得越来越窄! “糟糕!快走!”他扯了林甘蓝的胳膊,两人开始加快速度,跌跌撞撞往前赶路,想赶在甬道完全关闭之前找到出路。 然而甬道似乎发现了他们的意图,缩挤的速度陡然加快,简直跟追赶的杀手似的。两面墙壁夹击,直直往里推进,稍慢一步似乎就会被墙壁夹成了肉饼。 不知道跑了多久,甬道变幻莫测,一会儿平直向前,一会儿斜上斜下,一会儿连连拐弯,把他们都弄迷糊了,不知身在何处。 可身后的甬道却一点不疲倦,依旧加快着收缩的速度,林甘蓝甚至能感觉到墙壁推过来的压迫感,以及跑动时挥舞的胳膊与墙壁摩擦得火辣辣。 “卧槽,怎么还没到头!”林甘蓝气喘吁吁,忍不住骂了一句。 厉晋远坠在她身后,时不时扶她一把,推着她向前进,闻言,余光极快地扫了一眼身后甬道,两面墙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 而且,那速度越来越快,合拢的墙壁几乎擦着他的脚后跟,他甚至能感觉到滑腻的墙壁渐渐变得粗糙,就好像墙壁张开了所有的毛孔,尽情呼吸,尽情成长。 往前望,一片漆黑,仿佛永无尽头。 难道,这条甬道是死路,压根就没有出口? 他心头一凛,联想到这座金字塔的多处怪异,深觉很有可能。 林甘蓝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怎么还没到出口?我快跑不动了,该不会它没出口吧?” 先前和木乃伊的战斗消耗了太多体力,在棺木中休息片刻只是治标不治本,她的双腿仿佛灌了铅似的,沉重得完全提不起来,全靠着一股子韧劲撑住。 再找不到出口,她真追不上甬道合拢的速度了! 天无绝人之路,她刚升起一丝绝望,上帝就为她打开了一扇窗,前面露出一条岔路。 “阿远,前面有岔路。”她一路奔逃,急急向后方的男人报告。 岔路那头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厉晋远小心谨慎:“先看一眼再决定是否拐进去。” 到了近前,来不及停下脚步探头望一眼,甬道合拢的速度已经追上来了,由下至上,拱起他们踩在地面都双脚,差点站立不稳摔个趔趄。 眼看两侧的墙壁也急速靠拢,仿佛卯足了劲的仇敌,要将他们狠狠挤在墙壁中央,尽数埋葬。厉晋远的身体比意识更快,在摔倒之前擒住林甘蓝的腰,半搂半抱,以一种极暧昧的姿势跃进了甬道的岔口。 他们摔成一团,砸在甬道墙壁,泛起火辣辣的疼痛。但他们顾不得疼,翻身爬起,继续向前奔逃。 合拢的甬道似洪水猛兽,一旦发现缺口便倾巢而动,连一秒停顿都没有,向这条岔路涌入。 这条岔路,与先前的甬道几乎别无二致,依旧保持着林甘蓝在前的姿势,他们全力奔逃,然而没跑几分钟就缓了脚步。 “没路了?”停在一面墙前,林甘蓝语气茫然,四处张望寻找其它出口。 厉晋远浓眉深蹙,奔逃路上他祈祷过快些跑到尽头,可若他早知道这条岔路的尽头是一堵严丝合缝的墙,肯定一早改换祈祷词。 身后,墙壁还在疯狂生长,如滚雪球般急速填满了整条岔路。 林甘蓝语气掩不住慌乱:“怎么办?” 她双手在墙上胡乱地攀索,企图找到一丝缝隙,然而什么也没寻到,墙壁光滑如刚剥了壳的鸡蛋。身后墙壁生长的声响越来越大,她拧着细眉,干脆狠命拍打拦路的墙壁。 “你以为隔壁会有人能救我们?”厉晋远四处张望,不时触碰甬道试图从其它地方突围。 “甬道就这么大点,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既然我们怀疑有人故意放出金字塔内有宝藏的消息引诱探险者,那金字塔内一定还有其他人,或许我们运气正好,被人救了呢。” 厉晋远不置可否,找了一圈却无功而返,身后的墙壁已经近在咫尺,毫不迟疑地包裹两人。 近了,在战术手电筒的强光照耀下仔细一看,才发现并非是墙壁合拢了,而是一种近似于墙壁的材质以飞快的速度沿着甬道生长,在黑暗中给人墙壁合拢的错觉。 它先裹住了厉晋远踩在地面的双脚,然后是笔直修长的大长腿,渐次环绕而上,缠住了他劲瘦的腰。厉晋远仗着手劲大,想掰开它的桎梏,却发现这玩意儿如同溶解的胶质,光滑如镜,甚难使出力气,而且黏腻,一旦沾上就再难甩开。 一步之遥的地方,林甘蓝退到紧贴墙壁,还是没能逃脱被溶胶包裹的厄运。 不过片刻功夫,溶胶裹满了他们的身体,由下至上把他们裹成了一个圆润的蚕茧。林甘蓝不甘心,挥舞双手继续捶打挡路的墙壁,溶胶已经裹到她的脖颈了,忽然道:“我感觉这堵墙松了……” 她还没说完,溶胶已经沾上了下巴,连说话都困难。 闻言,厉晋远费尽力气往这边挪,溶胶一路裹到了他的头发丝,渐渐连呼吸都困难,挪动更显艰难。他尝试掰了几次,溶胶可以被掰开,但它们衍生的速度比想象更快,刚掰开一寸空隙,新生的溶胶立刻填补上来。 他屏息,只靠听力判别方向,缓慢挪动到林甘蓝说的地方,握住拳头狠命捶打那堵墙。 溶胶如海草般渐渐缩紧,茧内的空气越发稀薄,他渐渐使不上力气,偶尔能在眼前掰开一条线,看见林甘蓝也被溶胶包裹了全身,挥舞双臂的弧度越来越低,和他一样距离窒息而死不远了。 难道我就要这样死去? 厉晋远咬紧牙关,唇间氤氲了一汪腥甜味道。 不,他不要死! 他要活着! 他要和林甘蓝一起好好活着! 第434章 守株待兔 第434章守株待兔 今年冬至,乔母去庙里上香,特意为独子乔野求过一支签。 上书: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中吉。乔母抱着木签,特意寻庙里的老僧解释了一番,大意乔野今年会遇到一些波折,但并不会走至绝路,冥冥中自有贵人相助,安安稳稳渡过难关。 乔母为此,特意跪求寺庙方丈开光了一枚平安符,仿佛自我安慰似地,珍而重之交给儿子,叮嘱他一定随身携带,可保平安。 乔野陷入了回忆,他当时怎么回答的? 哦,他一向不信鬼神,嫌弃母亲唠叨,随口应了一声,刚出门就把还没捏热乎的平安符扔了。 现在的他,恨不能乘坐时光机器回到那个时候,给自己一耳光,再收好那枚所谓开过光的平安符。 身怀平安符,说不定他就没这么倒霉了! 余光瞥向顶在太阳穴的枪口,冰凉的,黑洞洞的,看着就渗人,乔野心里懊悔不已。横竖明儿就是元旦,是新的一年了,他下意识觉得什么平安符都是骗人的玩意儿,谁曾想真被那签文说中了,仅剩的几天他还真遇到了危险! “你是谁?”面前的彪形大汉一把络腮胡子,皮肤冷白,眼窝凹陷,显然不是m国人,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质问。 “我……我是来寻宝的!”乔野高举双手,随意扯了一个谎,“听说金字塔内有宝藏,我想来碰碰运气。谁知,运气不太好,踩着机关掉进了地洞,好不容易找到个出口,一出来……喏,就这样了。” 他摊了摊手,佯装出一副十分憋屈的样子。 “哈,又来了个上当的傻瓜!”络腮胡子冲门外喊了一嗓子。 又? 上当的傻瓜? 乔野精准地捕捉到这两个词,看来为了寻宝进入索达金字塔的人不少,他绝非第一个,而且果真如厉晋远猜测的那样,金字塔内有宝藏的消息很可能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至于目的……就得问一问这帮子人了。 不出一两分钟,门口哗啦啦又涌进两个人,探头探脑:“波恩,又抓到一个?你运气真好。” 波恩似乎很得意,瓮声瓮气笑道:“杰克,乔治,老子早说过,我就是上帝之子。别扯淡了,去地洞里看一看还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了,没有了,我是一个人前来寻宝的!”乔野连声道。 这帮子人干着诱骗人来寻宝的勾当,还配备了枪支,不用动脑子也知道来者不善,他不能让冯媛媛落入这群人手里! “没有了?”波恩狠盯着他,茶色的眼珠子转了转,语气犹疑,并不相信。 “确实没有了。”乔野挺了挺胸膛,这些年的花花公子生涯早练出来了,说起谎话脸不红心不跳,一双幽黑的眼透出无比的真诚。 可惜,波恩并不相信他,脚尖点了点地:“不用管他,你们下去看看。” 杰克和乔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推诿。 “杰克,给你表现的机会,我和波恩看守这头肥猪,你下去看吧。” “乔治,你这么大方,我肯定不能跟你争,还是你下去吧。” 波恩是个急性子,听得心烦,怒喝道:“咱们集团怎么养了你们这两个胆小鬼,不过是下去地洞看一眼都不敢?出去可别说是咱们集团的人,以后买卖文物也别想我再带上你们俩。” 在他的训斥下,杰克和乔治纷纷垂了头。 乔野暗暗推测,看样子这笔诱骗人的生意竟然已经集团化,形成了一门产业?络腮胡子的波恩看上去像个集团小头目,他想了想,故意岔开话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也是为了宝藏而来的吗?” “宝藏?”波恩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捧腹大笑。 一旁的杰克和乔治也跟着笑起来,插嘴道:“果然是贪婪的傻瓜,这金字塔内哪里有宝藏,我们的宝藏就是你这样的人啊!” 这群文物贩子在金字塔内设下陷阱,等着对宝藏感兴趣的人自投罗网! 乔野心头一凛,似乎触到了黑暗的冰山一角。 波恩笑够了,轻蔑地瞄他一眼,视线沿着他的衣服一路看到脚上的鞋子,连手上的尾戒和手表也不放过,淡声道:“你这一身运动装不值多少钱,最贵的就是脚上那双限量版球鞋了,不过你手上的尾戒是卡地亚的限量白金款,手表是百达翡丽五年前的限量纪念款,全球一共发行了三只,如今黑市上价格炒到了七百万美元,小伙子,家里挺有钱吧?” 乔野听得目瞪口呆,这丫的哪是什么文物贩子,是行走的人形计价器吧! 他买下那只表只花了三百万美元,因为数量稀少,属于有价无市的东西,他都不知道现在能卖多少钱! 他嗫嗫道:“你们文物贩子还了解这些?” “当然!”波恩一副与有荣焉的得意表情,“不知道这些奢侈品,我们如何给你们定价呢?” “给我们定价?”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小家伙,你该不会以为你是唯一一个为了寻宝而来的人吧?” 乔野大骇:“你们散布索达金字塔内有宝藏的消息,把寻宝的人骗过来,然后再抓起来?” 波恩点头,大大方方承认。 “为什么?”乔野不明白。 “为什么?哈哈哈!”波恩的笑声极具魔性,在屋子里回荡,“因为你们这种人很贪婪,也很有钱。除了文物贩子,我再介绍一下我的另一个身份,绑架犯。” 绑架犯三个字,如晴天霹雳骤然降至,乔野被炸了个里嫩外焦。 “小家伙,像你这样的富家子弟平时身边都跟着许多保镖,可不好接近。不过,一听说金字塔内有富可敌国的宝藏,而且政府管理松散,就忙不迭地自动送上门了。我们只需在金字塔内守株待兔就行,金字塔里面犹如迷宫,总能逮到落单的机会把人绑掉。不过,像你这样单枪匹马前来的人,还挺少。”波恩笑嘻嘻解释,打量乔野的目光如同看向砧板上的肉。 杰克插嘴:“如果寻宝的人都像你这样一个人来就好了,能省掉我们好多功夫。” 乔野面色怔怔,还没完全回过神:“既然被绑架的人都是各国的富家子弟,难道你们不怕他们的家人会联合埃及政府把你们一锅端了?” “哈哈哈,他们潜入金字塔本身就是犯罪,而且我们要的赎金也不会特别高,不至于让他们倾家荡产,怎么会不给?” 波恩俯身,伸手拍了拍乔野的额头,讥诮道:“况且,你以为没后台,我们敢接这笔生意?” 瞧这帮绑架犯肆无忌惮的嚣张模样,谁会是他们的后台呢? 至少在亚历山大海港城,必须特别强悍,强悍到足以保证金字塔管理松散……乔野惊讶地张大了嘴! 只有亚历山大政府才足够强悍到对金字塔设置那么松散的保护措施! 把他的变脸尽收眼底,波恩直起身子:“很好,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我们的后台,所以乖一点,别让我们给你苦头吃。乖乖给钱,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话虽这么说,但乔野相信,绝对有“不听话”的人丧生在冷冰冰的枪口下。 他的余光飞快瞟一眼地洞方向,若是被他们发现冯媛媛,难保美色当前会做出什么事情! 不行,他一定要保护冯媛媛! 乔野慌里慌张地大吼一声:“别杀我!我会听话的,别开枪!我会给你们联系方式去要钱的!” 短短一行话,已经足够把信息送达冯媛媛耳朵里了,告诉她,地洞出口埋伏了持枪的绑架分子。 杰克嗤笑一声,似乎很看不上乔野的仓惶模样:“嘁,长得人模狗样,胆子比老鼠还小!” 另一个乔治也捧腹大笑。 唯有波恩没笑,视线越过乔野往地洞望去,似乎察觉了什么,厉声道:“杰克,乔治,你们俩下去地洞看看。” “啊!” 不约而同一声惊呼,杰克和乔治面露不愿,方才还庆幸逃过一劫,谁知波恩又想起这茬了。 盘桓良久,杰克低声求饶:“老大,我们能不下去吗?” 波恩横了他一眼:“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乔治附和:“老大,并非我们不愿意下去地洞,可是……上次维克图死得那么惨,我们还挺珍惜这条小命,不想也白白送命。” 地洞有丧命的危险? 乔野浑身一震,想到冯媛媛,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忙不迭追问:“地洞里有洪水猛兽吗?你们怕成那样!” 乔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比洪水猛兽还可怕!” 杰克狠狠点头:“洪水猛兽还能躲,这玩意儿……连它是什么,我们都没搞清楚!” 第435章 地洞机关 第435章 地洞机关 乔野后背止不住冷汗涔涔,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恐怖电影的画面,如哥斯拉般的怪兽从黑暗里迎面扑出,不过眨眼功夫就把美艳的冯媛媛撕扯吃尽…… 胡乱想象的一幕把他吓得够呛,面色陡然惨白,连声线都忍不住颤抖:“到……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座金字塔可邪门了,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它的内部分层了。譬如,你掉进去的地洞是一层,我们现在所处的这间屋子是二层,不知不觉中,它们会发生运动。” 乔野如坠云里雾里:“什么运动?” “平行移动。现在你掉进去的地洞正处于这间屋子下方,可能某个时间它就会移动到另一个地方,这间屋子下方也会移来另一个地洞。” 仿佛是一场天方夜谭,乔野惊呼出声:“这座金字塔据说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这种机关还能启动?” 杰克郑重点头,似乎对埃及金字塔甚有研究:“所以说邪门啊!这座金字塔没被发掘的时候,这机关就一直运转了,也不知道运转了多少年!我花了好多时间研究它的运行规律,结果全是浪费时间,它们什么时候启动,向什么方向移动,全都毫无规律!” “更稀奇的是……”杰克压低声音,阴森森地讲,“起初,我们不知道金字塔内部还存在这种移动机关,有个小兄弟大喇喇进了地洞勘察,结果地洞移走了。我们加派了人手,一直没放弃找他,三四天之后终于找到了他,但……” 瞧杰克欲言又止,乔野的好奇心驱使他发问:“但他怎么了?” “但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具骷髅!” 乔野掩不住惊讶,恐惧如潮水般渐渐袭上心头:“三四天而已,就算饿死了也不至于变成骷髅吧!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被质疑了,杰克语气激动:“他身上还穿着我们的制服,完好无损!手边还落了一支枪,我负责登记的型号,我怎么会认不出来!正因为短短时间,维克图就被吸干了血肉,所以才恐怖啊!” 乔野总算知道他和乔治为何互相推诿,谁都不愿意下去地洞探看了。他呼吸一滞,止不住胡思乱想,万一地洞带着冯媛媛悄无声息移走了怎么办?万一吸干维克图血肉的恐怖东西闻到了冯媛媛的香气找上门来怎么办? 他还没想出对策,波恩忽而抡圆了胳膊,枪托砸向杰克的肩膀:“话多!让你下地洞看一眼,推三阻四,跟人质聊天倒是挺开心。” 杰克捂着生疼的肩膀,拉长了脸,委屈似个小媳妇:“老大,我真的很怕下去……不如我趴在洞口往里头照一下?” 金字塔内的地洞、厅室很讲究,几乎都是方方正正的,往里探一眼就能将地洞内的景象尽收眼底。波恩戾气尽显,抬腿踹了他一脚:“还不快去!” 强光一照,冯媛媛不就暴露行踪了吗? 乔野连忙大声劝阻:“那地洞好恐怖,别看了吧。我真是一个人来的,没说谎!” 太阳穴上的枪口陡然逼近,波恩冷哼一声:“没跟你说话,闭嘴!” 乔野不死心,还想再拦,稍稍移动一步,波恩就冷冰冰开口了:“小家伙,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开枪了。” 他知道,这种蜚声国际的文物贩子改行干起绑架犯的勾当,个个都够胆子,开枪这种话真不是说说而已,只好老老实实站住,向老天爷祈祷冯媛媛听见了他刚刚那么大声的报信,能想到办法应付。 杰克举着强光手电筒,整个身子趴在地洞边沿,脖子伸得老长,显得样子猥琐。 探头探脑照了许久,乔野的心随之停止了跳动,在杰克起身的刹那,猛地蹦到了嗓子眼。 波恩瓮声瓮气:“看见人了吗?” 杰克垂头丧气,摇了摇头:“没看见人,地洞里面是空的。” 地洞里面是空的? 乔野心跳如鹿撞,全身的血液都加速流动,一时间喜忧参半。 杰克没发现地洞里有人,不外乎两种情况。其一是冯媛媛成功躲过了杰克的探照,这是他最乐于见到的结果;其二便是地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移动,载有冯媛媛的地洞移到了别处,取而代之的是新的空的地洞。 他微微阖眼,心里默念:“一定是我家媛媛聪明,化险为夷,地洞别走啊!” “把他绑起来。”波恩卸了枪,粗鲁地扯下乔野腕间的百达翡丽限量纪念款手表,再将挂在腰间的绳子丢向杰克,吩咐道,“你在这儿盯住他,我先去一趟埃文那儿。” 杰克听令,驾轻就熟绑住乔野的手脚,恭敬地送走了波恩和乔治。 厅室里只剩了杰克和乔野两个,大眼瞪小眼。 乔野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机会,绞尽脑汁和杰克攀谈起来。 未加入文物贩卖集团之前,杰克在大学里攻读考古学,由于对埃及金字塔颇有研究,入了波恩的眼,很快就晋升到了他的身边,连集团扩展的“新项目”也分了他一杯羹。 但一众绑架犯里,杰克仍是画风清奇的存在,几句话就跟乔野聊上了。 从艺术品,讲到旅行,再从旅行剖析到生命的真谛,乔野佯作漫不经心地问:“杰克,我觉得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像个艺术家,不该做绑架犯。” 杰克讪讪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兄弟,我需要钱。艺术家换不了钱,跟着波恩有钱,而且我不干见血的勾当。” 难道没有亲自杀人,身为绑架集团的一员,手上就没沾血了吗? 乔野嗤之以鼻,但他把这份鄙夷藏得很好,游说道:“既然你唤我一声‘兄弟’,我就认了,等我从这里离开,你不如跟我一块儿去m国。我在那儿有些产业,可以让你打理一家画廊。” 先前的聊天中,他已经探查清楚了杰克的软肋,虽然修习了考古学,但家道中落前他学了十几年的油画,加入文物贩卖集团就是为了挣钱圆自己的画廊梦。 然而,杰克并没有露出他想象中的开心笑容,反而一连退后两步,满怀戒备:“你想借此收买我,让我放你走吗?不可能的!他们防守很严密,就算我肯放你走,你也溜不出金字塔,而且我也没那个胆量放你走啊!” 乔野撇了撇嘴,杰克连下地洞都不敢,就知道他的胆量有多小了! “杰克,你误会我了。我家蛮有钱,只要你们不伤害我,我们家肯定愿意给赎金的。”乔野打消他的戒备心。 “那你收买我,到底是什么企图?”杰克松开环抱胸口的双臂,仍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我没别的意思,和你投缘,所以……”乔野忽然闭了嘴,转念一想,不提一点交换条件,杰克不会完全放下戒心,索性提议,“我希望待在金字塔内的这段时间,你能稍微照顾我一点。比如,我现在想喝水了。” 果然,杰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就说嘛,哪有人只给好处而没有所求的? 这间厅室足有二三十平米大小,摆放了两张单人皮沙发,围住北欧风格的小圆桌,靠墙一角还摆放了边柜,靠门的地方竖了个金字塔内的花瓶,甚至插了一枝鲜花,看起来如同普通人家的客厅般稀松平常。 杰克把他推到沙发坐下,抽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喂到他嘴边。 必须把杰克支开,冯媛媛才有逃生的机会! 想到此,乔野大口大口灌水,竟然一口气把一整瓶矿泉水全喝了。 杰克都看呆了:“你……这么渴啊?” 乔野一脸无辜的笑容:“我被困在地洞里一整天,渴死了,你能不能去外面再帮我拿一瓶水?” “还要喝?”杰克惊讶道,“那你喝我的吧。” 说着,他拧开了桌上剩下的一瓶水,继续往他嘴边喂。 乔野哭丧了一张脸,原以为喝完之前那瓶水就够了,谁知道刚刚竟然看漏了一瓶。事已至此,为了支开杰克,他咬咬牙也得喝! 乔野深呼吸一口气,闷头什么也不想,心一横把杰克那瓶矿泉水也喝尽了,喝得他肚子鼓鼓胀胀,差点一个饱嗝吐出来。 杰克目瞪口呆,晃了晃矿泉水瓶子,没水了。 “乔,现在不渴了吧?” 乔野狂摇头:“麻烦你再给我拿一瓶水吧。” “行吧。”见他双手双脚都被绑住,杰克放心地走出了厅室。 杰克前脚一走,乔野立刻蹦到了地洞出口旁边,朝里轻声呼唤:“冯媛媛——” 一连喊了两三声,没应答。 就在他以为地洞已经平移时,出口突然冒出一个脑袋,冯媛媛双肘费力地撑在出口,风情万种的丹凤眼微挑,笑着招呼:“以为我不见了?” “你……真的吓死我了。”乔野初时微怔,很快回过神,只要她安好,喜欢开玩笑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冯媛媛爬上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替乔野解开束住手脚的绳子,“还好你机智,给我通风报信了,那人往地洞打探时,我就贴在出口的死角位置,所以他没看见我。” “哇,我家媛媛真聪明!”乔野夸赞道。 “少来!什么时候我成了你家的?”冯媛媛瞪他一眼,眼波流转,尽显柔媚女人味。 冯媛媛刚解开乔野身上的绳子,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杰克拿了两瓶矿泉水,瞪圆了眼睛:“你是谁?” 视线上移,看到乔野脚下散落的绳子,杰克一下子反应过来:“乔,你想逃!” 杰克把水一扔,掉头就往厅室外跑,看样子是想去搬救兵。 冯媛媛心一横,三两步追上去,手上没武器,瞥见石门侧边放了个花瓶,连插在里面的鲜花都来不及拿出来,双手高举过头,往杰克头上砸去。 “哐当”一声,杰克应声而倒。 乔野和冯媛媛刚松了一口气,就听隔壁有人问:“什么声音?” 第436章 确认过眼神 第436章 确认过眼神 “什么声音?” 冯媛媛吓得不敢动了:“还有其他人?” 乔野一拍脑门:“糟糕!杰克之前提过,集团一共有三个老大,波恩只是其中一个。他们在索达金字塔内划分了势力范围,在各自的区域内绑人,刚才出声的应该就是另外两个老大的人!” “啊,那现在怎么办?他们会不会过来看一眼?”冯媛媛急得耳根子发红,刚才砸花瓶的果断狠决,全然不见了。 事实上,她现在掌心还发汗,也不知刚才砸花瓶是哪儿生出的勇气。 他们正犹豫不决,甬道内响起了慢吞吞的脚步声,隔壁的人继续试探:“到底怎么回事?说话啊!” 乔野瞥一眼昏迷的杰克,忽然计上心来,捏着嗓子模仿他的声音,一串流利的英文冲口而出:“没事,我不小心砸碎了一个花瓶。” 甬道内回荡着讥诮的笑声,隔壁的绑匪似乎很熟悉杰克的性子,讥嘲道:“杰克,怪不得波恩特意把你们房间里的古董花瓶换成了外面十五美元一个的赝品,你再这么粗心大意,小心被扫地出门!” 敢情这杰克平日里也粗手大脚,大概打碎了不少东西,连其他老大的人都知道他的事迹。 “我会小心的。”乔野飞快地应一声。 侧耳倾听,脚步声渐渐远去,没再往这间厅室走来,他缓缓松了口气。 冯媛媛面色发白,柔嫩的肌肤近乎于透明,白炽灯光下甚至能看得清隐藏在皮肤下的青色血管。她还保持着呆立的姿势,脚尖轻踢杰克:“现在怎么办?” 乔野环视四周,这间厅室里只他们三人,又倚着石门小心翼翼往外探望,几乎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人守卫,要想平安走出去实在太难。 他的视线落回地上的杰克,穿着和守卫一样的制服,忽然有了主意。 “能怎么办?当然是大摇大摆走出去!” “走出去?”冯媛媛心存疑虑,但看他目露精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又忍不住信了几分,“我可把身家性命全交给你了。” 几分钟后,冯媛媛身上缠了绳索。 粗粗一看,她的手脚全被束住了,其实绑得松松垮垮,一点不影响她行动自如。 乔野扒下杰克身上的制服,套在自己身上,捡起了杰克掉出来的手枪,攥在手里。枪口对准了冯媛媛的腰背,赔笑脸解释:“媛媛,我就是做做样子,你别怕啊。” 冰冷的枪口划过肌肤时,冯媛媛忍不住轻颤,但她咬了咬牙,大义凛然:“我分得清孰轻孰重,走吧。” 乔野走在她后面,一手擒住绳子,往前轻轻推搡她,一手举着枪指向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走出了厅室。 走到守卫跟前,冯媛媛紧张得全身紧绷,上下牙齿似乎在打架,生怕行差踏错一步,被守卫看出了破绽。 偏那守卫是个青涩的小伙子,一眼就被冯媛媛的美貌吸引了,死死地盯着她看。直到她擦肩而过,这才注意到走在她身后的乔野,双手握枪拦了一下:“等等。” 寥寥两个字,像一把高悬的利刃,只差一寸就落在冯媛媛的心上了。她浑身颤抖,脖子僵硬得不敢回头。 守卫先扫一眼乔野,又看了看冯媛媛,枪口点了点她:“她很紧张?” 冯媛媛的手绞住衣角,那颗怦怦乱跳的心仿佛随时会蹦出胸腔。她不忍地闭上眼,心里有个声音在默念:完蛋了,完蛋了,被抓住了! 谁知,乔野却皱了皱眉,一副被打扰的样子,斜睨回去:“你被枪口抵住就不紧张?” 守卫微怔,下意识答了一句:“我心里没鬼,当然不紧张!” 乔野冷笑一声,倏地拔出手枪,径直瞄准了守卫的太阳穴,用了几分力气往里按压:“现在呢?紧张吗?” 语气嚣张而傲慢,似乎并不把这条人命看在眼里,随时会开枪。 守卫浑身一震,攥紧了手里的枪,想反瞄乔野。但乔野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欺身而上,几乎半个身子骑在守卫身上,气势如虹地拨掉他的枪:“在我面前耍威风,你还嫩了点!再哔哔,我毙了你!” 耍横这种事,他做过不止一次,这会儿信手拈来。 从杰克口中,乔野得知这个集团最初是靠跨国贩卖文物的勾当起家,逐渐发展到掌控了黑市上近乎一半的跨国文物业务,麾下的守卫自然也非一般人。 饶是乔野先声夺人,守卫也没露出害怕的神色,上下打量他,还算沉静地问:“这位先生,你是谁?这里是菲尔德家族集团,容不得你乱闯!” “乱闯?”乔野发笑,从他身上跨下来,把玩着手里的枪,漫不经心道,“菲尔德先生托我给波恩带句话。” 身为这次金字塔项目的三个大佬之一,波恩的名字,守卫自然耳熟。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淡笑道:“原来是菲尔德先生派您来的。波恩老大出去了。” 乔野点点头,依然是目中无人的态度:“我知道,我去找他。” 守卫捡起枪,视线挪到冯媛媛身上,欲言又止:“那这位小姐……” 乔野毫不避讳她的身份:“我在金字塔里抓到的寻宝者,正是为了她,去找波恩。” 不久前,守卫眼睁睁看着波恩出去,联想到这条甬道内只有几间厅室,他却没看见乔野走进来,只有一个可能——在他换班之前,乔野就进去了。 这就有了一个矛盾点,按理说,乔野应该和波恩碰面了,怎么还会去找波恩? 有了冯媛媛这面挡箭牌,事情就自然而然地成立了。 守卫显然也知道移动地洞的秘密,脑补了乔野与波恩碰面后抓住了一个美艳的寻宝者,笑着套近乎:“恭喜先生了,这么漂亮的姑娘肯定能换来一大笔赎金。” 瞧守卫的眼珠子都快黏到冯媛媛身上了,乔野压不住眉宇间的戾气,拽了冯媛媛就走。 留下守卫挠了挠后脑勺,心内迷茫:他夸错了? 大踏步走远,乔野气呼呼嘟囔:“真想找块布把你的脸蒙起来!” 冯媛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乔野瞪她一眼,瓷白的肌肤,上挑的眉眼风情万种,水红的唇一开一合,犹如深夜绽放的昙花,一眼便足以令人心猿意马。 偏她毫无所觉,张着澄澈的黑眸望住他,脸上神情迷茫而懵懂,更勾起了男人的犯罪欲望。 乔野哼一声,别开头,避过她的蛊惑:“你上辈子是祸国的妖妃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冯媛媛蹙眉想了片刻,终于听出了弦外之音,轻笑一声:“呀,你怎么知道!传说中的妖妃妲己,知道吗?就是我的前世啊!” “你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察觉到她的脚步慢下来,乔野仍是扭过头,不看她。 没想到身在花丛中的纨绔公子吃起飞醋居然这么可爱,典型的口嫌体正直!冯媛媛故意逗他,轻轻“哎哟”一声,便跌向他的怀抱。 乔野双手捧住她,眼角余光却看得清清楚楚,惊叫道:“我还没瞎呢,你连假摔的动作都懒得演一演了!” 顺着他搂抱的动作,冯媛媛反手圈住他的脖颈,两人更“亲密无间”了,她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脖颈间,热热的,痒痒的,脚下仿佛踩了一朵云,悠悠升空。 她的笑靥近在眼前,乔野脑子里蓦地一片空白,满心满眼只有一句话:美人如花隔云端。 而现在,云散了,烟消了,只有美人如花。 冯媛媛的指尖微润,慢吞吞勾画他的薄唇轮廓,轻飘飘地讲:“乔野,你的唇形生得很好看,吻起来一定很美妙吧?” 一句话,乔野脑子里猛地炸开璀璨烟花,他涨红了脸,紧抿住薄唇,只觉她的指尖像是残留烟花的余温,滑过的地方热烫灼人。 许久,他才憋出一句:“不要闹了。” “我没闹。”冯媛媛眨巴眨巴眼睛,上挑的丹凤眼似乎蕴藏了无数情话,于无声中勾人心魄。 乔野闭了闭眼,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现在我是绑匪,你是我的人质,别太出格了。” “哦,没劲。”冯媛媛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美艳的五官也失了神采,耷拉了脸转过身,兢兢业业扮演绑匪的人质。 她的身后,乔野一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才压下了体内蠢蠢欲动的那股欲火。 他盯住冯媛媛的背影,攥了攥手指:小妖精,安然无恙回去了再收拾你! 乔野调息过来,轻轻推着她继续往前:“走吧,拐过前面这个路口,我们就安全了。” 距离拐弯的路口不过几十米距离了,他和杰克套近乎时刻意打听过,这条甬道作为大本营,不仅辟出了三个大佬的休息室,而且某条岔道口还有通向关押人质的机关,所以才会每隔一段距离就安插守卫,看护森严。沿着甬道直走到尽头,再往外没什么值钱东西,集团人手有限,甚至没往那个方向安排守卫…… 冯媛媛沉沉吁一口气,自言自语:“希望我们可以平安过去。” 话音刚落,背后忽然有人喊:“那位先生,波恩老大回来了!” 是刚才那位守卫! 他真以为乔野是老板的人,故意想卖他一个好,看见波恩从关押人质的密道出来,连忙喊住乔野。 乔野下意识回头,和波恩来了个四目相对。 一刹那,波恩确认了眼神,也认出了他。 “人质!”波恩怒吼一声,“抓住他!” 第437章 你再骚扰,我报警了! 第437章 你再骚扰,我报警了! “跑!” 乔野扯下套在冯媛媛身上的绳子,拽住她的手,没头苍蝇似地往前方跑。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只剩了杰克的话,沿着甬道尽头一直往前,没有看守,没有危险! 身后,波恩一声令下,守卫和他的手下立刻追击,甚至其他老大的人听见了动静也纷纷加入追击大军,一时间,甬道内回荡着杂乱而快速的脚步声。 眼看他们快拐弯了,波恩气急败坏,抡过枪支扣下了扳机。 “砰”一声闷响,乔野感觉到身后破风而来的危险,倏地往斜边避开,子弹擦着他的衣角射到了墙上,石砖迸溅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乔野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过刹那,他在生死间走了一遭。 不过,眼下他没工夫担心波恩,躲避子弹的时候他飞扑而出,谁知甬道拐弯后是一段长长的阶梯,他径直滑了下去,棱角分明的阶梯磕得他头晕脑胀。 冯媛媛被他拽倒,也没好到哪里去,连忙双手抱头,身上的娇嫩肌肤隔了一层衣服磕得青一块紫一块。 “该死的杰克!也不说清楚!”乔野怒骂一声,把锅都推到了杰克身上。 身后,脚步声愈发近了,他和冯媛媛浑身皮外伤,再加上绑匪们手里都有枪,再继续往前跑,他可没那么好的运气能再躲过一颗子弹。 “乔野,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冯媛媛鼻头红红的,黑眸蒙了一层清亮的水雾,楚楚可怜。 “不会的。我们不会死,我们会活着。”乔野下意识安慰,四处张望,发现甬道另一侧矗立了一个高大的雕像,下方有一块黑色阴影。 他极快地估算了一下,他和冯媛媛身形都纤瘦,足够躲藏,干脆拖了冯媛媛过去。 “我们躲在那个阴影的死角,也许能蒙骗过他们。” “能吗?”冯媛媛的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将信将疑。 乔野沉默片刻,他心里也没底,豁出去了:“继续往前跑,也是吃枪子儿的下场,不如赌一赌。” 身后甬道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了,如千军万马奔踏而来,颇有千军不可挡的气势。 乔野不再犹豫,拉紧冯媛媛的手钻进了阴影,下一秒—— “哎呦!卧槽,这他妈是个洞!” 急速下坠的失重运动中,冯媛媛没忍住尖声惊叫,划破了寂寥的金字塔。 乔野脸都白了,完蛋了,波恩不是个聋子,若是这一声还不能让他循路找过来,他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洞开在地下室的边缘,下坠过程中,乔野双手乱舞抓住墙壁上的铜枝烛台,冯媛媛抱着他的腰,缓冲了一下冲劲才掉下去。粗鲁估计这间地下室足有近十米高,幸运的是,他们没受严重的内伤。 冯媛媛吓得声线颤抖,连眼泪都咽回去了:“我们怎么跟地洞这么有缘啊,刚出了一个,又进来一个。” 前后还没差一个小时! 地洞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冯媛媛紧张得半个身子都倚在乔野身上了,一点轻微脚步声都能吓得她浑身颤抖。 地洞上方传来嘈杂的人声。 “他们跑哪儿去了?” “声音好像从雕像旁边传过来的!” “咦,这里有个地洞!以前没发现这里有个洞啊!” 伴随巴掌声,波恩瓮声瓮气喝道:“这鬼地方的洞是会移动的,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听起来挨打的似乎是乔治,他苦兮兮地劝:“既然是地底下的洞,我们就别管了吧,横竖……” 他怯生生往黑漆漆的洞口望一眼,后半句“横竖落进地洞只有死路一条”没说全,不动声色往后退。上一个掉进地洞死掉的维克图,恰是他第一个发现尸体,至今难忘那具没有一丁点血肉的骷髅,黑洞洞的眼睛仿佛瞪着他。 “没用的东西!一具骷髅就吓成那个样儿!”波恩脾气暴躁,枪口对准乔治,戾气横生,“干这行,连这点胆子都没有?你不下地洞,我现在就让你下地狱!” 乔治哀嚎一声,他不愿意下地洞,也不想现在就丢掉性命! “下去!”波恩一抬脚踹上他的屁股,径直把他踹倒在地洞口,周围响起一片笑声,满满嘲讽。 “乔治,你这么胆小,还是趁早转行吧。” “就是,我们这可不养闲人。不做事,还想分钱?乔治,你可真会做梦!” “哈哈,堂堂一个大男人连地洞都不敢下去,真叫人笑掉大牙!” 菲尔德集团内部实行“按劳分配”,做了多少事情就分多少钱,所以大家巴不得多做点事,多拿点钱,偏乔治被上次的地洞惨案吓坏了,居然拒绝老大的命令,旁人难免有些愤愤然,心里忍不住腹诽,这种机会还不如让我上呢! 波恩有些赌气,扣住扳机的手指微微使力,倒计时:“我数到三,你再不下去,我真开枪了。” “一,二……” 他慢吞吞吐出两个数字,乔治还徘徊不前,几乎快哭出来了,悲悲戚戚地拉长了一张苦瓜脸:“真的必须下去吗——” 斜刺里伸出一条腿,不知是谁的,用力把他踹进了地洞。 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坠入地洞前最后那个充满疑问的“吗”字被无限拉长,回荡在金字塔甬道内,凄凄惨惨戚戚! 波恩脸色阴沉,乔治到底是他麾下的人,这样的表现实在太给他丢脸了! 他阴恻恻地扫视一圈,没有再提方才有人暗算乔治的事,枪尖点了几个得力的人,命令道:“你们,下去帮忙。务必要把那一男一女逮上来。” 在他的地盘搞事,找死! 地洞似乎有聚音的效果,上面的动静乔野听得一清二楚。他暗忖,波恩人强马壮,肯定会派人下地洞捉他们,拉着冯媛媛悄无声息往地洞角落躲避。 他们沿着地洞的一面墙壁,轻手轻脚摸索到了角落,往墙角倚的时候,手似乎触到了一抹滑腻。 是冯媛媛的肌肤? 即使大敌当前,乔野也禁不住心猿意马,伸手又轻轻摩挲了一遍,触感微凉,手感贼好! 黑暗里,他勾了勾唇,简直爱不释手,不忍把手收回来。而冯媛媛也没表示不满,他甚至忍不住畅想,冯媛媛不反抗自己的爱抚,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如果能够平安逃脱诡异离奇的金字塔,出去就可以向她求婚了吧? 正想着,冯媛媛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压低了声音:“乔野,你能不能不要蹭我的脚背?” 蹭她的脚背? 乔野懵了,摩挲肌肤的手闪电般收回,语气迷茫:“我没有蹭你的脚背啊!” 地洞里伸手不见五指,乔野只能凭冯媛媛的声音判定她的方位,可无论冯媛媛站在什么地方,他站直了身子伸出去的手都不可能蹭到她的脚背啊! 乔野几乎快疯了,难不成冯媛媛在地洞里还表演金鸡独立?故意把一条腿扬高,方便他蹭脚背? 想想就搞笑,怎么可能! “乔野,都说了不要蹭我的脚背!你再骚扰我,我……我就报警了!”冯媛媛怒气值勃然上涨,她分明抗议了,可依然没收到效果。转念一想,这金字塔里报警?简直无稽之谈,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我真没蹭你的脚背!”乔野委屈极了,他承认摩挲了几下手臂,可蹭脚背是什么操作? 冯媛媛半信半疑:“这地洞里就咱们两人,不是你,还有谁?” 似乎为了反驳她的话,斜侧方约两米的地方,忽然发出轻微的哼哼声,还伴随着淡淡的腥臭热气。 冯媛媛下意识捂住鼻子往另一侧跳开,正巧踩到了乔野的脚,听他“哎哟”一声,才反应过来:“咦,你在这边?” 可刚刚蹭她脚背的东西并不是来自这边…… 她越想越惊恐,刹那间背后冷汗涔涔。 乔野也觉出了不对劲,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再度抚上了那片冰凉的滑腻。那股凉意,透过皮肤一路侵袭,胸腔内的心脏似乎都被冰冻僵化,漏跳了一拍。 卧槽,这根本不是人类肌肤应该有的触感吧? 他小心翼翼望过去,漆黑的一团虚无里似乎有什么活物在呼吸,全身的毛孔都绷紧张开,感受着空气里微微的震荡。 与此同时,乔治被一脚踹进了地洞。 “砰”一声闷响,摔了个结结实实,腾起漫天细尘。 乔野暗骂一句“糟糕”,抬眼往黑黢黢的角落望去,漫天的灰尘里有什么庞然大物慢腾腾起身,半空里,一只黄彤彤的眼睛紧盯着乔野的方向。 第438章 有蛇 第438章 有蛇 那只眼睛,足有乔野一只拳头那么大,闪烁着莹莹的幽光,仿佛一盏黄色的灯笼。 黄得并不纯粹,泛起淡淡的浑浊。 乔野下意识滚动喉结,这……到底是什么家伙,居然有这么大的眼睛!他绞尽脑汁回忆,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来没遇见过能跟这种怪物挂钩的东西,连书本上都不曾见过! 冯媛媛吓得连尖叫都忘了,懵懵怔怔地望着那只黄色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半边身子软塌塌靠在乔野身上,否则早滑倒了。 感觉到冯媛媛的战栗,乔野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不敢说话,生怕惊动了两米开外的庞然大物,以这种方式无声抚慰。 至少身边有人同患难,冯媛媛拼尽了全身力气,终于能够勉强呼吸,极力克制身体里想尖叫出声的恐惧。 两人,一怪物,互相对峙。 此时此刻,世界仿佛终止。直到乔治缓过了身体上的疼痛,缓缓爬起了身。 他掉落的地方在乔野对面,那拥有黄色大眼睛的怪物恰好横在他们之间,大约是后脑勺的部位对准乔治,隐没在一片深沉的黑暗里,他完全没有察觉。他的衣兜里常放着一把手电筒,是菲尔德集团定制的特别款,只有两根手指那么宽,极细长,但照明效果却不输市面上的一般手电筒。 他睁开眼睛,发现地洞里实在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更别提确定乔野和冯媛媛的位置。于是,他傻乎乎地掏出手电筒,举高,照亮了眼前的一片。 “啊——” 一声悠长的尖叫划破地洞的宁静,混杂了两声短促的男女合叫。 关键时刻,乔野反应极快,反手捂住了冯媛媛的嘴巴。冯媛媛瞪大了眼,望着他张大的嘴,只犹豫了一秒就上手捂住了他的嘴。 趁着乔治的尖叫吸引了怪物的注意,他们俩暂时安全,千万不可再吸引那怪物回来。 冯媛媛的声线压得极低极细,忍不住颤抖着问:“金字塔里,怎么……会有蛇?” 乔野抱着她,一同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心里暗道,这怪物若真是蛇,那肯定是蛇的祖宗级别! 方才乔治高举手电筒的刹那,照亮了他们中间的庞然大物,目测足有一人合抱那么宽的长蛇盘旋着扬起了庞大的三角形蛇头,吐着芯子。 小时候,乔野也是熊孩子大军中的一员,捉蛇遛狗的事情也没少做,可他从没见过如此离奇的蛇! 不仅身躯异常庞大,而且只有一只眼睛! 黄彤彤的,泛着淡淡的红血丝,仿佛是连接黄泉忘川的奈何桥,只冰冷的一眼,就令人冷汗涔涔,不想联想到死亡。 冯媛媛的注意力却全放在了它的尾巴上,虽然大部分蛇身都如螺旋般盘旋而上,但相比身躯而略微细长的尾巴却在地面轻轻地左摇右摆。 她终于知道之前蹭她脚背的罪魁祸首是谁了!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缩在角落,恨不能拥有哆啦a梦的变小机器,最好变小到独眼蛇完全看不见他们! 极度的恐惧里,乔野听见她轻轻说了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怪物?” 乔野浑身汗毛倒竖,见过这样的怪物,还能有命吗? 地洞那头,乔治的尖叫持久而响亮,不仅吸引了独眼蛇的注意,也引来了波恩人马的不满。 “不就一男一女吗?乔治都对付不了?太逊了!” “波恩老大,你不能因为是你姨妈的独生儿子而袒护他了,他那比针尖还小的胆子,真不适合做我们这行!” 波恩脸色更黑了,如同晕开了一瓶墨水,冷声道:“别废话,绳梯呢?找到绳梯,就立马下去看看!” 没有绳梯,地洞的高度足以将他们摔出伤,他威逼乔治下去,原本没寄希望于他能抓住那一男一女,只想给他点惩罚。而且碍于亲戚关系,他不得不保全乔治,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计划着踢乔治下去摔伤了就能休息一段时间,反正地洞里黑灯瞎火,那一男一女连乔治在哪儿都摸不着,更别提在援兵到来前那么短的时间弄死乔治了。 谁曾想,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只听乔治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凄惨叫声,就知道他落了下风。波恩只得催促手底下的人快些进入地洞,希望赶在乔治咽气之前,救回他。 他话音刚落,绳梯就递了过来,亚历克斯一马当先站了出来,挡住了地洞出口:“我先下去。” 波恩哼一声,亚历克斯就是刚才质疑他袒护乔治的那个,集团为了成功实现“金字塔绑架计划”而特招的退役军人,格外喜欢秀自己的一身腱子肉,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泰拳高手。 亚历克斯虽然是个彪形大汉,身高足有一米九二,但一点不妨碍他动作敏捷。他攀着绳梯,很快就滑进了地洞。 地洞里黑漆漆一片,只有……半空中,一只黄色的眼睛缓缓移向他,仿佛挟裹了数九寒冬的西北风,泛着凛冽的冰冷。 “啊——” 亚历克斯也爆发出一声尖叫,撕心裂肺。 攀着绳梯的手不听使唤,亚历克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堪堪止住了下滑的趋势,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可惜这种时候,满身的腱子肉完全没作用,独眼蛇似是被三番五次的尖叫惹火了,忽然往亚历克斯的方向游动身躯。 乔治跌坐在亚历克斯前面,独眼蛇要追击亚历克斯,就必须经过他身边。双臂合拢那么粗的蛇身扭动游滑,耳畔回荡着它吐芯子的“嘶嘶”声,甚至还能感觉到它那冰凉滑腻的蛇身贴着他的脚踝滑过……乔治几乎停止了心跳,连呼吸都完全屏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憋了半分钟,实在撑不住,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独眼蛇的注意力全被亚历克斯吸引了,庞大的身躯却一点不拖沓,游动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到了绳梯下方。幽森的三角形蛇头高高竖起,黄彤彤的独眼平视着亚历克斯,时而吞吐的芯子几乎碰到亚历克斯的鼻尖。 “蛇!” 巨大的恐惧袭来,亚历克斯连声音都扭曲了。 地洞之上,其他人面面相觑。 “亚历克斯在哀嚎?” “好像在喊,有蛇?” “不过一条蛇而已,至于嚎叫成这样吗?” 亚历克斯加入集团的时间不长,但热衷于秀肌肉,波恩麾下的人大多对他都有印象。难以想象,一米九二的退役军人居然会惧怕一条蛇?就算是剧毒的眼镜蛇,也该有一战之力! 麾下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丢脸,波恩气急:“把他们都拖出来,谁解决了地洞里的蛇和人,我就奖励他十万美金。从今以后,我身边第二把交椅也让他来坐。” 地洞里,统共一条蛇和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女人,解决掉他们就能换来十万美金和升职待遇,傻子也知道划算。 一时间,大家跃跃欲试,互相提防有人抢先一步,反而导致没人及时下地洞帮忙。 亚历克斯和独眼蛇对峙了片刻,没等来援兵,先等来了独眼蛇的攻击。 它吐着芯子,猛地俯冲向亚历克斯,凑得近了,亚历克斯甚至能看见它的尖牙,闪烁着森森寒光,闻到它身上特有的腥臭味道。 他的大脑瞬间宕机,眼睁睁看着独眼蛇逼近,张大的蛇嘴犹如黑洞,一开一合就能将他吞噬。 亚历克斯连尖叫都忘了,脚下的绳梯忽然狠狠晃了两下,刚好与独眼蛇擦肩而过,捡回了一条命。他低头一看,刚才他们追击的男人斜刺里扑过来,用力摇晃绳梯救了他。 几分钟前还是见面分外眼红的仇敌,现在已然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亚历克斯下意识蹦出一句:“thankyou。” 谢谢? 乔野撇嘴,他可没打算当劳什子救世主! 第439章 烛九阴 第439章 烛九阴 “媛媛,我引开蛇,你爬绳梯上去!” 乔野怒吼一声,不断发出声音吸引独眼蛇的注意力,一边勾引一边后退时,踢到了乔治丢下的手电筒。质量不错,被乔治狠狠摔了一下,还亮着。 他慢慢躬身,捡起那支手电筒,惨白的光束投射到另一面墙上,果然引起了独眼蛇的注意,黄彤彤的瞳孔微缩,庞大的身躯扭动,发出簌簌的声音。 冯媛媛急奔到绳梯下方,还记挂他:“乔野,那你怎么办?” 事实上,乔野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一心只想让冯媛媛逃出生天,眼看独眼蛇要毁掉绳梯,并未多想就扑了出去。现在再回想,他还有些后怕。 他只迟疑了片刻,张口答道:“你先走,没你拖后腿,我才好施展。” 话毕,他勾唇笑了笑,笑容泛起几分苦涩。他又不是厉晋远,除了身手灵活,可能拖久一点再死,还有什么办法可施展? 可他就算死,也不能拖冯媛媛陪葬。 他蓦地想起在上一个地洞里,冯媛媛还曾断言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乔野忍不住想,现在的她是不是会变化对他的印象?只是,他已经没了问出口的机会。 乔野胡思乱想的时候,独眼蛇悄无声息退进了黑暗里,他举着手电筒往四处照,想找到它的踪迹——万一它悄悄攻击冯媛媛,她就走不了。 然而,那条庞然大蛇却仿佛一滴水落入大海般消失不见了,前方和左右都没有它的身影。乔野心里正嘀咕,背后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乔野心里猛然“咯噔”,他还没瞧过背后! 手腕翻转,手电筒的光一点点往后方移,缓缓勾勒出一个庞大的剪影,倒映在地洞墙壁上。 双手合抱的身躯昂然竖立,三角形的头颅高高扬起,时不时吐着细长分叉的芯子—— 是那条独眼蛇! 独眼蛇就在他背后! 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肌肤表层仿佛凝结了厚厚的霜雪,那股凛冽的冷意直达心底。他仰起脖子,僵硬地往后转,眼皮子一掀,正对上大张的蛇口。 那只偌大的黄色眼睛低睨着他,俯低身躯,地洞里的风仿佛全聚集在蛇身附近,呼啸而来。 乔野像个坏掉的木偶,动不了。 冯媛媛刚攀上绳梯,就听上方的亚历克斯爆发出一声尖叫。 他疯了似地想爬出地洞,然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时错手没抓住绳梯,脚也没踩稳,“哐当”从绳梯上滚了下来。 绳梯虽然不宽,但他和冯媛媛的位置恰好错开,照理说不会波及冯媛媛。可亚历克斯不甘心,多一个人继续留在地洞里,被独眼蛇盯上的可能性就降低一分。 从冯媛媛身边坠落时,他拽住她的胳膊,狠狠往下一掼。 突如其来的下冲力,完全出乎冯媛媛的预料,她下意识叫了一声,犹如一片树叶飘落地上。幸好她没往上爬多高,脚踝擦破一点皮,没受什么严重的伤。 听见她的惊呼,乔野不顾独眼蛇就在跟前,扭头望过去,正好看见亚历克斯扯着冯媛媛下坠的一幕,怒斥一声:“卧槽你大爷!” 话音刚落,三角形的蛇头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吐着猩红的芯子,张开了大嘴。 乔野心里记挂冯媛媛,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攥紧细长的棍状手电筒独眼蛇的眼睛戳去。 “靠,戳瞎你一只眼睛,看你还怎么吃我!”乔野一跃三尺高,可他准头不够,手电筒戳着蛇眼附近的表皮而过。 独眼蛇吃痛,扬起粗长的尾巴,犹如浸了盐渍的鞭子,狠狠扫过来。 乔野猝不及防,被蛇尾扫出了一米远,整个人似秋风里的落叶,身不由己跌在地上,浑身摔得散了架一般,伤上加伤。 “乔野,你没事吧?”冯媛媛奔过来,搂住他。 乔野缓缓睁开眼,一瞬间,浑身痛得他以为自己死掉了。他有许多话想说,既想询问冯媛媛是否安好,又想宽慰她别替自己担心,但张了张嘴,没蹦出一个字儿,先吐了一大口血。 冯媛媛摇了摇他:“乔野,你别死啊!” 带了哭腔,顷刻间泪花儿就在眼眶里打转了。 他摆摆手,简单的动作似耗尽了许多力气,气若游丝地讲:“没事,祸害遗千年,我……死不了。” “你别说话了,省点力气。”最初的惊慌过去后,冯媛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咬紧牙关扶他躲到黑漆漆的角落。 另一边,亚历克斯虽然一时失手摔了下来,但他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一点皮外伤完全不影响他的行动,再度攀上了绳梯。这回,没了黄浊的蛇眼瞪视,他心安不少,动作一如既往地敏捷。 顺顺利利爬到绳梯中段,亚历克斯松了一口气,地洞出口的亮光仿佛近在咫尺,那是生的希望! 他甚至能清晰听见同伴们彼此商量下地洞的顺序,为了争谁先谁后,闹个不可开交。 他不敢大声吼,一心只想趁独眼蛇注意到他之前快点爬出去。只要出去地洞,他们人多力量大,还有无数的精良武器,别说对付一条大蛇,便是迎面来一支军队,也稍有可战之力! 黑暗角落里,乔野急了:“媛媛,我们必须跟上!亚历克斯出去之后,肯定会收走绳梯,我们就会被困在地洞里,再走不掉了!” “嘘。”冯媛媛的声音压得极低极细,微凉的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垂,悄声道:“你看乔治,晕在那里,这条蛇可别搭理他。” 乔野微愣,细细一想恍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你是说,我们也装晕倒?” “如果事态紧急,未必不行。我猜,这条独眼蛇的习性比较倾向于攻击移动的热量体。” 乔野下意识抬眼望向晃晃悠悠的绳梯:“那……那个人……” 冯媛媛没接话,握了握他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亚历克斯攀在绳梯上晃晃荡荡,更容易成为独眼蛇的目标。 地洞之上,波恩终于受不了这群磨蹭的手下。 “等你们下去,花儿都谢了!临时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果然不行!”波恩不耐烦地吐槽,径直点了几个人的名字,“按我说的顺序下去,现在,马上!我没耐性了,谁再磨蹭,我就一枪崩了谁!” 波恩脸色阴沉,似六月阵雨来临前的天,谁也不敢造次,乖乖听他的话,依照他的顺序下地洞。 亚历克斯正全神贯注地往上爬,忽然察觉头顶一片阴影,抬头一看,有同伴下来了。他顾不上辨认是谁,犹如屁股着火的猫一般咋咋呼呼:“别下来,快上去!底下有蛇!” “不就是蛇嘛,有什么可怕的?亚历克斯,亏你还是个退役军人,这点胆子都没有。如果实在害怕,那就躲开点,让我抓条蛇给你熬蛇羹吃吃!”同伴不屑一顾。 说话间,他的身子已经整个探入了地洞,双脚踩在亚历克斯的头顶,沾沾自喜:“亚历克斯,让开。我让你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表演!” 亚历克斯忽然不动了,双唇微张,手臂颤栗,看起来傻乎乎的。 同伴顺着他的眼神望向地洞的墙壁,掉落地上的手电筒在墙壁上照出一面惨白,大片的惨白中央却映出了一个长条的黑影。 长条黑影? 亚历克斯的同伴思索片刻,整个人也僵直了——蛇,不正是长条状的? 可墙壁上的长条状黑影也……太太太大了吧! 他还不死心,强迫自己转头,非得亲眼见证一下。脖子还未完全扭过来,距离鼻尖一米的地方,独眼蛇冰冷地瞪视着他。 他的第一反应是,真大啊!他一只手都没法圈住庞大的蛇头! “啊!”他尖叫一声,条件反射般往上蹬了两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滚带爬出了地洞:“真的有蛇!” 见状,亚历克斯也急了,拼尽全力往上爬,惨白的嘴唇一直不停地哆嗦。 耳畔响起波恩的怒骂:“什么玩意儿?一个两个都怕蛇?有蛇,不会用枪崩了?靠,让老子来!” 这回,波恩不再假手于人,抢过一支手电筒,趴在地洞边沿往下照。 惨白的灯光由上至下投射,仿佛话剧舞台的聚光灯,正好呈现了地洞里戏剧性的一幕:亚历克斯惊恐万状地往上逃,然而独眼蛇紧跟不舍,粗长的蛇身忽地一飞冲天,大张的蛇口从下向上,将亚历克斯连同半截绳梯全咬住了。 亚历克斯的半截身子落入蛇口,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痛呼声撕心裂肺,回荡在金字塔甬道内。大家面面相觑,终于意识到地洞里的蛇似乎不简单。 独眼蛇咬住亚历克斯半截身子,一点没落下去的意思,反而直起蛇身。那只黄彤彤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和波恩对峙,仿佛在筹谋什么计划,无端让人脊背生寒。 饶是长期过着刀尖舔血生活的波恩也唬了一跳,手里的手电筒脱手滚落进地洞,顿时,地洞里重新陷入了黑暗。 他骂了一句:“卧槽,埃及怎么会有这种怪物!” 他没克制自己的声音,幽静的地洞里,冯媛媛也听见了。 她忽然道:“我知道这条独眼蛇是什么了。” 刚才那血腥的一幕,乔野也吓得够呛,鼻间似乎还一直萦绕着浓厚的血腥气息,“是什么?” “波恩的话提醒我了,也许它并非是埃及本土的生物。我曾经在一本古书上见过类似描绘的生物,讲的是烛九阴。” “烛九阴?”这三个字,乔野都认识,可合在一起,就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第440章 断臂 第440章 断臂 “烛九阴,寿命长,生长于幽黑地底,形如大蛇,独眼。传说,它的眼睛能通阴阳,不过谁也无法证实,典籍上也只说它能活上千年,不过数量稀少,甚少出现,更别说捕捉了。”冯媛媛拧了眉心,仔细回忆曾经在古书上看过的内容。 乔野惊讶不已:“还捕捉?我可真佩服古人,这么大的蛇,咬上一口,就算没毒,也活不成了吧?他们捕捉来做什么呢?” 冯媛媛斜睨他一眼,察觉黑暗里他并不能看见自己的表情,轻轻叹了一声:“乔野,你有时候挺聪明,怎么关键时刻却掉链子了?你听它的名字,烛九阴。那当然是做蜡烛了!” “做……做蜡烛?”乔野惊得说话都结巴了,实在无法把这么庞大的一条巨蛇和释放光明的蜡烛联系起来。 “上古时代,人类发现了火,便想长期保存火种。后来,他们发现这种蛇提炼出的油脂可以燃烧很久,便开始了捕猎烛九阴的活动。” 乔野仿佛听天方夜谭,一直保持着“卧槽还有这种操作”的表情。 冯媛媛看不见,继续压低声音讲:“你有没有注意到,当你把手电筒的光映在墙壁上的时候,烛九阴并没有跟着手电筒的光走,反而攻击拿着手电筒的你。这说明,它畏光,而且它拥有一定的分辨能力。” 乔野小声嘀咕:“说的那么玄乎,它连装晕和真晕都分不出,能有什么分辨能力!” “这……”冯媛媛也语塞了,“我只是随便分析,你也随便听听好了。” “可我们现在没有时间随便了!”乔野拉了拉她,他一直盯着地洞出口的动静,发现了独眼蛇的存在,波恩的人马发生了骚乱,大概是有些人想撂挑子跑路。 冯媛媛侧耳聆听了片刻,有些不解:“大难当前,当然是小命重要,逃跑也正常,没什么可奇怪的。” “可他们走了,我们怎么办?凭我们的力量,更别想爬出地洞了。”他们总不能一直装死,多待几天,不被独眼蛇吃掉,也会饿死。 冯媛媛一愣,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那我们怎么办?就算喊出声,波恩也不会愿意救我们吧。” 关键时刻,乔野的脑子运转飞快,撇开冯媛媛,轻手轻脚挪到地洞下方,捏着嗓子模仿乔治的声音,用流利的英文呼唤:“我是乔治,救救我。” 冯媛媛说得对,如果是他们求救,波恩说不定还笑盈盈地亲眼见证他们被独眼蛇吃掉。可换成波恩的亲戚乔治——就看波恩有没有良心了。 乔野悬着一颗心,他也摸不准波恩会不会愿意救乔治一把,片刻后,才等来波恩的声音:“乔治,你受伤了吗?” “没有,我晕过去了,巨蛇没攻击我。”担心波恩的人听出端倪,乔野尽量用简短的句子应答。 答话的时候,他还一直左顾右盼,生怕独眼蛇猛地冲出来,如同咬死亚历克斯那样咬死他。许是他的动作太过细小,也可能是独眼蛇正忙于进食,没工夫搭理他,并没有出现。 波恩沉吟了好一会儿,仿佛做了个艰难的决定:“乔治,我只给你一次救援机会。一分钟后,我会垂下一条绳子,你抓住绳子,我们将你吊上来。” “好。” “你别惊动了那条巨蛇,现在计时开始。” 乔野心里默默计时半分钟,招呼冯媛媛来到他身边:“绳子来了,你就抓紧我,咱们一块儿搭波恩的顺风绳出去。” 冯媛媛紧张得牙齿打架,忧心忡忡:“可是波恩一探头,看见是我们,立刻就会撤掉绳子吧?” 乔野一怔,他倒是没考虑那么仔细。 声音可以伪装,相貌身材却难以蒙混过关,尤其他们是两个人,一眼便能瞧出不对劲了。况且地洞里还有一条巨蛇,像个潜伏的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一分钟的时间很短,他来不及思考太多,反手摸到背包上套了一根绳子,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办法。 那是他当初假扮绑匪,替冯媛媛套在身上作伪装的,后来行迹败露,他随手把绳子扯下来,塞到了背包里,现在被抖落出来了。 他把绳子一头交给冯媛媛,郑重叮嘱她:“你握紧了,成败只有一次机会,我争取把握住。” 时间只剩半分钟了,乔野深呼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胳膊,心思沉重得似乎马上就要迎来一场大战。 生死关头,他们反而相顾无言。还剩十秒的时候,乔野开始倒计时:“十、九、八……” 数到“一”时,脸颊忽然一凉,软软的唇覆上来,很快又撤回去。 冯媛媛眼睛里分明闪烁泪花:“幸运吻。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话,一条手指粗的登山绳极快地甩下来,波恩在地洞边缘露头:“乔治,快抓住绳子。” 四目相对。 波恩瞪大了瞳孔,那张英俊的脸庞,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眼睛,分明不是胆怯的乔治! 就是现在! 乔野知道时机稍纵即逝,他扬手划出一个大圈,咬牙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打结的绳套扔向波恩。绳套出手,他已经尽了全力,结果如何不是他能掌控的,心里有个声音忍不住默默祈祷:爷爷曾经说过乔家祖上是奔驰在草原上的牧民,希望他的骨子里还残存了一些牧民的基因,能够顺利完成这一次的套圈。 上天似乎听见了他的祈祷,那绳圈真的套进了波恩的脖颈,事不宜迟,乔野攥住绳圈另一边狠狠勒紧,绳圈也立时收紧,死死箍住了波恩的脖颈,哪怕他双手死命地掰扯,也扯不开。 “媛媛,上去!” 乔野仿佛成了总指挥,伴随他的一声令下,冯媛媛攥住绳子往上爬。单根绳子不如绳梯那么好爬,但她心里很清楚,这是最后的活命机会,连老天爷都眷顾他们,她必须活着出去! 如有神助,一向运动神经不怎么发达的冯媛媛这回却大显神威,往上爬的动作既快又稳。她知道,只有自己逃得快,才能让下方的乔野也逃出来。 绳子下端吊了人,绷直了往下坠,套住波恩脖颈的绳圈倏地收紧,勒得他眼珠子凸出,肥胖的脸颊涨成了猪肝色,几乎不能呼吸。 还好他身边手下众多,发觉情况不妙,纷纷上前帮忙。乔野打了个结实的死结,一时间没法解开,有的合力往上拽绳子,有的替波恩撑开绳圈,让他得以呼吸。 短暂的憋气后,波恩深吸一大口新鲜空气,总算保住这条命。 冯媛媛往上爬了一段,腾出足够的位置后,乔野不敢耽搁,连忙跟上。谁也不知道波恩几时会解开绳圈,最好给他们足够的时间爬出地洞,哪怕出了地洞之后要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他也宁愿! 亚历克斯就是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比起葬身蛇腹,他宁可死在枪下,干脆利落! 乔野也挺佩服自己,已经到了生死关头,自个儿居然还能胡思乱想,脑子里飞过无数的碎片,他又急又躁,心底隐约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直到爬到半空,他忽然打了个激灵——根据冯媛媛的猜测,烛九阴对运动的物体尤其凶残,参考亚历克斯就是攀在绳梯晃晃荡荡往上爬的时候被咬成了两半,而现在他和冯媛媛都吊在绳子上,烛九阴却没了动静? 他好奇,稍微停顿住,借着头顶波恩那群人射下来的一点白光,居高临下往地洞四周张望。 光源微弱,照亮的地方有限,他从左看到右,即将收回视线时,眼角余光瞥到了地上一道黑影。 他凝重地看过去,仔细分辨——是亚历克斯断裂的手臂,沾满了鲜血,动了。 第441章 生死搏杀 第441章生死搏杀 亚历克斯死得惨烈,下半身径直入了蛇腹,上半身横飞不知去了哪里。 再回忆,乔野仍历历在目。 他很肯定,亚历克斯肯定死了,可现在躺在地上的一截手臂却忽然动了,答案只有一个—— 他望向阴影,一片黢黑什么也看不清,但他仿佛听见了烛九阴的喘息——蛇会喘息?乔野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忧思疑虑,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想了想,乔野还是不死心,又扭头看了一眼。 恐怖的一幕出现了,亚历克斯的断臂……不见了! 乔野大骇,他腾出一只手擦了擦眼睛,前一刻他分明看得清清楚楚那只手臂还在,沾满了鲜血十分恐怖,现在却不见了。 黑暗里,他侧耳倾听,似乎听见了咀嚼的声音,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乔野,你愣着干什么?快上来!”冯媛媛催促他,波恩的手下正帮忙替他解开绳圈,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根绳子就会被丢弃。 乔野如梦初醒,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头也不抬地加快了往上攀爬的速度:“好……” 他的话音刚出口,墙壁上腾起一抹巨大的影子,几乎占据了半面墙壁。黑影的速度极快,闪电一般腾起,高扬三角形的头颅,直直冲乔野而来。 一瞬间,乔野脑子里只有四个字:果然来了。 既然烛九阴对活动的物体特别敏感,没理由捕捉了亚历克斯而放过他,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他甚至微微松了口气,从靴子里拔出匕首,紧紧握在手里,深吸一口气,颇有种背水一战的气势。 烛九阴圆睁着黄色眼睛,乘风袭来,张开了血盆大口,分叉的红色芯子卷曲缠绕,仿佛要把乔野整个吞进去。 乔野攥紧绳子往侧边荡开,双脚上提,踩着烛九阴的三角形脑袋躲过了这一次攻击。 绳子晃荡,乔野头顶爆发出惨烈的尖叫。 波恩的脖颈再一次被勒紧,双目欲裂,张大了嘴巴喘气,脸色惨白如吊死鬼。一声高亢尖利的女声混杂其中,冯媛媛正拼尽全身力气往上爬,乔野来不及通知她,便荡得绳子大幅度晃荡,她差点被甩下去了。 待绳子晃荡的幅度减弱,她连忙往下探望,正好瞧见烛九阴大张蛇口从下而上,如同先前咬掉亚历克斯半个身子一样,想用这种方式咬死乔野。 她尖叫一声,除了“乔野”两个字,再唤不出别的字眼。 “爬!”回应她的,是乔野撕心裂肺的呐喊。 无论什么情况,请你往上爬! 请你活着,为你自己,也为我。 拖延住烛九阴,给你留下往上爬的时间,大概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 乔野胸中激荡着千言万语,可眼下没时间让他一一倾诉衷情,只有一个“爬”字! 下方便是烛九阴大张的蛇口,腥臭的气息腾腾升起,令人作呕。那只诡异的黄色眼睛仿佛早看透了乔野必死的心志,似乎正计算着以什么样的方式将乔野拆吃入腹。 乔野强迫自己冷静,全神贯注盯住烛九阴的一举一动,在它的芯子即将触到自己鞋底的时刻忽然荡开,与烛九阴的三角形脑袋擦肩而过,那只黄色的眼睛似乎蕴藏了无限恶毒。 一人一蛇擦肩而过的瞬间,乔野挥出一刀,直直瞄准了烛九阴的眼睛。但烛九阴反应也快,庞大的身躯腾挪卷移,偏开一寸,匕首插进了它的身躯,离脑袋不远的地方。 匕首入肉,烛九阴疼得卷曲了蛇身,芯子如飓风里疯狂摇晃的细细树枝,剧烈地左摇右摆。 趁它疼得没空理会自己,乔野松手,任凭那把匕首还牢牢插在烛九阴的身体里,忙不迭攀绳而上,还不忘催促冯媛媛:“上去,快上去!” 方才这一幕,发生在眨眼间,冯媛媛却觉得仿佛经历了一整个世纪,漫长而难熬,背后和额头都沁出了岑岑冷汗。听见乔野的怒吼,意识还没回转,身体却已先做出了反应,急急地攀爬。 波恩那群人也看呆了,烛九阴挟裹着地底阴风的庞大身躯暴露在众人眼前,几乎所有人都心生戚戚然,终于明白了亚历克斯之前那句“有蛇”,并非胆小,而是事实! 哪怕剧毒的眼镜蛇,他们尚可一搏,就算被咬伤了及时送医注射血清也能捡回一条命。可这般庞大的独眼蛇,像是从神话传说里走出来似的,若不是它困在地洞里许久不见人,还没恢复到战斗的最佳状态,就算乔野突如其来给它一刀,也并不能伤它分毫。 为了钱财,波恩的手下们一向明争暗斗,头一次大家不约而地萌生同样的想法:幸好乔治和亚历克斯先下地洞,而非他们。 绳圈的结扣十分难解,是厉晋远特意传授给乔野的独门绝技,学了好几年,不曾想今日派上了用场。瞧手下们还发怔,波恩被勒得喘不过气,连说话都不能,捏起拳头,一拳砸向了最近的手下。 大伙儿这才如梦初醒,纷纷继续帮他拉住绳子。 绳圈被掰开,波恩转了转早被勒红的脖颈,终于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空气,愤愤然发誓:“他们没葬身蛇腹,那就死在我的枪下!” 只有这样,他才能消弭心头之气。 手下适时禀报:“老大,他们上来了。” 爬在前头的是冯媛媛,到了地洞边沿,伸出一只健壮有力的手,礼貌而绅士地扶住她。 地洞里回荡着烛九阴翻滚撞墙的声音,冯媛媛听得心惊,巴不得早些离开这条绳子,远远躲开这个地洞,没多想便扶住了那只手,顺顺利利爬出地洞。 悬空多时的双脚踩到了实地,那颗蹦到嗓子眼的心也安安稳稳落回了胸腔,冯媛媛长舒一口气,正打算道谢,忽然浑身一震,手脚仿佛凝固了。 先前,对烛九阴的恐惧侵占了她的所有注意力,现在脱险了,她才有心力注意到别的事情。比如,地洞上方全是波恩的人。 “漂亮小姐,你们真的很顽皮,居然在我的脖子上荡秋千。”波恩笑得阴恻恻,下意识摸了摸勒出深深红印的脖颈,眉眼间写满了冷酷。 冯媛媛瞬间全身冰凉,双颊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苍白了唇色,哀哀辩解:“对不起,情况危急,我们也没办法……” 波恩指了指脖颈,恶狠狠的眼神犹如盯住小白兔的饿狼:“所以,这就是你们想出的办法?” 冯媛媛长久待在象牙塔里,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学习上,不擅处理这种场面,绞尽脑汁想了又想,干巴巴地解释:“事实证明,这个办法挺有效的。” 至少,她平安落地了。 想到此,冯媛媛望向地洞出口,一簇黑色短发微微晃动,那股紧张感顿时消散了大半,真好,乔野也平安归来了。 地洞里的一系列操作,已经让她把乔野奉为了神明,完全忘记了一两个小时之前,她还曾在另一个地洞里批驳过乔野是个没责任感的男人。 她的潜意识里觉得,没有乔野解决不了的事情。 地洞出口的动静也吸引了波恩的视线,他肥胖的脸部肌肉忽然抖了抖,笑容阴森莫测。手指头一勾,视线沿着枪支滑到地洞,跟随他已久的手下们立刻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 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冯媛媛看在眼里,警惕了几分:“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波恩笑得意味深长,放轻了音调,“当然是做掉你们。不过,你别担心,我改变主意了,不会杀你。” 他似乎很享受看见冯媛媛惊恐的样子,慢悠悠道:“我是一个商人,应该用‘和气生财’的方式解决问题。你长得这么漂亮,就这么死掉,实在太可惜了,不如发挥余热替我赚钱。” 他走近,指尖挑起冯媛媛的下巴,强迫她仰面直视自己,漫不经心地筹划:“埃及是个旅游胜地,国外游客众多,有不少游客都喜欢你这样儿的东方美人儿。相信我,替你稍微包装一下,一经推出,肯定很受欢迎。” 乔野刚爬出地洞,黑洞洞的枪口便戳上了他的太阳穴。 他抬眼望去,波恩笑着朝他摆了摆手,招呼道:“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 波恩背后,冯媛媛被人擒住了双手,任凭她如何用力挣,都没法挣脱。乔野一下子急了,双眼喷火:“放开她!” 波恩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消退,冷了脸色:“年轻人,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讲条件。” 话音未落,他攥起拳头狠狠砸向乔野。 乔野偏头,还是被他打中了脸颊,顷刻间红肿如馒头,泛起火辣辣的疼痛。 他“啧”一声,甚至笑了笑,好像波恩用尽全力挥出的一拳并不疼。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波恩,他举起了枪,在乔野的脖颈大动脉间比划,缓缓扣下扳机:“这回,我看你怎么跑!” 第442章 巨蛇指挥官 第442章 巨蛇指挥官 “亲,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m国流传甚广的谚语。”乔野轻声道。 “什么?” “反派死于话多。” 波恩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好小子,这是不相信他会开枪? 不对,他只是骂自己是反派! 波恩愤愤然,气得咬牙切齿,可恶的m国人,脑子灵活,可会玩文字游戏了! “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波恩脸色阴沉极了,跟随他已久的手下都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杀心,开枪一说绝不是开玩笑。 乔野的双臂被擒住,百般挣扎不得,撇开头不再看他,反而冷哼一声,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 反倒是不远处的冯媛媛急得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乔大少还摆架子?活命要紧! 她心里着急,忍不住唤了一声“乔野”,却换来他的眼神示意,悄悄摇了摇头,劝说的话便咽了下去。她猜不透乔野的葫芦里卖什么药,是甘心从死,还是另有办法? 气氛一时僵持,波恩没耐性了:“年轻人,我现在就送你上路。下了地狱,可别向魔鬼告状,是你自找的!” 他说话的时候,乔野腾出一只脚不动声色地在地上游移,待他说到“下地狱”时,脚尖触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背向地洞估算了一下方位和距离,狠狠用脚尖往地洞里一抛。 这点小动作,还是被波恩洞察了,或者说,乔野压根就没想瞒过波恩。只要让他把地上的东西抛入地洞,再拖延住波恩开枪的时间,他的生存几率就增加了几分。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一字一句放慢速度:“脚痒,不能动一动吗?” 显然,波恩根本不相信他的话,狐疑地看着他。 乔野和冯媛媛上来之前,波恩总算解开了绳圈,他当时怒不可遏,把绳子交给手下吩咐把他们拉上来,由他枪杀出气。此时此刻,听着地洞里传来烛九阴翻滚撞墙的声音不由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不如放开绳子摔死他们,或者喂了蛇腹算了! 菲尔德集团入驻索达金字塔将近半个月,他很清楚这座金字塔绝非外表看起来那么恬静美好,现在出现了这条难以对付的独眼蛇,他们一行也得转移阵地。 思前想后,未免突生枝节,波恩决定先解决掉乔野,然后封死这个地洞,带着手下和人质另寻合适的基地。 想毕,他重新瞄准了乔野:“别以为耍嘴皮子有用,我现在就解决了你。” 乔野张了张嘴,还想再拖延时间,但波恩神情决绝,一看就是再无拖延的可能了! 他这才真正地着急了,声音嘶哑地喊道:“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吗?我们家很有钱,你想要多少,都可以提!” “钱?”波恩不屑一顾地冷哼,“你真以为我缺钱?少赚点,换你一条命,换我出口气,值。” 眼看波恩这次似乎铁了心要枪杀他,乔野急死了,眼角余光不断往身后的地洞瞟,暗暗责怪那条烛九阴太不够兄弟了,这种时候还耍脾气不肯帮忙! 波恩起疑:“你到底在看什么?” 他细想了想,地洞里只有乔治和那条体型庞大的独眼蛇,就凭乔野这小体格,能筹划出什么计谋? 乔野紧张得掌心冒汗,面上却不显一分,故弄玄虚道:“我劝你最好现在就放了我,不然一会儿有你的好果子吃!” “呵,现在还敢威胁我了?年轻人,你是不是搞错了现在的状况,或许我手里的枪能告诉你,现在谁才是这里的老大!” 透过黑洞洞的枪口,乔野仿佛看到了他的未来,一片漆黑。他顿时急了,双臂用力挣扎,不管不顾地咆哮:“我能指挥那条独眼蛇!你杀我,这里的所有人都会遭殃!” “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 不止波恩,其他人也纷纷笑起来,眼角眉梢盛满了嘲讽,显然都不相信他的话。 “你当我们都是瞎子吗?刚才我们可都看见了,你差点被那条独眼蛇咬死,它就是这么和你做朋友的?” “如果你真能指挥它,怎么不让它送你出地洞,还得套着我们老大的脖子上来?” 提起了让波恩丢面子的事,那人触到波恩阴沉的视线,连忙住嘴,岔开话题嘟囔了一句:“真那么有本事,就把它叫上来看看啊。” 乔野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奋力往地洞出口扑过去,白光照射下去,全无烛九阴的踪迹。 “喊呀,召唤你的兄弟啊!” “哈哈哈,我看他怎么收场!老大最讨厌别人骗他了,也许之前还能给他留个全尸,现在……估计想把他碎尸万段了。” “我倒真想看他把那条巨蛇召唤出来,可惜,生活不是《权力的游戏》,他也并非龙妈。” 哟,波恩的手下里还有个美剧粉? 乔野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抢过那些人身上的帽子、枪套,纷纷往地洞里扔去。然而烛九阴仿佛消失了一般,地洞里一片沉静安详,什么动静也没有。 “喂,你到底能不能行?”有人去推乔野的肩,语气充满了浓浓的讥嘲。 乔野认出,他是下地洞的过程中发现亚历克斯被咬成了两半,逃命比谁都快的那个! 不容他挣脱,乔野忽然矮身抱住他的双脚,扒下了他的一只靴子,径直系在绳子上,垂下地洞,以一定的频率晃晃荡荡。 那人尖声吼道:“你扒我鞋子干嘛?” 乔野斜睨他一眼:“难不成扒我自己的?” 那人很想顺势回应一声“对啊”,双眼上抬,触到了波恩的视线,微微摇头,不让他现在发难,他只好作罢。 不过心里却腹诽,乔野现在吊起了波恩的胃口,最后却证明他压根没有指挥烛九阴的能力,只会落得个更惨烈的下场! 乔野的一系列操作勾起了波恩的兴趣,冯媛媛也得以挣脱了桎梏,来到乔野身边,轻声细语问他:“你真能指挥烛九阴?” 修长的指尖点了点她莹润的额头:“他们傻,你也跟着犯蠢?烛九阴的凶残,你可是亲眼见过的,又是存活了上千年的古老生物,说是咱们的老祖宗也不为过,谁能指挥它?” “那你……”冯媛媛欲言又止,满眼担忧。 说话间,乔野的手一刻也没有放松,就在波恩快要失去耐性的前一刻,他的手倏然一沉,一股巨大的力量拖着他往地洞里栽。 还好,他早有准备,适时放手。 波恩快走两步上前:“怎么回事?” 乔野深吸一口气,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态,回眸一笑:“我已经给它信号了。” 他斜躺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却绕在背后,冲身旁的冯媛媛比划手势。 波恩面色阴沉:“什么信号?” 他的确被乔野指挥烛九阴的能力吸引了,心里在盘算是不是能学来这法子,自己便能驱使巨蛇去做很多事情。所以,即使知道乔野的话很荒唐,还是存了一分希望。 比划完手势,乔野站起身,不动声色走到了冯媛媛身边,望着站在地洞前的波恩,笑了笑:“我指挥它,攻击你。” 他的声音极轻极小,波恩一时没听清楚,他抬步往乔野的方向走。刚走出一步,就听乔野厉喝:“别动!” “嗯?”波恩一顿,眼底掩不住迷茫。 忽然地洞里传来一阵巨响,地面随之震动,仿佛开天辟地似的,一声比一声剧烈。 一行人大骇,纷纷望向地洞,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是他!是他在指挥巨蛇!”有人指着乔野大喊,惊慌失措。 波恩转头看向乔野,黑沉沉的双目阴鸷如蛇眼,又似无数锋利的刀刃。乔野牢牢牵住冯媛媛的手,拔腿就跑。 冯媛媛早得到他的手势警告,跟上他的步伐,两人冲向包围圈的薄弱点。 波恩暴怒:“抓住他们!” 地洞里的动静一声响过一声,狂风自地洞席卷而出,挟裹了毁天灭地的气势,地面渐渐裂开细痕,有什么东西仿佛再压制不住,即将破土而出。 “蛇……蛇尾!”有人尖声惊叫。 地洞里缓缓升起一条蛇尾,肆虐地四处挥舞,如一条浸了盐渍的鞭子,挥到甬道墙壁,上千年的石片碎裂溅落。碰到人,蛇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卷起,高高举起,再重重坠落,嘤咛几声便没了声息。 大家见势不好,哪里还顾得上抓捕乔野,纷纷逃命,任凭波恩喊破了喉咙也没用。 波恩气急,朝天放了一枪。 一声枪响,世界陡然安静了。 “蛇还没来,你们倒先乱了阵脚!就算它上来又怎么样?我们手里有枪,怕它个毛线!”波恩狠狠盯住乔野,“你很会玩嘛,可惜我现在没耐性跟你玩下去了。” 他这次不再废话,铁了心要杀乔野,面前的手下却一脸惊恐看向他身后:“有……有……” “不管有什么,都让我先解决了这个人再说!”波恩不耐烦,扣下扳机的瞬间整个人被卷上了半空。 手下终于憋出一句完整的话了:“老大,你身后有蛇!” 第443章 骑蛇难下 第443章骑蛇难下 波恩差点被气死! 他不是个能受气的人,乔野三番五次惹他,早想一枪崩了他出气,谁知最后终于射出了一颗子弹,却正巧碰上巨蛇出洞,生生把他撞偏了方向,子弹射进了乔野身边的墙壁; 身边的手下个个不顶事,察觉情势不对,先乱了阵脚,慌得连几个字都说不清楚,白白浪费时间害他没能躲过巨蛇的攻击,被巨蛇缠住。 不过,他手里有枪,阴沉沉的面容并不显慌张。 烛九阴卷起他,庞大的三角形脑袋凑过去,灵巧的蛇芯子几乎舔过他的脸,波恩甚至能闻到巨蛇身上尘封已久的腥气。他握紧了枪,不慌不忙地瞄准,子弹破风而去,他被强大的后坐力震得差点拿不稳枪。 烛九阴有灵性,往侧边偏头,子弹擦着表皮而过,空气里漂浮了一丝灼烧的气味,伤口冒出血。 它疼得收紧了缠住波恩的身躯,在狭小的甬道内翻滚,糙皮厚肉撞掉了一块块石片,一时间甬道内暗无天日,碎石横飞。 波恩被撞了个七荤八素,怒吼:“傻站着干嘛?打死它!” 他的手下们虽然一时纷纷被吓懵了,但一看波恩开枪打得蛇头冒血,顿时有了主心骨似的,都抬枪瞄准了烛九阴。 顾及波恩的安危,他们避开蛇身部分,子弹不要钱似地近距离砸向蛇尾和蛇头。即使烛九阴颇有灵性,左躲右闪,也躲不尽无数不长眼的子弹,短短一波枪火轰炸,蛇头和蛇尾都多了无数枪孔,仿佛漫天的星星,数也数不清,紫黑的蛇血汩汩流出。 烛九阴耐不住痛,蛇身一甩,丢开了波恩,急速往甬道深处逃窜。 波恩撞上破裂的墙壁,摔得眼冒金星,人还没清醒先发号施令:“那两个闯入者和蛇,一个都别放过!” 手下附和:“已经通知了其他人,正从其他地盘赶过来,咱们里应外合,就能将他们全都包围,一网打尽!” 甬道角落的阴影里,冯媛媛依偎在乔野身侧,听见波恩的暴怒,瑟瑟发抖:“乔野,怎么办?他们人多势众,现在还有援兵……” 她欲言又止,听波恩那群人的意思,其他地盘的人也正赶过来,说不定他们逃着逃着,面前就跳出一队人马。这座索达金字塔,菲尔德集团的人可比他们熟悉多了! 乔野也想到了这点,纵观一团糟的战斗现场,瞧着烛九阴直愣愣冲他们而来,忽然心生一计。 “媛媛,抓紧我。” “哎?”冯媛媛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面门冲来一阵风,夹杂了飞沙走石,但她还是双手紧紧攥住了乔野的手臂。 此时此刻,乔野犹似下凡的天神,而她,是最虔诚的信徒。 飞沙走石里,乔野逼着自己睁大双眼,待烛九阴路过时,伸手抓住了插在蛇背上的匕首——那是他临出洞前跟烛九阴一番搏斗留下的,现在反而成了一线生机。 匕首插得很深,他攀上去,即使捎带了一个冯媛媛,露出蛇身的手柄位置也几乎纹丝不动。周围的血迹已经干涸,被他用力一拉,伤口再度崩裂,淌出血来。 蛇背光溜滑腻,很难使力,再加上烛九阴向前飞窜的速度很快,乔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蛇背,将冯媛媛也扶了上去,头也不回叮嘱她:“不管什么情况,都抓紧我!” “嗯!”冯媛媛郑重点头,双手向前环抱住他的腰,头侧向他的肩背,轻轻搁上去,是全身心信任的姿势。 两个人以骑马的姿势坐在了烛九阴的背上,一骑绝尘。 “那两个人在蛇背上!” “天呐,他真的会指挥蛇吗?” 波恩的手下议论纷纷,谁也没见过如此离奇的一幕,正感叹时,被波恩挨个儿踹了一脚:“发什么愣?追!一男一女一条蛇,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抓不到,你们就自个儿给他们陪葬吧!” “追不到,还陪葬什么。”手下嘀咕,脑袋又挨了波恩一个爆栗,忙不迭跑动双腿去追。 索达金字塔内,千年难遇的奇景。 一条独眼巨蛇在甬道内快速奔袭,蛇背上还坐了两个人,背后跟了一串人追击,时不时放几枪,甬道内回荡着响亮的枪声。 菲尔德集团的其他人也赶到了,正巧和烛九阴来了个狭路相逢。 瞥见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冯媛媛紧张得心跳都几乎停止了,攥紧了乔野的衣服:“前后都有枪,咱们……怎么办?” 乔野急得连额间的汗都来不及擦,抓紧了匕首手柄,沉声道:“到这个地步,我们也急不来,只有看它的表现了。狭路相逢勇者胜,希望它不会让我们失望。” 闻言,冯媛媛快哭了:“啊,真的全靠它了?” 乔野虽然没回头,可坚定点头的架势,分就是这个意思! 近了,烛九阴马上就将进入射程,乔野低声嘱咐:“趴下,小心别掉下去了。” 话还没说完,前方的人已经整齐划一地扣动了扳机,剩下的半截话语淹没在此起彼伏的枪声中。 烛九阴圆睁着黄色的眼睛,仿佛早认出了让它吃过苦头的枪管,开枪的瞬间蛇尾倾前一扫,扬起漫天沙石,庞大的蛇身却灵巧地调转了方向,沿着墙根滑到了另一侧的岔道。 这一出简直将菲尔德集团的人戏耍了个遍,那些子弹全被沙石挡了,少有的几颗漏网之鱼也扑了空——烛九阴已经扭身滑去岔道。 认真论起来,烛九阴才是索达金字塔里的原住户,菲尔集团的人不过是外来户,比拼对金字塔的熟悉度,他们怎么可能是烛九阴的对手! 这一场遭遇战,烛九阴大获全胜,一伤未添,反倒是菲尔德集团的援兵们,个个被沙石砸得头破血流。 身后,菲尔德集团的人还想继续追击,然而个个身负轻伤,而且速度不及烛九阴,再追下去恐怕全部的人都要折在烛九阴的獠牙下,只好作罢,眼睁睁看它载着乔野和冯媛媛远去。 烛九阴仿佛不知疲倦,在甬道内奔袭许久,冯媛媛不停地回头张望,直到再看不见菲尔德集团的人影,才长舒一口气。 她这才发现,自己双手紧紧环抱住乔野劲瘦的腰,两人贴得极近,无比暧昧。微微“呀”一声,脸颊倏地发烫,冯媛媛连忙放开了手。 察觉她松了手,乔野腾出一只手绕后,拉住她的手臂重新揽在自己腰上:“抱稳了。” 轻飘飘三个字,冯媛媛的脸一路红到了耳根子,手臂上他刚才触碰过的地方如同火烧火燎。她低头,踌躇再三,还是依言抱住他的腰,虽然不如一开始那么紧,不过也没再松开。 乔野没回头,但眼前似乎浮现出她那张艳如花朵的脸,会心一笑。 厄运似乎到了尽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飞奔的烛九阴。 方才有菲尔德集团那帮子人吸引注意力,烛九阴压根没发觉他们俩攀在蛇背上,可时间越拖越久,它一定会发现的! 必须在它发现之前“下车”。 然而上车容易,下车难。且不说烛九阴现在的速度,犹如一辆轰足了油门的小摩托,从蛇背上滚落,不残也得伤;而且他们一旦下了蛇背,以烛九阴的灵敏肯定能注意到,到时候又是一场无可避免的大战。 乔野低低地吁了一口气,左右为难。 这真是骑蛇难下了。 第444章 救命恩人 第444章 救命恩人 任务小队原本四人齐聚,可一道石板翻转机关,陡然打散了队形。 乔野和冯媛媛不知所踪,厉晋远和林甘蓝霉运缠身,先是误闯了木乃伊厅室,拼了个筋疲力尽,总算把木乃伊封在金丝楠木棺材之外,可屋漏偏逢连夜雨,逃逸途中居然遇到了甬道合拢这种奇葩事件! 这座索达金字塔的诡异之处,已经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饶是厉晋远和林甘蓝身手不错,也逃不过被快速生长的甬道溶胶追上,他们被逼到了一条死路尽头,不过眨眼的功夫,溶胶就将他们封印了。 沿着双脚向上,先是修长笔直的双腿,再是劲瘦的细腰,然后是胸膛,双肩,脖颈…… 褐色的溶胶粗看上去,与甬道的材质一模一样,但生长的速度一点比世间任何营养剂栽培的作物都快! 林甘蓝的大半个身体已经被溶胶包裹成了一颗茧,连扭头的动作都艰难,奋力望向厉晋远。 一步之遥,却难以伸手再触碰他。 那句“我不想死”哽在喉间,化作了一缕苦笑。 厉晋远深深望她一眼,任他也没想到,连强劲的木乃伊也能全身而退,居然会栽在这条甬道里,被溶胶倾覆埋葬。 “阿远,你说会不会一直没人发现我们,待数千年之后,人们再次挖掘索达金字塔把我们挖出来,然后发现我们容颜依旧,还会感叹我们真是金童玉女的绝配。” 厉晋远挑眉:“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个?” 却不是责备的语气。是他把林甘蓝拉进了危险的境地,他有什么立场指责她?他有的,不过是愧疚! “不想这个,还想什么?我又不想哭。”林甘蓝吸了吸鼻子,她以为面临死亡,自己会痛哭流涕,可真到了生死关头,看着面前那张冷峻英挺的脸,忽然浮出几分安心。 唯一不舍的,便是厉知非。 她的孩子,不知会不会平安长大,和顺一生?不知会不会想念她,想念一家三口少有的几次温馨回忆…… 她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杏眼便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轻声哽咽:“阿远,我想摸摸你的脸。” 溶胶如潮水,已经漫到了她的脖颈,连说话都困难了。 厉晋远仗着身高优势,溶胶淹没到差不多的高度也仅仅还在他前胸,不影响他扭头、说话。可这完全不够,他挣扎着想从成形的茧壳破开,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挣脱,可溶胶似乎具有可塑性,被他挣开了一点,又慢吞吞合拢。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稍微挪动了一小段距离,用力伸出手臂,和溶胶进行一场艰苦的拉锯战,缓慢而坚定地抬高,纤长的手指伸向她的脸颊。 若你不能摸到我的脸,那换我来,在生命最后时刻触碰你。 溶胶仿佛有意识一般,压在他的手臂上起一个反作用力,厉晋远的动作像是慢动作回放,一点点接近她。 半米,三十厘米,十厘米…… 眼看他的手臂越发抬到平直,微凉的指尖即将触到她莹润的脸颊,墙壁忽然破开一个洞。 两人不约而同转眼望去,起初洞口只有半条手臂那个大,渐渐加高,不过片刻功夫,就露出半人高的洞隙。 一只手伸过来,拎了一盏烛台,往地面一放,迅捷无比地找准了林甘蓝的位置。 此时此刻,溶胶已经将她五分之四的身躯都覆盖了,只露出半边脑袋,连嘴巴都封住了。那只手戴着一双黑色手套,看不出什么材质,径直伸进了溶胶里寻到她的衣领,紧紧拎住,飞快地通过那个洞隙拖过了墙。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林甘蓝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扔到隔壁了。 溶胶似乎发现了那人的存在,纷涌而来,似乎想要将那只过墙的手也淹没掉,但那盏跳跃的烛火拦在前面,溶胶止步难前。 厉晋远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猜到这种奇特的溶胶可能惧怕火,也暗自猜测来人应该没有恶意,任他故技重施,拉住了厉晋远的手,大力把他拖进了洞隙。 厉晋远略重,那人拖得有些吃力,隐约有些气喘吁吁,显然不是什么体格健壮之人。 那人把他们俩拖过去,再想回去拿那盏烛台时,已经晚了。 溶胶如毒蛇蔓延而上,靠着蜂拥而来的风已经扑灭了烛火,顷刻间将烛台裹在其中,又瞄向了洞隙。 林甘蓝倒在地上,只露出半张脸,不能言语,勉强呼吸,眼睁睁看着那人飞快地缩回手,又熟稔地将刚拿下的砖块合上去,眨眼间,墙壁就恢复了原状。 她想问“并未密封的墙壁是否能阻挡那些奇特的溶胶”,话出口却变成了“呜呜”声,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还被溶胶封住。 不过说也奇怪,到了隔壁之后那些原本疯狂生长的溶胶似乎失去了滋养的土壤,不仅停止了生长,甚至有消退的迹象。 她那颗高悬的心微微放松,腾出心思打量救命恩人。 这间厅室呈四方形,其余三角点燃了一盏烛火,隐约照见那人的打扮。军绿色的冲锋衣,戴了大大大渔夫兜帽,盖住双眼,只露出一点秀挺的鼻尖和下颔。 她皱了皱眉,在脑海里回忆,总觉得这半张脸似曾相识。 那人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眼光,确认那些溶胶不会侵袭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只打火机,跳跃的微小火焰沿着厉晋远周身走一遍,那些溶胶一路往外退,且退且消。 厉晋远拧眉:“我不要紧,拜托您先救她。” 那人“嘘”一声,没有停下动作,头也不抬:“都这种时候了,就别秀什么恩爱了,这些‘息壤’离了甬道故土,不会再生长了。谁都不会有事。” “息壤?” “呜呜?” 厉晋远和林甘蓝不约而同地惊讶。 《山海经》记载,“红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红水,不侍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鱼渊。女鲧腹生禹,帝乃命禹率布土以定九州。”意思是,上古时代曾经洪水泛滥成灾,鲧盗窃了帝尧的息壤用于治理洪水,帝尧发现后,让祝融在鱼渊处死了鲧。鲧的遗腹子禹长大成人后,帝尧命他治水,并统一了九州地界。 晋代郭璞的《山海经注》解释了“息壤”为何物。“息壤者,言土自长息无限,故可以塞洪水也”,说息壤是一种自己能无限生长的土壤,所以可以堵塞洪水。 林甘蓝身上的溶胶刚褪下脖颈,她就忍不住发问了:“息壤是m国神话里的产物,怎么会出现在埃及的金字塔里?” 这已经不是突破次元壁了,是突破国境线! 清理完他们身上的息壤,身穿冲锋衣的男人坐回角落,轻笑一声:“息壤,不过是我们取的名字而已,其实更贴切地讲,它应该叫做‘生物土’。” “生物土?” “土壤里其实也藏了许多生物,而这种土壤里含有某种特殊生物,在合适的培养皿里,它们生长繁衍的速度极快,就如同上古神话流传至今的息壤。我想你们也猜到了,那条甬道便是经过特殊设置的培养皿,只差一道工序,便完美了。” 那人摘下了渔夫帽,昏暗的烛光倒映出他阴恻恻的笑容:“最后那道工序,便是提供给生物们疯狂生长的足够营养。你们猜,什么能供给他们足够的营养,什么能使它们那么疯狂地趋之若鹜?” 厉晋远轻轻启唇:“人体。” 救命恩人打了个响指,凑近了些,表扬道:“小伙子脑子很清醒嘛。” 厉晋远不退不避,迎着他的目光抬了抬下巴:“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四目相对的刹那,电光火石间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厉晋远脱口而出:“苟雄教授!” 第445章 背叛与困境 第445章背叛与困境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甘蓝还以为要寻找很久,谁知他们的救命恩人竟然就是苟雄教授!难怪之前看到他的下半张脸觉得熟悉,出发之前,她看过苟雄教授的相关资料,自然也包括各种生活照。 听他们喊出自己的名字,苟雄教授也一脸懵逼:“那个……我认识你们吗?” 林甘蓝表露身份,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还出示了随身携带的证件,总算赢得了苟雄的信任。 他叹一声:“没想到最后居然是m国的人前来找我,也没想到冯媛媛在我的学生里是最柔弱的一位,居然也甘愿深入这么危险的金字塔来救我。” 危险? 精准捕捉到苟雄的话,林甘蓝和厉晋远相视一眼,试探道:“苟教授,这座金字塔很危险?” 闻言,苟雄抬眼,看他们的目光如同看傻瓜,良久才徐徐开口:“你们来之前,没了解过这座金字塔?” 林甘蓝摇头:“事态紧急,没多少时间让我们准备,况且埃及境内有多达近九十座金字塔,除了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说,也没听说哪一座特别危险。” 昏暗烛光里,苟雄目光灼灼:“你们差点葬身息壤,不就正好验证了这座金字塔的危险系数特别高吗?” 一句话,堵得林甘蓝无言了。 不容他们辩解,苟雄继续问:“既然媛媛和你们一道来了,那她人呢?在酒店里等消息?” 林甘蓝面露无奈:“路上遇到了一个石板翻转的机关,她和我们另一位同伴一齐失散了。苟教授,我们希望您能把关于这座金字塔的消息都告诉我们,或许对我们找到她有所帮助。” 许是她的语气太诚恳,表情太柔弱,苟雄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动了恻隐之心,长叹一声:“罢了,我都告诉你们吧。” 苟雄告诉他们,索达金字塔有两重危险。 一重危险是人为。 “在这座金字塔里掩藏了一个跨国绑架集团,他们本是做贩卖文物起家的,现在却同亚历山大城的政府勾结,在世界各地散布索达金字塔内藏了稀世宝藏的消息,诱使许多人不远万里前来寻宝。” 厉晋远冷笑:“说得好听是寻宝,其实和贩卖文物集团有什么区别?做的事情都一样,只不过在于规模大小的区别而已。” 他的语气充满了浓浓的讽刺意味,苟雄的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据理力争:“不是所有人都为了钱!许多人寻宝,不过是为了让那些流传了几百上千年的文物再次重见天日,他们是历史的捍卫者。” 厉晋远冷哼:“说到底,也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上不得什么台面。况且,历史需要这些文物贩子捍卫?呵,笑话!” “我说了,受了假消息蒙骗而来的是寻宝者,不是为了钱财的文物贩子!”苟雄情绪激动,差点蹦跳起来。 眼看两个男人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林甘蓝连忙分开他们:“都什么时候了,别闹了!” “没闹。” “我这叫闹?” 厉晋远和苟雄异口同声反驳。 两重声音合在一起,吵得林甘蓝皱了皱眉,她站在两个男人中间,厉喝:“都给我闭嘴!现在,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说话!” 厉晋远哼哼两声,给孩儿他妈面子,没再多言,干干脆脆扭过头去了。 苟雄瞧她能制住厉晋远,还算满意,也乖乖闭上了嘴。 其实早在遇到苟雄之前,她和厉晋远便猜测过苟雄的探险目的,多是为了寻宝,现在看来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了。 厉晋远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在他心里,所谓的寻宝者和文物贩子之间早早划上了等号。即使面对任务人物,也不假辞色。 林甘蓝居中调停,抓紧时间询问苟雄:“你们遇上那个绑架集团了?” 苟雄脸色凝重,点了点头:“这些年我喜好探险,去过很多地方,也结识了一批同伴。应该算是第一批听闻索达金字塔有宝藏的人。” 但他处事小心谨慎,并没有听到消息就启程,而是寻了靠谱的向导进入索达金字塔,为他描绘了金字塔内部的地形图。 “这个?”林甘蓝递过去半张图。 借着昏暗的烛光,苟雄一眼就认出来了:“对,就是这张地形图,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林甘蓝把租车的小插曲说了一遍,引来苟雄感叹:“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林甘蓝不解:“可是这张地形图为什么只有半张?” “我担心有人拿到了地形图,所以分成了两半,另半张在同伴那儿。我们约好了,直接在亚历山大碰面。” 瞥见林甘蓝吃惊的神色,他勉强牵扯出一丝苦笑:“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我居然还有同伴。” 林甘蓝下意识点头承认,他一个人坐在这间偌大的厅室里,身边只有一个大背包,她还以为苟雄那么够胆居然孤身一人闯金字塔。她小心翼翼询问:“那……你的同伴呢?” “多半,都死了吧。” “啊!”林甘蓝没忍住叫出了声。 短短几个字,信息量却极大。既说明苟雄的同伴不止一个,而且还从侧面佐证在苟雄被困厅室之前,他们就分开了,恐怕几乎都是被迫分开,所以苟雄才会猜测他们都已经凶多吉少了。 苟雄自嘲地苦笑:“虽然我落下了包,没了你们手里那半张地形图,但大致的路线早就记在了我的脑海里。进入金字塔后,我们根据情报显示的路线,一路顺畅。起初还兴高采烈,甚至讨论这次运气特别好,或许能寻到什么贵重的宝贝。谁知,走到后半程竟然发现这根本就是个阴谋。” “地形图上标注放了贵重物品的厅室背后,竟然是早早等着的绑架犯,将我们一网打尽。这时候,我才知道,我们被出卖了,这张地图根本就是诱饵!帮我们做事的当地人早就被策反了,跟绑架犯联合起来,好像推销员一般,帮他们引来一个人质就能得到多少提成。” 说这话的时候,苟雄一脸平静。 林甘蓝冷眼瞧他:“苟教授,你的人出卖了你,但你好像并不觉得愤怒?”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什么好愤怒的?只能说明,我给他开的价格还不够高。” 林甘蓝仍有一肚子疑问:“既然遇上绑架犯了,那你又是怎么脱身的?” “绑架犯若是只想要点赎金,我们也不是给不起,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手贱,非得抢我们身上的东西。”说着,他亮出指间一枚熠熠生光的戒指,镶嵌了一颗盈盈的祖母绿,“为了这枚得来不易的所罗门戒指,我们反抗了。论人数,论武器,他们不过略胜一筹,拼死一战,互有死伤。” 轻飘飘的话语间,是数条鲜活的生命! 苟雄继续讲:“打退了他们一波,我们趁机逃掉,谁知,又迎来了金字塔的第二重危险。甚至,比绑架犯更恐怖,杀人不见血。” 林甘蓝蹙了蹙眉尖,想到不久前才遭遇的木乃伊和白骨骷髅,奇诡无比。果然苟雄也提到了索达金字塔的机关,譬如变化的雕像、会移动的楼梯…… 他最后断言:“这座金字塔,绝非常人能对付得了。难怪,亚历山大政府自己搞不定,只好跟菲尔德集团合作捞一笔。” 林甘蓝心情沉重,这么说来,苟雄的同伴要么死在绑架犯手里,要么死在了金字塔的诡异机关里,只剩了他……她忽然抬眸:“那你为什么不离开索达金字塔?” 苟雄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站起身,伸展了双臂环视四周:“你们以为我想被困在这里?可看看四周,哪里有路?” 闻言,厉晋远和林甘蓝四处张望,这间厅室方方正正,没有丝毫隐蔽之处,却也没有任何出路。 苟雄语气低落:“我已经被困在这里整整两天了,每一寸地方都翻遍了,确实没有出路。” 林甘蓝微怔:“你不是说,这里的机关会移动吗?也许它什么时候就会移开一面墙,露出一个出口。” “或许吧。”苟雄摊摊手,自嘲道,“这座金字塔像人一样,好像有自我意识,谁也琢磨不透它的脾气。也许真有出口,也许没有出口,也许出口今天就会出现,也许出口永远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一串绕口令似的话把林甘蓝几乎绕晕了,她脱口而出:“不行,我的孩子还等着您去救呢!” 苟雄激起了一丝兴趣,问了几句厉知非的情况:“听你的形容,我有办法治疗他的病。但,我们出不去,一切都是枉然。” 一听他有办法可以医治厉知非,林甘蓝情绪激动,攥住他的衣角不肯放:“我们必须出去!” 苟雄的眼底泛起轻视的波涛,只瞧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小姑娘,有志气是好事,但小小年纪,话不可说太满。” “满?我倒觉得,她说的是实话。”他们说话的时候,厉晋远已经擒了烛台沿厅室走遍一圈,最后回到紧挨密道的那面墙前。 苟雄有些吃惊:“你有办法出去?” 修长瘦白的手指划过墙壁,厉晋远答非所问:“这么说来,这面墙是唯一的出口了?” 第446章 暴力破局 第446章 暴力破局 短暂的沉寂。 苟雄难以置信:“你想从这条密道出去?不可能!你们已经试过了,差点死在里面,那些息壤的生长速度很快,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将你全部包裹成茧,一点点吸干你的血肉。” 林甘蓝没有立刻否定,冷静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息壤?” 厉晋远抬眸,看见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像夏夜里闪烁的萤火虫,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无条件地相信他,这份信任在凛凛寒冬里显得越发可贵。 他点头,薄唇轻勾:“有的。” 她不问有几成把握,反而提醒道:“上面有木乃伊,只能沿着甬道往前走,可我们谁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你可想好。” 厉晋远“嗯”一声,低沉的声线醇厚,仿佛蕴满了浓浓的安全感,令人信服:“与其待在这里,耗尽食物和水源饿死,不如拼一把?我猜,这条甬道应该是当时修建金字塔的工人们为自己留下的一条后路,走到底一定有生门。多半竣工前被法老发现了端倪,所以在密道里铺设了息壤,那些工人们还以为能借此逃脱,谁知,还是悄无声息做了陪葬品。” 联想到甬道上方的厅室,葬在金丝楠棺木里的木乃伊不仅陪葬了十几尊黄金雕塑,还拥有奇诡的纯金权杖,能够指挥白骨骷髅在死后为它继续保驾护航,可见在建造金字塔时一定是个身份显贵的人物。 苟雄听得一愣一愣,最后还是忙不迭地背上包,准备加入:“你们准备怎么对付息壤?或许我也能出一份力。” “既然它们不吃软,那咱们就来硬的,暴力破局!” 三人的背包合在一块儿,重新分装。 苟雄背包里仅剩一块压缩饼干,水也只有半瓶,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会在金字塔内耗这么久,食物和水准备得太少了,在你们来之前,又多困了两三天。” 厉晋远没多言,把自己那份食物和水分了一点给他,没动林甘蓝那份。 “食物和水,共三份,各自揣着。别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以防出了什么事,大家功亏一篑,没食物和水连一天都难熬下去。”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替林甘蓝收拾背包时,悄悄塞进去一块巧克力,那是仅剩的零食了。 他抬头,迎面撞上林甘蓝视线,三分疑问,七分羞赧。 余光瞥见苟雄正研究墙壁,他悄悄倾身过去,沉醇的嗓音压得极低:“小姑娘的优待。只此一块了,嘘。” 还没尝到那块巧克力的味道,林甘蓝已经觉得甜如蜜了。 三人分食了干粮补充体力,再汇总剩余的工具。两把匕首,一把十字镐,两卷长达十米的粗长登山绳,防风打火机,一块单人滑板,以及一枚微型炸药。 见他们俩的目光都停留在单人滑板上,苟雄连忙解释:“那是一位同伴最喜欢的东西,他临死前托付给我……” 两人没再多话,视线掠过滑板,移向了旁边的微型炸药。 这枚微型炸药放在林甘蓝背包的隔层里,小小扁扁的盒子装着它,连她自个儿都不晓得,眼睁睁看着厉晋远取出,惊得瞪圆了眼睛。 “这……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我居然不知道!” 厉晋远没抬头,将它轻拿轻放,态度珍重得如同手里握着故宫文物:“以防万一,我多放了一个,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苟雄也认出了那枚纽扣似的东西,顺势猜测:“你想炸掉息壤?不可不可,有人试过,但它们根本炸不死,很快又会重新生长回来。” “不需要炸死它们,只需要辟开一条通道,任我们通过就行了。” 苟雄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可能!不可能!你们见识过息壤的生长速度,这种微型炸药能炸开的空间有限,它们很快就会重新填满,这点时间完全不够我们走到前方。更何况,前路到底有多远,我们谁也不知道。” 苟雄说得头头是道,见厉晋远频频点头,以为他听进去了,一锤定音:“总之,我觉得你的决定太草率了。” 厉晋远笑盈盈,一点没恼怒的样子:“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啊。” 说着,把属于他的十字镐和滑板都扔了出来,皮笑肉不笑:“苟教授,你保重。” 他的态度太过决绝,苟雄一下子慌了,伸出手扑了个空,只抓到一手的空气,连忙紧走几步拽住了他的背包:“别走啊,有事咱们好商量。” 厉晋远回头,不耐烦极了:“苟教授,你到底要怎样?大男人有点气魄,别叽叽歪歪,真像个狗熊行吗?” 许是他的激将法奏效了,苟雄沉默片刻,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一口应承:“好,我让你看看,我是不是个大男人!” 他把十字镐和滑板都交还给厉晋远:“我跟你们一起走!被饿死,被渴死,还不如死在路上!” “有勇气!”厉晋远赞一句,轻勾薄唇,漾起一丝得逞的笑意,和他约法三章,“既然跟我们走,那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一切行动都听我的指挥,不许乱来。” 苟雄可是国际上赫赫有名的天才脑外科医生,何时乖乖听过别人的指挥,可现在居然在厉晋远的恩威并施下连连点头:“好好好,都听你的。” 林甘蓝轻碰他的手肘,轻笑一声:“这招连消带打,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其实她早看出来,厉晋远不会落下苟雄,相比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上,还不如给他点下马威,让他心存感恩,免得行进途中掉链子。 “厉先生,既然咱们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用什么法子暴力破局了吧?”苟雄依然存了几分疑问,光靠炸药显然不行。 厉晋远仿佛没听见一般,低头将登山绳逐一牢牢系在各自的腰间,才轻笑:“现在真正是一条绳上了。不过,我们不是蚂蚱,是激流勇士。” “哈,什么意思?”苟雄显然没听懂。 看看腰间的绳子,再看看厉晋远拿住的单人滑板,林甘蓝脑子里灵光闪过,一下子明白了他所谓的办法,下意识转脸问苟雄:“那块滑板结实吗?” 没头没尾的问题,苟雄挠了挠后脑勺,语焉不详:“我那位朋友特别喜欢玩滑板,也挺舍得花钱,听说这块滑板的价格能抵一辆小车呢,应该……也许……大概挺结实的吧。可是,这跟我们离开这里有什么关系?” 林甘蓝不禁怀疑,这么蠢怎么当得脑外科天才啊? 她忍住了敲苟雄脑袋的动作,耐着性子解释:“咱们能不能出去,还得着落在这块滑板上。若是以步行的速度,肯定比不过息壤的生长速度,所以我们只能另辟蹊径,让这块滑板带着我们出去。” 苟雄瞠目结舌:“可是,这是一块单人滑板,怎么够站我们三个!” 滑板很窄,只够站上一个成人,苟雄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么狭窄的一块滑板该怎么带走三个人。 厉晋远已经准备妥当,给他们脚下套了塑料袋,信心满满:“使用滑板的并不是我们三个,而是我一个。”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滑板站定在墙壁前:“我作开路先锋,苟教授在中间,蓝蓝,你殿后。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别停下来。” 一旦停顿,就意味着会被息壤追上,到时候后面拖一条尾巴,甩都甩不掉。 林甘蓝爽快地答了一声“好”,苟雄还想说些什么,但厉晋远已经启开了松动的砖块,将纽扣大小的微型炸药丢了过去。 “砰”一声巨响,甬道内硝烟弥漫。 第447章 意想不到的重逢 第447章 意想不到的重逢 厉晋远抓紧时间,爆炸声犹在耳侧,他已经一脚踹开了松动的砖块,陡然间面前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门。 他一手抓滑板,一手攥住苟雄的衣领,仿佛拎了只小鸡仔似的,大踏步跨进了甬道。漫天白烟中,林甘蓝跟随其后。 厉晋远将滑板踩在脚下,“走”字刚出口,滑板已经启动,双手交替撑住甬道墙壁,借力加快滑板的速度。 甬道狭窄,只余一人通过,许是为了方便息壤的生长,两壁和地面都十分平滑,恰好给滑板提供了助力。 他站在滑板上,身侧有风呼啸而过,如同居高临下的天神,浮云雾岚都拦不住。身后,传来苟雄的惊呼,一声高过一声,喊到声音沙哑。 林甘蓝坠在最后,忍受着前方的聒噪,余光不住往身后瞟,刚被炸开的一块平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很快就被息壤重新占领了。饶是第二次见识息壤的生长速度了,她仍有些心惊胆战,这简直超过人类的想象! 不过,这次他们早有准备,滑板的速度比跑步几乎快了一倍,息壤牢牢地咬住队尾,却还是差一截没法追上。 她轻轻松了一口气,黑白分明的眼眸望向前方,而今只希望这条密道真如厉晋远猜测的那样,一路到底会有生门。炸毁了隔绝密道的墙壁,钻进了危机四伏的甬道,他们已经别无退路,只能勇往直前。 听着身后息壤簌簌追索的声音,抬眼,望着前方那抹高大冷峻的身影,她倏地沉了气,横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她要做的,便是全身心信任厉晋远。 相信困境之中,他会如救世主一般,救她于水火之中。 曾几何时,她陷在林家那团糟乱里找寻不到自我,和儿子生离,全因厉晋远,才有了如今的她。这一次,他也不会令她失望。 一定不会! 心存坚志,林甘蓝全身似乎再次充满了无穷的勇气,套了一层塑料袋的双脚与滑腻的甬道地面摩擦生热,脚底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但她也不觉得难受。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前方的厉晋远微微转了转脸颊,侧眸极快地扫了她一眼。他并非滑板运动员,踩着单人滑板在狭窄的甬道内快速滑行已是不易,更别提后面还拖着两个大活人。加速,转弯,保持平衡……每一个环节,都须得他用尽全部精力,分不出心神照顾她。 但他知道,林甘蓝也从不会拖后腿,让他失望。 他拼着一口气,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向前!向前!跑赢息壤!让她活着!” 风里扬起的尘,空气里弥漫的寒气,密道深处的未知奇诡……全不在他的眼里。那双深邃黑眸映出的身影,不在眼前,由心投射。 厉晋远自认,并不是个上帝选中的气运之子。但近三十年的人生,每逢关键时刻,上天也没让他失望。 譬如无巧不成书碰上了厉知非的亲生母亲,譬如国泰镇上陈四特意替他们选择了沉水的死法,再譬如现在,奇诡的甬道尽头真如他设想的那样,是一道生门。 起初,他遥遥望见尽头那扇石门唬了一跳,甬道正呈四五十度角下坡,冲击的力道让他难以刹车,撞上石门,大伙儿一起变成肉饼。 然而,滑板减速接近石门时,不知触发了甬道地面的什么机关,石门仿佛得到了感召般自行旋转扭开,留出了一米宽的门阶。 饶是厉晋远也不得不感叹那些工匠的奇巧心思,怕这条生路被其他人发觉,便将生门的开启机关安放在了甬道地面,只需他们逃到这里,就能开启这道生门。只可惜,有人抢先洞悉了他们的想法,在甬道内安置了息壤,断绝了他们的逃生之路,反倒将这道生门留给了千年之后的他们。 厉晋远顾不得发散思绪,他定了定心神,朗声叮嘱:“前面有一道开启的石门,注意方向,别撞上了。” 苟雄初时还没回过神:“什么?前面有门?” 微微一顿,才反应过来开启的石门意味着他们逃生成功了,又惊又喜:“前面有门!我们成功得救了!” 甬道里回荡着苟雄的笑声,闷在密室里两三日,他几乎丧失了最后一丝希望,没想到竟然还能成功逃生! 他的癫狂,反倒衬出林甘蓝的镇定,冷静地应了一个“好”字,继续耳听八方,注意着息壤的动静,谨防功亏一篑。 眼看就要接近石门了,厉晋远在心里估算距离,还有七八米的时候,石门之外忽然传来一阵烂七八糟的碰撞声,伴随巨大的响声,整条甬道都在震动。 厉晋远抬眼,紧紧盯着石门,然而区区一道石门能够提供的视野实在有限,根本看不到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根据越来越大的响声和越来越剧烈的震动,判断有什么庞然大物在跌跌撞撞地向这边重来。 厉晋远想紧急刹车,避免与它撞上,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他操纵着减速不及的滑板从敞开的石门冲出去,还没来得及平稳落地,甚至还没看清石门外面的境况,眼前忽然一黑。 凭借冲劲,他还腾在半空,眨了眨眼,才发觉眼前一黑并非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而是眼前多了一抹黑漆漆的东西。 电光火石间,他径直撞上了那团黑漆漆,肌肤触碰,感觉它滑滑腻腻,冰冰凉凉,似乎充满了弹性,而且会动,是活的! 冲力强劲,厉晋远连撞带摔,身后的两个大活人也控制不住,往他身上栽,几乎将重量全叠加在他身上。他摔得惨烈,俊朗的脸撞上了前方的黑色物体,也不知是不是毁容了,整个人还晕晕乎乎,眼前冒了无数旋转的金星。 前方响起一声尖叫,陡然间令他清醒了半分。 尖叫的女声有几分耳熟,却并非林甘蓝,而且她应该摔在他身后,怎么会刹那间跑到他前方去了? 厉晋远晃了晃脑袋,扶着墙壁站稳,竭力让自己的意识清明,看得更清楚些。 定睛一瞧,饶是沉稳冷静如他,也被狠狠吓了一跳。 眼前那团黑漆漆的东西,竟是条体型庞大的黑蛇,滑板撞上了它的眼睛,不知哪里的钩子挂住了它的眼眶,疼得它满地翻滚,却怎么也甩不掉。 更离奇的是,蛇背上竟然端坐了一个男人,握紧了露出一截的匕首,仿佛漂浮汪洋的一叶扁舟,不知何时就会颠簸倾覆。 厉晋远深蹙浓眉,脱口唤道:“乔野!” 乔野骑在蛇背上,被跌跌撞撞的巨蛇颠得七荤八素,几乎快吐出来,听到发小的声音,还来不及分辨他的方位,忙不迭央求:“阿远,救媛媛!” 冯媛媛? 鹰隼似的眼往蛇身附近一扫,厉晋远朗声呼喊:“冯医生,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循着微弱的女声,厉晋远费了一番功夫才发现蛇尾上吊了个人。 冯媛媛原本坐在乔野身后,双手抱紧了他的腰,谁知负伤的烛九阴一路上东歪西倒,像是喝多了烈酒的醉汉,金字塔内的甬道大多狭窄,一路颠簸跌撞,刚才和厉晋远一行人的冲撞,更是将她从蛇背上颠了下来。 她顺着滑腻的蛇身滑落,眼看就要跌落地面摔伤,滑到偏细的蛇尾,她双手合抱,恰能抱住。 可蛇尾也像上了润滑油似的,滑不留手,她虽然用尽了全力抱住,还是一点一点往下滑,幸好厉晋远找到了她,将她抱下了蛇身。 林甘蓝也清醒了,连忙来接应。 苟雄跟过来,跟自家学生打过招呼,脱离险境后心情放松不少,笑嘻嘻看着蛇背上起起伏伏的乔野,甚至吹了声口哨:“哟,这男人厉害,骑蛇啊!” 第448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448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冯媛媛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扯着林甘蓝衣袖,央求:“林小姐,求你和厉先生救救乔野。” 一番冲撞,烛九阴已经发现了蛇背上的乔野,那只偌大的黄色眼睛不断转着瞳仁,似乎想往上瞟,找寻乔野的具体方位,蛇身起伏的弧度也越发剧烈。 林甘蓝柔声安慰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却看向厉晋远,仿佛在问他是否想到了办法。即使抹开乔野和厉晋远的发小关系,身为乔野的同伴,她也不会坐视不理。 苟雄横插一句:“媛媛,这可是巨蛇!他有本事骑蛇,自个儿也有本事下来,你管那么多干嘛。” 一句话,说得冯媛媛的心寒凉了几分。 顾不得师生礼仪,反唇相讥:“教授,他是为了救你,才和我们一道进来的,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不觉得心虚吗?” 苟雄摊了摊手,一副没所谓的样子:“我有什么心虚的?最后救我的人可不是他,我为什么要管他的死活?” 闻言,冯媛媛直直地盯着他,看他的眼神陌生如同第一次相识,这还是她记忆中那个温和慈祥的教授吗? 察觉到她的眼神不善,苟雄急忙辩解:“别那么看我,我说的是事实啊!他并没有帮上任何忙,反而现在还要连累我去救他,这种对我没有任何用处还拖后腿的人,我为什么要给他好脸色,为什么要救他呢?” 这一席话,饶是冯媛媛也瞧出来了,原来教授那副谦谦君子的外表下掩藏了一颗完全利己主义的心。 她怒斥:“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大约是“厚颜无耻”四个字激怒了苟雄,他撸袖子作势要找她理论,林甘蓝跨一步,拦住了他。 “别拦着我,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学生,气得我心脏病都快犯了,我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让她知道什么叫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什么是‘师命难违’!” 林甘蓝岿然不动,冷冷地睨他一眼,不带情绪的语气听起来格外疏冷:“教授,我劝你现在就闭嘴,我的拳头已经饥渴难耐了,再多哔哔一个字,你的脸蛋恐怕就保不住了。” “你……你也帮着她?小姑娘,你是不是傻?咱们好不容易才成功逃生,你非得再给自己找麻烦,你们几个凑起来还不够巨蛇一顿午餐,真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说完了吗?”林甘蓝笑意盈盈,仿佛小清新画报里走出的模特,清纯动人,娇软妩媚。 苟雄不由多看了几眼,讪讪语塞:“唔,差不多说完了。” “很好。”字音刚落,林甘蓝伸手就抽了他一巴掌,响亮清脆,不止苟雄,一旁的冯媛媛也吓住了。唯有不远处的厉晋远一脸淡然,似乎早预料到,只清清淡淡扫了一眼,继续思考怎么营救乔野。 “你……你敢打我?”苟雄大惊失色,完全没想到她的胆子那么大,说打就打了,下手狠辣,一点不留情,顷刻间他的脸颊就微微红肿了。 “我早警告你了,再哔哔,就抽你。这句话,现在还有效,如果你觉得一巴掌不够,继续讲,我可以抽到你满意为止。”她柳眉一横,娇媚的容颜蒙上了一层冰霜般的凛冽, 她往前一步,苟雄就捂着脸颊往后退一步,那乖觉的模样活像被欺负了的小媳妇,凄凄惨惨戚戚。偏林甘蓝一点不被他的表面功夫蒙骗,继续掷地有声地威胁:“你若觉得不过瘾,我们还可以改进一下游戏规则。从现在开始,你再哔哔一个字,我就抽你一巴掌。媛媛,你给他数着,看他能说出多少个字!” 在冯媛媛心里,苟雄曾是一名慈师,现在却形象崩塌,没了那些师生关系的顾忌,脆生生应一声“好。” 林甘蓝把视线移回他身上,冷声道:“若教授看不上咱们,想自个儿走,请便。” 她摸准了苟雄的性子,同狗熊不差分毫,好不容易才逃离密室,知道自己没那个能耐从索达金字塔全身而退,肯定会选择留下。 果然苟雄无奈地忍了。 解决掉苟雄,世界霎时清静许多,林甘蓝终于可以过问乔野的营救事项:“阿远,想到办法了吗?” 厉晋远沉吟片刻,把从冯媛媛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分析道:“经过我的观察,烛九阴似乎难以分心,它现在的注意力全在乔野身上,便视我们如无物。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营救乔野。” 林甘蓝一点就通透:“你是说转移烛九阴的注意力,趁它不再注意乔野,再让乔野脱离险境?可引诱它人怎么办?太危险了!” 她咬了咬唇,点破厉晋远的心思:“你该不会又自告奋勇,要去做引开烛九阴注意力的诱饵吧?” 被看穿了,厉晋远扬眉轻笑,修长瘦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不愧是我的姑娘,猜得真准。” 林甘蓝气得一时语塞,半晌才憋出干巴巴的一句:“阿远,你能不能偶尔也为自己着想一下?” 他擒住林甘蓝的双肩,正色道:“正因为我知道承受不了失去你的后果,所以宁肯自己以身犯险。” 五人小队,老弱病残皆有,唯有她和厉晋远两个军人,遇上危险,自是应该他们挺身而出。而他们俩之中,论能力当然厉晋远远胜于她。这些道理,她都明白,但仍是免不了替他忧心。 厉晋远倾身,薄唇落在她的额间,短暂相触半秒,又直起身子:“放心。” 他的清冽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额间,但他的人影已不在身前,林甘蓝蹙着眉尖,随着他的身影望去,只见他几个起落跃到了烛九阴面前,握着手电筒倏地打亮,惨白的光芒直射烛九阴那只黄彤彤的眼睛。 站在烛九阴巨大的三角形蛇头面前,身材高大的厉晋远也被衬得渺小,他的心里仿佛盛满了无尽的勇气,永远都不会害怕,即使烛九阴停止了翻滚,那只浑浊的黄色眼睛恶狠狠看过来,也不曾后退一步,依旧挺直了身板,胡杨树般屹立不倒。 林甘蓝鼻尖涩涩,眼眶发酸。越是接近厉晋远,她就越佩服这个男人,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自己。 “蓝蓝,救乔野就拜托你了。”厉晋远利用光影,冷静地勾引烛九阴的注意力,朗声提醒道。 “我会的。你……小心。”胸中分明藏了千言万语,但汇聚出口,只有一句“小心”。 厉晋远没再多言,他从冯媛媛那儿听说了乔野上次受伏的经过,知道烛九阴会避开光源,却隐藏在暗处攻击制造光源的人。伏击,就意味着烛九阴必须调动它所有的注意力盯住他,自然会放松对乔野的桎梏。 人在明,蛇在暗。 一人一蛇对峙良久,估摸着烛九阴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乔野身上了,林甘蓝向乔野附近丢过去一条绳子。绳子搭过蛇背,从蛇身另一侧垂下来,林甘蓝拾起,头尾衔接,等于绕着蛇身做了个简易的绳梯,乔野双手攀绳,便能滑下来了。 “乔野,快下来。”林甘蓝心急如焚,不知道烛九阴什么时候就会发动攻击,到时候乔野没下来,厉晋远又陷入了危险之中……只是想一想,她的心脏就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狠攥,差点呼吸不过来。 幸而,烛九阴长眠的时间太久,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源就花了它不少时间,直到乔野安然踩在了地上,它才发动攻击。 厉晋远不似乔野,即使看不见烛九阴的身躯,他也能凭借巨蛇破空而去的风势判断方向,身手敏捷地躲开。 “你们快跑!”厉晋远躲过一次攻击,呼喊道。 乔野骑在蛇背许久,踩在地面还有些晕乎,顾不得和冯媛媛诉诸衷情,左手扯了她,右手去拉林甘蓝。这一瞬间,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而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眼睁睁看着他们疯跑,苟雄连忙跟上,气息大乱,步履狼狈:“你们等等我啊!” 第449章 厉少被困 第449章 厉少被困 林甘蓝一路疯跑,忽然想到了一部电影《狂蟒之灾》。 如电影里一般,他们被巨蛇追击狂奔,命悬一线。然而不同的是,烛九阴比任何电影里出现过的巨蛇都可怕! 体型更为庞大,拥有一口就能咬断人体的利齿,一只独眼瞪着你的时候仿佛在盘算什么时候取走你的性命。 厉晋远的挑衅彻底惹怒了烛九阴,它陷入癫狂,愤怒的火焰席卷周身,发出“咕噜咕噜”的闷响,似乎在咆哮。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跑回了之前遭遇过木乃伊的厅室门口。 林甘蓝一眼就认出了石门上的国王雕刻,圆睁着眼睛,高举权杖,一派威严肃穆。 她侧脸,瞥见厉晋远神色凝重地朝她点了点头,知道自己猜对了,果然又回到了这里。可四周的甬道却和当初进来时并不一样了。 “你们傻愣着干嘛?烛九阴追过来了!”乔野怒吼。 厉晋远忽然不动了,眉宇舒展:“我有办法收拾它。” 趁乔野拉住烛九阴的仇恨,他附在林甘蓝耳畔窃窃私语一番。林甘蓝拧了细眉,将信将疑:“这……难度太大了,能成吗?” 厉晋远定定地看住她,深邃幽黑的眸子仿佛在说话:对别人来说,或许是难度大,若他出马,不过小菜一碟。 身后,乔野被烛九阴追得气喘吁吁,连呼“救命”。林甘蓝没多少时间思考,她闭了闭眼,索性不去判断计划的可行性,而是听从心底的声音。 “阿远从没让你失望过,这次也会一样啊,你当然要相信他。” 再睁开眼,黑白分明的星眸一片澄澈,林甘蓝轻启朱唇:“合作愉快,厉先生。” 他俩会心一笑,如同回到了初时,乔野的疾呼却破坏了旖旎的粉红泡泡:“你们两个,都什么时候了,还秀恩爱?我不要吃狗粮了,快救我啊——” 林甘蓝扶额,扭头看见他摔了一跤,脸朝下扑倒在地,烛九阴一个泰山压顶,偌大的三角形蛇头就要往他腰间压上去。 一眨眼,厉晋远就不见了。 再眨眼,厉晋远已经到了乔野身边,迎着烛九阴的俯冲亮出手电筒,惨白的光直射它的黄色独眼。 烛九阴剧烈翻滚,陡然间滚开了老远。 黑暗中,烛九阴的蛇尾一摇一摆,同厉晋远对峙。林甘蓝连忙上前扶起乔野,听他还厉声尖叫,忽然压低声音威吓:“冯医生就在旁边,你想在她心里留下个胆小怕事的形象吗?要知道,胆小的男人可没有老婆。” 乔野蓦地想到在地洞里冯媛媛曾经给自己的评价,说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提起一颗心,连忙止住了尖叫,左右张望:“媛媛在哪儿?刚才没听见我的哀嚎吧?” 林甘蓝白他一眼,还知道您那是哀嚎啊?不知情的还以为杀猪了! 她一把拉起乔野:“乔大少,现在给你个机会,让冯医生看看你的英勇魅力!” 听到“英勇魅力”四个字,乔野起初还美滋滋,下一秒忽然反应过来,充满戒备的眼神狐疑地打量她:“林小姐,看在我和阿远多年好友的份上,你跟我说个老实话。你……是不是想把我献祭给烛九阴?” 他听冯媛媛讲过,在远古时代,先民们对火极为崇拜,久而久之,能长久保存火种的烛九阴也演变成了某些氏族的图腾,平日里时常供奉活畜,每逢捕猎时会进行大规模的活祭,利用活人的鲜血将烛九阴引出地底。 仔细一想,他们现在进行的不正是捕猎烛九阴的活动吗?按照历史惯例,得先进行活祭。 乔野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对林甘蓝讲:“不过,你可得考虑清楚啊,一来这条烛九阴被困在金字塔里上千年,它还喝的惯人血吗?二来,这可是埃及人民的地盘,他们喂养出的烛九阴也有活祭的惯例吗?” 一番话,说得林甘蓝莫名其妙:“乔野,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她哪里想得到堂堂乔大少也有脑洞大开的时候,把他连拖带拽扯到角落,取出一条绳子,自己擒了一头,扔给他另一头:“别磨磨蹭蹭了,抓紧时间,打个绳套。” “绳套?套什么啊?多大啊?活结还是死结啊?” 乔野一头雾水,一瞬间脑袋上冒出无数问号,刚问过,脑门就挨了林甘蓝一个爆栗:“乔大少,关键时刻怎么脑子进水了?当然是套烛九阴啊!你就比划着它的脑袋大小打个死结,不对,比它脑袋再大些,不然它钻不进去。” 乔野“哦”一声,乖乖照办。绳套打好交给她,他才忽地心生疑问:她和厉晋远居然打算让凶残暴戾的烛九阴乖乖钻进绳套里?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林甘蓝和厉晋远比烛九阴更凶残暴戾! 林甘蓝径直忽略了奇奇怪怪的乔野,将绳子系在甬道天花板固定住,绳套打结的那端则利用铁丝巧设机关,嵌在了石门上方。 她朝厉晋远高喊:“准备好了。” 厉晋远没有回复。他和烛九阴缠斗许久,仗着身体灵活,还有手电筒的光芒护身,仍是受了蛇尾好几下鞭笞,粗看没伤口,其实身体各处都泛起了淤青。略一分神,等待他的可就不是横扫的蛇尾了,而是大张的血盆蛇口。 他左腾右挪,有意识将烛九阴往石门方向勾引。烛九阴虽然是上古神兽,但比不过人类智商,兜兜转转,还是被引到了石门附近。 厉晋远目测角度差不多,和林甘蓝遥遥比划个手势,深吸一口气,提步上前。先用手电筒直射烛九阴的独眼,激怒它之后扭身往石门跑去,几步飞踏上去。 烛九阴厌火,连带也讨厌光,长期生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地底,被厉晋远大喇喇一照,愤怒暴躁席卷了它。 它高扬头颅,蛇尾暴躁地摇晃,闷头直冲。 巨大的蛇身飞跃半空,林甘蓝估摸着石门开启的速度,扳动了开门机关。 伴随石门的开启,厉晋远犹如一片落叶般借助冲劲飘了进去,长臂一伸,扣住了石门的边沿,阻止了往石门内飞坠的趋势。 石门内,木乃伊循着声响大踏步冲过来。 厉晋远没敢耽搁,身后是烛九阴冲袭而来的阵阵阴风,奋力反身往外挤。 但他没想到木乃伊的位置距离石门不远,到达面前所用的时间比想象中更短,他已经尽力快了,但抽身而出的最后一刻,还是被木乃伊攥住了脚踝。 行云流水的动作忽地一滞,厉晋远吊在半空,犹如被扯断了线的风筝,失了准头。 林甘蓝狠狠吓了一跳,失声唤他:“阿远。” 石门前方,烛九阴快到了,前后两个怪物夹击,厉晋远成了汉堡包中间那片肉。 林甘蓝左右四顾,没有其他武器,干脆拔出了匕首准备冲上去跟烛九阴肉搏。然而她只有一个人,就算拦住了烛九阴,也没法帮他抵抗木乃伊。 厉晋远的脚踝被木乃伊紧紧握住,倒吊在半空,完全使不上劲。她除了担心,似乎再做不了什么。 她心急如焚,忽听身侧响起一抹清亮的男声:“你去对付烛九阴,我帮阿远拔出腿。” 是乔野。 她再不拖延时间,提一口气,猛冲过去。 小小的匕首在巨大的烛九阴身前压根不够看,但她双目灼灼,毫无一丝惧意。 第450章 二选一的简单题 第450章 二选一的简单题 “蓝蓝,走!” 厉晋远一声凶喝,他和烛九阴缠斗良久,没人比他更清楚烛九阴的凶残狠厉,连他都落了下风,更何况身娇体软的她? 厉晋远急似火烧,偏木乃伊握住他的脚踝不放。他一狠心,另一只脚往木乃伊的虎口处猛蹬,借助这股力量,凌空将身一扭,硬生生让脚踝在木乃伊的大掌中翻了个身,撬开了更大的空间。 只是一声脆响,剧烈的痛铺天盖地自脚踝涌上。 他知道,这伤定比骨折更严重,但他顾不得了。 单手抠住石门边沿,用力往后拉拽,趁木乃伊还未回神,把自己送出了石门。 木乃伊低头一看,不过刹那功夫,大掌中空空如也,顿时暴怒,大踏步向门口冲来,每一步都挟裹着震天撼地的气势。 厉晋远似溅落的一颗水珠,坠在地上,那只受伤的脚稍一用力,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沿着四通八达的神经脉络传遍全身,提不起一点力气。 他只得寄希望于林甘蓝:“蓝蓝,关门!” 完整说起来,他的原话应该是:把烛九阴引向石门,借助石门关合的力量,卡住烛九阴的同时,也及时封锁木乃伊逃出的通道。 但时间紧急,他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关门”! 他只能寄希望于林甘蓝听懂了。 下一刻,林甘蓝从烛九阴面前飞速弹开,抓紧一分一秒,拔腿向石门旁边的机关狂奔。 手指轻轻一摁,石门缓缓启动闭合,而厉晋远还挡在石门前,勾引着烛九阴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待它到了近前,厉晋远矮身就地一滚,从它的蛇身下方滑过。 滑腻冰凉的蛇身擦着他的肌肤而过,烛九阴收势不住,蛇头冲进了半合的石门,卡住了。 经历了上千年时光洗礼的机关,依旧管用,石门的推力难以阻挡。但烛九阴到底是一条巨蛇,具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力气,与之抗衡。两者,竟硬生生地抵住了,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石门,难以再关闭一寸,烛九阴,却也难再退出一分。 石门的空隙由烛九阴的巨大头颅填补了,晚一步抵达石门的木乃伊丧失了出来的机会,只能被继续封在厅室里。 木乃伊暴怒,喉咙里发出“呜呜啊啊”的咆哮声,扑上去,有力的双掌冲着烛九阴巨大阴鸷的三角形蛇头一顿狠挠。 烛九阴疼得粗长蛇尾剧烈翻滚,扬起漫天尘土,打落了无数碎裂砖块。它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蛇口大张,尖牙狠狠扎进木乃伊的手掌,却咬不出半分血肉。 两强厮杀,场面之凶残血腥,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瑟瑟发抖。 冯媛媛甚至抱紧了双臂,一个劲儿往乔野的怀里瑟缩。 林甘蓝最先回过神,奔到厉晋远身边察看他的伤势。只轻轻一碰,厉晋远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咬唇:“伤到神经了,恐怕会比较麻烦。” 厉晋远的额头疼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却紧抿着薄唇,不肯呼痛一声。深呼吸了好几次,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如往昔的沉稳:“趁现在,我们走。” 现在的他们缺医少药,林甘蓝只得狠狠咬牙,招呼乔野扶住另一边,搀着他快速离开这个地方。 “走得累了,咱们休息会儿,成么?离石门已经很远了,就算巨蛇和怪物从石门里钻出来,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找到我们。”苟雄佝偻着身子,落在后面,一脸痛苦地朝他们找招手。 林甘蓝和乔野互望了一眼,顾念厉晋远的伤势,喊了停:“原地休息五分钟。” 把厉晋远扶到墙角,林甘蓝脱下他的鞋子,观察他的伤势。 脚踝处红肿如馒头,隐约可见青筋暴起,在战术手电筒的照射下泛着点点乌青。厉晋远脸色煞白,额间布满了汗珠,刚擦掉,又漫上细细密密的一层汗。 他紧闭着双眼,头微微向后仰,神情痛苦,却一声不吭。 林甘蓝的心犹如坠了一块铅,死沉死沉,甚至忍不住担心木乃伊的爪子该不会有毒吧。 正想着,苟雄走上前碰了碰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林小姐,你来,我有话跟你讲。” 什么事,搞得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林甘蓝心里起疑,还是跟他去了。刚走出几步开外,苟雄就忍不住问:“林小姐,那位厉先生的伤势怎么样?” 林甘蓝不疑有它,一五一十讲了:“不太乐观,可能伤到神经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出去。” 苟雄皱了皱眉,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态,清了清嗓子,故作友好地同她商量:“林小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甘蓝睨他一眼:“那就别讲了。” “哎?”苟雄一下子愣住了。 “我说不让你讲,难不成你就真的不讲话了?你其实早有决定了,却非要表现出一副‘你求着我讲’的姿态。”她拧眉,满是讥嘲,“苟教授,你这样儿真虚伪。” “我……”苟雄在学术界是泰山般的地位,多年来只有他教训学生的份儿,没想到今日居然因为随口一句话反被林甘蓝教训了。 林甘蓝抬手看表,颇不耐烦:“我之前说了,原地休息五分钟,现在还剩下两分半。苟教授有什么话,请抓紧时间说吧,过时不候。” 尽管苟雄是她的任务目标,但知道了他的文物盗贼身份,她也拿不出什么好脸色相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苟雄很明白这个道理,鼻子里哼哼两声,到底没发作,老老实实讲:“厉先生的伤是不是会拖慢我们逃生的脚步?” 林甘蓝咂摸出味儿,他似乎并不是担心厉晋远,而是另有所图,戒备地反问:“你什么意思?” 濒临撕破脸的边缘,苟雄也不再藏着掖着,将想法和盘托出:“不如我们把厉先生留在这里,咱们先出去,之后再找人进来救他。” 他说完,小心翼翼去瞧林甘蓝的脸色。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林甘蓝居然没生气,素净白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久了,甚至瞧出几分笑意。 涟漪般,一点点扩散。 他看得呆了,眼中只有两瓣红唇微微开合,清亮的声音响在耳畔,悦耳如天籁。 “你是说,我们丢下厉先生,自个儿逃了?” 苟雄狠狠摇头:“怎么能是丢下厉先生呢!我们这是战术撤退,抓紧时间先出去,再找专业的救援人员来救他,总比我们被拖累一直走不出金字塔好吧?” 他说得振振有词,可林甘蓝的面色却渐渐阴沉:“苟教授,你大概忘了,我和厉先生就是前来救你的援兵吧。除了我们,哪还有什么援兵?” 心里那点小九九被戳穿,苟雄居然没半点愧疚,腆着脸皮笑一阵,继续为自己开脱:“林小姐,你可别误会,你们救我这份恩情,我肯定会记得。出了金字塔,我就向上级汇报。不过,你也知道这座金字塔里危机四伏,我们待在里面的时间越长,就危险。如果暂时把厉先生安置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我们的行进速度会大大增加。” 想了想,趁林甘蓝还没回话,苟雄继续游说:“出了金字塔,至少我们还能向亚历山大警方求助。人多力量大,能尽快给厉先生安排最好的治疗。” 话毕,林甘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时间仿佛在刹那静止。 苟雄等了许久,他以为林甘蓝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了一抹百灵鸟般的清亮声音:“苟教授,你我今儿算是见识了,您的算盘可是打得贼精啊。亚历山大警局会不会管索达金字塔内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菲尔德集团仗着官民勾结,才敢在索达金字塔内作威作福,亚历山大警局自然是偏向他们的。 三番五次的劝告都没能奏效,苟雄舔了舔干裂的唇,目光凶狠似饿兽:“我和他中间,只能选一个。反正我是不会和他待在一个队伍里的,免得被拖慢脚步,我还不想死在金字塔里!” 苟雄鼓起勇气,设想过好几种林甘蓝会有的反应,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林甘蓝回眸,居然灿然一笑。 “苟教授,你到底哪里来的勇气跟他比?你是哪块小饼干,能跟他比?” 第451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第451章屋漏偏逢连夜雨 你算哪块小饼干? 林甘蓝的话一遍遍在耳畔回响,清凉悦耳的声音落在苟雄耳朵里,分外刺耳。 苟雄气得咬牙切齿:“姓林的,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别给脸不要脸!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你和他不过是上头派来寻我的虾兵蟹将而已,真当自己是精英了?我若是不跟你们回去,看你到时候怎么交差!” 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林甘蓝抱住双肩,轻笑:“行啊,苟教授这么有骨气,那就自个儿走吧,我绝不挽留。我只求你别死乞白赖地缠着,倒真像一只狗熊了。” “你……”苟雄手指微抖,“你难道就不怕回去没办法交差吗?把我平安带回去,可是你们的任务目标!” “换作别人,我肯定是想努力完成任务的。可惜,是苟教授啊!搜刮世界各地珍贵文物还振振有词的苟教授,无视他人生命一心自私的苟教授!你这样的人,活着才是浪费社会资源吧。”林甘蓝毫不留情面,一字一句犹如针刺。 她不过逞一时口快,心里很清楚苟雄那么怕死,才不敢丢弃他们带来的资源,独自离开大部队! 果然,苟雄虽然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双目迸出凶光,但再没提“离开”两个字了。 她抬手看表,一脸无所谓:“五分钟到了,该启程了。” 说罢,她完全当苟雄不存在似的,扭头招呼乔野和冯媛媛:“该走了。” 乔野一直盯着她和苟雄,见状凑上来,压低声音问:“那只狗熊跟你说什么了?肯定没什么好话!” 自从见到真人后,乔野就对这位所谓的学术泰斗幻灭了,不由猜测道:“是不是想把阿远撇下?” 林甘蓝多打量他两眼,没想到乔野脑瓜子还挺灵活,一下子就猜中了。但索达金字塔内危机四伏,须得他们齐心协力才能走出去,林甘蓝不想激化队员间的矛盾,随意两句敷衍过去。 乔野半信半疑,看向苟雄的眼神依然充满了戒备。 厉晋远的伤势比想象得更严重,也不知木乃伊的手掌是不是细菌丛生,他的脚踝开始发黑蔓延,整个人也开始昏昏沉沉。 林甘蓝心里着急,尽量维持面色平静,只是扶住厉晋远的手微微颤抖,出卖了她的心情。 乔野扶住另一侧,注意到她的神色,再瞥一眼落在后头的苟雄和冯媛媛,安慰道:“阿远会没事的。这么多年,他没少在枪林弹雨里穿梭,曾经被子弹穿胸而过,可你看,他现在不还活得好好吗?听说厉老太太给他算过命,命可硬了,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林甘蓝挤出一丝笑:“希望他这次也能化险为夷。” 厉晋远到底是个一米九的大汉,饶是他们俩身体素质不错,一左一右扶住他也吃力,没走几步就开始沉默,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支撑他了。 厉晋远陷入半昏迷状态,双眼微阖,眉头时不时皱起,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们身上。走了一段路,眼看她撑得勉力,乔野主动请求休息。 苟雄甩着双手,鼻子里哼哼:“才走几步路就不行了?就这种速度,我们怎么能出去?我看呐,真要为了有些人的一己私欲,被困死在这个地方。” 他借口有伤,抢下最轻那只背包,就连冯媛媛的负担都比他重。 林甘蓝十分看不上他这幅样子,目光越过他径直看向冯媛媛,招呼她过来,一块儿分食物。 虽然很不喜苟雄,但林甘蓝也没打算饿死他,照旧也分了他一份,矿泉水和压缩饼干。苟雄皱巴一张脸:“就这么点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金字塔,林甘蓝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供给的食物仅够大家吃个五分饱。 这个道理,苟雄未必不懂,他的事事发难更像是对林甘蓝的一种报复。 林甘蓝轻笑,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伎俩?真以为寥寥几句,她就会生气?也太看不起她了。 她勾唇,笑眼弯弯。昏暗的金字塔甬道里,乌发雪肤格外亮眼,看得苟雄微微失神,然而她出口的话却冷硬如冰:“不想吃也没关系,正好缺食物,我还不想浪费在伪君子身上。” 说罢,她伸手去捞,故意放慢了速度,苟雄反应迅速护住了面前那份食物,瞪她一眼,嘟囔着“给我了那就是我的”,转身到另一边去吃了。 她回头,正好撞见冯媛媛一脸为难,她大约也没想到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教授,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居然是这幅样子,眼眶微润,显然大失所望。 她抚了抚冯媛媛的肩头,脸上的笑容温暖如朝阳,仿佛无声抚慰。 冯媛媛吸了吸鼻子,忍住哭意:“我跟你们一块儿走吧。刚才一路上,教授都在劝我甩掉厉先生,我……我真没想到他居然是个自私到毫无底线的小人!厉先生是为了救他才进入金字塔,才会重伤成现在这样,我不会丢下他不管的,我也实在不想再听教授那套鬼话了!” 她一贯是个在家听父母话,在学校听老师话的乖乖女,难得遵从自己内心,勇敢做了一回决定。 “跟你们分开后,我们一路往前就遇到了困住木乃伊的厅室,根据我的推测,出口距离这里顶多五六公里,走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出去了。”林甘蓝没再提苟雄,换了种方式安慰冯媛媛。 果然,冯媛媛的脸色一下子雨过天晴:“真的?” 就连苟雄也凑上来:“你知道出口的路就早说嘛,早知如此,不如多分点食物给大家,吃饱喝足了一鼓作气就走出去了。还休息个什么劲儿啊?就五六公里,走走就出去了!” 他说得轻松,身无重物地走上五六公里自然不费力,可林甘蓝和乔野扶着一个半昏迷的大男人,冯媛媛主动背负了林甘蓝那份背包,谁都没他十分之一轻松! 不过,出口不远的消息犹如悬在毛驴眼前的那根胡萝卜,红红的身子,绿绿的缨子,鲜翠欲滴,引得乔野和冯媛媛也精神大振,草草吃完压缩饼干就启程,连休息都免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一行人沿着甬道走了许久,别说五六公里,以林甘蓝的推测,七八公里也应该有了,然而一直没遇到出口附近那间插了曼珠沙华的国王室。 乔野抹了一把淋漓的大汗,厉晋远的半边身子搭在他肩上,将他原本挺直的背压出了一点弯曲的弧度。他狠皱眉头道:“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怎么走了这么久也没到出口附近?” 冯媛媛也附和:“我记得咱们进入金字塔不远就遇到了一间厅室,教授的地图上标注是‘国王室’,里面有一个空棺木,还堆了些瓶瓶罐罐,插了一支盛开的曼珠沙华。出了那间厅室,是一条直长的甬道,足有两百米才拐弯,我和乔野就是在那条甬道中段遇到了翻转的石板机关。” 她一边讲,一边回忆,语气渐渐笃定:“林小姐,你看着四周,跟我们进入的地方根本就不一样!弯弯曲曲,如迷宫一样,哪里有两百米的直长甬道?” 林甘蓝静静听着,细眉狠狠拧住:“难不成,真如你们听说的那样,金字塔里的地形是会变化的?” 菲尔德集团的人曾经说漏嘴,让乔野知道了金字塔的地洞会移动,以此类推,会不会能移动的不止是地洞,而是金字塔内所有用石块砌成的地方,包括狭窄的甬道? 她的猜测一出,大伙儿顷刻如泄了气的皮球,前一刻还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一刻全都倚着墙角长声叹气。 乔野几乎崩溃:“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真走不动了!” 他怀里,一边靠着厉晋远,一边拥着冯媛媛,初看还以为“人生赢家”。近看,一脸颓然。 苟雄窝在角落,阴影掩住了他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竟然出乎意料地没向林甘蓝发难,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甘蓝的脑子里也一团浆糊,她估算了一下外界的时间,已经是深夜了,呼出一口气:“辛苦了一天,大家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开始找路。” “乔野,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咱们轮换来。” 金字塔内危机四伏,必须有人看守。两人轮换,至少能休息两三个小时,恢复一些体力。 她的话音刚落,苟雄自告奋勇:“我好歹也是队伍一员,我也参与守夜吧。你一个小姑娘,还是多睡会儿。” 林甘蓝不理会他的示好,一口回绝:“不用了,苟教授身上有伤,我们应该照顾你。” 冯媛媛发誓,她听见林甘蓝压低声音讲了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可惜,苟雄拿她没办法,林甘蓝不松口,谁都不会买他的账。 上半夜,乔野看守,林甘蓝倚着墙角很快就入眠了。睡到半途,忽然惊醒,抬手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了,乔野却还没叫她换班。 林甘蓝心头一激灵,睡意顿时消了大半,环视一周发现乔野倒在几步之外的地方正睡得香甜。 他身边,倚着熟睡的冯媛媛和昏迷的厉晋远,唯独少了苟雄。 林甘蓝心底涌起不详的预感,翻身找了一圈背包,却发现除了压在自己身下那只,其余的背包里食物和水都不翼而飞了。 没了出路,没了食物和水,林甘蓝濒临崩溃,老天爷这是替她关上了一道门,再钉死了一扇窗。 前路茫茫,林甘蓝眼前已经没有了光。 第452章 特殊食物 第452章 特殊食物 乔野是被一巴掌扇醒的。 他捂着脸颊,眼神还茫然,声音凶狠:“谁?谁打我?” “你姑奶奶!”头顶上方响起一抹清凉悦耳的女声。 他猛地坐起来,眨巴眨巴眼睛:“我没有姑奶奶啊。” 下一刻,他的额头就挨了两下狠敲。 乔野连呼两声“哎哟”,瞌睡虫全都跑散了,他揉着额头,脖颈上扬,眼帘里映出一张白净清丽的脸,细眉杏眼,挺翘的鼻尖,形状优美的朱唇,覆了一层薄怒的冰霜。 他语气迟疑:“林……甘蓝?” 似乎没办法把眼前这张脸和刚才那一声狠厉的女声联系到一起。 乔野咽了咽气,满头雾水:“林甘蓝,你干嘛打我?” “打你?这还算轻的,我要是手里有刀,早把你卸成八块了!” 在凶巴巴的林甘蓝面前,平时耀武扬威的乔大少显得格外像一只娇弱无辜的小白兔,睁着迷茫的双眼:“为什么啊?我做错什么了?” “昨晚临睡前,我怎么交代你的?”林甘蓝丝毫不被他的神情蛊惑,咄咄逼人。 “你说,让我看守上半夜,你看守下半夜。还悄悄嘱咐我,看紧了苟雄,说他这个人不地道……”他一拍脑门,似乎想起了什么。 “现在想起来了?你瞧瞧,你昨晚上都做了什么事?”林甘蓝把其他三个背包拨拉到他面前,掀开一看,空空荡荡,除了一根十字镐和几条绳子,最重要的食物和水全都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乔野大惊失色,翻身站起来。 起身太猛,他差点一个滑步跌在地上,顾不得狼狈的形象,他慌忙稳住身形半个身子几乎扎进背包里,一一察看过,确实没了食物和水。 他颓然跌坐地上,仿佛丢尽了三魂七魄,失神的双眼看向林甘蓝:“怎么会这样?” “我还想问你呢!”林甘蓝没好气,“我醒来的时候,苟雄就不见了,你倒在旁边睡着了,你说说看,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她心里明镜似的,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多半是苟雄使了什么计策,把背包里的食物和水都搜刮走了。她的背包压在身下,估计苟雄怕惊动了她会功败垂成,所以才逃过一劫。 乔野竭力回忆:“昨晚,你睡了之后,苟雄忽然醒过来,说他睡不着找我攀谈。我记着你的话,就算他要求代替我守夜,我也没答应,一直敷衍他。后来,他说到了媛媛……” 刹那间,他的脸一路红到了耳根子,三分羞涩七分愧疚,连声音都低了好几度:“他说起媛媛的事,我一时没把持住,就跟他聊了起来。” 林甘蓝拧眉,苟雄可真不简单,发觉乔野对他有戒心之后,居然还有办法引他上钩。 “后来呢?” “后来,我们说到行头上,忽然眼前一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靠,现在想来,应该是他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之后,一拳打在了我后颈上,把我打晕了。” 乔野懊悔不已,然而为时已晚。 他悄悄觑着林甘蓝的神色,似自知犯错的小孩儿,耷拉了眉梢嘴角:“林甘蓝,都是我的错,我对不住你和阿远,也对不住媛媛。”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林甘蓝咬牙,暗恨自己也大意了,早看出苟雄心术不正,就应该多留个心眼。造成现在这种局面,她也有一份责任。 乔野也恨得牙痒痒,拳头捏得咔哧咔哧响:“那只狗熊如果落在我手里,我一定要他好看。” 话刚出口,就被林甘蓝泼了冷水:“那也得你能活下去才行。” 被困在金字塔里,没了食物和水,就算大罗神仙也难脱困。 乔野一下子软成了一团棉花,吸了吸鼻子:“我对不起你们三个,我现在就去找食物和水。如果我真害你们死在了金字塔里,下辈子我做牛做马补偿你们。” “下辈子,再说下辈子的事。况且,我也不需要什么牛马。” 乔野被她噎得无话可说,脖颈一扬,也够硬气:“那你说,要我怎么补偿?” 林甘蓝仿佛变戏法般,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两瓶矿泉水和两袋压缩饼干:“惩罚就是,这点矿泉水和饼干,没有你的份。” 说罢,她甩了一份给冯媛媛。 乔野微微一愣,以为她会大发雷霆,谁知她只是戏谑了一句,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 他咽了口水,喉结微微滚动,挪开眼:“不吃就不吃吧,反正我也不爱压缩饼干那个味儿。” 冯媛媛拉了拉他的衣袖,在林甘蓝眼皮子底下遮遮掩掩,舍不得饿着他:“我分你一半。” “不要。”乔野很有骨气,一口回绝,“我犯了错误,就该收到惩罚,才不是那种没责任感的男人!” 冯媛媛一噎,“责任感”三个字猛然勾起了她的回忆,以为乔野还计较她在地洞里曾经数落他没责任感的那番话,转过脸,眼眶湿润了。 诚然,她一开始被乔野的风流倜傥吸引,心底存了些好感。后来发现他身上残存的纨绔气息,可那颗心已经不由自主地爱上了乔野,便忍不住开口说了两句。谁曾想,乔野似乎牢牢记住了。 她不是嫌弃的意思,正因为爱他,才忍不住想他变得更好。 冯媛媛又气又急,千万句辩解的话堵在唇间却出不了口,索性抹了抹还没来得及落下的眼泪,赌气似地也不理他了。 “放心吧,不会饿着乔野的。我准备了其他东西给他。”林甘蓝还以为冯媛媛在担心,连忙说道。 “是什么?” 乔野和冯媛媛异口同声,都有些好奇。 “喏。”林甘蓝轻巧一声,展开了松松握住的拳头,仿佛变魔术般突然冒出了一个白色的塑料口袋。 透过朦胧的乳白色,隐约可见里面散落了一些黑色颗粒,塑料口袋的可见度有限,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巨大的好奇吸引了冯媛媛,她暂时把那点不开心抛在了脑后,伸手接过白色塑料袋,探头往里看:“林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啊!” 打开塑料袋的瞬间,冯媛媛吓得花容失色,没说完的话淹没在了一声尖叫里。 白色塑料袋里盛装了一堆蚂蚁和蜘蛛,看样子还是活的,在袋子里胡乱爬着。冯媛媛胆子小,尤其害怕这些爬行昆虫,惊得手抖,猛地抛出了塑料袋。 林甘蓝精准地捞住,神色微凝:“这些东西可不容易捉到,弄丢了,就只好让乔野饿肚子。” 冯媛媛微微侧头,不敢直视装了昆虫的袋子,惊讶道:“林小姐,你没开玩笑吧?真想让乔野吃这些虫子?” “我哪里像开玩笑的样子?”林甘蓝鼓了鼓腮帮子,尽量沉缓了语气解释,“放心吧,这些蜘蛛和蚂蚁都是没毒的,可以吃,而且富含营养。” 乔野胆子稍大些,但看着袋子里乱爬的蜘蛛和蚂蚁仍有些头皮发麻,一脸难为情:“林甘蓝,必须吃这些虫子吗?” “也可以不吃,那就饿着呗。” 乔野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狠狠扭过头:“那……先放着吧,我现在不饿。” 说罢,肚子应景似地发出一阵轻微的“咕咕”声。 林甘蓝莞尔一笑,收起口袋:“行。” 乔野陡然松了一口气,让他这个堂堂乔大少吃虫子?自个儿心里那关就过不去! “我还有几颗豆子,分给你吧,张嘴。”林甘蓝走出几步,忽然回头看向乔野。 自从厉晋远陷入昏迷,林甘蓝俨然成了小队的新任领袖,连带她的话也添了几分信服力,乔野下意识地张了张嘴。 一个黑色的小点在半空划出弧线,精准落入了乔野嘴里。 上下牙齿一咬,脆生生,有些许汁水溢溅出来,跟豆子的口感完全不一样。 乔野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不可置信:“这……是什么?” 林甘蓝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口感还不错吧?开了个头儿,也就没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们被困在金字塔内,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寻到出路,又只剩了这么点食物和水,三人完全不够分。为了保命,她也顾不得乔野的喜好了。 反观乔野,得知吞下的是虫子,奋力想吐出来。可刚刚吞得太快,现在扼住喉咙也吐不出了,憋得一张俊脸青紫。 “放心吧,咽下去不会有事的。喏,水和饼干分你一半,虫子分我一半,别说我不够一视同仁。”林甘蓝叹口气,“别怪我,我只想带着你们走出去。” 她回眸,目光落在厉晋远身上,温柔似春夜的月光,充满了无限爱意。 第453章 再相遇 第453章再相遇 万事开头难。 乔野吞下第一只蚂蚁,发觉味道居然还不错,起初的抗拒已打消大半,看向装虫袋子的眼神也少了几分惊恐。 不过林甘蓝说到做到,并没让他一人吃虫子,把自己那份食物和水分了一半给他。 前路漫漫,但总归要迈出步伐前进,才有出去的希望。 没了来时的路,便寻出一条新的路。 林甘蓝和乔野一左一右,仿佛两尊护法似的,扶住厉晋远踽踽前行。冯媛媛背着包跟在斜后方,肩负了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职责。 金字塔里暗无天日,林甘蓝只得依靠腕间的手表估算,大约走了一整日,却依旧毫无头绪。索达金字塔像个没有出路的迷宫,他们逃离木乃伊的厅室并不远,可依着原路小心翼翼返回去,却不见了熟悉的石门,连带烛九阴和木乃伊也不见了。 他们走啊走,走得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身躯疲乏得恨不能整个儿浸泡在热水里舒缓一番。可抵在他们面前的,只有曲折幽长的甬道,只有冰冷陈旧的石墙。 冯媛媛弯了弯嘴角,似自嘲:“咱们像不像西游记的取经四人组?跋山涉水,大雷音寺却渺渺无踪。” 林甘蓝顺着她的话头活跃气氛:“那还差一匹白龙马。” 她的话音刚落,耳畔隐隐约约传来呻吟声。 乔野皱了皱眉头,提高警惕:“难不成说曹操曹操到?老天爷瞧咱们可怜,送咱们一匹白龙马?” “不对。”林甘蓝一脸凝重,仔细分辨,“是人。” 人? 一听是人,乔野和冯媛媛更紧张了。 自从进入金字塔,他们一路上遇到的人要么是胆大包天的绑匪,要么是道貌岸然的自私鬼,都不是什么善茬。 他们正处在一道三岔路口,林甘蓝抿了抿唇:“过去看看。” “甘蓝,如果是坏人……”冯媛媛拉住她衣袖,欲言又止。 生死关头的相依相偎,加深了彼此的距离,她已经不再那么见外地唤她“林小姐”,而是不知不觉改成了更亲密的称呼。 林甘蓝反手轻拍她的手背,话语温润,莞尔一笑:“放心,我会护你周全。咱们食物和水都不多了,必须尽早出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她微扬下颔,有一句话没出口,任凭是谁,想坑他们还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林甘蓝将厉晋远的左肩交给冯媛媛扶住,接过了她身上的背包,循着声音择了三岔路的其中一条,小心翼翼接近。 冯媛媛平日娇生惯养,是个连个瓶盖都拧不开的软妹子,正值生死关头,一点不娇气,使出吃奶的力气扶住沉重的厉晋远,咬紧牙关不肯叫一声“遭不住”。 乔野把她的忍耐看在眼里,英俊的脸庞纹丝未动,心头却忍不住担忧。索性将厉晋远的身躯往自己这边倾斜,让他的体重大半落在自己身上。 “谁要你帮忙!”冯媛媛轻哼一声,还有点小脾气。 “我怕你把阿远摔着了,才不是帮你。”乔野沉声,把头扭向另一侧,也不肯拉下脸承认。 两人斗嘴的时候,林甘蓝已经接近了声源位置,唤了一声:“苟雄?” 三分犹疑,六分惊讶,还有一分凝重。 冯媛媛五味杂陈。 她想过无数次和苟雄再相遇的场景。 也许大家都平安离开了古怪的索达金字塔,回到了熟悉的校园,在课堂上四目相对;也许他们都没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金字塔,在大部队援救的时候碰面,掩不住的尴尬表情;也许…… 但她没想过,不过一天就再次相遇。 更没想过,偷走了他们大半食物和水的苟雄教授,自私自利又老谋深算的苟雄教授,居然会沦落到濒临崩溃。 他盘腿跪坐在墙角,一身灰头土脸,头发散乱,浑浊的双眼盛满了惊惧,哪里还有半点翩翩君子的风范? 刹那间,她还以为认错了人。 可拨开散乱的头发露出那张熟悉的脸,心底有个声音理智地告诉她,没错,这就是苟雄。 她掩唇,微微咋舌:“他……怎么变成这样?” 林甘蓝半蹲身子,察看了苟雄周身:“只有一些淤青、划痕,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再掀了掀眼皮,她冷哼:“苟雄,别装了,你没疯。” 然而,苟雄仿佛完全听不懂她的话,张开双臂作势拥抱她,脸上的笑容混杂了惊恐和欣喜,格外诡异。幸而林甘蓝身手敏捷,迅疾地侧身,躲开了他的熊抱。 苟雄扑了个空,脸朝下趴在甬道地面,柔软的脸颊和坚硬生冷的石面“亲密接吻”,冯媛媛心软,听见碰撞的声音立时闭上了眼不忍心看。 但苟雄仿佛不知痛,结结实实地摔一下,转瞬又扬起头,嘟起嘴巴向林甘蓝索吻,一副浪荡子的轻薄样儿。 在冯媛媛的厉喝声中,林甘蓝抿唇,一巴掌迎上去,径直把苟雄的脸打歪到一边。 苟雄这回似乎感觉到痛了,嘴巴一咧,压一压眼角,泪珠子跟不要钱似地滚下来。他弹起身,离林甘蓝远了些,掉头想跑,嘴里还软绵绵地嘟囔:“不跟你玩了。” 冯媛媛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气质文雅的教授吗? 她不由怀疑:“甘蓝,他不会真的疯了吧?” 林甘蓝哼一声,越是自私自利的人,越会保护自己。想当初,苟雄死里逃生被困在密室依然态度平静,怎么会突然就疯了? 她垂头,嫣红的唇轻翘:“我有办法验证他是不是疯了。” 说罢,她伸长了腿,脚踝一勾,把苟雄绊倒在地。尔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上去,一只手扼住苟雄的咽喉,另一只手摁了腕表侧边的按钮,弹出一根细针,捻在手里,锋利的针尖对准苟雄的眼睛。 她冷声道:“疯了的人不会感知到危险,无论我的针对准再近,他都不会躲开。如果他躲开了,呵,那就说明他并非真疯。” 冯媛媛听得一愣一愣,直觉哪里不对劲,可林甘蓝的语速太快,语气太笃定,她一时分辨不出。 林甘蓝的手很稳,一寸一寸接近,针尖闪烁着冷光,和眼珠的距离也渐渐缩短,眨眼间不过几厘米了,可苟雄完全没有闪躲的意思,似乎对尖针很感兴趣,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兴致勃勃地研究着。 冯媛媛的心高高悬起,再受不了这种折磨,奔上去夺过了林甘蓝手里的针。 “甘蓝,他完全没躲,已经足够验证了吧?难不成你还真相戳瞎他的眼睛?” 乔野在一旁小声碎碎念:“他这种人,自私又自利,只爱惜自个儿的小命,完全不把其他人的命当回事,戳瞎了眼睛也活该。” 冯媛媛听见了,瞪他一眼。 林甘蓝收回尖针,笑容灿烂:“我已经知道了。他没疯。” “哎,没疯?” “不是说不躲开,就是疯了的表现吗?” 林甘蓝步步逼近,苟雄退到了角落,再无路可退,被困锁住。他的脸上仍是一派天真好奇的神色,犹如不谙世事的孩童。 她的声音清冷似天边倾泻的月光,凉透至心:“那番话,我是故意说给苟教授听的。许是太惊慌了吧,堂堂脑外科泰斗竟然信了这种话。其实,人就算疯了,也有对危险最基本的感知,苟教授,你的不躲开实在是太刻意了。” 她直直地望住苟雄,目光平静而澄澈,显然对自己的结论很自信。四目相对,许久,苟雄居然抖了抖衣襟站直了身体,笑容和煦:“这么快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我们无恙,可惜,你有恙在身。” 话音落的刹那,林甘蓝大踏步向前,一只手长驱直入,攥住了苟雄的咽喉,直取他的命门。 不过短短片刻,苟雄的面颊憋成了猪肝色,张大了嘴,呼吸艰难,仿佛搁浅在岸边的鱼儿,濒临死亡。 第454章 鬼打墙 第454章 鬼打墙 “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 苟雄感觉肺里的空气几乎挤干了,费尽全身力气才艰难挤出半句话。 他的意识渐渐稀薄,眼前那张清丽素净的脸有了重影,远近重叠,如隐没在淡雾间的远方山峦,越是睁大了眼睛,越是令人看不清楚。 就在他以为死亡即将光顾的时候,林甘蓝忽然撤手了。 她的松手,就如她突然出手一般,快速而悄无声息。 苟雄陡然失去支撑,身形趔趄,猛地往地上栽去,幸而冯媛媛扶住了他。 他倚着石墙,大口大口喘气,伴随着一阵猛咳,脸色渐渐从猪肝色转成了鲜红欲滴,跟熟透的番茄似的。 林甘蓝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拂了拂手,仿佛接触过他的地方有什么脏东西,面带厌恶:“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苟雄掀起眼皮,瞄她一眼,继续认真地咳嗽。 林甘蓝微微眯眼,黑白分明的杏眼卷起盛怒的风暴,平静的声调透出淡漠的清冷:“苟雄,我没工夫跟你绕弯子,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清楚。若你骗了我,就凭你偷走食物和水的事儿,我就有一百种方法弄死你。” 一字一句,苟雄听得心惊。 这些年,为了捞到世界各地的珍宝,他跟各式各样的人都打过交道,听出了林甘蓝话里的狠决。 她没开玩笑。 她真做得出。 苟雄惯会见风使舵,立刻换了态度,低头认错:“是我不该悄悄走掉,离开大部队。那时候我又饿又渴,一念之差就多拿了点食物和水,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的一时糊涂吧。” 他聪明,三言两语就淡化了昨夜的错误,且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只不过走在路上不小心踢了林甘蓝一脚那么简单。 可林甘蓝不上这个当,毫不留情地戳穿:“大家同被困在索达金字塔,你偷走别人的食物和水,就是断绝了别人的生路!” 苟雄赔笑:“你们现在不都好好的吗?喏,剩下这点食物和水,我都交出来,行了吧?” 他解开背包,恋恋不舍地掏出一瓶水和一包压缩饼干递出去。林甘蓝睨他一眼,劈手夺过背包,哗啦啦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除了苟雄交出的那一份,还有其他的食物和水。 林甘蓝冷笑一声,当着他的面把东西转移到乔野的背包:“乔野,你不用再吃虫子了,苟教授包养你。” “好耶!”乔野喜出望外。 虽然虫子的味道不算特别难吃,但每次吃的时候都得鼓起极大的勇气,给自己做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有了更符合人类口味的食物,他当然高兴。 有人欢喜有人忧,看着乔野喜笑颜开,苟雄拉长了一张苦瓜脸:“那我吃什么?” 林甘蓝目光如炬:“那得看你的表现。说吧,为什么装疯。” “还不是怕你找我算账。”苟雄嘀咕。 看见林甘蓝的瞬间,他的脑海里警铃大作,一念之间忽然想到干脆装疯卖傻吧。若是他表现得疯了,说不定林甘蓝不仅不会找他算账,还会将他一并带出金字塔。 林甘蓝面无表情,继续问:“那你说,我杀了你也没用,是什么意思?” 苟雄摊手:“你没觉得这附近有什么奇怪吗?” 闻言,林甘蓝环视周围,幽深曲折的石块甬道,同金字塔内其他地方别无二致。 不对,有些不同。 林甘蓝仔细分辨,瞧出了一点端倪。 附近的甬道岔路格外多,尤其曲折,入目皆是冰冷幽深的石墙,一眼望不到尽头。目光所及的尽头,是一面雕刻了花纹的墙壁。 她走近,借着手电筒的暗淡光芒看清石墙上雕刻了人面狮身的形象,雕工细致,栩栩如生。 “不就是岔路多点,有一面雕纹墙壁吗?有什么稀奇的。”林甘蓝不以为意。 苟雄摇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五一十道来:“起初,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可无论我怎么走,依然被困在这附近。” 林甘蓝拧了眉头:“什么叫做被困在这附近?” 苟雄虚空比划了个圆圈:“大约以那面雕刻了人面狮身花纹的石墙为圆心,方面一千米内的范围,我在这个圆圈内徘徊了一整日,都没能走出去。” 乔野惊呼出声:“鬼打墙?” 苟雄在国外出生长大,虽然生了华裔的样貌,却并不够了解华夏文化。细细地盘问了乔野一番,得知鬼打墙的含义,点了点头:“这现象,倒是跟你说的鬼打墙有几分相似。无论我怎么做记号,丢东西在路上,最后都会回到这里。” “那些记号还在吗?” “还在。”苟雄叹气,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折腾了一整日,逃出去的信心已经被消磨殆尽了。 乔野瞪他一眼,颇为不满:“早知道求救的是你,我们就不过来了,遇到你,果然没好事!” 苟雄淡淡一笑,如同在看小孩子般无所谓:“横竖你们已经入局,再逞这些口舌之强有什么意思?反正我出不去,你们也没得出去。” “教授,你这样是耍无赖!”冯媛媛义愤填膺。 苟雄只“呵呵”两声,干脆撂转头,连个多余眼神都吝于给她,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乔野见状立马就想冲上去理论,被林甘蓝拦住:“他说得对,没必要跟他逞口舌之强,反正食物和水都在我们这儿,他不帮忙找路,就别想吃东西。虽然我们都被困在这里,可没有食物没有水喝的人应该会先死吧。” 苟雄顿时变色,收起了浑不在意的神色,忌恨道:“林小姐,我虽然悄悄拿走了一些食物和水,但我愿意原物归还,属于我的那部分,你总该给我吧?” “你别忘了,所谓属于你的那部分食物和水,也是由我给你的。我现在不想给了,那就收回来。” “林小姐,法律上可不是这么定义的!你一旦给了我,那就是赠予,应该归我支配才对!” 苟雄据理力争,然而林甘蓝只轻飘飘挥手,不想搭理:“在这里,你跟我讲法律?苟教授,你可真够天真的。” “你是军人,你不能这样的!” “那我问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将那些食物和水赠予你了?” 苟雄懵了,不过随口一句话,哪里有什么证据! “既然拿不出证据,那就是不存在赠予一事了。我劝你省点心,把精力用在找路上,没新线索,我可是不会养闲人的。要知道,少一个人消耗食物和水,我们几个能吃得更饱。” 苟雄在她这里没讨到好,又想活命,只好忍气吞声地跟在队伍后头。 他心内憋屈,想他当了四十几年的天才,听过千万句赞美之词,接受过无数的鲜花和表彰,所到之处,人人敬仰。谁料,如今却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上一连栽了两个跟头,简直是奇耻大辱! 苟雄心里那点不安分,早透过他那双浑浊的双眼透了出来,林甘蓝径直略过,当务之急是找到路。 然而,正如苟雄形容的那样,他们无论怎么走,依然被困在这个圈子里。林甘蓝也尝试了做记号,拉绳子,手牵手等办法,全都失效了。 最后,他们都会回到雕刻了人面狮身花纹的石墙附近。 走得累了,苟雄索性靠墙席地而坐,喘着粗气讲:“看吧,我没骗你吧,无论怎么走,都没法离开这里。” 乔野扶住厉晋远,累得连说话音量都放得极轻:“林甘蓝,再这么走下去,不仅我们受不了,阿远也快不行了。” 厉晋远静静地倚在他肩头,脸庞轮廓失去了坚毅的线条,微阖双目,似一尊了无生气的雕像。一双薄唇青紫,脸颊毫无血色,双手冰凉如鬼魅。 脚踝上的伤因为没能得到及时治疗,越发高肿,已经转为了深紫色,见之恐怖。 林甘蓝咬唇,厉晋远的情况不太乐观,必须尽早送医。 冯媛媛拉了拉她的衣袖,带着哭腔:“林小姐,再晚些恐怕就保不住厉先生的腿了,你想想办法,咱们现在怎么出去?” 他们须得先破了这“鬼打墙”,跳出这循环的圈子,才能再寻金字塔的出口。 除了昏迷的厉晋远外,其余三双眼睛不约而同都望着林甘蓝,盼她急中生智,能想出个靠谱的法子。 气氛一时凝结,冯媛媛甚至不由自主地屏息,生怕呼吸声过大,惊扰了林甘蓝的深思。 然而,他们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一个答案。 苟雄耷拉了耳朵,重新盘腿坐回墙角,讥嘲道:“听乔先生说,鬼打墙是贵国的一种灵异现象,突然出现在埃及的金字塔里,实在是诡异,一般人破解不了,也属正常。大不了一齐死在这里呗,说不定还能蹭法老的荣光,让咱们的灵魂也搭个顺风车,一同在这金字塔内升空。” 他话音刚落,就被林甘蓝打了脸:“谁说没办法破解?我已经猜到所谓‘鬼打墙’的原理了。” 第455章 打破常规 第455章 打破常规 林甘蓝一脸自信满满,令人信服她没说假话,真看出了“鬼打墙”的原理。 最高兴的要数冯媛媛,当着乔野的面儿,腾地蹦起,搂住林甘蓝的脖颈,“啪叽”一口,结结实实亲在了脸颊上。 她的速度太快,林甘蓝还没反应过来,如坠云里雾里,只感觉脸颊触到了一个柔柔软软的东西,温热的,似阳春三月的风。 反应过来,她甫一抬头就触到了乔野的目光,掺杂了嫉妒和愤怒。 林甘蓝啼笑皆非。 苟雄目光灼灼,他更在意破解的法子:“你也只是猜测而已,不一定正确。先说说看。” 林甘蓝:“还记得菲尔德集团的人说过什么吗?索达金字塔内部是运动的。起初,我们以为只有地洞在悄无声息地运动,而后沿着遇到木乃伊的厅室一路在附近寻找,却不见了以前的路,于是便推测,索达金字塔内连甬道也是运动的。” 她继续道:“这就是鬼打墙的原理。与其他地方的无规则运动相比,以人面狮身雕刻的墙壁为圆心所形成的圆圈,沿着一定的轨迹和速度进行运动。你在行走的同时,脚下的甬道也在运动,所以无论我们怎么走,都不会遇到出口。” 清醒的三人听得一愣一愣。 半晌,乔野才挠了挠脑袋,低头看地面:“我没感觉到地面在运动呀。” 林甘蓝:“被菲尔德集团抓住时,你也没感觉到地洞在移动啊。它蛰伏在暗处,悄无声息,于不经意间就完成了迁移。” 乔野揉了揉胳膊:“说得金字塔好像活了似的,怪渗人的。” 苟雄沉吟片刻,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他打破砂锅问到底:“若金字塔真如你说的那样,通过悄无声息的运动,将我们困在此地不得离开。你有什么法子可以破解?” “说实话,我们对索达金字塔的了解太少了,它看似是一个整体,其实内里隐含了许多精密而复杂的环节。至今,我们不知道它划分了多少个运动的区域,也不知道这些区域都以什么样的规律进行运动,所以……” 苟雄没耐心听这些,烦躁地打断她的话头:“所以,你刚才是骗我的?其实你根本没什么破解的办法?” “苟教授未免太心急了些。”林甘蓝盈盈一笑,胸有成竹,“我想说,既然我们对金字塔的规则一无所知,不如,毁掉它。” “什么意思?”三双眼睛齐刷刷看过去。 “还记得我们困在密室里的情形吗?密室没有门窗,唯一的出口堵满了闻着人味儿就疯长的息壤,是阿远暴力破局,将我们带出了困境。”这话,林甘蓝是看着苟雄的眼睛而说。 被她稍一点拨,苟雄忽而灵光一闪:“你想学厉先生暴力破局?” 林甘蓝点头,澄净的双眸透出果决。 “可,往哪里使劲?”苟雄又犯难了。 眼前的情形与当初被困在密室里有些相近,却也有些不同。那时候,他们至少猜到甬道会有一个出口,所以才敢放手一搏,而现在…… 他环视一圈四周,入目皆是冰冷坚硬的墙壁,难不成林甘蓝生了透视眼,知道哪一面墙壁背后会有出口? 林甘蓝没搭理,沿着墙壁从这头缓缓踱步到另一头,屈起手指,仿佛地毯式搜索般轻轻地敲击每一处墙壁。 手指骨节与墙面轻轻碰撞,发出微弱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在林甘蓝耳畔缓缓回荡。身形不由自主微微向墙面倾斜,脸上的神情认真而严肃,仿佛虔诚聆听天神的教诲,令其他人也纷纷放轻了脚步,敛身屏息,生怕惊扰了她。 以人面狮身纹刻的墙壁为圆心,她几乎将周围一圈的所有墙壁一一敲过,终于住手了。 借着手电筒的暗淡冷光,冯媛媛瞥见她的指节敲破了皮,通红一片。 但林甘蓝顾不得这些,指尖在其中一面墙壁中间虚空划了个圈:“劲儿往这里使!” “你怎么知道?”苟雄将信将疑。 “甬道移动,内里必有机关。较之其他墙壁,这一块石墙声音清透,说明它的厚度不如其他墙壁,很可能机关就掩藏在这面墙后面。” “可我们怎么往这处使劲啊?”乔野攥起拳头,往墙面狠狠挥出一拳,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然而石墙纹丝不动,反倒是他被反弹得倒退两步,捂着拳头直呼痛。 到底是石块砌成的墙壁,哪怕薄薄一层,也非人力可以抗衡。 冯媛媛心疼地俯身吹气,温热的气息如羽毛般拂过乔野的伤处,柔柔软软,才止住了他的呻吟。 苟雄咬咬牙,抽出了背包里的十字镐,气沉丹田,伴随一声吼,十字镐砸向石墙。 墙面现出一个浅坑,苟雄被震得双手颤抖,十字镐脱手,砸到了他的脚背,疼得他一连“哎哟”了好几声。 出师未捷身先死。 石墙不过浅浅一个坑,他们这边已经折损了两个男人。 “唉,若是阿远没昏迷就好了,他有一膀子力气,一个顶仨!”乔野幽幽叹口气。 苟雄也叹气:“早知今日,平时我就积极点去健身房了。” 冯媛媛轻声唏嘘,她身娇体弱,论力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三双眼睛再度望向林甘蓝,盛满了期待和希冀,她是唯一的希望了。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林甘蓝并没有走近石墙,反而步步倒退。她择定了地方,招手让乔野和苟雄一齐上阵,垫在下方,身轻如燕地叠在他们肩上。 她把十字镐敲进甬道上方的天花板,利用腕表里封存的锋利尖针,一头狠狠扎进天花板,一头弯曲后卡住十字镐。这种锋利尖针是永南基地研究出的最新科技,锋利无比,能轻而易举刺进石头,同时具有很好的延展性,可以弯折。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固定好了点,将长绳从十字镐的缝隙间穿过,在中点打了个牢固的结扣,将绳子垂坠在十字镐两端。 做完这一切,她浅舒了一口气。 万事开头难,而现在,她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静静看着她做完这一切,乔野疑惑道:“林甘蓝,你打算怎么做?” 就算林甘蓝经历了永南基地的严苛特训,但她是作为医疗兵待在野狼战队里,单论力气,多半连他都比不上。 他很好奇,她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办法对付坚硬冰冷的石墙。 林甘蓝轻挑细眉,飞扬的眉眼似乎在说:看好了,现在该是我的表演时刻。 她攥住长绳另一端,系在腰间,抬了抬下颔,指使乔野:“抓住绳子那头,把我吊上去。” 乔野一时没猜透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乖觉地听从,缓缓拉伸绳子,林甘蓝也随之升上半空。 “停。”林甘蓝盯着那面石墙,中途喊了停。 乔野反应挺快,立时住手,仰起头巴巴儿地看着她,等待下一步指示。 “乔野,你稳住绳子,别把我摔了。”她扬了扬下颔,毫不留情地点了苟雄,“你,过来推秋千。” 苟雄一脸难以置信,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错了:“你让我干嘛?” “你小时候没坐过秋千?让你从后面推我。”林甘蓝催促。 苟雄懵懵懂懂地走到她身后,攥住她的两只胳膊,从后面往前推。 “教授,你能多用点力吗?这么软绵绵,难不成是只软脚虾?”林甘蓝毫不留情戳穿。 苟雄心里憋气,奈何拿她没办法,嘀咕一声“没吃饭当然没力气”,一鼓作气狠狠推了一把。 林甘蓝高高荡起,似一片羽毛,轻盈地飞向石墙。眼看她快撞上石墙,冯媛媛担心地喊出了声“小心”。 她仿佛没听见,全神贯注地盯紧了石墙的薄弱点,双脚蹬过去,转瞬间就被反弹回去。 她每次都蹬在同一个地方,如是几次,绳子荡起的高度渐渐变低,她招呼苟雄继续推。大家伙儿都看出了她的意图,眼下缺少工具,她借助弹力不断撞向石墙的薄弱点,也许一时难以撼动石墙,但反反复复,滴水穿石,总能有效果。 只是,整个人吊在半空,还得费尽力气掌控平衡,确保每次荡近石墙时双脚都能蹬向同一个地方,实在不是个轻松差事。苟雄狐疑打量她,也不知这位林小姐能坚持多久。 一时间,大家谁也没说话,各司其职。 出乎苟雄的意料,林甘蓝没喊过一声苦,小小的身子仿佛蕴藏了大大的能量,永远不知疲倦似的,一次又一次蹬过去。 额角沁出了汗,头发散乱了,腰间被绳子勒出了一条深深的痕迹,她浑然不觉,眼里只有那扇石墙。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厉晋远等不得了,必须踹倒它。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数不清多少次蹬向同一个位置。冯媛媛忽然惊叫出声:“呀,墙面出现裂痕了。” 大约墙后安置了机关的缘故,这面墙并未如甬道的其他石墙一样采用整块石料堆叠而成,而是一些碎石用泥浆黏合,伪装得与其他墙面一致。 此刻,墙面被踹出细痕,一下子漏了陷。林甘蓝一鼓作气,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在双脚,把自个儿当寺庙里的钟锤,猛地撞过去。 “砰”一声巨响,石墙轰然倒塌。 第456章 独自行动 第456章 独自行动 石墙轰然倒塌,露出一个偌大的孔洞,足以让两人侧身通过。 透过孔洞,能清楚看见掩藏在石墙背后的巨大齿轮,约莫两人身高,缓缓地运转,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 几人站在巨大的齿轮下,齐齐抬头向上望,不由心生敬佩。 冯媛媛由衷叹一声:“古人的智慧,真是令人惊叹!那个年代,没有大型机械,实在没法想出他们究竟是如何建造出这般杰作!” 她一脸崇拜,神思飞向了久远的以前,被林甘蓝不解风情地打断了:“金字塔内危险,趁早走吧。” 一句话,顿时消除了旖旎氛围,从风情片变成了恐怖片。 想到金字塔的诡异危险,冯媛媛立马变了态度,连连催促:“甘蓝说得对,咱们趁早走吧。谁知道这附近还会不会有危险。” 林甘蓝累得够呛,双腿犹如灌了铅似的,脸色煞白,额间落下大颗大颗的汗珠,几近虚脱的边缘,仍固执地去扶厉晋远。 乔野瞧出她的不对劲,指使苟雄替她,惹得苟雄抗议。 “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是我啊?”苟雄不耐烦。 在金字塔内徘徊好几日,苟雄已身心俱疲,他不敢朝林甘蓝甩脸子,但乔野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爱慕他学生的普通男青年,一点不给面子。 谁知,前几次乔野都碍于冯媛媛的面子没跟他计较,这次却寸步不让,大踏步向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逼得他仰头看向自己:“姓苟的,你还真是一条没心没肺的狗!” 苟雄瞪大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自己,小声蹦出一句:“你还想不想追冯媛媛了?” “我追她,关你屁事!”乔野呸一口,不屑道。 “我是她的教授,我的话,对她来说还是有几分参考性的。”苟雄沾沾自喜,自以为抓住了他的软肋。 “呵,你以为现在的你还是她以前心目那个温文尔雅的教授?” 绕口令般的话,把苟雄说得一愣一愣。 眼看林甘蓝站起身朝这边走来,乔野失了最后一分耐性,瓮声瓮气地凶道:“我劝你,最好听我的,否则我的拳头可不长眼睛。” 他挥了挥拳头,毕竟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即使灰头土脸,也掩不住通身的蓬勃朝气。苟雄瞥一眼斜后方的林甘蓝,论力道,论人数,他都不敌这几个,咬咬牙,不情不愿地应了:“行吧。” 他的语气勉强,乔野却不在意,横竖达到目的就行了。至于苟雄心里怎么想,呵呵,他才不在乎! 林甘蓝到了近前,沉了一口气准备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扶起厉晋远。长时间挂在绳子上,作钟锤样蹬墙,腰间勒得一片青紫深痕不说,体力也几乎耗尽。 她俨然是一支强弩之末了,全靠要把厉晋远安全带出金字塔这股心念支撑,手脚已经麻木没感觉了,她还得撑着。 乔野连忙拦住她,笑嘻嘻:“你休息会儿,苟教授主动提议替你。” 闻言,林甘蓝望向苟雄。 既然出力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事了,苟雄干脆挣个好印象,笑容可掬:“林小姐,你也累着了,我替你一会儿。” 这话说得巧妙,“替她一会儿”,隐藏的含义是稍晚再换回来。 林甘蓝定定地望了他足足两三秒,昏暗的手电筒灯光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澄澈清亮,似乎早看穿了他心内的小九九。 她点了点头:“那么……麻烦苟教授了,阿远身体不舒服,请你小心些。” 看似彬彬有礼,苟雄却听出了几分别样的疏冷,背后沁出了些许冷汗。他连忙去扶厉晋远,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身体力行向她展示他是真心实意想帮忙。 破除了鬼打墙,好运气悄然找上门。 一路上,无论是菲尔德集团的人,还是金字塔内各种奇奇怪怪的诡异生物,他们都没再遇上,在金字塔内徘徊了一整日,顺顺利利找到了出口。 一行人无比激动。 尤其是冯媛媛,喜极而泣,扑倒在乔野怀里哭出声。 “嘘。”林甘蓝止住她的声儿,双眼紧盯着出口的方向,侧耳倾听,“你们听,出口有人声。” 冯媛媛一头雾水,不太明白:“出口处当然有人,有点声音很正常啊。” 乔野也附和:“对啊,你在担心什么?我们要抓紧时间送阿远去医院,他脚踝的伤口越肿越大,都紫得发黑了,再耽搁不起了。” 林甘蓝的视线从厉晋远的脚踝处掠过,极快速的一眼,她知道此刻的迫切情况,但要想平安离开金字塔,还有最后一关。 “别忘了我们是怎么进入金字塔的。现在大大咧咧走出去,只会被亚历山大的警察抓走。” 冯媛媛和乔野一滞,他们还记得三天前的深夜是如何有惊无险潜入金字塔的,顿时显出沮丧:“那怎么办?” 林甘蓝抬手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距离金字塔的参观时间结束还有三个小时,阿远的伤势等不起,我们必须现在离开金字塔。” 苟雄蓦地抬头:“林小姐,你有办法吧。” 他紧了紧搁在身侧的拳头,比起林甘蓝几人,他更不能被警察抓住。虽然进入金字塔的这几天,他一路遇险,但还是趁人不备在背包夹层里藏了几个小物件,被亚历山大警方搜出来,他逃不过牢狱之灾。 可以说,几人里唯有他最怕警察。 林甘蓝沉吟片刻,把厉晋远交到乔野手里,沉声道:“看准时机,把人带出去。” 乔野还在发懵,片刻后回过神:“哎,你刚说了不能被人发现,现在出口都是人,让我怎么把阿远带出去啊?” 为时晚矣,林甘蓝已经贴着墙壁钻入了人群。 下午三时,正值旅客参观的高峰期,索达金字塔开放的可参观区域有限,只有一间安全的厅室和几十米甬道,人潮拥挤,接踵而至。 林甘蓝贴着墙,如一滴水珠流入大海,悄无声息混入人群,没惊动任何人。 只是,丢下了他们。 乔野和冯媛媛面面相觑。 且不说他们没林甘蓝那份胆大心细,扶着厉晋远这么个大高个,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乔野皱眉,狠狠叹声气:“这个林甘蓝,到底什么意思啊!就这么把我们抛下了?” 第457章 分歧 第457章 分歧 日头正盛,索达金字塔聚集了众多游客,人头攒动。 林甘蓝贴着墙根儿,悄无声息混进人群,故意往人多的地方挤,左推一下右搡一下,摆出一张生人勿近的冰山脸。饶是身旁有游客不满,瞧着她脸色,不像个好惹的,训斥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林甘蓝似个愣头青,不管不顾往人堆里扎,很快就从乔野的视野里消失了。 她的身体如海草,随着人流左摇右摆,摇曳生姿。两根纤如葱白的手指,拢着脑后马尾,轻轻一取,去掉了头绳,一头齐肩短发泻出,似泼墨。 她晃了晃头,闪身经过一位年轻背包客时,指尖滑过他挂在背包拉链上的帽子,反手盖在自己头上。 低头扫一眼身上的黑色冲锋衣,她一口气拉到顶,冰冷的拉链抵住下颔,凉凉的。她走路姿态豪迈,微垂着头,鸭舌帽把她整张脸都盖住了,外表看上去像个清瘦稚嫩的少年。 她抬眸,不动声色扫视全场,暗暗将游览大厅的路线记下。除了出口,大厅还有三条通道,一条上方贴了洗手间标识,另两间都贴了“非工作人员请勿入内”的英文标识。 索达金字塔的游览大厅建在半地下,必定设置了控制室,操控庞大的通风设施。 林甘蓝蹙眉,摆在面前的问题是:两条通道,哪一条通向控制室? 这道二选一的题目,她没时间多加思考,也没机会试错。 林甘蓝略一思忖,朝着角落的保安笔直走去。 作为新开的景点,索达金字塔尚处在起步阶段,没什么特色景点,游览范围不过孤零零一间厅室和一条一眼望见尽头的甬道,除了维持游览秩序,保安的活计无聊而慵懒。 待久了,人也跟着懒了。 林甘蓝挑了个三十多的年轻保安,站定他面前,故意压低嗓音,粗沉道:“给我一支烟。” 保安讶异抬头,面前多了一张钱币,夹在两根纤长的手指间,晃了晃。 他微微一愣,掏出烟盒,抖出一支烟:“不太好,你还要吗?” “嗯。”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林甘蓝手速极快,保安还没看清楚,她就把烟抽走了。 他总觉得有些奇怪,眼前的少年体格清瘦,声音故意粗沉,却还是露出了一分掩不住的清亮,不由多看了两眼。 察觉了他的目光,林甘蓝稍抬帽檐,露出一只眼。猫眼似的,亮晶晶。 保安恍然大悟,原来是个妹子。 林甘蓝眨眨眼,闪过一丝狡黠,一根手指竖在唇间,左顾右盼:“嘘。” 尔后,继续压低了帽檐:“烟瘾犯了,躲旁边过过瘾,不想被家里人抓到。” 俨然是背着家人偷偷吸烟的叛逆少女。 保安年纪不大,笑一笑表示理解,主动递过去一盒火柴,露出一丝腼腆:“我习惯用这个。” 林甘蓝平素不抽烟,这会儿却不露怯,抖出一根火柴,轻轻一擦,冒出一小撮蓝幽幽的火苗。她叼着烟,凑上去,唇间一点红,明明灭灭。 “谢了。”她不再掩饰女人身份,呵气如兰,轻飘地道声谢,把火柴盒甩回保安怀里,“一块儿抽?” 保安没看见她的全脸,但那只短暂露出的眼,黑白分明,灵动摄人。他的脑海里瞬时勾勒出无数美女的模样,与那只眼睛一一应对,不禁心生荡漾,自然拒绝不了她的邀约。 保安也点燃一支烟,两人倚着通道墙壁,暂时做个烟伴。 抽了两口,林甘蓝仿佛不经意,和他攀谈起来。 从索达金字塔的发掘,谈到景点的单薄,指间的烟渐渐烧尽,林甘蓝计算着时间,忽地指了斜对面:“有人往哪儿走,是什么地方?” 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保安大大咧咧“哦”一声:“是仓库。金字塔内温度适宜,正好存放点蔬菜水果,平时都锁着门,防止游客去偷吃。” 他来了兴致,偷眼看她:“想吃水果吗?我可以去拿。” “谢谢,但……不用了。”林甘蓝掐灭烟头,掉头走了。 未知的两条通道,一条通向仓库,那么另一条……林甘蓝翘了翘唇角,混在人群里不慌不忙地接近另一条路。 “林甘蓝到底想做什么?”乔野等得心焦,颇有些气急败坏。 冯媛媛宽慰他:“甘蓝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她让咱们等时机,一定有她的用意。” “等个屁。”乔野爆粗口,气得想撸袖子,才发现肩上还扛着厉晋远,只得罢手,“你说,她什么用意?” 冯媛媛迟疑半秒,想不出究竟,含糊劝道:“她既然向你打包票了,那个时机必然能让你察觉出来。” 回忆起来,林甘蓝虽不如厉晋远那般沉稳,但执行任务也没出过什么纰漏。 乔野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气鼓鼓扭过头,索性生闷气。 旁边的苟雄冷笑两声,心里默道:那个小姑娘?呵,真指望她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厉晋远这么大高个偷偷带出去? 仿佛听见了什么无稽之谈,苟雄笑完,撂下了厉晋远的一条胳膊。 “你们自个儿玩吧,我不奉陪了。” 失了苟雄的搀扶,厉晋远的体重陡然间全压在了乔野肩上,他狠狠皱眉:“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人话?”林甘蓝不在,苟雄也露出了凶恶一面,硬邦邦地,“我说,既然到出口了,那我也没必要继续跟你们待在一块儿了。你们俩太傻了,姓林的小妞儿肯定早就混入人群走出索达金字塔了,只有你们还在傻乎乎地等着所谓的好时机!” “教授,请你谨言慎行!甘蓝不是那样的人!一路上,她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独自离开,但她还是选择带上我们,照顾我们。”冯媛媛头一个站出来,替林甘蓝鸣不平。 乔野愣了愣,也道:“她不会丢下阿远不管的!” 苟雄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随便你们怎么想,反正我不想带你们玩了。” 他很清楚,游览大厅内人头攒动,单枪匹马混进去易如反掌。 “不行,你不准走。”乔野断然拒绝。 苟雄冷笑,迈开步子:“就凭你还想拦住我?” 乔野把厉晋远靠墙放在角落:“对,就凭我!我们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进来救你,就算你没良心,我也不要吃这个暗亏。要么一块儿死,要么一起活。” “你——”苟雄咬牙,“我偏要走!” 第458章 合适时机 第458章 合适时机 乔野几步追上,伸出手臂,拦住苟雄的去路:“我不会放你走的。” 苟雄没把乔野放在眼里,用力拨开他的手臂,没想到他用了十分力,试了几次,都没能撼动分毫。苟雄登时恼羞成怒:“你以为这样就能拦得住我?信不信,我把你这条手臂斩了!” 苟雄目露凶光,手绕到背后,伸进背包,摸到了冰凉的十字镐。 冯媛媛站在后面,瞥见了十字镐的一角,陡然间提起一颗心。她想提醒乔野,抬眼却看见乔野的目光十分平静。 一瞬间,她忽地明白,乔野早料到苟雄的心狠手辣。但此时的他,为了一口气,不怕死。 她心里一阵五味杂陈,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为了一口气,堵上性命,值得吗?她很清楚,自己的答案当然是不值得。 然而换到乔野身上,又觉似乎应该如此。 这才符合他的性子。 乔野翘了下巴,平静的目光里掺杂了一丝不屑,轻飘飘道:“你斩呗。” 说话的语气,好像那不是自个儿的胳膊。 冯媛媛的心刚揪起,他露出一个纨绔子弟的标准笑容,八颗牙齿白晃晃,继续讲:“但是我敢保证,在你斩断我这条胳膊之前,我能先把保安招来。” 苟雄皱眉,心里的小算盘拨拉得噼里啪啦响,暗暗思忖他不可能猜到背包里的猫腻,死猪不怕开水烫:“被抓住了,大不了一块儿蹲大牢。我是蜚声国际的大医生,试问,我怎么会做贼呢?我不仅会接受亚历山大政府的道歉,还会反过来指证你们。” 想到这个理由,苟雄兴高采烈,努力伪装的温文尔雅不见了,取而代之是略显狰狞的兴奋。 他打了个响指,跃跃欲试:“对,就这么办!到时候,说不定亚历山大政府还会颁给我一枚见义勇为勋章呢。” 冯媛媛惊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信口雌黄的男人。饶是出逃途中已经见识过他的无耻嘴脸了,依然没想到,他还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反观乔野,居然一反常态,依旧平静。 “姓苟的,你还真是一条没心没肺的狗。不过,我们才不怕呢。” “小伙子,怕不怕,可不是靠嘴上说的。”苟雄成竹在胸,没了那位英姿飒爽的特种女兵,面前的毛头小子算个屁。 哪成想,这回却踢到了一块铁板。 乔野笑容灿烂,黑白分明的眼底掩了几分幸灾乐祸:“那你背包里的东西怎么解释?也靠这张臭嘴吗?” 苟雄一怔,他怎么知道背包夹层里有东西? 乔野一副瞧傻子的表情,笑弯了腰:“你忘记了吗,我们在鬼打墙的甬道里救你,林甘蓝曾经翻过你的背包。真以为自己藏得那么好?嘁,教你一句古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冯媛媛也随之绽开笑容,隐隐舒了一口气。原来林甘蓝早早便准备了杀手锏,交给乔野,以便在特殊时期制住苟雄。 乔野眼底泛出狠厉,撂了狠话:“苟雄,没我的允许,你再往出口走出一步试试。我会借用m国军方的力量,让你的下半辈子坐穿牢底。” 这话,够猛。 成功唬住了苟雄,他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原地,没敢再前进一步。 乔野很满意他的识相,心底暗暗佩服林甘蓝的先见之明。趁苟雄全力搀扶厉晋远的时候,悄悄绕到身边,把这通讯息告诉他。 初初听到这消息时,乔野还想叫破,幸而林甘蓝及时拦住他。不然,林甘蓝不在,他也没了辖制苟雄的把柄,这会儿苟雄肯定抛下他们溜之大吉了。 他斜睨一眼,苟雄窝在角落愤愤不平,心里舒坦。 “乔野,我记得你是做生意的,怎么能调动m国的军方力量呢?难不成,甘蓝向你承诺了……”冯媛媛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暗道一句“不可能”。林甘蓝身份特殊,不会公私不分。 “嘘。”乔野觑着苟雄,声音压得不能再低,“我自个儿乱加的。反正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吓唬他两句,免得他不规矩,又想生事端。” 当惯了乖乖女,冯媛媛乍一听,完全出乎意料。或许是近墨者黑,她并未声张,甚至没露出什么特别情绪,暗暗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 “乔大少终于聪明了一回。” 林甘蓝似一只猫,走路无声。 她摸出一张纸巾,往唇上轻轻印了印,再揉成团,屈起手指轻轻一弹,像一颗小炮弹,射中了保安的腿。 “什么东西?”保安忽地吃了一痛,往砸痛的小腿望去,纸图已经弹开,渺无踪影。 他紧皱眉头,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恐怖袭击的画面,握紧了腰间的电棍,四处张望,发现了脚边不远处的纸团。 他半蹲身子,捡起来察看。 不过几秒钟时间,身后光影一晃,林甘蓝已经趁此时间闪身进了通道。 待保安看清楚是一张纸巾,雪白的底色上轻轻浅浅印了一抹淡淡的口红印。他起身,环视了一圈熙熙攘攘的游览大厅,丛世界各地赶来的貌美女游客不少,他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其中哪一位想用这种香艳又神秘的方式认识他? 若林甘蓝得知他的想法,肯定会撇撇嘴,再送他一面镜子。 貌美的女游客们又不是瞎子,没有小鲜肉的脸,就别做小鲜肉的梦了呀。 不过,林甘蓝也得谢谢保安的这番香艳畅想,给她侵入控制室留出了不少空余时间。沿着通道向前,尽头处左拐,就能看到控制室的“庐山真面目”了。 十平米左右的屋子,没窗,也没人看守,只一扇紧锁的门。 林甘蓝抬手,腕表弹出一根细针,伸进锁眼鼓捣。 倒数十秒,还没数尽,门轻轻弹开了。 她钻进控制室,抬头看见控制室的上方安装了烟雾报警器,细眉微挑。果然不出她的所料,索达金字塔仅供游客开放的游览大厅是半地下建筑,需要配备通风系统,自然也会配备相应的防火警报系统。 林甘蓝摸出一支烟,还有一盒火柴。之前和保安攀谈时,对方十分入迷,连她的手指伸入口袋都没发觉。 利落地点燃烟,林甘蓝没往嘴里放,她并不喜欢烟草的味道,两根手指夹住细烟,往烟雾报警器那儿送。 袅袅白烟升起,腾腾薄雾很快笼罩了烟雾报警器。 “乌拉乌拉——” 刺耳的报警声响彻整个控制室,愈演愈烈,向整个游览大厅蔓延。 丢掉烟,林甘蓝出了控制室,重新锁上门,压低帽檐往外冲。刚拐过弯,迎面就遇上了前来察看的保安,她冲上去,先发制人:“烟,好多烟!为里面着火了!” 她吓得声音尖利,撞上保安时也不忘扶住帽檐,只露出尖尖的下巴。 闻到女子身上的淡淡香气,保安有一瞬间失神,很快醒悟,连忙往控制室跑去。控制室烧起来,就糟糕了! 跑出一段路,他忽然觉出不对劲—— 他一直看守着通道口,也没别的入口,刚才的女子怎么会从控制室跑出来?烟雾警报器此刻警报长鸣,她会不会和控制室失火有关? 保安这才回过味儿,然而已经晚了,林甘蓝已经挤进了人群,气沉丹田一声吼:“着火了!” 短短三个字,无异于向游览大厅的游客们投下了一颗原子弹。 瞬间寂静后,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海啸般席卷整个游览大厅。 游览封锁线后,放风的冯媛媛连忙通知乔野:“游览大厅好像失火了,大家都往出口跑,全乱套了。” 乔野倚着墙壁张望,果然前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时还有“着火了”“快跑”的叫喊,他忽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林甘蓝所说的时机。 “混进人群里,我们也走。”他当机立断。 第459章 神一般的化妆术 第459章 神一般的化妆术 “是那个女人!” 紧锁的控制室内充满烟雾,然而开门一看,始作俑者居然是一支正在燃烧的香烟,保安气炸了,顿时想到通道里撞见的女子。 “什么女人?你在说什么?”对讲机里,保安队长暴躁极了,“游览大厅全乱了,到底怎么一回事?” 保安把遇到林甘蓝的事简短说了,分析道:“不知道谁进了控制室,丢了一支烟头,触发了烟雾报警器。虽然不确定烟头是那个女人丢的,但她突然出现在通道内,也抹不清嫌疑。” “她长什么样儿?” 保安张嘴,忽然一怔。他这才惊觉林甘蓝压低了帽檐,从始至终没看见过她的脸。 他绞尽脑汁描画:“一身黑灰冲锋衣,戴了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身材很好,身上有淡淡的香气……” 对讲机那头的保安队长濒临发飙边缘,甚至吼破了音:“我让你形容她的长相!” 保安嗫嚅:“我……她压低了帽檐,我没看见她长什么样子。” 果不其然,蹩脚的答案换来了一通臭骂:“真是个废物!这么没用!” “头儿,找到了。”保安队长身在监控室,身旁有人调出控制室的监控录像,找到了林甘蓝的行踪,“他说的,应该是这个女人。” 但她和保安撞在一起之后,就混入了人群,此刻游览大厅一片乱糟糟,哪里还找得到她的身影? “找!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她挖出来!”保安队长紧皱眉头,心底翻滚着浓浓的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保安队长的命令很快传了下去,游览大厅内的保安们纷纷得到了指示:碰到戴鸭舌帽身穿黑色冲锋衣的苗条女子,宁可抓错,不可放过! “诸位游客,烟雾报警器出错了,没有火灾!重申一遍,金字塔内没有发生火灾。” 清亮的女声通过广播传遍了游览大厅的每个角落,落入游客们的耳朵里,原本熙攘拥挤的人潮逐渐安静。 林甘蓝蹙眉,从她叫破火灾到现在,不过区区两分钟。看来,索达金字塔的安保部门反应速度还挺快。 她放眼四望,汹涌的游客们渐渐止住脚步,变成了一滩死水。距离她五六米之外,乔野和苟雄一左一右架住厉晋远,借口有人受伤企图浑水摸鱼,谁知却被保安拦了下来。 “火灾是误报消息,他怎么会受伤?”保安不住地打量昏迷的厉晋远,止不住疑惑他到底是怎么在短短两分钟内重伤昏迷。 乔野一滞,心跳几乎在此刻停止,慌忙扯了个谎:“大家听说发生了火灾,到处胡乱踩踏,他……就是踩踏受伤的。” 保安掏出对讲机,公事公办:“请你出示门票,我们会安排人将他送往医院进行医治。” 乔野忙不迭拒绝:“不用了。” 保安皱眉,湛蓝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你的同伴已经重伤昏迷,你不是急着送他去医院吗?为什么要拒绝我们的帮助?” “因为……”乔野词穷,一瞬间汗流浃背,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秒如年”。 他们三个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被逮了一个,另两个也别想跑掉。苟雄几不可闻地叹一声,转一步,横插到保安面前:“大家都吓坏了,我想,你们应该有很多安抚工作要做,就不劳烦你们了。我们的车就在外面,直接就能送他去医院。” 他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一秒变身彬彬有礼的文雅教授,说话从容不迫。 眼看保安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动,游览大厅的东北角忽然爆发出一声厉喝:“欧洲游客请走vip通道。救援队很快就到了。” 全场哗然。 刚才广播里还说火灾只是一场误会,这会儿却开始疏散游客?而且疏散游客也分三六九等? 索达金字塔内,本地游客很少,欧洲游客几乎占了三分之一。一听这声招呼,立刻蜂拥过去。除了欧洲游客之外,还有近三分之二的其他游客,他们群情激愤,感觉受到了歧视对待,也纷纷往游览大厅的东北角挤去,边挤,边怒喊:“凭什么歧视我们?” 原本逐渐安静下来的游客们,又开始乱成一团麻线,你挤我,我推你,搡在一起。 对讲机里传出保安队长盛怒的厉喝:“又是那个女人捣乱!她到底是何方神圣?抓住她!” 得了令,保安在顾不得面前这四个人,拔腿往游览大厅的东北角奔去。 乔野和苟雄互看了一眼,难得如此心有灵犀,都猜到是林甘蓝的手笔。恐怕连这场虚假的火灾警报,也是她一手制造出来的。 苟雄轻吹口哨,赞一句:“这位林小姐,可真是个妙人儿。” 于金字塔的安保系统中替他们杀出一条路,似乎还轻而易举。 比起他的事不关己,冯媛媛却止不住担心:“这么多保安,甘蓝一个小姑娘,会不会被抓到啊?” 苟雄笑一声,嘲讽她的担心太过多余:“她既然有能力制造骚乱,自然有本事全身而退。担心她,你不如担心一下自己,能不能成功出去。” 这两日的相处,冯媛媛早对这个教授死了心,扭过脸,固执地只肯看向乔野。 乔野一咬牙:“听林甘蓝的指示,趁现在一片慌乱,跟着大家先混出去。如果她没能出来……再想办法。” “乔野,我们就落下她,不管了吗?”冯媛媛不肯动。 “听我的。”乔野冷声道。 他喜欢冯媛媛,一向顺着她,少有这么粗暴。但他很清楚,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待索达金字塔的安保部门反应过来,他们可能一个都走不掉了。 他也相信,厉晋远能看上的女人,不会差劲。 游览大厅成了一锅沸水。 激动的游客像滚烫的水珠,溅在谁的身上,就痛伤谁。 保安们扯开嗓子,企图维持秩序,然而却绝望地发现,在激愤的群情面前,他们不过是一堆空气。根本没人在意他们的辩解,无数只手推开他们,从东北角涌向出口。 “队长,游客们已经失控,我们的嗓子都喊哑了,还是控制不住形势。”短短几分钟,保安们累得精疲力尽,个个都满头大汗,纷纷向上司诉苦。 保安队长憋了一肚子气。 他们是索达金字塔外聘的保安团队,在亚历山大城口碑很好,没想到一朝沉沙折戟。他握拳,肥胖的身躯抖了抖,咬牙切齿:“至少把那个黑衣女子找到。” 他想,总得让始作俑者付出点代价。 与维持整个游览大厅的秩序相比,寻找一个人显然更简单。 保安们兵分两路,一路在出口处设置了拦截关卡,一路在游览大厅内捕捉黑衣女子。 “黑色冲锋衣,鸭舌帽,身材高挑苗条,监控里露出的下巴尖尖,唔,仔细看,似乎没化妆。”保安们互相在对讲机里交流着信息,企图靠这几条已知信息定位到林甘蓝。 殊不知,他们的反应也在林甘蓝的算计之中。 黑色冲锋衣? 林甘蓝一边顺着人流往出口挤,一边矮身脱掉了黑色冲锋衣,露出修身的米色保暖羊毛衫。 鸭舌帽? 她手一抬,抽掉鸭舌帽,佯作不小心撞上,纤指一扭,把鸭舌帽挂在了对方的背包上。 身材和脸,她暂时没能力改变…… 不对,她可以改变脸! 林甘蓝垂眸一笑,贝齿狠咬下唇,直到添了一抹血色,仿佛阿玛尼唇釉。顺着人流挤到墙边,索达金字塔为了尽早开放,游览大厅修得十分简陋,只涂了一层白墙,她伸手一刮,指尖便多了一层细细的白色墙灰。她低垂了头,往脸上抹了抹,如同劣质粉底。 乌黑纤细的眉,惨白惨白的脸,再配上红艳艳的唇,黑白分明的杏眼盈了一汪水,谁敢说没化妆? 迎着出口的关卡,林甘蓝仰着头,挺了胸,那英姿飒爽的模样似走t台。 轻扬的唇泄露了一丝得意,她甚至想,改日不当兵了,她还可以去微博开个号,做美妆博主。 第460章 祈祷别成为我的目标 第460章 祈祷别成为我的目标 游览大厅门口设置了关卡,保安们全神贯注,对照手机上的照片,一一检查走出的游客。 有人不满:“大家都急着逃命,偏你们还要设关卡拦截,难不成想让我们都葬身火海?” 保安抬头一看,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黑人大妈,身披五彩斑斓的丝巾,身材壮阔,显然不是照片上的黑衣女子。保安把她拨向出口,毫不停留,继续看向下一个,嘴上还说:“大妈,能走就走吧,别那么多话。为了不耽搁你们出去的时间,我们都没检查门票呢。看一眼怎么了?看一眼难道你就会少块肉?” 黑人大妈是个暴脾气,还想多吵两句,被其他游客挟裹着,刚开了个头儿就被挤走了。 这不过是一段小插曲,几乎没人在意。但林甘蓝微微屈膝,尽量让自己显得娇小些,侧目注意到了这一幕,适时收回了伸向身边游客的手。 既然不需要检查门票,她就不必多此一举。 保安已经挤搡到她面前,低头看一眼手机上的照片,再看一眼她。身材相似,下颔轮廓略似,可身上的衣服不同,瞧那张白兮兮的脸,直男都能看出涂抹过的痕迹。 林甘蓝嫣然一笑,指尖点了点他的手机屏幕:“这女的是谁?还挺好看。你们保安也兼职星探了吗?” 坦荡荡的态度,打消了保安的怀疑,含糊敷衍:“抓紧时间出去吧。” “好的。”林甘蓝彬彬有礼,慢腾腾走过关卡。 出了游览大厅,下午三点多的阳光遍洒,亮光夺目。她微微眯眼,步伐轻盈。 趁着新一轮骚乱,乔野和苟雄咬牙撑住,赶紧扶着厉晋远离开索达金字塔。 出口关卡重点查寻年轻的女游客,只多看了冯媛媛两眼,便轻而易举放他们出去了。 站在巍峨的索达金字塔前,呼吸着新鲜空气,乔野那颗狂跳的心像被按下了休止键,缓缓恢复了正常速度。冯媛媛往游览大厅张望:“甘蓝怎么还不出来?” “她肯定能出来的。”乔野倒是对她很有信心,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放下厉晋远,主动盘算,“我去找辆车,待她一出来,咱们就载着阿远去医院。” 游客们似潮水般涌出游览大厅,索达金字塔前的空地越聚越多,乔野花了大价钱才租到一辆私家车,同意将他们带回亚历山大城。 他回到原地,却看见苟雄一把推倒了冯媛媛。 “狗熊,你欺负女人?”他冲过去,揪着苟雄的衣领挥上去一拳,目眦欲裂,“老子的女人,是你能打的?” 没想到他突然杀出来,苟雄蓦地一怔,失了先机。再回过神,已经被他骑在身上,半边脸颊挨了一拳,火辣辣地泛疼。 苟雄心里苦啊! 他压根没想打冯媛媛,只是冯媛媛一直拉住他不肯放,他情急之下狠推了一把,正巧被乔野看见了这一幕,这下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冯媛媛被推倒在地,顾不得起来,连忙呼喊乔野:“教授要走,我拦不住他。” “走?走哪里去?”乔野还红着眼圈,如同发狂的野兽,寸寸相逼,“教授,你也说了,咱们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都走不脱。” 苟雄憋足一口气,直起身子把他甩下来,毫不留情面:“呸,客气话也当真,你今年几岁了?况且,现在可不是在地下,我要跑,你还能拦得住我?” 他知道,现在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再不跑,等那位姓林的军人回来,还不知道怎么对付他呢。 乔野忙慌慌调整了站姿,充满戒备:“你不能走,我们此行的任务就是将你带去江州。” 苟雄不屑地轻哼:“那也得看我想不想去。” 他旁敲侧击过,知道m国和美国联合开发了一项“盖亚”基因项目。此前,他一直极力促成这个项目,按理说,和乔野的目的应该一致才对。 但他多留了个心眼。乔野几人知道他勇闯索达金字塔的真正目的,甚至知道他身上藏了几件文物,万一m国政府联合埃及追究他的罪名…… 他不肯冒一点点风险。不如趁着现在安全,甩掉他们,自行回国。 短短一瞬,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择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项,放了狠话:“我没时间跟你废话,再拦我,我真动手了。” 比起老谋深算的教授,乔野就是个单线条的傻白甜,完全没想到这些。他只知道厉晋远必须把这个人带回去交差,同时厉知非还等着苟雄救命。 他没得选,必须把苟雄带回去。 苟雄欲走,他想也不想,扑上去攥住手臂,半截身子拖在地上,秤砣般死死往下压。 苟雄身形一沉,差点摔个趔趄,回头看见乔野那张脸,火冒三丈,手伸向背包,掏出了十字镐,照准他的手腕砸下去。 “叫你别拦我,你不肯听。今儿我就给你上一堂课,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话音落,苟雄手里的十字镐沉沉落下。 冯媛媛尖叫一声,她离得太远,奔上去阻挡也不现实,吓得闭上了双眼,不敢看乔野手腕流血的惨烈场面。 十字镐落下,距离乔野的手腕不过几厘米的地方,再不能前进一寸。 乔野出了一身汗,身体仿佛失去了知觉,僵硬得无法动弹,甚至使不出一分力气。他缓缓转动脖子,沿着抵住十字镐的靴子望去,一路往上,映出林甘蓝那张素净的脸。 黑眸雪肤,红唇似血。仿佛一出极淡的水墨画,于极清淡中显出张扬的自信。 乔野放开紧攥的手,整个人无力往地上瘫倒,像是搁浅岸边的鱼儿,大口大口喘气。后背汗湿透了,有种劫后余生的脱力感。 “苟教授,有长进啊。我不在,都敢拿着十字镐砍人了。”林甘蓝吹一声口哨,分明是赞赏的语气,苟雄却听出了几分寒意。 苟雄咽了咽唾沫,张了张嘴想分辩,却发现无话可讲,一脸頽气。 林甘蓝凑近,呵气如兰。饶是苟雄不喜欢她,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声音轻缓柔和,似三月春风,极为悦耳好听。 她慢腾腾抛出一个问题:“苟教授,你大约不太了解m国的风土人情。在m国,有三件事情是永远逃不掉的。” 苟雄思忖片刻,一头雾水,不由好奇:“是什么?” “死亡、税收,以及追捕。” “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我们的追捕。向观音菩萨祈祷,下辈子别成为我的目标吧。” 第461章 她不是一个人 第461章 她不是一个人 七人座旅行车够大。 前座塞了昏迷的厉晋远,绑好安全带,防止他跌倒。后座挤了乔野和冯媛媛,他俩一左一右,犹如两位护法,端坐苟雄两侧。 中间的宽敞位置留给了林甘蓝,和一堆行李。 乔野美其名曰:双重防护,给苟雄筑起一道高墙,让他享受一番m国监狱的待遇。 林甘蓝听得失笑,m国的监狱才不会管理如此松散呢。但她没多言,趁旅行车驶向亚历山大城这段时间,与永南基地取得了联系。 赵政委等得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有了音讯。听闻他们成功找到了苟雄教授,赵政委忍不住搓了搓手,再听见厉晋远受伤的消息,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重重防护下,林甘蓝的文字消息不断反馈回来。 “金字塔内的木乃伊类似僵尸,具有自我意识,一天前,它抓伤了厉晋远的脚踝。” 随文字消息,还附了一张厉晋远的伤口彩图,高高肿起的伤口呈绛紫色,隐隐有流脓的趋势。沿着伤口往上,是厉晋远昏迷的睡颜,嘴唇干裂,紧皱眉头,虽然失去了意识,身体感觉到难受依然做出了反应。 林甘蓝等了许久,没有回复。 她一度以为丢失了信号,发了好几个问号过去,直到前方隐约显出夏宫的轮廓,才弹回赵政委的消息: 晚上七点机票,回江州。 林甘蓝一怔,细眉紧拧,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赵政委的命令很简单,寥寥不足十个字,却透出一股紧迫感。她的目光移向前座的厉晋远,难不成他的伤没那么简单? 回到夏宫酒店,几近下午五点。 他们刚迈入大堂,角落一个身影蹭地弹起来,眨眼间就冲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没事吧?都三天没消息了!”语气又气又急。 定睛一看,是导游萨沙。 “我们去附近逛了逛。”林甘蓝抱歉一笑。 “可我怎么完全联系不到你们?”萨沙大大松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你们平安归来就好。” 他们深入索达金字塔,自个儿都不知道抵达地底多少米了,怎么会有手机信号!不过林甘蓝没想到萨沙这么敬业,雇佣她一周时间,就算联系不到他们,居然也每日等在夏宫酒店。 萨沙的目光掠过多出的苟雄,落在了两人搀扶的厉晋远身上,惊讶道:“他受伤了?需要我联系医院吗?” “不需要。”林甘蓝连忙拒绝,“事实上,我们今晚七点的飞机回m国,已经联系了当地医院。” “你们这么快就离开埃及了?为什么不在这里治疗?我看他的状态很不好,经受得住长途飞行吗?”萨沙难以理解。 林甘蓝敷衍了几句,心底深深叹一句,她只盼厉晋远能撑住。赵政委沉默那么久,最终做出了让他们立刻回国的决定,其中一定有隐情。 萨沙不死心,低头翻包:“这几天我没尽到导游的职责,我把钱还给你们吧。” “不必了,不如你送我们去机场吧。麻烦你帮我们办一下退房手续,十分钟后我们出发去机场。” 萨沙还愣着,林甘蓝已经安排完毕,推搡着苟雄进了电梯。 电梯内,苟雄还做着最后的挣扎,试探她:“林小姐,你没说错吧,我们今晚七点的飞机去m国?” 林甘蓝低头看手机,一直同永南基地保持联系,头也没抬:“你就当是个玩笑吧,反正去哪里也由不得你说了算。” 苟雄一滞,这丫头就不能说话好听点吗? 林甘蓝的速度很快,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三分钟回到大堂。萨沙也办完了退房手续,开车带他们去机场。 路上,萨沙问:“你们真的不打算再多玩几天?” 她如同坠入梦中,消失了三天,完全无音无讯的几个人突然出现在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亚历山大城……跟碟中谍系列电影一般刺激。 “不了,临时有事。”林甘蓝笑笑,完美掩盖了心底的担忧,只有停驻在厉晋远身上的余光泄露了一丝。 抵达机场,同萨沙告别。 排队办理登机时,苟雄忽然捂住了肚子,表情痛苦:“哎哟,我肚子痛,我得去一趟卫生间!” 说话间,他立刻脚底板抹油,往卫生间的方向滑去。 刚迈出两步,林甘蓝擒住他的肩膀,轻描淡写道:“别在我面前耍这些不入流的把戏,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苟雄回头,笑得一张脸皱皱巴巴:“林小姐,都到机场了,我还能往哪儿跑?我是真的肚子疼,你就让我去一趟卫生间吧。不然……” 他左右张望一番,贼兮兮地威胁:“不然我就在这里脱裤子了。” 怎么会有这种男人! 冯媛媛拧眉,被恶心到了,恨不得从来不认识这位教授! 但林甘蓝依旧一脸淡然,甚至勾了勾唇,那双澄澈如水的眼眸仿佛在说:不过如此。 苟雄的手往腰间移,已经触到了皮带,忽听林甘蓝开口:“不就是演戏嘛。苟教授这么有兴致,我就陪你演一场。” 话音刚落,苟雄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腾地矮身抱住了他的腿,忽地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哭喊:“你这个负心汉!孩子高烧不退,差点死掉了,你也不肯回去看一眼吗?” 苟雄吓得一哆嗦,什么负心汉?什么孩子? “你再喜欢那个小三,总该顾一顾孩子吧。他生了那么重的病,差点死掉,唯一的愿望就是见见你这个负心老爸。我不管,你必须跟我回去见儿子!见完儿子,你签了离婚协议书,从此咱们尘归尘土归土,你找你的小三,我管我的儿子!” 林甘蓝张口就是一个真情实感的“知音”故事,穿插了不少细节,增添真实感。 在她的描述中,苟雄是一个出轨丈夫,为了和小三寻欢作乐,置生重病差点死掉的儿子于不顾,好不容易才被妻子抓到。 这番狗血剧情,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正义感爆棚的乘客们纷纷谴责苟雄。 “就算没了爱情,也得肩负照顾儿子的责任吧。” “老婆这么年轻漂亮,居然还出轨?呵,男人啊!果真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都是猪尿泡子,没一个好东西!” “这种男人就应该被抓起来,太不负责任了!” 此起彼伏的讨伐声如海浪,汹涌激愤,苟雄差点被唾沫星子淹死。 他目瞪口呆看向林甘蓝,眼底还有迷茫之色。在叽叽喳喳的指责声中,那句“我跟她没关系”怎么也出不了口,他甚至能想象,一旦他开口辩解,迎接他的会是更猛烈的口诛笔伐。 察觉他的目光,林甘蓝微微侧脸,四目相接。她脸上的泪痕犹在,红唇却几不可见地微翘,眼底闪过掩不住的得意。 像是对他的无声嘲讽,苟雄几乎气炸了。 他活了四十几年,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女人算计到如此地步,简直是步步辖制。 林甘蓝轻笑,凑近他耳畔,以围观群众听不到的声音轻轻道:“乖,这叫智商压制。没办法,弱智怪不得别人。” 苟雄瞪大眼,这丫头居然还能算计到他心里想什么。 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他很快镇定,两只手悄无声息往下挪,亮出了指甲:“那你继续猜猜看,我接下来会怎么做。” 他压抑满腔怒火,恨不能掐破她的肌肤,掐断她的手臂。 林甘蓝忽地放开抱住大腿的手,分明继续和他对视,但那双手却精准地找到了他的手,拽住往上一抛,再中途放开。她整个人往后仰,背部狠狠着地,发出一声闷响。 以旁观的角度看去,就像是苟雄狠狠推开了她。 林甘蓝带了哭腔,悲切地嘶喊:“你不能走!儿子只有这一个愿望,我一定要带你回去见见他。我说过,见完儿子咱们就办离婚手续,你也不必拖着我,咱们干干脆脆分开。” 苟雄再一次愣住了,刚才那声闷响他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林甘蓝看似娇柔的样子,居然能对自己那么狠。他听着那声音都觉得痛,她却没事人一样,做戏就全身心投入,比拿了影后的小花旦还豁的出去,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赞她是个好母亲。 围观群众也一样,纷纷受到了林甘蓝的感染,自发组成了人墙拦在苟雄面前。 “不准走,回去看看你儿子,好聚好散呗。” “呵呵,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有了小三的男人,就变成恶魔了,往日的恩爱才不记得。” “就算不能继续做夫妻,儿子总归有你一份,做人怎么能不负一点责任!” 你一言我一语,围观群众的指责让苟雄苦不堪言,身上几乎被大妈们的指头戳青了。 甚至有大妈问了林甘蓝的航班号,组织了一帮护航队,霸气宣誓:“大妹子,咱们替你保驾护航。你放心地上飞机,咱们轮班替你看着这个男人,就算押,也给你押到江州机场!” 这一刻,林甘蓝不是一个人。 机场内的所有热心大妈,同她合体了。 第462章 别跟我耍花样 第462章 别跟我耍花样 苟雄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栽在大妈手里。 从亚历山大城飞向江州的飞机上,他享受了一把大妈们的“vip”待遇。 在里三层外三层的目送下,他被大妈们簇拥着押上了飞机。有大妈们的地方,就没有秘密可言,充斥着各种鸡毛蒜皮的八卦。不过两三分钟,整班飞机上的空姐们都知道了他的“事迹”,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那些大妈们也说到做到,一路上轮流换班盯着他,连他伸手挠挠头发都被训斥“老实点”。反观过道另一侧,林甘蓝好吃好喝,大妈们让她放松休息,美其名曰休养生息才有体力对付他这个“负心汉”。 苟雄胸闷气短,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他狠狠瞪回大妈一眼,气呼呼向空姐招手:“给我一杯红酒。” 这群无孔不入的大妈让他止不住心烦,索性喝口酒闷头睡大觉,眼不见心不烦。 空姐撇撇嘴,顺手给了一杯水。 “我要的是红酒!你们怎么做事的?”苟雄本就不高兴,还被敷衍对待,更是大发雷霆。 空姐似乎一点都不怕这位“上帝”,淡淡一笑,不卑不亢:“不负责任的男人,能有一杯水喝就不错了。” 苟雄把小桌板捶得梆梆响:“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要投诉你!” 一旁的大妈帮腔:“妹子,你放心,他如果投诉你,尽管找我作证。我会跟你的主管说,你的服务态度非常好,是这个负心汉故意刁难。” 苟雄再次气炸:“你们……你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他恨不能把四十几年学到的所有类似词汇全堆叠在这两人身上。 然而,大妈久经沙场,全然不把他这点嘴皮子功夫放在眼里。 近十七个小时的航程,苟雄度日如年,不仅要忍受大妈们的冷嘲热讽,还要接受林甘蓝那种得胜者的目光洗礼。 他身心俱疲,最后一丝挣扎的念头都没了。 江州机场。 林甘蓝刚走出机场,苏元迎面而来。 “永南基地拜托我过来接应。”他语气轻松,瞄见背后的厉晋远,顿时失了笑容,“厉先生伤得这么重?” 他和厉晋远同在一个大院里长大,虽然没什么交集,但从小便对他的事迹略有耳闻。在他心目中,厉晋远一直是个钢铁般的人物,从永南基地方面得知他受伤,也以为不过是一点不碍事的小伤,谁知一见面才知道,他竟然昏迷不醒。 仔细看,厉晋远不仅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脚踝处高肿,泛着危险的绛紫色。 林甘蓝脸色淡淡,直截了当地问:“联系好医院了吗?” 连带苏元的脸色也凝重了几分,重重点头:“嗯,赵政委也在医院。” 上了车,一行人直奔医院。 医院方早早得了消息,看见苏元的车驶入,医生护士一窝蜂围上来,将厉晋远抬上病床运走。林甘蓝想跟去,被赵政委拦住:“你来汇报工作,别妨碍医生进行治疗。” 他扫一眼队伍末尾的苟雄,领她去了院方提供的休息室,将此次任务的来龙去脉问了个遍。 听闻苟雄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居然掩藏了文物贩子的身份,赵政委也唬了一跳:“看他的样子,风度翩翩,还真想不到这一茬。” “他的背包夹层藏了几件从索达金字塔带出来的文物,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没有向埃及警方揭破。” 一旦闹破,涉及珍贵文物,她也会受到牵连,没办法顺利离开埃及境内。 赵政委明白这番苦衷,微微颔首:“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们处理。” 工作已经汇报完毕,但林甘蓝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伫立片刻,忍不住探问:“政委,厉晋远的伤势……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赵政委轻笑:“从你进门开始,我就在估算,你什么时候会问这一题。你能忍到汇报完工作再问,不错。” 得到赞许,林甘蓝并不觉高兴,她一心挂念厉晋远,急急催促:“政委,你就别再卖关子了,直白点儿,告诉我吧。” 这丫头,怎么一点玩笑都开不了。 赵政委皱皱眉,摸了摸鼻尖,悻悻然地和盘托出:“你发给我一张厉晋远的伤口照片,我瞧着不对劲,立刻找了医生研究。仔细看,他的伤口不仅呈现诡异的绛紫色,在高倍分析器下还显出啤酒泡沫花一样的物质,崔博士怀疑遭受了感染。” 赵政委口中的“崔博士”,林甘蓝略有耳闻,属于军区医院的泰斗级人物,没想到厉晋远的伤居然惊动了他。 林甘蓝喜忧参半,一方面庆幸能有崔博士医治他,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担心,都出动崔博士了,说明厉晋远的伤势绝不会轻。 “行了,你别瞎操心,军区不会看着厉晋远受伤不管的。你啊,先带苟雄去医治孩子吧,明儿就得把他交还给我们了。”赵政委语重心长,轻拍她的肩。 林甘蓝恍然回神,吸了吸鼻子,泪珠在眼眶里打了个转,重新咽了回去。 她握了握拳头,勉励自己振作。 厉晋远倒下了,她得撑住。 手术室的灯高亮。 林甘蓝换上隔离服,也只能隔着一扇玻璃远远看一眼。 厉晋远躺在手术台上,紧闭双眼,冷峻的面容泛着淡淡的灰白,了无生气,如同雕塑家的精美作品。 “阿远,请你好起来。”林甘蓝咬唇,眼眶瞬间湿润。 “厉家需要你,知非需要你……”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我也需要你。” 并非需要他做什么,只需他好好活着,幸福平安,她便满足了。 “小林,该出来了。”赵政委敲门,催她离开手术室。让她进去探看一眼,已经是他奋力争取的结果了。 林甘蓝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离开手术室。 出门时眼眶还湿润,走回众人面前又是那个淡定自若的女战士。 苏元升任了江州警局的副局长,分管刑事案件,有要职在身,不方便继续当司机。她钦点了赵风代替,再揪住苟雄的衣领,扯着他一起去厉家。 路上,苟雄闹腾:“你凭什么把我带走?” “治一个小孩儿。” 回忆金字塔内的日子,苟雄想起曾听厉晋远提过自家小孩有分裂性人格障碍症,笑容诡异:“你说厉先生的孩子?” 林甘蓝点头。 苟雄理了理衣衫,挺直了腰板,颇有几分坐地起价的模样:“我的诊费可是很贵的。” 林甘蓝笑了,这个老流氓,真是记吃不记打,栽在她手里的次数不少了,还是没学会乖乖听话。 前方红灯,赵风急刹车,借助惯性,林甘蓝倏地将身一甩,单膝狠狠砸在苟雄柔软的肚子上,手肘横在他脖颈间,逼得他仰起头颅,四肢却动弹不得。 “睁大你的狗眼瞧瞧,姑奶奶是你能威胁的?姓苟的,你怕是忘了金字塔里的事情,要我替你回忆一下吗?”林甘蓝骑在他身上。 “给你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了?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清楚自己什么德行,跟我讨价还价?行啊,那我也秉公办理,把你背包夹层里的东西宣扬出去,怎么样?” 在她的强大气场下,苟雄居然显出几分娇弱,怯怯辩解:“我……我的背包不在身上了。” 林甘蓝失笑:“是啊,我放着呢,免得你毁灭证据。只需验一验就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了。” “你……太狠了。” “知道我狠,就别跟我耍花样。” 双方对峙,不过片刻功夫,苟雄就萎顿,语气弱了几分,讨价还价:“那我治好了厉先生的孩子,你……能放我一条生路?” “苟雄,你手里没有筹码。治好了,才有得谈。” 林甘蓝放开他,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心里早有了答案。 无论他是否治好了厉知非,等待他的都将是正义的制裁。 第463章 归家 第463章 归家 林甘蓝记挂儿子,归心似箭。 遥遥望见军区大院的门,鼻尖甚至泛起微微的酸涩。她大踏步冲向厉家,把赵风和苟雄都甩在了后头。 厉家一片静悄悄,她的出现带来了些许生气。甫一见面,厉老太太惊得站起身:“蓝蓝?” 旋即,老太太喜极而泣:“你们终于回来了!” 林甘蓝迎上去,抱住她:“我们回来了,找到了医生,知非也会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厉老太太低低啜泣两声,眉宇间的皱褶缓缓舒开,越过她的肩头往后望,只瞧见赵风和一个陌生男人,狐疑问,“小三呢?” 林甘蓝略微一顿,避重就轻:“他还得向赵政委汇报工作,让我先带着医生给知非看病。医生身上还有其他任务,明儿就得还给组织,我们得抓紧时间。” 一听医生还有时间限制,厉老太太果然转移了注意力,拉着她的手往楼上急奔:“那快让医生给非非看病。他都昏迷好几天了,不吃不喝,全靠营养针剂过活,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老太太心疼孙子,整日瞧着孙子灰白的脸色,心都快碎掉了。 谁知,刚走两步,面前却横挡了一位气质高雅的美妇:“厉姨,不介绍一下这位姑娘?” 美妇身后站着一对老夫妻,脸上带着笑意,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反而流露出一丝忧虑。 “这是小三的媳妇,非非的亲生母亲。”厉老太太直截了当,反倒说得林甘蓝羞红了脸。即使羞涩,她也注意到老太太介绍完她便顿住了,面露难色,似乎对面三人的身份敏感,很难启齿。 年轻美妇轻笑一声,落落大方站出来,一只手伸向林甘蓝:“你好,我是纪如珠。” 噢,是纪家人。 林甘蓝恍然大悟,难怪厉老太太羞于启齿。 她没落老太太面子,彬彬有礼地伸出一只手,虚虚往纪如珠的手心一搭,很快又收回了:“你好。” 清清淡淡,摆明了疏离的态度。 纪如珠还挡在前面,似乎想和她谈一谈,然而林甘蓝没工夫应承她,抢先道:“烦请让一让,我要上楼。”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纪如珠脸色微白,所有酝酿的说词都烟消云散,不情不愿地让开楼梯口这方狭窄位置。 她站在楼下,仰头眼睁睁看林甘蓝的高挑背影三两下消失在楼梯间,搁在身侧的拳头不由紧了紧。 身旁,纪母拉了拉她的衣袖,压低声音劝:“如珠,晴晴都死了好几年,你……真的要查下去吗?” 半晌,纪如珠咬牙切齿:“晴晴死于意外,我无话可说。可若是有人蓄意杀害……我不会放过凶手!哪怕穷尽我这一生,掘地三尺,我也会把凶手挖出来,接受惩罚!” 她侧脸,看向纪母的眼眸盈满了泪水:“作为一个母亲,我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死得不明不白!” 厉知非的房间,一如既往的童趣。 与往日不同的,大概只有躺在床上的他。失去了勃勃生气,脸色灰白,手腕残留了注射营养剂的针孔,紧闭双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林甘蓝扑过去,跪伏在床头,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你看,没好好吃饭,连皮肤都变粗糙了。你快点醒过来,妈妈带你去吃麦当劳新出的儿童套餐好不好?赠送你最喜欢的变形金刚玩具呢。” 厉知非依然静静躺着,没有一丝一毫睁开眼的迹象。 苟雄上前两步,冷声嘲讽:“别叫唤了,他现在封闭了听觉,你就是喊破喉咙,他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林甘蓝擦干眼泪:“苟雄,你有办法治好他,对不对?” 苟雄没回答,一个箭步蹿到床前,扒开厉知非的眼皮看了看,询问了一番厉知非这段时间的情况。 “自你们走后,他就一直昏迷,家庭医生每日检查三次,除了有些虚弱,没发现其他问题。”厉老太太长长叹口气,“不吃不喝这么多天,怎么不虚弱嘛?幸好于直于谦两兄弟照看,几乎天天都来,否则我和老厉也快撑不下去了。” 林甘蓝拢了她的肩,轻轻柔抚。 这一刻,两颗破碎的心聚拢,有同一个心愿。 儿童房内医疗设施却齐全,苟雄就地给厉知非做了个身体检查,然后趴在书桌前制定治疗方案。 林甘蓝一颗心紧紧揪起,顾不得考虑其他,满心满眼都只有厉知非,催问了苟雄好几遍,到底能不能治好他。催得苟雄不胜其扰,扭头凶巴巴瞪她:“只要你记得对我的承诺,我就能治好小家伙。” 林甘蓝回忆了一番,哦,他指的是治好厉知非,她就坐下来同他谈一谈放他一条生路的事情。 她点点头,应了。 苟雄呼出一口气,心头似一块石头落地,又道:“找个普通医生过来,做我的助手。总不能什么琐碎事情都交给我做吧,在美国,我身后可是有一整个医务团队!” 厉老太太手忙脚乱掏手机,召唤于谦和家庭医生:“医生请放心,他们顶多十分钟就到了。只要能治好我的孙子,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还有。”苟雄皱眉,语气凌厉,“我治病的时候必须保持安静,你们都出去吧。” “好好好。”两个女人一叠声答应。 刚出了儿童房,迎面遇上厉司令。 问了几句关乎医生的话,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提醒厉老太太:“纪家的人催了,说时间快到了。” “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待在这里,等非非醒来。”此时此刻,厉老太太的脑子里只有孙子。 纪家人? 听见这个词,林甘蓝留了个心眼,多问一句:“纪家人有什么事?” 厉老太太竹筒倒豆子,全向她和盘托出了:“你们刚走,纪家的人就去找证据了,居然真找到了一支录音笔,证明她和晴晴的死有关系。这不,纪家人立刻马不停蹄赶来,约了下午探视,摊开底牌跟纪橙橙对质。” 当初厉晋远把这个消息告知纪家人,就预感到了这天。但,这跟厉老太太有什么关系?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厉司令适时答疑解惑:“两家世交,而且晴晴的死跟我们家有点关系,所以纪家提出由我们作陪,一起去探视纪橙橙。” 厉老太太再次重申:“我不想去了,你推掉吧。我相信我的孙子不会是害死晴晴的凶手,纪家的事就让他们自个儿解决,别拖上我们家了。” 她自然无条件相信儿子,厉晋远说害死晴晴的凶手是纪橙橙,那就一定是她!既然凶手另有其人,那这三年厉家背负的愧疚就变成了一个笑话,更何况,纪橙橙火烧厉家,差点把一家子都烧死了,厉老太太心里存了气。 林甘蓝沉吟片刻:“既然老太太不想去,就留在家里陪非非吧。纪家那边,我去。” “你去?”厉老太太挽住她的胳膊,似有不忍,“万一他们欺负你……还是别去了。大不了就是撕破脸,两家再不来往了。” 厉司令咳嗽两声。 他和纪父曾是战友,一起出生入死过,谁料想,几十年的交情居然折在了儿女后代上。 林甘蓝心领神会,抚了抚老太太的手背,轻松道:“放心,我自有分寸,他们欺负不到我头上。” 她存了别的心思。厉晋远入住的医院就在警局附近,正好不用编造别的借口,顺道路过警局,就能去医院看望。 更何况,纪橙橙是只修炼成精的狡猾狐狸,厉家二老不见得是这只狐狸的对手。 她去,反而妥当些。 第464章 我夺走了她的所有 第464章 我夺走了她的所有 “赵风,我给你个任务。” 赵风连忙站直了身体,洗耳恭听。 “看紧了苟雄,别让他跑掉,也没让他有机会耍花招。他的医疗方案都交由于家兄弟过目,才能实施。” 赵风神色凝重:“保证完成任务。” 林甘蓝望一眼儿童房紧闭的大门,幽幽道:“苟雄为人奸诈,你须得格外小心。” 交代完毕,她才随厉老太太下楼。果然,纪家三人已经整装待发。 看见厉老太太,纪母亲热地迎上前,作势去挽她的胳膊:“距离约定的探视时间,只剩一个小时,该出发了。” 厉老太太不动声色挪开胳膊,反搭在林甘蓝的腕间,悄无声息让她扑了个空。 “我先前已经介绍过了,这位是小三的媳妇。最近家里事多,我也很忙,探视橙橙这件事……就让她作陪吧。” 话音刚落,纪母陡然拔高了声调,厉声拒绝:“不行!她到底什么人?我可没听说阿远什么时候有媳妇了,突然冒出个女人,别是故意糊弄我们吧。” 这话惹得厉老太太不开心,瞬间拉长脸:“姐,咱们两家几十年交情,我没必要骗你。若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就让时间来证明吧。” 她想了想,红唇微勾,笑道:“放心,他们俩补办婚礼时,我一定会邀请你们的。到时候就知道真假了,对吧?”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然而纪家却等不起。 纪母抬手看表,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失去这个机会,下次约见纪橙橙就得下个星期了。然而纪家现在乱成了一团麻线,偏纪橙橙才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纪家等不起。 纪母摇了摇老伴的胳膊,没好气催促:“你倒是说句话啊?说好的让厉家人陪同,大家同橙橙说个清清楚楚,这下可好,不仅阿远不出现,厉家人一个都不去。” 闻言,厉老太太不乐意了:“什么叫厉家人一个都不去?我说得很清楚,蓝蓝是小三的媳妇,是我们厉家的人,她当然能代表厉家。” “能代表个屁!真当我们是白痴啊?橙橙喜欢了你们家阿远那么多年,对他的事情是如数家珍,连我都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待在部队,身边从来没出现过女人。你现在突然拎个女人出来,告诉我们,她是阿远的媳妇,由她代表你门厉家。呵,搞笑!”纪母如点燃的炮仗,情绪激动,噼里啪啦一顿回驳。 “你才是真搞笑!我们家的事情凭什么向你交代?难道成为厉家人还得你签字首肯?老纪,你们纪家人的手也伸得太长了!”厉老太太不甘示弱,还把纪父也扯入战场。 纪父和厉司令是差不多的性子,大大咧咧,平时最烦鸡毛蒜皮了。可现在一边是老婆,一边是战友,实在是难以决断。 而且,他心里很清楚,两个女人彼此间积怨,并不是单纯为了突然冒出来的小三媳妇应不应该算作厉家人而争吵。 纪母一直把纪橙橙当亲生女儿,打心底不相信她会害死晴晴,坚持认为厉晋远挑拨离间。再加上,纪橙橙喜欢了厉晋远那么多年,不仅赔上了青春年华,反而把自己卷进了罪案里,她为纪橙橙抱不平。 纪父摸摸鼻尖,顿觉骑虎难下。 气氛一时僵滞,纪母和厉老太太互相瞪视,谁也不肯先认输。 林甘蓝记挂厉晋远,恨不能插翅膀飞向医院,实在没心思理会这种无聊的争吵。她揉了揉眉心,平静地看向纪家人:“拜托你们搞清楚,待在监狱里的是纪橙橙,不是厉橙橙。说到底,她不过是追求阿远不成的失败者,你们以为我很想见她吗?” 纪母越发底气不足,低声嘟囔:“那你别去。” 林甘蓝轻笑,跟她耍脾气? “行啊,我不去,你们也别缠着我婆婆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那不行,你们说橙橙是凶手,还没掰扯清楚呢。” 林甘蓝比纪母高出半个头,向前一步,气势迫人,逼得纪母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一下子落了下风。 她步步紧逼,黑白分明的眼眸盛了凌人的杀气:“现在弄清楚了吗?是你求着厉家人帮忙,不是厉家人欠你的,少跟我露出理所应当的态度。” 纪母张张嘴,却哑火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你什么态度?我可是你的长辈。” 偏林甘蓝吃软不吃硬,粲然一笑,丝毫不把她的控诉放在眼里:“你压根不承认我是厉家的媳妇,又何谈是我的长辈。于我,你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你……什么样的家庭居然教出你这种没素质的人……” 纪母被气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差点半口气喘不上来。纪如珠从背后扶住她,一直冷眼旁观,终于出声:“妈,够了。” “够了?明明是她欺负我!”纪母大骇,用力瞪着女儿,仿佛不相信这话竟是从一向乖巧的女儿口中说出。 纪如珠完全没看她,一直直视着林甘蓝,淡淡开口:“林小姐,我替母亲的无礼向你道歉。时间紧迫,我们就不要浪费在无谓的争吵上了。我瞧你刚才看了好几次表,你应该也赶时间?不如,我们现在就去警局,早点和橙橙说清楚。” “果然纪小姐比较容易沟通。”林甘蓝赞许一笑,眼底却漫上淡淡的戒备,丝毫不耽搁时间,头一个走出门。 纪如珠正待跟上,被纪母拉住。 纪父得了老婆的眼神示意,隔在她们和林甘蓝的中间,防止林甘蓝探听到母女的谈话。 “如珠,你老实交代,不会真的相信了厉晋远的话,觉得是你妹妹害死了晴晴吧?” 纪如珠冷笑,视她如空气:“妈,橙橙在你心里,是不是重要过我这个亲生女儿?” 纪母微赧,恼羞成怒,作势拍打她的头:“你说什么傻话?身为姐姐,又是我亲生的骨肉,而你妹妹年纪小,从小就没家人,你多让着她一点,有什么关系?你还跟妹妹斤斤计较吗?” 纪如珠躲开她故作亲昵的拍打,往日熟悉的话语,今日听起来却觉得刺耳。 “既然她不是亲生的,年纪又小,我就应该让着她。那不如,你们也把我丢掉吧,我也想享受不是亲生的待遇,想要一个事事让着我的姐姐。” 纪母怒喝:“讲什么浑话!你都三十几了,还这么幼稚?我现在没跟你扯这个,我是怕你被别家的人利用,这种时候自己家人还不抱成一团,反而遂了别人的意去找橙橙的茬。” 冷眼看着纪母,纪如珠心底冰凉一片。 橙橙、橙橙、橙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纪母张口闭口都是“橙橙”,她和女儿都退居二线。她从来没想过,有一日那个捡来的妹妹会那么讨人喜欢,令人喜欢到即使抢掉了原本属于她的宠爱,她却还是讨厌不起来这个妹妹。 直到厉晋远揭破,她顺藤摸瓜寻到了那支录音笔。 妹妹的声音一如往昔,那么温柔,那么清澈,如同深山老林里完全没被污染过的溪涧。然而说出的字字句句,却恶毒得令人发指。 纪如珠陷入回忆,浑身发冷。她抱住了自己,像被丢弃的流浪猫,可怜兮兮。 录音笔的最后一句,她原封不动地记得。 纪橙橙说:“我夺走了纪如珠的所有,不止她的女儿和父母,连老公也……哈哈哈,可惜她还不知道呢。” 第465章 伪白莲花 第465章 伪白莲花 一辆七人座旅行车,纪如珠做司机。 她认真开车,无论纪母说什么,都不曾应一声,像是在生闷气。 林甘蓝窝在后排,冷眼瞧着,红唇微微勾起,这对母女有意思。 抵达警局,递交了证件,由警察带到会面室等候。期间,路上遇到好几个以前的同事,纷纷同林甘蓝打招呼,引得纪母微微侧目。 还没到约见时间,纪母坐得无聊,丈夫和女儿都一副不想搭话的样子,她便将视线移向了林甘蓝:“林小姐,听说你和阿远成为同事之前,在这家警局工作过?不知道你和阿远是以前就认识呢,成为同事后才在一起?” 林甘蓝失笑,这位纪夫人可真是搞不清楚形势。在厉家时,她就没给过好脸色,这会儿还贴上来?还搬弄是非设计了一大堆问题。 她微微侧脸,睨了纪母一眼,笑道:“你查户口?” 纪母搓了搓手,干笑两声:“闲聊嘛。” “你女儿待在警局接受调查,身上背负了蓄意纵火的罪名,你还有心情闲聊?” 林甘蓝字字冷硬,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纪母被怼得完全没有回嘴的能力,表情讪讪。 纪如珠避开了纪母,坐在长凳另一侧,拧了拧眉:“妈,你就不能消停点儿?” “好啦好啦,你现在翅膀长硬了,不把我这个当妈的放在眼里。” 会面室顿时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安静。 林甘蓝双手抱臂,眼角余光一直停留在纪如珠身上。将心比心,若她是纪如珠,得知女儿的死与收养的妹妹有关,她是一定做不到如此冷静的。 过分的冷静犹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夜,静得渗人。 等了许久,会面室的门终于打开,纪橙橙在两名警察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狱服,长发松松扎成一个马尾,脸色有些苍白,眨了眨黑亮的眸子,依旧显得精神奕奕。 林甘蓝抿唇,此时的纪橙橙不似她料想中的颓败,反倒有种怡然自得。 纪橙橙眼波流转,瞥一眼林甘蓝:“你也来了?” 她挥了挥手,仿佛女王接见臣民似的,表情格外欠揍。 林甘蓝不语,懒得跟她废话,反正她的身份只是围观群众,纪家人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纪橙橙也不在乎,拨了拨秀发,优雅地坐在桌子背后,甚至比照摄像头的位置,调整出一个优美上镜的坐姿。 她坐稳,低头触到纪如珠的目光,莞尔一笑:“姐,你的口红真好看,是杨树林的嘛。借我用用吧,警局里没化妆品,你看我的唇,一点颜色都没了,不好看。” 娇滴滴的语气,令林甘蓝叹为观止。绵软的奶音令人难以拒绝,怪不得她能在纪家横行,要啥有啥。 纪如珠平静地拉开手包,掏出一支ysl方管递过去:“色号13,显白的橘红色,冰淇淋质地,滋润好涂抹。想要吗?” 纪橙橙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用力点点头,伸手去接:“想要!” 然而,她的手伸到半途,纪如珠忽然手腕一转,令她扑了个空。 “你想要,就要抢别人的吗?” “口红是这样,父母是这样,连我的女儿也是这样!得不到就要毁灭吗?” 面对纪如珠陡然激动的灵魂拷问,纪橙橙迷茫咬唇:“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 纪母也帮腔:“如珠,你妹妹在警局里肯定吃了不少苦,别逼她,有什么事,咱们一家人坐下来慢慢说。” 逼她? 纪如珠握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指甲狠狠扎进掌心,一股股疼痛如海潮般不断袭来。 她的心更痛,眼眶酸得快撑不住,可女儿死得不明不白,她不能像个弱者一样流泪,她得坚强,得撑住。 纪如珠深呼吸一口气,冷嘲道:“妹妹在警局里受苦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倒是瞧她精神头儿挺好。” 纪橙橙敏锐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但她没摸清来龙去脉,稳妥起见,还是选择了如往常那般,不变应万变。 她娇柔地垂眸,面上浮起一丝哀伤:“正因为相信爸妈和姐姐一定会救我出来,我才一直告诉自己,我必须好好活着。等到和你们重逢的那天,等到亲眼看着恶人的阴谋被粉碎的那天。” 这话,果然如愿惹得纪母眼泪涟涟,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我的女儿啊,你受苦了。” 林甘蓝抱臂,从侧面望去,能看到纪如珠的眼底浮现浓浓的厌恶。她暗暗思忖,若是因为女儿的死,纪如珠的情绪应该是憎恨,难不成这对姐妹花之间还有什么仇怨? 她静悄悄地待在角落,却不想纪橙橙并不打算放过她,话锋一转,便把战火烧到了她的身上。 纪橙橙睨着她,语气不善:“我还以为林小姐死在荒郊野外,正准备庆祝一番老天有眼。呵,果然祸害遗千年!” 她流露出愤恨,好像她卷入案件都拜林甘蓝所赐:“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污蔑我,陷害我,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都记在老天爷的账簿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收拾你了。” “污蔑你?陷害你?”林甘蓝大笑,扶住了腰,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每一次见纪橙橙都有新的收获,林甘蓝再次感叹她的脸皮厚:“真比八达岭长城拐角的城墙还厚,火箭炮都轰不穿你的脸皮。” 纪橙橙还未动,纪母先拍案而起:“林小姐,案情还未调查得水落石出,谁是谁非还说不准。我相信橙橙不会故意放火烧厉家,她从小就柔弱单纯,连只蚂蚁都不愿踩死,更遑论放火烧房子了。” 纪橙橙牵住纪母的衣角,配合得做出孱弱小白兔的样儿。 林甘蓝厌恶地移开脸,和她们理论的兴趣缺缺,纪母完全被纪橙橙洗脑了,即使摆出了确凿的证据,她依然先入为主,认为纪橙橙是被陷害的。 看破这一点的,还有纪如珠。 她冷笑着,拨开了纪母,一步步坐在纪橙橙对面。 “姐,你怎么了?”纪如珠的表情略微诡异,落在纪橙橙眼里,她的心跳不由打鼓似地加快了几分。 纪如珠单刀直入:“橙橙,厉家的火是你放的吗?” 纪橙橙噤声,低垂了眼眸。 纪如珠语气冷硬,补充道:“别想撒谎。如果说谎,纪家不会救你。” 纪母去拉她的手臂:“如珠,你怎么对妹妹那么凶?都说了,她不是凶手,是被人陷害的啊!” “闭嘴!”纪如珠甩开纪母,眼神没移开过半寸,定定地盯着纪橙橙,“这么大的人了,不需要别人代替发言,让她自己讲。” 纪橙橙踌躇良久,一直不曾抬头直视,弱弱道:“其实答案你都猜到了吧,何必追根究底呢,姐姐。” 最后那声“姐姐”充满浓浓的哭腔,引得纪如珠也红了眼圈。她竭力维持平静,挺直脊背,继续问:“为什么放火?” “你明明都知道。” “因为厉晋远?” 纪橙橙蓦地抬起头,明亮的眸子张望四周:“其实阿远哥哥也来了吧,就藏在某个地方,你们想让他亲耳听见我承认,破坏我跟他的关系。” 她的语气笃定,伸长了脖子环视,仿佛真相信了自己的臆测。 林甘蓝拧眉,听她肖想自己的男人,心里不痛快,轻呵一声:“脸真大。你算哪把小夜壶?我的男人为什么要来见你?” 林甘蓝刻意强调厉晋远的归属问题,惹恼了纪橙橙,她豁然站起身,怒目而视:‘狐狸精!要不是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勾住了阿远哥哥的魂儿,现在就是我和他在一起了。“ “妖精,至少漂亮,总比奇丑无比的怪物好。再说了,我和厉晋远男俊女靓天生一对,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妖怪反对?别说他现在躺在医院里,就是安好,也不会多瞧你一眼!” 纪橙橙顿时失神:“阿远哥哥受伤了?” 她突然失魂落魄的样子,反倒让林甘蓝愣住了,居然对情敌生出了一丝怜悯——纪橙橙似乎真的很喜欢厉晋远。 少倾,纪橙橙牵出一缕苦笑,跌坐回凳子,喃喃自语:“我不该问。我已经不能再喜欢他了,自然不应该再问关于他的事情。” 会面室陷入了落针可闻的死寂,只能听见或轻或重的呼吸声。 一旁的警察提醒道:“会面时间还剩三分钟,家属抓紧时间。” 纪如珠猛地跨到桌前,双手撑住桌面,陡然间占据了纪橙橙的所有视线,急迫质问:“最后三分钟,你……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纪橙橙吃了一惊,还陷在恋爱失败的悲伤里,顾影自怜,对周遭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致,摇了摇头。 纪如珠像一只被踩住尾巴的猫,腾地跃起,攥住纪橙橙的衣领,呲牙裂目,低声怒吼:“晴晴的死,你真没什么向我交代的吗?” 平地炸开一道晴天霹雳,纪橙橙完全愣住了。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纪如珠会抛出这个问题,仔细回忆,似乎在进入会面室之初,纪如珠就稍稍提过一次。 纪橙橙的思绪乱成了一团麻线,暗暗懊恼自己怎么一时被林甘蓝吸引了注意力,没注意到纪如珠的反常呢。 冥冥中,似乎命运的轨迹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第466章 双杀 第466章双杀 “说啊!” 纪如珠加大了手劲,泛红的眼眸狠狠盯住她:“橙橙,你一向伶牙俐齿,怎么现在不吭声了?说啊,说你和晴晴的死没关系啊!” 打心底里,纪如珠也不愿相信害死晴晴的凶手会是自己宠爱这么多年的妹妹。连父母的爱都分给了她,没道理纪橙橙会恩将仇报的。 纪如珠吸了吸鼻子,此刻理智十分清明,心底却仍有一个感性的声音在轻声劝慰。理性和感性彼此博弈,她的心悬在博弈的暴风眼,平静得仿佛死掉。 短短一瞬,纪橙橙的脑海里闪现过无数种方案。她瞟了一眼林甘蓝,暗忖纪如珠的发难定然跟姓林的女人脱不了干系,在纪如珠第三遍逼问她的时候,做出了回应。 她狠狠拂开纪如珠的手,刹那间从柔弱小白兔变身凶恶的大灰狼,瞪视回去:“三年前就已经调查清楚了,晴晴是被厉知非失手推进游泳池溺死的,当然跟我没关系,你要我交代什么?” 纪橙橙理直气壮,一副真被冤枉的气愤模样,反而唬得纪如珠微微一愣。 但纪如珠很快便回过神,从包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摔在桌面上。 “啪”一声脆响,那支略显陈旧的乳白色录音笔滚落到纪橙橙面前,她垂眸一眼,脸色顿时煞白。 这支录音笔,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以“优秀毕业生”身份离开大学时,学校赠予的礼物,对她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一直深藏在工作室的隐蔽位置。 现在它出现在纪如珠手里,说明他们已经将她的工作室翻了个底朝天。不,他们甚至可能将所有与她有关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家里、度假公寓…… 她曾经待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被他们重新一一检视。 纪橙橙难以置信,脱口而出:“你们翻我的东西?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真正当成一家人?太过分了?” 纪母深知这个女儿的脾性,把隐私看得极重,从小开始便不准其他人不经过允许翻动她的东西,连她都不行。见状,她连忙迎上去打圆场:“橙橙,你姐和爸爸也是一时心急,不是故意动你的东西。不过……” “不过我确实在录音里承认害死了晴晴,是吗?”纪橙橙毫无惧意,直视众人。 此言一出,会面室里霎时一静。 连一直站在她那边的纪母也慌张起来:“橙橙,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录音笔里说的是真的?你……害死了晴晴?” 纪橙橙扫了众人一眼,最后落在纪如珠脸上,话里有话:“你们气势汹汹找上门,不就是想听我说这句话吗?” “那你到底有没有害死晴晴?”她的话真假参半,纪如珠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情绪濒临崩溃。 “姐,如果我说没有,你会信吗?”纪橙橙咬唇,是个倔强少女的模样,眼泪珠子却跟不要钱似的落下来。 纪如珠被她的反反复复弄懵了:“那录音笔里的话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纪橙橙直指林甘蓝:“是她!是她威逼我这么说,然后故意录下来,再找机会放进我的工作室,栽赃陷害。” 数双眼神齐刷刷看向林甘蓝,充满了憎恨和狐疑。 饶是林甘蓝早见识过她的狡猾,也没想到确凿的证据已经摆在面前了,她还能信口雌黄,把黑的说成白的:“纪橙橙,张嘴说瞎话的本事,你可真是修炼得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纪橙橙哼一声,她虽然不能再继续喜欢厉晋远了,可对曾经是情敌的女人,仍然一点好感也没有,扯她下水,完全没负罪感。 纪母撸袖子就想去拽林甘蓝,被她躲开,扑空了。 “好哇,是你设计陷害我们家橙橙。长得还挺漂亮,果然是只狐狸精,没安好心。” 林甘蓝差点笑出声:“大婶儿,你们家人还真挺会给自己加戏。我陷害她?我为什么要陷害她?” “她喜欢的人,是我儿子的爸。她害死的小姑娘,我压根不认识。她欺骗的一家子,也跟我没任何关系。我有什么理由诬陷她?” 纪母跳起来:“你……” 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林甘蓝冷笑,一锤定音:“我全面碾压了她,她还不够资格做我的敌人,我为什么会没事给自己找事?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闲啊大婶儿?我之所以现在站在这里,是为了应付厉家对你的承诺,我不欠纪家什么,别把我看作软柿子,随意逮捏。我不喜欢,也不会乖乖听话,我会像一只刺头儿,在你伸手过来揉捏的时候,刺破你的手指,刺得你流血不止。” 纪母听得心惊胆战,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纪橙橙低头盯住脚尖,被黑发掩映的眸子闪烁不定,两只手指绞在一起,绞尽脑汁想借口,就如同受刑般煎熬。 林甘蓝摆出撤退的姿态:“会面时间快结束了,看来你们也没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准走。”纪如珠像是被摁下了计时键的定时炸弹,突然嘶吼着拽住她,“你们非得给我一个交代。我的女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里?” 纪如珠表情癫狂而痛苦。 晴晴的死,像一条毒蛇紧紧缠绕着她,日日夜夜不能停歇。这几年间,她一直劝慰自己,生死有命,晴晴的死只是一场意外。然而,现在却突然被告知害死晴晴的罪魁祸首居然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她花了许多时间建立起来的盔甲陡然间分崩离析。 她低声哀嚎:“晴晴还那么小,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曾经发誓,允诺会用尽一辈子去爱。但是我没有做到,就连她死了,也被说服不要追究。我对不起她,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发掘出真相,替她讨回个公道。” 纪如珠的肺腑之言,沾染了浓重的丧女之痛,几乎令人闻者掉泪。 林甘蓝长叹一口气,语气软了几分:“纪小姐,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那个时候,我同你们家,同厉家,完全是陌路人,真的不知道。而阿远……他正负伤躺在医院里,该说的早就说过了。现在,你应该问问你亲爱的妹妹,到底怎么回事。” 一听她把战火烧到自己身上,纪橙橙立时大声反驳:“我说过了,晴晴的死跟我没关系,录音里的那些话全是在她的威逼下说出的,都不是真的。” 纪如珠左右为难。 一边是十几年朝夕相处相亲相爱的妹妹,一边是隐藏很深的证据。纪如珠的心里上演着一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她实在无从选择,急得直掉眼泪。 林甘蓝轻轻叹口气,再一次佩服纪橙橙的厚脸皮,在视她如亲生孩子的纪家人面前,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她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说着荒谬的谎话。 不过假的,终究是假,冒充不了真。 林甘蓝轻拍纪如珠的肩:“你是晴晴的妈咪,能不能替小姑娘讨个公道,只看你了。” 说罢,她扭身想走。 一直低眉顺眼的纪如珠忽然抽出一把匕首,另一只手去抓她:“我说了,不准走!必须说清楚!” 林甘蓝没回头,完全没预料她会突然发难,条件反射狠狠甩开了她的手。 纪如珠误以为她想反抗,头脑一热,原本只是拿出来吓唬人的匕首,猛地朝她刺去。 匕首的寒光一闪,灼了林甘蓝的余光,她忽地扭身,反应速度极快,竖起手背挡了一下。还好纪如珠身娇体弱,挥刀的手没什么力气,她的手背只割出一条浅浅的伤口,刀锋便滑到了另一侧。 “纪如珠,你疯了!”林甘蓝又惊又气。 纪橙橙见状,捧腹大笑:“姓林的,你白费了一番苦心。可惜我姐姐一早识破了栽赃陷害的奸计,她信我,不相信你,也不相信阿远哥哥。” 她的笑容灿烂过阳春三月漫山遍野的映山红,笑弯了腰。 纪母也在摇旗呐喊:“如珠,干得漂亮!就是她妖言惑众,挑拨离间两家的关系,不仅抢了橙橙的男人,还想毁了咱们家!” 她的控诉还没说完,纪如珠忽而转身,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盯住了纪橙橙。 那双泛红的眼睛,让纪橙橙想到了野外纪录片里的狼。 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恐惧情绪渐渐漫上心头,纪橙橙下意识往后退:“姐,我可是你的妹妹啊!你想对我做什么……啊!” 杀红了眼的纪如珠如有神助,撞开碍事的椅子,身形向前用力一跃,刀尖滑过纪橙橙腹部,一声尖利的痛呼响彻会面室。 纪橙橙捂住腹部,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指缝间流出鲜红的血,淌了一地。 第467章 医院姐妹花 第467章 医院姐妹花 纪橙橙的灿烂笑脸还犹在眼前,一秒后,就换成了惊惧苍白。 林甘蓝捂住手背的伤口,看着纪橙橙腹部血流如注,不由庆幸自己只是一点皮外伤。 纪如珠仿佛失去了理智,头发散落下来也不顾,爆发出癫狂的笑声,一声又一声。她望着纪橙橙,吼道:“既然是我的妹妹,又为什么要抢走姐姐的丈夫?” 不止林甘蓝,会面室内的其他人也顿时惊呆了。 “我已经没有了晴晴,爸妈也更爱你,为什么还要跟我抢丈夫?为什么?”纪如珠的咆哮声渐渐弱下去,她仿佛没了支撑的力气,在警察鱼贯而入时并没有任何反抗,乖乖伸出双手被拷住。 冰冷的匕首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仿佛纪如珠那一声永远得不到回应的质问。 狭小的会面室陷入一片混乱。 身穿警服的人来来往往,很快便将纪橙橙送去医院,纪如珠就地羁押。纷乱中,林甘蓝的视线却停留在桌面上的那支白色录音笔,或许纪如珠从中不仅听到了纪橙橙承认害死晴晴一件事,还有关乎纪橙橙和丈夫的言论。 她的心犹如坠了铅块般沉重,连呼吸都沉滞。 诚然纪如珠伤人不对,但看见她痛苦的模样,又似乎能够理解她的行为。 不过,到底是别家的事,林甘蓝感慨过一阵,做完笔录,就出了警局赶往附近的医院。 刚到医院门口,正巧碰上警局的车。 车门一开,纪如珠被两个警察挟持在中间,又笑又哭,癫狂不似正常人。 她正好奇,抬头看见负责押送的人是苏元,便上去打听。 “也不知道她怎么躲过检查,把匕首带进了会面室。”苏元有些恼火,“时机刚好那么凑巧,会面时间快结束了,警察去接洽手续,就走开了那么一分钟,谁知道近半个小时都表现那么正常的人怎么会突然发疯呢!” “那带她去医院,是为了……” “做个全面的精神状态检查。”苏元指了指脑子,“她这儿,可能不正常了。” 林甘蓝恍然大悟,难怪纪如珠有些时候表现得那么奇怪。再联想厉家初次见面的情形,即将面见可能害死女儿夺走丈夫的人,她居然还能那么冷静,应该一开始就打算好带匕首进入会面室,说不定甚至想过和纪橙橙同归于尽。 苏元点燃一支烟,呼出一口白烟,问她:“你来看厉先生?他的伤好些了吗?” 林甘蓝不欲多提,敷衍他:“我还没看到他,怎么知道好些了没。” 苏元轻笑,仿佛又回到了并肩作战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鼓励她:“知道你归心似箭,不耽搁你时间了,快去看望厉先生吧。” 林甘蓝走出几步,又回头,一板一眼纠正:“你说错了,归心似箭应该形容回家,不该用在这里,医院又不是我家。” 苏元挥挥手,示意她快走:“厉先生在的地方,不就是你家么?难不成,你家是榆木巷?” 他一脸“别逗我”的表情。 林甘蓝用力跺一脚,知道跟苏元耍嘴皮子很难讨到好。走向手术室的路上,她忽然想到,自从加入永南基地以来,她好像越来越少想到榆木巷那个家。虽说每个月准时汇去生活费,可平时并不会想起,就连逢年过节也只是一通例行公事的简单电话。 她越来越相信,血缘并不是什么靠谱玩意儿,感情才是将两个人牢牢锁在一起的链条。 不过,苏元有一句话说对了,此时此刻,厉晋远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她刚走进医院大厅,一眼就看见了纪家二老。 左边病房,纪橙橙在处理伤口。伤口并不深,只是很长,沾染了鲜血看起来格外恐怖。纪橙橙吼得天地都变色了似的,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吸引了大厅中不少的人围观议论。 右边病房,纪如珠又笑又哭,非得两个人一左一右按住她的胳膊才能制住,正办理着检查手续。 纪家二老徘徊在中间,一时竟不知该往哪边去。 林甘蓝不想再掺和纪家的事,急匆匆欲从侧边的楼梯上去,谁知,还是被眼尖的纪母逮住了。 “你往哪里走?”纪母冲过来,硬梆梆拦在前面。 林甘蓝拧了拧眉,十分不喜她的语气:“真以为自个儿是太平洋的警察?管那么宽!我去哪里,关你屁事!” 纪母一看见她就来气,胸脯一起一伏:“都怪你挑拨离间,我的两个女儿才会变成这样。现在,她们都在警察的护送下进了医院,你满意了?” 纪父皱了皱眉头,拉了拉老伴的衣袖:“这事儿,怎么能怪到林小姐头上?我早说过,你把两个女儿都教得太极端了,这样不好……” “你闭嘴!她欺负咱们女儿的时候,你一声不吭,现在还有脸来数落我?你以前在军队上,一年回不了两天家,女儿老人都是我照看,现在嫌我没把女儿教好?老纪,做人不能这么无耻啊!” 纪母回忆过去,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一提过往,纪父就没底气了,当年他还是一名军人,终年都没什么假期,全靠妻子操持家里。 他连忙摆出休战的姿态:“好好好,我闭嘴,我不说了。” 教训完纪父,纪母抹掉眼泪,愤恨地盯着林甘蓝:“你这个女人,简直是蛇蝎心肠。别以为你嫁进厉家,就能享福了,哼,总有一天会现出原形的。” 还以为她会说出什么话呢,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诅咒。 林甘蓝不仅没生气,甚至笑出了声:“纪夫人,我劝你有时间不如好好研读几本教育书籍,女儿出事,非得在别人身上找问题,这种行为真的很掉价。” “另外,我最后重申一次。我之所以陪着你们去警局见纪橙橙,全因老太太答应过你们,是为了履行厉家对你们的承诺。这承诺可不包括陪你们在医院看二女儿包扎,守着大女儿做精神检查。当然,对于纪如珠小姐的遭遇,我还是十分同情的。摊上个是非不分的母亲,再遇上个蛇蝎心肠的妹妹,这日子……啧啧,可以想象到是怎样的水深火热了。” 一字一句,犹如炮弹击中了纪母的心,痛得她难以呼吸。 林甘蓝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仿佛面前站着的不过是一撮空气,轻飘飘地擦肩而过。 纪母气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半天才出声喊她,然而林甘蓝全当没听见,长腿一迈,潇潇洒洒上了楼。 林甘蓝绕了一圈,避免被纪家的人跟踪,刚到手术室门口,碰巧门就开了。 厉晋远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目,安安静静被推出来。 “阿远!”她唤一声。 声线颤抖,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他。 果然,厉晋远依旧保持着沉睡的姿态,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没醒。 她想跟过去,却被赵政委拉住:“阿远一出来,你的眼睛就跟黏在他身上似的,瞧不见旁边还有几个大活人吗?” 林甘蓝愣了愣,如梦初醒,这才看见赵政委身边站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老人笑容可掬,一身白大褂彰显了他的身份。 不必介绍,林甘蓝脱口而出:“霍博士?” “小妮子果然聪明。”霍医生笑眯眯夸她,率先推开医生办公室的门,“厉先生还没醒,你稍后再去看他,先过来,咱们谈一谈他的伤。” 陡然间,林甘蓝的心急速下坠,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寒冷的冰窖。 她挪不动步子,巴巴儿站在原地:“手术失败了?” 第468章 这条腿是不是不行了? 第468章 这条腿是不是不行了? 霍博士半个身子迈进了办公室,闻言转过身,狐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手术失败了?” 林甘蓝咽了口水,还保持着仰头看他的姿势,那颗高悬的心晃荡荡,没能成功落回胸腔,老老实实答道:“电视里都这么演。每当医生严肃地讲,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多半都是病人的手术失败了。” 霍博士失笑,向她招手:“厉先生的手术成功了,你现在可以进办公室听我说了吧?” “真的?”林甘蓝一蹦三尺高,旋风似地冲进了办公室,差点把赵政委撞翻。 “小心点儿。好歹也是永南基地出来的精英,有点偶像包袱行不行?”赵政委掸了掸衣襟,望着她的背影喊道。 随着门合上,赵政委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微微仰头叹了一声。 门内,林甘蓝坐在大班椅上,掏出手机:“霍博士,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一些术后注意事项?说吧,我记在手机上,不会忘记的。” 霍博士摇头,收敛了笑意,语气也随之严肃了几分:“林小姐,你和厉先生的关系,赵政委已经告诉我了。所以,我才会把这些话告诉你,让你来决定什么时间,以什么方式告知厉先生和他的家人会比较好。” 感受到气氛突然的变化,林甘蓝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讪讪地干笑:“霍博士,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肃?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陡然沉肃的气氛,让林甘蓝心底生出不详的预感。她眼巴巴望着霍博士,一瞬不眨,也不敢发散思维去想,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霍博士的嗓音厚实,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娓娓道来:“我们在厉先生的伤口提取到了一种奇特的病菌。它诞生的历史悠久,上千年前便已经存在,而且生命力顽强,从其他地方我们也发现过类似的病菌。但m国现在并不具备培养这种病菌自行繁殖的技术,因此,这些有限的病菌标本就显得格外珍贵。” 林甘蓝眼巴巴听着,紧张到声线都发抖:“这种古老病菌,跟阿远有什么关系?你们该不会需要他当病菌培养皿,或者标本吧?” 她的天真猜测让霍博士扬了扬眉,缓缓摇头:“既然能提取,当然不需要人体作为培养皿。事实上,厉先生的手术虽然很成功,但碍于这种病菌的强力腐蚀性……” 大约霍博士也觉残忍,欲言又止,良久才补齐关键的几个字:“厉先生还是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后遗症?”林甘蓝惊得跌落椅外。 “嗯,简单讲,就是他的脚踝以后不能用力,每逢阴雨天脚踝会泛疼。” 林甘蓝猛地前倾,半个身子趴在桌面,双臂越过桌子,齐齐抓住霍博士的白大褂衣袖:“霍博士,阿远是特种兵,脚踝不能用力,就等于宣告他的职业生涯结束了!求求你,你一定有办法治好他的,对吧?” 身为医生,这种场面霍博士经历了许多次,驾轻就熟拨开她的手,往好的地方安慰:“再晚十个小时送来,厉先生的脚就保不住了,必须截肢。现在能保住脚,走路能与常人无异,已经很不容易了。” 林甘蓝疯狂摇头:“阿远在军队待了十年,把自己整个儿都融入了军队,现在你告诉他,他必须退役,这比死还让他难受啊!” 霍博士一脸为难,苦口婆心继续劝:“林小姐,很抱歉事实就是这样。我已经尽了全力,只能让他恢复到行走如常人一般的水平,要想继续上战场,那是不可能的。” “真的没办法了吗?任何办法都没有吗?”林甘蓝的双眸被泪水浸泡,灯光下亮闪闪。 霍博士几欲被晃花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那张素雅白净的脸布满泪水,他心里也难受,但理智容不得他心软,决绝地摇了摇头:“我是细菌学专家,m国内,没人比我更了解那种古老病菌。厉先生的脚,最好的恢复程度也就是如常人一般行走了,还想要更多,是不可能做到的。” 他的回答坚决,不容林甘蓝残留任何幻想,医生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也渐渐稀薄,令人难以呼吸。 “林小姐,你和厉先生是恋人关系,你看由我们告诉他这个消息,还是由你说给他听?” 林甘蓝跌坐地上,冰冷的瓷砖抵不过她的心冷,泪水沿着脸部轮廓滑落,先是一颗颗泪珠,很快蜿蜒连成了一条线,悄无声息落在地面。 她的目光漫无焦点,浓浓的鼻音掩不住:“先别说。” 大约是怕影响了厉晋远术后恢复的心情吧,霍博士猜测,干脆地答应了。 “我会跟护士们打招呼,免得提前说漏嘴,让厉先生突然知道了这个消息。不过林小姐,上帝替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还会打开一扇窗,至少厉先生行走没问题,也捡回了一条命对不对?” “嗯。”林甘蓝依然低垂着头,黑如墨云的短发齐刷刷垂下,掩住了她的脸颊。 眼看安慰无力,霍博士丢下一句“厉先生应该很快就会醒来”,匆匆离开。 从医生办公室到厉晋远的病房,不过区区百来米的路程,林甘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她全身都泛着一股酸痛,尤其是那颗重重跌回胸腔的心,悲切万分地叫嚣着疼痛。她倚在病房门口,透过病房门口的玻璃窗往里望。 病房里空空如也,只厉晋远静静躺在病床上,两三日没好好吃饭,似乎消瘦了些,原本就显冷峻的脸部轮廓更添了几分清减。 林甘蓝的脸几乎贴在了玻璃窗上,既想陪在他身边,又不知一会儿他醒来,该怎么面对。 踌躇间,厉晋远忽地嘤咛一声,贴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弹了两下。 刹那间,去向他身边的强烈欲望战胜了所有,林甘蓝猛地推开门,冲到床边,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而颤抖地呼唤:“阿远,阿远……” 她喊着厉晋远,每喊一声,就落下两颗泪珠,简直控制不住。 厉晋远的睫毛闪了闪,感觉到一滴滴水珠落在脸上,有两滴滑到唇边,温热的,咸咸的。 他缓缓睁开眼,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不自觉扬唇笑了笑:“我都醒了,还哭什么?” 他费力抬手,想替她拂去眼角的泪痕,却发现浑身无力,刚抬起一点高度就被林甘蓝握住了手腕:“阿远,你平安醒来,真是太好了。” “傻姑娘。”大难不死,他止不住笑容,反握住她的手指,“我应承过你,会把你平安带出金字塔,可惜我没能做到。我能逃过一劫,多半多亏了你吧。” 林甘蓝握住他的手,贴在脸颊上,似乎感觉到来自他掌心的那股温热,才能实实在在感觉他就在身边。 “若没有你关住木乃伊,我们早就被它拍了个粉碎,哪里还有命逃出来。” “我们俩就别谦虚了,我知道,我的蓝蓝一直都很棒。”厉晋远还有些虚弱,说话声越来越微弱。 林甘蓝分出一根手指挡在他唇间,再不许他说话:“你省着点体力,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她笑起来的时候,眸间的泪花儿还打转,灯光下,亮晶晶似钻石般璀璨。 厉晋远静静听着,才知道他们在索达金字塔内经历了一番鬼打墙,才得以平安离开埃及。甚至听到上了飞机,她假装被抛弃的原配,发动了整架飞机上的中年妇女一齐看住苟雄,让他吃够了苦头,厉晋远也忍不住发笑,笑得直咳嗽。 “飞机降落江州机场,苏元早早就等着我们,将你送到这家医院,做完手术,然后你就醒了。”关于手术这一段,林甘蓝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索性一句话略过。 “就这么简单?”厉晋远将信将疑。 前半段,她说得绘声绘色,直至医院这一节,她却判若两人得简洁,厉晋远不由起疑。 “嗯,没什么特别的事啊。”林甘蓝敛了眼眸,不敢直视他的眼,生怕自己先哭出来。 厉晋远不再问,咬了咬牙,卯足劲去动受伤那条腿。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额头沁下大颗大颗的汗珠,奈何那条腿仍然毫无动静。 他猛地仰倒在病床,瞬间红了眼圈:“蓝蓝,我有心理准备了,你告诉我实话吧。我这条腿,是不是不行了?” 第469章 后遗症 第469章 后遗症 “哎?”林甘蓝一头雾水,“什么不行了?” 厉晋远脸色阴郁,仿佛打破了砚台:“不管我怎么使劲,这条腿都没反应,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恼怒,挥舞双拳砸向腿际,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即使他使出了全身力气,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受伤的腿上,依然毫无感觉。 林甘蓝扑过去,攥住他的双手,从迷茫中回过神,正色道:“你怎么跟自己的腿过不去?现在麻药的药效还没过去,能有什么感觉?” “麻药?” “霍博士给你做脚部手术,肯定要打麻药。况且,你受伤的地方是脚踝,就算截肢也不至于整条腿都遭殃,胡思乱想什么呢!” 厉晋远的心情犹如坐过山车般,先是猛冲谷底,稍后再一飞冲天。他顺势抓住林甘蓝的手腕,喜形于色:“这么说,我的腿没事了?” “嗯,好好恢复的话,就能和普通人一样走路了。”林甘蓝搬出了霍博士的说词,腹诽,这也不算说谎。 厉晋远没听出话里的弦外之音,高兴得拥她入怀,喑哑低沉的声音响在她耳畔:“蓝蓝,真好。我好怕变成残废,我就没办法报效国家,没办法保护你了。” 林甘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反手回抱他,轻言细语:“报效国家有很多种方式,不是非要你悬着一条命在刀尖上行走。” 闻言,厉晋远正色,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可世界上有光明,就会有黑暗,总得有人悬着命在黑暗里搏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既然我有这个能力,那么,这份危险还是由我来担吧。” 劫后余生,他想的还是如何为国家奉献这条命,而非应该退出,享受胜利的果实。 林甘蓝闭上眼,两行热泪倏地滑落,她的心浸泡在一坛苦水里,却不愿在此时向他吐露分毫,浇灭他高兴的火焰。 厉晋远替她拂去眼泪,看着她的眼睛,说话的姿态像个上课的学生般认真:“我知道很不公平,要你同我一起留在军队。可我真的希望你能待在我目之所及的地方,让我保护你。” “我可以保护自己……” 她的话刚冒个头,就被厉晋远的吻堵住了。 并不激烈的吻,似春花飘落,似夏柳拂过,似秋月清朗,似冬日暖阳。双唇相触的刹那,林甘蓝闭上眼,以为看见了天堂。 “我知道你有能力,但我仍想保护你,爱着你。盼你一生无风也无雨,尽是朗朗晴日。”厉晋远难得如此柔情似水,那汪湛黑的眸仿佛要将林甘蓝完完全全融进去。 林甘蓝主动拥抱他,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心里两个声音在打架。 他越是温柔,她就越是愧疚,隐瞒他的病情,像一条浸染了盐渍的鞭子,断断续续往她的心上抽打。 厉晋远虽然虚弱,但多年的侦查力并未消退,很快察觉出她的不对劲,逼她直视自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他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以为还能如以前那样继续为国家为人民征战,眼底依然闪烁着笑意,似天际的繁星,亮闪闪。 他那么乐观得期待着以后,林甘蓝不敢想,若是把真相告诉他,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心底有个声音缓缓响起:“若是现在不开口,就得一直陪他演戏,他的期盼一日日累积,终究会有打破的一日。” 林甘蓝咬咬牙,猛地抬头:“阿远,我……有件事跟你说。” “什么事须得一脸严肃得讲?”醒了一会儿,厉晋远回复了些力气,手指刮了刮她的下颔,逗趣道。 他的心情真是很好,说话的时候一直带笑,似乎扮了二十几年的冰山脸,全把笑容留在了今日。 他的笑容落在林甘蓝眼里,越发刺痛她的心,双唇翕动,久久说不出话。 “到底什么事?你再不说,我真生气了。” “是你的伤。”一旦开口,后面的话便如流水般一泻而出,“霍博士说,能恢复到几乎与普通人走路的程度,但也存在一些后遗症。脚踝处不能用力,阴雨天会疼痛。” 她干巴巴说完,才停下来喘气,低垂了眉眼,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余光瞥见厉晋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陷入了肃穆的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没回过神。 生怕他胡思乱想,林甘蓝握住他的手腕,急切地安慰:“阿远,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你还安好得活着,也没有失去一条腿,这样想……会不会心里好受点?” 厉晋远依然保持着沉思的姿态,没动。仿佛完全没听见她的声音。 林甘蓝劝了许久,他才如梦初醒,愣愣地问:“意思是,我没办法回去永南基地,须得退役了?” 林甘蓝沉默,轻轻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 病房门被推开,赵政委走进来。 “你是永南基地的优秀精英,南征北战十年,执行了无数重要的任务,只要你愿意,永南基地的大门会永远向你敞开,你在永南基地待一辈子都行。”赵政委也有些激动。 十年前,厉晋远来到永南基地,通过了严苛的训练崭露头角。他把人生最美好的十年都用在了这里,用在了为祖国奉献。 厉晋远举目四望,有些茫然,如同被丢弃的小狗,从此流浪不知家在何方。 哪怕有赵政委的保证,他也并未舒展笑容,嘴角一牵,勉强扯出一丝苦笑:“但我就算回到永南基地,也不能再执行任务了吧。” “你的脚……”赵政委欲言又止,相当于已经给出了答案。 凭厉晋远的成绩和本事,他就算负伤,也能在永南基地博得一席之地,继续发光发热。但赵政委带了他好几年,心里很清楚他的禀性,他的梦想是在战场上搏杀,并非坐在办公室指点江山。 “我知道了。”厉晋远轻启薄唇,听不出情绪。 林甘蓝还想劝,刚开口,就被他推了回去:“你们先出去吧,我想静静。” 林甘蓝很想陪在他身边,可也知道,现在应该给他接受的时间和冷静的空间。她一步三回头,忧思重重地叮嘱:“我就在病房外,有事叫我。你……别太想不开。” 走出病房的时候,她悄悄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厉晋远再不能披挂上阵,那她就带上他的梦想在黑暗里保家卫国! 林甘蓝坐立难安,不时倚着门偷偷往病房里张望,几乎一分钟要望两三次。 这频率,引得赵政委连连侧目:“你放心,他可是厉晋远,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给他点时间就好。” “我知道。”林甘蓝踮起脚,扒在小窗上,心早就飞到了厉晋远的病床上,“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他是最亲近的人,我控制不住自己。” 总忍不住担心。 寂静的走廊里,林甘蓝的手机铃声格外响亮。 生怕惊扰了厉晋远,她手忙脚乱接起,连招呼都省略了,迎面就是一颗炸弹。 “纪如珠在医院上吊自杀了。” 第470章 自杀? 第470章 自杀? “什么?”林甘蓝下意识反问,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错。 电话那头的厉老太太只好又重复了一遍:“信号不好,听不清吗?我说,纪如珠在医院上吊自杀了。” 透过走廊的窗户往外望,漫天晚霞绚烂如锦缎,眼前的景象有多么美,林甘蓝就有多么惋惜。仔细算算,纪如珠也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生命正如霞光般灿烂,怎么说没就没了。 她狐疑道:“我下午还见过她呢。” 陪同纪家人去警局见纪橙橙的时候,纪如珠表现得格外冷静,为了逼问出晴晴死亡的真相,甚至不惜藏了一把匕首带进去。 按理说,晴晴的死亡真相尚未水落石出,她怎么会上吊自杀? 林甘蓝蹙了蹙眉头,暗暗觉得这件事或许没那么简单。 厉老太太继续说:“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大约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让护士破门而入救了她。” 听见纪如珠获救,林甘蓝大大松了一口气。还好,结局没想的那么坏。 厉老太太:“可惜哟,护士还是晚了一步,听说没抢救过来,成了植物人。” 这一喜一悲交错,林甘蓝的心松了又紧,忍不住想催老太太一口气讲完。 好在,厉老太太并没有吊太久的胃口:“蓝蓝啊,我刚从苏元那儿收到消息,听说你也在附近?你若是得空,就去瞧瞧看。最近区县正在大力推行‘打黑除恶’行动,市局的警力不足,苏元跟家里人抱怨过好几回,他一个主管刑事重案的副局长都快成光杆司令了,你正好有空的话,就帮帮他。” 老太太讲究礼尚往来,两家关系好,而且厉晋远不在家的日子,苏元也时常照拂。老太太把林甘蓝当自家人,想着她以前是警局的法医,和苏元一起共同工作过,兴许能帮上忙,思忖再三才给她来了这么个电话。 林甘蓝没拒绝,一口答应了。 心里却把苏元骂了一通,差点说漏嘴,暴露出厉晋远受伤入院的事。 她扒着门往病房里探望,厉晋远还保持着她离开病房时的姿势,背对着房门卧躺,似一尊横卧的大佛,平静安详。 赵政委掀了掀眼皮,刚才那通电话他听了个七七八八,徐徐开口:“你掐着表看看,才过去几分钟?若是有事,你先去办,正好给他点接受的时间。” 他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这种事情,急不得。须得慢慢来。” 林甘蓝吁了一口气,无奈垂头,临走前还不忘反复叮咛:“他昏迷那么久,刚刚才苏醒,必须按时吃晚饭。准备点好消化的粥,须得是温热的,口味清淡点,让他慢慢吃。” “行了,这点事情我能办好,你就别瞎操心了,专心办事吧。”赵政委无奈地笑笑,谈恋爱的小两口就是腻乎。 得了赵政委的保证,林甘蓝还是显得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直到电梯门关上,再看不见厉晋远的病房,她闭了闭眼,片刻后再睁开,眼底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点温柔的影子。 最近市局成立了“扫黑除恶”专项整治小组,从警局抽调了不少得力干警,但市里的刑事案件一点没少,苏元手底下的人不够用,连他这个副局长也日常奔赴第一线,忙得连轴转。 譬如今日,他一早就到了警局开始忙活,中午只来得及啃了两口盒饭,下午警局会面室又惊现姐妹花反目成仇血刃相见的戏码。马不停蹄把姐妹花押送医院,该包扎的包扎,该检查的检查,忙完了长舒一口气,准备回家喝热汤—— 呵呵,又出事了。 苏元仰天长叹,老天爷总是见不得他好,哼! “没事叹什么气?”肩膀被拍了一下,背后响起个熟悉的清亮女声。 “这算哪门子的没事?”苏元指着纪如珠自杀的病房,怒意满满。 为了保持案发现场,纪如珠已经被抬去了另一间病房,不过此时的她因为昏迷过久,造成大脑长时间休克缺氧,暂时成了植物人,待在哪间病房对她来说都没区别了。 林甘蓝站在门口往里探望,位于十三楼的单人病房,宽大的窗户做了防护措施,只能钻过两根手指的细铁丝环绕,除了这扇门,整间病房再没有别的出入口。 单人病房仅十平米,进门就能看见一张铁架子病床,两侧摆了蓝白色的床头柜。正对床的墙上,是液晶电视机,此刻还放着偶像剧。 再往里走,配备了一个卫生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苏元领她走进去,卫生间的门大敞,马桶盖得严严实实。苏元指了指马桶盖,又指了指固定在墙上的花洒:“纪如珠就是踩在马桶上,把绳子挂在花洒上,上吊自杀。” 此刻,花洒上还悬着一根浅色的软缎带子,圈成一个结,随风飘荡。 林甘蓝细细观察一回,发现纪如珠用于上吊的软缎细带竟来自她的风衣,原是套在腰间作装饰的。 “她怎么会突然想不开去自杀呢?”林甘蓝自言自语,实在想不通纪如珠的动机。 “她的遗书里解释清楚了自杀动机。” “有遗书?”林甘蓝蹙眉,似乎在问既然纪如珠留了遗书,怎么不早些告诉她。 苏元耸耸肩,掏出手机,点出最新一张照片递给她:“大姐,你也没问我啊。她的手机已经送往法政科化验了,我只能给你看照片,幸好我机智,提前拍下来了。” 正好他手底下的人不够用,林甘蓝自动送上门,他就不客气地征用了。况且,他们以前合作过,对于林甘蓝的能力,苏元还是很信得过。 林甘蓝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纪如珠的遗书上,忽略了他的称呼问题,极其仔细地从头至尾看完了那篇记录在手机备忘录中的遗书。 “她的手机在哪里发现的?” “马桶水箱上。” 显然,纪如珠希望发现她的人第一时间就能发现这封“遗书”。 遗书写得清清楚楚,她才是厉家大火的罪魁祸首。是她一直怂恿纪橙橙放火,被纪橙橙拒绝了许多次,直到她搬出纪家父母,威逼纪橙橙再不火烧厉家,她就对自家父母下手,纪橙橙被逼无奈,才会放火烧了厉家。 将纪橙橙塑造成了一朵被强迫被威逼的白莲花。 林甘蓝“呵”一声轻笑,这口吻不似纪如珠,倒像是纪橙橙的手笔。 继续看下去,纪如珠说得很清楚,虽然维持着两家的表面太平,其实她打心底相信晴晴是被厉知非失手害死的,因此记恨厉家已久。这也成为了她威逼纪橙橙对厉家下手的理由。 而现在,她因为承受不住内心的愧疚,选择了自杀谢罪。甚至在遗书的末尾,还不忘替纪橙橙说清,希望能够轻判这个无辜的妹妹。 “放屁!”林甘蓝没忍住,啐了一口。 她听厉晋远提起过那桩陈年旧事,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厉知非,再加上自此之后厉知非便患上了心理疾病,纪家才肯大度谅解。 可依照纪如珠的这份遗书,她当初压根就是被逼着同意和解,既如此,这几年为何还要维持两家太平?为何还要撮合厉晋远和纪橙橙在一起? 苏元一脸跃跃欲试:“你知道她遗书里说的晴晴之死是怎么回事?” 林甘蓝三言两语把厉晋远当初的版本讲了一遍,语气笃定:“若她一直记恨在心,那只能说这几年她的演技真是太好了,好到足以争夺奥斯卡影后,足以骗过所有人。” 她顿了顿,回忆和纪如珠仅有的几次见面,总觉得她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一旦心存结扣,必会摊开理个清楚。正因为这种追究水落石出的直性子,她才会疯到和纪橙橙在警局血刃相见。 她沉吟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觉得,她不像是自杀。” 苏元微骇:“你觉得,她是被人谋杀,再伪造成自杀现场?” 第471章 谋杀! 第471章谋杀! 林甘蓝郑重点头。 以纪如珠那直来直往的性子,晴晴的死亡真相尚未水落石出,她怎会在几个小时之后选择自杀? 况且,若她一直不曾谅解厉家,全在演戏。已经演了好几年,为何突然揭下假面具,让纪橙橙替她对付厉家?要知道,她作为纪橙橙的姐姐,这些年来应该很清楚纪橙橙对厉晋远的心意,就不怕纪橙橙为了心头所爱,背叛她? 林甘蓝想到了警局里的那番争执,纪如珠甚至说出纪橙橙抢夺她丈夫这样的话,两姐妹既成情敌,她真的能放下心结,连同纪橙橙一齐报复厉家? 种种疑问,实在是够匪夷所思。 苏元捻了捻手指,视线在马桶和花洒间来回移动,沉声道:“做出猜测很简单,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难得是找到足够支撑猜测的证据,猜测才能转变成事实。” 这是在提醒她找证据。 林甘蓝轻哼一声,退出了洗手间:“走吧,带我去看看纪如珠。” 既然要找证据,除开案发现场,当事人身上说不定也会有发现。 纪如珠转移到了楼上的一间空病房,经过抢救后,依然陷入昏迷。她换上了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紧闭双眼,眉头紧皱,似乎陷入昏迷前经受了一番痛苦。 仔细看,她的嘴唇还泛着浓浓的青紫。 床侧摆满了仪器,屏幕上不断闪过亮亮的波浪线,监控着她的身体状况。医生正介绍她的情况:“护士赶到的时候,她已经缺氧过久,我们立刻安排了急救,她才能捡回一条命。不过很可惜,现在成了植物人,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她父母呢?”林甘蓝咬唇,她对纪如珠的印象并不算差。 医生扶了扶眼镜,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哭了一通,没守一会儿,他们的二女儿来电话了,说是伤口很痛,他们就过去了,拜托我们好好照看她。” 病房内的护士看不过眼,吐槽道:“二女儿是亲生的,难道躺在床上这个就不是亲生女儿了吗?一点皮外伤和成为植物人,哪个更严重都不会比较了吗?还是说,植物人不会说话,也没意识,所以就能随随便便对待,而受了皮外伤的那个会嚷嚷,就容易讨欢心?哎哟,真是看得一肚子气,这对父母也太区别对待了吧。” “别乱说!病人的家事跟你没关系,别胡乱猜测,小心被人投诉。”医生冷声训斥。 “我也是当母亲的人,一时看不过眼,才吐槽两句,以后不说了。”护士和纪如珠差不多年纪,女儿才上幼儿园,一时母意泛滥。 林甘蓝没回头,也忍不住唏嘘:“躺着的植物人才是亲生女儿。” 极轻的一句,却恰好让护士听到了,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护士眼眸放光:“哈,这么说来那个受了皮外伤的二女儿是收养的?” “我们先出去了,警官若有什么需要,再摁铃叫我们。”大约怕护士再口无遮拦,医生草草告辞,拉着护士一齐退出了病房。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和仪器的电流声。 林甘蓝弯腰,正仔细检查纪如珠,忽听苏元轻笑一声:“你刚才那句话,是故意的吧?” 她头也没抬,伸手去掀纪如珠的眼皮:“什么意思?” “你同情纪如珠,从侧面告诉护士她的悲惨身世,想让护士也同情怜悯她,平时多照顾她一些,是吧?” “你想多了,我不过随口一句。”林甘蓝不承认。 望着她清冷的背影,苏元微微颔首,一副“你骗不过我”的表情。他知道林甘蓝的性子,看似冷冷清清,似深秋悬在树梢天际的孤月,其实内里是个善良的人,常心生不忍。 忽略掉苏元打量的目光,林甘蓝全身心投入勘察,手指拨了拨纪如珠的下巴,仔细比对了一番脖颈间的勒痕,许久才直起身。 苏元:“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林甘蓝清洗双手,哗哗水声衬得她的声音单薄却坚韧:“我敢肯定,她是被人蓄意谋杀不成。所谓的自杀,不过是一场障眼法。” 这可是个大突破! 苏元跟到卫生间门口,追问:“你找到证据了?” “一般上吊自杀,无论怎么挣扎,因为脚下使不上力,所以脖颈间自始至终只会出现一条勒痕。但纪如珠的脖颈间,却有两条勒痕。” 苏元连忙奔回床边,也学她之前的样儿,矮身凑过去察看纪如珠的脖颈。 “虽然凶手很是小心翼翼,故意将上吊的软缎带子痕迹覆盖在之前那条勒痕上,但他还是遗漏了一件事。纪如珠身材纤细,身上穿的风衣也显纤细,自然不会配太粗的带子。软缎细带的宽度太窄,并不能完全遮盖掉之前那条勒痕。” 循着她指明的路,苏元睁大眼,总算看出了端倪。 纪如珠的雪白脖颈间,软缎细带勒出的青紫痕迹极为显眼,一眼便夺走了所有的注意力。但仔细辨认,在细带的勒痕之下,的确掩盖了另一重勒痕。 林甘蓝擦干双手,语气颇为自信:“而且,我不仅可以肯定有两条勒痕,甚至能确定造成另一条勒痕的东西比这条软缎细带更硬,更宽一些。” 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粗。” 苏元侧头看过去,没比软缎细带宽多少。 他把这个消息反馈给手下,很快传来了消息,案发现场并没有发现林甘蓝形容的凶器。 林甘蓝坚信自己的猜测没错,正绞尽脑汁想凶器还有可能藏在哪里,忽听苏元建议:“虽然没找到另一样凶器,但纪如珠脖颈间的两条勒痕,已经足够我们怀疑谋杀嫌疑了。或许我们应该看一看监控视频。” 林甘蓝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案发现场的格局,窗户封死,只有一个出入口,那就说明凶手必定在那段时间内进出过那间病房。 顺藤摸瓜,自然能在监控视频中找到凶手的“庐山真面目”。 很快,苏元拿到了医院的监控视频。 病房内没有安装摄像头,只拍摄到了病房门口的一段。 纪如珠做完检查后,便注射了镇静剂,送入病房休息。在此期间,门口走廊一直有警察看守,普通人别说进入病房了,连接近也难,除了一种人。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 第472章 凶器去哪儿 第472章 凶器去哪儿 果然如林甘蓝预料的那样,纪如珠进入病房大约一个小时后,有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医生独自前来。他戴了口罩,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眸,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推开了纪如珠的房门。 根据监控视频的记录,他大约待了十分钟便姗姗离开,依旧是一派沉静姿态,不见半点慌乱。 监控视频继续运行,没过几分钟,年轻的白衣护士慌里慌张跑来,径直推开门,看见纪如珠不在病床上,冲去卫生间,然后便是“啊”的一声尖叫。 苏元补充道:“据那个护士说,她整理资料的时候发现纪如珠有一项信息没填,便通过对讲呼叫系统呼喊她,谁知喊了半天也没人答应。她急着交班,就急急忙忙过来找她,刚好发现她在卫生间里上吊自杀。” 如此说来,是纪如珠运气好。 若是医生等到出了检查结果才来寻她,她的尸体早就发硬了。 林甘蓝将监控视频的画面停止在男医生离开病房的那刻,摄像头斜向下拍了他的脸,尽管他的下半张脸全被口罩遮住,却已经是整段监控视频里凶手最清晰的画面了。 她拍下,存在手机里,自言自语:“这双眼睛,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你认识他?” 林甘蓝摇头:“一时半会想不起,但总觉得应该见过。” “那就拜托费力想想吧。”苏元双手合十,诚心诚意摆出拜托的架势。若是能找到嫌疑人,哪怕暂时没有能定罪的确凿证据,他也有办法撬开对方的嘴。 林甘蓝点点头:“我尽力想吧。” 不过,她自个儿都不抱什么希望。 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林甘蓝索性不在这张脸上死磕,调转矛头,想到别的方向:“苏元,现场没找到第一条勒痕的凶器,会不会那件凶器被凶手带走了?” 苏元再度摁下播放键,重看一遍男医生进出的监控视频,紧皱了眉头:“暂时不能确定,不过,我有个疑问,或许你曾经当过法医,能替我解惑答疑。” “什么疑问?” “凶手为什么要在纪如珠的脖颈间制造两条勒痕?他有很多种法子可以让纪如珠丧失反抗能力,却选择了这种特别容易被发现的法子。”苏元或许会遗漏,但仿若生了一双火眼金睛的法医却不会遗漏掉这种关键细节。 林甘蓝沉吟良久,苏元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才徐徐开口。 “我料想,这应该是一次冲动犯罪。换言之,凶手并非很早之前就计划了这场谋杀,所以他一时难以准备其他凶器。而制造勒痕的凶器就简单多了,如你所见,纪如珠风衣上的软缎细带可以是凶器,路边便利店随便买一卷绳子,也可以是凶器,十分简便易得。” 苏元听得直点头,若是寻了其他管制刀具做凶器,因为难以携带,很容易便被守在门口的警察发现,从而拦了下来。到时候,不仅没能成功实施谋杀计划,还得把自己折进监狱里。而随便一条绳子揣在身上,哪怕被逮住了,也不会引起过多怀疑。 林甘蓝继续道:“其二,虽然纪如珠注射了镇静剂,但剂量比较小,并不会一睡不起。而她的病房门口又有警察一直守候着,稍微响亮吼几声,便会招惹来警察,这也是凶手不愿意见到的景象。” 她往后退了几步,腾出一片空地,用手指指点点,虚空构建出纪如珠遇害的房间格局:“纪如珠注射了镇静剂,凶手进入时不显山不露水,她并没有引起警觉。然后,凶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引纪如珠进入洗手间。与此同时,他打开电视机后,跟了过去。” “等等,他为什么要打开电视机?不怕电视机的声音引来警察吗?” “我进入病房时,发现电视机正播着最近流行的偶像剧。病房内安置电视机的初衷,就是给住院的病人们提供消遣,以纪如珠的年纪,喜欢追小鲜肉主演的电视剧并不会引起注意。就算退一万步说,凶手的计划落空了,警察闯进来的时候,纪如珠还安好地活着,他什么也没做,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一大堆解释,说得林甘蓝口干舌燥,她拧开矿泉水,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喘口气继续道:“而他一旦成功打开电视机,也没有引起门外警察的注意,那他就能在电视机声音的掩护下进行很多事情。” 苏元都听懵了:“什么事情?” “比如在纪如珠打开洗手间的门时,他用身躯堵住门,不许纪如珠出来的同时,还用手里的凶器勒住了纪如珠的脖子,直到她双眼翻白,面色潮红,双手再无反抗力地垂下去。” 苏元灵光一闪,狠狠一拍掌:“然后他看见了纪如珠风衣上的软缎带子,便想到干脆用她的东西上吊更容易令人信服,所以抽出那条软缎带子系在花洒上,营造出纪如珠上吊自杀的场景。唔,他还没忘记替纪如珠炮制一份遗书。” 林甘蓝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 他们俩在一言一语间,将凶手的犯案过程几乎全都推理出来了,但很快又面临一开始的那个难题。 证据。 最初的兴奋如退潮般消减,苏元搓了搓手:“那么问题来了,凶手勒晕纪如珠的第一件凶器在哪儿?” 若能找到它,或许能从凶器上提取到凶手的指纹和纪如珠的皮屑,完美破案。再不济,还能尝试通过凶器的获得途径进行突破。 然而,从监控视频上看,作为嫌疑目标的男医生身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绳子头之类的东西,只白大褂的口袋边沿夹了一支笔。 一支笔可制造不出纪如珠脖颈间的勒痕。 世界陡然安静,谁也没说话,都陷入了沉沉的深思。 案情如走马灯似的在林甘蓝脑海里一遍遍回放,她握紧了拳头,一定有哪里的细节被她忽略掉了。氛围正紧张着,忽听“咕咕”两声。 林甘蓝循着声音抬头望去,苏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讪笑连连:“还没吃晚饭,饿了。” 窗外,夜色降下帷幕,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沉沉的深蓝幕布里,散发着清冷光华的孤月静悄悄升上半空。 已经是晚上了。 林甘蓝微叹一声,收回目光的瞬间瞥见苏元解裤子,顿时惊恐万分:“你干什么?耍流氓啊!” 苏元拉长了一张苦瓜脸,弱弱解释:“我饿得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了,现在点外卖,送来也得一段时间,我想把皮带往里扣一格,再多撑半个小时。” 他还挺委屈,分明是为人民服务到废寝忘食,怎么就成耍流氓了? 林甘蓝却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目光直直盯着他调整皮带的手,看得面红耳赤,低声嘟囔:“啊喂,你才是耍流氓吧。再用这种流氓眼神看我,我……我就去厉先生面前告你一状!” 林甘蓝完全不理会,忽地一蹦三尺高,兴奋喊出声:“我知道了!我知道第一件凶器在哪儿了!” 第473章 完美伪造 第473章 完美伪造 上一秒,苏元还言之凿凿地控诉林甘蓝耍流氓。 下一秒,一听有凶器的消息,立刻将之前的控诉抛诸脑后,兴高采烈迎上去:“第一件凶器在哪儿?” 林甘蓝指着他的腰间,喜形于色:“比风衣上的软缎带子更硬,也略宽。那件凶器是皮带。” 苏元低头,望着自己的皮带出神,在脑海里幻化皮带的形状,去嵌对纪如珠脖颈间那条被掩盖的勒痕。 耳畔,响起林甘蓝的声音:“正因为凶器是皮带,所以凶手带着它大摇大摆走进病房,谁也不会觉得奇怪,纪如珠也不会有防备。完成谋杀布局后,凶手再把皮带穿在腰间,便可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你的意思是,凶手把凶器带走了?” 林甘蓝点头,皮带这玩意儿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凶手的确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它带走。 苏元仰天长叹,他之前设想过无数种从凶器入手的调查方式,谁知凶器竟然还在凶手身上,全泡汤了。他哀嚎:“我们又不知道凶手是谁,怎么查啊?难不成把整个医院的男医生都叫过来,让他们脱下皮带逐一进行检测,查到谁的皮带上有纪如珠的指纹或者皮屑,谁就是凶手?” 林甘蓝沉默,她也知道这样去查,实在波及面太广,别说今晚了,就是再多一天也不定能查出个结果。更何况,就算凶手混在医院里,他也大可找机会处理掉一条皮带,让警方找无可找。 “不过,我有个更简单的办法。”苏元埋头操作手机,故意吊林甘蓝胃口。 “什么?”果然,林甘蓝目光灼灼看向他。 “我把刚才那张照片,发送给了这家医院的院长,询问他这位嫌疑医生的身份。我是不是很聪明啊?”苏元晃了晃手机,乐呵呵地笑出八颗大白牙。 谁知,林甘蓝劈手夺过他的手机,嘴角还扬着一抹笑意,故作凶狠:“不过一点小聪明,瞧你那得意劲儿。反正等待院长回复还需要一些时间,先给你点个外卖,免得还没找到凶手,你先饿死了。” 苏元笑容灿烂,软绵绵卖乖:“哟,林法医现在挺会做人嘛,看来跟着厉先生,倒没学会他的野蛮行径。嗯,可喜可贺。” 甫一提起厉晋远,他仿佛又回到了被厉晋远支配的恐惧中,苦口婆心地劝:“厉先生的确是能力很强,不过他的脾气也够呛,跟颗原子弹似的,整日就徘徊在爆与不爆的边缘,反倒让旁人心惊胆战。” 林甘蓝在外卖app上随便找了一家附近的店,给苏元点了一份好评分最高的套餐,手机屏幕弹出付款信息,她顺势甩回苏元手里,闷闷地岔开话题:“行了,你别为他人操心了,先填饱你的肚子吧,又叫了。” 趁苏元付钱,林甘蓝偷得一点安宁,背过身,凝望窗外的沉沉夜色,牵挂着几层楼之外的厉晋远。 很快,苏元就收到了院长的回复,惊讶地叫喊出声:“什么,他不是医院的医生。” 这个答案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仍是有些失望。 “走吧,再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线索了。”林甘蓝催促,“再回到案发现场看看。” 案发现场。 林甘蓝逡巡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 案子忽地陷入了僵局,似乎找不到突破口了。 直到苏元的手机骤然响起,外卖派送员询问把套饭送到具体哪层楼,林甘蓝陡然间灵光一闪:“哈,还有那份遗书没研究呢!” 苏元刚告知外卖派送员具体的病房号,手机就被林甘蓝不由分说抢了去,她翻出那份遗书,仔细默读了一遍,细眉微挑:“苏元,能弄到纪如珠撰写的其他文字资料吗?” “稍等,我试试看。”苏元夺回手机,联系了留守警局的手下。 十分钟之后,他才放下发烫的手机:“这些年纪如珠一直生活在国外,要想找到确定是她撰写的文字资料并不容易。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还是找到了。” 他把手机推过去:“喏,一篇是她作为社区义工撰写的宣传演讲稿,一篇是她有偿为一款产品撰写的软文。这两篇文章都可以确定,是这位涉案的纪如珠所写,其他不太确定的文章,我就没取用了。你要她的撰文,是想跟她的遗书作比较?” 林甘蓝点头。 苏元挠了挠后脑勺:“可是遗书比较特殊,也许她写遗书时候的心境会影响她的文字,从而与以前的其他文字呈现不一样的感觉。” 林甘蓝白他一眼,把手机取走,单手塞过去一盒套饭:“先吃饭,给你的脑子充充电。” 她刚闪身,苏元就拉住了她,一副“不讲清楚不让你走”的表情。 林甘蓝无奈,招手示意他一边吃饭,一边讨论:“我们已经推理出凶手谋杀纪如珠,故意设了个上吊自杀的局迷惑视线。那么,纪如珠根本不想自杀,何来遗书?” “所以说,那份署名纪如珠的遗书,是凶手故意伪造的。”苏元嘴里还含着米饭,吃得狼吞虎咽,说话也含混不清。 不过林甘蓝听懂了他的意思,微微颔首:“和纪如珠以前的撰文一比,就更确定纪如珠手机上的那份遗书是伪造的了。纪如珠很小就出国了,对m国的传统文化也没什么兴趣,中文水平只是尚可而已,即使是作为唐人街义工用中文撰写的演讲稿,也甚少沿用谚语或者古文。” “一个人写遗书的时候,想到人之将死,哪怕抱定必死的决心,也会心绪波动。这种时候,就算她使用中文,也不太可能超水平发挥,写出‘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样的话。” 苏元听得一时忘记了扒饭:“那么,我们可以肯定那份遗书是凶手伪造的,便能从纪如珠的手机上查找线索。” 纪如珠使用了一款黑莓的全键盘手机,若想敲出那篇洋洋洒洒三百余字的遗书,凶手很可能在不经意间留下了指纹。 苏元狠命往嘴里刨了两口饭,把饭盒一推:“我现在马上去催法政科的化验结果。” “不会催了,我带来了化验报告。”不知何时,李扬悄然出现在门口,而他们却沉浸在分析案情,毫无所觉。 李扬推了推眼镜,先看向林甘蓝:“许久不见,你还好吗?好像瘦了些。” “挺好。”林甘蓝落落大方,好似全然不记得李扬曾追过自己,笑眯眯道,“李大法医,可以告诉我们结论了吗?” 李扬有些讪讪,当初追求不成,他还生了许久的闷气。想象过无数次再相见的情形,没想到林甘蓝竟然如此大大方方,他扬唇挤出一丝苦笑,看来林甘蓝是真的一丁点儿都没喜欢过自己。 把曾经那份旖旎心思压进心底,李扬轻咳两声,亮出了专业的一面,递过去一份报告。 “根据我的化验,纪如珠的手机上只有她的指纹,再没有第二个人的指纹。” 第474章 行凶动机 第474章 行凶动机 “没有第二个人的指纹?”林甘蓝和苏元齐齐吼出声,似乎难以置信。 林甘蓝接过报告,立刻往结论处翻,耳畔响起苏元的猜测:“会不会凶手输入完成这篇遗书后,就将自己的指纹擦掉了?” 李扬摇头,沉静道:“不可能。他若擦掉自己的指纹,就会破坏纪如珠原本的指纹,形成残缺。但我在手机键盘上提取到的纪如珠指纹,几乎都很完整,没有人为破损的痕迹。” 手机键盘比较特殊,它只有那么大一块地盘,而且一个按键存在多次重复使用的情况。凶手若想完成那篇三百多字的遗书,必定有许多按键会和纪如珠的指纹重合,然而现在却没有他的痕迹…… 林甘蓝忍不住自言自语:“怎么可能……没有他的指纹,那凶手是怎么敲打出这篇遗书的?” 苏元继续发散思维:“会不会这篇遗书并不是现在敲打上去的,而是凶手通过别的途径传过来,这样他只需接受文件,删掉痕迹,再把遗书复制到备忘录就行了。” “报告第四页,有来自技术部门的调查结果,我汇总到了一起。”李扬指点。 最近江州忙着“扫黑除恶”,需要出动法医的案子减少,他正好有空就多做了些,汇总了技术部门的调查结果,使得警方能得到更完整的调查结果,而不是乐高积木似的,还得警方一块块去拼凑。 跟随他的话,林甘蓝稀里哗啦翻到第四页,苏元也凑过去,跟着一块儿看。 技术部门的结论写得很清楚,手机里没有接收这份文件的痕迹,而且根据遗书的生成轨迹,可以判断应该是一个字一个字手打出来的。 这下,又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苏元双手抱头,低吼一声:“到底怎么回事啊!” “等等,这是什么东西?”翻动检查报告的手忽然一滞,林甘蓝盯着检查报告的某页,眉宇深锁。 李扬扫一眼:“我刚准备跟你们说,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纪如珠的手机键盘上捕捉到了一些奇怪的圆点痕迹。”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我尝试与自己的手机比对,依然想不出这些圆点究竟是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 “圆点……m、n、s……”林甘蓝在唇间默念留下圆点痕迹的字母,忽然看向苏元,“把嫌疑人的照片给我看看。” 苏元不明所以,但她的语气很急,连忙调出那张照片递给她:“这张?” 苏元之前曾拍下了监控视频中嫌疑人走出病房的一幕,发送给院长认人,此刻正好派上用场。林甘蓝定睛一看,指尖戳到嫌疑人的腰际某处:“李扬,你瞧手机键盘上的圆点痕迹,像不像这个东西弄出来的?” “这么一说,挺像的。至于是不是,我们做个试验就知道了。”李扬连连点头。 苏元如听天书,踮起脚尖凑过去,看清林甘蓝的指尖停留在嫌疑人白大褂的口袋边沿,正好是一支笔。 放大看,那是一支很普通的中性笔,街边文具店到处都能买到。李扬立刻让助手去买一支同样品牌的中性笔,在全键盘手机上摁几个键后,将取得的痕迹发送给他。 其实他们心里早有数了,但处于法医的严谨,还得做个试验才能得出结论。 时针走向九点,在江州来说还不算太晚,李扬的助手直奔大学城门口的文具店,总算买到了同样品牌的中性笔。马不停蹄地试验了一番,将结果以图片形式发送给李扬。 视频那头,李扬的助手累得气喘吁吁,深冬里也跑出了一头大汗。 “干得漂亮!你的转正进度已经完成百分之九十了,再接再厉。我看好你哟。”李扬鼓励道。 看着年轻的小助手露出欣慰笑容,苏元好奇:“那他做这事儿之前,转正进度是多少了?” “百分之八十九。”李扬脸不红心不跳,淡定答复。 “靠,得亏我没在你手下干活儿。”苏元抚了抚心口,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就算你想到我手下干活,也没门儿!我可不收非本专业的学生,朽木难雕。”李扬朝他掷去一个白眼,转头看向林甘蓝却笑容满面,“不过林法医若想回来,我随时欢迎,没有试用期,立刻可以上岗,而且是最优渥的待遇。” “谢谢你的美意,我要是在永南基地混不下去了,立马联系你。”眼睁睁看苏元吃瘪,林甘蓝忍笑不已。 苏元冷哼一声,小声碎碎念:“哟,升官了,连脾气都见涨了。这哪是区别对待,都可以算性别歧视了!” 再想到李扬平素的风评,据说对女员工也不假辞色,看来也不算性别歧视,只对林法医特殊而已。 戏谑了两句,李扬重新摆出正经的脸色,同林甘蓝一本正经研究助手发过来的试验结果。虽然助手的力道有些不均匀,键盘上的圆点痕迹清晰度不一,但从形状和细微的花纹来看,没错,就是它! 就是嫌疑人口袋里的那支笔! 苏元松了一口气,遗书谜团就此解开。 他清了清嗓子:“我们现在基本可以认定,纪如珠是被未造成了上吊自杀,其实是一起谋杀未遂案件。而凶手,正是监控视频中这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假冒男医生。” 林甘蓝和李扬不约而同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凶手到底是谁?他谋杀纪如珠,并且伪造自杀现场的动机又是为了什么?” “纪如珠的钱财、首饰一样不少,说明凶手并非为财;根据我们得到的资料,纪如珠这几年的生活十分简单,除了工作和操持家里,便是去社区做义工。而且,她一直生活在国外,与江州的人际关系很淡薄,凶手不像是仇杀,或者情杀。” 但凡行凶,凶手都会有一个动机。哪怕冲动杀人,也是因为累积了愤懑的情绪。 若能推理出凶手的行凶动机,警方就能更准确地定位凶手范围,有利于快速破案。而现在,明面上并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行凶动机。 沉默良久,林甘蓝忽然心念一动:“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去想。凶手并非为了自己而去杀人。” “什么意思?” “想想看,若是警方认定纪如珠是上吊自杀,谁获利最大?” 第475章 影子男友 第475章影子男友 纪如珠死了,谁获利最大? 苏元和李扬面面相觑,根据他们取得的资料,纪如珠的生活平淡而充实,而且她性格温润,一向不与人结仇,并未身陷复杂的利益关系里。 忽而想到那份伪造的遗书,凶手既然花费时间制造它,那么它一定有所作用。苏元回忆了一遍遗书的内容,下意识脱口而出:“难道是她的妹妹,纪橙橙?” 遗书里,全篇都在陈述她怎么逼迫纪橙橙攻击厉家,将纪橙橙描述成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甚至给人一种,若不是为了从纪如珠手里救出父母,纪橙橙压根不会伤害厉家的错觉。 初初看到遗书时,苏元就觉出一些抵触,就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纪如珠也把自己形容得太可恶,把纪橙橙说得太无辜了吧。 以他一个路人的角度,纪橙橙分明有很多解决的办法,譬如将纪如珠的邪恶想法告诉父母,甚至报警。但她并没有那么做,反而在犯案之后再来哭诉无辜,苏元忍不住觉得她口中的“无辜”二字实在太轻飘飘了。 苏元微微颔首,越往纪橙橙身上想,事件就越说得通了。 李扬蹙眉,有些难以置信:“纪橙橙可是她的妹妹,听说虽然是纪家收养的,可是从小视如己出,姐妹俩的感情也非常好,她怎么会想害死姐姐呢!” “可是,凶手以纪如珠的口吻留下了那份遗书,明明白白写清楚了,纪橙橙就是一场伪造自杀里最大的受益者。应该说,除了她,这场伪造自杀里再没有其他人获利。”苏元掷地有声。 李扬词穷,只得低声提醒:“可纪橙橙身上背负了厉家放火案,就算受伤来医院,也一直待在警察的看守下,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布置出一场精妙的谋杀案?” “这就需要帮手了。”林甘蓝指了指照片上的男医生,“或许我们问一问看守纪橙橙的警察,就能知道纪如珠被谋杀前,这个假冒的男医生是否替纪橙橙看过病?” 事不宜迟,苏元立刻唤来了下午看守纪橙橙的警察,给他看了照片:“见过这个医生吗?” “见过。纪橙橙待在病房观察时,他曾经来过病房,替纪橙橙做了一些问询和检查。” “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纪橙橙大吵大闹,非说我的存在让她心脏难受,伙同她的爸妈闹了两回,实在是够闹腾。我想着息事宁人,就退到了门口,病房门大敞,也能时时刻刻看着她。” 苏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说话的语气变得冷硬:“她闹,你也就由着她闹腾?你就不会封住她的嘴吗?给她点苦头尝尝。” 小警察面露难色:“这年头,自媒体那么发达,她叫嚣着我敢碰她一根头发,就把殴打视频发上网,没指令,我肯定不敢随便动手啊。我想着待在门口,除了医生便没让其他人接近过,就连她的爸妈也没让走近,无论吃的还是用的,全是我确定没问题后,才让他们交给纪橙橙的。” “那纪橙橙和医生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我离得有点远,只零零散散听见了一些,不过是些什么血压正常,伤口不深的话,没什么特别的啊。”直到现在,他还没意识到男医生有问题。 “没什么特别的,我……我看你脑子就挺特别的,特别蠢!”苏元没忍住,骂了一句,“那男医生是个假冒的!” “啊!他走进病房时主动出示了证件,而且态度十分大度自然,我看了一眼证件,没问题就放他进去了……我……我也没想到……” “你还能想到什么?怎么就不能多动动脑子呢?纪橙橙为什么那么闹腾,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她就是为了支开你,跟假冒男医生的人接头啊!那些血压正常的屁话,就是专门说给你听的!” 苏元揉了揉眉心,太阳穴突突跳动,气得够呛。 “行了,再怎么秋后算账都没用了。事已至此,重要的是找出凶手。动手的,指使的,一个不落,这样才是对纪如珠最好的慰藉。”林甘蓝柔声安抚。 苏元的暴脾气上来了,挽了袖子就要冲到病房去找纪橙橙拼命:“我现在就去审问她。靠,我就不相信,问不出那个假冒的男医生到底是谁。她的嘴就算是铁铸的,我也要用岩浆熔开!” 林甘蓝皱皱眉,拦住他:“苏元,别冲动。” “不审问她,还能怎么办?” “能为纪橙橙行凶,这个男人和她的关系一定很亲密。或许我们可以从她的人际关系下手探查。” 苏元长叹一声,毫不留情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脑门:“你以为我没想到吗?早在厉家放火案暴露的时候,我就审查过纪橙橙的资料了。她的全部人际关系几乎都在国外,在江州有来往的人寥寥无几,根本没有什么可疑的男人。”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林甘蓝护住额头,陷入了沉思,“从纪橙橙受伤入院,到纪如珠被谋杀,期间不过几个小时,说明那个男人应该一直守候在纪橙橙身边,才能及时得到消息。” 苏元一屁股坐进椅子,手指急速在桌面敲打:“嗯哼,这个推理很有道理,那他现在在哪儿?” “别闹,让我想想。”林甘蓝凶他。 “你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究竟。总不能在医院里横冲直撞,看见个体格差不多的年轻男人就直愣愣冲上去,揪住对方的衣领逼问,你是不是纪橙橙的姘头吧?” “姘头?” 苏元轻咳两声,微红了脸:“文雅一点的说法,是男朋友。若非是真爱,谁会舍得为了一个女人豁出命去谋杀,这可是重罪啊!” “男朋友……”林甘蓝反复咂摸着这三个字,忽地想起在警局会面时,纪橙橙曾经哀伤地说过一句话。 她说,她不能再继续喜欢厉晋远了。 初听时,林甘蓝只是觉得奇怪,但纪橙橙一向为人诡谲,她并没放在心上。现在再想起,纪橙橙那句话是有感而发,但未必无用。她不能再喜欢厉晋远,会不会与这个肯替她豁出命去谋杀的男人有关? 她忽然用力拽住苏元的衣袖,急急追问:“苏元,如果你很喜欢一个女人,喜欢到可以为她去死,你会不会容忍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苏元掰开她的手,翻了个白眼:“我是圣母玛利亚,还是受虐狂啊?我都丢性命了,她还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也太过分了吧,当然不能容忍!” 林甘蓝绽开笑容,打了个响指,胸有成竹道:“我有办法让这位‘影子男友’主动站出来了。” 苏元和李扬都来了兴趣:“什么办法?” 林甘蓝欲言又止,故意卖关子:“须得厉晋远配合才行。” 第476章 戏精 第476章戏精 偌大的单人病房内,纪橙橙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 她微微叹口气,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哪怕被困在医院暂时不得脱身,她也一点不担心,反正这些人都不是她的对手,被胁迫放火,且没造成人员伤亡,她很快就可以安然离开江州了。 那张娇美的脸蛋浮现出得意的笑容,纪橙橙已经沉浸在未来的幻想里,她安然离开江州,不仅可以独占父母的宠爱,享用纪家的一切,而且身边还有奉她如珠如宝的男人。 “纪如珠,你不过是一颗玻璃珠,小孩子们趴在地上玩的垃圾玩意儿。我才是真正的如珠如宝,哈哈……”说着说着,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像整个世界都落入了她的手中。 忽听有人敲门,纪橙橙慌忙收敛了笑意,挤出一脸苦相,哀切地问:“是谁?” “我,厉晋远。”低沉冷冽的声线,分外熟悉。 听见那个朝思暮想的名字,纪橙橙一下子魂飞天外,怔怔地望着病房门被缓缓推开,一架轮椅缓慢驶入。 轮椅上,坐着她魂牵梦绕的男神,一如往昔的俊朗,只可惜双腿掩在毛毯下。 纪橙橙猛地俯冲,不顾腹部的伤口剧痛,爬到床尾,近距离打量他的腿,眼泪瞬间滑落,颤抖的手伸出去,想触碰他。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慌忙往回收,眼泪刚盈出眼眶,又死命咽回去。 厉晋远眼眸深静,一片沉沉的黑,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长臂一伸,攥住了纪橙橙的手腕,稍一使力,重新把她的手拽了出来。 “为什么躲?”他望住纪橙橙的眼睛,深潭似的眸子,仿佛随时会把她吞噬。 纪橙橙低头,稍稍挣扎,发觉挣不脱便作罢了,错开他的视线,抿唇沉默。 厉晋远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略一踌躇,还是攥着她的手碰了碰搁在双腿上的毛毯,轻声道:“你刚才是想碰这里吗?” 指尖触碰到柔软的毛毯,纪橙橙微微闭眼,甚至能勾勒出毛毯的花纹轮廓,轻弱的声线颤抖:“你……你的腿怎么了?” “受伤了。”厉晋远言简意赅,掀开毛毯,露出蓝白条纹病号裤裹住的一双长腿。 理智劝告纪橙橙,不能和厉晋远继续接触,但她的身体却很诚实,眼角余光不住往他的腿间瞟去。 咦,粗看一眼,没瞧出哪里受伤了? 不知何时,厉晋远的另一只手绕到她肩膀,忽地使力,纪橙橙猝不及防往床下栽倒。厉晋远不经意拧了拧浓眉,强忍着恶心接住她,微微张开双臂,佯作拥抱的姿态,其实悄悄规避了关键部位的触碰。 被那股曾经出现在梦里的清冽气息包围,纪橙橙早心猿意马,理智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全然没注意到厉晋远的异样。 此时此刻,纪橙橙仿佛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追到了偶像的小粉丝,心情激动到几乎停止心跳,甚至不敢抬头与厉晋远对视。 电力太足,她被怕电晕了,出洋相。 “阿……阿远哥哥,你的伤怎么样了?”纪橙橙一向能言善辩,此刻紧张到说话都结结巴巴。 头顶上方传来厉晋远的低沉声音,似窖藏的美酒般绵长醉人:“伤了脚踝,不过医生说了,经过一系列复健,可以恢复到常人水平。” “那……不算很严重的伤势?”纪橙橙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讨厌觊觎厉晋远的那群莺莺燕燕,可这么多年,对厉晋远的爱意却不曾消减半分。大约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长久的日积月累,对厉晋远的爱意已经衍变成了她的心魔,无论何时何地,都挥之不去。 厉晋远语气有些低沉,捎带了几分自嘲:“大家都说我运气好,看我却不知道该不该算好运。虽然捡回了一条腿,但脚踝以后再不能使力,我……应该会退役吧。” “可你那么热爱军队,你怎么会舍得离开!”纪橙橙惊呼。 “我已经没办法再执行任务了,留在基地做文职,一直沉湎于痛苦,还不如潇洒离开。外面的世界如此广袤,就算离开军队,我也能活得开心。”厉晋远扯了扯嘴角,流露出浓浓的苦涩。 纪橙橙双眸盛满了心疼,许是今日的厉晋远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大着胆子,纤纤玉手伸向他的脸颊。冰凉的指尖轻触他的脸,硬朗的轮廓,冷峻的五官,常常出现在她的梦里,而此刻,却如此真实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纪橙橙分外动情,闪动晶莹的泪光:“阿远哥哥,你瘦了,我很心疼。” 厉晋远握住她的手,薄唇微启:“橙橙,原来我兜兜转转一大圈,只有你最了解我。” 而另一只掩在毛毯下的手臂,指甲却狠狠扣进了掌心,极力隐忍。 纪橙橙做梦都想听他温柔呼唤自己,一朝心愿达成,激动得滚落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温热的眼泪砸在厉晋远手背,他似乎吃了一惊,连忙替她拂去,轻声安慰:“橙橙,我说错了什么吗?你别哭啊。” 纪橙橙摇头,低声啜泣:“阿远哥哥,我只是太激动了。这一切是真实的吗?你真的对我那么温柔……” “我听说了纪如珠畏罪自杀的事情,也在警方那儿看到了她的遗书,原来这几年我一直错怪你了。其实,我和纪如珠一直私下联系着,她从未对我吐露恨意,反而表现得十分大度,导致我一度很相信她。她甚至告诉我,怀疑害死晴晴的人是你,所以连带我也对你没好脸色。当然,现在水落石出,我们都知道了,一切是她在背后自导自演。”厉晋远主动提起过往。 “阿远哥哥,我……我没有害死晴晴。” 厉晋远轻抚她的头发,含笑点头:“庆幸的是,纪如珠的报复行动没有奏效,你虽然放了火,但我的家人却一个也没伤着。这大概就是老天爷的旨意吧。” “阿远哥哥,我故意拖延那么长时间,让厉伯父厉伯母可以逃出来。”纪橙橙仰脸,眼神表情无一不真诚。 厉晋远用力握拳,手背的青筋暴起,手掌不听使唤想往她的脸上招呼。 这丫头,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张嘴说瞎话的功夫简直演练到炉火纯青。 厉晋远长长地深呼吸一口气,拼命让自己保持冷静,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橙橙,这些年在厉家和你姐姐间周旋,真是辛苦你了。” 戴着无数张面具演戏,可真辛苦啊! 第477章 吃醋 第477章 吃醋 纪橙橙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故作天真晃了晃脑袋,头依偎在厉晋远的膝上:“只要阿远哥哥原谅我,那么过往的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 原谅你?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厉晋远流露出杀气,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她。 不过,他时刻谨记着林甘蓝的叮嘱,演好这一出浪子回头,千万不能让多疑的纪橙橙发现破绽。 病房内的气氛顿时旖旎,充满了粉红泡泡,纪橙橙微微侧脸,努力调整出最美的侧颜,暗自思忖,该借此机会跟厉晋远聊些什么,病房门忽然被撞开。 “橙橙,妈咪熬好粥了,你趁热喝。”纪母风风火火闯进来。 声音刚落,厉晋远犹如触电般,原本搭在纪橙橙肩膀上的手下意识往回收,同纪橙橙之间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 纪橙橙立刻察觉了他的变化,脸色一沉,低吼:“妈,你怎么冒冒失失的?这里是医院,别大呼小叫的,显得特别没素质。而且,你没看见病房里有客人吗?” 宝贝女儿想喝粥,哄得纪母马不停蹄赶回酒店,好说歹说才借用了酒店厨房,按照她的要求熬了一锅香喷喷的粥。纪父都累倒了,纪母单枪匹马盛了粥,趁热送到医院,急得满头大汗,谁知刚进门就挨了一顿训,顿时愣住了。 抬头一看,纪橙橙口中的客人竟然是厉晋远。 纪母把热粥往旁边一放,赶忙挡在了纪橙橙面前,如同护犊的老母鸡,亮出了张牙舞爪的样子:“你想对橙橙做什么?告诉你,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只剩下橙橙这一个了。她就是我的命根,我不会容许你再伤害她。” 厉晋远轻笑,躺在病房里的纪如珠还没死,植物人也有苏醒的可能,但纪家似乎已经放弃她了。 心爱的男人好不容易态度松动,纪橙橙高兴还来不及,就遇到纪母阻挠,急得挠了纪母一下子,怒喝:“妈,没搞清楚状况,就别乱说!阿远哥哥特意来看我,咱们也把之前的误会都说清楚了。” “误会?”纪母急红了眼,恨铁不成钢,“橙橙啊,我把你养得太天真了。这么些年,一个男人对你态度差劲,动辄伤害你那颗心,不是因为误会,而是因为不爱你啊!” 没给纪橙橙思考的时间,厉晋远适时插话:“以前是我的态度不好,纪伯母骂我,也是应该的。橙橙,你不要拦着纪伯母,她和我一样,也是希望你能生活得平安喜乐,不会遭受到任何的伤害。” 一番说词,极具绅士风度,简直说到了纪橙橙心坎里。 纪橙橙连鞋都顾不上穿,赤脚跳下床,踩着冰冷的地板跑到他身前,矮身拥抱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阿远哥哥,现在的你好温柔,跟我梦里一模一样。我好害怕这是一场梦啊!若这是梦,就让我不要醒来吧,我情愿在梦里永远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离。”纪橙橙的拥抱十分用力,仿佛稍一松懈,他就会从臂弯间溜走,转眼消失不见。 “橙橙乖,这不是一场梦。以前是我走错了路,信错了人。现在,我回到正途,发现了你的爱。”厉晋远一下又一下轻抚她的背,“地上凉,快回床上去。” 纪橙橙撒娇,忸怩了两下:“不要,我要挨着你,万一你趁我转身跑掉怎么办?” “我不会跑的。你乖乖回床上,我喂你喝粥。热乎的粥,最好喝了。” 厉晋远的声音仿佛具有安抚人心的魔力,不过三言两语的劝说,纪橙橙就点了点头,笑眯眯回到了床上。 看着厉晋远温柔喂自家女儿喝粥的场景,纪母轻轻拧了手腕上的肉,实在太不真实了!然而,手腕间的疼痛却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纪母抱臂,冷言冷语嘲讽:“哟,让厉大少替橙橙忙活,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厉晋远极耐心,一勺一勺粥吹冷了才送往纪橙橙唇边,淡淡道:“纪伯母可以去外面看看,也许今儿的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的。” 他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惹恼了纪母,张口斥道:“你放屁!” “妈!阿远哥哥难得陪我,你若是心情不好,那就回家去找爸,别在这里发疯。”纪橙橙皱了皱眉,余光锁定厉晋远的神色,生怕他恼了,一走了之。 厉晋远似乎看透她的心思,搅了搅碗里热气腾腾的粥,轻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走的。以前是我态度不好,多有得罪。如今伯母发怒,也是情有可原,我都受着。” 说着,他握了握纪橙橙的手,笑容温暖而绵长。 纪橙橙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她喜欢了厉晋远那么多年,很清楚他的性子,百折不弯,受不得一丁点委屈。如今为了她,宁肯忍受纪母的言语刁难。 纪橙橙忍不住想,这么多年,就算是一块石头也捂热乎了,他该是有点喜欢我的吧。 苏元捅了捅林甘蓝的胳膊,幸灾乐祸:“采访你一下,看见自家男人对别的女人献媚,你现在心里什么感觉?” 林甘蓝放下望远镜,扭头对上苏元那双亮晶晶的眼,满脸写着“八卦”两个大字。 她啐一口:“男子汉大丈夫,什么好的不学,偏学八婆。苏元,可真有你的。” 苏元笑嘻嘻,死猪不怕开水烫:“随你怎么说,我听到想要的答案就行了。咱们好歹也是兄弟一场,共同作战过的,说说嘛。” 林甘蓝白他一眼,没好气:“这不是咱们一早商量好的方案吗?厉晋远只是为了执行任务,不过演戏而已,不走心的,我有什么可吃醋的?” “真不吃醋?”苏元凑过来,距离她的脸极近,似乎想判断她那话的真假。 看了半天,瞧不出什么端倪,苏元重新端起望远镜。 林甘蓝不知在想什么,有些走神,刚收回思绪,忽听苏元惊叫:“呀,他们亲上了!” “哪儿呢?哪儿呢?”林甘蓝手忙脚乱拿起望远镜,却发现对面那栋楼的窗口里,厉晋远还在喂粥,和纪橙橙离了一小段距离,纪母如同门神似的杵在不远处,哪里有半点亲上去的迹象? 苏元拨开她的望远镜,戏谑的笑容格外欠揍:“嘻嘻,还说没吃醋?” “苏元,你找揍!”林甘蓝完美蓄力,一拳砸向他的下巴。 第478章 出轨现场 第478章出轨现场 “哎哟,疼死了!林甘蓝,你这个暴力女,好大力气!”苏元捂住下巴连连哀嚎。 “活该!谁让你骗我。”汹涌的怒意淹没了林甘蓝心底那层浅浅的愧疚。 “我不过试试你而已,谁料到你出手那么重,还好我的下巴是原装,要是整过容,你现在可摊上事儿了。”苏元揉了揉下巴,微微有些泛红,没有伤筋动骨。 林甘蓝咬唇,怒视他良久,闷声闷气:“女人不爽的时候,可是很暴力的。谁让你撞枪口上。” 她佯作恍然大悟:“对了,你到现在还是只单身狗,难怪不懂这些。你年纪也不小,可抓紧找个女朋友吧,男朋友也行啊,现在社会风气很开放了,不会歧视你的。” 苏元假装没听见后半句,清了清嗓子,故意追问:“这么说,你现在很不高兴了?” 那张写满八卦的脸在面前晃来晃去,实在碍眼,林甘蓝移开视线,岔开话题:“到我们上场了。” 她雷厉风行收拾了望远镜,清扫完窗台边的痕迹,掉头就走。苏元赶紧跟上,眼巴巴调笑:“承认一句你就是吃醋了,有那么难吗?人呐,要诚实直面内心,否则活得好累。” 林甘蓝忽地停了,捏起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容可掬:“内心的声音告诉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把一个叫做苏元的人揍到鼻青脸肿。” 苏元一顿,墙头草似地立马转了风向,谄媚赔笑:“有时候内心的声音也不见得真实,我们要学会分辨,没什么意义的事情就不要去做了。” 林甘蓝收回拳头,颇为自得。 有时候暴力也挺有用,譬如现在,她不费吹灰之力收拾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站在纪橙橙的病房门外,林甘蓝整了整衣衫,故意拨了拨头发,清了清嗓子。 做完这一切,她偷眼扫了扫洁白瓷砖倒映出的模样,臃肿朴素的羽绒服,随意绑扎的短马尾凌乱松垮,似乎随时会散掉,如同她的情绪系于一线,阴郁的表情似乎随时会崩溃。 很好,这个弃妇形象真是太适合现在的她了。 林甘蓝和苏元对视一眼,忽然猛地撞开了病房门。 “砰”一声巨响,在走廊间回荡,越发显得寂寥而凶猛。 病房内的三双眼睛不约而同望向门口,正好和林甘蓝的茫然视线相对。她慌忙地环视一圈,最后定格住坐在轮椅上的厉晋远。 以及他对面病床上的纪橙橙。 “好哇,厉晋远!你果然有小三了!”林甘蓝冲进去,每一步都怒怒生风。 纪家母女还发怔,完全没想到此时此刻林甘蓝会出现在此地,也忽略掉了一些细节。 譬如,听见撞门声,厉晋远非但没受到惊吓,反而隐隐流露出高兴;再譬如,第一眼看见林甘蓝,厉晋远的眼眸发亮,几乎能和除夕夜的璀璨烟花媲美。 林甘蓝先声夺人,指着纪橙橙的鼻子,怒吼:“厉晋远,你要和我取消婚约,就是因为她吧!自己的伤还没好,就马不停蹄地上门献殷勤,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勤奋?” 厉晋远深深望了她一眼,冷冰冰地讲:“林甘蓝,把你的手指收回去,没人教过你,指着别人的鼻子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吗?” 此言一出,纪橙橙又惊又喜。就连看向厉晋远的视线都充满了爱意,忍不住猜测,难道厉晋远真的回心转意了? 纪母憋不住话,冷笑道:“哟,你们俩以前可是一对恩爱鸳鸯啊,怎么现在分道扬镳了?” “还不是拜你的宝贝女儿所赐!”林甘蓝怒气冲冲,搁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也不知道她的家教是怎么回事,明知男人有了婚约,甚至有了孩子,还要往前凑。俗话说,宁拆百座庙,不毁一桩婚,她偏要当那人人唾弃的小三,拆散别人家的美满婚姻!” 纪橙橙觑着厉晋远的脸色,阴沉如水,显然不高兴林甘蓝吵上门。她抿了抿唇,忽然计上心来,故意娇娇柔柔地道:“林小姐,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和阿远哥哥还没成婚呢,哪来的毁婚。况且,还没结婚,我就算插足了,也不能算小三。顶多算个婚前后悔了呗。” “放你娘的狗屁!”林甘蓝气到爆粗口。 纪橙橙吓得往厉晋远的怀里缩,娇滴滴道:“阿远哥哥,她好凶啊,像恶罗刹。我好害怕,她会不会打死我啊。” “别怕,有我在。”厉晋远轻声安抚,转脸面对林甘蓝,就彻底换了副样子,“林甘蓝,你果然是榆木巷的出身,跟我在一起那么久也没能改掉那些习气,居然爆粗口!” 纪橙橙挑眉,得意极了。初时得知厉晋远有女朋友,她就刻意调查过,还以为该是哪家的名门闺秀捕获了他的心,谁知竟是个贫穷家庭出身的法医,当场差点笑掉大牙。 这也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一点。随便拉一个江州本地人都知道榆木巷约等于贫民区,住在那里的人多是生活困难,甚至许多人连年代久远的筒子楼都住不上,只得扯几块塑料棚一搭,就算是个家了。 纪橙橙捏了捏手指,看见指尖泛白,才觉心里痛快。 哼,原本就是尘埃一般的下贱女人,凭什么和她比?又有哪点比得上她? 被厉晋远凶了,林甘蓝瞪大眼,难以置信:“厉晋远,你竟然为了小三凶我?我跟了你那么久,连孩子都生了,你就这么对我?” 厉晋远面露不耐烦,挥了挥手:“走过一次鬼门关,我终于明白了心头所爱,行不行?” 他素来话少,不耐烦扯皮。 纪橙橙轻抚他的手背,柔柔的声音充满了安抚的意味,建议道:“阿远哥哥,不如给她一笔钱?她跟了你许久,估计还以为能捞到一笔钱,谁知现在算盘落空了,自然心不甘情不愿。也许给她一些钱,她就愿意放手了呢。” 饶是演戏,林甘蓝也不得不佩服纪橙橙。三言两语就说得她好像是个拜金女,先前跟厉晋远在一起都是为了钱而已。 “我不要钱,我要厉晋远给个说法!我哪点不如小三,凭什么抛弃我,横竖我还辛辛苦苦给你生了个孩子呢!”林甘蓝嚎啕。 厉晋远沉默片刻,他紧紧盯着地面,努力回想。 糟糕,忘词了。 第479章 我不想活了 第479章 我不想活了 当事人沉默,气氛一时僵持。 纪橙橙瞥一眼厉晋远,猜不准他为何突然出神了,但还是仰面迎战。哼,老虎不发威,林甘蓝还以为她是一只容易揉捏的小猪佩奇啊! “林甘蓝,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觉得比我好了,梁静茹吗?还辛辛苦苦生孩子……”她嘟了嘟嘴,学林甘蓝的语气,讥笑道,“哪个女人没肚子?不是你一个人会生孩子,我也能给阿远哥哥生个孩子!” 她仰面看向厉晋远,软了语气,娇滴滴允诺:“阿远哥哥,就算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我还是会对非非视如己出的,一如妈咪对我这样。” 厉晋远绞尽脑汁想不起计划好的台词了,这种撕逼戏码实在不适合他,以他的性子早甩走走人了,才不会掺和到两个女人的战斗中。 面对纪橙橙充满期盼的双眼,他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顺着纪橙橙话头,总不会出错。 打定主意,他好似有了主心骨,强忍浑身的鸡皮疙瘩,和纪橙橙表演情深意重:“她如果想要儿子,那就把儿子带走吧,我看她能不能养活儿子。” 纪橙橙提到生孩子,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没想到厉晋远为了她宁肯不要儿子,这可是意外之喜。 她强忍心中的狂喜,微微垂眸,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些。 “好哇,厉晋远你这个负心汉,我为了你进入军队,吃尽了苦头,现在脸也黑了,腰也粗了,你却去找了年轻貌美的小三,连儿子都不要了!你这种人,老天爷会惩罚你的。”林甘蓝虽然好奇他怎么不按剧本念台词,但面上不露端倪,照旧按照计划演下去。 “厉先生,你的确太过分了。”苏元陪在她身边,皱着眉头帮腔。 纪橙橙在警局里待了些时日,对这位分管刑事重案的副局长没一点好感,冷言冷语讽刺道:“别人的家事,你掺和什么?哟,难不成你和林小姐之间有点什么?怪不得跳出来替她打抱不平呢。” “你……血口喷人。厉晋远,管管你的女人!”苏元气得脸色涨红。 纪橙橙反而沾沾自喜,她喜欢这个称谓。 厉晋远的女人。 “你呀,太淘气了。苏家跟我们家同在一个军区大院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也得给苏元几分面子呐。”厉晋远屈起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 两人一番浓情蜜意,上演了一出“眼中只有你”的偶像剧戏码,深深刺激到了林甘蓝的神经。 她嚎啕着,冲上去撕扯厉晋远。 她虽是个医疗兵,可那点力气在厉晋远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他看似轻轻一推,林甘蓝就跌落在地。 纪橙橙趁机踩了一脚,唇边浅浅的得意还未散去,转头看向厉晋远时,却换了一副惊慌失措的脸孔:“阿远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你们这对狗男女!”林甘蓝忍着手背的疼痛,伸手攥住了纪橙橙的小腿,狠命往地上拽。 丫的,玩我男人,还敢落井下石! 林甘蓝卯足劲,竟真把纪橙橙拉坠在地。凭厉晋远的身手,即使坐在轮椅上,两个女人拉扯的时间也足够他救下纪橙橙,可他没有。 三个人各怀心思,同演一场戏。 林甘蓝和纪橙橙扭打在一起,苏元和厉晋远从旁劝架,病床边不大的一块地方霎时挤得水泄不通,纪母挤不进去,只能眼睁睁看着。 医院是个安静地方,一点风吹草动都容易引来围观,更何况这么大的动静。 不知何时,隔壁病房甚至其他楼层的病人和家属都闻声而来,把这间病房团团围住。人群中,有身穿蓝白条纹的病人精神抖擞,孜孜不倦向大家“科普”这起闹剧的来龙去脉。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是个负心汉,短头发那个是他的未婚妻,听说孩子都有了,就差婚礼还没办。长发穿病号服那个,瞧见没,那是负心汉的姘头,听说心机可深沉了,人家都快结婚了,还硬生生截胡,把那男人哄得团团转,抛家弃子。” “啊,长发那个是小三?长得是挺漂亮,可有点小家子气,不如原配气质好呀。” “这男人瞎了眼吧,放着家里一朵漂亮的鲜花不要,非得去找那病恹恹的野花。” “什么瞎眼,我说是猪油蒙了心才对!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老婆不要了,连孩子都不要了!依我说,这种男人就该关进监狱,免得男人有钱了都学他。” 人越聚越多,议论声也此起彼伏,越来越大。 林甘蓝估摸时机差不多了,争执中,悄悄让厉晋远使了个眼色。 厉晋远心领神会,忽然发力,推开了林甘蓝:“够了!林甘蓝,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别再无理取闹!你再伤害橙橙,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无理取闹?你为了一个小三,对我不客气?”林甘蓝的脸上写满震惊,仿佛没想到厉晋远居然会这么绝情。 “林小姐,作为过来人,我劝你一句。男人喜欢你的时候,无论你做什么都觉得你可爱,做什么都是对的。可男人一旦不喜欢你了,你做什么都变成错了。”纪母收起手机,似乎刚跟谁通话完毕,笑盈盈补一刀。 苏元也劝:“你现在该死心了吧?咱们走吧。” 所有这些话,林甘蓝仿佛统统听不见。那双水润的眸子直愣愣盯住厉晋远,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方才的话真是从面前这个丰神俊朗的男人口中说出。 纪橙橙占了上风,顾不得自己也衣衫凌乱,笑开了花:“林甘蓝,你认清事实吧。他已经不爱你了。” 林甘蓝看着她的笑容,烂漫极了,像是炎炎盛夏的正午阳光,灼伤了她的眼。 “啊——” 她尖叫一声,跑出了病房。 不多时,围观人群里口耳相传:“她跑上顶楼了。” “该不会一时想不开,要跳楼吧?” “快报警啊!出人命可怎么办!” 纷纷攘攘的围观群众如同流动的细沙,往顶楼移动。 天台边沿,林甘蓝站了上去,眼角还残留着明显的泪痕,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苏元追上去:“为了一个男人丢掉这条命,值吗?” 望着冬日的阴沉夜空,林甘蓝的心情也似蒙了一层雾霾:“我为了他放弃了原本的工作,进入军队出生入死,现在却丢我一人在原地,我……我不知道还能怎样活下去。” 她轻声呢喃:“活着太痛苦,我不想活着了。” 第480章 流言 第480章流言 林甘蓝在顶楼天台徘徊了近半个小时,吹足了冷风。 若说之前病房里的纷争,只吸引了上下几层楼的病人围观,现在伴随警方的赶赴,整个医院都传遍了这桩桃色新闻。 八卦犹如生了翅膀,在无数病人和家属之间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传遍了样儿。 有的说:“小三也怀孕了,确定是个男孩儿,所以那男人才铁了心要跟原配分开。” 立马遭到了反驳:“我怎么听说原配也生了个男孩,若那男人喜欢男孩,压根没必要离婚。” 先前说那话的人转了口风:“那小三可能怀了女儿。男人嘛,总是得陇望蜀,有了儿子,自然想要个女儿,凑成一个‘好’字。” “要我说啊,这事儿最缺德的还是那个小三。人家孩子都生了,婚礼都商量好了,全让她搅黄了。” “是啊。原配气狠了,听说现在还挂在天台上,随时可能想不开往楼下跳,可恨那男人竟然真的薄情寡义,连一眼都没去看呢!” 林甘蓝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在天台站久了,冷风吹得直发抖,再吹下去就得感冒了,正准备收场,忽闻一声苍老的呼喊。 “蓝蓝啊,你别想不开!阿远不要你,我也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林甘蓝定睛一瞧,颤颤巍巍从人群中奔出的那个身影,不正是厉老太太? 平日里,她一向优雅得体,此刻却只穿着羊毛线衫,连大衣都没套一件,头发也没来得及梳好,匆匆忙忙跑过来。 林甘蓝微怔:“你怎么来了?” 他们设计的剧本里可没有这一段。 厉老太太一路急奔,现在还气喘吁吁:“我接到纪橙橙他妈的电话,说你和三儿分手了,现在要跳楼。” “蓝蓝,你太傻了。哪怕是我儿子,我也得说,为了个男人去死,真的太傻了。你放心,我只认你这个儿媳,别的什么橙子柚子,我绝对不认!” 一听这话,纪母不乐意了,连忙从看戏群众中走出来,阴阳怪气:“小兰,你这话就不对。咱们两家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当初也曾经说过让两个小孩定亲,现在他们自由恋爱选择了彼此,不是正好合了咱们的心意吗?你还真为了一个榆木巷出身的下贱女人,要跟纪家撕破脸皮了?” “这是自由恋爱吗?这是出轨!是背叛!”厉老太太情绪激动,指着纪母的脸对骂,“从哪里出身都不算下贱,只有你这种教育女儿当小三的妈妈,才下贱!” 她没心思跟纪母吵架,殷切地看向林甘蓝,充满慈爱地向她招招手:“蓝蓝,天台风冷,快回来。非非也想你了,难道你舍得丢下他吗?” 林甘蓝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即使是演戏也带入了几分真情实感,痛苦地淌下两行热泪:“老太太,我当然舍不得非非,可他的爸爸不要他了……” 厉老太太喘着粗气,那双见过太多世间风浪的眼眸晶亮:“没事,非非还有你这个好妈妈,也有我这个奶奶,一样可以健康快乐地长大。” 眼看厉老太太哄得林甘蓝情绪镇定了些,慢吞吞往回挪,纪母不死心,将手机开了外放,递到厉老太太面前。 纪母笑得花枝乱颤:“厉晋远,当着林甘蓝的面儿,你就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吧,孩子到底归谁。” 厉晋远的声音飘散在寒冷的夜风里,显得格外冷冽:“林甘蓝,你没能力抚养孩子,正好橙橙喜欢孩子,也再三向我保证,一定会对非非视如己出,你就把非非留在厉家吧。” 这是纪母和他商量好的说词,却隐瞒了厉老太太也在的事实,这番话不全是说给林甘蓝听的,也是说给厉老太太听的。 意料之中看见厉老太太陡然变了脸色,纪母笑容灿烂:“小兰,你的儿子已经爱上了我家橙橙了。橙橙说什么,他都照做;橙橙想要什么,他全都给。” 纪母心头涌起一阵痛快,这些年她总被厉老太太比下去,纪父张口闭口就说她不如厉老太太明事理,现在,那些窝囊气全讨回来了。 纪橙橙抓住了厉晋远,就相当于她攥住了厉老太太的命根子,恨不得兴奋地大喊大叫两声。 她眼光浅薄,不会怀疑厉晋远态度的突然转变,只以为是纪橙橙的魅力太强,才会招致厉晋远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纪母越是洋洋得意,厉老太太就越生气,她涨红了脸,手指颤抖,忽然翻了白眼,整个人往地上跌坠。 纪母离她最近,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闪身避开。 反倒是稍远的苏元连忙赶过去,接住了晕过去的厉老太太。 林甘蓝也顾不得演什么跳楼戏码了,慌里慌张奔过去,探了探她的脉:“一时激动晕过去了,马上叫医生。” 一看闯祸了,纪母连忙退回汹涌的围观人潮,悄无声息离开。 林甘蓝的余光捕捉到她的退场,但忙于救厉老太太,暂时没工夫搭理她。 秋后,再跟她算账。 天台上的闹剧,厉晋远一概不知,还以为只是配合纪母气了气林甘蓝。 他暗道,为了赢取纪家母女的信任,把这场戏演得更逼真,只能委屈了林甘蓝。不过她知道内情,应该也不至于气出毛病。 正想着,纪母回了病房,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儿。 纪橙橙兴高采烈扬了扬手里的彩页:“妈咪,阿远哥哥和我商量买房子呢。就在阿尔卑斯山脚,原木建造,周围的风景可好了。” 纪母兴趣缺缺,明显魂游天外:“是吗?挺好的。” 纪橙橙不经意皱了皱眉:“妈,你怎么了?好像丢了魂儿似的。” 厉晋远也望过去,触到纪母的视线,发现对方有些慌乱,心头一凛,难道纪母对林甘蓝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下一刻,纪橙橙也问出了这个问题:“该不会是林甘蓝出事了吧?真想不开,跳下去了?” 纪母连连摇头:“没有,她没跳。” 纪橙橙冷笑,脱口而出:“哼,不过装装样子而已。她若真有胆子跳楼,我还挺佩服,虚晃一枪,啧啧,真是虚伪。” 话出口,惊觉厉晋远就在身旁,好歹是他的上一任女朋友,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连忙辩解:“阿远哥哥,我不是真想她跳楼,只是觉得她用这种方式想逼你回去,对你太不公平了。” 厉晋远忍着心底翻涌的恶心,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我知道,只有橙橙才是真心对我的。” 正巧护士进门换药,见着这一幕,揶揄道:“哟,你们俩感情可真好。” 酸溜溜的语气,刺得纪母不舒坦,起了斗气的心思,扬了扬纪橙橙撂在床单上的彩页:“女靓男帅,当然是天生一对。喏,我们正准备去瑞士买房子,全家移居呢。” 第481章 惊恐 第481章 惊恐 厉晋远仿佛得了鼓励,承诺道:“橙橙身上的罪名,没什么大不了,我很快就能把她弄出来。到时候,咱们就移居去瑞士,享受那儿的山清水秀,偶尔去美国陪陪爸妈。” 他甚至拿出手机,表态:“橙橙,你喜欢这套房子的话,我立马就下定金。” 他的表情那么真诚,湛黑的眸子似一汪深情,纪橙橙几乎融进去了。她抱住厉晋远,有些激动:“阿远哥哥,这一切好像梦啊。会不会我一觉醒来,这个美梦就会破碎了。” 充满深情的告白还没说完,就被护士不识趣地打断了:“让让,该给病人换药了。” 整个医院都传遍了晚间的那桩桃色丑闻,护士很清楚面前这对男女的身份,小三和出轨男,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分开了这对如胶似漆的男女,护士掀起纪橙橙的衣角,露出腹部的伤口,刚涂抹了一层药膏,纪橙橙就呼痛。 纪母冲上来,攥住护士的手腕,凶巴巴吼她:“那么用力干嘛?把我女儿弄痛了。” “给伤口上药,怎么会不痛?那么有本事,就别受伤啊。”护士气鼓鼓,心底直呼遇到了奇葩病人,不能碰不能挨,难不成她还得隔空上药? 纪橙橙揪着厉晋远的衣角,眼眸盈满了水花儿,娇滴滴道:“阿远哥哥,好痛啊。” “橙橙乖,按时上药,伤口才会好得快。”他转脸看向护士,打了圆场,“药膏给我。” 他面上平静无波,其实心底早叫苦不迭,搬出了电视上见过的哄小孩的方式,说起来,他连自家儿子都没这么哄过呢。 护士把药膏往他手里一塞,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涂三遍,待药膏干透才能碰水。” “我知道了。”厉晋远应声,修长的手指拧开药膏,一点点涂抹到纪橙橙的伤口。 起初,纪橙橙还有些别扭,不想让他看到丑陋的伤口,许是他的眼神太专注,渐渐就忘记了这件事,专心致志感受厉晋远的手指在伤口处轻柔徘徊。 殊不知,厉晋远在心头说服自己,把她当成救治的战友。不看那张脸,还挺奏效。 看着这一幕,纪母颇受感动,还不忘拍了一张照片,低声自言自语:“橙橙命运不幸,还好遇到我和老纪,现在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也算熬出头了。愿她以后能平安顺遂,可惜如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大概是看不到了。” 上完药,时针已经指向十二点,厉晋远费尽口舌才把纪橙橙劝睡着,并且一再允诺,肯定不走,就在病房内的沙发上睡一夜。 他说到做到,一米九的大个子竟然真的蜷在短小的沙发上睡了一整夜,一声“不舒服”都没唤过。 清早,纪橙橙醒来,看到他的双脚全探到了沙发外面,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这就是她喜欢的男人啊! 能屈能伸,说到做到,充满了男子汉气概。 她悄悄下床,矮身蹲在厉晋远身侧,轻拍他的脸颊,柔声唤他:“阿远哥哥,沙发上睡得不舒服,你去床上睡吧。” 唤了两声,他仍然没反应。 纪橙橙正准备回身上床,谁知他突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睁开了一只眼睛。 原来早在纪橙橙下床前,他就醒了,不过逗她玩而已。 “阿远哥哥,你坏。”纪橙橙娇笑,笑容里盛满了满足。这就是她梦想中的生活,一夜好梦醒来,面前就是心爱男人的脸。 她倚着厉晋远身上撒娇,正扭成一团,房门轻敲了两下,忽地被推开。 护士走进来,扫了他们一眼,匆匆收回视线,大大咧咧道:“别老抱在一起了。厉晋远,该抽血检查了。” 纪橙橙不忿,故意凑过去,往厉晋远的脸上蹭了蹭:“我就喜欢抱在一起,你管得着吗?你是单身狗,见不得别人恩爱啊?” 护士气结,低声嘟囔:“当小三,还以为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嘛,什么玩意儿!”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投诉你!”纪橙橙作势就要拉扯护士,被厉晋远拦住了。 “别理这些无聊的人。屋子里有点暗,橙橙,你拉开窗帘,开窗透透气。”厉晋远又招呼护士,“麻烦你帮我把轮椅推过来。” 纪橙橙知是为了息事宁人,冷哼两声,起身去开窗:“看在阿远哥哥的面儿上,我懒得跟你计较。下次再让我听见什么风言风语,你就等着被投诉吧。” 她的气焰太嚣张,护士敢怒不敢言,默默推了厉晋远出去。 房间里顿时安静。 这两日,诸事皆顺。纪橙橙心情舒畅,给纪母拨了个电话,点名要吃兰花饼店的舒芙蕾,刚挂断电话,抬头看见医院的清洁工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进来了。 “喏,扫干净点。”纪橙橙指指点点。 清洁工穿着医院的深蓝色制服,佝偻着腰,头上戴一顶线帽,背对着纪橙橙,一时竟看不出年纪。 她说话的时候,清洁工一直没回头看她,只“嗯嗯啊啊”地应和了两声,语意含糊。纪橙橙觉得有些奇怪,往门外望了一眼,看守她的警察坐在走廊外侧的排椅上,顿时给了她安全感,便没在意清洁工的怪异。 装模作样扫了两分钟的地,清洁工忽然大踏步走向门口,瞥了一眼门外的警察,瞧他正打瞌睡,没注意屋内的情形,悄悄把门盖过去一些。 仿佛被风吹得关上了似的。 纪橙橙正半躺在沙发上,感受着厉晋远留下的清冽气息,舒舒服服翻看杂志,眼角余光看见门合上了,惊得直坐起来,目光惊恐。 “你想干什么?门口就坐着警察,信不信我喊一声,你就会去蹲大牢。” 清洁工缓缓回身,摘下了老旧的线帽,露出那张暗藏的脸。 竟是个年轻人。 他的笑容邪气,压低声音,冷冰冰道:“你喊呀,正好让我瞧瞧纪家小姐是多么的心狠手辣,让我死了这颗心。” 纪橙橙顿时愣住了。 裹在臃肿制服里的男人,她再熟悉不过,低声唤道:“韩诺,你怎么来了?” 第482章 质问 第482章 质问 “我怎么来了?”韩诺反问,表情有些狰狞,“若我没能及时赶到,你是不是就和厉晋远比翼双飞,远走他乡了?” 大约没想到他竟然消息如此灵通,纪橙橙面色讪讪,一时不知如何辩解。 韩诺步步紧逼,戾气全开:“纪橙橙,听说你和厉晋远约好私奔去瑞士,是不是真的?” 说罢,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哦,接受了你爸妈的祝福,哪里算是私奔?是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就算厉晋远的父母不喜欢你也没关系,反正你也不在乎,你只在乎和他天天相守,是吧?” “韩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纪橙橙垂了眼眸,犹如受伤的小兔子,霎时红了眼圈。 她知道韩诺喜欢自己那么多年,最见不得她伤心难过,只有她出动“眼泪攻势”,无论她多么没道理,韩诺也会自动认输。 这么多年,韩诺一直守在她身边,如同睡美人的忠诚骑士,对她可谓是有求必应。她从来没想过,韩诺竟然还有如此狠戾的一面。 韩诺冷笑,眼底的寒意翻涌,像是即将来临的肆虐台风。 “纪橙橙,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信你,不信其他人的说辞。” 纪橙橙沉默,脑海里闪过无数理由,却没有一个能让韩诺信服。 韩诺没给她太多的思考时间,一步步走近,冰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橙橙,说啊。说你和厉晋远没有未来,你不会跟他去瑞士,你还记着对我的承诺,会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相守。” 韩诺的声音很好听,一字一句说出的话足以感动许多“耳控”,但纪橙橙却感受到了其中的寒意,打了个寒颤。 他刚刚乔装医院清洁工,握过扫帚,指间还残留着淡淡的扫帚味道,混合了难以消散的消毒水味道,纪橙橙闻着,一阵作呕。 韩诺奉献了自己仅剩的耐心,但他没能等来纪橙橙的回应,反而被她推开,见她干呕了一阵。 韩诺紧皱浓眉:“难道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你怀了厉晋远的孩子,所以他才肯为了你,抛弃未婚妻!” “神经病啊!是你身上的味道太难闻了。”纪橙橙怒目而视,一如曾经的许多年那样,从不考虑她的话会不会伤到韩诺。 韩诺露出受伤的表情,但他已经习惯了,在心理安慰自己,起码这说明她没有怀上厉晋远的孩子。 他心里生出一分希冀,去握纪橙橙的手,语气柔软得不像话:“橙橙,你还记得咱们之间的承诺吧?我替你干掉纪如珠,伪造一份她的自杀遗书,减轻你的量刑,你就跟我在一起。你……现在不会反悔了吧?” 纪橙橙侧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声嘟囔:“我还记得啊,但是我现在还被困在这儿呢,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 她装作拂头发,不经意拨开了他的手。 韩诺的注意力全在她的话上,听闻她还记得彼此的承诺,眼眸放出晶亮的光,兴奋地指了指垃圾桶:“你进去,我现在就能带你出去。” 这些年替纪橙橙办事,他早成了乔装的一把好手,尤其是扮不起眼的清洁工,简直信手拈来。以前在警察局里潜伏了许久都没被发现,一个普通医院,更不可能令他露出破绽。 “你让我钻进垃圾桶里?”纪橙橙瞥了一眼,垃圾桶足有大半个人高,脏兮兮的,还弥漫了一股异味。 她的头摇成了拨浪鼓,断然拒绝:“我不要。” 她的嫌弃太明显,韩诺再找不到借口劝服自己,眉宇间皱成一个川字:“橙橙,你到底……是嫌弃垃圾桶,还是嫌弃我?” 这个疑问,藏在他心里很久了。 他一直不敢问出口,生怕得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但此时此刻,面对纪橙橙快溢出来的嫌弃,他的所有心理防线全都崩溃了。 纪橙橙岔开话题,明显不想正面回答:“韩诺,我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问这些傻问题?” “傻吗?”韩诺苦笑,“这些年,我知道你一直喜欢厉晋远,一颗真心全交给了他。可我不死心,卑微地想着,只要我坚持下去,总能熬到你看见我的真心,甚至熬到你也喜欢我。哪怕你妈妈看不起我,你无数次拒绝我,我都一直坚持着……” 他神情悲戚,再说不下去,扭头看见病房的镜子映出自己的身影。 穿着洗到发白的臃肿制服,头发乱糟糟如鸟巢,长久乔装导致原本就清瘦的身板更显佝偻,全热没有所谓的年轻气盛。 他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其实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是嫌弃我吧。若我有个女儿,也宁愿她选择厉晋远那样的俊朗公子,而不是我这样儿的。” 他那副怜影自顾的样儿,看得纪橙橙一肚子火气,既然濒临撕破脸的边缘,她索性把藏在心头的话全都和盘托出了。 “对,我就是嫌弃你!瞧瞧你那窝囊样儿,一点没男子汉气概,我怎么可能爱上你?你再照照镜子,又是什么给了你信心,觉得你能配得上我?”纪橙橙抬了抬下巴,在韩诺面前,她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韩诺听得眼睛都直了。 他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亲耳听见纪橙橙这么说,还是难以接受。 “厉晋远就真的那么好吗?” “是!很好!比你好得多!”纪橙橙挺了挺胸脯,坚定地掷地有声,“我就是喜欢他!爱他爱到骨子里!” 韩诺大为受挫,呆呆地往后退了两步,突然笑了起来:“可惜啊,可惜!” 纪橙橙狐疑:“可惜什么?” “可惜你那么深爱的男人,其实不过是伪装温存利用你而已。” “你什么意思?以为挑拨离间,我就会离开厉晋远吗?他已经想清楚了,我才是那个最爱他的女人,我们甚至打算等最近的事情完了,一起移居瑞士!”纪橙橙立刻反驳,厉晋远给她描绘了细致而美好的未来。 韩诺不语,冷笑着掏出了一个信号探测仪。 他沿着病房四周慢腾腾走了一圈,突然信号探测仪发出刺耳的叫声,韩诺连忙摁掉它。循着天线指示的方向,是一个装饰性的花瓶,插了几枝干花。 韩诺摸索一阵,在花瓶内侧的边沿解下了一个小小的纽扣状物品。 他放在手里掂了掂,不屑冷笑:“在线传输摄像头,能把拍下的内容在极短时间内传输到终端。缺点是,传输距离很短,直线距离顶多一百米,再远就接收不到了。” 纪橙橙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这玩意儿,谁放在这里的?” 韩诺:“还能是谁,当然是你最爱的厉晋远。” 第483章 骗局 第483章 骗局 纪橙橙一脸难以置信:“你说,厉晋远在我的病房里安插了摄像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诺捻了捻那个圆乎乎的摄像头,语气越发咬牙切齿:“我想,他们应该发现了纪如珠并非自杀,但一时没头绪,所以想从你这里打开局面。” 他从小聪慧,尤其喜爱刑侦方面的书籍,近年更是为了替纪橙橙办事,认真修习过反侦查学,一下子就猜到了警方的用意。 纪橙橙吓坏了,低低地破了音:“纪如珠是你谋杀未遂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着,厉晋远找上我做什么!” 韩诺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为了纪橙橙去以身犯险,然而一旦发声危险,纪橙橙却只顾着将自己撇清,压根没问过一声,他是不是会有危险。 他几不可闻地微叹一声,三言两语解释道:“正因为目前没有证据指向你,否则他早就带着警方抓捕你了,你以为他还会虚与委蛇,同你演戏吗?不过,那份伪造的遗书让你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一旦警方认定纪如珠不是自杀的,肯定会试探你。” 纪橙橙抚了抚心口,眼眶酸涩:“这么说,厉晋远并不是回心转意了,而是故意接近我,想要找到谋杀纪如珠的证据?” “嗯。” “那你还说这些?”纪橙橙盯紧了那枚纽扣摄像头,生怕他们的对话已经传到了厉晋远的耳中。 “放心吧,我屏蔽了周围的信号,终端暂时不会收到来自这个摄像头的信息。”说着,韩诺将摄像头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再丢进了垃圾桶。 他微微垂头,像个被丢弃的小奶狗,清瘦的身子裹在臃肿的制服里,显得格外瘦削,颇有几分可怜兮兮。 他轻声道:“橙橙,你明白了吗?所有的人都对你虚情假意,只有我,才是全身心爱你。请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吧。” 纪橙橙站在原地,犹豫不定。 答应韩诺,就意味着她要放弃现在的身份,放弃纪家的一切,将自己的人生和一事无成的韩诺绑定在一起。 也意味着,她要钻进脏兮兮的垃圾桶。 看出她的犹豫,韩诺攥着她的手腕,轻轻摇晃,低声哀求:“橙橙,这是最后的逃走机会了。警方已经认定你和纪如珠的谋杀未遂有关系,他们会尝试各种方法撬开你的嘴,确定罪名只是时间问题。” “想想看,你已经背负着火烧厉家的罪名,再加上一重谋杀未遂,该受到什么样的判决啊!你甘心大好的青春年华全在监狱里度过吗?” “跟我走吧。我一定会勤奋努力,给你想要的幸福生活。” 韩诺急得额间出了汗,他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此刻却仿佛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 纪橙橙正犹豫不决,病房门再度被推开。 他们俩齐齐望向门口,然而出现在门口的并非看守的警察,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轮椅上的厉晋远。 他的身后站着昨晚还撕心裂肺想跳楼的林甘蓝,以及纪橙橙的老熟人,江州警局分管刑事重案的副局长苏元。 “你们……”纪橙橙下意识往后瑟缩,似受惊的小鹿。 厉晋远率先鼓了鼓掌,看向韩诺的眼神充满了赞赏:“是个人才。” 无论他的乔装水平,还是反侦察能力,都属一流。 下一刻,厉晋远又道:“可惜,做了贼。” 韩诺微微眯眼,像是饿极了的猛兽看见猎物,浑身的血气都被激发出来:“厉晋远,我不是输给你,我是输给了橙橙。” 若不是纪橙橙,他们怎么可能寻到他的踪迹! 厉晋远风轻云淡,完全没被激怒:“没关系,只要能破案就行,我不讲究成王败寇那一套。毕竟,没什么实际意义。” 他的轻描淡写,似乎让韩诺受到了侮辱,握了握拳头:“你们只有猜测,没有证据,调查一番,还是得放我走。” “哈哈哈……”苏元仰天长笑,得意的表情极其欠揍,“谁说我们没证据?” 他那胸有成竹的气势惊到了韩诺,脱口而出:“那个摄像头已经被我踩碎了,怎么可能为留下证据!” 从走进这一层楼开始,他就屏蔽了信号,可以保证摄像头没把他和纪橙橙的对话传输到终端。韩诺皱了皱眉头,一时竟猜不透他们是说了假话,还是真用了连他都没能防备的法子。 林甘蓝缓步走进病房,和已近石化的纪橙橙擦肩而过,弯腰捡起了垃圾桶那枚碎裂的摄像头,贴着破裂的壳片,轻轻一拧,里面竟还有个夹层,倒出来一个极细小的芯片。 小米粒一般,紧紧依附在摄像头背后的夹层里,韩诺踩碎了外壳也没发现它。 韩诺惊恐万分:“这是……” 林甘蓝把芯片放进小盒子,妥善保存,然后再回答他的疑问:“你猜的没错,这款摄像头具有传输功能,但我们改造了它。它内置了极细小的芯片,会将得到的信息进行实时储存,而且保护性很高,别说你踩几脚,就算你从十几楼丢下去,也能毫发无伤。” 韩诺不禁心生懊恼,早知道他就不那么大喇喇扔掉它了。 “还有。”林甘蓝嫣然一笑,继续扔出重磅炸弹,“纪橙橙小姐难道就没好奇过,为什么阿远离开前,要让你拉开窗帘?” 纪橙橙还发懵,韩诺却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奔到窗边。短暂的辨认后,他指着对面楼栋的某一扇窗户:“你们安插了高倍望远镜,一直监视着她。” “准确来说,我们不是在监视她,而是在寻找你。你假扮清洁工进入病房,的确很难引人注意,可你合上门以为避开了走廊上的警察,却没能避开我们的高倍望远镜。” 林甘蓝顿了顿,忽地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有个问题很好奇。难道你们就没好奇过,为什么你们那么大声争执,走廊外的警察却置之不理吗?虽然你们不好奇,但我还是想说,大家都在静静屏息,等着听你们自己承认罪行啊!” 林甘蓝的笑意如涟漪般扩散,笑容很漂亮,落进韩诺眼中,却如魔鬼般可怖。 第484章 转机 第484章转机 “一群魔鬼!”纪橙橙恼羞成怒,再不顾及什么女神形象,恶狠狠地咒骂。 苏元可不是个软柿子,终于摆脱了剧本里那个劝说的路人甲角色,他立马活络起来,张口就反驳:“纪小姐,在说别人之前,麻烦你先照照镜子,可以吗?魔鬼这个词,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啊。” 纪橙橙张了张嘴,似想反驳,但苏元没给她这个机会,冷笑一声:“对了,不知纪小姐知不知道m国的神话故事里,有种画皮鬼?画皮鬼往往丑陋不堪,连自己都看不下去,所以它们在人间行走会披上描绘精致的人皮,伪装成漂亮的美女。嗯……”他扶住下颔,上下审视了一番纪橙橙,“跟你如出一辙呢。” 听苏元把自己比作画皮鬼,纪橙橙暴怒,一拳砸在病床的尾栏,“砰”一声闷响,疼得她龇牙咧嘴。 苏元嬉笑,跳离她面前,一挥手,便有两名警察拥上去,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走开!凭你们几句话,就想定我的罪吗?休想!”纪橙橙奋力挣扎,虽没能甩开两名警察,却也让他们没法拷住她的双手。 苏元见缝插针,从两名警察中央侧身挤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身后掏出了手铐,“哐当”低响,纪橙橙感觉到腕间添了一分冰凉,低头,眸间便映出了闪烁寒光的手铐。 苏元目光灼灼,一身充满正气:“凭别人的话,自然是定不了你的罪。真正令你定罪的,是你犯下的过错。” 纪橙橙已然癫狂,像狂风中胡乱扭动的粗绳,即使拷住了双手,也一刻不停地挣扎:“我没有犯错!错的不是我们,是你们!” 她猛然抬头,红着眼睛瞪住厉晋远,嘶哑怒吼:“厉晋远,我那么爱你,你却算计我!错的是你,老天爷会惩罚你!” 她忽地仰天大笑:“你的惩罚已经到了。厉知非的怪病,一辈子都不会好了。你就养着一个植物人儿子吧,哈哈哈……” 甫一提到“厉知非”三个字,原本沉静的林甘蓝顿时红了眼。 林甘蓝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巴掌甩在纪橙橙脸上,一声闷响,整个病房的人都听见了。定睛一看,纪橙橙被打歪了脸,半边脸颊高肿,清晰映出五根细长的手指印。 林甘蓝的唇在颤抖:“纪橙橙,知非怎么得的病,你比谁都清楚!是天道的惩罚,还是你的罪孽,老天爷都瞧着呢。” 纪橙橙被打了个趔趄,半边脸颊火辣辣得疼,斜觑着林甘蓝那双沉静却掩藏火焰的眼眸,舔了舔唇,竟心生了些许畏惧。 林甘蓝扭头,对上一双湛黑的眼,冷冰冰的,似乎没有一丁点温度。 是韩诺。 林甘蓝冷哼一声,完全不在意他的威胁。 身后传来轮椅行进的声音,厉晋远停在她身侧,一伸手,就牵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儿子会好起来的。”仿佛也说给自己听。 纪橙橙止住了发疯,病房内霎时安静,林甘蓝的手机铃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她看一眼屏幕,微拧眉头:“咦,老太太的号码?” 厉晋远闪过一瞬间的情绪波动:“会不会是知非……” “哈哈哈,厉知非不行了吧?叫你们回家去白发人送黑发人!厉晋远,这就是你出卖我的惩罚,是你选择林甘蓝的代价!”纪橙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像是看了一出笑话。 苏元皱紧眉头,狠狠训斥:“闭嘴!快把她带走!” “带走我,也救不活你们的儿子了。”擦肩而过时,纪橙橙轻声道。 她没有回头,从容走出病房,仿佛拉了厉知非陪葬,她就算被抓也值了。 林甘蓝的手在发抖,理智安慰她,好人有好报,也许是好消息。但纪橙橙的话反复回荡在她耳边,她的指尖抚过接听键,却没有力气摁下去。 她怕,怕听见纪橙橙说的那个坏消息。 看出她的胆怯,厉晋远从她手里接过手机,腾出另一只手握了握她。温热干燥的大手仿佛有种魔力,能够让她那颗慌乱的心稍稍镇定。 林甘蓝深呼吸一口气,目不转睛盯住手机,见他摁下了接听键,低沉的嗓音“喂”了一声。 手机收音效果好,林甘蓝听不清手机那头的厉老太太到底说了什么,她只能通过厉晋远的表情来判断。偏他做了多年的特种兵,早修炼得地滴水不漏,那副冷峻的面容从始至终没有丝毫改变。 林甘蓝耐不住,又怕打搅了这通重要的电话,只得从旁轻而又轻地追问:“到底什么事?” 一句“知道了”,厉晋远掐断了通话,一手牵着林甘蓝,一手滑动轮椅追上纪橙橙。 纪橙橙已经走出病房,走到了走廊中间,听见轮椅的声音,下意识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厉晋远,还不忘嘲讽一句:“得了消息,还不赶紧回去奔丧?小心再拖延下去,连儿子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闻言,林甘蓝攥紧了拳头,怒火中烧。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她这张嘴。 奈何厉晋远牵住她,大手有力,她挣不脱。 厉晋远挑了挑眉,丝毫没被她激怒,风轻云淡道:“刚收到消息,我们新找的医生已经替非非制定了完整的治疗方案,很快,非非就能痊愈了。” “不可能!”纪橙橙面目狰狞,“他的病有多复杂,我最清楚。不可能痊愈。你们骗我!” 厉晋远:“苟雄教授,你听说过吧?” 纪橙橙难以置信:“他是美国的国宝级医疗科研人员,你们……居然能请到他!” 厉晋远挥挥手:“告诉你这个消息,也让你了却一桩心事,不用再担心非非了。这个世道,善恶有报是天理。” 纪橙橙不走,朝地啐了一口:“呸,老天爷才是最不公平的那个!为什么同样生而为人,有的人从小就天资聪颖,有的人却脑子愚笨?有的人从小锦衣玉食,父母环伺,而有的人却颠沛流离,难以享受父母的爱?什么善恶有报,都是狗屁!” 她的激动,衬得面前两人冷静镇定。 林甘蓝和厉晋远没有回应,沉默着看她张牙舞爪地发疯,沉静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她的心理扭曲变形,几近疯了。 苏元斥了她一声:“纪橙橙,善恶有报真实存在。譬如现在,我们将以纵火罪和教唆杀人未遂两项罪名起诉你。这只是暂时已知的罪名。” 纪橙橙慌了,脸色煞白:“你什么意思?” “厉知非的病,纪如珠女儿的死,暂时没有能定罪的证据,但……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查呗。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吧。”苏元的笑容诡谲,意味深长。 “纵火罪和教唆杀人未遂?” “厉知非的病,晴晴的死?” 电梯门开,露出纪家二老充满震惊的脸。 “这些事情,都跟橙橙有关系?警官,你们可查清楚了?我们家橙橙会不会是被诬陷的啊?她放火烧厉家是不对,但她是被迫的,而且如珠已经在遗书里承认胁迫她了……”纪母冲上来,抱住苏元的胳膊,拎着的保温饭盒晃晃荡荡。 苏元望着满脸焦急的纪母,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应答。 他甚至有些怜悯纪母,不知道纪橙橙给她灌了多少迷魂汤,即使证据摆在面前了,即使牺牲了为亲生女儿,也仍旧死心塌地地相信着纪橙橙的话。 苏元把纪如珠的案子简单说了,指了指站在纪橙橙身侧的韩诺:“我想,这位小伙子,你们不陌生吧?” 纪母这才注意到韩诺的存在。 人赃并获,纪母脸色顿时煞白,身形抖了抖,一时手滑,保温饭盒跌落,热气腾腾的香菇鸡丝粥撒了一地。 她起了个大早,说尽好话借用了酒店的厨房,特意为纪橙橙熬了补身的香菇鸡丝粥。此刻,寒风透过洞开的走廊窗口呼啦啦吹进来,很快吹散了鸡丝粥的热气,也吹冷了她那颗心。 纪母慢吞吞挪到纪橙橙面前,嗫嚅着问:“橙橙,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纪橙橙低头盯着脚尖,没说话,也没点头。 纪母的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嘴唇翕动:“橙橙,咱们一家从来都相亲相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几乎把所有的爱都倾注给了你,你为什么还要谋害你姐姐?在我心里,你们俩都是我的骨血,你这样做,是血肉相残啊,你有没想过,我知道了会有多心痛!” 沉默良久,纪橙橙缓缓抬头,绽开一个诡异的笑容,掺杂了几许不屑。 “你把所有的爱都倾注给了我?”纪橙橙的笑容如涟漪般扩大,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在一瞬间戛然而止,“放屁!” 第485章 挑拨 第485章 挑拨 纪橙橙靠墙,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斜睨纪母,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 若不知道在场的情况,苏元还以为纪母是她的手下,正在挨训。 纪橙橙扫一圈众人,轻飘飘地讥讽:“妈,你知道吗,这世上有个词儿,叫做;‘当了彪子还想立牌坊’,说的就是你这样儿的人。” “纪橙橙,你怎么说话!”纪父一向不管家事,两个女儿统统交给纪母教育,此时也忍不住了。 纪橙橙的视线掠过他,漫不经心似蜻蜓点水,显然没把纪父放在眼里:“爸,你也别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整日守着你那一亩三分地转悠,从小没过问我,不也是个利己主义者?偏在外头还要扮慈父,我都替你累得慌。” 隐没在人群里,林甘蓝微微摇了摇头,颇不赞同。 不过问她,沉迷爱好,确是纪父的教育失责,但他能好好抚养一个没血缘的闺女长大,让她受到良好的教育,本身已经是莫大的付出了。凭他的一点失责便断言是个利己主义者,实在太过偏颇。 厉晋远轻声道:“纪橙橙的思想太过偏激极端了。” 林甘蓝轻轻点头附和,走到今日这一步,实不能怪别人,只能怪她自己。 “纪橙橙,你说,纪家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纪父脸色铁青,沉声质问。 年轻时候,他也是一枚铮铮铁汉。惯不会做表面功夫,也不擅与人交流,但怀揣一颗善良的心,平心而论,从未做过违背天地良心的事情。 既然挑破了彼此间的窗户纸,纪橙橙也不再遮掩,眼底闪过一丝愠怒,口齿伶俐道:“你们说,将我也看作亲生骨血,可为什么纪如珠可以去学芭蕾,我却不能?” 纪母微微一愣,没想到纪橙橙抱怨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这个。 纪橙橙冷笑:“当时,是我住进你们家的第一年。你们一面说着从此我就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了,一面却拒绝我想学芭蕾的提议,把我送去学了那劳什子现代舞。凭什么纪如珠可以学芭蕾,我不行?不正因为她是你们的亲生女儿,而我不是吗?” 纪母扯出一丝苦笑:“没想到你会把这件事记了这么久,其实你当初心里有疑问,就该问我们。这件事,我可以解释的。” “现在解释也不晚。” 现在,不晚吗? 纪母闭了闭眼,心里分明知道已经晚了。 “你提出学芭蕾的时候,如珠已经学了一两年的芭蕾。你只瞧见她旋转跳跃的轻盈模样,却没见过她的脚流血生疼,连脚趾都有些变形了。如珠特意叮嘱过我们,别告诉你,怕你见了她的脚会吓到。” 纪母顿了顿,温和道:“你仔细回忆,最初那一两年,如珠是不是拒绝同你一起洗澡?她不是嫌弃你,她是怕你看见她的脚,会嫌弃她。我们怜惜你,不想你也吃那份苦,更重要的是,你的脚趾以前骨折过,我们也怕练习芭蕾导致你旧伤复发。我想着,你既然想学跳舞,那么换成现代舞也是差不多的,谁知你没练几天就说没兴趣不想去了,我就没再放在心上,以为以前学芭蕾也只是你一时兴起。” 纪母闪烁着泪光,诚心实意道歉:“当初太过武断,是我不对。橙橙,我希望你原谅妈咪,妈咪从始至终都很爱你。” 事实上,纪橙橙想学芭蕾的确是一时兴起。 然而,纪母拒绝了,并替她另择了现代舞,使她感到愤怒,反而刻在心间,反复咀嚼,生出怨气。 纪橙橙冷哼一声,面上无波无澜,瞧不出信了,也瞧不出怀疑。 她继续道:“小时候,你们是我的监护人,替我抉择,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我成年了,为什么不能像纪如珠那样去德国留学,非得留在美国?” 纪母讷讷:“我向你解释过,那时候的德国难民流窜,时而传出留学生遇害的事件,我们实在不放心,所以才打消了送你去德国留学的念头。虽然那时候的你已经成年了,可在我眼里,你依旧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我实在担心你,唯恐你去远方念书万一遇到危险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让你留在美国念完了本科。此后,我不也让你去别的国家攻读硕士学位了吗?” “可纪如珠就能去德国留学!”纪橙橙有些狰狞。 纪母很耐心:“难民流窜之前,如珠已经去德国念书了,难民潮爆发后,我们也很担心她,她把三年的课程压缩到两年,不也赶紧离开德国了吗?那时候,如珠经常把德国的情况告诉我们,情况实在不容乐观,全家才一致决定让你留在美国念本科的。” “如珠,如珠……你有没有发现,你张口闭口都在提到纪如珠。呵,只听名字就知道,她是你们的宝贝,如珠如宝。而我呢?不过是个被收养的,有一口饭吃就该对你们感恩戴德了,就像水果摊上随处可见的橙子,是吗?”纪橙橙龇牙裂目,同平日的温婉模样很不一样。 她的样儿,唬得纪母一愣一愣,忍不住后退一步,甚至怀疑面前这个咄咄逼人的年轻女孩真是同自己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小女儿吗? 就好像裹了小女儿的皮,可内里却是一只可怕的怪物,充斥了愤怒、嫉妒,丑陋到变形。 纪父站出来,把妻子护在身后,掷地有声:“纪橙橙,你可以有很多理由憎恶纪家,但绝不能是纪家对不起你这一条理由。纪家每一个人在这件事上,都问心无愧。” “纪如珠的名字是我起的,我念书不多,好不容易有个女儿,只能想这种土气的名字。为此,你妈咪和姐姐没少埋怨我。你妈咪本性是个浪漫的人,轮到你,坚决不要我插手,翻遍了词典。想个生僻字,怕以后进了学校大家不认识,会取笑你;想取个寓意深重的名字,又怕你小小身板压不住,会损你的运道。思来想去,差点愁白了头发,才取了纪橙橙这个名字。” 纪橙橙却不信,“呸”一声:“就这种名字,我一天能取一大筐,还得愁白头发?这种谎话,三岁小儿都不会上当。” 纪父直视她的眼,毫不心虚:“橙色,光明灿烂,却又不似金色那般刺眼,更接近于朝日,寄托了我们的希冀,希望你有一个光明灿烂而又冉冉升起的未来。橙子,随处可见的水果,却含有丰富的维生素,是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的水果,吃它便会心情大好。两重寓意结合,便有了你的名字,纪橙橙。” “对别人来说,这个名字或许普通,对纪家来说,这个名字却寄托了我们的美好愿景。” 闻言,林甘蓝几不可闻地唏嘘一声,可惜,纪橙橙不仅没明白纪家人的良苦用心,反而因此嫉恨上了。 原本,纪橙橙可以有一个美好的家。父母慈爱,姐姐疼惜。 却被她敏感多疑葬送。 “橙橙,不要相信他们的鬼话。”韩诺忽然冷冷出声。 纪父的视线移到韩诺脸上,年轻人面无表情,下巴微扬,不服输似地瞪回去。 纪父走过去,忽地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你父亲死的早,把你托付给我,可惜我没把你教育好,愧对了他。”想到死去多年的老朋友,硬汉如纪父也忍不住润了眼眶。 谁料,韩诺不怒反笑,冷冷地瞧着他:“纪伯父,别演戏了。” 空气一滞。 纪父扭头看过去,眼神有几分迷茫,似乎在问:我怎么就演戏了? 韩诺是个直肠子,从不喜欢猜谜,直截了当:“看在橙橙的面子上,我以前还唤你一声‘纪伯父’,以后都不会了。你这出狗哭耗子假慈悲的戏码,在我这儿早就没用了。”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复杂,掺杂了些许失落和愤慨:“我爸本就是因为你而死,你却还在我面前演什么照顾朋友遗孤的戏码。呵,可笑!若不是你见死不救,我爸根本就不会死,我就不会成为孤儿!” 纪父差点站立不住,面露惊诧:“谁告诉你的?” 第486章 奇怪关系 第486章 奇怪关系 纪父和韩诺之间,仿佛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林甘蓝悄悄碰了碰厉晋远的肩,微微弯身,抵在他耳边问:“纪伯父和韩诺父亲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她的呼吸热热的,隐约泛着一丝淡淡的药香,是趁他熟睡上药时沾到的。厉晋远嗅出来了,却固执地认为,她身上的药味比较好闻。 “你到底知不知道?”见他不回答,林甘蓝轻轻推了他一把。 厉晋远回神,轻咳两声:“知道一些。老爷子偶尔喝醉,曾经听他提过几句。” “韩诺的父亲是纪伯父的警卫员,跟着他上过战场,又是一块儿长大的,说是上下级,更像是好朋友。根据老爷子的讲述,韩诺父亲的死跟纪伯父没关系,他去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 林甘蓝狐疑:“那韩诺怎么说父亲是因为纪伯父见死不救而死?” 厉晋远回眸,热烈的目光看住她:“老爷子和韩诺,你信谁?” 林甘蓝踌躇,她当然倾向于相信厉司令,可韩诺本性耿直,也不似会故意用父亲的死作文章。她抿了抿唇,试探地问:“会不会其中有了偏差?譬如,老爷子说的是实话,可告诉他这件事的人撒谎了?” 厉晋远轻笑,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语气温和:“我家蓝蓝真聪明。这其中的确有偏差,但这偏差却不是出在老爷子身上。” 他点到为止,留白给林甘蓝慢慢琢磨。 不过片刻,她掩唇惊道:“我晓得了,是有人特意将假象告诉韩诺,挑拨离间他和纪家的关系。” 至于挑拨的人…… 她望向对峙的双方,很快找到了答案。 纪父执着地追问:“韩诺,到底是谁告诉你这个消息,我可以跟他当面对质!” 他的身后,纪橙橙焦急地狂眨眼睛。 幸而,现在韩诺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纪父身上,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林甘蓝只思考了一秒钟,忽地走过去,她的脚步放很轻,身形矫健又灵活,不声不响就走近了纪父,往侧边一站,恰好挡住了纪橙橙。 从韩诺的角度望出去,再看不到纪橙橙,只能看见林甘蓝。 这一番动作,落在厉晋远眸底,轻轻浅浅的笑意自唇边扩散,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的小姑娘渐渐长大,却仍保持了嫉恶如仇的禀性。 对峙许久,韩诺仍不言不语。 林甘蓝忽然出声:“韩诺,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她刻意顿了顿,吸引住韩诺的目光,才继续大开嘲讽技能:“其实你只是眼馋纪家的资产,所以想对付纪家吧。至于你爸的死因,呵,头一次见儿子拿老子的死因当挡箭牌。” 韩诺是个直肠子,向来直来直往,做人坦荡。 他紧皱了眉头,愤怒地瞪向林甘蓝:“你什么意思?” 林甘蓝不遮不掩:“我说,其实你老爸的死根本就和纪家没关系吧?你故意编造了一个死因,作为你对付纪家的理由而已。否则,纪伯父都敢对质,你怎么不敢把另一人供出来,大家当面锣对鼓,说个清清楚楚,也还你老爸一个真相。” 这招激将法果然奏效,韩诺握拳:“谁说我不敢供出来?我爸的真正死因是橙橙告诉我的,她不忍我一辈子被蒙在鼓里,还对纪家感恩戴德,所以才告诉我。她没理由背叛纪家骗我。” 果然是纪橙橙! 林甘蓝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让出位置,露出一脸懊恼的纪橙橙。 她揉了揉眉心,狠狠剜了韩诺一眼。 韩诺什么都好,脑子灵活,办事可靠利落,唯独那性子太直——这不,就掉进了林甘蓝的陷阱里。 纪父难以置信地看着纪橙橙,忽然笑了,一瞬间好似老了十岁。 “这会儿,哪怕告诉我纪橙橙是个外星人,或者是我在战场上杀死的敌人转世报复我,我都不会吃惊了。”纪父长叹。 纪母软了腿,几乎跌坐在地上,幸好苏元扶住她:“橙橙,你……真是你挑拨离间韩诺和我们家的关系?” 难怪韩诺小时候常上纪家玩闹,还经常留宿纪家,可自从上了大学后就很少出现了,性子也越发沉默寡言。现在想来,纪橙橙应该就是那段时间编造了一个韩父的虚假死因,成功挑拨了韩诺和纪家的关系。 纪橙橙的眼珠子左右乱轮,目无焦点,似乎在思考什么。 不过片刻功夫,她就有了决断,矢口否认:“妈咪,你别听韩诺胡说,我怎么可能自己编造韩叔叔的死因呢!你们那一辈的往事,我根本就不清楚,我甚至都没见过喊叔叔啊!” 即使见过很多次她的变脸功夫,但每一次,林甘蓝都忍不住惊叹,简直是堪比奥斯卡影后的演技。 纪橙橙挪向纪母,想抱住她的胳膊撒娇,奈何双手被拷住,又有苏元等一干警察守在旁边,只得作罢。但她还能摆出谄媚的笑,娇弱又可怜:“妈咪,是我不对。一时猪油蒙了心,以为你们更爱姐姐,所以才会犯错。还好姐姐没事,妈咪可以原谅我吗?我想离开这里,和你们一家团聚。” 林甘蓝站在一旁,嘴巴张大成o型。 天呐,这也行? 可以说,纪橙橙害得整个纪家濒临家破人亡,这会儿却还有脸向纪母求救。更离谱的是,纪母居然犹豫了! “擦一擦你的口水。”厉晋远装模作样地提醒道。 林甘蓝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滑着轮椅到了自己身侧,惊讶地同他交流:“纪伯母上辈子是不是杀了纪橙橙全家,得用这辈子赎罪?纪家被纪橙橙害得那么惨,可她居然还在犹豫救不救纪橙橙?我的妈呀,纪橙橙有洗脑的魔力吧,她真该去参加传销组织啊,一定会有番大作为!” “妈,我知道错了。你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救救我吧。”纪橙橙几乎朝她跪下,眼泪哗啦啦往下滑。 韩诺似乎见多了这场面,一点不惊讶,连她否认曾经说过的话,都不曾掀起一点情绪波动。 反倒是纪母,见了纪橙橙的眼泪,双腿便挪不动步子。 苏元重重的咳嗽了两声,警告道:“纪橙橙,别浪费功夫演戏了,你犯下的罪行已经触犯法律,没人能救你。” 厉晋远滑动轮椅上前,补刀:“纪橙橙,你的手上沾了那么多鲜血,每逢夜晚,不会听见它们的哀鸣和哭泣吗?你真的夜夜都能睡得着吗?” “晴晴那么小,单纯天真,把她推进游泳池的时候,你的心不会痛吗?纪如珠待你似亲妹妹,即使怀疑你谋杀了她的女儿,仍旧对你残存一分善念,你却教唆韩诺谋杀她。她现在还躺在病床上靠呼吸机生存,你的心不会痛吗?” 他一字一句,分明没什么情绪起伏,可说出口却似箭矢,每一支都正中纪母的心。 纪橙橙曾经做过的事,一件件,一桩桩,在她的眼前滑过,轮廓渐渐清晰,最后淹没于漫天的血水。 纪母捂住耳朵,尖叫一声,跑开了。 纪橙橙唤了她两声,但纪母完全没听见。她站起身,淡定地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腕间的金属手铐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那副无所谓的表情十分欠揍,好像刚才的求饶不过是为了生存的不得已而为之,眼看不能奏效,她连最后一刻的假装都懒得了。 纪父气得吹胡子瞪眼:“孺子不可教也!你妈一向溺爱你,可这次,连她都不会再救你了。” 纪橙橙一点不怕,甚至笑出了声:“哦,我不信。她那么爱我,没了我,她会活不下去的。现在她被你们蛊惑,待她冷静了下来,她会救我的。” 她的话,深深惹怒了纪父。 纪父狠狠一跺脚,赌咒发誓:“她若还想救你,我和她也不必做夫妻了!” 纪橙橙笑语晏晏:“那我可等着那一天。” 很快,苏元便将纪橙橙和韩诺都带走了,病房走廊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望着已经没了人影的走廊尽头,林甘蓝抚了抚心口,总觉空落落。 扭头,正对上一双湛黑的眼眸,透露出关切:“你怎么了?” 林甘蓝长叹一声,像个看透世事沧桑的耄耋老者:“我总觉得纪橙橙和纪母之间,嗯,挺奇怪。” 厉晋远意味深长:“是挺奇怪。” 纪母简直是——被纪橙橙捅得体无完肤,却还固执地为她递刀。 第487章 下场 第487章 下场 夕阳西沉,晚霞如飘动的锦帛,绚丽而缥缈。 厉晋远回到军区大院,滋味却同以前不一样,走在路上,总觉得谁都在打量他身下的轮椅。 听见动静,厉老太太迎出来,看见轮椅,忽地愣在原地。仿佛演戏一般,空气里有人无声地喊了“action”,她的眼眶悄无声息湿润了。 “老太太别哭,一点小伤,医生说了可以恢复。”林甘蓝连忙补充,隐没了细节,只是无法恢复到继续做特种兵的地步。 厉晋远抿唇,薄薄的唇毫无血色,像闪烁寒光的刀片。 一听能恢复,厉老太太立马把眼泪咽回了肚子里,忙不迭推着轮椅欢欢喜喜往家里走,还不忘谈正事:“你们请来那位教授真不错,连杜院长都说厉害。” 杜院长是于谦医院的副院长,主攻心理和神经病症,在m国可谓是赫赫有名,然而他也拿厉知非的复杂病症束手无策。 “为了孙儿,我和你爸可谓是拉下脸了,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关系,重新组了一支医疗队,由杜院长牵头,就为了把非非治好。那位苟教授连夜做出来的治疗方案,医疗队都研究过了,说可行。” 这些日子以来,难得有一条好消息,厉老太太喜不自禁,差点又抹泪了。 “那位教授还在吧?”林甘蓝问。 “还在!”厉老太太知道她是向组织借的人,哪里敢怠慢,厉家上下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何况赵风得了你的命令,无论吃饭睡觉还是上厕所,都一直跟着呢,哪里跑的掉!” 林甘蓝不禁想为赵风点个赞,好样儿的! 反正都是男的,一同上厕所也没关系。 上去二楼,儿童房隔壁辟出了一间诊疗室,厉家召集的医疗队联合苟雄都待在那里,方便就近讨论病情。 甫一见了他们俩,苟雄长舒一口气。 他大大咧咧冲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赵风已经先行赶到,抵住了门口。 隔了一个赵风,苟雄向他们挥了挥手,无奈道:“我替你们儿子治病,不说怎么感谢,总不能把我关起来吧?我现在都失去人身自由了,你们这是囚禁,犯法的,知道不?” 拨开赵风,林甘蓝走进宽敞的诊疗室:“咱们在房间里说吧,暖和。” 竟是将苟雄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苟雄瞪他一眼,可他和林甘蓝同在金字塔里经历过生死,很清楚她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只得愤愤然作罢,乖乖回到房间坐下。 “林小姐,我已经做到答应你的事情了。喏,这是治疗方案,也经过了你们的人检查,确认无误,你也该履行曾经答应我的条件了吧?”屁股甫一沾着凳子,苟雄忙不迭催促。 在m国境内多待一分钟,他的不安全感就多添一分,恨不能生出翅膀,赶紧飞回家。 可惜,林甘蓝仿佛看不出他的归心似箭,轻轻挥了挥手:“不急不急。” 她坐下来,从头至尾看完了那份详细的治疗方案,又一一询问了厉司令召集的医疗团队。眼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苟雄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时针堪堪走过一格,林甘蓝终于放下那份治疗方案,清澈如水的眸子看向苟雄:“苟教授,谢谢你。” 苟雄轻哼一声,他不需要一句口头上的“谢谢”,他只想要实质的回报。 “林小姐,厉先生。你们聘请的医疗团队很优秀,按照这份治疗方案,你们的儿子苏醒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说着,苟雄已经急不可耐地迈开步子。 刚走出一步,就被林甘蓝拦住了。 “等等,你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苟雄一脸烦躁,心底的不安预感似乎成真了,“咱们早就商量好了,我替你医治儿子,你放我一条生路。” “我们的确是商量好了。”林甘蓝面容沉静,不见一丝慌乱,“不过,苟教授的记忆大概出现了些许偏差,我们商量好的筹码可不是那样。” 苟雄一下子愣住了。 “我们说好的,你替我医治儿子,咱们就能坐下来谈一谈你的生路。” 苟雄圆睁双眼,盛满了迷茫:“这和我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吗?” 纤白如细葱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林甘蓝声音轻轻,如林间溪水缓流:“当然不一样。咱们可以谈谈你的生路问题,却不意味着我能放你一条生路。” 苟雄脸色大变,狠狠一掐大腿,五官扭曲变形,看向她的双眸迸射出愤怒的光:“姓林的,你算计我!” 从一开始,他就误会了林甘蓝的话。 林甘蓝:“很抱歉,我没那个本事放你一马。但你的情谊,我会记在心里。” “贱人!你算计我!”苟雄破口大骂,作势往外闯,却绕不过门神一样的赵风。 楼梯间响起一阵脚步声,井然有序。 眨眼间,赵政委就领着一队身穿军服的年轻人堵住了临时诊疗室的门。 “苟教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赵政委不苟言笑的时候,浑身透着威严肃正的气息,举手投足间令人不自觉信服。 苟雄面如土灰,临走前,那双通红的眼仍瞪住林甘蓝,似掩藏了万般不甘心。 赵政委询问了一番厉知非的情况,转身欲走,被林甘蓝叫住。 她想了想,还是问出口:“苟雄的下场会怎么样?” 赵政委一板一眼:“我们跟埃及政府沟通过,择日将归还苟雄窃取的文物,而苟雄……就留在我们这儿接受相应惩罚。不过,鉴于他的身份特殊,我们不会把他关进监狱,他可以在服刑期间参与‘盖亚计划’,同时还能根据项目进展获得一定减刑。” 林甘蓝微微松口气,苟雄到底算厉知非的救命恩人,她也希望他能有个改过的机会。 赵政委轻拍她的肩,语气里掩含了一丝赞赏:“多亏了你们。听说美国得知他的去向,也派出了一支海军陆战小队前往索达金字塔,可惜晚了你们一步。现在,我们掌握了苟雄,也就等于掌握了‘盖亚计划’的主动权。” 苟雄被带走,去向成谜。 “盖亚计划”作为国家机密,连厉晋远都不知道具体内容。只知道,作为这项计划的核心人物,苟雄一定被严密保护了起来。 厉家的医疗团队依照他给出的治疗方案,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杜院长甚至断言,再几日,厉知非就能苏醒了。 只是小孩子身体娇弱,他也没法估算苏醒的具体时间。少则一两日,多则四五天。 苟雄被带走的第三天,厉知非仍未苏醒,厉家却传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纪如珠的父母离婚了?”林甘蓝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从旁人角度看,纪母确实有些滥好心,几近愚昧地信任着纪橙橙。可纪家二老结婚近四十年,一路风雨相携,年轻时的大风大浪、枪林弹雨都闯过了。临到老,正是相伴的时候,却离婚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瞧出她的将信将疑,厉老太太越发笃定:“我这儿的消息,能有假?” 林甘蓝讪讪一笑:“也许二老只是普通吵架,年轻夫妻还能床头吵架床尾和,更何况他们都老夫老妻了,许是一时气话,没两日就和好了。” 厉老太太连连摇头:“听说昨儿就签好了离婚协议书,只得去办手续了。” 林甘蓝“啊”了一声,忽然想到:“难道,他们是因为纪橙橙离婚的?” 身后,两声重重的咳嗽。 她们俩坐在客厅沙发闲聊,一扭身,看见纪父站在门口。 那讪讪的脸色,不必开口也足以说明他已经听见了一切。 林甘蓝涌上一股深切的懊恼,她应该压低声音聊八卦的,不,早知道纪父会上门,她肯定和老太太关上门聊天! 现在被八卦当事人捉了个正着,林甘蓝垂头,一双眼盯着鞋尖,恨不能地上出现一条缝,她立刻钻进去。 第488章 纪橙橙的身世 第488章 纪橙橙的身世 纪父递过来一个装帧精美的长条形盒子:“我收藏了一支百年野山参,留着给非非补身体吧。” 厉老太太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小孩子家家,哪能用得上这么宝贵的药材,你还是留着吧。” 纪父摆摆手,把长条形盒子放在茶几上:“我已经老了,再补也是一轮夕阳,没什么用。对了,今日我上门,除了看看孩子,顺便也向你们辞行。” “辞行?”林甘蓝和厉老太太面面相觑,都没想到纪父这么快就要离开江州了。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是我来江州之前完全没想象过的。唉,是我们教女无方,才害了非非,连累了你们家。这么多年的老朋友,我都没脸再见你们了。”纪父叹息,全无了军人的威严气息,反而有些垂垂老矣的意味。 望着他额间深刻的皱褶,厉老太太也忍不住叹气,索性敞开心扉:“老哥,你……真打算离婚?” 纪父点头,语气无波无澜,似乎述说别人家的故事:“我打听了一圈,美国那边有医院治疗植物人很厉害,据说苏醒了好几例因窒息导致的植物人,我想带如珠过去试试。” 提到纪如珠,厉老太太也唏嘘:“如珠是个好姑娘,只可惜,运气不太好。” 年纪轻轻折了女儿,丈夫又跟收养的妹妹有一腿,现在自己还躺在病床上成了个植物人……可谓是命运多舛了。 纪父握了握拳头,神色愤然:“这些年我冷眼瞧着,还以为如珠找到了个靠谱人家,谁知道,我也有看走眼的一天。他偷偷跟纪橙橙搅合在一起,伤了如珠的心,虽然如珠现在躺在病床上没了意识,可我作为她的父亲,不会无声无息咽下这个哑巴亏。” 最后几个字,纪父几乎咬牙切齿。他没能保护好女儿,现在知道了真相,至少得替她讨回些公道。 厉老太太又问:“那嫂子呢?” 纪父的眼神暗了暗:“她舍不下纪橙橙,不跟我一块儿回去。” 厉老太太倒吸一口凉气,意味深长瞄了林甘蓝一眼,真让她猜对了。 甫一开了口,纪父心头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反而轻松了些,继续道:“咱们是多年老友,我也没必要瞒着了。早些年,她跟我在一起吃了不少苦,后来日子好过了,我也愿意让着她几分。可谁知道,她居然愈演愈烈,纪橙橙害了晴晴,害了如珠,还害了非非,挑拨了咱们两家的关系,这些板上钉钉的事实摆在面前,她还熟视无睹,非得站在纪橙橙那一头,我……我忍不了。” 纪父的眼眶湿润了,悄悄抹一把,长长叹息:“我不能继续对不起如珠。” 纪父走得匆忙,甚至没等厉司令赶回家,便行色匆匆地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悄然远去,林甘蓝心有戚戚然,自言自语般叹道:“总觉得,不过短短几日,纪伯父好像老了许多。” 厉老太太坐在沙发上捶了捶腿,大约想到了以前两家人在一块儿的欢乐景象,惋惜又心疼:“听过一句话吗?世事催人老。真正催人老的,岂止是岁月。” 经历世事,那颗单纯的心蒙了尘埃,再映不出年轻时的照人光彩。 林甘蓝枯坐静思,眼角余光瞥见楼梯角落伸出一只大手,朝她挥了挥。走过去一瞧,是厉晋远。 她娇嗔一声:“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刚才纪伯父来过,他很快就要离开江州,带着纪如珠去美国治病,还……” 她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将纪家二老离婚的事和盘托出。 大掌忽然虚虚覆上她的唇,止住了她余下的话头。林甘蓝微微一愣,鼻间萦绕了淡淡的清冽气息,如同置身于林间。 厉晋远坐在轮椅上,难得比她显矮,微微仰头望着她:“我知道。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那你为什么不出来见一见纪伯父。难道……”她搅了搅手指,“你在生他的气?” 厉知非患病,罪魁祸首便是纪橙橙。虽则纪伯父并非她的亲生父亲,平日也多是纪母承担教导之责,但难保厉晋远不会迁怒。 厉晋远摇头,湛黑的瞳仁儿亮亮的,倒映出她的影子:“我不出现,是怕纪伯父难堪。” 他毕竟是厉知非的父亲,纪父心存愧疚,看见他,更难堪。 林甘蓝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厉晋远覆上她的手背,轻声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她推着轮椅,两人漫步在幽静葱郁的军区大院小道,冬日的风吹拂,刮刀子似的冷,吹得树叶也簌簌作响。 “这么冷,不如回家吧?”林甘蓝建议,替他裹紧了围巾。 出门不过百米,厉晋远凝望着这段路,仿佛要将石板上的花纹刻进心里。林甘蓝一连提醒了两次,他才回神。 “想什么呢?”林甘蓝轻轻推搡他。 “没什么。”厉晋远收回目光,掠过毛毯掩盖的双腿,别扭地飞速挪开。他还是没能鼓起勇气注视这双腿。 看似依旧完好,却只有他知道,哪里残缺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岔开话题:“去亭子里站站,既遮风,又透气。” 林甘蓝面上闪过一丝不安,最后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好”,慢腾腾推他进了亭子。 亭子是仿古的制式,八角翘檐角,雕刻了盘旋的蛟龙,栩栩如生。林甘蓝把轮椅停在粗柱背后,稍稍遮挡萧索的北风。 两人有一塔没一塔地聊着,林甘蓝忽然问:“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你说,那纪橙橙到底有什么魔力,纪母像是被她洗脑了似的,简直对她言听计从,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和老公都得靠边儿站?” 她不过是想活跃气氛,没料到能从厉晋远这儿获取答案。 谁知,厉晋远居然微微颔首:“其中的原因,我大约猜到些。” “你知道?”轮到林甘蓝惊讶了。 “这故事,得从三十年前说起。”他操纵轮椅,避开了亭柱,遥遥眺望军区大院的正门,娓娓道来,“你知道的,纪伯父和我爸曾经是战友,是一起上过战场,出生入死的交情。” 林甘蓝点头,她听过这一段故事,却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茬。 厉晋远继续道:“纪伯父上战场时,曾经有个小插曲。在执行某个任务时,他不慎摔下山崖,事后找到了一具身高体格与他相似,且摔烂了脸的尸体。” “可他现在还活着,那具尸体……” 厉晋远眼眸含笑,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徐徐开口:“当时,大家以为那具尸体就是纪伯父。当然,纪伯父死里逃生,养好伤势之后归来,那是后话了。” 她还一脸呆懵:“那……当时纪家人也以为他死了?” “是的。那具尸体摔烂了脸,运送途中又耽搁了些时间,送回纪家时,早已腐烂不堪。纪伯母好生安葬了它,悲痛之下离开江州,去了美国。” “后来呢?”林甘蓝拧了拧细眉,听到此,她还是不明白这桩陈年往事和纪橙橙有什么关系。逆转时间推算,那时候纪橙橙还没出生。 厉晋远很有耐心,不急不缓往下讲:“到了美国,纪伯母有了新的恋情,对方是一名华裔拳击手,和纪伯父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华裔拳击手? 林甘蓝完全没法把纪伯父和华裔拳击手联系在一块儿。就好像,纪母吃了三十年中餐,忽然一朝完全舍弃了中餐,完全投入了西餐的怀抱,这口味变化也太迅猛了吧! “华裔拳击手惯会说甜言蜜语,给了纪伯母一段浪漫恋情,两人很快坠入热恋。大约持续了一年多,纪伯父回来了。” “啊!”林甘蓝沉浸在这段故事里,踌躇为难:“那纪伯母怎么办?”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厉晋远微微眯眼,若有所思地望向她。 “选择最爱的那一个。不过,我知道纪伯母选择了谁。”若纪母选择了华裔拳击手,也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 厉晋远步步紧逼:“那么,谁是你最爱的那个?” “你啊。”林甘蓝眨眼,狡黠的模样像极了灵智开化的狐狸精。 厉晋远轻笑出声,点了点她的额间,什么时候变得跟厉知非似的,嘴巴抹了蜜。 他轻咳一声,继续道:“你猜得没错,她确实选择了纪伯父,和那位华裔拳击手分手,重回家庭怀抱。也因为这件事,纪伯父萌生了退役的想法,离开了打拼这么多年的圈子,陪同纪伯母留在了国外。” “可是,这跟纪橙橙有什么关系?”林甘蓝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敲了敲手指,将关键点一一提醒:“华裔拳击手,三十年前的故事,纪橙橙是收养的……” 将这几条组合在一起,林甘蓝忽然反应过来:“我明白了,纪橙橙是那位华裔拳击手的女儿?天呐,这么狗血!” 厉晋远缓缓点头,语气沉重:“前几日,见识了纪伯母对纪橙橙的言听计从,我也起了疑心,刻意调查了一番。幸好,认错纪伯父这件事归属在普通机密档案里,我有权限调阅。前后一联系,距离真相也就不远了。” “我甚至辗转查到了那位华裔拳击手的消息,他确实有个女儿,生母不详,养了女儿没两年就死在了拳台上,女儿被送到了福利院。” 林甘蓝讷讷,仍是不敢相信:“那纪伯父知道纪橙橙的身份吗?” 厉晋远几不可闻叹一声:“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纪橙橙应该是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和纪伯母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情,” 林甘蓝眼神微暗,若她知道,不知是否还会不会仗着纪伯母的溺爱,反过来继续算计纪家。 她幽幽地问出心底最后一个疑问:“你说,纪伯母的真爱到底是谁啊?” 第489章 孩子醒了 第489章 孩子醒了 华裔拳击手和纪伯父,到底哪一个才是纪母的真爱? 若说是华裔拳击手,可纪伯父甫一归来,她便毅然决然地分手,奔回了纪伯父的怀抱; 若说是纪伯父,她却为了和华裔拳击手曾经的一段情,甘愿替他抚养女儿,并且如亲生骨肉般宠爱,简直是洗脑似的言听计从。 林甘蓝揉了揉太阳穴,脑子如同浸没寒冷刺骨的冰水里,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厉晋远目眺远方,声音淡淡:“大概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军区大院有人打扫,亭子里很干净,林甘蓝挑了一方石凳坐下,从侧边望去,几乎和厉晋远一般高,好似依偎在一起。 “我觉着,她还是爱纪伯父更多一些吧。对那位华裔拳击手,或许更多的是愧疚?才会替他抚养女儿。”她轻声猜测,一时心里百感交集。纪母本是一番好意,谁知竟养出一只暴虐的白眼狼,差点葬送了整个家。 脑门忽然泛起浅浅的疼,她掀了掀眼皮,瞧见厉晋远屈起手指往她的脑门弹了弹:“小脑袋瓜不大,整日却东想西想,装了不少事情嘛。” “哎哎,疼啊!”林甘蓝一面呼痛,一面又被厉晋远逮住机会弹了两下。 她揉了揉弹疼的地方,愠怒地瞪他:“肯定弹红了。” 厉晋远作势还要继续再弹,调侃道:“谁让你的小脑瓜胡思乱想?有功夫担心别人家,不如静心陪我看日落。” “日落有什么可看的?每日都迎来日升日落。”话音刚落,她望着天边的落日忽地噤了声。 如一团燃烧殆尽的火焰缓缓没入地平线,将天地渲染成一滩模糊的橙红,仿佛打破了颜料盘,充满了染尽一切的豪情壮志。 她从没想过,竟然有一天会看着落日也能心生豪迈。 厉晋远忽地握住她的手,紧了紧,有感而发:“你看,多么美的落日!来世间走一遭,就如这轮太阳,散发尽了光芒,哪怕最后殒没在天地间,也该欣慰了吧。” 林甘蓝嗅到了一丝悲观气息,侧身捂住了他的嘴:“不许你说这种话。就如这太阳,于我们是落日,于地球另一端的人,就是朝阳,何谈殒没在天地间?” 她的瞳仁儿很亮,似那轮落日,仿佛能灼伤人。 厉晋远只瞧了一眼便避开,轻笑道:“都听你的。” 治疗第三日,厉知非仍未醒。 医生们忙碌了一日,被安排在客房睡下,林甘蓝守在儿童房里。 望着儿子沉睡的面容,林甘蓝心疼极了。她稍稍比划,发觉这些日子儿子消瘦了不少,低声道:“知非,你快醒来,妈咪给你做好吃的,咱们再养回白白胖胖,好吗?” 说着说着,她就泪盈于睫,鼻尖酸楚得厉害。 儿童房的门悄然推开,厉晋远滑着轮椅进来:“还没睡?” 林甘蓝慌忙抹了眼泪,站起身时碰到他的手,有点温热。她定睛一看,他手里握着手机,大约刚打完一通长电话,手机还发热。 察觉她的视线落在手机上,厉晋远不动神色收起,岔开话题:“孩子怎么样?” 林甘蓝心系孩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还是老样子。” 厉晋远屈起手指,如黄昏时那样也弹了弹儿子的脑门:“小家伙,睡够了吧?知道家里人惦记,就赶紧醒过来。” 望着孩子紧闭的双眸,林甘蓝语气坚定:“他一定能听见我们说话,也一定能醒过来的。” “世间有一定的事情吗?” 恍惚间,林甘蓝还以为听错了。男人的声音很低很沉,透出无尽的悲伤,不似他往日的杀伐果断。 她侧耳倾听,却又没了声音,儿童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寒风的呼啸声。 厉晋远滑动轮椅,靠近她。忽地摆了腰肢,将上半身往她身前折,把头靠在她的膝上,就这么静静得靠着。 昏黄的灯光洒下来,勾勒出他的侧影,模糊而孱弱。 林甘蓝有一下没一下地替他梳理头发,轻声细语:“阿远,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他沉默不语,身形不曾动弹一下。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久远得林甘蓝几乎以为他睡着了,可他的呼吸透过衣料隐隐洒在肌肤上,又有些急促。 “我知道你没睡着。”林甘蓝的手指微凉,绕着他的耳廓打转,“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若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就讲出来,多个人,也许能多一个办法。” 宁静的儿童房里响起一声叹息,沉沉的。 那句“没有办法”梗在喉间,厉晋远说不出口。他还记得黄昏时,林甘蓝站在落日下说的那番话,她不是个束手就擒的人,哪怕现实再残酷,她拼死也得挣扎一番。 而他,曾经也是那样的人。 永远不服输,永远朝着目标前进,不畏惧,不妥协。 但现实却给他重重一击。 想到那通长电话,想到对方说的“抱歉,治不了”,他的心就凉了半截。 林甘蓝认准他心里藏了事,继续诱劝:“阿远,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跟我说说也不可以吗?再不说,我生气了。” 她娇嗔的样子,往往令厉晋远束手无策。 这回,也一样。 厉晋远咬咬牙,甚至想干脆讲清楚说明白,床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嘤咛。 那声嘤咛很轻很弱,但他耳力出众,一下子就听见了,扭头看过去,厉知非的手指尖蜷了蜷。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林甘蓝也发觉了厉知非的异样,差点跳起来:“知非,你醒了!” 望着她狂喜的背影,厉晋远牵扯出一抹浅笑,或许天意如此,不愿他破坏此刻欢愉。 这一夜,厉家乱成一团。 医生来来往往,忙碌了一整夜,直到晨曦初露,才告一段落。 厉知非苏醒了,不仅认出了熟悉的家人,甚至摸了摸瘪下去的小肚子,奶声奶气,央求投喂:“我好饿啊!” 小小一张床,被厉家二老围住,林甘蓝和厉晋远都被撇在了外面,只听得厉老太太激动询问:“乖乖,你想吃什么?奶奶立马去买!” 黑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打转,厉知非想了想,报出一串食物:“我想吃炸鸡腿、汉堡包、薯条、烧烤、麻辣烫、辣条……” 厉老太太嘴里应着,那兴奋劲儿,别说厉知非想吃垃圾食品,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老太太也会毫不犹豫地挽起袖子,一口答应。 “不行。他刚醒,不能吃那些东西,喝点清粥。”半路杀出个林甘蓝,拦住了厉老太太。 厉知非还想挣扎一番,迎面撞上林甘蓝的视线,七分担忧,三分坚定,一下子怂了,怏怏不乐道:“那我要肉粥。” “好咧!奶奶这就给你端粥去,厨房里都热着呢。”老太太喜形于色,拉了老头子下楼帮忙,把儿童房让给两个小辈。 房间内一时静滞。 半晌,厉知非绞着手指,低低开口:“我都知道了,你是我妈妈。” 忽然冒出一句话,没指名没道姓,林甘蓝却心头一凛,下意识脱口而出:“谁告诉你的?” 厉知非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起了勇气,直视她的眼睛:“你啊。” 他陷入长久的昏迷,却还存有意识,能听到周围的声音,感知到周围的动静。 厉知非眨巴着黑亮的瞳仁,耸了耸肩,故作潇洒道:“不止是你,奶奶也会说。她的话可多了,经常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可我是个男子汉啊,对那些八卦不感兴趣。” 值得庆幸的是,那堆细碎的八卦里就包括了林甘蓝是他的亲生母亲这件事。 厉知非很想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儿,但昏迷太久,一时半会间身体还没恢复力气,只得继续躺在床上,实在有损形象。 看上去不够潇洒,反倒显出几分可怜。 他悄悄握紧了拳头,紧张得声线发颤:“你……当初为什么不要我?” 第490章 罚你一直陪着我 第490章 罚你一直陪着我 林甘蓝设想过无数次,儿子质问她当初为何离开的场景。甚至,连说辞都编了好几套。 然而,当那句话真真切切响在耳边,她却张了张唇,一个字儿都说不出。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束住了她的唇,所有的借口在厉知非那张天真无邪的面孔前,都显得无比苍白。 林甘蓝垂头,欲语泪先流:“对不起,是妈妈不好。” 厉知非撑着手肘,微微抬起脸,固执地追问:“当初,你为什么不要我?” 他不在乎道歉,他只需要一个理由。 厉晋远滑动轮椅上前,牵住了林甘蓝的手,看向儿子,难得平心静气:“那时候,情况很复杂,妈咪抛下你,也是情非得已。和你分开的这些年,她很想念你,心里一直很难过。” “真的吗?”孩童的纯真眼眸闪烁泪光,“你……真的很想我?” 一时之间,厉知非甚至不知该怎么称呼她。 是以前的“蓝蓝”,还是那句隐藏心底许久的“妈咪”? 林甘蓝狠狠点头,伸手抚向厉知非的头,却在半空停住了,似乎生怕自己的举动会吓到他。 “是的,妈咪很想你,分开的每日每夜都很想你。” 她说得那么情真意切,厉知非听得一愣一愣,心底全被陌生的情绪填满了,酸酸的,涩涩的,却又混合了一丝甜,完全不会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假。 “那为什么你回来了,也不认我?”厉知非带上了浓浓的哭腔,似乎随时会哭出来。 “我怕……我怕你生气,不想认我。”林甘蓝吐露出心底最深的恐惧。 她表面上她一副无畏无惧的样子,其实心里很害怕。害怕关系大白的那日,就是厉知非再次离开她身边的时候。 厉知非红了鼻头,圆润白嫩的脸蛋涨得微红,哭腔导致他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我怎么会不想认你呢。我做梦都想和妈咪在一起。” 软软糯糯的童音,似冬日里的暖流,刹那间融化了林甘蓝的心。 她再耐不住,一把抱住了孩子。 “知非,妈咪来晚了。”她抱得那么紧,似乎生怕一睁眼,孩子就会从眼前消失不见。 “妈咪,太……太紧了,好痛。”厉知非轻呼。 林甘蓝下意识放松了手臂,眼眸发亮:“你刚刚喊我什么?非非,再喊一遍。” 厉知非听话地又唤了一声:“妈咪。” 她笑容开怀,所有的阴霾在此刻烟消云散,朝阳腾云而出,金灿灿的光芒洒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林甘蓝拥着孩子,身侧是心爱的男人,一颗心被名为幸福感的东西填的满满。 她闭上眼,低声喃喃:“多希望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 厉知非往她脸上“吧唧”亲一口,笑声爽朗:“妈咪,你丢下我那么久,有惩罚的。” 林甘蓝微怔:“你想怎么惩罚?” “嗯……”小家伙皱着眉头,思前想后许久,“那就罚你一直一直陪着我吧。” 他拉起厉晋远的手,连同林甘蓝一共三只手叠在一起,难得一本正经,轻声许愿:“希望我们一家三口快快乐乐在一起。” 从此以后,他也是有幸福家庭的人了! 厉知非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想想还有些小兴奋呢! 小家伙的狡黠模样,讨得大人一致欢心,纷纷点头应承一声“好”。 “那咱们就说定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厉知非兴高采烈的样儿,犹如一颗蜜糖,把林甘蓝的心都甜化了。 随着厉知非的苏醒,厉家仿佛吹开了遮天的阴霾,渐渐迎来了灿烂阳光,好事一件接着一件。 经过霍博士的精心治疗,不过一个星期,厉晋远的腿就消肿褪红,可以离开轮椅。平时走路,暂时还需要拄拐,但霍博士保证过,以厉晋远的恢复速度,不出一个月,他就能丢掉拐杖,如常行走。 这个消息,仿佛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润泽了厉家这片干涸的土地。人人脸上都露出笑颜,连厉晋远也绷不住往日的万年冰山脸,薄唇微扬,眼眸微眯,挑起一丝不自觉的笑意。 “蓝蓝,我想喝可乐了。”他忽然敛了笑意,冲林甘蓝道。 “楼下有个自动售卖机,我去给你买。”林甘蓝正在兴头上,不疑有他,信口答应。 听见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道,厉晋远才徐徐开口:“霍博士,我的腿脚能恢复到以前吗?我不是单指走路,而是做一切行为。” “你是指执行任务吧?”霍博士一脸了然,那双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厉晋远毫不迟疑,用力点头。 “其实,你参军那么多年,为人民几乎奉献了所有的青春年华,现在有妻有子,就算没有这档子事,退役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霍博士不解。 厉晋远笑了笑,微微侧头,介于阳光和阴影的交界线,留给霍博士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的声音闷闷,不似往日那般斩钉截铁,挟裹了几分无奈:“这番话,我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不仅是你,很多人都劝过我。”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永远奋斗在第一线,但我想要一个完美谢幕,而不是现在这样,被迫退役。如果有朝一日,我离开军队,那也是因为我想离开了。” 他顿了顿,眸光灼灼。 正因为这份信念,哪怕当初一力组建的队伍崩散,哪怕只能从头再来,他从来都是咬牙坚持。厉晋远的字典里,没有“认输”二字,以前是,现在也是! 命运逼他认输,他偏要“欲与天公试比高”! 望着那双湛黑的眼眸,霍博士陡然失神。他恍然想起十年前,在新兵训练场上他见过刚入伍的厉晋远,那时候的他年轻而张扬,那双幽亮的瞳仁格外醒目,仿佛隐藏了无限的勇气。 十年过去,那双眼收敛了张扬,沉淀了成熟,却依然那般清亮纯粹。 霍博士张了张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在他的注视下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得点点头。半晌,他才道:“我再问问别的医生,试试看。” 他想说“别抱太大的希望”,但话到唇边,却说不出口。那双眼太亮,像浓雾弥漫的汹涌深海上矗立的明亮灯塔,他不忍心见它熄灭。 “可乐来了。”林甘蓝奔回医生办公室,抹一把额间的汗,递了一瓶可乐给厉晋远,手上还有一瓶,放在霍博士面前,“您也尝尝。” “你们小年轻喜欢的东西,不适合我这种老年人。”霍博士抱紧了保温杯,揭开一看,热气腾腾的枸杞养生茶。 走出医生办公室,林甘蓝笑容灿烂,挽着厉晋远的胳膊,声音清脆如撒豆子:“老太太在家里等急了,刚才还来了个电话,催咱们快些回去。” “好。”厉晋远淡淡应一声,冷峻的五官看不出什么情绪。 回到厉家,一眼就看见厉老太太在客厅徘徊,坐立难安。 看见他们归来,连忙迎上去询问情况,得知厉晋远恢复得很好,连忙抚了抚胸口,双手合十,一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厉司令坐在沙发上看报,颇不赞同地瞄她一眼:“一天到晚净迷信。” 厉老太太双手叉腰,怒道:“小三能化险为夷,多亏了我去云镜寺烧香祈福。菩萨听见了我的心声,自然会保佑咱们家人。” 她顿了顿,忽然道:“对了,明儿正好农历初一,蓝蓝,咱们去云镜寺还愿吧。” 明儿就是农历的十二月初一了? 林甘蓝微微一怔,惊觉这一年过得太快,再一个月,就该春节了。 “蓝蓝,听见了没?想什么都入神了!”厉老太太上前,挽住她手臂,轻轻晃了晃。 “哦,没什么。明天好像没什么要紧事,咱们去吧。”林甘蓝拢了拢头发,收回思绪。 厉晋远腿脚不灵便,上楼慢,几步就被老太太追上了:“小三,明天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向菩萨求个平安。” “我不信这些。”厉晋远婉拒。 “去嘛!就当陪陪我们。”厉老太太不容他拒绝,一口咬定,“就这么说定了。” 下了楼,还同厉司令沾沾自喜:“哼,我管不住老子,至少还有儿子听话。你这人啊,几十年了,还这么冥顽不灵!我当然知道什么是唯物主义,可是家里遭逢这么多事,去寺庙烧香祈福,至少能心安一些。” 厉老太太的声音渐弱:“唉,不瞒你说,我这眼皮一个劲儿地跳,总觉得还会出什么事情。咱们家最近事多,已经够风雨飘摇了,可别再出什么乱子……” 林甘蓝几步跨上二楼,捕捉到前方一抹萧瑟的高大身影,把老太太的念叨抛诸脑后。 第491章 横生事端 第491章 横生事端 江州,云镜寺。 坐落于市郊景山,据说兴建于南北朝时期,经历了无数战火。如今,经过政府修缮,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旅游景点,每逢初一十五,附近郊县都有许多人前去烧香祈福,香火鼎盛。 沿着盘山公路,司机将他们送到位于山顶的云镜寺,为难地请求:“我有个姨妈,年纪大了,孤苦伶仃一个人住在镇上,我想请半天假,去看看她,成吗?” 他说的“镇上”,原是山脚的村落,随着云镜寺的香火旺盛,渐渐聚集成了云景镇。当地政府颇有经济头脑,索性把云景镇都建成了仿古建筑,游客在云镜寺上香祈福之后,可乘索道下山游玩,云景镇提供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颇受好评,游人如织。 厉老太太偶尔去云镜寺上香,却从没游玩过云景镇,突发奇想:“你去吧,我们乘索道下山,正好蓝蓝和小三也在,在云景镇玩一会儿,下午再回去。你先去看姨妈,忙完了再来找我们。” 云景镇不过巴掌大,横竖有手机,怎么都能联系上,厉老太太一点不担心,同司机分别,转背就拉着林甘蓝踏进寺庙。 沿着山路拾级而上,进了山门,便能看见巍峨的大雄宝殿。 厉老太太轻车熟路进入宝殿,虔诚地上了九炷香。双手合十,闭眼轻喃:“希望菩萨保佑厉家人丁平安。” 望着体态丰腴的佛像,林甘蓝的心情也不自觉肃穆起来。 拉了林甘蓝和厉晋远把云镜寺内几乎每座佛像都拜过一遍,厉老太太才作罢,大手一挥:“咱们下山,去云景镇上看看吧。” 云镜寺建了索道,三人乘坐同一个包厢,缓缓向山下滑行。 不过十分钟,便到了山脚。 刚下山时,天色还一片晴朗,此刻却飘来了一朵厚厚的乌云,遮天蔽日。 厉晋远拧眉:“糟糕,看样子快下雨了。” 林甘蓝慌了,出门前阳光灿烂,她也没想到入冬了还会遇到阵雨,身边一把伞都没有:“早知道留把伞在身边,现在怎么办啊!” 说话间,豆大的雨珠淋漓而下,砸在树叶上,发出脆脆的声响。 厉晋远眼尖,指了个方向:“那边有家银行,去避避雨。” 林甘蓝左手搀着老太太,右手扶着厉晋远,眼前是一片绵密的雨帘,一面顾着湿滑的地面,一面向银行狂奔。 不过短短数百米的路程,她好似爬了一程珠穆朗玛峰,浑身湿透了,抬手一抹,掌心全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哎哟,快进去避避雨,别感冒了。”厉老太太扯下搭在头上的外套,递还给林甘蓝,“都湿透了。” 林甘蓝摆摆手,随手一拧,替老太太遮过雨的外套顿时淌出一条水线,果然湿透了,没法再穿。她抖开,语气轻松:“我还年轻,没那么容易感冒,您快进去,我这衣服料子薄,吹会儿暖气就干了。” 冬天的外套,哪有那么容易吹干,浸了水,重得像一托铅块。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身体颤了颤,脸色白里透青,显然是冷的。 厉老太太还想说点什么,厉晋远开口了,把她往银行里推:“快进去吧,耗在外头白白吹冷风。” 厚重的玻璃门关上,厉晋远陡然变了脸色,大掌往林甘蓝面前摊开:“拿来。” “什么?”林甘蓝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有些没耐性,劈手夺过湿漉漉的外套,单手脱下自己的外套,往她肩上一搭,面无表情道:“交换。” 这一番动作发生在刹那间,林甘蓝的脑子几乎被呼呼的北风冻僵了,回过神,他已经拾起靠在墙角的拐杖,直愣愣推开了银行的门。 见她还愣在原地,厉晋远半只脚抵住玻璃门,冷声催促:“快点儿,浪费暖气。” 银行里开足了暖气,平和温暖,与外头的风吹雨打,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林甘蓝走进去,足足站了半分钟,冻僵的身子渐渐苏醒。她想夺回那件湿透的外套,可厉晋远不给她机会,眼疾手快挪远了,她伸长了胳膊,紧贴在他的胸口,也拿不到。 厉晋远勾了勾唇,笑得不怀好意,俯身贴近她耳畔轻语:“啧啧,大庭广众之下投怀送抱?你能这么主动,为夫很欣慰,不过被围观开车,还是算了。下次只剩咱俩的时候,你再这么主动吧。” 闻言,林甘蓝瞬间红了脸,抬起眼皮扫一眼,银行里果然挤满了人。除了少数办业务的群众,大部分都是遭遇阵雨突袭暂时进来避雨的。 她讪讪收回手,双颊生烫,眼睛一直盯着鞋尖,总觉得好似所有人都瞧见了刚才的暧昧一幕。 她跺了跺脚,语气不自觉嗔娇了几分:“厉晋远,还给我。” “还什么!说好了,是交换。”厉晋远皱了皱眉头,腾出一只手替她披上自己的外套,“我的外套太重了,你替我穿会儿。” 一米九的大男人,还嫌一件外套重? 这么明显的谎话,偏厉晋远还能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林甘蓝还想说什么,忽地被他捂住了嘴,热热的气息喷在耳后:“再哔哔,我就吻你了。” 一副“小样儿你在逼我吻你吗”的表情,成功止住了林甘蓝的话头。 厉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但怀揣一颗八卦之心,没一会儿就同避雨的大妈们打成一片,聊得火热。 厉晋远生得俊,林甘蓝长得漂亮,站在一起跟宣传画似的登对。厉老太太与有荣焉,颇为自豪地跟大妈们介绍,听得林甘蓝双颊绯红,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再一步。 “这里人多,闷得慌,咱们换个地方。”厉晋远晓得自家媳妇脸皮薄,不动声色拉了她往角落凑。 大厅宽敞,避雨的人们大多待在排椅附近,靠近柜台的地方反而没什么人。柜台和大厅之间隔着一扇防盗门,此时紧闭着,恰与墙壁形成了一块空白区域。 厉晋远靠过去,半个身子的重心搁在防盗门上,让不堪重负的伤脚得以短暂休息。 从这个角度望出去,刚好能看见柜台内的情形,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在格子间忙忙碌碌,白炽灯光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明亮光彩,平和而充实。 林甘蓝依偎他身侧,内心洋溢着满满的安全感,不由感叹:“这种平静的生活,真好。” 只有经历过惊心动魄,才会格外期盼平静安稳。 可惜,老天爷似乎是个聋子,听不见她的祈求。 她的话音刚落,柜台内就响起一声厉喝:“不许动。谁动,我打死谁!” 林甘蓝下意识抬头,一眼就看见柜台内多了一个黑衣人。 黑色短夹克,黑色运动裤,落入人堆再寻不见的普通的装扮。最吸睛的是头上罩了个夸张的面具,像极了浓墨重彩的京剧妆容,却不似那般精细,更像是小孩子的手笔,执了颜料随手乱涂出来的。 黑衣人手里握着一支枪,瞄准了柜台内的工作人员,声音清晰而冰冷:“关掉大门,快点!” 离他最近的工作人员吓惨了,颤颤巍巍摁下了关门键,卷帘门缓缓合上。 大厅里的群众们从惊吓中回神,卷帘门关闭,他们就将被完全困在危险的空间里,急慌慌地想冲出去。 黑衣人挪动枪口,隔了一层玻璃,瞄准大厅里的人们,冷冰冰威胁:“谁跑,我就毙了谁。” “玻璃窗是防弹的,他的子弹射不穿!”厉晋远拄着拐杖,却丝毫不减威严,戳破了黑衣人的漏洞。 枪口面前,他依然冷静镇定,如出鞘的利刃,闪烁着点点寒芒。 “你们可以试试。反正他只是动动嘴皮子,我开枪要的可是你们的命!”柜台内,男人厉声道。 这一吓,原本动了两步的人也收回了脚步,也都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眼睁睁看着卷帘门彻底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天光。 银行内,俨然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 厉晋远皱了皱眉头,没想到这些人真的如此胆小,隔了一层防弹玻璃,还是不敢迈开步子,生生拖到卷帘门合上,主动留在银行里成为案板上的肉。 “思路清晰,动作利落,显然是有备而来。”林甘蓝盯着柜台后的一举一动,唇几乎不动,悄声分析。 厉晋远“嗯”一声,的确像是一场有计划犯罪。 “打开防盗门,所有人依次到大厅待着。”持枪的男人深深看了一眼搅局的厉晋远,没有意气用事地冲出来算账,反而沉着得疏散银行的工作人员。 眼看柜台后的人越来越少了,他丢下一个黑色大布袋,抬了抬下颔,支使刚才关闭卷帘门的那个工作人员:“把钱装进这个袋子里,动作快点。” 林甘蓝和厉晋远互看一眼,心内了然,是冲着钱来的。 第492章 被劫持 第492章 被劫持 黑洞洞的枪口下,银行的工作人员们吓得瑟瑟发抖,乖乖离开工作间,通过敞开的防盗门走到大厅,和普通群众待在一起。 厉晋远靠在防盗门附近,借着工作人员们的身体遮挡,压低声音询问他们是否有办法可以打开卷帘门,或者封闭防盗门,将抢劫犯锁在工作间内。 “防盗门就这一把钥匙,我刚打开门,就被抢走了。” “卷帘门是电动的,开关按钮在徐经理的工位。” 徐经理,就是被抢劫犯留在工作间内装钱的那个。约莫三十来岁,短发有型,灯下锃亮,看得出平时没少花心思打理。一身白衬衣黑马甲的制服穿在他身上,犹如橱窗里的模特,俨然社会精英的派头。 此时,他却没了那份社会精英的淡定,透过玻璃窗能看见他的腿肚都在打颤,慌里慌张得将一沓沓钱币塞进抢劫犯扔给他的黑色大布袋里。 抢劫犯低头狠狠咳嗽了几声,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扭头看向厉晋远的方向,恶狠狠道:“不许说话!” 夸张的面具遮挡了他的表情,但恶狠狠的语气依然唬得那些平时安安稳稳坐在格子间里的工作人员心胆颤颤,个个缩紧肩膀,闭紧了嘴。 “胆小鬼。”林甘蓝翻了个白眼,腹诽一句。 抢劫犯慢吞吞走到防盗门中间,一方面能监视徐经理往布袋里装钱,一方面盯住大厅里的群众。 满面黑红混杂的面具上钻出两个孔洞,露出抢劫犯的一双眼睛,黑黢黢,泛着寒意,似永远不会天亮的黑夜。 厉晋远靠着墙,姿态懒散,静静得回视过去。 两人间的气氛一触即发,暖气明明开得很足,但周围的空气却仿佛降至冰点。 林甘蓝拢了拢手臂,平静的面庞下默数距离。她很清楚厉晋远的性格,一旦抢劫犯进入他的攻击范围,他肯定会跃起进攻。 无论抢劫犯手里握着枪,还是拎着硫酸。 他不会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抢劫犯威胁一帮群众的生命安全。 厉晋远的静静挑衅果然引起了抢劫犯的注意,面具下发出一声轻笑,充满不屑,似乎只当厉晋远是一只举起臂膀妄图挡车的螳螂。 视线掠过厉晋远身侧的拐杖,他轻声嘲讽:“瘸子也想当英雄?” 林甘蓝心里“咯噔”猛得一跳,厉晋远虽然不说,但她能感觉到,他其实很在乎脚踝的伤。哪怕恢复到能够正常走路的程度,对他而言,都是不够的,更遑论被说成“瘸子”? 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厉晋远意气用事,毕竟抢劫犯手里有枪,一旦开枪,就算他们能躲过,银行大厅里那么多普通人也不见得能躲过不长眼睛的子弹。 厉晋远轻哼一声,风轻云淡得反驳:“四肢健全的人都能当狗熊,我为什么不能逞英雄?” 抢劫犯静静瞪着他,隔了一层面具,猜不透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林甘蓝目不转睛盯着他拿枪的手,甚至想,他稍有动作,就先下手为强。只是那抢劫犯很谨慎,一直保持着距离,不曾走进他们的攻击范围,如果一击不中,给了他反击的时间,恐怕免不了受伤。 两个男人对视的短短十秒,于她,漫长过一整个世纪。 抢劫犯先移开眼,他的鼻子有些不舒服,猛烈咳嗽的同时狠狠吸气,隔了一段距离,林甘蓝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 他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瓶子,贴心撕去了标签,只能看出是个喷瓶,再瞧不出更多内容。 抢劫犯稍稍摆弄面具,下颔和面具间留出一部分空隙,不足以被窥见长相,但可以伸进瓶子的喷头。 手指动了动,似乎不够,又按了按。 厉晋远悄声道:“是药吗?” 林甘蓝也觉稀奇,推测道:“看样子,他似乎有鼻炎?喷瓶应该是某种缓解症状的药剂。” “稀奇,抢劫也有劳模?还带病工作。”厉晋远嘲讽了一句。 抢劫犯一连摁了好几次喷瓶,里面似乎没东西了,又狠狠晃了晃,确定真没东西了,气得抬手就想把喷瓶扔掉。 刚起手,大约想到了眼下的处境,故意当着厉晋远的面儿重新丢进夹克口袋,不给现场留下一丝证据。 下一刻,抢劫犯狠狠打了个喷嚏。 厉晋远发现他打喷嚏的时候闭了眼,自言自语道:“这倒是个好机会,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闭眼。” “会。”林甘蓝和他心有灵犀,他明明说得没头没脑,但她就是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打喷嚏,需要很大的力量逐出气体,他的肺、口腔、甚至鼻腔都会产生很大的压力,不但呼吸肌会剧烈收缩,面部的肌肉也会变得紧张。这个时候,支配闭眼的眼轮匝肌也会收缩,他会不由自主得闭眼。所有人都是这样,没有例外。” 林甘蓝无比感谢当年念书的时候,她非常认真,让她即使毕业后这两年都没用到过这个知识点,却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厉晋远似乎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唇:“那就好。” 无药可喷的滋味并不好受,抢劫犯隔着面具揉了揉鼻子,又狠狠地吸了吸气。 可惜,成效不大,还是很难受。 抢劫犯走回柜台内的工作间,直奔徐经理的格子间,余光在众人面上扫来扫去,却腾出一只手在徐经理的办公桌上翻找。 眼角余光锁定住那个黑色的身影,林甘蓝压低声音道:“他手里有枪,你挑衅他,万一惹恼了,开枪怎么办?还是小心些吧。” 想到之前两人对峙的场景,她的心都快紧张得跳出来了。 厉晋远淡淡开口,冷硬的声线有种镇定人心的力量:“放心。他孤身一人,也忌惮群众的力量,不敢贸贸然开枪。” 他微微眯眼,这个抢劫犯心思缜密,早在计划之初便考虑过这个问题吧。一旦开枪,他就真的踏上了一条断头路。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开枪。 林甘蓝好奇:“你说,他在找什么?” 厉晋远沉默,若说这是一场有计划的犯罪,抢劫犯不应当会有多余的举动。这会儿,工作间内徐经理正安安分分地替他装钱,一干群众们老老实实待在封闭的大厅,银行工作间内还有什么值得他翻找? “难道是纸巾?”想到抢劫犯的鼻子不舒服,或许是想擤鼻涕了? 林甘蓝摇头:“纸巾盒子就在电脑边,多显眼啊,他没碰。” 在徐经理的办公桌翻找了一圈,又拉开了他的抽屉,一个个看过去。 很快,他翻出一个白色瓶子,同他之前用尽那个很像,不同的是瓶身上面贴了标签。他如法炮制,摁了两下喷瓶,很快舒服了。 “咦,他怎么知道徐经理那儿也有药瓶?”林甘蓝惊道。 “也许是之前威逼徐经理时看见了。”厉晋远目测着抢劫犯的距离,轻声道,“你替我遮掩着点,趁他走远了,我悄悄报警。” 闻言,林甘蓝急了:“你个子高,你挡着,我报警。” 她不由分说往厉晋远身后移了移,悄悄摸出手机,摁键。 一个,两个…… 厉晋远碰了碰她的胳膊,她还来不及反应,一声质问乍然响起,如平地惊雷。 “你在干什么?” 林甘蓝唬了一跳,还算镇定,尽量把手机往袖子里藏,扬起一个看似烂漫的笑容:“没干什么。” 下一刻,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了她的太阳穴。 “既然没什么眼力开,这双眼睛不如挖掉。”抢劫犯阴恻恻地威胁。 感觉到枪管的冰冷,林甘蓝再次确认,这的确是一把真枪,不是批发市场上十块钱一把的塑料玩具。 m国的枪支管制一向严格,他是怎么拿到枪的? 林甘蓝正失神,抢劫犯径直抢走了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机,冷笑道:“还想往哪里藏?” 说着,他直起身,朗声向大厅里的群众喊话:“里面有监控,你们的一举一动,我看得清清楚楚。报警之前,想清楚下场。” “我……我只想看一看时间,没想报警。反正你求财,我们乖乖听话,你不会伤害我们的,我犯不着惹你。”林甘蓝急中生智,故作害怕得辩解。 “你没想报警?”抢劫犯的声音顿时低了八度,将手机屏幕调转一百八十度,朝向她,“那这是什么?” 屏幕上,赫然“11”两个数字,是她没拨完的电话号码。 林甘蓝暗恼,刚才他来得太快,没来得及消除痕迹。 抢劫犯丢掉手机,一只脚踏上去,狠狠碾了几脚。然后单手端起旁边的水杯,往林甘蓝头上倾倒。 即使待在开足了暖气的空间里,冰凉的水顺着发丝往下一滴滴滑进她的衣裳里,也觉得冷。 她颤了颤身体,听见上方传来阴冷的声音:“你以为,这样就够了?” 她心头一凛,刚抬头,迎面砸来一个物体。 硬硬的,砸中她的侧颈,顿时痛到麻木。 第493章 失败 第493章 失败 林甘蓝的侧颈白皙光滑,似一段白玉织成的柔软锦缎,此刻却泛起一团红。 那一抹红落在厉晋远的眼底,分外刺目。 他搁在心尖的人儿,却被人随意对待,怒气值蹭蹭往上涨。 抢劫犯浑然不觉,自恃手里有枪,走近两步,枪管敲了敲林甘蓝的脑门,不屑道:“下次,就不会这么痛了。” 随即抬手,一只眼微阖,做了个瞄准射击的动作。 “滚!” 厉晋远喉间爆发出一声闷吼,忽地拔地而起,长臂夺枪。谁知,腾跃起步到半空,左腿脚踝泛起一阵刺骨的痛,使不出半分力气。 他像是被凌空被粗暴拽断线的风筝,身形晃了晃,猛然下坠。 厉晋远咬咬牙,心有不甘。 他的指尖几乎触到了枪管,甚至能感觉到那抹冰凉的触感,挟裹着凌人的杀气。然而,下一瞬他就狠狠跌坠在地。 抢劫犯同他一直保持距离,突然遇袭,慌张了片刻。眼见他气势凌人地冲过来,却又跌回地上,顿时松了口气。 笑容充满了嘲讽:“没本事,就别学电视剧里的英雄救美了。” 抢劫犯抬起一直脚,狠狠踩上他的脚踝,手里的枪却指向林甘蓝:“撒泡尿,照照你自个儿,你才是那只狗熊。” 厉晋远挣扎了一下,换来抢劫犯加重力道,更凶狠地踩住他的脚踝,甚至以踮起的脚尖为圆点,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脚踝处少肉,那层皮随着抢劫犯的踩碾而皱成一团,看上去都痛。 他咬紧牙关,没呼过一声痛,额间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面色刹那间苍白。 “阿远!”林甘蓝辨认出抢劫犯踩踏的地方正是厉晋远的伤处,急得大喊一声,奈何冰冷的枪管不长眼,硬生生抵住她的太阳穴,阻挡了她前进的脚步。 抢劫犯扫一眼地上的厉晋远,又端详了一番林甘蓝,阴阳怪气道:“小姑娘长得蛮漂亮,可惜看人的眼光不行。找了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说着,还发出一串低低的笑声,显得猥琐极了。 厉老太太混在大厅群众里,看见儿子吃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颤巍巍就往这边冲。一群雕塑般的围观人群中,那个逆向而行的人影十分显眼,还没到近前,抢劫犯就注意到了。 他轻咳两声,眯了眯眼,语气危险:“老太婆不想活了?我说过不许动,你现在是想干嘛?” “你……”厉老太太想说他欺负了自己儿子,可话刚起了个头,就见林甘蓝和厉晋远不约而同向她使眼色。 厉老太太愣在原地,嗫嚅片刻,急中生智寻了个借口:“我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抢完银行的钱,放我们走啊?” “呵,稀奇!这年头,大家都想看银行倒霉啊。”抢劫犯笑了两声,挥了挥手里的枪,“回去蹲着,乖乖的,别惹我生气,我就饶你一命。” 厉老太太应承一声,乖乖地重新蹲下身,继续双手抱头。可那双眼却仿佛涂了胶水似的,黏在了防盗门的方向,眼里盛满了担忧。 工作间内,徐经理继续拖着布袋搜寻每个格子间的保险柜,抢劫犯不时催促他“快点儿”“一块钱都不能留下”。 刚催了两声,抢劫犯仰了仰脖子,鼻子狠狠吸气,又是一声震天响的喷嚏。 说时迟那时快,抢劫犯打喷嚏闭眼的瞬间,厉晋远单手撑地,那只完好的腿使力,一跃而起,挣脱了踩踏。 抢劫犯感觉脚下一松,厉晋远已经半蹲身,受伤的腿横扫,用脚背去撞击他的小腿,用足了十分力,把他扫倒在地。 脚背的力道传到脚踝,一阵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厉晋远昏死,他咬牙撑住,用那条完好的腿支撑身体,扑上去,一拳砸向抢劫犯。 抢劫犯身体素质不错,这回反应过来了,抬手挡了一下,差点被挂掉了面具。 他彻底被厉晋远惹火了。 就地一滚,随便抓了个最近的群众,手上的枪稳稳指过去:“想要她的命,你就继续。” 他抓住了一个年轻姑娘,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齐肩长发,灵动的大眼睛盈满了泪水,似乎下一刻就将倾泻而出。 年轻姑娘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连动作片都嫌太过血腥很少看,被阴森的枪口瞄准,慌得心跳几乎停止,只知道尖叫。 “闭嘴!再乱叫,我就开枪了!”抢劫犯的声音一出,年轻姑娘再不敢叫了。 抢劫犯盯住厉晋远的眼神泛着刺骨的寒意,仿佛嗜血的野兽,恨不能把他拆吃入腹。他动了动脚,刚才被厉晋远踢到的小腿还疼着,越发提醒他咽不下这口气。 “你那么想做英雄,好啊,我给你这个机会。跪下!” 厉晋远巍然不动,冷峻沉静的五官仿佛写着三个字:你不配! 抢劫犯露出凶相,冷笑道:“你不下跪,我就开枪杀死她。” 他看出来了,大厅里的普通群众都是厉晋远的软肋。这场无声的战斗,心狠的人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林甘蓝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道:“你之前分析过,他不敢贸然开枪。” “如果他真开枪了,怎么办?”厉晋远沉声回,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此时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他惹恼了抢劫犯,才让大厅里的普通群众有了生命危险。哪怕抢劫犯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开枪,但那千分之一的场景如果上演,牺牲的就会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即使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不能去赌。 “可是……”林甘蓝欲言又止,满面担忧。 直觉告诉她,抢劫犯不会轻易放过厉晋远,下跪不过是第一步。一旦他服从了,后面不知还有什么陷阱。 “还不跪?倒数三个数,你再不跪,我就开枪了。”面具下传出嚣张的笑声,抢劫犯瞄一眼满大厅的人质,“反正还有这么多人质,我就不信,不能让你乖乖听话。不过,你们到了九泉之下可得记住这张俊脸,你们都是因他而死的。” 此言一出,年轻姑娘吓得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得几乎晕过去,抖着声线祈求:“求求你,救救我。我还那么年轻,我不想死。” “男儿膝下有黄金,人命自比黄金重。”厉晋远眉目冷冽,一片坦然。 抢劫犯面朝工作间,注意力全落在厉晋远身上,心头憋了一股气,非得撒出来。趁此机会,被赶到大厅的一个银行工作人员忽然蹑手蹑脚接近。 是个年轻的男生,身材颀长,白衬衫黑马甲套在他身上,像是校服,令人想到校园言情小说里的阳光少年,短发如刺猬般扬起,眉目清朗而分明。 林甘蓝微微有些惊讶,先前抢劫犯勒令关闭卷帘门时,一个个都胆小怕事,不敢趁乱逃出去。没想到,这群胆小鬼里居然有个胆儿肥的,趁着抢劫犯分神,没空注意监控,顺手拎了摆放在大厅宣传台上的一袋米,悄悄接近。 银行正在搞活动,定期存款赠送油和米。十千克一袋的大米,已经是他顺手范围内能找到的最重的东西了。 他一抬头,正巧对上林甘蓝的视线,微微摇头,示意她别声张。 林甘蓝心领神会,故意拉住厉晋远拖延时间:“阿远,你是男子汉,不能跪。不如,我替你跪。” 她不敢胡乱说话,生怕刺激到情绪激动的抢劫犯,一旦开枪,被他掐在怀里的年轻姑娘首当其冲。 厉晋远何等了解她,甫一开口便察觉了她的异样,余光越过抢劫犯,也瞧见了轻手轻脚接近抢劫犯的工作人员。 工作间里,徐经理把所有的钱都塞进了布袋,抬起头,正好看见这一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往抢劫犯身后汇聚。 偏抢劫犯沉浸在报复的快感里,一无所知。 他激动地抖着枪,催促道:“别跟我耍花招了,我说了,让他跪。现在倒数开始,三,二……” 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等待抢劫犯的倒数结束,也等待着年轻男人把手上的米袋狠狠砸出去。 忽然,一阵清脆声音“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响了。 拎着米袋的年轻人倏地慌了,他腾出一只手,低头去摸裤袋。 同一时间,抢劫犯仿佛如梦初醒,猛地回头,正好看见他差点暗算成功,怒从心起。 “砰”一声巨响。 第494章 两败俱伤 第494章 两败俱伤 一声枪响。 世界归于死寂。 年轻的工作人员捂住手臂,指间淌出鲜红的血,一滴滴落在雪白的地板上,仿佛雪地里开出的妖艳梅花。 抢劫犯还不解气,扣动扳机,再一声巨响,年轻男生的胸口炸开一个洞,像是抽干了生命的傀儡娃娃,跌落地上。 手上拎的那袋米摔在地上,塑料袋破裂,无数颗米滚落大厅各处,似人质们不由自主的命运。 “啊——” “郑兴宁!” 接连两声枪响,再加上面前倒下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大厅里回荡着一声又一声尖叫。叫声里,有惊恐,有害怕,有压抑,还混杂着其他银行工作人员呼喊伤者的名字…… 人质们无头苍蝇般耸动。 “砰——” 第三声枪响。 这一次,没有伤亡,抢劫犯朝天放了一枪:“闭嘴!” 刹那间,大厅内一片死寂。人质们咬牙克服心头的恐惧,不敢叫出声,生怕成为下一声枪响的牺牲品。 抢劫犯却还不满意,搁在扳机上的手指不断抖动,仿佛克制不住扣下去的冲动。 厉晋远眯了眯眼,暗道一声“糟糕”,他已经杀红了眼。 现在,只需轻微的风吹草动,就能刺激他再次开枪。 “还有谁想找死?”抢劫犯抖了抖手里的枪,迈着局促的小碎步,四处张望,仿佛在质问大厅内的每一个人,然而那双暗沉的眸子漫无焦点,又似自言自语。 “别杀我!” “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求求你,放过我吧!” 起初的一声求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紧随着,求饶的话越来越多,人人都争先恐后,生怕落在了后头会葬送生命。 “蠢货。”林甘蓝拧眉,清丽的面容显出几分凌厉。 这时刻,抢劫犯的心理防线几欲崩溃,最受不得刺激。纷纷扰扰的求饶,不仅不能抚平他的焦躁,反而还会助长他的不安全感,好似孙悟空发怒的时候,唐僧偏在一旁念着紧箍咒。 她沉了沉丹田,想喝令这群人安静点,别再继续刺激抢劫犯。可还是晚了一步,她刚张了张唇,话还没出口,抢劫犯焦躁得又开枪了。 这一次,他似无头苍蝇,压根没瞄准。子弹冲向聚集一团的人群,迸发出一声声惊呼,在惊恐的海洋中擦伤了两人。 随之而来,是更多的惊惧,汇聚成席卷天地的海啸。 世界陡然全乱了套。 人质们终于认识到,抢劫犯疯了。 无论他们如何求饶,如何乖巧,子弹都可能射穿他们的脑袋。空气里的灼烧味道还未完全消散,刺激着他们的感官,纷纷四下逃散。 “闭嘴!回去!”抢劫犯声音嘶哑。 然而人质们发了疯似的逃命,连他的话都听不进去。 他一连开了好几枪,对于开枪的恐惧早就没了,眼看控制不住局势,食指又悄悄压下扳机。林甘蓝和厉晋远对看一眼,大厅里乱窜的人质仿佛是会移动的靶子,再继续开枪,死伤会更多。 两人悄悄接近抢劫犯,正欲一齐扑上去,身后工作间传来徐经理的招呼:“那个……钱都装好了,你还要吗?” 颤颤怯怯的声音,视死如归的表情,显然他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敢在这种时候开口喊住杀红了眼的抢劫犯。 林甘蓝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做好了抢劫犯一旦预备开枪,她就扑上去的准备。谁知,抢劫犯不仅没开枪,反而全身松弛了下来。 大约徐经理的话提醒了他,他站在这里的目的并非杀人,而是求财。 他戒备地瞄着站在一侧的林甘蓝和厉晋远,冲徐经理招手:“拿过来。” 徐经理滚了滚喉结,每一步都迈得极慢,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总算平稳地走到抢劫犯面前,把袋子递了过去。 满满一袋子红彤彤的钱币,极为惹眼。 抢劫犯看得眼热,面具下发出低低的笑声,放松了警惕。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手刚碰到钱袋子,徐经理猛地发力,双手擒住他的肩膀,拖着他倒向了格子间。 一声巨响,两人滚作一团,栽进格子间里。 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但能清晰听见两人扭打在一起那拳拳入肉的声音,渐或撞倒了办公桌上的物品,哗啦啦碎裂一地。 “砰”一声闷响,混合了烧灼的味道,在温暖的工作间内回荡发酵。 林甘蓝愣在原地,遍体生凉。眼前似乎出现了徐经理躺在地板上的样子,连指尖都发颤。 她呆呆地往工作间移动,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拦住了。 “危险,我先过去。”厉晋远拄着拐杖,左腿有些趔趄,先前跟抢劫犯打斗时受伤的脚踝又复发了,此刻正隐隐泛疼。 林甘蓝矮身,眨眼间从他的手臂间钻了过去,反而走在他前面:“我会小心的。” 她虽然没明说,但厉晋远心里很清楚,她担心他的腿脚不便,危险当前才不肯让他去以身冒险。 越接近枪响的格子间,林甘蓝越是放慢了脚步,提防抢劫犯的突然暗算。 猛地,眼前腾起一抹背影,站得笔直。 林甘蓝微微一惊,稳住心神定睛一看,白衬衫搭配黑马甲,不是抢劫犯的一身全黑。 “徐经理?”她轻声试探。 背影颤了颤,慢腾腾转过身,露出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徐经理低头,看着掌心残留的血迹,双目圆睁,盛满了难以置信。 他双腿打颤,声线发抖:“我……我杀人了……” 脑海里警铃大作,林甘蓝快走两步,隔着一张倾斜的办公桌,很轻易便能看见躺在地上的抢劫犯。 抢劫犯睁着无神的双眼,倒映出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影子,单膝屈起,双手耷拉在地板上,黑色的枪支跌落在他手边。黑色的夹克破了个洞,恰是胸口位置,沿着洞口濡湿了一片,隐隐泛出血腥味,像一朵盛开的墨色花朵。 林甘蓝很清楚,那是血。 跨过满地的障碍物,她蹲在抢劫犯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再摸一摸脉搏。迎面撞上厉晋远的眼眸,写满了无声询问,她缓缓摇头。 没救了。 一枪正中心脏,抢劫犯当场宣布死亡。 “死了?” 大厅内,人质们纷纷询问。得到林甘蓝点头的答案,个个脸上浮现笑容,如同过节一般兴高采烈。 林甘蓝冷眼瞧着,心头颇有些不是滋味。 “抢劫犯都死了,赶紧开门放我们出去吧。”有人心急,催促道。 “就是!我受伤了,得赶紧送去医院,哎哟,好痛!” “我快吓死了,虽然抢劫犯死了,可这个地方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不断有人附和,离开这里仿佛成了大家的共同决定。 很快,人群里走出一个彪形大汉,几乎与厉晋远一般高,但膀大腰圆,外套搭在臂间,内搭的t恤绷出富有肌肉感的线条。 他往林甘蓝面前一站,几乎是她的两倍宽,斜着眼睛居高临下瞧她,语气倨傲:“让开。” 林甘蓝蹙眉,很清楚他的下一步便是走进工作间,旋开徐经理位置上控制卷帘门的按钮,把大家都放出去。 “我正在报警,你先等一会儿。” 大汉这才注意到她的手机屏幕上拨出了“110”。 “走开!”他急了,用力拨开林甘蓝,等警察到了,他们就没那么容易走掉了。 他原以为面前这位姑娘清清秀秀,稍一用力就能挪开她,谁知,她的双脚却仿佛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嘿,你这是铁了心跟我对着干,是吧?”大汉撸了袖子,露出手臂上小山包一般饱满的肌肉,有意在林甘蓝面前晃悠。 林甘蓝视他如空气,待电话接通,简截了当向云景镇派出所通报了这起持枪抢劫银行未遂的案件。一听有人吃了豹子胆,胆敢持枪抢劫银行,而且还惹出了人命,警方甚是重视,叮嘱她保护现场,会以最快速度赶到银行。 报完警,林甘蓝没消停,倚着防盗门继续拨打当地的医院急救电话。粗略估计,大厅内共有五六个伤者,其中大部分只是擦伤,最严重的便是挺身而出的郑兴宁,林甘蓝亲眼看见子弹射入他的手臂。 唯一庆幸的是,厉老太太混在人质群中,在抢劫犯胡乱开枪时,伙同郑兴宁的同事,把他拖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避免了抢劫犯的怒火继续往他身上蔓延。 大汉站了片刻,瞧林甘蓝自顾自打电话,一个接一个,就是不理他,顿时火冒三丈。 “小妞儿,找死啊!”他气呼呼去捉林甘蓝,想给她点教训,浑然忘了几分钟之前自己害怕得缩在人群里瑟瑟发抖的模样,也忘记了正是由于有人站了出来,他现在才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话。 “好好说话儿,别对我媳妇动手动脚。”厉晋远伸过来一只手,挡住了大汉,冷声道。 大汉侧目,上下端详了厉晋远片刻,目光在他的左腿上停留了尤其久,笑着嘲讽:“哟,瘸子!” 厉晋远低眉,眼角月光飘向躺在地板上的抢劫犯。 上一个喊他“瘸子”的人,此刻已经没了心跳。 第495章 接管现场 第495章 接管现场 “瘸子就该乖乖待在家里,出来走动真是碍手碍脚。”大汉不屑道。 厉晋远和抢劫犯的那一番争执,大汉看在眼里,但并不觉得多厉害。他甚至腹诽,不过就是扫个腿、打一拳的事儿,若不是他害怕抢劫犯手里的枪,没敢站出来,他一定会比面前这个瘸子做得更好! 说不定他两拳头就把抢劫犯打趴了,哪还用得着银行那位徐经理挺身而出。 想着想着,大汉眼前仿佛浮现出他把抢劫犯揍倒的景象,大厅里的人质们全都蜂拥而上,将他簇拥在中间,俨然视他为救命恩人。 “嘿嘿嘿……”肥胖的大脸绽开一抹油腻的笑容。 “醒醒!要睡觉,回大厅找个地儿去。”林甘蓝联系完医院,抬头就看见了大汉那张肥脸,眼底毫不掩饰得流露出厌恶。 大汉擦了擦嘴角形迹可疑的水渍,寸步不让:“呵,你在说笑话吗?我孔宇就没退让过。我没空跟你们耗,快放我过去,否则,我真不客气了。” 他握紧拳头,往林甘蓝面前挥了挥,几乎占据了她半边脸那么大,充满了威胁意味。 林甘蓝挑了挑柳眉,威胁她? 刚想说“是男人就出手”,衣袖被人拉了拉,厉晋远难得笑了笑,吸引了孔宇的注意:“行啊,那就不客气给我瞧瞧。若是连我一个瘸子都打不过,就别丢人现眼了。” 低沉的声音,似窖藏的醇酒,浓厚而美味。同是男人的孔宇都听愣神了,更别提大厅里的年轻姑娘,对着厉晋远双手捧脸,眼冒星星,简直一张张迷妹脸。 “哇,身高腿长,盘条亮顺,好帅!” “可惜了,是个瘸子!再怎么英俊,也少几分男友力,总觉得安全感不够。” 小姑娘们窃窃私语,以追星的态度评头论足,却不知几米之外的厉晋远耳力惊人,都听见了。 他的动作有一瞬间停滞,余光不由自主飘向林甘蓝。 她会不会也这么想? 伤了腿的他,再不似以前那般厉害。 厉晋远忽然想到,若面对抢劫犯时的他没伤腿,趁他打喷嚏闭眼时的那波突然袭击,就能彻底击倒他了。可惜命运不能由他撰写剧本,凌空出击时脚踝泛起的剧烈疼痛,让他的攻击效果大打折扣,也给了抢劫犯喘息的机会。 如果他那次能一击得中,也就没了后面的枪声不断,没了这些死伤。 眉宇间柠出一个川字,厉晋远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阿远,小心!” 他正出神,忽听耳边响起林甘蓝的惊呼,下意识循着风来的方向躲开。 孔宇趁着他发愣的时候,突然出拳,直冲他的脑门而去。多亏了林甘蓝的惊叫,孔宇的拳头擦着他的鬓发而过,扬起丝丝凉风。 “嘿,小子。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孔宇大言不惭道。 厉晋远的眼眸亮了亮,如同刀刃闪烁寒芒。他长身玉立,左手拄着拐杖,右手背在腰后,淡淡道:“再来。我不还击,免得说我欺负你。” 孔宇眯了眯眼,露出不屑的笑容:“瘸子,耍酷也得看对象。” 说罢,他捏着拳头朝厉晋远冲去,没半点善罢甘休的意思。 他在泰拳班学过几天,摆出那架势,再加上一身健壮的肌肉,对方多半就怂了。靠这招,孔宇多次不战而胜,在居住的小区颇有几分威名。 哼,不信教训不了一个瘸子! 他冷哼一声,扬起的拳头加重了些力道。眼看拳头越来越近了,厉晋远却一点不着急,站得笔直,甚至没拿正眼看他,一派闲庭信步的松散样子。 “呀——” “糟糕!” 围观的姑娘们纷纷捂上了眼睛,不忍看厉晋远那张俊朗的脸被揍个乱七八糟。 厉老太太混在人群里,哼哼两声,一点不担心。她很清楚厉晋远的性子,这点本事就能让他吃亏?搞笑! 厉老太太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悄悄看向林甘蓝,却见她也同自己一样,拢着双臂,面含淡淡笑意,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近了。 拳风迎面扑在厉晋远脸上,下一刻就将挨上他的脸。 电光火石间,他终于动了。 孔宇甚至没看清他怎么动作,只知道面前的目标忽地不见了,再定睛一瞧,他侧身往墙边一贴,刚好让出了空儿。 奈何拳头已经挥出,惯性驱使孔宇朝前扑,然后他悲哀得发现——前面是防盗门。 他突然想到,刚才厉晋远的站位实在是颇有学问,让他完全没注意到背后的防盗门。刚想到这儿,拳头挨着坚硬的防盗门,痛得他“嗷”了一声。 幸亏拳头抵住防盗门,做了一定的缓冲,才没让他的脸直接砸在门上,变成孔宇plus。 孔宇揉了揉痛到握不紧的拳头,又搓了搓冰凉的脸颊,还不服输。 “刚才是你运气好,再来!”这回,孔宇聪明了,先看清楚厉晋远身后是否有墙,然后捏紧了左手,再度冲过去。 “不知死活。”厉晋远勾了勾薄唇,吐出一句。 有了前车之鉴,孔宇这次挥拳的速度变慢了,一旦厉晋远往旁边躲,他能随时变换方向,跟过去。 果然,他接近时,厉晋远轻巧地往侧边一闪。 “哼,这次全在我的算计里,你死定了。”孔宇得意洋洋,挥出的拳头旋即改变方向,追着厉晋远那张俊脸而去,全然没注意到他的脚尖勾了勾椅子,不知不觉间往他面前一送。 孔宇眼看拳头快触到厉晋远的脸了,脚下一绊,身体一个趔趄。跌坠的瞬间,他的衣角挂倒了旁边的办公桌,连带一串办公用品,噼里啪啦都往他身上砸。 那声儿,清脆而杂乱,听得人胆战心寒,仿佛身上也跟着痛。 “哎哟,哎哟喂……”前一刻还意气风发的孔宇,此时躺在一片废墟里叫苦不迭。 “谁还想从这儿过,下场就跟他一样。”厉晋远站在工作间和大厅的连接口,即使拄着拐杖,浑身的威严气势依旧令人不可忽视,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豪气。 孔宇还躺在地上呻吟,简直像个活招牌。其余有些想法的人都低头看了看自己,论体格还不如孔宇,何必去招惹厉晋远这尊杀神,纷纷安安静静地蹲回了角落。 警察和救护车前后脚抵达银行。 先把受伤的民众送去最近的医院进行救治,然后银行四周拉上警戒线,案发现场由警方接管。 云景镇派出所的所长段宇飞,三十多岁,一米七几的个儿,头发和胡子都有些长了,套了一件灰蒙蒙的飞行夹克,显得有些邋遢。 但林甘蓝冷眼瞧着,身为派出所所长,段宇飞还是有点能力。 到了现场,他配合医院救治伤者,然后有条不紊地安排手下给大厅里的普通民众们做笔录。m国枪支管制严格,面临一件持枪抢劫银行致死的案子,还能如此冷静,林甘蓝倒有些佩服他。 交代完任务,段宇飞走过来:“你们俩报的警?” 林甘蓝点头。 “谢了。”段宇飞拍了拍厉晋远的肩,态度轻松如同跟熟人打招呼,“去那边录个口供吧。” “我们要求参与这件案子。”厉晋远扬了扬证件,义正辞严。 “永南基地的人?”段宇飞扬了扬浓眉,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猜不透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到底是人家的地盘,若段宇飞不同意,再找上头要批文会比较麻烦。林甘蓝额想了想,试图说服他:“我们目睹了整件事的发生,可以配合警方。” 段宇飞环视一圈工作间,目光落在颤巍巍的徐经理身上,又看了看地上的黑衣抢劫犯,手一指:“他是谁?” 林甘蓝眨眨眼,透出几分狡黠:“你让我们参与这件案子,我立马就能告诉你。” 段宇飞反问:“我以为,你已经明白我的答案了。” 这回,轮到林甘蓝微怔。 她说,她和厉晋远的加入可以配合警方处理这起案子,段宇飞紧接着便问徐经理是谁,这意思,很明显了嘛——已经同意她和厉晋远的请求了! 第496章 同伙 第496章 同伙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徐经理,仿佛上千瓦的大照灯。 徐经理面色发白,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直咬着嘴唇,三十岁活像十几岁的懵懂少年。 林甘蓝徐徐开口:“徐经理,抢劫犯进来后,丢给他一个布袋,让他把银行的钱装进去。抢劫犯发疯了,他借交接钱袋的时机,扑上去制服了抢劫犯。” 段宇飞脚尖往抢劫犯尸体的方向点了点:“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甘蓝还未开口,徐经理哭丧一张脸,差点哭出声:“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跟他扭打在一起,我压根就没注意到枪没脱手,也不知道那枪……怎么就响了。” 段宇飞目光灼灼,看着他:“这么说,你没开枪,是这枪走火,恰好子弹射进抢劫犯的心脏位置,杀死了他,是吧?” 徐经理依旧沉浸在呆懵的状态里,喃喃道:“什么是走火啊?我只在电视里见过枪,实在不懂这些!总之,就是我们在地上滚着滚着,枪响了,把我吓一跳。我弹开,他就往地上倒去,我摸到他胸口一片鲜血……” 徐经理双手捂面,哭声从指缝间流出:“无论我怎么碰他,他都不动,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吓坏了。 甚至没注意到掌心全是血迹,双手往脸上一捧,鲜血就沾到了脸上,白炽灯光落在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庞,仿佛恐怖片里的变态杀人魔,诡异可怖。 林甘蓝没出言提醒,怕再吓他一次,扯了张纸巾过去:“擦擦脸吧。” 徐经理以为她的意思是让他擦干眼泪,只擦了眼睛一圈,顺带捋了一下脸颊,虽然没擦干净,也只剩下巴一点血迹,没那么恐怖了。 擦完低头看见纸巾上的血迹,白底一片鲜红,薄薄的纸巾吸饱了鲜血,稍稍用力按压,指尖还能按出血水。 徐经理“啊”一声,丢开了纸巾,双手往裤腿上抹,黑色的裤子瞬间添了几条深色印记。他越是想摆脱鲜血,血迹反而越发得如影随形,那手忙脚乱的样儿显得有些可笑。 他踌躇片刻,拉长了一张脸,向段宇飞请求:“警官,我可以去一趟厕所吗?” 段宇飞已经把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点了一个警察,陪他去:“快去快回,还得做笔录。” “好的,我很快就回来。”去厕所的路上,徐经理还在局促地搓揉衣角,好像这样就能把沾染的血迹抹掉。 工作间内只剩了他们仨,段宇飞站起身,凝望着抢劫犯:“抢劫未遂反被杀,这件案子已经很清楚了。” 抢劫犯躺在地上,圆睁着无神的双眼,下颚微微张开,仿佛难以置信。浓墨重彩的面具丢在一侧,林甘蓝猜测,他和徐经理打斗时被弄掉了。 “段所长,你确定已经清楚这件案子的所有内容了?”厉晋远的声音远远地从工作间后门飘来。 “怎么?”段宇飞隐隐透出几分不愉快,“厉先生还有什么可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是有几个问题不明白,想请段所长替我答疑解惑。”厉晋远面容平静,湛黑的眼眸如无风的湖面,隐藏的情绪一丝不透。 段宇飞掸了掸手指:“说说看。” 林甘蓝暗暗替段所长捏了一把汗。她清楚厉晋远的性子,面上越是平静,稍后的爆发越是激烈。 “工作间一共有两道门。抢劫犯闯入时,防盗门紧锁着,暂且不谈。而另一道后门,我刚刚看过了,需要银行工作人员指纹开门,或者从内打开。显然,抢劫犯不是银行的工作人员,他是如何从后门闯入的?” 段宇飞:“这……” “问题二,m国枪支管制一向严格,抢劫犯的枪是从哪儿来的?注意,这不是一把假枪,也没有经过任何改装。” 厉晋远算得上半个枪械专家,他的话自然可信。一连两个问题掷向段所长,问得他丢盔弃甲,讷讷难言。 他的疑问提醒了林甘蓝。 “我也有个疑问,差点忘记说了。”她摸出一个手机,隔了一层纸巾,免得污染了证物,“郑兴宁送去医院前,我拿走了他的手机。” “郑兴宁?” 林甘蓝简短介绍道,“银行的工作人员,他的趁抢劫犯转移了注意力,挺身而出准备砸晕抢劫犯,谁知关键时刻突然来了一通电话。铃声惊动了抢劫犯,发现了他的偷袭,惊慌之下抢劫犯开枪打伤了他的手臂。” “但我查看过郑兴宁的手机,刚刚那个时间点,没有来电信息。” 段宇飞:“那是哪儿来的铃声?” 郑兴宁年纪轻轻,在银行上班工资也不低,用的是时下最流行的苹果手机。苹果手机换铃声比较麻烦,很多用户都使用它自带的铃声,郑兴宁也不例外。 厉晋远慢吞吞走到抢劫犯的尸体旁,正准备蹲下身,已经有人代劳了。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掌往他面前扬了扬,林甘蓝轻快道:“我戴了手套。” 厉晋远眉宇舒展,轻轻一笑。他的左腿还隐隐作痛,于他来说,蹲身成了一个高难度动作,林甘蓝寻了个借口,免得他难堪。 这份苦心,厉晋远明白,心里却翻卷起一丝浪,夹杂了沉重的泥沙,有些苦。 他把裹在掌间的纸巾扯掉,不动声色塞进外套口袋,看她动作利落地搜寻,很快就从抢劫犯身上搜出了一支手机。 如郑兴宁一样的苹果手机。 林甘蓝低头查看一阵:“解谜了,那通电话是打给抢劫犯的。” 再调出设置界面,如他们所料,抢劫犯也使用了苹果手机的自带铃声。 “也就是说,抢劫犯在犯罪途中,有人给他打了电话。而那通电话的时机又恰好,让他发现了意图偷袭的郑兴宁。”段所长总结道。 “你相信这种巧合吗?” 段所长拧眉:“厉先生的意思是,这其中有问题?” 站久了,左腿伤处疼痛不止,林甘蓝注意到他依靠墙壁的小动作,贴心端过去一张椅子。厉晋远坐进椅子,须得仰头看段所长,气势却一分不减,招呼林甘蓝也坐下休息,才慢悠悠地继续。 “段所长不觉得这通电话很蹊跷吗?按理说,施行抢劫这么大的事儿,至少比看电影要紧吧。看电影还知道手机调到静音,怎么抢劫却把铃声开得如此响亮?” “翻阅抢劫犯的手机,里面干干净净,除了两通号码一样的未接来电显示,什么信息也没有。不觉得奇怪吗?” 闻言,段所长颔首:“是挺奇怪。这么说来,压根不是郑兴宁点儿背,而是有人替抢劫犯望风,用手机来电提醒抢劫犯。” 想到此,他神色严峻:“这说明,抢劫犯有同伙!” 第497章 线索断了 第497章 线索断了 厉晋远捻了捻手指,眼底闪过一丝赞赏,能立刻反应出不对劲,顺藤摸瓜想到抢劫犯有同党,这位段所长还算“孺子可教也”。 他敛了眼睑,声音很轻却很坚决:“或许,我们该看看监控视频。” 段所长从善如流地点头:“我让人去调取了,现在应该能看了。” 这间银行规模不大,但正逢年底,人人都想来云镜寺烧香拜佛求个好兆头,连带云景镇也游人如织,银行最近的流水特别多,相应的,也增加了安保措施,银行内到处是监控摄像头。 很快,保安就调出了监控视频。 视频里,银行的工作人员们各自忙碌,明亮的工作间洋溢着温暖平和的气息。有个工作人员拿了工作牌和几份文件,同徐经理打了声招呼。 徐经理叫住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交代了几句。 “这是小于,刚毕业没多久,最近在处理一起企业对接业务。我记得,他当时跟我说准备去那家企业签合同,我就叮嘱了他几句注意事项。”徐经理很快从厕所回来,看见监控视频,稍作解释。 几人继续安静往下看。 小于连连点头,脚步轻快地走到工作间后门——工作人员都从这扇门进出。他拧了把手,推开门走出去半个身子,忽地被推了回来。一只手扶住门,一抹黑色身影强硬挤进了工作间。 “暂停。”厉晋远冷冷出声。 段所长敲了暂停键,将画面定格在这一帧。 厉晋远瞄一眼视频右上角的时间,再看看抢劫犯手机上第一通未接电话的时间,心内了然:“银行有内鬼。” 段所长微惊:“银行里有人是抢劫犯的同伙?” “你看,抢劫犯收到的第一通未接来电,显示的时间恰在小于开门前几十秒。这意味着,有人为抢劫犯通风报信,告知他什么时候工作间的门会从内打开,抢劫犯便可早做准备,待门一开,猝不及防挤进去。” “只有银行内部的人,才会知道得这么准确。” 段所长听得直点头,看向徐经理的眼神讳莫如深。 “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晓得。”徐经理连连摆手,也替同事们辩解,“银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在这儿,没看见谁打电话啊!” 厉晋远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瞧他,简直不想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还是林甘蓝瞧不过眼,替他答疑解惑:“设置成快捷拨打,把手机藏在暗处就可以拨出去了。作为抢劫犯的同伙,他们应该早就约定好了,譬如响两声挂掉就代表有人要出去了,持续不断地长响就代表危险,诸如此类。” 徐经理听得一愣一愣,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瞧他那傻乎乎的样儿,可笑得简直有几分可爱,林甘蓝指着屏幕,干脆说得更明白些:“比如,郑兴宁当时正在找资料,一只手藏在资料堆里,摄像头根本拍不到,那么有可能手机藏在资料堆里,拨出了那个电话。再比如你,当时双手插兜里,也可能把手机放进裤兜,悄悄拨出电话的同时也不会被摄像头拍到。” 闻言,徐经理吓得立马把插在兜里的双手抽了出来,脱口而出:“岂不是整个银行的人都有可能是抢劫犯的同伙?” 林甘蓝细细看了一遍小于出门前的视频,由于摄像头的角度问题,银行的工作人员们几乎都没被拍全两只手,认真道:“没错。” 厉晋远轻咳两声,深深地瞄了她一眼,低声埋怨:“说太多了。” 他的声音很轻,林甘蓝还是听见了,摸摸后脑勺,她没泄露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内容吧?回头,却见厉晋远的脸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淡淡的,不显眼。 哟,是吃醋呢! “徐经理,召集所有银行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段宇飞下令。 除了受伤送去医院的郑兴宁,云景镇分行统共还有五个员工,以及两个保安。很快,就在许经理的指挥下排成一列。 段宇飞一一扫视,冷声道:“麻烦你们配合一下,把手机交出来。” “凭什么啊?”有人不满,出言不逊。 徐经理头一个上交了手机,劝道:“警方推测抢劫犯有个同伙,可能是咱们银行内部的人,想找证据。大家都配合点儿。” 他这么一说,同事们更急了。 “什么?警方怀疑我们是抢劫犯的同伙?有没有搞错,刚才若不是我运气好,躲得快,吃子弹儿的就该是我了!” “什么证据都没有,还指望着从我们身上找证据,这一届的警方不行啊!” “我的手机,属于我的个人隐私,你们没证据怀疑我是抢劫犯的同伙,凭什么看我的手机?” 你一言我一语,工作间内吵翻了天。 段所长挠了挠头,感受着银行的充足暖气,居然出了一头汗。统共只七个人,四男三女,却仿佛有几百只鸭子围绕他身边“嘎嘎”乱叫。 “啪”一声闷响,厉晋远往桌上摔了一双手铐。白炽灯落在手铐上,反射出森寒的冷光,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段所长正好奇他的手铐从哪儿来,伸手一摸腰间,空空荡荡,立刻明白了。 厉晋远坐在椅子里,脊背挺得笔直,比面前站着的一排人更有气势。银行的工作人员瞧他穿得休闲,却气势凌人,暗地里纷纷猜测他的身份。 “不想交出手机,行啊,那都是嫌疑人,一齐进监狱待够四十八小时,没证据再放你们出来。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监狱里可不是什么舒服地方,想吃得好,睡得好,做梦!”厉晋远说得轻描淡写,可他通身的气势令人信服不已。 林甘蓝还添乱地补充了一句:“你们长得还不错,进去监狱小心捡肥皂。” 几个工作人员虽然态度跋扈了些,但都是普通人,对监狱的所有想想都来自于电影,一下子就怂了,心不甘情不愿交出手机。 数部手机整齐排在桌子上,段所长拨出了抢劫犯手机上那个没备注的未接号码。空气仿佛凝固在此刻,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好奇谁的手机会响。 然而段所长侧耳听了片刻,面前哪一部手机都没响。 他神色有些颓废:“提示关机了。” 厉晋远不相信,紧皱眉头,不相信他的推论出错了。他低声喃喃:“不对,他的同伙一定是银行里的人。” 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连银行的暖气都比下去了。徐经理咽了咽口水,才敢小声反驳:“可事实摆在面前,我们的手机都没问题啊。” 段所长避开他们,往通讯公司去了个电话,聊了几分钟后,回到原位。 “我问过通讯公司了。出现在抢劫犯手机里的那个号码,没有实名登记过,而且发给我的记录上显示,一共就拨了两次。” “如你们所见,就是出现在抢劫犯手机上的这两次。” 线索到手机号码这儿,似乎就断了。 厉晋远陷入了沉思,薄唇紧抿,无形中增加了许多压力。工作间似乎成了风眼中心,看似平静,其实埋藏着汹涌的风暴。 一片沉寂中,厉老太太溜达进工作间,轻松自在地同大家摆手打招呼。 “老太太,你……”段所长刚想问她有什么事,就见厉老太太大喇喇走向厉晋远,不禁佩服她的勇气——挑了个一群人里最硬的刺头儿。 不仅如此,厉老太太径直拍了拍厉晋远的肩:“起开,让我坐会儿。” 大家都以为厉晋远会暴怒,甚至做好了破釜沉舟上去劝的准备,谁知下一刻,他们跌掉了眼珠子。 厉晋远几不可闻地叹一声,居然乖乖起身,让出了工作间内仅存的一张完好椅子。 “您来干嘛?”他的语气里有几分无奈。 “我做完笔录了,过来看看你们都忙什么。”刚说完,厉老太太皱巴着脸咳嗽了好几声,抱怨道,“大厅的暖气不够劲啊,冷死我了,哎哟,在大厅待了那么久,鼻子都塞住了。” 说着,又打了两个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子:“难受死了。” 厉晋远转过脸,直直地看着厉老太太,看得一脸莫名其妙,忽然拉住林甘蓝:“还记得那个抢劫犯吗?打喷嚏!” 他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林甘蓝精准地找到了关键点,欣喜道:“喷瓶?” 她记得,那个抢劫犯似乎也感冒了,不住地打喷嚏,中途还掏出了一个随身喷瓶,可喷瓶里好像没药了。他摁压了好几次,最后把空的喷瓶丢回了外套口袋,去徐经理的抽屉里找了一瓶药剂。 等等,她好像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第498章 铁证如山 第498章 铁证如山 段宇飞很好说话,林甘蓝开口要求再看一遍监控视频,他没二话就同意了。 林甘蓝睁大了眼睛,看得极为认真,从开头看到结尾,绽开一抹笑容:“我知道谁是抢劫犯的同伙了。” “谁?”大家异口同声,都很好奇埋伏在银行里的内鬼会是谁。 她和厉晋远对视一眼,知道彼此的答案一致,更添了几分底气,纤细的手往前一指:“徐经理,你就是抢劫犯的同伙。” 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眼神里夹杂了数不清的惊惧、怀疑和难以置信。 “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呢!抢劫犯滥杀无辜,可是我挺身而出制服的,我怎么会是他的同伙呢!”徐经理连连摆手,委屈巴巴地辩解。 同事们也纷纷为他说话。 “从来没看见徐经理和这个人来往过,怎么可能是一伙的。” “警官,你可调查清楚啊!徐经理从大学毕业就在银行工作了,对这间银行是有感情的!” “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这么张口乱说,你们就这么当警察的?” 听得段所长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脑子里回荡着无数只苍蝇飞舞般的“嗡嗡”声。他抚了抚额,察觉林甘蓝拍了拍他的肩,沉痛道:“少年,再接再厉!” 少年? 久违的称呼,让段所长稍稍一愣。看着面前那张清丽光洁的脸庞,不禁陷入了迷惘,看上去林甘蓝可比他年轻多了,就像个大学毕业生。 不,不对。普通的大学毕业生可没这么淡定,陷入质疑的包围圈,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她不慌不怕,反而笑眼弯弯,等着厉晋远挺身而出。 “你们给过我们呈现证据的时间吗?”一句话,堵住了所有的质疑。 厉晋远摆摆手,冷笑:“不过,随你们怎么质疑,都无所谓。反正你们的话也动摇不了真相。” 真相是什么? “真相就是,徐经理的确是那个隐藏在银行里的同伙!是他,趁小于出门前,双手插进裤兜里拨了一通电话给抢劫犯,通知他进门;是他,在郑兴宁偷袭抢劫犯时,通过电话提醒抢劫犯。” 林甘蓝的手指纤细,润白如葱,然而指向徐经理却分外有力。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似乎燃烧着一团火焰。 徐经理惊得身形微颤,三十岁的大男人几乎哭出来:“我真的不是抢劫犯的同伙!到底要我怎么做,你们才肯相信我?” 林甘蓝缓步逼近,掷地有声:“抢劫犯进入工作间,从没见你打开过抽屉,可他中途发病,却知道去你的抽屉找药。试问,如果不是以前就认识,他怎么知道你的抽屉里有什么药?” “我……也许他以前曾经来银行办理业务,曾经见我从抽屉里取过药。”徐经理面色发白,着急忙慌地解释,“这种喷剂,大街小巷都可以买到,很多患了鼻炎或者鼻子不舒服的人都会使用,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你们不能因为这个,就给我定罪啊!” 段所长一直低头看手机,闻言,抬起头:“已经查明抢劫犯的身份了。江炎,外地人,去年来江州,暂住在江州主城区某小区,有一份送外卖的工作,月前辞掉了。我想,他应该没什么理由,也没那份闲工夫来云景镇的银行办理业务,顺便看见徐经理的抽屉里有什么。” 显然,段所长也觉得他的理由站不住脚。 徐经理嗫嚅半晌,索性破罐子破摔,赌气似的讲:“反正我不认识他,也没当劳什子抢劫犯的同伙!你们真想抓我,那就拿出证据来!” 证据? 林甘蓝微微一愣,突然变了脸色。 段所长见了,关切道:“林小姐想到什么了?” 林甘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演技太好了!表现出很害怕的样子,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再顺势提出去厕所的请求。一旦进了厕所,他就能顺着马桶冲掉手机卡!” 段所长猛地回神:“联系抢劫犯的那张手机卡?” 林甘蓝点头,语气幽深,目光随之往徐经理脸上飘去:“我们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他的陷阱。” “我不知道什么手机卡。我只知道,警察不能没有证据就随便抓人。”徐经理倚着办公桌,一条腿搭在桌角晃晃悠悠,颇有几分事不关己的架势,哪里还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林甘蓝握了握拳头,面容平静,其实气极了,还有些懊恼自己的松懈。 厉晋远忽然站了出来:“你要证据?有的。” 闻言,徐经理抬头,却见厉晋远说得极为认真。 他更慌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仿佛一只被追赶的小兔子,软弱无力。 厉晋远套了一层薄膜手套,拎着两个药剂喷瓶,掂了掂,把左手的喷瓶放回了桌上。 “那一瓶是原本放在你抽屉里的,被抢劫犯用过,上面应该有你们俩的指纹。” 徐经理绷紧了脸,语气硬邦邦:“那又怎么样?” “关键的是这一瓶,抢劫犯从口袋里掏出的空瓶。” 徐经理似乎想起了什么,瞳仁微微放大,手指悄悄绞住了衣角。 “我注意到,江炎中途掏出这个空瓶时,一直以为里面还有药剂,喷了好几次,才意识到这是个空瓶。他为什么会那么笃定?” 厉晋远观察着徐经理的神色,轻笑道:“徐经理,你说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徐经理的笑容越发勉强。 厉晋远冷哼一声,语气忽而凌厉:“你当然知道。因为抢劫犯手里那个空掉的喷瓶,是你的!” “怎……怎么可能!”徐经理语气弱弱,脸色苍白如纸,再没了之前的淡定。 “你和他都使用同样的喷瓶药剂,很容易就会弄混吧。他拿错了你的空瓶,却不自知,直到用时才发觉。那么,这只空瓶上应该会有你的指纹。” “不……没有……”徐经理挣扎,抵死不认。 林甘蓝盈盈一笑,扎头发的动作为干净利落,颇有都市白领丽人的范儿:“徐经理放心,警方不会误会任何一个好人,却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我替你化验这只空瓶,看看是否如他说的那样,上面留有你的指纹。” 她走出工作间,回眸一笑:“对了,忘了介绍自己,去年我还是江州警局的法医,化验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徐经理这回,是真的要哭了。 段所长牵头,林甘蓝很轻易就使用到了化验器材,一番简单化验,得出结论。“没错,这只空瓶上有两种指纹,刚好与死者江炎和徐经理的指纹都吻合。” 厉晋远步步紧逼,把徐经理逼到了角落,厉声质问:“徐经理,你说和抢劫犯并不认识,那他放在口袋里的药瓶怎么会有你的指纹?” 徐经理贴着墙壁,整个人几乎瘫软成一滩泥,眼神慌张而躲闪,嘴里重复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徐经理,装傻救不了你。”厉晋远轻启薄唇,短短几个字,却仿佛定了徐经理的生死。 铁证如山,彻底撕下了徐经理脸上的虚假面具。 第499章 杀人灭口 第499章 杀人灭口 徐经理蹲下身,双手捂住头,脸埋在双膝间,传出低低的啜泣声。 “我……的确认识他,江炎。” 他从指缝间打量躺在地上的尸体,面露不忍:“我跟他都混迹江州的本地论坛,聊过几回,发现彼此投机,就动了见面的念头。见面之后,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点,都有鼻炎,都生活不如意,都有些愤青思想……关系就更加密切了。” “每次我轮休回江州,都会跟他见面。算起来,我们只来往了半年多,但俨然已经是认识很多年的铁哥们儿。” 他们每次都在江州主城区见面,在抢劫之前,江炎甚至从未到过云景镇,所以银行里的人从没见过江炎。 那段时间,算是徐经理和江炎的“蜜月期”,回忆起来,徐经理脸上都会不自觉带上几分笑意。 可目光触及江炎渐渐冷却的尸体,那抹笑意瞬间消失。徐经理深深垂下头,耷拉眼睑,表情沉痛。 “不久前,银行有个名额,可以调回主城区。我从大学毕业就进了这家云景镇分行,一直待了足足七年没挪过窝,可我的家人朋友都在江州,天知道我多想调回去。以前错失了好几次机会,这回,我是在必得。” 徐经理笑容苦涩,低声似哀求:“我为这家银行奉献了最美好的七年青春,就算论资排辈,也该轮到我了,可……” 他顺着墙壁滑到地上,不顾地板冰凉,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良久无语。 小于出声安慰:“徐哥,这回确实运气不好,刚好碰上李姐怀孕,只好把她调回江州主城区。不过上头向你承诺了,下次调职的机会一定属于你,你再等等,很快就能调回去了呀。” 他说的轻快,却激起了徐经理心底的愤懑。 “承诺?你知道这种承诺我都听过多少遍了吗?我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可每次机会来临,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遗漏我!女朋友因为长期分隔异地,只能周末见一次面而提出分手;外婆急病去世,也因为我待在这个偏僻的鬼地方而没能赶上见她最后一面!下次,下次,老是跟我说下次,可我已经三十岁了,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每年一次的调职机会?” 徐经理喉间发出古怪的笑声,似嘲讽,又像认命般的无奈,眼神漫无焦点,环视着屋子里数张或陌生或熟悉的脸,怔怔道:“不能调职,一开始就告诉我啊,为什么要给我不能兑现的承诺,害我傻乎乎地等着,一年又一年地耗下去。” 看着他癫狂的模样,林甘蓝也不禁心生戚戚然。她懂那种感觉,上司一句轻飘飘的承诺,于徐经理,却成了救命的稻草。越是一年一年耗下去,他越是难以抽身离开,总想着已经在这份工作上耗了这么多年,总得盼到调职才算不亏吧。 这是典型的赌徒心理,输的越多,赌瘾反而越大,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能翻本。 一圈听众里,唯有厉晋远心志坚定,依旧是冷冷的低沉嗓音:“所以,你为了报复银行,就策划了这起持枪抢劫?让银行付出代价,也置无辜群众的生命于危险?” 他的声音仿佛清冽的薄荷水,唤醒林甘蓝昏沉的头脑。她心头一凛,即使银行不对,他可以有很多方法应对,甚至去仲裁机构起诉。但这不能开脱他犯罪的理由。 徐经理淡笑:“你错了。策划抢劫的,不是我,是江炎。他很早就进入社会做工,可是没学历,越发艰难。在江州一年,换了三四份工作,送外卖干了五个月,已经是他最长的工作经历了。我也以为他会安稳下来,谁知某天下雨,他送餐迟了,遭到投诉,一怒之下就辞职了。游荡了一个月,没钱赚,日子更艰难,他主动提出和我干一票大的。” 这一票“大的”,便是抢劫徐经理上班的这间银行。 想到这次失败的抢劫,徐经理眼底闪过一丝愤恨,颇为自己抱不平:“我根本就没做什么,不过是替他报个信,望个风。结果他呢,前一天晚上还去河边吃烧烤,导致感冒,加重了鼻炎。早上跟我见面的时候,傻不拉几错手拿混了我的喷瓶,导致破绽百出,现在他死了,我却得承担所有的后果。” 说着说着,徐经理甚至想踩他几脚。后来想到,江炎已经是个死人了,顿时消了气,苦兮兮看向段所长:“警官,都怪我一念之差,我知道错了。我们原本商量好了,拿了钱就走,绝不会开枪伤害任何人,结果他还是发疯开了枪。那一刻,我就深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再不满,也不应该连累无辜的人陷入危险,所以我才挺身而出,背叛了江炎。” “我本来是想扑倒他,夺过他的枪。没想到他很快反应过来,发现是我,更加怒不可遏。扭打中枪……就走火了。” 徐经理仰起脸,眼眶有一丝湿润:“警官,我家里还有年老的父母需要照顾,扑倒江炎也算是将功折罪,能不能……轻判我啊?” 一阵清脆的掌声,林甘蓝抢在段所长之前,笑道:“徐经理,你的演技真好。” 徐经理惶恐:“演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甘蓝没耐性跟他绕圈子,直截了当:“行了,咱们开门见山吧。江炎根本不是死于枪支走火,而是死在你射出的子弹。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被郑兴宁打乱了计划,一下子就慌了,胡乱开枪。你意识到事情失控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解决掉江炎,让他永远无法开口,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你和他曾经共同拥有过的秘密,就不会有人知道抢劫犯还有个同伙,就是你!” “没有!我没有开枪!有本事拿出证据来!”徐经理叫嚣三连。 林甘蓝微微摇头,这个徐经理真是不长记性,不知道什么叫作“要锤得锤”吗?前两次才被厉晋远打了脸,这会儿又送脸下乡,让她打。 唉,既然人家都把脸伸过来了,她就勉为其难地打一打吧。 林甘蓝手上还戴着手套,举起了案发现场那把枪:“刚才化验喷瓶的时候,我顺手也检测了一下这把枪。这把枪的扳机上,没有提取到你的指纹。” “哈,我就说嘛,你们没证据证明我开枪啊!”徐经理大喜过望。 林甘蓝白他一眼:“我话还没说完,你能尊重我一点儿,等我说完再叫唤吗?这把枪的扳机上没有你的指纹,可也检测不到江炎的指纹。但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江炎曾经扣动扳机向人群开了三四枪,扳机上怎么会没有他的指纹呢?” “只有一个原因,扳机上的指纹被人擦掉了。” 林甘蓝笑容狡黠,下颔微点:“徐经理,你说擦掉指纹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擦掉指纹?” 徐经理已经完全慌了,妄图轻判的想法落空,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知道……” 段所长:“警方赶到之前,只有两个人有机会接触到这把枪。一个是死掉的抢劫犯江炎,死人可以排除了,那么就只剩下另一位,徐经理。” “至于擦掉指纹的目的,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指纹,徐经理,我说的对吗?” 徐经理迷茫地摇头:“无论你们问多少遍,我依旧是那个答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疑罪从无。” “没证据,只靠脑子里臆测的推论,是没办法破案的,大侦探们。” 第500章 好消息 第500章 好消息 徐经理破罐子破摔,索性否认到底。 无论他有多大的嫌疑,只要没证据,怀疑永远是怀疑,不会累加他的罪行。 浓重的低气压笼罩派出所,一并跟来的同事们也纷纷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徐经理,视他如潜伏的野兽,生怕下一刻他就会一跃而起,啃噬他们的血肉。 暂且将徐经理留在审讯室,段所长声音低沉:“没有他开枪的证据,暂且只能以参与持枪抢劫的罪名逮捕他。不过,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定会找到证据。” 林甘蓝提醒道:“江炎手里那支枪,从而何来,我想也是一个值得查的问题。” 虽然没找到相关证据,但她认定那支枪恐怕也和徐经理脱不开关系。甚至,他的那番自白根本就是半真半假,其实主动提出并策划抢劫的那个人,很可能不是江炎,而是徐经理。 在整件事情中,江炎未免显得太被动了,若是他策划了整个计划,郑兴宁的出现只不过稍微搅乱节奏,也不至于让他慌乱到朝大厅胡乱开枪。 而徐经理,三番五次编造假话戏弄他们,甚至身为抢劫犯的同伙,还能在警方面前镇定自若,良好的心理素质使他更像个主导者,而不是单单听从指令的随从。 段所长郑重点头:“枪支这一点,我们会好好查下去。事实上,我怀疑枪支是徐经理偷换出来的。” 银行护送押钞车的安保配备了真枪,但大多起威慑作用,在枪支管制十分严格的m国,几乎很难遇到开枪的机会。而徐经理作为分行的一把手,有机会接触到真枪,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一把假枪偷换。只要那把假枪做工精良一些,很长时间都不会被发现。 反观抢劫犯江炎,他只有高中学历,一直做些社会底层的工作,查遍他的人生轨迹,也没发现有什么机会可以接触到真枪。 林甘蓝听得直点头,又加深了几分肯定,徐经理才是那个主导一切的策划者:“这个徐经理,十句话里有九句不可信,是得好好查查他!” 他犯下累累罪行,却全推给了永远闭上嘴巴的江炎,只承担其中一小部分罪名,林甘蓝实在看不过眼。 瞧她气鼓鼓的样儿,白皙柔嫩的脸颊微微膨起,添了几分少女的活泼,倒是少见。 厉晋远不自觉舒展了眉宇,从沉思中走出来:“其实,我们也不一定没证据。” 根据厉晋远的指点,段所长很快便让留在银行的手下送来了证物。 “你说的证物,就是这部电话?”林甘蓝拧着细眉,费劲回忆。这部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白色座机,好像摆在某个格子间的桌上,她扫了一眼,并未多加注意。 厉晋远端详着电话机,徐徐开口:“现在都流行手机,很多人家都不再使用座机电话了,你恐怕都不知道,电话机还有录音的作用。” “哎?”林甘蓝已经好几年没跟电话机打交道了,确实不知道。 “这部电话机之前摆在桌子上,徐经理和江炎打斗的时候,拉扯到了电话线,把它带倒在地。之前看监控视频的时候,我注意到它这个灯亮着。” 厉晋远指着电话机上的一个小灯,耐心向她介绍:“我以前用过差不多款式的电话机,这个灯亮起,代表正在录音。” 林甘蓝一头雾水,就算这部电话机录下了徐经理和江炎的打斗过程,也没什么用啊。徐经理不会傻到直接告诉江炎,要杀了他。 厉晋远鼓捣了一阵,将预存的录音放了出来。 桌椅互相撞击的声音,拳头入肉的声音,衣服摩擦地板的声音……此起彼伏。 伴随一声细细的“咔嚓”,厉晋远机警地摁下了暂停,看向林甘蓝和段所长:“有没有听见刚才那一声小小的‘咔嚓’。” 林甘蓝用力点头,恍然大悟:“那是徐经理扣动扳机的声音。” 再回到审讯室,徐经理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回来了?想吓唬我吗?没用的,我又不是吓大的。” “吓唬你?我可没那么多空闲。”厉晋远重放一遍录音,把证据往徐经理面前一摆,他就崩溃了。 徐经理眼眸无光,笑容苦涩:“不是你们有多厉害,是我运气不好,才会留下这么多破绽。” 厉晋远沉声道:“不,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无论你花了多少工夫掩饰罪行,证据是不会说谎的。” 林甘蓝环抱双臂,冷冷地看着他:“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其实,要想验证到底是枪支走火,还是你主动开枪,交给专业机构进行检验就知道了,一点都不难,只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徐经理沮丧极了,他大约没想到自己绞尽脑汁策划的抢劫案,不仅没成功,而且立马就被警方破案了。他引以为豪的设计,落在警方的专业人士眼里,不过是小儿过家家,遮掩得有些可笑。 段所长一锤定音:“现在,该你为犯下的罪行买单了。” 抢劫、枪支、杀人……三宗罪合在一块儿,徐经理的下半生几乎没指望了。 派出所门口,段所长诚心道谢:“多亏你们相助,才能这么快将罪犯绳之以法。” 林甘蓝笑盈盈推辞:“就算没有我们,多花些时间,凭段所长的能力也能将这件案子调查得清清楚楚。” 段所长难得露出些年青人的样子,朗声笑道:“话虽如此,能早些抓到罪犯总归是好的,我巴不得把所有的罪犯都关进监狱里,好好反省,也杀鸡儆猴,警告那些有不轨心思的人,歇了那点坏心思。” 段所长说得义愤填膺,林甘蓝笑嘻嘻腹诽,没看出来,他还是个愤青。 三人寒暄了几句,正欲告辞,忽然看见派出所的院坝里聚了一小撮人。定睛一看,是徐经理的银行同事。 察觉他们的目光,那堆银行工作人员们互相推搡,最后把小于推了出来。 小于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我想代表同事们,跟你们说声对不起。之前是我们太相信徐经理,误会了你们,对你们出言不逊,希望……希望你们能原谅我们的有眼无珠。” 林甘蓝失笑,原来是这点芝麻大的小事儿。 虽然她岁数不大,可经历的诋毁却不少,更何况,于这班银行职员来说,她只是一介陌生人,徐经理同他们在一个屋子里工作了那么久,更相信徐经理也正常。 打发走银行的工作人员,林甘蓝摸了摸肚子,咕咕直叫。捕捉到厉晋远看过来的目光,她吐吐舌头,俏皮道:“一大早陪你妈咪出门,又惊又险地忙活了大半天,肚子都饿了。咦,老太太呢?” “那儿!她都等得不耐烦了!”厉晋远眼力出众,信手一指,派出所马路边停了一辆黑色奔驰,正是厉家的车。 厉老太太摇下车窗,露出半颗脑袋,冲他们招手:“走啦!” 上了车,厉老太太立刻吩咐司机往家开:“出门烧香拜佛都能遇到持枪抢劫,还死了个人,真晦气。看来,这云景镇跟咱们家八字不合,以后还是别来云镜寺,去别的寺庙吧,反正祈福的心够诚,在哪儿烧香拜佛,菩萨都能感受到。” 厉晋远和林甘蓝都不是迷信的人,互相安慰长辈开心就好,随她去。 回到厉家,摆满了一桌热气腾腾的精致菜肴。 厉司令放下报纸,有些惊讶:“不是去云镜寺烧香拜佛了吗?还以为你会在外面吃饭,怎么突然来个电话,让家里准备饭菜。” 瞧厉老太太怒气冲冲的样儿,厉司令放软了声音,关切道:“谁惹你生气了?还是丢了钱包?” “你都不知道我们这趟出门有多倒霉,居然遇到持枪抢劫,还打死了个人!”厉老太太连饭都顾不上吃,拉着厉司令喋喋不休地聊开了。 听完来龙去脉,厉司令也惊讶不已。 厉老太太叮叮咚咚跑到饭厅,把刨饭的两个人拉过来,一手一个:“多亏了咱们家蓝蓝和小三,他俩出马,立刻就识破罪犯的诡计!” 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儿。 林甘蓝扶额,老太太实在有趣,情绪如同浮在天空的云,瞬息万变。片刻前,还气呼呼的;这会儿,已经笑嘻嘻夸起她和厉晋远了。 相伴几十年,厉司令已经见惯不怪了,难得露出欢快气息:“我还有个好消息,说了,你会更高兴。” “什么消息?快讲。” “晋行之前忙一个收购案,在国外奔波了好些日子,上午来了电话,说今晚回江州。” “这算什么好消息?这小子,在外面浪了这么久,连电话都少给家里打,居然还知道回家,哼!”话虽这么说,厉老太太立马追问厉晋行的落地时间,还是泄露了一丝欢愉。 “他说,不用接机,让我们晚上九点去杏香园酒楼,介绍一位朋友给我们认识。” “朋友?他有没有说是男的,还是女的?” “没说。” “你也没问?”厉老太太扑上去,掀起个抱枕就往厉司令脸上砸,埋怨道。 一旁,林甘蓝碰了碰厉晋远的手臂:“你说,大哥介绍的那位朋友,会不会是苏棠啊?” 她给苏棠发了条微信询问,却良久没收到回复。 看来,只有晚上赴宴才知道答案了。 第501章 再见面 第501章 再见面 杏香园酒楼位于军区大院附近,很近,走路十分钟。 厉晋行早早预订了包间,林甘蓝跟随厉家人来到酒楼,立刻就被领到了预订的包间。厉晋行还没到,厉家人坐着喝茶休息。 刚坐了两分钟,林甘蓝忽然收到一条微信。 苏棠:“快出来。” 没头没脑,林甘蓝看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起身借口去厕所,悄无声息走出包间。 刚关上包间的门,侧边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定睛一看,是苏棠。 被她拖到走廊尽头,林甘蓝才看清楚,今日的苏棠一改往日的酷炫风格,穿了一件修身的松石绿旗袍,臂间搭了一件米色的羊毛大衣。黑发披肩,发尾微卷,行走间银色的流苏耳环在黑发间摇曳,仿佛静静盛开在黑夜的昙花,温柔极了。 林甘蓝探手去摸她的额头,忍俊不禁:“苏棠,你没发烧吧?怎么穿成这样?” 苏棠难得有些紧张,借着走廊的昏黄灯光,让她看个清楚:“很丑,是吧?” “不丑,不丑。”林甘蓝连忙否认,平心而论,“挺好看的,就是太温柔了些,实在不像你以前的风格。” 苏棠露出几分沮丧,手里拎的链条小方包晃荡凶猛,林甘蓝都疑心会被甩坏了。 她懊恼地低嚎一声,埋怨的话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都怪厉晋行!消失了快一个月不见人影,连信息都没几条,上午突然给我个电话,让我今晚跟他爸妈一块儿吃个饭。见家长啊,这么重要的事情,哪有搞突然袭击的!” “厉家也是今天上午才接到大哥的消息。”仔细想来,这么急促实在不像厉晋行以往的沉稳作风。 “大哥?哎哟,还没嫁进厉家,就改了称呼?”苏棠冲她挤挤眼睛,“那是不是也该改口叫我大嫂啊?” “行啊,你表态什么时候嫁给厉晋行,我立马就改口叫你一声‘大嫂’。”林甘蓝不甘示弱,心头那点隐隐约约的不安,也被苏棠的打趣冲散了。 没说几句,苏棠又开始抱怨:“厉晋行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好像对这次见面特别看重,连发了好几条信息叮嘱我,甚至还给我转发了一个帖子,标题是‘见家长最佳穿戴搭配集合’。我看呐,他今天发的消息,比这一个月给我发的消息加起来都多。” 林甘蓝挽着她的手,笑道:“他看重你,才想让他的家人都喜欢你啊,笨!” “我才不在乎呢!不是还有你么,我的好姐妹已经打入厉家内部了,记得在厉家二老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不过,老太太肯定很喜欢你,相信我。”林甘蓝和厉老太太相处久了,也了解她的喜好,苏棠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反而容易讨她欢心。 “会吗?”苏棠揉了揉眉心,“都怪厉晋行今天在我耳边说了无数次,想我表现得温柔贤淑一些,他那么在乎这次会面,反而给我很大压力。” 林甘蓝微微有些惊讶,厉晋行一向是个颇有主意的人,尤其是感情事,不像那么看重家人看法的样子,否则他也不会在厉老太太的念叨中单身这么多年。但他这次安排苏棠同厉家人见面,却显得有些过分急迫。 但她只是略想了想,便抛开了。单身多年的老男人,奇葩如钢铁直男,可能受到什么刺激,突然改变了想法,特别想组成家庭。 林甘蓝轻顺苏棠的肩背,轻声安慰:“依我说,老太太就喜欢你这种性子,噼里啪啦,跟小炮仗似的。” 听得苏棠喜上眉梢:“真的?” 姐妹俩正聊得火热,厉晋行拎着行李箱走上楼梯,一眼就看见了走廊尽头的她们,好奇道:“怎么站在外面,不进去?” “厉晋行!”苏棠绽开明亮的笑容,奔进了他的怀里。 一双璧人热情拥吻,看得林甘蓝脸红心跳。啧啧,少儿不宜! “看什么?”清冽的嗓音响在耳畔,林甘蓝闻声回头,红唇立刻被吻住。 周围的空气全都燥热起来,温度瞬间升高,林甘蓝热得有些透不过气,唯有那双微凉的薄唇是她的解药。 回到包间。 两兄弟相视一笑,互相对刚才发生在走廊的旖旎情事保密。 厉晋行放下行李箱,清了清嗓子,在宴席开始前,郑重地向厉家二老介绍:“爸妈,这是我的女朋友苏棠。” 苏棠倚在他身侧,松石绿对襟绣缠花枝旗袍衬得她肤白娇嫩,齐肩短发如云般抖落,绯红的脸颊半遮半掩,灯光下,显出无限温柔。 厉老太太端详片刻,脱口而出:“我记得你!你是蓝蓝的好朋友。” “老太太好记性。我跟蓝蓝是好多年的姐妹了。”苏棠浮起甜甜的笑,尽量让自己显得极具亲和力。 一听是林甘蓝的好朋友,厉老太太热情极了,盘问了几句她和厉晋行的感情问题,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棠棠,你和晋行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苏棠:“啊,还没计划。” “你们都老大不小了,既然认定对方是命定之人,就结了吧。棠棠,你喜欢孩子吧?什么时候跟晋行要孩子啊?” 苏棠:“……” 苏棠脸颊似火烧,敷衍了两句,埋头吃菜。没想到老太太的画风如此奔放,她打定主意少说话,少犯错。 厉老太太转移枪口,瞄准了厉晋行:“老大,你得主动点。看棠棠家人什么时候有空,咱们约着见个面吧。” “跟我的家人见面?”闻言,苏棠石化。刚夹到手的小白菜也“啪”地掉回了碗里。 厉老太太沉浸在抱孙的美好幻想里,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讲:“既然打算结婚,怎么也得跟你的爸妈商量一下,有什么要求,咱们尽量满足。” 酒楼包间里暖气充足,但苏棠的手脚却有些发冷,没敢直视老太太,低声敷衍道:“我爸妈都挺忙,也不在m国。” 厉老太太有些惋惜:“那他们得空的时候再安排吧,总得见上一面,表表我们的心意。”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除了苏棠。 林甘蓝注意到,从厉老太太提起同家人见面一事后,她的情绪就变得低落,虽然席间仍然保持着礼貌,但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宴席结束,她仿佛大大松了一口气。 杏香园距离军区大院很近,厉司令提议走过去,让厉晋行先送苏棠回家。 厉晋行应了一声,他来得晚,车子停在杏香园附近的露天停车场,叮嘱苏棠站在原地:“太冷了,我把车开过来,你就在这儿等我。” 苏棠点点头,裹紧了围巾,望着那抹高大身影渐行渐远。 此刻已近十一点,杏香园附近多住宅楼,马路上一片静悄悄,只有路两侧的路灯散发出淡淡的光。 厉晋行人高腿长,走得很快,刚走到马路中间,忽听一阵摩托车的引擎声,回荡在寂静的马路间。 循着声音望去,马路尽头出现了一辆摩托车,轰足马力,乘风而来。摩托车隐没在浓重的夜色中,似鬼魅。 近了,才看清摩托车上伏着一抹诱人的曲线,身材惹火的女郎穿着紧身皮衣,戴着厚重的头盔,看不清面容。左手掌控摩托车,右手拎着一根棒球棍,眨眼间就冲到了厉晋行面前。 摩托车的车灯经过改装,刺目耀眼,直射厉晋行的眼睛。他如梦初醒,立刻往路边闪躲,堪堪与摩托车擦过,一阵风冷透脊背。 他刚松了口气,摩托车紧急刹车,轮胎摩擦路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女郎脚尖点地,调转车头,刺眼的车灯再次瞄准了厉晋行。 “哎,这摩托车怎么回事?”苏棠惊呼。 “我过去看看。”厉晋远不顾腿伤,拄着拐杖走上马路。 林甘蓝不放心,跟上去。两人刚走了几步,摩托车又发出震天的轰鸣,女郎驾驶摩托车直冲厉晋行而去,右手摇晃着那根棒球棍。 厉晋行站在马路中间,仿佛被戏弄的小丑。他还算镇定,反应极快地往侧边躲,躲过了摩托车头,却躲不过美艳女郎手里的棒球棍。 棒球棍砸在他的背上,用足了力气,发出一声闷响。厉晋行闷哼一声,背后突然受力,脚下一崴,扑倒在地。 骑在摩托车上的女郎瞥了他一眼,没再恋战,潇洒而去。 仿佛一阵风,来过,不留痕迹。 “晋行——” 苏棠喊了一声,狂奔过去。 厉晋行尚存意识,被苏棠和厉晋远一左一右扶起,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苏棠掀开他的衣服,借助昏暗的路灯光照了照他的后背,一条青紫痕迹赫然醒目。 苏棠瞬间湿润了眼眶,心疼极了:“你认识刚才那个骑摩托车的女人吗?我怎么感觉她故意想撞你。” 厉晋行低头盯着鞋尖,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她是脑子进水了吗?不行,我得报警,让警方好好查查,不能让你白挨打了!”苏棠瞬间回到风风火火的性子,当即摸出手机。 厉老太太也附和:“对,这种人就该被好好教训一顿,视别人的生命如草芥!” “不用了。”厉晋行断然拒绝,大约觉得态度太强硬了,语气柔和了些,“可能是深夜飞车党。她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出,没必要那么麻烦。” 林甘蓝拉了拉厉晋远,悄声道:“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大哥有些奇怪?” 第502章 车祸 第502章 车祸 厉晋行一再表态没事,又坚称不认识那个飞车女郎,只是因为运气不好,才挨了一棍。 “爸妈,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家。”厉晋行催促道。 厉老太太皱着眉头,很担心他背后的伤:“不用了,我们自个儿走回去,就十分钟的路,你把苏棠送回家,就早些回来休息。” 无论厉老太太怎么劝,厉晋行还是不放心,坚持把他们送到军区大院门口,才和苏棠一齐离开。 “爸妈,你们早些睡觉。把苏棠安全送到家,我就回来了。”临走前,厉晋行还不忘打包票,让厉老太太放心。 厉老太太心头泛起隐隐不安,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开车小心些。 回到厉家,夜已深了。 林甘蓝洗完澡,推门而出,就见厉晋远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冲进门。反锁房门,冲上床,摆出诱人的姿势,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林甘蓝倚着门框,白皙的脸颊被热气蒸腾过,泛起丝丝绯红,像刚刚成熟的苹果悬挂在枝头,等待采摘,充满了诱惑力。 她轻笑:“动作这么熟练,看来腿脚是全好了。” 厉晋远眼底闪过一丝黯色,一瞬即逝,不易察觉。他不动声色调整了情绪,低沉的嗓音如海妖的歌唱,娓娓而来:“快来,让我掂一掂这段时间瘦了没。” 他侧躺在床上,长腿一览无余,身形充满了力与美的和谐。微挑浓眉,轻勾薄唇,将“诱惑”两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林甘蓝轻咬下唇,听懂了其中隐晦的信号,尽管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裙,浑身还是不断发热,烫得似乎能煎鸡蛋。 她缓步走到床前,跃上了床——“哎哟,床上有什么东西,硌得我好痛!” 闻言,厉晋远顿时变了脸色,掀开被子,露出一颗小脑袋。 “爹地,妈咪!晚上好呀!”厉知非穿着睡衣睡裤,蜷缩身子藏在被窝里,眼见暴露,慌忙绽开自认为最天真灿烂的笑容,摇了摇胖乎乎的小手。 “厉知非!”厉晋远面色一沉,冰冷的声音透出几分危险意味。 “是!”厉知非慌忙爬起身,不伦不类敬了个礼,显然很怕厉晋远生气。 “快十二点了,你为什么不待在自己房间睡觉,跑到我的床上藏起来?” 厉知非嘟着小嘴,黑亮的眼眸仿佛浸润了水光,委屈巴巴:“你专制独裁!这也是妈咪的床,为什么我不能躺?而且,你们全都出门吃饭了,就把我留在家里,呜呜呜……” 说着说着,哭腔越发明显,竟是啜泣起来。 “少给我演戏,好好说话!”这种戏码早上演过不知多少次,厉晋远见多了,对小家伙的眼泪也提高了免疫力。 厉知非含着眼泪,想落,又不敢落下,肩膀伴随哭泣一抽一抽:“呜呜,爹地凶我!” 软软糯糯的控诉,打转的眼泪花儿,仿佛一滩温水,林甘蓝的心都快被暖化了,连忙抱住厉知非,柔声安慰:“别哭,别哭。” “呜呜呜,臭爹地,坏爹地!” 林甘蓝附和:“对,他就是个臭爹地,坏爹地。最近太冷,妈咪不想你这么晚出去,也是怕你感冒了。待天气暖和了,再带非非出去玩,别哭了啊。” 按照苟雄教授留下的治疗方案,厉知非的身体状况日渐良好,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想回到以前吃嘛嘛香的状态,还得花上一段时间。 许是为了弥补前几年没能和厉知非一起生活的遗憾,林甘蓝对儿子简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大到治病上学,小到吃饭穿衣,都一一亲自过问。江州的气温降至零度左右,厉晋行又把宴席定在晚上九点以后,她怎么舍得把儿子置于冷风中! 厉知非并非贪恋那顿饭,就是想跟厉晋远争宠,闻言伸出小拇指,长长的睫毛还挂着泪珠儿:“那咱们一言为定。”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妈咪答应你的事,都会做到的。”林甘蓝会心一笑,心头暖暖的。 头顶上方传来两声轻咳,厉晋远面沉如水,冷声打断这番母子温情:“说完了没?可以滚回自己房间了吧?” “别对儿子那么凶!”林甘蓝横他一眼,转头温言劝儿子回去,“很晚了,非非快回房间睡觉,别冷到了,妈咪会心疼的。” 厉知非滑下床,扭头冲厉晋远做了个鬼脸,赶在厉晋远发怒之前,挥动着两条小短腿,一溜烟跑出了卧室。 目送儿子的身影往儿童房奔去,再回头,林甘蓝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教训厉晋远:“你呀,就不能对儿子温柔点?小心他长大了,不喜欢你。” “随便他!”厉晋远躺进被窝,把被子拉到额头,整张脸都埋了进去,闷声闷气。 他自从伤了腿,一直吃素当和尚。难得腿脚的伤势见好,想开荤一回,还被儿子阻拦了,他怎么温柔得起来? 厉晋远腹诽:不长眼的小兔崽子,搅合老子的二胎大业! 被子猛地被拉下,一张笑靥如花的脸跃入眼帘,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会说话,盛满了柔情缱绻。 下腹窜起一团火,沿着四通八达的脉络直达全身,不知名的火焰纵情燃烧,将两个人焚烧殆尽。 “叮铃铃——” 厉晋远睡得很沉,但职业习惯让他在听到铃声的刹那,立刻清醒了。 铃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回荡在安静的房间,莫名让人心生不安。 抢在林甘蓝被惊醒之前,他翻身拿过她的手机,摁下通话键:“谁?” 是苏棠的声音:“厉晋远?” 等不及他回答,苏棠急得快哭了:“你哥出车祸了,你快来!” 厉晋行出车祸了! 厉晋远脑海里浮现这几个字,并没被苏棠的惊慌情绪带跑,沉声道:“拨120急救了吗?” “联系了,正在过来。” “控制住司机,报警。” 苏棠带着浓浓的哭腔:“司机跑了,还需要报警吗?” “当然,报警!”厉晋远抚了抚额头,继续道,“哪家医院。” “最近的仁……仁心医院。” “我马上来。” 厉晋远刚翻身下床,林甘蓝就惊醒了,睡眼惺忪,柔柔地问:“谁的电话?出什么事了?” 得知厉晋行出车祸,林甘蓝瞬间清醒大半,坚持跟去。 两人都经过军队操练,动作很快,两三分钟就收拾妥当。出门前,厉晋远在二老的房间门口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敲响,掉头走了。 林甘蓝好奇:“不通知二老?” 厉晋远头也不回:“咱们先去打探清楚情况,别吓到他们了。” 黑暗里,林甘蓝却觉得他的身影无比高大。这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气概,天塌下来也敢顶着。 林甘蓝紧走两步,挽住他的胳膊,哪怕前路再多风雨,此时此刻她站在厉晋远身边,心如磐石,充满了安全感。 这个男人,哪怕受了伤,也是她最温暖安全的港湾。 仁心医院。 电梯门开,厉晋远一眼就看见了苏棠。 她还穿着晚餐时那件松石绿旗袍,有些发皱,眼影也花了,那件米色大衣随便搭在病房走廊的排椅上。她的眼角还残留着眼泪,正一脸凝重地跟医生说话。 白炽灯投下一片明晃晃的光芒,笼罩住医生,衬得他如同下凡的白衣天使。 厉晋远走近,听见医生温声宽慰:“……左腿骨折,暂时住院一周观察情况。家属大可放心,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苏棠微微松口气:“多谢医生。” 看见他们,眼眶润了润,苏棠深吸一口气,把眼泪咽了回去。又变回那个雷厉风行的独立女郎,电话里的仓皇失措仿佛从未存在过。 “情况不算严重,晋行经过治疗,已经睡着了。”她指了指病房的方向,压低声音,“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过来一趟。”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厉晋远轻挑浓眉:“这桩车祸有问题?” 苏棠咬唇,思考了片刻,字斟句酌地讲:“我觉得,这不是一桩普通的车祸,是蓄意报复。” 第503章 巧合 第503章 巧合 林甘蓝微惊。 厉晋行做事沉稳,一向大度,怎么会结下想要他命的仇怨? 厉晋远抿唇,冷峻的五官隐没在走廊灯光的阴影里,在墙上投下模糊的轮廓,没承认,也没否认,哑声问:“为什么?” 苏棠徐徐道来:“晋行开车送我回酒吧,到了附近,发现全都停满了车,只好把车停得稍远一些。他执意送我到酒吧门口,我看着他走到马路上,然后……那辆车就杀了过来。” “都半夜了,酒吧附近人烟稀少,我确定走到酒吧时,那辆车安安静静停在车位上。眼看晋行走上马路了,它才突然启动,猛然加速。而且……” 她神色越发凝重:“我总有一种感觉,那车像是瞄准了晋行,直直地加速撞过来。撞倒晋行后,完全没踩刹车,一骑绝尘就逃逸了。” 一般来说,司机发现撞到人,都会下意识踩刹车,下车察看。完全不管撞到的人伤势如何,立刻逃逸,的确有些奇怪。 林甘蓝提醒:“那你看清了司机的相貌吗?可以找警方进行画像,把肇事司机逮出来。” 苏棠摇头:“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注意司机的样子。但是我听了你男人的话,送晋行来医院的路上就报了警,这会儿应该快出警了。” “no!苏小姐太不了解我们警方的效率了。”苏元从电梯间走来,浮起神秘的微笑,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那副拽拽的范儿,像极了电影里的酷帅特工,于弹指间解救天下。 然而,厉晋远一向不解风情,直截了当地询问:“那你查到哪一步了?” 苏元白他一眼,颇有几分委屈:“都这么晚了,我还在辛勤工作,一听见你哥出车祸,肇事司机还逃逸了,就连忙赶过来,你不夸我一句,还一副冷冰冰的样儿。” 虽然抱怨了两句,但苏元还是一点不含糊,掏出手机递过去:“我调出了苏棠酒吧附近的监控视频,喏,拍了一张肇事司机的照片。” 屏幕上的照片像素模糊,是苏元直拍的视频截图,显得有些昏暗。 林甘蓝睁大了眼睛,对着走廊的白炽灯光仔细端详,肇事司机戴了黑色口罩,黑色棒球帽,遮得严严实实,看不见一点相貌。路况监控摄像头的角度有限,拍不到肇事司机的上半身,只能拍到司机握住方向盘的双手。 手指修长白皙,即便像素很低也能看出,是一双女人的手。腕间佩戴了黑色的铆钉手链,衬托着娇嫩的肌肤,反而显出反差的酷帅。 苏棠惊讶:“肇事司机是个女的?” 苏元端着下颔,故作高深:“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没错,肇事司机是个女人。而且根据监控视频,我们还能查到她开了一辆黑色大众,车牌号被遮住了。” 哪有人会预先知道遭遇车祸,早早便遮住车牌号?林甘蓝拧眉,不由想到之前苏棠的猜测,难道这个女司机真是蓄意撞伤厉晋行? 不止她这样想,苏棠低呼出声:“我知道了,一定是她!” “谁?”苏元迅速反问。 苏棠把杏香园酒楼门口那桩遭遇告诉他,斩钉截铁地断言:“这个肇事司机和杏香园门口挥棒打伤晋行的,一定是同一个人。” 苏元念念有词:“那我得去杏香园调取监控视频,对比之后才知道结果。” “苏棠,你和谁在说话?快进来吧。”病房内,传来厉晋行虚弱的声音。 随即,病房内的灯亮起,透过半敞的房门,厉晋行看见了他们,轻声埋怨:“苏棠,这么晚了还惊动他们,你啊!” 虽是埋怨的话,却满满宠溺的语气。显然厉晋行很明白,苏棠正是因为担心他,才会惊动这班人,并没有真正责怪的意思,倒有点情侣间的撒娇意味。 厉晋行坐起身,招呼他们:“外面冷,房间里有暖气,快进来。” 从厉晋行醒来,苏棠的眼睛就仿佛黏在了他身上,见他撑起身子,快步奔进去,扶住他:“你身上有伤,小心点儿。” “我是伤了腿,又不是浑身都有伤,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厉晋行笑着弹了弹她的鼻尖。 两人黏腻的模样,看得苏元尴尬,低头摸了摸下巴,余光扫到门口那一对,更气闷了。 天下的有情人那么多,偏他一个单身狗!更气人的是,还被包围在秀恩爱的大军中,不得脱身! 气归气,苏元还是秉承着职业道德,收敛心情,询问厉晋行是否认识杏香园门口那个英飒的摩托车女郎。 “不认识。”厉晋行回答得干脆利落。 苏元轻咳一声:“在酒吧门口撞倒你并逃逸的司机,也是一名女司机,所以我们怀疑,她们可能是同一个人。厉哥,咱们也算老相识了,你跟我说句实话,到底认识摩托车女郎不?” 说这话的时候,他故意瞄了瞄苏棠的神色,怕厉晋行因为她在面前,而不便说出真相。 但厉晋行神色淡然,完全不见一丝慌乱,重复道:“我不认识她。” 林甘蓝微微偏头,仔细观察厉晋行的神色,感觉搁在身侧的手被握住,厉晋远伏在她肩头,轻声道:“我看得出来,我哥没说谎。” 毕竟是亲生的血缘兄弟,厉晋远了解大哥的性子,很容易就能辨认真伪。 时针走向凌晨两点,苏元眼看问不出更多信息,便提出告辞,叮嘱厉晋行好好休息:“厉哥安心,警方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厉晋行一如往昔的温和,笑了笑,同他握手告别:“苏元,麻烦你了。我相信警方的办案能力。” 他扭头看向厉晋远:“我的伤不严重,你别告诉爸妈,免得他们担心。现在都回去休息吧,劳烦你把苏棠也送回去。” 苏棠扭身,摆脱他的手:“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陪你!” 厉晋行温言软语地哄:“乖啦,回去休息吧。医生都说了,我的伤不要紧,休养几天就好了。你回家养好精神,明天再来照顾我。” 苏棠赌气,坚持不肯回家,但厉晋行摇摇头,催促他们快些离开。就连林甘蓝都出声相劝,住院楼有不少空余床位,让苏棠留宿一晚也行,但厉晋行还是没有改变主意,甚至拖着病腿下床:“走吧,我送你们乘电梯。” 那架势,仿佛巴不得他们赶紧从眼前消失似的。 林甘蓝碰了碰厉晋远,有些不高兴,同他低语:“你哥真的有些奇怪。” 厉晋远的眸色沉了沉,没说话。 捱不过厉晋行的坚持,苏棠只得丢盔弃甲,自暴自弃地讲:“行了,我走!” 偏厉晋行的笑容太过温暖和煦,似初秋的暖阳,不至于炙烤灼伤,令人沉醉在舒服的秋高气爽里。 厉晋行拄着拐杖,送他们走出病房。虽然伤了腿,但心情不错,还打趣厉晋远:“咱们俩不愧是亲兄弟,人手一根拐杖,还都伤了左腿,缘分呐。” 苏棠赌气,甩开步子冲在前面,小声地忿忿不平:“哼,这种缘分还不如不要!” 她的余光一直飘向身后的厉晋行,一时没注意到前方,跟人撞上了。 “哎哟!”她惊呼一声,连忙去看对方,她把人家撞倒在地了。 对方身穿医院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低垂着头,披散的黑亮长发几乎盖住了半边脸,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但身材不错,套在宽松的病号服里,也能瞧出一丝惹火的轮廓。 苏棠心怀歉意,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伸手想扶起她。 但女病人依旧保持着垂头的姿势,拨开她的手,靠自己的力量站起身,然后旁若无人地穿过一群人,渐行渐远。整个过程,她一直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也没说过一句话,甚至没露出过什么情绪,就好像一个丧失了喜怒哀乐的傀儡娃娃。 苏棠紧皱眉头,望着女病人的背影,轻声嘀咕:“这个女人真奇怪。”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惊呼一声。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林甘蓝嗔怪道。 “我想起来了!她腕间那条黑色的铆钉手链,我在苏元的视频截图上见过!” 苏棠的话音刚落,苏元已经翻出了那张肇事司机的照片:“是她吗?” 照片上,肇事司机的腕间赫然佩戴了一条冷酷的黑色铆钉手链。 苏棠用力点头,语气十分肯定:“我敢肯定,刚才那个女病人的手链,同这条一模一样!” 林甘蓝仔细端详那条黑色的铆钉手链,并不是烂大街的款式,在同一晚上遇到两个奇怪的女人,都佩戴了同样的独特饰品,几率会有多高? 林甘蓝以为,不会比买彩票高出多少。 难道,刚才那个女病人就是他们正在寻找的肇事司机? 第504章 画皮女人 第504章 画皮女人 这栋住院楼,是仁心医院近年新修的,据说聘请了著名的建筑设计师,设计了回字形的楼宇。从病房的窗户望出去,能望见其他三面的病房,整个建筑显得亮堂而恢弘。 厉晋行的病房处在岔道边,只能看见左面和对面的病房,挨近右侧楼宇太近,反而形成了一个死角,看不见右面的病房。 苏棠在走廊里和奇怪的女病人狭路相逢,刚错开,就认出了她腕间的黑色铆钉手链,连忙奔回厉晋行的病房。 幸而女病人走路的速度比较慢,病房又全都关了灯,苏棠透过那些敞开的窗户,借助走廊的昏暗灯光,眼睁睁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走进了左面尽头的一间病房。 女病人推门而入,开了灯。病房装了好几种灯,分别有不同的亮度,她大约是开错了,先打开了最亮的大灯,很快切换成了暗淡的小灯。 不过,大灯亮起的几秒钟已经足够苏棠确定,那就是她刚才在走廊撞倒的女病人。 林甘蓝追进病房:“苏棠,到底怎么回事?” 苏棠皱着眉头,脸色难看:“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确定她到底是不是肇事司机。” “你想怎么确定?” “放心,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现在就冲过去质问她,万一她坚持不承认,那我就打草惊蛇了!她既然穿着病号服,又住在左面的病房,说明也是这家医院的病人,我去护士站问问看。” 苏棠是个急性子,说走就走。 护士站在电梯间对面,彻夜灯火通明,二十四小时一直有人值班。苏棠风风火火冲过去,把值班的小护士吓了一跳。 “我想问问,刚才走过去那个女病人是什么时候住进医院的啊?她得了什么病?”苏棠揉了揉脸颊,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温和可亲。 然而落在小护士眼里,显得过于谄媚,戒备心瞬间加强到警戒线:“对不起,关于病人的隐私,我们不能透露。” 官方回答难不倒混迹酒吧的苏棠,她深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耐心地讲:“刚才在走廊,我不小心撞倒了她,想表达一下我的歉意。但你也知道,病人有很多忌讳,所以我先问个清楚,她到底是什么病,免得触犯了忌讳,道歉不成,反而更得罪了她。” 护士还年轻,脆嫩嫩如新鲜的水萝卜,浑身闪烁着“好骗”两个字。闻言,果然上当了,翻开记录本看了一眼:“哦,你说的那个女病人是不是特别冷漠,谁跟她搭话都不理?” “对对对!”察觉自己的过度激动,苏棠连忙收敛,眨巴眨巴眼睛,“就是她。” “她叫徐慧,差不多一个小时前才入院。具体的病因,医生那边还没传消息过来,暂时不清楚。” “那她的值班医生是谁?”苏棠不死心地追问。 虽然苏棠的问题有些奇怪,并不像上门道歉的样子,但年轻护士已经被她卸下了心防,顺其自然就讲出了口:“崔毅珉医生。” 厉晋行脱口而出:“跟我是同一个值班医生。” 苏棠掉头就:“那就去找崔医生问个清楚。” 众人跟着苏棠奔赴医生办公室,却扑了个空,崔医生并不在,另一位值班医生好奇地打量他们,还以为他们找崔医生打群架,弱弱地讲:“有话好好说。” 苏棠气结,她有那么像不良少女吗? 瞧她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儿,走得虎虎生威,米色大衣往后翻飞,松石绿的精致旗袍传出了大佬气质,绣缠花枝的衣袖还半挽,林甘蓝忍俊不禁:“不,你比较像不良大婶。一把年纪了,还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去你的!”苏棠正生闷气,两颊鼓鼓,被她的笑话戳破了,仿佛气球漏气儿了,一下子没掌住,笑出了声。 厉晋行微微松口气,他的小女友性子暴躁,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燃。现在绽开了笑颜,心头的警报解除,他劝道:“反正不急在一时,你们先回去,明儿再问医生也行。” 崔医生不在,苏棠也找不到人询问,只得作罢。 回到走廊,苏棠正百无聊赖等电梯,眼角余光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医生的身影,白大褂在厉晋行的病房门口一闪而过。 “我看见崔毅珉医生了!”她拔腿追过去。 为了查个究竟,苏棠上足了发条,仿佛不知疲倦的火车头,急速狂奔。一行人只得跟在她身后,疲于奔命。 苏棠气喘吁吁跑到病房门口,差点和崔医生撞个正着,轻抚胸口平息那颗狂跳的心。 崔毅珉医生年纪不大,顶多近三十,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一身白大褂衬得他无比温和,十分符合主流电视剧里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形象。 看见他们,崔医生有些惊讶:“我刚才查房的时候还犯嘀咕,这么晚了,厉先生不在病房里会去哪里,原来是朋友来了。” 苏棠截过话头:“崔医生,大概一两个小时前,你收治了一个女病人徐慧,是吗?” 崔医生迷茫地点了点头:“说来也巧,我刚替厉先生治疗完,她就被送来了。不过,你们怎么知道?” 苏元适时出示了证件,语焉不详:“警方正在追查一些事情,烦请崔医生配合一下。” “具体内容不能透露,是吧?我知道的,电视剧里都这么演。”崔医生一副“我很了解”的样子。 苏元摸了摸鼻尖,迟疑片刻干脆没否定,单刀直入:“崔医生,我们想知道徐慧得了什么病?” “她跟厉先生一样,都是骨折。” 苏棠将信将疑:“可是她看起来全身完好,不像骨折的样子啊?” 起码得像厉晋行这样打个石膏,或者拄一根拐杖,才比较像骨折病人吧。 崔医生淡淡开口:“她跟厉先生骨折的地方不太一样,她是脚趾头骨折了,所以从外表上可能看不太出来。” 苏棠噎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这种骨折! “崔医生,她好像对人特别冷淡,是吗?”林甘蓝补充道。 崔医生点头:“根据病历显示,她患有中度抑郁症,不太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也不太爱说话。” “这么晚了,谁送她入院的?我们刚才在走廊撞见她,孤零零一个人。”林甘蓝继续试探。 “她哥。据说家里还有个老年痴呆的母亲需要照顾,再加上她的伤势并不严重,所以她哥办理完入院手续,就先行离开了。我也没听徐慧开过口,但听他哥的话音,像是江州本地人。” 崔医生似乎问上瘾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苏元一时语塞:“暂时没有了。” “如果还有问题,你们再来医生办公室找我吧,这一整月我都上夜班,晚上都在。”崔医生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厉晋行,“我把药放在床头了,你最好吃了再睡,免得半夜伤口把你疼醒了。” 厉晋行道了谢,将崔医生送走,回身一看,众人大眼瞪小眼。 截止到现在,除了入院时间尚待商榷,这位女病人似乎没什么地方符合肇事司机的形象。 苏元喃喃自语:“难道我们猜错了?徐慧不是肇事司机?也不是那劳什子的摩托车女郎?” “一定是她!”苏棠情绪激动,十分笃定,“摩托车女郎,肇事司机,一定就是那个徐慧!” 厉晋行轻笑:“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我已经说了,不认识那个徐慧,她没理由缠着我阴魂不散,对不对?” 苏棠紧皱眉头,僵持许久,还是被厉晋行劝退了。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她握了握林甘蓝的手,悄声道:“看着吧,无论那个徐慧伪装得多好,我都会撕下她的画皮!” 三番两次对厉晋行下手,触到了她的逆鳞。 她这爆竹脾气,怎么可能忍得了! 第505章 谋杀现场 第505章 谋杀现场 遵照厉晋行的叮嘱,把苏棠送回酒吧,林甘蓝和厉晋远才打道回府。 踏进厉家院子,时针已经走向三点,整栋房子万籁俱寂,只能听见他们俩的轻微脚步声。轻手轻脚回到房间,林甘蓝疲倦得倒头就睡,厉晋远也没好到哪里去,靠意志力强撑,替她和自己换了睡衣,温香软玉在怀,瞬间就进入了梦乡。 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又响了。 这回,是厉晋远的手机。 依旧是苏元的声音,透出几分疲惫:“厉先生,麻烦你来医院一趟,你哥……有点麻烦。” 路上,林甘蓝吹着冷风,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喃喃自语:“医生检查过,你哥只是左腿骨折,不是什么大毛病,还会有什么问题?难道又有人想对他下手?” 厉晋远紧抿薄唇,一言不发却狠狠踩下油门,加速往仁心医院赶赴。 半敞的车窗灌进呼呼的冷风,把林甘蓝的疑惑淹没:“你哥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刚回国,就搞出这么多事,一副想要他命的架势。” 抵达医院,厉晋远人高腿长,冲在前面。林甘蓝几乎一溜小跑,才堪堪能跟上他的脚步。 电梯行至十九楼,“叮咚”一声轻响,没等电梯门完全洞开,厉晋远就闪身而出,快走几步忽然停了。林甘蓝急急赶路,没注意到他忽然停住,额头撞上他的后背,轻轻“哎哟”一声,捂住了撞伤的痛处。 循着厉晋远的目光望去,厉晋行坐在护士站的排椅上,深埋着头,一扫往日温文尔雅的精英气派,显得有些沮丧。 苏元靠着护士台,挂着轻浅的笑容正跟年轻护士闲聊,几句话便逗得护士笑靥如花。余光瞥见他们来了,苏元三言两语结束了这番愉快的撩妹,整了整衣襟走过来。 听见脚步声,厉晋行抬起头,看见亲弟弟,竟然有点激动:“阿远,我不是眼花,是真的看见杀人了!” 他微微仰头,护士站的灯光落入他的眼眸,光芒闪烁,仿佛盛装了一整条银河。 厉晋远长身玉立,沐浴在明亮的灯光里,如山一般值得信任。确认厉晋行没事,先前的急躁一扫而空,他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循循善诱:“哥,你别急,咱们慢慢讲。你在哪里看见的杀人场面?” “那里!那间病房!就在那间病房里,灯火通明把影子映在了窗玻璃上,我亲眼看见一个男人,用绳子勒死了一个女人!”厉晋行猛地站起身,手指坚定地指向右侧拐角的一间病房。 厉晋远没动,心底隐隐还有疑问。 若仁心医院真如厉晋行所说,发生了谋杀事件,为何苏元还会如此淡定? 这不合常理! 显然,苏元也瞧出了他的疑惑,轻咳两声:“我做一个补充说明。” 他的用词经过精心斟酌,试图给厉晋行留一些面子:“你哥半夜醒来,看见窗户上有移动的光,直射他的眼皮,让他不得安睡,就起身走到窗前去看个究竟。然后,他就看见右侧最末那间病房的窗户上倒映出了杀人场景。” 伴随他的讲述,林甘蓝的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场面,不禁腾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简直想是小说里的奇幻桥段。 苏元继续讲:“你哥吓坏了,立刻冲出病房,经过护士站的时候,顺便让值班护士报警。另一个值班护士跟他一块儿赶到‘案发’那间病房,却发现房间内一片漆黑。开灯一看——”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没有杀人场面,只有一位病人在安静地睡觉。” “那血迹呢?杀人凶器呢?凶手呢?”林甘蓝急急追问。 苏元眼神闪烁:“没有,除了那位病人,什么都没有。” 他笑了笑:“而且,你们猜那位病人是谁?” “徐慧。”厉晋远轻启薄唇。 “答对了。厉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啊!”苏元赞道。 厉晋远没笑,面容沉定:“我还没老到记忆缺失,两三个小时前我们才看着徐慧走进那间病房,不至于现在就忘记了。况且,这栋住院楼里除了我哥,我们认识的人就只有那位徐慧了。” 苏元:“现场只有徐慧一个人,没发现任何端倪,但厉哥还是坚持说他亲眼看见了杀人场面,所以……我就把你找来了。” “阿远,我没有发梦,我真的看见了!”厉晋行急急辩解,看他急迫的样子,也不像说谎话。况且这种谎话,对他来也没意义。 苏元也道:“可是我刚联合护士,排查了整栋住院楼的病人,全都好好的。” 他和厉晋行仿佛拔河似的,各执己见,谁都不肯认输。但显然,苏元有理有据,比厉晋行的坚称更令人信服,暂时占了上风。 厉晋远皱着眉头,安慰大哥:“你太累了,先回房间休息吧。这件事情,我们会留意的。” “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我?我看得清清楚楚!”厉晋行情绪激动。 可是无凭无据,如何让人相信? 护士站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连值班护士都悄悄躲开了,生怕殃及池鱼。僵持中,崔毅珉医生换了便服,走出医生办公室:“咦,你们还在?是因为刚才那件事吗?” 他是值班医生,无论大小事务,护士都会通知他。更何况,是涉及杀人这么严重的事。值班护士打完报警电话就通知了他,他是继厉晋行之后第二批抵达徐慧病房的人,前后只相差一两分钟,也算了解来龙去脉。 他轻拍厉晋行的肩,温声安慰:“你太累了,脚伤又疼,难免出现些幻觉。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厉晋行死死咬唇:“医生,你也觉得我是出现了幻觉?” 崔医生有些无奈:“从你让护士报警,到赶往徐慧的病房,统共才两分钟。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隐藏凶手、清理现场、掩藏凶器?况且,徐慧好好的,并没有被人勒死。” 事实摆在面前,任凭厉晋行说破了嘴皮子,也很难让人信服。他终于意识到这点,颓败地垂头,步履蹒跚走回病房,口中还低声喃喃:“你们都不相信我……所有人都不相信我……” 望着大哥沮丧的背影,厉晋远拜托苏元:“多留意一下,我相信大哥不会乱说话,他一定是看到了些什么。” 只是,可能那些画面所代表的含义并非是他想象的那样。 “好的,我会留意。”苏元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向崔医生讨一张床:“后半夜我就往仁心医院跑了两三趟,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干脆给我张床就在这儿睡吧。” 崔医生抬手看表:“正好,给你找一张床,我就可以下班了。” 护士站的白墙中央,悬挂着一面钟,时针颤巍巍走向六点。 天,亮了。 第506章 重演 第506章 重演 厉晋行睡得很不好,映在窗玻璃上的杀人场面如此逼真,时不时在睡梦中浮现,惊出他一身冷汗。 他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就捱不住,索性起身冲了个热水澡。感受着热水一遍遍冲刷过肌肤,厉晋行舒服得呻吟出声,擦掉镜子表层的水汽,映照出一张疲倦的面容。 热气充溢浴室,镜子里的面容逐渐模糊,很快又被灰蒙蒙的水汽完全覆盖。一切回归原状,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厉晋行低头打量双手,想到昨夜的荒唐经历,就如现在这样,他明明看见了,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都没人相信他的话。 洗完澡,他披着白色浴袍走出浴室,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苏元,正大口大口吃着灌汤小笼包,病房里弥漫着浓浓的包子味道。 他厌恶地扫了一眼,有点想吐。 苏元恍若不觉,兴高采烈招呼他:“厉先生,睡得好咩?城东潭记的灌汤小笼包,可香了,你也尝尝?” 厉晋行回到床上,没多看他一眼,冷言冷语:“苏副局长这么有闲情逸致,还专门排队去买小笼包?有这功夫不如放在查案上,或许半夜杀人的谜团就能解开了。” “杀人案总得有受害者,有线索,我们才能查下去。只凭一句轻飘飘的话,我们就投入警力去查,岂不是要忙死警局的人?”苏元不以为意,吃得不亦乐乎,仿佛厉晋行的话一点也不影响他的食欲,“厉先生,真的不来一个吗?很好吃的!” “不了!我没有苏副局长这么好的胃口。”厉晋行胸口闷闷的,他不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不过昨夜的离奇遭遇把他折腾得够呛,加之其他人都不相信他的话,心里难免堵着一口气,急需发泄。 苏元美滋滋吞下手中半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轻声打了个饱嗝,摇头晃脑道:“唉,可惜了苏小姐一番美意。” 苏小姐? 厉晋行惊讶地望过去,苏棠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苏棠换了一身轻便的棒球服,步履轻盈地走进门。见到厉晋行,立时笑眼弯弯:“晋行,我刚来时你在洗澡,就去找医生问了问情况。对了,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潭记灌汤小笼包,你尝尝看,我可是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才买到呢!” 厉晋行微愣,包子是苏棠特意去城东买的? 苏元拍了拍手,贼兮兮地退场:“不打扰你们,我也得回警局上班了。” 说罢,苏元立刻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 苏元刚走,厉晋远和林甘蓝就来了,送来了厉老太太煲的爱心汤。林甘蓝打趣道:“听大哥的嘱咐,没告诉老太太出车祸的事,只说你那个大项目还有些收尾工作,最近比较忙。老太太心疼大哥做了那么久的‘空中飞人’,回了江州还不得安宁,煲了鸡汤让我们带来。” 灌汤小笼包和浓郁的鸡汤摆满了病床上的小桌板,厉晋行总算露出几分笑容,没高兴几分钟,苏棠就把话题移到了昨晚的事情,向林甘蓝兴师问罪。 “昨晚出事,你们怎么不叫上我?害我今早跟医生聊天才知道。”虽然崔医生下班了,但昨晚的事闹得整栋住院楼不得安宁,医生们也忍不住彼此八卦,消息愈传愈烈,就传到了苏棠耳朵里。 厉晋行刚浮出的笑容顷刻间消退,胃口缺缺,把灌汤小笼包推到一边,怏怏不乐地讲:“有什么好说的,现在整栋住院楼都知道我出现幻觉了。” 苏棠倚坐在病床边,直直逼视厉晋行:“那你告诉我实话,到底是幻觉,是编造出来的假消息,还是真的看见了杀人场面?” 厉晋行侧头看向窗外,江州的冬季阴雨绵绵,一场接一场的雨下得人心烦意乱,不耐烦极了:“还要我说多少次?我真的看见了窗户上映出杀人场面!不信就算了,没必要三番五次地问,真以为我老年痴呆产生幻觉了嘛。” 苏棠没生气,反而拉起他的手,一本正经道:“你说真的看见了杀人场面,我就信!” 厉晋行一顿,差点扭到脖子:“哎,你相信我的话?” 苏棠点头:“今晚我留宿医院,哼,不信抓不出幕后黑手,居然敢把玩笑开到你身上,真是太岁爷头上动土,不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还以为自己是朵娇嫩白莲花!” 是开玩笑吗? 林甘蓝几不可闻地摇摇头,一般的玩笑至于三番两次玩厉晋行吗! 当夜,苏棠真如上午应承的那样,在厉晋行的病房内支起一张小床,裹上厚实的睡衣才躺进被窝,美其名曰“听到动静就能立刻杀过去”! “苏女侠,那抓捕幕后黑手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林甘蓝笑侃,眼看时间逼近夜晚十一点,该回家睡觉了。 刚走到门口,遇上崔毅珉医生。他这月上夜班,从晚间十点到早上六点,一圈查房最后到厉晋行的房间。 “该吃药了。两片止痛药,两片消炎药,保你安睡到天明。”崔医生递出来的白色药片看上去普普通通,跟很多感冒药、维生素片都差不多。 苏棠打趣:“崔医生,你这些药片都长成一个样子,千万别看错了。” 崔医生脾气好,一点不生气,笑着把白大褂荷包里的塑料袋展示给她看:“不会弄错,每个病人的药我都分门别类放好了,到了病房门口只需拿出标记了对应病人姓名的那一袋药片就行了。” 苏棠定睛一看,崔医生手里的塑料袋全是空的,笑道:“原来晋行是最后一个了。” 崔医生哈哈大笑,很有幽默精神:“谁让厉先生的病房位置不太好,偏偏靠在了拐角。” 寒暄几句,崔医生和厉晋远、林甘蓝齐齐退出病房,让厉晋行服药得以好好休息。 苏棠强打精神,原本打定主意熬个通宵,一定要等到厉晋行描述的杀人场面出现。可医院实在太无聊,一过十二点几乎所有病房都陷入了漆黑,除了窗外的雨声,其余半点声音都没有,整栋住院楼毫无生气,夜猫子苏棠也不禁睡着了。 凌晨四点,精神最容易松懈的时间,厉晋行仿佛听到了什么细若游丝的声音,像两条细细的链子交缠在一起。 他猛然惊醒,刚睁开眼睛,就被一道闪烁的光芒射中了眼睛,激得他一连眨了好几次眼睛。 大脑里警铃大作——同昨晚一模一样的场景又再度上演了! 他悄悄爬起来,弓身碰了碰苏棠,把她唤醒。 苏棠嘤咛一声,刚睁开眼睛,就听厉晋行“嘘”了一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病房的玻璃窗上果然有一道显眼的光线,毫无规律地上下左右晃动。 “又来了。”厉晋行轻手轻脚走向窗边,苏棠顿时清醒大半,也跟了过去。 光线消失,两人并肩站在窗前往右面的病房望去,一片漆黑中唯有右侧最末那间病房亮着灯,倒影清晰地投映在窗玻璃上。如厉晋行之前描述过无数次的那样,一个高大的男人轮廓手里捏着绳索,勒住了一个纤细的长发女人,将她的身形勒得往后仰,几乎跪坐在地上。 这画面太过逼真,苏棠捂住嘴巴才堪堪忍住了尖叫的欲望,不由遍体生寒。 事不宜迟,厉晋行和苏棠不约而同冲出房门。顾及到厉晋行的腿伤,苏棠用尽全力奔跑的同时还不忘叮嘱他:“我先去,你报警!” 值班护士正打瞌睡,忽觉面前吹过一阵阴风,抬头看见一抹纤细的身影急速往右侧病房的方向奔去。正看得一愣一愣,有人敲击护士台唤回了她的思绪。 厉晋行拄拐,气喘吁吁地催她:“杀人了!快报警!” 值班护士经历了昨夜的奇诡,一时拿不定主意:“又报警啊?” 厉晋行气得跺了跺拐杖,急促道:“这次不止我一个人看见,快抓紧时间报警!” 瞧他那么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值班护士连忙拨了110:“这里是仁心医院,发生了杀人案,请你们出警……啊对,昨天也报警了,但今天的报警人坚称还有其他人也看见了……” 厉晋行没耐性继续听这通报警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往那间熟悉的病房赶,到了近前,发现苏棠站在病房门口和坐在床上的徐慧大眼瞪小眼。 厉晋行心头隐隐泛起不安,还是问出了口:“怎么样?” 苏棠语气犹疑:“我过来的时候,房间关着灯,她在睡觉。开了灯……就是这幅样子。” 厉晋行狠狠皱眉,可他和苏棠确定都看见了映在窗玻璃上的杀人场面,总不可能他们俩都出现幻觉了吧? 第507章 暴烈女友 第507章 暴烈女友 徐慧坐起身,医院的白色被子一直拉到下巴,盖住了全身,丧气的惨白颜色却衬得她气色不好。她看着杵在门口的一男一女,面露惊愕:“你……你们……谁?” 医院的病历显示她从小就性格内向,患上中度抑郁症后更加木讷,除了至亲的人,生活中几乎不怎么讲话。简单的疑问句,仿佛花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厉晋行拉了拉苏棠:“走吧,和昨晚又是一样的结局。” 偏苏棠性子执拗,甩开他的手:“我偏不信这个邪!我明明看见这间病房的窗玻璃上映出了杀人的场面,就不会善罢甘休!不管谁在背后捣鬼,我都得会把他揪出来!” 她这番话摆明说给徐慧听,奈何徐慧处在惊惶中,完全没注意听。 苏棠气结,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挽了袖子往病房里冲:“我不信她有如此通天的本事,能在一两分钟之内就把布局全都撤掉!” 她这次卯足劲往事发的病房跑,比前一天厉晋行更快,从发现窗玻璃上的杀人场面到闯进徐慧的病房,连两分钟都不到!苏棠拧了拧眉心,不信这间小小的病房内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不,不许进来!我的房间!”徐慧阻拦,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 苏棠早看她不顺眼了,私心里一直认为她就是两次伤害厉晋行的罪魁祸首,对她自然没好声气:“你要是没做亏心事,就不必怕我搜查你的房间!” 徐慧双手紧紧抓住被子一角,吓得脸色苍白如纸,怯生生如一只单纯的小白兔,急得两眼泪汪汪,却嘴笨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眼看苏棠闯进病房,往沙发茶几打探,徐慧急得直摁呼叫铃。清脆的铃声回荡在病房里,一声比一声响亮。 苏棠铁了心要找出徐慧装神弄鬼的证据,不管不顾,完全将铃声当作了耳旁风,一心翻找着房间内的家具,每个柜子无论大小都打开看过。 徐慧急得发出呜咽的声音,腾出一只手,颤巍巍摸到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拨通了电话:“哥……快来……欺负我……” “装得跟一朵白莲花似的,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但告状还挺厉害的!‘欺负’两个字儿说得字正腔圆!”苏棠开启嘲讽模式,“我说过了,只是搜查证据而已,你没做过那些装神弄鬼的事情,就不用害怕。” 看着她那怯生生的样儿,苏棠眼前就忍不住浮现她骑在摩托车挥舞棒球棍打伤厉晋行,和她手握方向盘开车撞倒厉晋行的画面,气不打一处来。 听到呼叫铃声,值班护士很快赶到,但柔柔软软的年轻小姑娘脸皮薄,哪里是朝天小辣椒苏棠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败下阵,被苏棠拨到了一边。 翻遍了病房内的家具,苏棠甚至连窗帘都撩开看过,但病房里干干净净,没有藏匿什么人,也没有发现作为凶器的绳索。 苏棠回到病床边,怒目而视:“说,你到底是怎么装神弄鬼的?” 徐慧张了张唇,说不出话,只知道用力摇头,眼泪哗啦啦往下淌,清秀的眉眼看上去格外楚楚可怜。 厉晋行外表看似冷漠,实则心地善良,此刻也有些不忍,拉了拉苏棠,小声劝道:“看她的样子的确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就别难为人家了。” “难为她?”苏棠柳眉一横,陡然拔高了音调,“你这么好心,那谁来管你的死活呢?别忘了,昨天晚上你差点死两次!而且连着两个晚上装神弄鬼,谁知道背地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苏棠坚持要把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不理厉晋行,冲回徐慧面前,居高临下地警告:“快说!再不说,我就不客气了!” 徐慧的头摇成了拨浪鼓,低低嗫嚅道:“不知道。” 是不知道苏棠口中的那些事,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棠略一停顿,却突然发现了颇为奇怪的一点——从她踏进房门到现在,徐慧一直保持着拉拽被子的姿势,任凭她怎么搜查病房,都不曾放开被子下床阻拦她? 苏棠忍不住猜测,被子底下是不是有什么需要遮掩的东西。 想到此,她凶神恶煞地逼近徐慧:“把被子掀开,让我看看你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不!”这一次,徐慧答得斩钉截铁,发音也极准。 “被我抓到痛脚,为就不再装了?掀开!你自己不动手,我就替你动手!”苏棠拽住被子一角,奋力一掀。 被子挪动了些位置,露出徐慧的一双脚趾头,灯光下越发显得莹润白皙。徐慧吓得尖叫一声,双手更用力地护住被子,“哇”一声哭出来。 “放手!”苏棠气焰冲天。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任何威胁厉晋行生命安全的危险因素,都应该被扫除! “不!”徐慧难得露出执拗的一面,任凭苏棠拉扯被子,拽得她的手指泛起青紫,也不肯放手。 两人僵持着,仿佛处在真空地带,周围的所有人都没法劝服她们。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厉喝炸响。 门口出现一抹高大的男人身影,穿过病房门口的人群,挤到徐慧身边,朝苏棠怒目而视:“你是谁?为什么欺负我妹妹?” 另有两个男人也跟进去,站在他身侧,摆出不好惹的姿态:“徐虎的妹妹,也是我们的妹妹,谁想欺负她,我们都不会坐视不理!” 哟,还有帮手? 苏棠性子刚烈,从小爬树下河打群架,大了混迹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也能如鱼得水,什么时候怕过这种虚张声势的男人。 她冷笑,拽住徐慧被子的手还没松开:“你是她的哥哥,徐虎?正好,在你的见证下,我检查一下她是不是在装神弄鬼。” 徐虎套了一身黑白运动服,板寸头,浓眉大眼。闻言,大怒:“你是谁啊?凭什么审查我妹?” 厉晋行上前,替苏棠开脱:“事情是这样的……” 他刚开了个头儿,趁着徐虎等人的注意力都被厉晋行引开,苏棠豁然掀开了徐慧的被子。 病房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被子底下,徐慧什么也没穿。 徐虎最先反应过来,慌忙扑上去,夺回被子盖住徐慧的身体。他额间的青筋暴起,握紧了拳头:“你……欺人太甚!” 苏棠也愣住了,她设想过被子里会藏着假人模特或者绳索之类的东西,但完全没想过被子底下居然会是徐慧光溜溜的身体。 面对徐虎愤怒的质疑,她哑口无言。不仅什么证据都没找到,反而在众人面前暴露了少女的身体,尤其少女还患有中度抑郁症。苏棠的心跳漏跳一拍,她也觉得自己特别混账! “实在对不起!我的女朋友太过担心我的安危,所以一时心急,并不是故意的……”眼看徐虎就要挥出拳头,厉晋行连忙把苏棠护在身后,真心实意地道歉。 “我见过你!厉家老大,厉晋行!”徐虎的同伴里有人细细端详厉晋行,忽然叫出了声。 厉晋行一顿,没想到会被人认出来。 徐虎的同伴掏出一张工作证,展示在厉晋行面前,顺便拿出手机,对准厉晋行一顿乱拍:“你好,我是江州日报金融版的记者冯斌。” 金融版的记者,难怪认出了他。 厉晋行抗拒着闪光灯,往后闪躲:“别拍了,我现在不接受采访。” 但冯斌完全没把他的拒绝听进去,步步紧逼,手机摄像头几乎戳到了厉晋行的鼻尖。 情势急转直下,苏棠慌忙挡住厉晋行,跳起来妄图打落冯斌的手机,叫嚷着:“都说不要拍了!走开!走开!” “厉先生,请问你和你的女朋友这么嚣张跋扈,直接掀开少女的被子,你妈知道吗?” “厉先生,请问你昨连续两晚叫嚣住院楼里发生了谋杀,但却完全找不到你说的谋杀现场,是不是说明你离精神病不远了?” 冯斌是徐虎的朋友,提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摆明是故意为难厉晋行。 厉晋行且走且退,在苏棠的掩护下仓皇而走,回到自己病房反锁了门,才得以透口气。 冯斌在门口徘徊许久,没法敲开病房门,索性跑到对面病房,拉开窗户大吼:“厉先生,你打算什么时候迎娶这个女朋友啊?祝你们彪子配狗,天长地久!” 夜深人静,整栋住院楼都听见了。 苏棠气急了,挽起袖子就想冲出去干架,被厉晋行拦住。把不透光的双层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厉晋行躺在病床上,生无可恋地哀叹:“别去了。” 看着他头痛的样子,苏棠心怀歉疚,放软了声音:“晋行,对不起。” “算了,你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熟悉苏棠的性子,虽然暴烈,却并未歹毒的人。若她知道徐慧没穿衣服,肯定不会掀开被子。 可是冷静下来,厉晋行忽然注意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忽地坐起身。 “那个记者认出我不难,但他刚刚才到医院,怎么会知道昨晚发生的事?” 他感觉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充满迷雾的沼泽地,无力爬出,只能越陷越深。 第508章 满城流言 第508章满城流言 厉晋远一夜安眠,手机没再响过。 缓缓醒来,怀里躺着温软的女朋友,望着那张清丽秀美的睡颜,他不自觉露出微笑。 默默感叹了一句“这样的日子真美好”,下一刻手机就响了,提示收到一条微信。 苏元:醒了?去医院看看你哥吧。 握住手机的手一顿,厉晋远回复了一个简洁的问号。 苏元:去了就知道。 厉晋远收起手机,陷入了沉思。苏元虽然性子跳脱,但不是个无中生有的人,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或许没严重到当时就需要通知他。 “想什么呢?眉间皱得跟个小老头似的。”林甘蓝刚醒,清冷的声音带了一点娇憨,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厉晋远俯身在她唇间印上一吻,没打算瞒她:“刚刚苏元给我发消息,让我去医院看看大哥。” “大哥出什么事了?”林甘蓝忽地弹身而起,被子滑落,露出莹润的肩头。 “捱到早上才通知我,料想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厉晋远不动声色替她盖好被子,抓紧时间缠绵一番,才神清气爽地洗漱出门。 两人直奔仁心医院,这两日早已轻车熟路。 刚走出电梯,迎面遇到医院的杂工,斜眼打量了他好几眼。厉晋远警觉远超常人,早注意到杂工的异样,淡声问:“看我作什么?” 杂工相当于住院楼的后勤人员,替病人订牛奶、买东西、送报纸,这些耗时间的事儿都做。此时正值晨间,他斜挎了一个墨绿色的大布袋,装满了报纸,正一间间病房地送。 闻言,他扯出一张报纸,翻到头版的大图:“这是你哥哥哈?” 低头一看,厉晋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头版头条的配图正是厉晋行,他身穿医院的病号服,拄着拐,挥舞着一只手想遮挡镜头,形象仓惶而狼狈。他的身边,苏棠也占据了小小的版面,龇牙咧嘴,如神话中的女罗刹般护住厉晋行。 加粗大写的新闻标题,颇有些耸人听闻——金融新贵厉晋行罹患精神病?出现幻觉!恶意报警! 厉晋远夺过那张报纸,仔细往下看。江州日报花了一整篇版面报道厉晋行,将他这两晚声称看见谋杀现场,报警后却什么也没找到的事件大肆宣扬,把他塑造成了一个出现幻觉的精神病人形象。甚至声称他昨晚借着这个由头,硬闯别人的病房,掀开了少女的被子,欲行猥亵。 厉晋远抓住报纸的手指青筋尽显,用力之大,差点把报纸揉烂了。 医院杂工赶紧从他手里把报纸抢救下来,少一份报纸,他就得赔给人家。但他十分好奇,踌躇片刻还是没忍住问:“那个……你哥真的出现幻觉,变成精神病了?” 厉晋远深深看他一眼,看得他遍体生寒,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回答。 “没有的事,都是报纸乱写,别乱传谣言。”林甘蓝敷衍两句,正准备把杂工打发走,厉晋远拦住了他。 “这里有多少份报纸?” 杂工不明所以,心里计算了一番:“七八十份吧。” 厉晋远将钱包里的百元大钞全都掏出来,厚厚一沓,少说也有几千块,不容置疑地讲:“这些报纸,包括医院附近报亭所有刊登了这条新闻的报纸,我拜托你一齐买了。钱不够,再来找我。” 一份报纸,不过一块五毛钱。医院附近统共才几个报亭,就算买下所有的报纸,这点钱也够了。 他把钱拍在杂工掌中,面容威严:“抓紧时间,去吧。” 打发走杂工,厉晋远拨通了一个号码,甫一接通,便冷声训斥:“罗主编,你们报纸刊登关于我大哥的新闻,是不是该好好检查一下?你知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内容是虚假的,我随时可以告你们诽谤罪。” 江州日报的主编是个年届四十的美妇,闻言连忙道歉:“是我们的疏忽,迫于时间紧急,也没检查清楚,员工就私自刊登出去了。” “我不想听解释,总之今天之内,我要看到那些新闻全都消失,并且明日同样的位置要看到撰文记者的公开道歉,否则你们就等着收律师信吧。”盛怒之下,厉晋远的声音依旧沉稳,透过滋滋的电波,罗主编还是听出了几分威胁意味,后背沁出了丝丝冷汗。她知道,厉晋远绝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一旦发出律师信,事情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她不禁在心里埋怨冯斌,深更半夜突然将那篇新闻送到印刷厂,替换掉了之前的新闻稿,连她都没通知。还是最后成品出来时,她才看到那篇报道,原本心里还存了一丝侥幸,甫一接到厉晋远的质问电话,就知道不能蒙混过关了。 她连声道歉,保证会严肃处理这件事,不会让四散的谣言中伤厉晋行。 厉晋远没耐心听这些客套话,直截了当掐断通话。 林甘蓝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湛黑的眸子平静如水,然而那份平静之下却掩藏逐渐扩散的旋涡。 她轻声劝道:“还好我们发现及时,只要不让大哥看见这些糟心的新闻就行了。” 她微微叹口气,苏元也是缺根筋,早知如此还不如昨晚就通知他们,搞得现在事态扩展了,反而让他们被动。不过根据那则新闻报道的内容,苏元大概以为厉晋行又产生了一次幻觉,顺便跟人稍微起了些冲突,没想到记者会借题发挥。 厉晋远牵住她的手,柔软滑嫩的触感仿佛是一剂良药,稍稍安抚了他的怒气,淡淡道:“希望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走进病房,看见厉晋行坐在手提电脑前面色青灰,林甘蓝暗叫一声“晚了”! 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厉晋行虽然没看到报纸,但现代社会通讯足够发达,纸质刊物发行前,相关的新闻早已在网络上满天飞了。 林甘蓝眼尖,瞥见厉晋行正在浏览的那篇新闻下端已经有许多留言,大多都说他产生幻觉,看来距离成为精神病不远了。 偶有几条留言质疑新闻撰写者连事情都没完全搞清楚,在没证据的情况下就替人确定病症,实在是违反了新闻记者的职业道德。 但这种留言实在是凤毛麟角,很快就被更多的冷嘲热讽淹没。 厉晋远走过去,径直关掉了手提电脑:“躲在网络背后的键盘侠,压根看不到事情的全貌,他们的言论没什么可看的。” 厉晋行沉默,仿佛一个傀儡娃娃,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动作。 反倒是苏棠忿忿不平:“这些新闻肯定是那个冯斌搞出来的!” “冯斌?”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厉晋远抬眼望过去。 苏棠将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攥紧了拳头,恨不能一拳将冯斌的脸砸个稀巴烂。 厉晋远捻了捻手指:“应该是他没错。江州日报上的新闻撰写者一栏,写了这个名字。” 不过是一目十行,厉晋远却还记得新闻末尾的撰写者名字?林甘蓝微微有些讶异,对于厉晋远的本事,她一向很服气。 “我的事情上报纸了?”厉晋行忽而问道,似乎有些惊吓。 “只是一篇小豆腐块而已,放心,我已经解决了。”厉晋远沉声道。 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就是不想让厉晋行担心。果然,得到他的允诺,厉晋行稍稍舒了口气。 苏棠双手叉腰,急道:“肯定是江州日报对不对?那个冯斌就是江州日报的记者!哼,他们肯定是一伙的!先是故意装神弄鬼,搞得好像晋行出现幻觉了,谁都不相信他的话,然后……” 她停顿了半天,绞尽脑汁仍是没想明白对方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思来想去,没个结果,她索性跳过这一步,直视厉晋远的双眼,一字一句认真地讲:“不管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你哥真的没出现幻觉,昨晚我睡在病房里,也看见了谋杀现场!” 两个人都看见了同样的场面,厉晋远不禁正色:“真的?” 林甘蓝凑得很近,能感觉到苏棠压抑的激动:“当然是真的!我和你哥犯不着说假话呀!而且,你哥叫醒我的时候,我看了一下床头柜上的闹钟,正好凌晨四点!” 林甘蓝咬了咬下唇,完全被带入了她的描述里:“又是和前一天同样的场景?” 苏棠看向厉晋行,低头的浅笑泄露一丝羞惭:“我睡得太沉,是被晋行叫醒的,还是他最清楚整件事。” 在医院住了两晚,厉晋行反而比入院前显得更憔悴,眼周一圈泛起淡淡的青色。尤其今早看到了网络上的虚假新闻,将他描述成一个出现幻觉的精神病,而且还差点猥亵少女,心情更是落到谷底。从他们进入病房开始,就一直表现得沉默寡言。 此刻,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他的眸底仍是没什么波动。 沉默半晌,林甘蓝几乎以为他不会开口了,没想到还是在苏棠的注视下徐徐道来。 “可能是经历过一次,有了些经验,这次我没那么慌乱,反而注意到一些细节。每次,我都是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而醒来,而且每次醒来的时间都定格在凌晨四点,分毫不差。” 他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继续讲:“醒来后,感觉到一道光柱在眼皮上晃动闪烁,好像在提醒你走到窗前。这个时候,走到窗前就能看见对面和右面的病房全都一片漆黑,唯独右面末尾拐角那间病房亮着灯。窗玻璃上映出前一晚看过的谋杀现场,照旧是一个男人用绳索勒死一个长发女人。”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厉晋行低低的讲述声。 许久,厉晋远才开口:“我知道了。” 他的反应太过平淡,苏棠有些失望,眉心狠狠蹙起,建议道:“我始终觉得这些鬼把戏跟徐慧脱不开关系,但一时半会找不到证据,继续下去对晋行的恢复也没什么好处。不如我们转院?反正骨折嘛,在哪里都能医治。” 厉晋远摇摇头:“再过四五天也该出院了,没什么必要。况且,如果对方真是故意刁难大哥,又怎么会因为他换了个地方而作罢?” 苏棠急得冲到厉晋远面前,差点踩上他的脚:“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至少换一间病房。” 厉晋远仍是摇了摇头。 “你可真是晋行的好弟弟!”苏棠气得拂袖而去。 林甘蓝静静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心里悄然滋生了些不一样的情绪。从厉晋远沉沉的面容看不出任何端倪,可她坚信,他绝不会什么都不做。 或许,此时此刻,他心里已经渐渐成形了一项计划。 第509章 第三夜 第509章 第三夜 “你们别怪她,她也是担心我。”厉晋行叹一声,小女友的脾气一如往常火爆,一言不合就跑掉了。 “你是我大哥,我怎么会怪你。”厉晋远轻笑出声。 两兄弟相视一笑,和睦的兄弟情似乎一点不受纷繁的俗事影响。林甘蓝见他们好好的,心思便往苏棠那边飞去:“你们哥俩好好聊,我去看看苏棠。” 厉晋远似乎盼着她去,笑容带了几分鼓励:“她最听你的话,好生劝劝她,偶尔也该收敛一下脾气。” 林甘蓝“嗯”一声,刚转身又听厉晋行叮嘱:“苏棠爱面子,别说得太过火。” 无论苏棠怎么作,他依然深爱,便不舍得苛责。 林甘蓝沿着回字形走廊找了一圈,仍不见苏棠的踪影,发消息询问她,才知道她待在上一楼层。 “滴滴滴”,第二条微信随即而来:只准你来,不准带厉晋远,否则免谈! 消息末尾一连贴了三个狂躁的小人儿表情。 林甘蓝忍俊不禁,上去二十楼,一眼便看见倚着走廊栏杆的苏棠,打趣道:“他又不是我的猫猫狗狗,怎么会走哪儿都带他呢。” “他那性子作宠物狗?呵呵,我宁愿养二哈,把整个家都拆掉,也不要养条厉晋远这样的宠物,整日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脑门仿佛与生俱来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跟他生活在一起,我会活活闷死的!” 所以,暴烈如火的她与无限包容的厉晋行才相称。 二十楼,林甘蓝听苏棠足足数落了厉晋远半个钟头,细数他的坏脾气,如何享受厉晋行的关照却在厉晋行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袖手旁观,只会嘴上说两句好听的话。 说到后头,苏棠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懊恼道:“说到底,我是替晋行鸣不平。作为弟弟,厉晋远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欺负吧?” “他和大哥一向兄友弟恭,不会袖手旁观的。”林甘蓝轻轻插一句。 苏棠的火气立刻又窜起八丈高:“那他到底做了什么?就会说两句好听的话而已,谁上下嘴皮子一合不会说?” 林甘蓝默然。 她晓得苏棠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没用,但心里很清楚,厉晋远肯定会有所动作。苏棠还在喋喋不休,但她的思绪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思考厉晋远会如何出手。 “喂!你怎么走神了,想什么呢?”苏棠伸出手掌往她面前晃了晃,拉回了她的思绪。 苏棠正准备跟她“秋后算账”,忽然手机铃声此起彼伏。两人相视而望,不约而同摸出各自的手机。 苏棠低头一看,是厉晋行的微信。 “我休息了,你先回家吧。” 林甘蓝则收到了厉晋远的短信。 “我在住院楼下等你。” 苏棠握紧手机,气愤道:“把我的好心当驴肝肺,哼,随他去!”竟真的不回十九楼,径直乘电梯到了一层。 厉晋远穿着来时的深灰色羊毛大衣,倚着住院楼门口一人粗的大柱子,左手拎着拐杖,一反常态没站直。似乎有些怕冷,他把羊毛围巾往上拉,遮住了大半张脸。 苏棠气得两颊鼓鼓,没跟厉晋远打招呼,摆出冷冰冰的脸色,仰着脸同他擦肩而过。 厉晋远侧过脸,也不看她,两人互相当对方是空气。 这两个,都以为自己够成熟,其实常有些小孩子赌气的姿态。林甘蓝微微叹口气,上前自然地挽住厉晋远的手:“你跟她计较什么?走吧。” 她往前迈出一步,厉晋远还杵在原地,被她挽住的整条手臂仿佛僵硬了似的,甚至下意识往外挣脱。 “别闹……”林甘蓝以为他故意玩闹,侧头一看却愣住了,“你……” “嘘!”厉晋远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 仿佛猜到了什么,林甘蓝不再多言,稍稍拉开距离,但从外人的角度看依然是恩爱的一对,快速离开了医院。 当夜,时针指向凌晨四点。 病床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那道光束如约而至,在眼皮间流动,仿佛水底的流沙。 他缓了几秒才适应这束光亮,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他早已知道接下来的剧情,慢腾腾下床,然后走到窗前站定。 透过玻璃窗举目四望,左侧是视线死角,只有一团漆黑。正面和右面的病房都关上灯,漆黑一片,唯有右面末尾那间病房投射出黄色的光亮,仿佛幽深海面指引方向的灯塔。 倒映窗玻璃上的那团朦胧光亮里,一男一女的轮廓十分明显生动,第三次重演谋杀现场。 这一次,男人不急了。 他静静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那一幕谋杀现场,甚至以一种欣赏戏剧的眼光。他眼睁睁看着男人下了狠劲,女人挣扎了几下再不动弹。男人解开绳索,女人的身体便委顿在地。 像是一场默剧。黄底黑影,演技生动,颇有感染力。 但男人一直沉默地站在窗前,寸步不移。直到这场谋杀上演完毕,他回身披上一件大衣,戴上口罩,拄着拐杖慢吞吞走出病房。 经过护士台,值夜班的护士已经见惯不惊,笑道:“厉先生,今天还报警吗?” “嗯。”他没同护士攀谈,目不斜视,一心往徐慧病房赶去。 护士没动,还不忘叮嘱他:“今天可别掀女生的被子,小心被人家的哥哥抓住,扭送警局啊!” 目送厉晋远拐向右侧病房,护士回身看了看背后墙上的挂钟,自言自语:“咦,今天厉先生好像晚了两分钟喊报警。” 男人走到徐慧病房前,悄无声息地推开门。 屋内没开灯,黑暗中暗淡的月光隐约勾勒出躺在床上的少女轮廓。男人环视一圈,徐慧的病房里没什么特别,又轻轻拉上房门,没惊动任何人。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医院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班记者,裹紧大衣,冒着寒风蹲守。 崔毅珉医生刚下了夜班,甫一走出医院就被围了水泄不通。他何时见过这种阵仗,慌乱拨开挡在面前的摄像镜头,可刚挡开一个,又冒出另一个,令人应接不暇。 他索性放弃抵抗,紧皱眉头同这班记者大眼瞪小眼:“我不过一个住院医生,你们围着我做什么?” 纷繁杂乱中,有人一语道破:“可你是厉晋行的住院医生啊!” 崔毅珉心内了然,这些记者是冲着厉晋行而来。他忽然想到偶然听到的一段护士八卦,据说厉晋行出现幻觉假报警的事儿上了报纸新闻,不过那段新闻只在早上出现了一会儿,很快便被删掉了,网上的讨论热度也逐渐下降,到晚间他上班的时候,已经几乎没什么人讨论了。 他还想着,这些人真是无聊,连这么点小事儿都见报,不一会儿又去追逐其他的热度新闻了,简直像是追着咬骨头的狗,怪不得坊间将打探八卦消息的人称为狗仔。 只是他没想到,白日刚降下来的热度这么快就死灰复燃了,还烧到了他的身上。 这班记者似乎很清楚他的身份,他想敷衍过去都不得行,话筒几乎戳到了他的鼻尖,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来。 “崔医生,厉先生现在的精神状况怎么样?是不是真如早上那份江州日报说的那样,已经到了出现幻觉的地步,快变成精神病了?” “他是不是借着医治腿伤的理由,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治脑子啊?他现在的精神状况会不会影响他主持公司的海外收购业务?是不是意味着他得提前退休了?” “听说他还差点猥亵少女,幸而少女的哥哥赶到,才阻止了他。你能向我们详细介绍一下昨晚的情形吗?” 崔毅珉听得张口结舌,对于八卦记者的凶残有了长足的认识。他们个个都问得好似在现场亲眼看见过一样,虽然是疑问句,可是语气十分笃定。 他踌躇半晌,最后只有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 他想走,但八卦记者们却不给他一点机会,再次将他簇拥在中心,像是拱卫地球的小行星,寸步不让。 “崔医生,你这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厉晋行的精神状况确实很差,所以你不方便对外公布消息?” “也等于默认了昨晚的猥亵少女事件,是吗?” 崔毅珉惊得张大了嘴,目瞪口呆。“你们别乱写,我不是那个意思!” 崔毅珉以为不说话就行了,没想到这些八卦记者们其实根本没想真正从他嘴里得到什么信息,早在采访他之前,其实就已经想好了一套新闻词,怎么吸引眼球怎么来,完全不管事实是什么样子。 他被八卦记者围在中间,像柔弱的兔子,下一刻就将被饿红了眼睛的大灰狼们分吃殆尽。 “厉晋行!” “厉晋行出来了!”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八卦记者们纷纷调转头,看向医院侧门的方向。 身高腿长的男人裹紧了身上的黑色风衣,拄着拐杖徐徐走出。八卦记者们目测一番,身高体型,甚至轮廓都挺像,纷纷调转了长枪短炮,一窝蜂杀过去。 刹那间,崔毅珉身边就空空如也。 正主出现了,谁还采访口舌木讷的医生啊! 第510章 偷天换日 第510章 偷天换日 八卦记者们冲到厉晋行面前,话筒齐刷刷往前送。 “厉先生啊,你是不是真的猥亵少女了?还被少女的哥哥逮住,差点被暴揍一顿?” 刚一照面,记者就抛出了难题。 然而,对方拉下口罩,却让他们全都愣住了。 露出的面容英俊硬朗,五官与厉晋行有几分相似,但眉眼间更坚毅。仔细看,身高似乎也更高出几厘米。 男人不耐烦地扫了众人一眼:“你们认错人了吧?” 随即又重新戴好口罩,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身周的温度似乎比刚才还低。 有八卦记者不死心,大着胆子问:“这位先生,你认识厉晋行吗?” “你哪家媒体的?”冷冰冰的视线射过去的。 “一周星闻。”记者茫然,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 “行了,你走吧。我会跟你的主编打招呼,炒掉你。”男人冷言冷语,掉头就要走。 大伙儿都被他的气势镇住了,而且这男人开口便一副跟媒体们都很熟悉的样子,八卦记者们互相看看,都忍不住在心里猜测他的身份。 只有那个提问的记者心有不甘,冲他的背影问道:“为什么让主编炒掉我?” “有眼无珠,养着也无用。”男人头也没回,渐行渐远,很快不见了身影。 八卦记者们回过神,再去找崔毅珉,发现已经晚了。崔毅珉早趁他们不注意,溜之大吉了。 医院附近,早安清晨咖啡店。 林甘蓝占据了靠窗的位子,在咖啡的浓郁香气中,将医院门口的纷乱看在眼里。她还穿着昨日那一身衣服,眼圈周围隐隐泛出青灰的颜色,眉宇间掩不住疲倦。 好像熬了一整个通宵似的。 她刚抿了一口咖啡,男人走进咖啡店,径直坐在她对面。她将一杯热咖啡推过去,轻声道:“热度正好,饮一口试试。” 男人喝了一口,声音偏冷:“有点甜腻。” “配块蛋糕,将就着吃吧。附近只有这儿最冷清,方便咱们讲话。”林甘蓝笑靥如花,向他招招手,“过来跟我一块儿坐。” 男人居然真的听从了,乖乖挪到她身边,两人共坐一个卡座,侧影俨然一对羡煞旁人的亲密情侣。 她压低了声音,仿佛呓语:“阿远,昨晚你待在医院有什么收获?” 厉晋远的计策,就像他这个人一般,直截了当。既然想知道对方在医院搞了什么鬼,那么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厉晋行偷换出来,厉晋远主动在医院里当一回替身,深入虎穴。 他和厉晋行是亲兄弟,都生得身材颀长,身高一旦超过一米八几,两三厘米的差距其实肉眼并不容易发觉。两人的脸部轮廓也相似,线条坚毅而冷峻,五官稍有些偏差,但正值寒冬,厉晋远裹紧大衣,将厚实的羊毛围巾往上拉扯,遮住大半张脸就能完美解决了。 再加上,两人都伤了左腿,拄拐走路的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蒙混不熟悉的人是易如反掌。 但熟悉如苏棠,很快就能辨别出真伪,所以厉晋远故意把她气走,完成调换后,再由厉晋行发消息打发走她,确保不会在人前露馅。 这个计划,除了厉家两兄弟之外,只有一个人没办法隐瞒,那就是林甘蓝。 她不仅替厉晋行打掩护,夜间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这也是她萌生了黑眼圈的原因。 总体来说,计划尚算成功。 厉晋远抿了一口热咖啡,低沉的嗓音只有彼此能听清:“跟我哥的情况不一样,我一直闭眼假寐,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感觉到有光直射我的眼皮。于是我睁开眼,看了眼闹钟,正好四点。还记得我哥的描述吗?” 林甘蓝依偎他胸口,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强健雄壮。 她低低开口,耳膜回荡着嗓音和心跳的共振。“他说,每逢四点就会听到细微的声音,然后才会感觉到射在眼睛上的光束。你没有听见那种声音吗?” “我没有。而且,我问过苏棠,她也没有。” 林甘蓝微微直起身子,看向他的湛黑眼眸,疑惑道:“怎么会出现这种差异?” 温暖的大掌托住她的后脑勺,重新往他的胸口压,清冽却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上方飘来:“一路上,我也在思索这个问题。终于,让我找到了之间的差异。” “什么差异?被卖关子了,快点讲好不好?”林甘蓝撑起身子,又离开了他的怀抱。 厉晋远的胸口倏然一空,冷气灌过来,激起表层肌肤的寒意。他不厌其烦,再次把林甘蓝禁锢在胸前,轻声叹道:“你呀,多动症儿童吗?就不能安安分分听我说完?” “你说,这会我保证不乱动了。”林甘蓝举双手投降。 “其中的差异其实很简单,我和苏棠虽然也待在医院里,但我们不是病人,不必吃药。” 这回,林甘蓝果然铭记他的指示,乖乖依偎胸口:“你的意思是,你哥吃的药有问题?可那药是崔毅珉医生给的,难道戏耍你哥的人,是他?” 仔细想想,身为厉晋行的夜间医生,崔毅珉的确有操作的时间和便利。但厉晋行和他素不相识,他没道理这般戏弄啊! 厉晋远微微眯眼,透出一股寒意:“咱们先汇总了眼前的线索,是不是崔毅珉,再行讨论。不过,基本可以肯定,对方是故意控制我哥在凌晨四点这个时间醒来,也是故意让他看到所谓的谋杀现场。” 林甘蓝配合地分析道:“若是把整个过程划分成两个时期,分别是前戏和正片。那么前戏的谜团解开了,还剩下正片的谜团——对方怎么做到让你哥看见那一幕谋杀现场,却又在一两分钟的时间内完全撤销痕迹?完全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可寻啊!” 厉晋远低头瞧她,深邃的眸子掩藏了无限宠溺,薄唇吻了吻她的额间:“这就得问你了。” “问我?” “昨晚,你有什么收获?” 林甘蓝轻咳两声:“林老师开课了,厉同学乖乖听啊!” “根据你发给我的短信内容,我在紫光大厦四十二层的东南方向临时租了个房间,通过以前旧同事的关系也成功借到了高倍望远镜。昨天晚上,我从八点就架好望远镜等着了,一直注意着徐慧那间病房。她没什么奇怪表现,心不在焉地看电视,沉迷玩手机,差不多十一点,医生查房后,她就吃了药睡觉。” 紫光大厦坐落在仁心医院背后,总高四十三层,是附近最高的住宅楼。而且它的建筑风格偏现代,配备了大片的落地窗和凸出的阳台。东南向的客厅正巧朝向厉晋行这栋住院楼的右侧病房,利用高倍望远镜,可以毫无遮挡地观测徐慧在病房里的一举一动。 但厉晋远让她费心布置一番,并不是想知道徐慧有什么异样。对方布局精密,怎么会在徐慧这么关键的一环露出马脚。 他轻笑一声:“也许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徐慧也有很多种手段可以和幕后黑手联系。” 他扬了扬手机,各种现代化通讯不需见面,就能悄无声息地商议大事。 林甘蓝点头,继续讲:“她睡了之后,我还是没放松,一直盯着她的房间。如你说的那样,凌晨四点,她的窗户忽然亮起,倒映出谋杀现场。但很奇怪,我注意到窗户亮起的刹那,窗户上没映出开灯者的身影。” “开灯者?” “为了方便病人,病房里安装了很多种光线强弱不同的灯,诸如床头灯、地灯、大灯、射灯……以徐慧病房窗户上映出的光线强度,起码得是开了大灯。病房的大灯有两个开关,一个在病房门口,一个在床头偏高的位置。徐慧若想躺在病床上开大灯,怎么也得往上伸一只手才能开得了大灯,可我一直盯着她躺在床上的身影,没伸过手,灯光就亮了,倒映在窗前了。” 她拜托李扬,向江州天文研究协会借的高倍望远镜,同时具有夜视功能,即便徐慧关了灯,她依旧可以在一片漆黑中监视徐慧的一举一动。 厉晋远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思考什么。 林甘蓝徐徐开口:“不知道是我多心,还是感觉错了,我总觉得徐慧病房的灯光很奇怪。” “哪里奇怪?” 面对厉晋远的循循善诱,她添了几分勇气,也不怕笑话,费力地比划形容:“很难形容出来,那光显得有些模糊,不像我们在病房里感受到的那么清晰。而且,我透过望远镜还观察到徐慧的病房窗玻璃透出的光产生了光晕。” “还有别的地方奇怪吗?” 林甘蓝紧蹙眉心,嘟囔道:“总之这一幕谋杀现场的出现都让我觉得奇怪!徐慧根本就没动,怎么突然就倒映在窗玻璃上了?然后又突然消失了!” “倒影?”厉晋远捻了捻手指,神情意味深长。 他似乎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戏耍手法呢! 第511章 差点露馅 第511章 差点露馅 林甘蓝打开了话匣子,一时没那么容易合上,拉着厉晋远一齐“头脑风暴”。 “这件事处处透出诡异,实在够匪夷所思!单拎出那个徐慧,我同苏棠的看法一样,都觉得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林甘蓝脸颊鼓鼓,颇有几分替苏棠抱不平的意味。 厉晋远勾了勾薄唇,大掌抚在她的肩头,轻轻上下,仿佛无声的抚慰。 林甘蓝完全陷入了思绪的海洋,将昨晚的经历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忽然喜上眉梢。 “就算徐慧是一只老狐狸,也被我抓住了狐狸尾巴。”她颇有些沾沾自喜,抬头撞见厉晋远疑惑的目光,解释道,“你说,你看着窗玻璃上的谋杀现场演完之后,去了徐慧的病房,发现她正在睡觉,是吧?” “是啊,我推开门看见她睡得正熟,便没惊动她,悄悄走了。” 林甘蓝轻轻打了个响指,娓娓道来:“她有裸睡的习惯,前一晚才被苏棠掀了被子,按理说,应该会多加防备才对。怎么这一晚,她还是不长记性,照旧不锁门,有点专门等着你去看的意思呢!” 闻言,厉晋远笑容更明亮了,湛黑的眼眸划过一丝狡黠:“蓝蓝真聪明。” 林甘蓝猛地明白过来,厉晋远早瞧出不对劲了! 她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厉晋远镇定自若,隔了一条马路遥遥望向仁心医院的大门:“以不变应万变。” 对方做得越多,露出的马脚也就越多。他不急,很有耐心继续这一局游戏,直到对方的错误千疮百孔,他才会打出最后的漂亮一击。 在此之前,先让对手高兴一会儿。 就一小会儿。 冬季的天亮得迟,近七点也不过蒙蒙亮,仿佛眼睛戴了一层浅灰色的镜片。 厉晋远和林甘蓝回到厉家,一眼就看见了厉晋行,正坐在大圆桌旁喝粥,拐杖搁在墙边,打了石膏的腿白得刺眼。 厉老太太从厨房端了炸得金黄爽脆的玉米片,看见他们俩,单手叉腰:“一晚上没回家,你们俩偷偷摸摸去哪儿?” 昨晚,厉晋行冒充弟弟回的家,一直待在他的房间里。而林甘蓝则趁着天黑偷偷潜出厉家,赶到紫光大厦临时高价租赁的房间继续布局,落在厉老太太眼里,便是这俩孩子昨晚一直待在房间里。 今早,厉老太太起得早,临时有约须得出门,有事想交代给厉晋远,也没多想便推门而入。结果,只看见厉晋行躺床上,而厉晋远和林甘蓝都不见了踪影。 厉晋行本来睡得迷迷糊糊,这下再睡不着了,猛地起身坐起来,左腿骨折的秘密也彻底暴露在老太太面前,被老太太好一顿教训,耳朵都快拧紫了。 “别跟我装聋作哑,到底去哪儿了?还有,你哥的腿怎么回事,你们仨合在一起瞒我?”厉老太太还端着玉米片,胳膊跟着身子抖一抖,几片金黄的玉米片直往下掉。 厉晋行和他们俩对视一眼,赶紧上前抢过盘子,顺道把厉老太太摁在餐椅里,温言软语:“妈,我不是解释过了吗?这段时间我主导了一项庞大的收购计划,很多人都盯着,我不小心摔倒导致骨折,那个项目还差一点就收尾了,我怕人跟我抢功,所以没声张。是我拜托小三帮忙瞒住的,就怕有心人打听嘛。” 这番说词,他已经在厉老太太面前说过一遍了,这会儿是说给厉晋远和林甘蓝听的。在厉老太太眼皮子底下窜供,免得让厉老太太知道了医院的事端,会忍不住担心。 厉老太太斜觑大儿子一眼,又把视线挪回小儿子身上:“你这一套,我已经听过了。我现在问的是,他们俩昨夜去哪儿了!” 她还生气他们俩帮着厉晋行隐瞒腿伤,借题发挥罢了。 厉晋远心领神会,拉着林甘蓝盛粥,漫不经心地答:“约会。” 林甘蓝盛粥的手一抖,差点把热气腾腾的香菇鸡肉粥洒出来。昨晚她可盯了徐慧一整夜,无论她玩手机还是睡觉,都没松懈过,累得一晚上没睡觉,约会能有这么累吗? 转念想了想,那也得看约会内容是什么,说不定也会一夜不得睡,比现在更累! 厉晋远站在她身后,温热的胸膛抵住她的背,清冽的热气弥漫在耳后,低沉的声线透出几分慵懒的性感:“想到什么了?脸都红了。” 林甘蓝语塞,转头把碗塞进他怀里:“自己盛吧。” 说罢,她低垂着头,捧着碗快步走回餐桌,几乎是一溜小跑。 厉晋远站在厨房,透过敞开的门望向林甘蓝的身影,再低头看看手里满满一碗粥,少见地迷惑了。他说什么不对劲的话了吗? 林甘蓝捧着碗回到餐桌边坐下,胸腔里那颗心还如小鹿般乱撞乱跳,忽听厉晋行“咦”了一声:“你怎么不盛粥?” 林甘蓝的脑子里“嗡”一声巨响,低头一看,双手捧住的碗里空空如也。 她拿错碗了! 慌乱之中,她把盛满的碗给了厉晋远,把空碗留给了自己! 厉晋远从厨房走出,拿走她手中的空碗,替换了一碗粥,低头轻笑道:“她跟我闹脾气,嫌我半夜带她出去约会不够浪漫,还受罪。” 他平时板着一张冰山脸,一双湛黑的眸子深邃无底,然而笑起来,冷峻的五官柔和了不少,眼底仿佛有星子闪烁,散发出干净纯粹的幽光。 林甘蓝看得呆了,完全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 厉老太太终于从先前的“约会”两个字里抽出思绪,故意朗声教导林甘蓝:“小三脾气太硬,别老让着他,偶尔也得教训教训。” 厉晋远仿佛没听见似的,反而厉晋行替他打抱不平:“妈,小三是你充话费送的吧,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啪”,厉晋行的头上就挨了一巴掌,厉老太太横眉冷对,训斥道:“说什么呢!蓝蓝和小三虽然还没扯证,可也算我们厉家一份子。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话,你就跟给我睡院子去!” 厉晋行自知失言,连忙向林甘蓝道歉:“弟妹,我一时口不择言,但你知道我绝没有那个意思,原谅我吧。不过,你和小三感情也够稳固了,平时工作也忙,不如趁现在他养伤休假,赶紧把婚礼办了?” 厉老太太连声赞同:“老大说的对,你们俩也该考虑一下昭告天下了。” 林甘蓝腹诽,她和厉晋远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还得昭告天下?听厉家人讨论这个话题,林甘蓝的脸滚烫似火烧,偏厉晋远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不感兴趣,完全没有替她解围的意思。 她干脆不说话,埋头喝粥。匆忙离席的时候,她听见厉老太太已经考虑替她定制婚纱了。 饭后,厉家人围坐客厅品茶。 厉晋远开门见山,让厉晋行回医院。 厉晋行当场惊呼起来:“今晚也让我待在医院?” 厉晋远点头。 厉晋行面露难色,似乎有些不情愿,揉了揉眼皮子:“小三,搁你面前我也不怕丢脸,这两日我的左眼一直跳个不停。都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我担心在医院待久了,恐怕……” 他欲言又止,满腹惴惴不安。 厉晋远倾身过去,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很快,厉晋行便释然,点了点头:“行,那我就回去医院吧。” 厉老太太最近学着织毛衣,滑下老花眼镜,目光在两兄弟间逡巡:“你们俩兄弟背地里又搞什么鬼?晋行的腿只是一般骨折,不怎么严重,交给家庭医生处理吧,家里总比医院病房修养得好。” 厉晋远斜靠在林甘蓝身上,微微阖眼,似老僧入定,摆明让厉晋行搞定厉老太太。 厉晋行的确有手腕,三言两语就逗得厉老太太开心,顺势同意了他回医院:“医院毕竟设备精良些,你回去也好。不过,我陪你过去,于谦去进修了,医院那边也没人看住你。” “妈,我都多大的人了,还需要谁照看啊!”厉晋行怪叫一声,却阻拦不住厉老太太。 一行四人乘车前往医院,刚驶出军区大院,停在对面街道的一辆黑色帕萨特忽然启动,直直地迎向他们而来。 厉家的司机骂了句:“这人怎么开车的?新手司机也不会这样啊!” 他及时踩下刹车,恰好停在黑色帕萨特的前方,两车相距不到半米,他再晚一秒踩刹车,就该撞上了。 黑色帕萨特挡在前方,堵死了军区大院向外的出口,而且完全没有挪动的迹象。 林甘蓝坐在后座,隐约有些不安。 这辆黑色帕萨特似乎专门冲着他们而来,故意逼停他们。 第512章 全面曝光 第512章 全面曝光 厉家的司机摇下车窗,朝黑色帕萨特吼道:“怎么开车呢?快挪开。” 黑色帕萨特岿然不动。 司机一连喊了好几声,一直得不到回音,开了车门下去。他刚走到两车中间,黑色帕萨特忽然开了车门,一个人影冲下来,撞开厉家的司机,一头钻进了厉家的车里。 关门,落锁。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无数次般熟练。 厉晋行惊魂未定,看见前座探过来那张脸,下意识喊出了他的名字:“冯斌!” 厉晋远微微眯起眼,语气透出几分危险:“江州日报的金融版记者?” 他的记性一向极好,哪怕只在报纸的角落瞥见一次冯斌的名字,却牢牢得记住了。 厉老太太坐在两个儿子中间,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一般,暗暗猜到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正襟危坐。 冯斌胸前挂着相机,开口之前“咔哧咔哧”摁了好几下快门。林甘蓝伸手阻拦,被闪光灯晃了眼,反而被他拍下正脸。 厉晋行隐忍怒气:“冯斌,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冯斌露出一丝狞笑,“你们蓄意报复,让报社开除了我,现在还问我想怎么样?我就想对厉晋行先生做个访问,行不行啊?” 虽是疑问句,但他显然没打算征求厉家人的同意,录音笔仿佛一柄凶器,直指厉晋行:“听说昨晚,你又出现幻觉了,是吧?你觉得以你现在的精神状态,还能正常公司的工作吗?是不是该负责任一点,先行引咎辞职?” 厉晋行怔怔的,即使冯斌的报道给他带来了不少的责难,但他压根没向报社施压。他看向厉晋远,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但只看见他坚毅的侧脸,被逼坐在狭窄的空间里,依旧腾出战无不胜的气势。 没得到答案,冯斌一点不着急,笑得意味深长,继续问:“徐虎已经向法院递交了诉状,准备起诉你猥亵徐慧,你收到徐虎发出的律师函没?” 厉晋行继续发愣,虽然和徐慧住在同一层病房,但他完全不知道徐虎预备起诉的事。 冯斌还想再问,厉晋远徐徐开口:“冯记者问了这么多,该轮到我了吧。我也有问题想请教。” “冯记者,所谓的猥亵事件发生时,你在哪里?为什么会如此及时地赶到医院?你和徐虎徐慧兄妹又是什么关系,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利益纠葛?” “报社为什么开除你,我想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不过我得提醒你一点,我哥的律师函也许误送到了报社,还请你再走一趟,去取了。” “以及,你又是从哪里得知我们的住址,又是谁教你用这种手段逼停我们的车?” “你背后的人是谁?你从他那里得到了什么样的利益,居然让你舍得放弃职业道德?” 厉晋远平时少开口,论说话的技能像个青铜选手,但发狠起来,才发觉他是真正的王者水平。连续不断的问题,像一颗颗长了眼睛的炮弹,直击冯斌的要害。 他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没这金刚钻,我劝你别揽瓷器活儿。”厉晋远睨他一眼,话音未落,已经劈手夺过他的相机。 三两下倒出储存卡,折成两半儿。 下一刻,林甘蓝绕过冯斌的阻拦,轻而易举解锁车门,冷声道:“冯大记者,慢走不送。如果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了,随时欢迎你找我们聊聊。” 冯斌攥紧相机,气到浑身发抖。明明是他先发制人,谁知还是落了下风。 他站在军区大院门口,眼睁睁看着厉家的车远去,车尾喷出的汽油味难闻,但他浑然不觉,愤怒的表情渐渐消失,甚至露出了微笑。 他输了吗? 那可不一定。 厉老太太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有什么话一定得说出来,最难藏心事了。 她心头充满了疑问,一路忍到医院,实在够辛苦。刚走进病房,就关上门,急不可耐地问冯斌是怎么回事。 厉晋行全推到工作上,敷衍过去。 幸而厉老太太不太懂金融工作,听到那些术语就头痛,几句话便被厉晋行绕进了圈子,弯弯绕绕,听不明白,索性不听了。 没多久,有人敲门。林甘蓝去开门,看见了苏元。 “出……”苏元走进一步,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厉老太太,顿时把“出事”两个字都咽了下去,扯出一抹牵强的笑。 厉老太太有些惊喜:“苏元?你怎么来了。” 苏元的表情实在精彩,好似开了颜料铺,佯装热情打过招呼,没寒暄几句便直奔主题:“老太太,我有点事跟他们讲,麻烦您先回避一下行吗?” “工作上的事?好啊,我先出去。” 厉老太太很是通情达理,谁知刚出门,苏元就喊手下送厉老太太回家,还特意叮嘱从后门走。 厉老太太有点慌神:“苏元,到底出什么事了啊?”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而已。老太太,这两日最好在家里待着。”苏元意有所指。 厉老太太听得一愣一愣,怎么到处都是“工作上的事”?还没回过神,就被苏元的人接走了。 目送厉老太太进入电梯,苏元反手关门,直奔放在桌上的手提电脑。开机,联网,寻找网页,一气呵成。 苏元的动作干净利落,夹克扬起一阵风,无形中让病房的空气也陷入了紧张。 厉晋行疑惑道:“苏元,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元没说话,双唇绷直一条线,等待网页刷新。很快网页上刷出几张照片,上面的人十分眼熟。 厉晋远紧皱眉头:“被算计了,冯斌使用了云传输储存卡。” 即使他们很快搜出冯斌的储存卡,掰成了两半,但信息已经上传到云端。难怪冯斌没再死缠烂打,他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这不是重点,继续往下看。”苏元操纵鼠标往下滑网页,更多的配图和文字显露出来。 那什么是重点? 林甘蓝这才注意到网页上的标题:金融鳄鱼厉晋行家底大曝光。 厉晋行也看见了那四个字,有些不高兴:“那班金融记者,损过八卦狗仔。不过是搞了几个项目,就唤我‘金融鳄鱼’,说我冷酷无情,就连流泪都是鳄鱼的眼泪。” 林甘蓝微微讶异,还以为“金融鳄鱼”是形容厉晋行的能力,如同鳄鱼一般在商业泥潭里奋勇搏杀。 然而,当厉晋行看见后半截新闻,那点不高兴早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盛怒。 根据冯斌的照片,网页上依次对每个人的身份都做了详细的介绍,首当其冲是厉晋行。详细到他念过哪所学校,得过什么荣誉,甚至参军退役又转投金融行业,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 往下看,第二个便轮到了厉老太太。 厉司令的身份比较敏感,不便多提,所以她的介绍偏短一些。不过三言两语也概括了老太太的一生,显然对方手里的资料远不止披露出来的这些。 然后是厉晋远。 他数十年如一日待在永南基地,出现在外界的次数很少,而且身份的保密级别也高,网页上只列出了他的烟雾弹身份——某国企的海外工作人员。 最后,是林甘蓝。 瞥见自己的特写照片,林甘蓝心头一凛:“连我也算上了?” 苏元神色凝重,操纵鼠标的手没停:“我想,你才是他们这次的重点。” “我?”林甘蓝难以置信。 对方三番五次戏弄厉晋行,按理说目标应该是与厉晋行有关的人,关她什么事? 可继续看下去,她很快就知道苏元没讲错。林甘蓝的身份介绍详细程度比厉晋行有过之而无不及,连她的小学班级都被挖出来了,自然逃不过未婚生子等往事。 这些往事,连苏元都是第一次知道。 更离奇的是,对方居然知道她从江州警局调去了永南基地,不知从哪里获得了她的调令文件,大大方方贴在网站上。 文件左上角,赫然还有“机密”两个鲜红的字。 林甘蓝急了,她的调令虽然保密级别不如厉晋远的身份,可也是一份机密文件,怎么可能流传网络满天飞? 苏元语气凝重:“新闻刚出来,我们就立刻联系网站删文了。但是你们知道的,网络社会没有秘密,这里刚删除,那里又出现了,应接不暇。” 他顿了顿,剩余的话咽了回去。估计全删完,怎么也得花上一天半日,那时候不该知道的人早都知道了。 “那我的调令文件又是怎么回事?”林甘蓝的指甲狠狠扣进掌心。 所有人只知道她辞了江州警局的法医工作,去部队参军。但现在这份调令的出现,等于明晃晃昭告天下,她去了永南基地成为“野狼”特种兵战队的一名医疗兵。 特种兵是隐藏在暗处的一柄杀手锏,身份一旦暴露,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苏元面露歉意:“你的调令原本是存在警局的数据库里作备份,属于警局的最高机密。至于对方怎么获取的,我们正在查。” 他几不可闻叹一声,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不过,这次的敌人似乎有点太强了。 第513章 强劲对手 第513章 强劲对手 厉晋远一直沉默不语,但眉宇间深深的褶皱,紧抿的薄唇,绷紧的脸部线条,纷纷泄露了他的怒气。 林甘蓝的特种兵身份暴露,无异于将她置身于危险之中。就算删掉了新闻,如苏元所讲,网络社会没有秘密,别有用心的人也记住了她。 空气仿佛凝固了,他缓缓开口:“我想,对方应该先得到了林甘蓝的身份信息,又发现她跟厉家能扯上关系,所以才将她作了靶心。” 林甘蓝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我?” 厉晋远压抑怒气,湛黑的眸子定定看住厉晋行:“这就得问我的好大哥了。” “问我?” 厉晋行一头雾水,但厉晋远并没有继续盘问,反而吩咐苏元去查一查冯斌:“虽然照片是冯斌拍的,但我想他一介普通的金融记者,不会有那么大能量知道这些内幕消息。而且之前,我试探过他,如果我的判断没错,他背后一定有人主导。” 苏元攥紧了拳头,咬牙发誓:“居然敢泄露警方的机密文件,真是太岁头上动土,嫌活得太安稳了!你们放心,我一定把他背后的人抖出来。” 有了目标,他像发现猎物的花豹,全身的气势都被调动了,匆匆而去。 苏元一走,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林甘蓝却觉得气氛更凝滞了。 厉晋远扭头看向大哥:“屋子里没外人,你该照实说了吧。” “说什么?”厉晋行还是一副迷茫的样子,但躲闪的目光却出卖了他。 他分明知道厉晋远指的是什么,却选择了装傻。 “大哥,我们两兄弟之间,开门见山好吗?”厉晋远坐在椅子里,仰头看厉晋行,气势却丝毫不减,狠狠撕下了大哥的伪装,“你到底得罪了谁?” 厉晋行干笑:“我能得罪谁?我就一个普通人,正常上班下班出差,能得罪到谁呢!” 林甘蓝静静听着,瞬间恍然大悟。厉晋行惹到了什么厉害角色,对方这是在报复他,才会绕圈子做那么多工夫戏弄他。 厉晋远神情淡淡,但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具有看透人心的力量,定定地望着厉晋行,看得他手足无措。 许久,他才沉声开口:“大哥,你还不明白吗?事情已经失控了,目前的局势不是你能掌控得了,你如果现在还不说,可能就真的晚了!” 厉晋行侧身看向窗外,冬日的天光暗淡,好似永远蒙了一层浅灰的纱幔,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楚。 林甘蓝注意到他捏紧了拳头,然而身形笔直,站成了一棵沉默的树,踌躇再三仍是没开口。 厉晋远真的怒了。 他腾身而起,和厉晋行对视:“你现在已经连累蓝蓝处于危险之中了,你还想连累谁?还是说,反正现在危险的是蓝蓝,不是苏棠,所以你不担心?” 厉晋远不想承认,在得知消息的刹那,一向沉稳的他居然心脏漏跳了一拍。 是他将林甘蓝拉进了厉家,带去了永南基地。他不敢想象,若是林甘蓝因为这件事受伤,他会多么自责。 厉晋行看向林甘蓝,目光饱含歉意:“蓝蓝,连累你,我感到很抱歉。你是阿远的未婚妻,是知非的妈咪,也是苏棠的好朋友,就像老太太说的那样,你已经是我们厉家的人了,让你陷入危险,我也很担心。” 林甘蓝坦然迎接他的目光,低低点头。她相信厉晋行不会无动于衷,苏棠看上的男人,绝不会那么自私。 厉晋远也未必真这么认为,不过是担心她,所以口不择言。这个男人看似冷漠,其实剥开坚硬的冰山躯壳,却掩藏了一颗火热滚烫的赤子之心。 厉晋行思虑片刻,开口建议:“不如,你带上一家人去国外度假?江州正值寒冬,你们可以去热带岛屿避寒。” “然后呢?”厉晋远目光灼灼,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 “你们旅行回来,事情就会解决了。”厉晋行许诺的样子极为认真。 “你能解决?”虽是疑问句,厉晋远却压根没想得到他的回答,往前更进一步,语气冷硬,“你如果能处理,就不会任由对方做到现在这一步了!你还藏着掖着,耽误了多少时间?” 如果能早一点发现对方的意图,多加防备,是不是林甘蓝的身份就不会曝光? 厉晋行有些无奈,不想泄露更多内容,只一个劲劝厉晋远领着一家人去热带避寒。此时此刻离开江州,哪里是惬意的旅行,分明是躲灾! 厉晋远的心头火蹭蹭冒出三丈高,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逼得他同自己对视。轮廓相似的两张脸,相距不过一根手指头,近得能看见对方脸上的毛孔。 厉晋远克制着怒气,冷冰冰道:“厉晋行,刚才那番话,你再说一遍?厉家什么时候教过你逃避?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当年参军时候的气魄呢?这些年,都被狗吃了!” 他的话,也惹怒了厉晋行。 两兄弟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就会打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苏棠破门而入,高举双手去掰厉晋远的手,奈何他力道太大,任凭她使出吃奶的劲儿,他仍攥住厉晋行的衣领,纹丝不动。 “厉晋远,你疯了?他是你哥!”苏棠急了,破口吼道。 厉晋远眼圈微红,手背的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盛怒模样,看得人心惊胆战。苏棠好怕,他下一刻就会向厉晋行挥拳,甚至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但厉晋远没有。 僵持片刻,他松开手,退回两步。 厉晋行的衣领遭受了一番蹂躏,皱得不成样子,苏棠抬手替他理了理,还是没法恢复成原样。上下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厉晋行没受伤,心上高悬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地。 她挡在厉晋行面前,似乎还怕厉晋远冲上来,低吼道:“厉晋远,我知道你是暴力爱好者,但麻烦你擦亮眼睛,面前这个男人是你的亲大哥,不是外面讨打的阿猫阿狗。” 厉晋远没拿正眼瞧她,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苏棠气结,只得改变策略:“蓝蓝,偶尔也拉住一下你的男人,到处咬人,只会让人以为他是只疯狗!” 厉晋远练就了一颗刀枪不入的心,苏棠怎么说,他都无所谓。但钢铁雄心也抵不过绕指柔,听她倒戈向着林甘蓝,立刻不爽了:“问问厉晋行做了什么事,再来哔哔。你现在愚蠢的样子,真的很可笑。” 苏棠语塞。 她来得晚,不知道厉家两兄弟为了什么争吵,只是下意识护住厉晋行。 厉晋行深深望了桀骜不驯的弟弟一眼,双手扶住苏棠的肩,轻声道:“最近酒吧交给别人管理,一起去热带旅行吧,避过这个冬天再回来。” 苏棠面露欣喜:“我们一起去吗?怎么突然想去旅行,你的腿不会有影响吗?什么时候走啊,我得安排一下酒吧。” “我有点事,得留在江州处理,你跟我的家人一起去。蓝蓝也去,你们俩在一块儿就不怕无聊了。”厉晋行挤出一丝笑容,竭力让自己的样子显得自然。 听到这儿,林甘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厉晋行刚从国外回来就立刻带苏棠见家长,就是为了让她站到厉家这条船上,逃逸时能捎带上她。 苏棠是个聪明人,现在也猜到个七七八八,拉着他的手:“晋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哪怕天塌下来,我们可以一起撑啊!” “没事,就是想让你陪我家人一起去旅行。江州的冬天太冷了,出去避避寒挺好,我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就会赶过去了。”厉晋行还是不肯和盘托出,在错漏百出的谎言上继续修修补补。 苏棠挽住他的手,态度十分干脆利落:“既然你工作忙,那就以后再去旅行,我待在江州陪你。” “不行!”厉晋行脱口而出。 “为什么?”苏棠茫然,心里那颗名为“怀疑”的种子飞速成长。 良久的沉默。 厉晋远冷笑:“因为他不是真的要你去旅行,而是要你逃跑。” “晋行,你惹上什么人了,是吗?就算那样,我们也犯不着逃跑,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苏棠温柔鼓励。 厉晋行扯出一抹苦笑:“我以为他们出出气就没事了,可他们居然曝光了厉家的所有信息,我相信多花点时间,他们甚至能找出阿远的真正身份。他们没想的那么容易对付,我不能让你们冒险。” 苏棠是个急性子,追问:“他们到底是谁啊?” 厉晋行摇头:“我不能说。知道他们,并不是一件好事,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这么厉害? 厉家在江州也算有些根基,再加上厉司令和厉晋远的军方背景,也不能匹敌? 即使听闻对方势力庞大,但厉晋远依旧气定神闲,放话道:“厉家的字典里,没有‘逃’这个字,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大哥,你如果害怕,可以带了苏棠逃去国外。我不会去,厉家的其他人也不会去,我就待在江州,看看你的对手到底有多强。” 第514章 父女相见 第514章 父女相见 “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就是他们的强大之处!”厉晋行急道。 如同医院这起神秘的围观谋杀现场事件,他们压根连人都没露面,却躲在暗地里将厉晋行玩弄于股掌之中,使他成为了江州的笑话。 而现在,曝光厉家的身份则意味着事件升级。 厉晋行劝道:“前两次车祸,其实有大把机会可以撞死我,但他们只是稍稍伤了我,不过是为了宣告这场游戏的开端。医院里的事让我出尽了洋相,他们恐怕也在背后看笑话,但现在爆出了你们的身份,我担心他们会从我身边的人下手,伤害到你们。” “阿远,就当为了让我安心,带上他们走吧。” 说到最后,近乎是哀求的语气了。 厉晋远的态度却不尽然:“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对方那么厉害,你觉得我们走到哪儿能躲得过?” 他霍然起身,笔直颀长的身形如同一面屹立不倒的旗帜,掷地有声:“我从来不怕对手强大。因为我知道,最后赢的那个总是我。” “阿远!”厉晋行叹气。 他不是没勇气面对,否则走的那个人就该是他。他只是担心身边的人受到牵连,想支开他们,才能背水一战。 可是他早该想到,厉晋远不是一个会躲会逃的人。那么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会一路兼程,奋勇直进。 厉晋行还想劝,可是那些话全都苍白无力,还未开口,厉晋远便叫停。 “大哥,你有你的担忧,我有我的信仰。那么,我们就用各自的方法解决。你不肯说出对手是谁,我也不勉强,横竖和你之前谈的那件收购案有关,我能查出来。” 厉晋行瞳仁放大,似乎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收购案刚刚一锤定音,你就立马回国了。回国的第一晚,便遇到这一连串的事,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他起身离开病房,没有回头。 身后,厉晋行急红了眼。 电梯间,林甘蓝掏出手机,趁空刷了一波。 “曝光厉家身份的新闻几乎看不见了,但关于大哥的新闻却更多了。徐虎接受了媒体采访,表明了起诉大哥的立场。” 林甘蓝叹道:“那些媒体一听这个消息,就好像无数鲨鱼闻到了血腥气,个个都想咬上一口沾满血的鲜肉。可是却没有人愿意停下来问一问,想一想,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于他们来说,有利益可图就行了,真实是什么?能当饭吃?” 话虽如此说,林甘蓝心底还是泛起一丝悲哀。媒体作为公众的眼睛,如果不能反映真实,势必会引导公众形成偏见。 “叮咚”一声,电梯抵达一层。 林甘蓝甩甩头,不再思考这种庞大的命题,转而担心徐虎真的状告厉晋行怎么办。 “现在不过是一丝捕风捉影的消息,那群记者已经跟疯了似的,若是法院真的受理了这件案子,那岂不是真要闹到满城风雨?” 到那时候,就算他们联手也瞒不住厉家二老。 厉晋远停下脚步,遥遥望向盘桓在医院门口那一群乌泱泱的记者们,冷声道:“放心,徐虎不会起诉的。他要有把握,早就上法院起诉了,一直放烟雾弹,不过是知道所谓的证据可能连立案都没法通过,上法院反而给了大哥澄清的机会。” 厉晋远调转头,穿越医院大厅的熙攘人流,不忘牵住她的手:“我们从后门走。” 医院后门。 记者们都挤在医院大门,后门显得冷清多了,只有两个人。 一个女人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家,走得近了,林甘蓝越发觉得背影熟悉。她放缓脚步,试探道:“爸,陈姐?” 背影转过来,真是陈姐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林建民。 林建民穿着一身藏青的羽绒服,浑身干干净净,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虽然一如既往的瘦削,但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显见陈姐把他照顾得很好。 林甘蓝没想到会在医院后门遇见他们,迟疑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爸的身体不舒服吗?” 闻言,林建民拉长脸,指了指心口:“我是不舒服,但不是身体不舒服,是这里不舒服啊。” 林甘蓝茫然,不知哪里招惹了他:“爸,你心口怎么不舒服了?” 林建民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自家女儿回来江州这么久,却一直住在一个男人家里,同他不清不白。我这个当爸爸的,有什么可舒服?” 这么明显的意有所指,厉晋远怎么会听不懂。他长身玉立,和坐在轮椅上的林建民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如同朝阳与落日,都是男人,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厉晋远神色淡淡,不见丝毫恼怒,轻笑一声:“有些人也知道他是爸爸,可是在他眼里,自家女儿还不如那些阿猫阿狗。” 他记性一向很好,林建民联合林建国坑害女儿的事,他还记得一清二楚。正巧,林建民主动撞上枪口,他自然为林甘蓝打抱不平。 果然,这话刺到了林建民的痛处,暴跳如雷:“我跟女儿说话,关你什么事?” “嘴生在我身上,我想说话,关你什么事?”论嘴皮子,厉晋远不信会输给一个中过风的病人。 林建民被他噎得语塞,用力捶打轮椅扶手,嘴里念叨:“不孝啊,不孝!” “少说两句,毕竟是我爸。”林甘蓝拉了拉他。 看见林建民那副全世界都欠他的模样,厉晋远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林甘蓝都开口了,他便遂她的意,静静站在一旁。 林甘蓝尽量显得温柔,缓和气氛:“爸,我这次回江州,有任务在身,所以不方便回家。” 陈姐也帮腔:“蓝蓝一向很乖的,每个月的生活费从来不迟到,也许真是工作上的事牵绊住了,不得空回家。” 林建民哼哼两声,似乎并不相信。 气氛再次陷入凝滞,林甘蓝看向陈姐,同她寒暄:“陈姐,我不在家的日子,多亏你帮忙照顾我爸,辛苦你了。” “我也是拿钱做事而已,况且你爸很好满足,照顾他不辛苦。”陈姐的笑容有些勉强。 林甘蓝瞧她似乎心事重重,便问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 “没有,没有!”陈姐答得很快,连连摆手,但目光却一直躲闪。 这两个人的出现,时间和地点实在奇怪。林甘蓝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先下手为强:“爸,你身体不好,还是让陈姐先送你回家休息吧。忙完工作,我会找时间回去看你的。” “这么着急赶我走,准备跟野男人去做什么?林甘蓝,你如果还想回家,想我死了能瞑目,就离开面前这个男人。”林建民直截了当。 林甘蓝一愣:“爸,你的意思是,要我同厉晋远分手?” “对!你们在一起也没经过我的批准,其实你们根本就不合适。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为你好,离开这个男人,我们回家。” 闻言,厉晋远插进裤兜的手攥成拳。他并非担心林甘蓝会离开,而是对林建民的做法生气。 他养着林甘蓝,就好似培养一盆名贵的兰花,高兴时就到处展览,不高兴了就当她是一盆韭菜,受风吹日晒。手头紧的时候,更会毫无愧疚地将她这盆兰花卖出个高价。 这就是父亲?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担不起“父亲”的名头。 林甘蓝几乎没犹豫,语气坚决:“不可能。我不会和厉晋远分手,更何况你的理由如此可笑。因为你不喜欢,就要我放弃爱人,你若是不喜欢地球,岂不是要毁掉全世界?爸,做人不可以这么自私自利。” 她自知说的有些过分,可是不摆出决绝的态度,以林建民的性子,恐怕难以善罢甘休。 她的话,似一股暖流淌过厉晋远心田,握紧了她的手,哪怕此刻天崩地裂,他也会紧紧握住。 “林甘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老爸和男人之间,你居然选了野男人?那我们就断绝父女关系,你以后别再回林家!”林建民不肯想让,固执己见。 他心里,恐怕早将厉晋远视为洪水猛兽。 “我们的家在哪里?在榆木巷吗?爸,你清醒点,那是我租的地方,我们早就没有家了,我们的家产都被小叔趁你住院的时候抢走了!”林甘蓝红了眼圈,她不想翻旧账,可是甫一看见步步紧逼的林建民,过往那些汹涌的情绪就压制不住,几乎喷薄而出。 “不是亲生的,果然养不熟!小叔是一家人,不是抢!说多少次,你都不听,你这个败家女,没出息的东西,男人给颗糖,你就屁颠屁颠跟过去……” 林建民一边骂着,一边颤巍巍站起身,缓慢挪动步子向他们走来。圆睁的双目,诉说着愤怒和不甘。 林甘蓝又惊又喜,没想到不过大半年时间,林建民居然能恢复得这么好,虽然走得很慢,走得不稳,但总算是迈开了步子。 一两米的路程,林建民走了许久,额间沁出豆大的汗珠。林甘蓝想上前扶他,被他挥手拨开,慢吞吞走向厉晋远。 两人近了,不过一臂的距离,林建民一个趔趄,厉晋远下意识去扶他。 电光火石间,林建民推开他,任由自己狠狠跌在地上。与此同时,后门的角落有闪光灯亮起。 刚才那一幕,被偷拍了。 第515章 草莓味的吻 第515章 草莓味的吻 “有人偷拍!”厉晋远叫出声,追了过去。 刹那间,他和林甘蓝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全明白了。 林建民之所以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并非偶然,全是为了让埋伏在后门的人偷拍到刚才那一幕。 厉晋远甚至大致能猜到他们拍到了什么样的照片,以及稍后网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言论。 林甘蓝有一瞬间的怔忪,虽然她和林建民的关系有些紧张,但总归是父女一场,即使调去永南基地几乎没机会回家,她依然准时支付林建民的生活费和医疗费。然而,林建民却连这点微薄的父女情都不顾,居然和外人串通一气,出卖了她。 她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陈姐扶起林建民,全身冰凉,连手指尖都在打颤。 许久,才从齿缝间战战兢兢蹦出一句话:“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多少钱,足够出卖她? 足够买断二十四年的父女情? 林建民紧抿唇,一言不发。这一摔,似乎跌走了他的精神气,整个人显得颓败了不少,喘着粗气挥挥手,示意陈姐推他走。 陈姐为难地笑了笑,低垂着头推着轮椅走过林甘蓝身边。 林甘蓝拉住陈姐的手臂,黑白分明的眼眸仿佛失去了光泽,死鱼眼一般暗淡,视线定定地落在陈姐脸上。 她终于明白陈姐之前的勉强笑容是怎么回事了,他们来之前分明就计划好了,陈姐也是被收买的一员。 不得不说,对方的办事效率真快,曝光她的身份不到两个小时,就已经安排好下一场戏。她拉着陈姐,低声问:“陈姐,你收了对方多少钱?应该比我每个月开给你的工资多很多吧。” “蓝蓝……”陈姐满面歉意,欲言又止。林建民用力敲着轮椅,陈姐只得闭上嘴,强行推着轮椅走掉。 “收买你们的人到底是谁?”林甘蓝朝着他们的背影怒吼,然而久久没有回音,陈姐和林建民的身影渐行渐远。 察觉被偷拍,厉晋远第一时间追过去。 医院后门外是一条僻静的老街,零零散散开着几家小卖部和早餐店,摊子都摆到街边了。再加上乱停乱放的自行车、电动车,把本就不宽敞的巷道挤占得更狭窄了。 厉晋远挪转腾跃,行动迅速而矫健,但左脚踝始终隐隐作痛,否则他早在一百米内就追上了偷拍者,现在却一前一后追入巷道。 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小,厉晋远暗自为自己打气,哪怕缺了一条腿,也能抓住那个偷拍者。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个乞丐,拦腰抱住了厉晋远,晃着手里的瓷碗,嘴里哀求:“行行好,给点钱吧。” “放开!”厉晋远奋力挣扎。 可当他甩掉乞丐,再抬头看向前方,偷拍者趁他被乞丐缠住的空隙,钻进停在巷口一辆没牌照的白色丰田,扬长而去。 厉晋远握紧拳头,向虚空挥了挥,却一点不解气。 乞丐似乎感觉到他的怒气,怯生生望他一眼,悄悄松开了抱住他腰际的双手,捧着瓷碗撤退。 “想走?没那么容易。”厉晋远的余光早把他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猛地捉住他的手臂,稍稍用力,便钳制得他嗷嗷直叫。 “快放开,疼死我了。”乞丐穿得破破烂烂,浑身散发出浓浓的臭气,叫声粗噶,简直像知了一般烦人。 他生了一双细长的小眼睛,透过油腻的头发丝往外张望,瞥见巷道两侧偶有人经过,一个念头悄然在脑海里滋生。他酝酿了片刻,准备开口大喊“打人了”,营造出有钱人殴打乞丐的场景,调动路人的仇富心理,替他拖住厉晋远,他就能顺利跑路。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厉晋远已经看穿他的意图,掐住了他的喉咙,冷声道:“两秒钟,我就可以掐断你的喉咙。不信,你大可试试看,是你的喊声先出去,还是你的喉咙先断。” 听起来如同华丽炫目的特工电影般,有点天方夜谭,但乞丐悄悄打量他,通身透出说一不二的气势,他顿时就萎了,不敢冒这个险,赔笑道:“这位先生,不想给钱就算了呗,没必要动手吧的。” “你不是已经收到钱了吗?难道你没收钱,就替人拦住我?那可真是亏大了。”厉晋远似笑非笑,幽黑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乞丐扬了扬手中空空如也的瓷碗,死鸭子嘴硬:“没有啊。我刚出门,一分钱都没讨到呢。” 这个答案,厉晋远一点不意外,顺势道:“这么说来,你跟我追的那个人是同一伙的,所以才会不收钱替他做事。” 说到最后两个字,厉晋远陡然逸出腾腾杀气,乞丐完全吓呆了,一个不慎跌坐在地上。 “我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那个带相机的年轻人就给了我五百块钱,又把你的照片给我看,让我在你出来的时候赶紧抱住你的腰。就这么简单可以赚五百块,兄弟,换成是你,你也会答应的!”乞丐一急,就把什么都招了,甚至掏出五张崭新的百元大钞给他看,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 “随随便便给你五百块,让你去抱住一个陌生人的腰,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值得他们付给你这么多钱?”厉晋远掸了掸衣襟,避开他的接触。 乞丐愣愣的,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觉得有利可图,就一口答应了。 厉晋远联系了苏元,让他派个人来医院后门,把具有嫌疑的乞丐带回警局,好好审问一番。粗看起来,乞丐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不愿意放过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看着苏元的手下把乞丐带走,林甘蓝缓缓走过来:“他是那个偷拍者?” “不是,偷拍者跑了,安排了这个人拦住我。不知道苏元能不能从他身上找到点蛛丝马迹。”他牵住林甘蓝的手,握得紧紧,“你爸走了?” “他不是我爸。”林甘蓝深呼吸,堪堪稳住情绪。 厉晋远见不得她这幅委屈自己的样子,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往胸口压,把她整个人迎面拥在怀里。微微低头,凑近她耳边,轻声讲:“现在没人能看见了,难过就尽管哭出来吧。” 林甘蓝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但厉晋远很快便感觉到胸口渐渐湿润,滚烫的眼泪一颗颗砸下来。 她埋在厉晋远怀中,瘦削的身体微微颤抖,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哭了许久,林甘蓝抬起头,抹了抹通红的眼圈,沉静开口:“走吧。” 厉晋远低头认真端详,似乎想从她的安静面容上瞧出些端倪。那张脸如同水洗过似的,澄澈干净,触到他的目光,林甘蓝微微侧过头:“时间紧迫,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赶紧走吧。” 她迈开步子,手臂却被拽住,瞬时又被扯回了他的怀抱。 “在这儿等我。”厉晋远交代一句,匆匆拐过墙角,往巷子更深处跑去。 林甘蓝站在巷道中间,举目四望是纷乱的城市景象,心头掠过一丝慌乱,好像被主人家丢弃的小奶狗,怀揣对陌生世界的畏惧。 不过,她没等多久。 厉晋远从巷子深处走出,他人高腿长,步子迈得极大,但走得很稳。到了近前,林甘蓝才看清他手里举着一个冰淇淋。 十几年前江州很流行的双色冰淇淋,褐色和粉色平分秋色,意味着巧克力味和草莓味的融合。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双色冰淇淋渐渐消失了踪影,如今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哈根达斯、和路雪、伊利、蒙牛等品牌,却再也看不见老旧的双色冰淇淋了。 瞥见她愣愣的,厉晋远把双色冰淇淋塞到她手中,搓了搓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刚追出来的时候,看见巷子深处有个卖冰淇淋的,那家只卖这个。我以为你现在会想吃点冰淇淋,如果不想吃就……丢掉吧,咱们出去买哈根达斯。” 他不是个喜好甜食的人,从没进过哈根达斯的店铺,但那句“爱她,就带她去吃哈根达斯”的广告,他还是耳闻过的。 “我很喜欢。”林甘蓝揭开表层的纸壳,用勺子轻轻撬了一团粉色,放进口中,一抿就化了。还是儿时记忆里的味道,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不知世事的年纪,每天的快乐都显得那么真实,那么容易获得。 清早起床看见日出升起,是快乐;背着书包上学的路上偶遇小伙伴,是快乐;被老师在家长会上点名表扬,是快乐;晚餐碗里多了一只炸鸡腿,也是快乐……那时候的快乐,微小而真实。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人渐渐长大,快乐似乎提高了及格线,甚至还划分出了三六九等。拿了奖金是快乐,可发现别人的奖金比自己多,瞬间就丧失了快乐……快乐变得如镜花水月般,可见却难以触摸。又像橱窗里裱缀精美的蛋糕,赏味期限短暂,一不留神就过期。 林甘蓝沉入深似大海的思绪,却听厉晋远轻声道:“你喜欢就好。” 抬头,入目依旧是那张冷峻的脸庞,然而此时此刻落入她的眼里,却柔和了许多。 微勾的薄唇似乎蕴含了无限爱意,盛不住,不断满溢。 心底的某根弦狠狠一拨,林甘蓝踮起脚尖吻上了那双形状优美的薄唇。 唔,甜甜的,草莓味。 第516章 里斯集团 第516章里斯集团 仁心医院大门,各路记者包围得团团转,厉家的车牌早被人记牢了,困在马路中央过不来。 厉晋远只得联系苏元,让他派一辆车到医院后门接应,千叮咛万嘱咐:“最好派一辆破烂点儿的车,越不起眼越好。” 苏元打个哈哈,让他们乖乖等着。不过十分钟,巷口便响起了喇叭声。 “这个苏元,都跟他说越不起眼越好,非得摁喇叭,搞得大家都看过来才高兴!”厉晋远低骂一声,观察一圈周围,见没人注意,才悄悄奔向巷口。 到了巷口,厉晋远和林甘蓝都愣住了。难怪苏元狂摁喇叭也没怎么吸引路人的注意力,他丫的派来一辆金杯面包车。 这辆金杯面包车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白色的车身甚至有些发黄,玻璃也脏兮兮的,像是刚从废品回收站开出来。 “哗”一声,车门滑开,戴墨镜的司机没回头,径直冲他们比划了个“上车”的手势。 林甘蓝拉着厉晋远的衣袖,惴惴不安:“这真是苏元派来的车?” 苏元家世不错,年纪轻轻就升任了江州警局分管刑事重案的副局长,可谓前途一片平坦光明,他从哪儿找来这么一辆破烂不堪似乎明儿就得退休的金杯面包车。 “这的确是苏元的作风。”厉晋远轻笑,只有他才会每每出乎众人的意料。 刚上车坐稳,金杯面包车一个帅气的漂移,开上大路,在医院门口众多记者的眼皮子底下扬长而去。 前方红灯,金杯面包车缓缓停在斑马线前,司机摘下墨镜,回眸一笑:“果然还是厉先生最了解我,林法医,你还得修炼几年。” 林甘蓝低呼:“苏元!你怎么当司机了,警局里没事可做吗?” 真够“阴魂不散”的。 红灯闪烁三下,变成绿灯。苏元一脚油门,金杯面包车似离弦的箭很快射出去,苏元的声音混在咆哮的引擎声里,显得有些微弱:“对啊,最近局里没什么大案子,局长就把我发配给你们做司机了,想让我替警局将功折罪。” 他指的是调令外泄,导致林甘蓝身陷危险一事。 这事儿,责任不在警局。就算没有调令外泄一事,对方打定主意想钻破厉家这颗蛋,肯定会钻出一条缝的。 苏元打了个响指,把破烂的金杯开出了法拉利般的威风:“你们现在去哪儿?我全听你们差遣。” “里斯集团。” 厉晋远轻启薄唇,报出地点。 苏元压根没问原因,又一脚油门加速:“好咧,两位乘客请坐好,列车已启动。” 林甘蓝刚想吐槽他又在cosy什么角色,金杯面包车猛地冲出去,在老城区弯弯绕绕,颠得她东倒西歪,连忙拽住了安全带。 苏元不愧是个江州通,七弯八拐,在无数小巷子间穿行,很快就抵达了市中心范围。里斯集团是m国赫赫有名的金融投资机构之一,在江州设立了分公司,而厉晋行正是分公司的负责人,凭借出色的眼光和极强的行动力,在里斯集团里占据了一席董事,是里斯集团新生代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正值上午,里斯集团一片繁忙景象,衣装精致的白领们在格子间穿梭忙碌。 保安很快注意到他们,凶巴巴质问:“又是哪家媒体?说过了不接受采访,不要再来了。” 林甘蓝和厉晋远互看一眼,厉晋行的工作身份很容易查到,甫一见报,估计就有不少记者闻风而来。里斯集团的保安制度严密,压根没给记者们任何机会,官方也一直拒绝采访。 许是记者来的多了,保安下意识就把他们归到了记者一类。 厉晋远开门见山:“我是厉晋行的弟弟,替他去办公室拿点东西。” 闻言,保安细细打量了一番,低呼出声:“哦,是你!我在新闻上看见过你!” 除了厉知非和厉晋清,厉家的所有人几乎都见报了,随便点开一家本地的新闻网站,就能看见厉家人的脸。 这张和厉晋行有五分相似的脸做不了假,保安欣然放行,还殷勤询问是否需要把厉晋行的助理叫来。 厉晋远“嗯”一声,穿过热火朝天的格子间,走进了最里面的办公室。 玻璃门重重关上,百叶窗合上,世界瞬间清静。林甘蓝环视一圈,江州市中心的高档办公大楼可谓是寸土寸金,厉晋行能在这种地方拥有如此宽敞的办公室,真够“土豪”! 靠墙是一整面书架,摆满了各种金融书籍,很多都有翻阅过的痕迹,似乎诉说着主人的辛勤。书架前方是厉晋行的工作台,红木桌面上搁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他和苏棠的合照,两个笑得很开心。另一张是厉家的全家福,大约拍得比较早,厉晋远还是个清秀的少年,双手揣进衣兜,不肯笑,冷冷得扮酷。 一只大手从后面伸过来,轻轻抽走相框里的两张照片:“不应该留在这里。” 里斯集团的安保严密,但天长日久,谁也难保那群记者们钻不到一点空子。万一让他们进了厉晋行的办公室看见这两张照片,无异于为他们的“新闻事业”添砖加瓦,还会暴露苏棠的存在。 “你翻办公室,我看看他的电脑里会不会有相关资料。目标是他最近在忙的这宗收购案。”厉晋远很快做出了冷静的判断。 厉晋行的风波始于收购案的结束,时间上太过巧合。 林甘蓝应一声,立刻开始翻找厉晋行的工作台。拉开了所有抽屉,巡视过书架,翻遍了文件柜,甚至连待客的沙发茶几和休息区都一一翻过,完全没找到有用的东西。偶有几件关于收购的资料,落款时间都在半年前,而且收购对象就在国内,不符合条件。 几乎把厉晋行的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林甘蓝累得够呛,仰躺在沙发里,视线往厉晋远的方向飘去。 他坐在厉晋行的大班椅里,全神贯注攻破厉晋行的工作电脑。随着时间拖长,他的眉头越发紧皱,往后一仰,双手离开键盘:“没用。我搜遍了他的电脑,里面没有用的东西。” 偌大的办公室,居然没找到一丁点有用的资料。到现在,他们依然不知道那宗收购案的详细信息。 林甘蓝伸长手臂,稍稍拨开百叶窗,望着穿梭的工作人员,轻声问:“你说,外面那些工作人员会知道些情况吗?” 厉晋远缓缓摇头。连办公室里都没有一星半点资料,显然那项收购案很重要,外面那些底层工作人员又怎会知道内容?不过跟随他一起办理收购案的助理,或许有可能知道。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姐?” “我知道家里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你和爸妈收拾一下行李,我今晚就回江州,订了明天去澳大利亚的机票。”厉晋清言简意赅。 “大哥告诉你的?”厉晋远不答反问。 厉晋清有些烦躁:“是不是他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保证咱们家人的安全。对了,把你媳妇和那位苏小姐也叫上,至于去澳大利亚的理由,你随便编一个。” 林甘蓝注意到厉晋远的神色沉了沉,是火山爆发前的征兆,连忙向他打手势,无声地做口形:“好好说话,别发火。” 厉晋远深深呼出一口气,忍住怒气开口:“姐,劝我们走,还不如劝大哥不要再隐瞒了,有什么事说出来,更利于解决。” 厉晋清顿了顿,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她何尝没问过厉晋行?可厉晋行摆出大哥的威严,坚持不肯告诉她,还说什么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姐,你不用回来,去澳大利亚的机票也取消吧,没有人会离开江州。” “可爸妈的安全怎么办?对方已经把你媳妇的身份都公布了,翻出你的身份也只是迟早的事儿,在军队十年,你执行了多少隐秘任务,一旦曝光会有什么危险,你想过没有?”厉晋清立刻急了。 林甘蓝的身份虽然暴露,但她加入永南基地的时间不长,统共也没执行几件任务。可厉晋远不同,数十年游走在明暗之间,执行的任务难以胜数,不免有些家属心怀恨意,但苦于不知道他的身份而寻仇无门。若是被厉晋行的仇家曝光了…… 厉晋清不寒而栗,不敢再往下想。 “厉家的字典里,没有逃这个字。你可以把现在的情况告诉爸,然后问问他,是否想要走。我不会离开江州。”厉晋远怎能不明白其中的凶险,但他的尊严不允许他逃跑。 林甘蓝轻抚他的手背,朗声朝电话那头的厉晋清表态:“晋清姐,我也不会离开江州。” 抬头,两人相视而笑。 真正的爱,不止在人生繁华时携手看尽风景,更应该在艰难的荆棘岁月一同跋涉。 戴眼镜的干练青年敲了敲门:“你好,我是厉先生的助理吉文峰,现在可以进来吗?” 厉晋远眯了眯眼,关键先生终于登场。 “姐,就这么决定了。”他不由分说结束谈话,目光沉沉看住吉文峰,“进来。” 第517章 竞争对手 第517章 竞争对手 “抱歉,刚刚正在开会,耽搁了些时间。”吉文峰轻声致歉。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正是青春正好的年纪,穿着银灰色的休闲西装,白色衬衫的领口微开,没有系领带,显得有些随意率性。面容秀气,五官精致,一点不比时下流行的小鲜肉差劲,但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却透出一丝沉着冷静,中和了清秀的气质,一点不显柔弱。 若林甘蓝在路上和他擦肩而过,也会多看两眼,在心里断言:气质不凡,定不是池中物。 厉晋远微微点头,不知是欣赏他的气度,还是表示没关系。他微微一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厉晋行的弟弟,厉晋远。” “哦,小厉先生,我听厉总提过。”吉文峰显然对这间办公室极为熟悉,找出待客的玻璃杯,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厉晋远摆摆手,又指了指工作台前的椅子,示意他不需忙活,先坐。 吉文峰把水杯摆在他们面前,从容地坐下,姿态闲适:“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厉晋远向来直来直往,不兜圈子:“我哥最近忙活的收购案,是怎么个情况?” 吉文峰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一开口就问这个,迟疑片刻:“不好意思,这是公司的商业机,我不能泄露。” 厉晋远双手交握,往前坐了坐,意味深长:“你明白我想知道什么,跟里斯集团的商业秘密无关。” 吉文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反倒是一旁的林甘蓝着急,恨不能擒住他的双肩狠狠晃醒他,让他明白现在的局势紧急。但厉晋远很沉得住气,许久才徐徐开口:“吉助理,你跟了我哥多久?” 闻言,吉文峰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惊讶的表情。他以为厉晋远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没想到他突然岔开了话题。 稍稍回忆了一秒,他答:“我从大学毕业就做了厉总的助理,算起来也有五六年了。” “我记得,五六年前我哥还不是里斯集团的董事吧?” “那时候厉总是分公司的证券销售主管,他创造了分公司的业绩记录,一年时间使证券部门的销售额翻了两倍,一跃成为分公司的副总经理。没过一年,厉总荣升总经理,加入了里斯集团的董事局。他创造的金融记录,至今无人能破,本人也缔造了升迁神话。”吉文峰的言辞间透露出对厉晋行的无限崇拜。 恍然间,林甘蓝想到了一整面墙的书架,分门别类摆满了金融类书籍,大部分都有翻阅的痕迹。 厉晋远轻笑,仿佛闲谈般询问:“你同我哥并肩奋战五六年,应该很了解他。依你之见,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直善良,聪明冷静,拥有钢铁般的意志,是最好的老师,也是最温和的长辈!”吉文峰的眼睛亮亮,似乎有光。 “那你觉得,他该死吗?” 吉文峰愣了一瞬,而后拍桌怒起:“他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该死!”望向厉晋远的眼神充满了愤怒,仿佛他压根就不应该提出这样的问题! 将他的眼神尽收眼底,厉晋远缓缓启唇:“如果你不肯把他的秘密告诉我们,他很可能会死。如果他真的因此而死,你就是刽子手的帮凶。是你帮着凶手葬送了他的性命。” 厉晋远放慢语速,一字一句似有千钧重,落在吉文峰心上,砸出了一个大洞。 他颓然跌进椅子里:“可是,我答应过厉总,替他保密。” 林甘蓝眼眸一亮,有戏!他是厉晋行的心腹,是全公司除了厉晋行最了解那宗收购案的人,一旦撬开他的嘴,事实就清晰了。 厉晋远审时度势,知道现在还差一把柴,就能烧到他想要的火候。捻了捻手指,起身绕到吉文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循循善诱:“保住他的命,你才能亲口向他道歉。如果连命都没了,你就只能上他的坟头后悔。” 同龄人中,吉文峰少年老成,然而在厉晋远这只老狐狸面前,那点道行就不够看了。 一想到厉晋行可能因此丧命,他顿时慌了,下意识向厉晋远需求帮助:“你可以帮他?” “我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帮他。”厉晋远目光坦荡荡。 吉文峰踌躇良久,在厉晋行的嘱咐和厉晋远描画的恐怖画面间来回纠结,最终深吸口气,下定了决心:“小厉先生,请你救救厉总。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他定了定神,一口气道:“这宗收购案,整个分公司只有我和厉总知道,是里斯集团的最高机密。因为……被收购的是eu芯片公司。” “掌握最顶尖芯片技术的那家北欧公司?”厉晋远蹙眉。 eu芯片是一家北欧公司,甚是低调,很少在公众面前出现。但每每伴随公司名字出现的新闻,都意味着芯片技术的革新。收购了eu芯片公司,就意味着掌握着世界上最先进的芯片技术,很多涉及芯片的业务都将大大增强。 吉文峰用力点头,握紧双拳显得有些紧张,像是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一板一眼:“eu公司最近出现了账务问题,老板决定出售公司套现,以便渡过难关。尽管没有大张旗鼓地宣告,但是全世界盯着这家公司的人实在太多了,竞争很激烈,经过大半个月的角逐,最后只剩下了里斯集团和虎头帮。” “patri?”厉晋远吐出一个英文单词,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怎么知道?”吉文峰大吃一惊,暗暗揣测他的身份。知道低调的eu芯片公司已经够令人吃惊了,居然还知道patri武装组织。 patri是世界上赫赫有名的武装组织,专门倒卖军火,靠着蔓延的战火赚了个盆满钵满。厉晋远猜测,patri想买下eu芯片公司大约是为了新研发的导弹,一旦配备了更精密的芯片,就能真正实现零误差,想打哪儿就指着哪儿打! 而里斯集团收购eu成功,则意味着m国掌握到了世界顶尖的芯片技术,这对于其他国家无异于是个噩耗! 吉文峰继续讲:“收购案的最后阶段,只剩下了里斯集团和patri武装组织,eu公司的老板打算从中挑选一个买家。关键时刻,厉总查到eu的财务危机背后有patri的影子……” 林甘蓝听得入神,脱口而出:“所以,是patri武装组织为了收购eu芯片公司,故意陷害eu?” 吉文峰狠狠点头:“是的。知道这件事后,eu的老板很生气,直接拒绝了patri武装组织开出的丰厚条件,选择了里斯集团。” “所以,我哥得罪的是patri?”厉晋远语气犹疑。 吉文峰迟疑片刻,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话:“厉总为人正直,做生意也从不偷奸耍滑,这么多年都没事,除了这次,不是patri还能是谁?” 厉晋远沉吟半晌,疑惑地自言自语:“据我所知,patri主营倒卖军火,一向是直来直往的作风,而且m国防范严密,根本没让它伸进触角,玩弄我哥的手段实在不像是它的手笔。” “你很了解patri?什么是直来直往的作风?”吉文峰有些迷茫。 厉晋远悄无声息避过了第一个问题,笑一笑:“两年前,一个佣兵组织购买了patri的军火,然而在交货时黑吃黑,patri死伤几人,还被对方带走了军火。三天之内,那个佣兵组织的成员全都死于各种意外。” “啊,哪有这样巧!”吉文峰惊呆了。 厉晋远笑着敲了敲桌面:“现在明白patri直来直往的作风了吧?如果它真的打算对付我哥,不会浪费时间玩游戏。如果它想吓唬我哥,多半会选择砍个手指头,简单直接,而不会玩这种捉迷藏的游戏。” “可除了patri,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对厉总不利!为了不牵连我,厉总找了个有名气的私家侦探帮忙查,给我放了两个月的大假,你们晚一天过来,我都回老家了。”吉文峰叹口气,还有些恋恋不舍,恳求道,“小厉先生,不管是谁,拜托你保护厉总。” “我会的。”厉晋远轻声允诺。 话说得轻声,允诺却重。 第518章 鸿门宴 第518章 鸿门宴 江州的冬天总是阴沉沉的,好像长辈生气的脸,冷峻肃穆。 走出里斯集团的大厦,林甘蓝深呼吸一口气,心情如同天气般冷肃。厉晋行惹上的事儿,比她之前想的还要复杂,直到现在,他们仍没查清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根据吉文峰的话,与厉晋行结仇的人只有patri武装组织,但厉晋远却判断行事风格不似他们,她想到头昏脑涨,也没想出个结果。 苏元倚着车门在大厦门口等待,看见他们走出,便迎了上来:“查到什么了吗?” 没等开口,林甘蓝的手机忽地响了,一声比一声急促。 一看屏幕上跳动的“苏棠”二字,她顾不得回答,连忙接起:“大哥出事了?” “不是。”苏棠迟疑片刻,问他们在什么地方。听说他们刚出了里斯集团,便道,“你们别走,我立马过来。” 说罢,急匆匆挂断了电话。 得知他们还得在里斯集团逗留,苏元先行告辞,回警局处理其他事务。林甘蓝和厉晋远互望一眼,停下了急促的脚步,索性进了一家咖啡店,等待苏棠的同时也能稍稍休息。 收到林甘蓝发送的地址,苏棠来的很快,一阵风似的吹进咖啡店,径直坐到了对面卡座。 林甘蓝推过去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你喜欢的卡布奇诺。” “谢谢。”苏棠目不转睛看着他们,压低声音,“你们在查对方到底是谁?” “你知道?”厉晋远戳破她的伪装。 苏棠用力点头:“还记得我有一日留守在医院照顾他吗?我出去买了东西回来,发现病房门没关严,就想给他个惊喜,结果不声不响接近他,却发现他在讲电话。” “他说,居然不是patri,怎么会招惹上世界军。我压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他扭头看见我进屋了,立刻沉了脸色,匆匆挂断了电话。当时他用工作电话的借口敷衍过去,但事情发展到现在,我越想越不对劲,那劳什子世界军难道就是幕后黑手?parti又是什么?” 苏棠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笑:“察觉不对劲,我找了个借口支开晋行,查了他的通话记录,你们猜怎么着?” 林甘蓝的心被吊起,轻声猜测:“没了?” 苏棠点点头,面色凝重:“别的通话记录都在,唯独那一通电话被删掉了。我想,晋行是不想让我知道这些事,可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法置之度外了。” 吉文峰曾经提起,厉晋行不愿身边的人继续卷入这件事,给他放了整整两个月的大假,甚至去找了私家侦探专门查探对方的底细。苏棠无意中撞见的电话,应该是私家侦探向厉晋行汇报进展。 而厉晋行那句“居然不是parti,怎么会招惹上世界军”或许值得商榷。 “世界军”三个字从脑海里一晃而过,林甘蓝猛地脱口而出:“该不会是myworld吧!” 这些英文单词,苏棠都认识,然而组合在一起,她就显得迷茫了:“这些……都是什么啊?” “parti是一个武装组织,主营售卖军火,是世界上两大军火商之一,但m国军火管制严格,也导致它在m国没什么根基,存在感很弱。而myworld则是一个恐怖组织,信奉‘我即世界’简称世界军,它像个调皮的小孩儿,捉摸不定,作风多变,擅于打游击战,一出声东击西玩得出神入化。”厉晋远沉声道,凭借身份优势,他能得到很多隐秘的资料,对这些组织也比较了解。 苏棠听得一愣一愣,这些出现在国际新闻里的词汇,什么时候居然降临到了她的身边? 她弱弱道:“那我可以问一句,晋行到底怎么招惹到它们了吗?” 涉及到里斯集团的商业秘密,林甘蓝略一思忖,三言两语概括了:“在一项收购案上,大哥和parti成为竞争对手,而大哥最终胜出了。” 厉晋行的胜出就意味着parti的失败,憎恶他情有可原。但厉晋行已经查明,真正在背后捣鬼的是世界军,可他一个正经商人怎么得罪了恶名在外的恐怖组织? 林甘蓝揉了揉眉心,有些想不明白,眼巴巴向厉晋远求一个答案。 修长的手指替她舒展开眉心,低沉的嗓音悦耳如大提琴独奏:“世界军虽然一向凭自己的喜好作恶,但你别忘了它也有主营业务。” 林甘蓝瞳仁放大,堂堂一个恐怖组织,还……做生意? 惊讶的表情落在厉晋远眼里,有些好笑,也有些可爱。他抬手揉了揉林甘蓝的短发,轻声道:“世界军的主营业务可以用四个字概括,那就是‘收钱做事’。只要谈得拢,钱给够,无论你有什么心愿,它都能想办法达成。” 他想起曾经看过的资料,世界军的成员都是些亡命之徒,又充满了恶趣味。一年前,它甚至将一只死老鼠放到了白宫总统的床上,当然这个新闻被“内部消化”掉了,并没有传出来。 林甘蓝顿时恍然大悟。厉晋行得罪的是parti武装组织,但它在m国的根基浅,进入m国境内便处处受牵制,索性付钱给世界军,让世界军充当惩罚厉晋行的刽子手。 不过是一次竞争失败,parti一开始或许没那么生气,只打算给厉晋行一点警告,才有了两次车祸,以及后来的入院。 但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也不确定是parti的要求发生了改变,还是世界军内部的原因,针对厉晋行的行动升级了。 从曝光厉家人的身份信息那一刻起,行动正式升级。 林甘蓝趴在桌上,了无生气地用手指头戳咖啡杯。如果是parti武装组织,至少知道它的行事规律,还能对抗一下,可现在厉晋行的对手换成了世界军,仿佛蒙了一层迷雾,连看都看不清,更遑论对抗了。 林甘蓝很好奇,似乎从没在厉晋远的脸上看见过颓丧的表情。 哪怕对手是世界军,他仍能冷静清晰地甄别形势,做出最冷静的选择—— 他联系了赵政委,询问世界军的消息。很快,收到了回复,近期两方人马的确有过接触,时间就在厉晋行回国的前一天,几乎可以肯定parti花钱雇佣世界军作了刽子手。 虽然不知道世界军为什么将行动升级了,但目前的情况意味着厉晋行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厉晋远没有逗留,赶回医院,时刻保护。 宽敞明亮的病房里,厉晋行同他们大眼瞪小眼:“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厉晋远不理他,和林甘蓝各执一个手机,各自玩游戏。眼角余光却一直盯着厉晋行,看着他拒接了几个电话,转而改变策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短信。 看来,厉晋行也在追查世界军。只是厉晋远不相信,会有私家侦探比他和林甘蓝更厉害。 病房里一片安静,三人各自埋头,当对方不存在似的。 这份宁静,被忽然推门而入的护士打破。 “哪位是厉晋远先生?”她环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沙发上。 “我就是。”厉晋远放下手机,抬起头。 “有一份你的信件。”护士递过去一个普通信封,学校旁边的文具店随便就能买到,两毛钱一个。 厉晋行飞奔下床,伸手欲抢。然而骨折的左腿拖延了半秒,厉晋远轻轻巧巧接过信封,呈防备姿态。 “阿远,听哥一句话,这件事你别掺和了。”厉晋行面色严肃。 “我知道,世界军嘛。”厉晋远面不改色,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而不是某个声名狼藉的恐怖组织。 厉晋行瞳仁微缩,没想到他不过出去一趟,就查到了对方的底细。趁厉晋行发愣的时候,他展开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三点半,请和您的女朋友一齐到城西清熙花园三栋207号,你们想知道的,我都会满足。 他一目十行,很快看完。在厉晋行反应过来之前,将纸团点燃,很快就烧成了一堆灰烬。 “说了什么?”厉晋行怒气冲冲逼问。 厉晋远淡淡看他一眼,没打算回答。视线扫到墙上的挂钟,显示当前时间两点五十五分。仁心医院距离城西尚有一段距离,他向林甘蓝招手:“开工了。” 林甘蓝乖巧地伸出手,任他牵住。刚走出病房,厉晋行就追过来:“阿远,别闹了!你既然知道对方是世界军,那么就不该继续掺和,我的事儿我自己能处理!” 厉晋远不甘示弱,声音虽轻却有分量:“哥,既然咱们互相不认同,那就按照彼此的意愿各自行事。” 说罢,扬长而去。 身后传来厉晋行的呐喊:“阿远,你别后悔?” 进入电梯,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厉晋远轻声问:“你会后悔吗?” 林甘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摇了摇头。 厉晋远目视前方,可握住她的手却紧了紧。厉家的车停在医院车库,厉晋远轻易找到,带着林甘蓝驶向城西,赴一场鸿门宴。 第519章 血腥的案发现场 第519章 血腥的案发现场 黑色小车似离弦的箭,穿过繁华的市区,驶向冷清的城西。 林甘蓝坐在副驾驶位置,通过地图软件查询清熙花园的位置,为厉晋远指路。到了附近,却犯起了嘀咕:“地图显示这里应该向左拐弯,可没有岔路啊。” 厉晋远抬手看表,三点二十一分,他们还有九分钟时间。 正巧路边有一对中年夫妻经过,厉晋远摇下车窗,朗声询问:“请问清熙花园三栋怎么走?” 中年夫妻有些讶异:“清熙花园是别墅区,没有三栋啊。我就住在隔壁小区,肯定没错,年轻人,你问问看是不是地址给错了?” 说罢,正准备给他们指路,厉晋远却猛踩油门,一个大弧度的漂移,黑色小车瞬间掉头驶离。留下中年夫妻面面相觑,不知道哪里说错了。 他们没错,错的是地址。 林甘蓝疑惑不解:“世界军给错地址了?” 厉晋远目视前方,修长的手指用力攥紧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到底,恨不能腾空飞起来。 “世界军没给错地址,它压根就没想见我们。” 林甘蓝恍然大悟:“调虎离山!”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踩着时间点将他们支开,又把地点约在城西这么偏僻的地方,光是寻路就耗费了他们大把时间——林甘蓝低呼出声:“糟糕,世界军的目标是大哥!” 世界军引开他们,是为了对付厉晋行! 得知清熙花园的地址作假,厉晋远第一时间便醒悟了,立刻抓紧时间往医院赶,只盼望还来得及…… 仁心医院,地下停车场。 厉晋远顾不得寻个车位,将车靠边熄火,和林甘蓝一齐上楼。 焦急的时候,电梯显得格外慢腾腾,厉晋远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长身玉立似充满杀气的利剑,随时可能破鞘而出。 抵达十九层,不等电梯门完全打开,厉晋远闪身而出,直奔厉晋行的病房。然而推开门却傻了眼,病房里空荡荡,并没有厉晋行的身影。 林甘蓝慢一拍,看见此情此景,也惊呆了:“难道我们晚了一步?” 忽而,住院楼里爆发一声惨烈的尖叫。 厉晋远蓦地抬头,目光似闪烁寒光的利刃,直直指向迸发尖叫的方向,一挥手:“去看看!” 他身高腿长,步子也迈得大,林甘蓝一溜小跑才能跟上,一颗心惴惴不安。她注意到方才爆发尖叫的方向,正是徐慧的病房,心底隐隐升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到了右面病房的走廊末尾,只见徐慧的病房紧闭,隔壁的病友探头探脑。看见他们,便道:“你们也听见尖叫声了?” 林甘蓝的心又往下沉了一截,爆发尖叫的地方果然是徐慧的病房! 厉晋远没迟疑,径直推门。门没关严,一推就开了,溢出浓重的血腥气息。 病房里拉拢了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全屋都笼罩在沉沉的昏暗里。林甘蓝下意识打开病房的大灯,惨白的灯光照亮整间屋子,瞬间全体寂静,只能听见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徐慧仰倒在一片血泊中,腹部不断涌出鲜血,腥气四溢。灯光洒在那张紧闭双眼的脸上,衬得脸色愈发惨白,眉头狠狠皱起,因失血过多而昏迷。 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厉晋行背朝天花板,扑倒在地板上,拐杖丢在一边。 徐慧和厉晋行的中间,静静躺着一把水果刀,细长而锋利,沾染了鲜血,显得格外渗人。 最初的惊骇过去,围观的病友们纷纷惊叫:“杀人了——” 有人匆忙奔走呼叫保安,有人颤巍巍掏出手机拨打110,有人吓得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出,也有人退回自己的病房大门紧闭…… 这一切,似乎都与厉晋远无关。 他站在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静静望着病房内的惨烈景象,心底的冰凉海浪不断翻涌,深深懊悔轻而易举就中了世界军的调虎离山之计。 林甘蓝轻拍他的手背,淡声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世上没有后悔药。与其现在就伤春悲秋,不如打起精神,粉碎世界军的阴谋。 厉晋远回望她一眼,懊悔渐渐褪去,眼底添了几分坚毅。 “怎么回事?”崔毅珉医生得了消息,急匆匆跑过来。透过厉晋远的身躯,往徐慧的病房里扫了一眼,只匆匆一眼,吓得脸上血色褪尽,说话都结结巴巴:“这……这怎么……” 说话间,他如同魔怔一般拨开厉晋远往里走。 “站住!”林甘蓝喊了一声,用力拽住了他的后领。此时,他还差一步就踏入病房的血泊中。 往地上看了一眼,崔毅珉医生又挨了一吓,尖叫出声的瞬间蹦跳着逃离这片猩红的血泊,瞬间爆发的力道连林甘蓝都拉不住他。 林甘蓝脑子里只剩了一句“糟糕”,崔毅珉一旦破坏现场,可能会损失一些线索! 幸而厉晋远反应快,擒住崔毅珉的双肩,捉小鸡似的凌空把他往身后甩,砸在病房门口,“砰”一声闷响,腾起少许灰尘。 崔毅珉坐在地上,痛得面容狰狞,一叠声的唤着“哎呦”。 “崔医生,对不住。我都保护案发现场,谁都不能破坏。”厉晋远淡淡道,目光所及的地方,围观病友纷纷挪开了眼神。 他一出手,大家都被唬住了,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再没人想往病房里挤。 崔毅珉医生挤出个勉强的笑容,摆摆手:“是我太鲁莽,差点误了大事。” 林甘蓝望着他,笑意盈盈:“崔医生,现在才下午四点,你怎么会在医院?” 动人的笑容里闪烁了星点寒芒,崔毅珉缩了缩脑袋,弱声弱气:“一个月的夜班到期了,从今天开始,我改上白班了。” “这么巧啊。”林甘蓝的笑容不减,像是黏贴了面具般,继续意有所指,“当医生应该经常见血吧,刚刚瞧你吓的那样儿,难道还害怕看见鲜血?” 她还记得崔毅珉刚才的样儿,看见地上一滩鲜血吓得直哆嗦,差点一脚踩上去破坏了现场,可真是够巧! “我听见喊声,说‘杀人了’,下意识以为徐慧死了,这才吓了一跳。”崔毅珉喉结微滚,有些紧张,“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定睛一看,身为医生的本职让他判断出徐慧没死,不过是失血引起昏迷。 林甘蓝深深望了他一眼,一副“原来是这样”的表情,淡淡开口:“麻烦你联系手术室,替徐慧治疗。另外,再调几个医院保安,看守这间病房,保证案发现场不被污染。” 崔毅珉用力点头:“我马上去办。” 他一走,林甘蓝和厉晋远对视一眼,下一刻,厉晋远“啪”一声关上门,将那些看热闹的眼光统统隔绝在外。 厉晋远直接拨了苏元电话,目前情况尚不明朗,或许这桩案子对厉晋行不是个好事,交给苏元侦办,他能放心些。一听仁心医院发生流血事件,苏元立刻应允。 林甘蓝则蹲在厉晋行身旁,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平稳而安详。纵览厉晋行全身,没什么伤痕,她思忖片刻,隔了一层手套轻轻拨开他的头发,在后脑勺发现了一个凸起的包。 “被打晕的,没什么大碍。”过一会儿就会自行醒来。 厉晋远捻了捻手指,面色沉如墨水。厉晋行被人打晕出现在这里,这事儿肯定简单不了。 林甘蓝继续察看徐慧的情况:“腹部中间有一条伤口,根据伤口的形状,与地上的水果刀吻合,像是刀锋横拉造成的,约莫八厘米宽。” 纵观徐慧全身,只这一条骇人伤口,而且没伤在要害部位。但伤口很深,很宽,盈满了鲜血,看上去格外可怖。林甘蓝一时想不明白,凶手到底是想杀了徐慧,还是只想给她一点警告。 崔毅珉敲门:“手术室准备好了。” 厉晋远开门,避开地板上的一滩血迹,和林甘蓝合力将徐慧抬出病房,放在了接应的担架上。林甘蓝回头叮嘱:“我随崔医生一齐送徐慧去手术室,很快回来。” 厉晋远心领神会,沉声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看这里。” 林甘蓝跟随在担架一侧,替徐慧紧急止血,在走动间,趁人不注意把手伸进了徐慧的病号服口袋。护送徐慧上担架的时候,她注意到口袋里露出了手机的一角,便留了个心眼。 目送徐慧送入手术室,林甘蓝快速往回赶。她目测过徐慧的伤势,止血之后再消炎便可,不需要什么高难度处理。 回到徐慧病房,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苏元。 一众身穿警服的人里,只他倚着门,站得歪歪扭扭,最显眼。 看见他,林甘蓝就知道这案子能落在他手里,像吃了颗定心丸,稍稍舒了一口气。 苏元也看见她了,刚冲她招了招手,手下便报:“厉先生醒了。” 第520章 湮灭证据 第520章湮灭证据 厉晋行醒了。 他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地板,露出迷茫表情。 厉晋远轻轻唤了一声“哥”,上前去扶他。他才顺着厉晋远的力道坐起身,吐出一句:“怎么回事啊?我脑子晕晕的,还有点痛,好像被谁打过似的。” “厉先生,该我们问你怎么回事才对。”苏元如幽灵般腾身而出,往他面前一站,居高临下打量他。 厉晋行慢腾腾起身,满腹狐疑地回视:“苏元,你怎么在医院?说的什么话,我都没听懂。” 起身的过程中,他的余光扫到地上一滩鲜红,扭头看一眼,吓得腿脚一软,差点跌回地上。幸而厉晋远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哥,小心。” 厉晋行倒吸一口冷气,恢复了镇定:“这么多血,谁的?” 除了后脑勺有些痛,他没觉得全身有哪里不对劲,自然不会傻到问出是不是自己流的血这种烂问题。 苏元走近,死死盯住他,似乎想从他的表情看出一丝端倪,反复试探:“你真的不知道?” “你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能不能别卖关子了?”厉晋行脑子还有些混沌,没耐心猜来猜去,直截了当问厉晋远,“阿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苏元拦住了厉晋远,淡淡道:“厉先生,你先跟我们说说,你怎么来了徐慧的病房?” 徐慧的病房…… 厉晋行一下子明白了,地上那滩血迹是徐慧的! 虽然他还没搞清楚目前的情况,但从在场三人的凝重神色来看,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厉晋行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下,该来的总是会来。 还好,这三个人不会害他。 厉晋行定了定心神,徐徐开口:“我原本待在病房里休息,收到一通陌生电话,一听是徐慧的声音。她好像在哭,只来得及说了两个字‘救我’,电话就挂断了,再拨,提示我已经关机。” “然后你就来了她的病房?” “虽然之前发生了很多不愉快,但她的语气太奇怪了,我怕她出事,就过来看一眼。推开门我发现徐慧趴在地上,伸手想去扶她,然后后脑勺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喏,就现在了。”有了前几次的乌龙,这次厉晋行特意没报警,打算看清情况再衡量是否报警。医院里人来人往,他以为世界军不敢轻举妄动,然而世界军远比他想的更大胆。 厉晋远深深蹙眉,越听越肯定,这压根就是世界军设下的圈套。 他的视线移向窗帘:“你确定当时趴在地上的人是徐慧?” 徐慧的伤口虽然不在要害部位,却极深极宽,一旦割伤必定涌出大量鲜血。厉晋行的话没提到这茬,说明当时徐慧还没受伤。如果她当时躺在地上,又是谁伤了她,嫁祸给厉晋行? 厉晋行仔细回忆了一番,有些迟疑:“其实我没看清地上趴着的人长什么样儿,甚至还没来得及碰到她。当时病房里拉拢了窗帘,一片昏暗,我从外面乍然走进来,眼睛还没适应这么暗的光线。” “也就是说,你其实不确定趴在地上的人是徐慧?” 面对厉晋远的质询,厉晋行微愣:“可是那通电话分明是徐慧的声音!又在她的病房里,趴在地上的人不是她,还会是谁?” 厉晋远实话相告:“我们听到徐慧的尖叫声,立刻从你的病房赶过来。发现徐慧仰躺在地上,腹部一条很宽的刀伤,流了很多血,陷入昏迷。” 他比划了一下徐慧曾经仰躺的位置,正好是那滩血迹的中央,隐约还能看出一点轮廓。厉晋行看得心惊肉跳,想到自己被打晕后,相当于丧失了所有的反抗能力,万一凶手往他脖颈间划拉一刀…… 他蜷了蜷冰凉的手指头,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厉声道:“凶手肯定是打晕我的那个人!他埋伏在门后,等我走进来,就打晕了我!” 可是,凶手打晕他,划伤徐慧,目的是什么? 诬陷厉晋行成为伤害徐慧的嫌疑人?病房内的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厉晋远目光沉沉,一如既往的冷静:“我们还需要更多证据。”才能证明厉晋行是被诬陷的。 “副局,我们询问过周围的病人。从早上护士查完房开始,徐慧的病房便大门紧闭,在厉晋远进入之前,就只有厉晋行进入过。”苏元的手下汇报道。 厉晋行一听,顿时急了:“怎么可能?会不会有人进来,他们没看见?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进过这间病房!那打晕我的人,刺伤徐慧的人,又是从哪儿来的?” 仿佛得了提示,他冲到窗边,拉开窗帘:“会不会凶手从窗外爬进……” 话还没说完,一看十九楼的外墙光滑得完全没有落脚的地方,厉晋行自己也觉得不可能,咽下了后半句。况且这栋新修的住院楼呈回字形,如果有人像爬山虎一般挂在洁白的外墙瓷砖上,对面走廊上的人很轻易就能发现。 “副局,我们查过监控视频,证实那些病人的话没错。自从护士查房后,徐慧的病房门就关上了,连午饭都没出去吃,一直到三点五十左右,厉晋行推开门。”苏元的手下再次汇报。 厉晋行回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会这样……” 其实他心里已经明镜似的很清楚了,这一切肯定是世界军的圈套。既然是设好的圈套,等着他往里跳,自然会安排得妥妥当当。只是他掉进圈套得太过不明不白了,完全想不明白第三人是何时,用何种方式进入这间病房陷害他的! 眼下,情况对厉晋行很不利。 苏元相信他是冤枉的,但身为警察,他凡事得讲证据。沉吟片刻,问他:“你的手机呢?给我看看。” 他想找出厉晋行口中的那通电话记录,佐证他的话。 厉晋行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指纹解锁后,递过去:“阿远走后没多久来的电话,大概三点四十多。” 他像个等待老师评价的学生,紧张到搓手。 苏元划拉出通话记录,却没有发现那一通电话,皱了皱眉头:“你确定是三点四十几分?” 此言一出,厉晋行顿时腾起不祥的预感,他夺过手机,扫了一眼也没发现那通电话的记录。“我记得清清楚楚,应该是通话记录里的第一个号码才对!” 然而摆在他面前的事实是,手机里没有三点四十几分的通话记录,最近的通话记录是今天上午,他拨给私家侦探询问事情进展。 厉晋行顿觉五雷轰顶。 “或许我们可以看看徐慧的手机。”林甘蓝扬了扬一支粉色的手机。 苏元眼眸一亮:“这是徐慧的手机?你怎么得来的?” 林甘蓝淡淡一笑,深藏功与名:“送她去手术室的路上,我趁崔毅珉医生不注意,在徐慧身上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证据,只好顺走她的手机。” 她本来就打算将手机上交警方查验线索,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苏元戴上手套,摁下了开机键,伴随闪烁的开机画面,他戏谑一句:“怪不得你打不通她的电话,早关机了。” 有了徐慧的手机,厉晋行的心情也稍稍轻松了一些,抚着心口,向林甘蓝道谢:“多谢你,不然我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别高兴太早!”苏元操纵着徐慧的手机,表情越来越不自然,“她的手机里,也没有你说的那通电话记录。” “不可能!”厉晋行瞪大眼,劈手去夺手机。 林甘蓝抢先一步把手机拿到手,她戴了手套,免得在手机上留下指纹。她将手机的通话记录页面展示给厉晋行看,上一通电话是昨晚九点多,徐慧打给哥哥徐虎的。 厉晋行瞬间颓丧,跌坐在地上,不停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林甘蓝翻了一圈徐慧的手机,忽地“咦”了一声。声音很轻,但厉晋远一直注意着她,走近了:“发现什么了?” 林甘蓝摇了摇头:“正因为什么都没发现,我才惊讶。徐慧的手机太干净了,没有社交账号,没有私人短信……干净得好像特意为了应付警方的检查而准备。” 他们俩窃窃私语时,苏元正好安慰厉晋行:“没关系,我们可以去通讯公司调取通话记录,那可不是凶手随随便便就能删掉的,只是多费些时间而已。” 厉晋远的眸色沉了沉。 只凭那一通电话记录,显然不足以为厉晋行脱罪。 他们需要更有力的证据。能把厉晋行彻底摘出来的证据。 第521章 第三人谜团 第521章 第三人谜团 没查到通话记录,对查案的进程影响并不大,但对厉晋行的心理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捏拳,捶了捶脑门:“我明明接到了那个电话,怎么会没有记录?难道是我记错了?这么钝刀子割肉,还不如当面儿捅我一刀。” 林甘蓝咬了咬唇,厉晋行的心理压力太大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出事。 厉晋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把厉晋行拽出病房,往电梯的方向拖。 身后传来苏元的低吼:“厉晋远,你又搞什么幺蛾子?他是你哥,现在也是犯罪嫌疑人,你拖着他往哪儿去?” 林甘蓝有意无意挡住苏元追上去的脚步,赔笑道:“他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他有个屁的分寸!”苏元气得骂了一句脏话,狠狠瞪她一眼,“你就护着他,由着他胡闹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苏元最终还是没追上去,任由厉家兄弟俩进了电梯。 厉晋远径直摁下最高楼层,不等厉晋行挣扎,便主动放开了他。电梯的厢壁锃亮,映照出模糊的人影,厉晋行打量着自己的倒影,失去了以往的意气风发,颓丧埋怨:“你拉我去顶楼干嘛?” 厉晋远沉默不语,待电梯抵达顶楼,继续拽住厉晋行的衣袖,把他强拉出来。 顶楼之上,还有天台。 厉晋远拖着他大踏步上了楼梯,面前隔了一扇门,铁将军锁门,防止有想不开的病人从天台跳楼。一把锁,能挡住住院楼里的病人,却挡不住厉晋远。 他摁了摁手表的侧边,弹出一根细针,不过半分钟便捅开了老旧的大锁。推开门,拉着厉晋行冲进天台,一直把他拖到了天台的边缘。 天台的边缘砌了台面,高度只到普通人的大腿处,在身高腿长的厉家兄弟面前,这点高度就不够看了,大跨一步就能登上去。 厉晋远拉着他想跨上去,厉晋行奋力挣扎。不知是厉晋远有意放水,还是在生死面前,厉晋行迸发出了远超平时的力量,竟真的挣开了厉晋行的桎梏。 他望着厉晋远,高大的身影比记忆里更冰冷,歇斯底里吼道:“你到底想我怎么样?我不过是做成了一单生意,想让我们国家掌握最顶尖的芯片技术,我做错了吗?为什么parti戏弄我,世界军陷害我,连你也这样对我?” 厉晋远静静看他发泄,指着天台的边缘,冷声道:“你不是说,不想再钝刀子割肉,想痛快点来一刀吗?从这里跳下去,就能一了百了!” 他面无表情,生死这种大事,说得好似菜市场买青菜。 然而,他越平静,厉晋行越清楚,他没在开玩笑。 “你想跳下去吗?”厉晋远问得认真,“你说一个‘想’字,念在兄弟一场,我可以帮你。” 沉默,盘桓在两人间。 天台的风很冷,拂过脸颊像是锋利的刀子在割肉,泛出血肉伤口,再往上撒盐。然而,血淋淋的疼痛却让人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厉晋行动了动冻僵的手指,语气平静了许多:“我不想死。” 厉晋远依旧面无表情,但拂过身侧的风知道,听见回答的那刻他也微微松了口气。他缓和了语气:“无论parti也好,世界军也好,它们的目的都是让你跌进泥泞,让你栽个大跟头,掉进深坑里,再爬不起来。厉家的男人,命运从来都握在自己手里,他们想看到这场面,你就偏不让他们如意。” “大哥,想想当年在军队的情形,无论再艰难的任务,都没难倒过你。为什么离开军队还不到十年,你就抛掉当年的铮铮铁骨了呢?” 厉晋行顿住,记忆里那个咬牙抗争的影子渐渐清晰,如同照镜子一般,然而他却不敢认了。 那个时候,他卯足劲想闯出一片天地,没什么牵绊,反而英勇。 反观现在,心头的牵念多了,他做事变得瞻前顾后。两种心境,并不是非得分个高低对错,只是在反复的犹豫中,他失掉了年轻时的英勇和无畏,变成自己曾经憎恶的那种畏畏缩缩的男人。 厉晋行深深叹口气,这些年来,厉晋远是第一个点破的人。 “哥,站起来,拿起武器,打败他们!” 厉晋行抬头,入目是厉晋远那张冷峻的面容,瞬间热泪盈眶。 他有最亲爱的家人,怎么可能输! 厉晋行回到徐慧病房,正值李扬向苏元汇报化验结果:“凶器上只有厉晋行的指纹。” 又是一个不利的证据。 但厉晋行的心理状态还不错,全然冷静了下来:“做得越多,露出的马脚也会越多。我相信警方的力量,无论背后是人是鬼,一定能把它揪出来,还我清白。” 这番话,同他先前的心态完全不同,苏元忍不住挑了挑眉,拍拍他的肩:“这样才对嘛。” 林甘蓝望向厉晋远,看来他的做法奏效了。正巧,厉晋远也看向她,四目相对,会心一笑,病房内的温度似乎回暖了不少。 趁他们两兄弟去天台谈心的时间,林甘蓝把徐慧的病房搜寻了一遍:“大哥的病房,除了自己的便服,还有常玩的游戏机,睡前会看的书和报纸,我们带来的水果、牛奶……徐虎也来瞧过徐慧,可你们看,病房里除了两件便服,什么都没有,完全不像有病人住着。” 苏元从卫生间走出,抬了抬下颔:“的确太干净了些,连洗漱用品都是由医院提供的,只有最简单的沐浴露、牙膏。你们女生不是有很多瓶瓶罐罐,每天都得往脸上抹的吗?” 林甘蓝想到她的手机,也这般干净。身处发达的网络社会,连个社交账号都没有,微博、微信全不上? 正想着,听见厉晋远一声低笑,似有不屑:“这屋子,和她的手机一样,专门等着你们去检查。却不知,太过干净反而暴露了她,也是这起诬陷案的一环。” 甚至,她也是世界军的一员。 像一个诱饵,通过前两次车祸,吸引了厉家的人注意,成功导演了两次“谋杀现场”,戏耍厉晋行,让他变成江州满城的笑话。而现在,她又成功引诱厉晋行卷入伤人案,给他蒙上了一层浓重的嫌疑。 世界军做了这么多年,浮在水面上的统共就一个徐慧。 不,也许还有她的哥哥徐虎。 厉晋远立刻开口:“去找徐虎,或许他也能成为一个突破口。” 苏元指了一个警员,让他去办。 “咦,这是什么?”李扬忽然叫了一声,走到病房中央,蹲下身从地板上捡起了一个东西。 那玩意儿太小,林甘蓝看不清,凑近了去看。 刚挨近了些,就被厉晋远拉住了:“一片羽毛。” 林甘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李扬从地板上捡起的东西。环视一圈病房,视线定格在徐慧的两件便服上,没有羽绒服啊。她疑惑道:“怎么会有羽毛?” 李扬用放大镜仔细看过那片羽毛,最后断言:“是轻柔的羽绒。” 早上六七点,仁心医院有固定清洁工会对每间病房进行清理,这片羽绒肯定是清扫之后留下的。根据附近病人的说法,徐慧病房只有护士和厉晋行进入过。徐慧没有羽绒服,护士都会换制服,而厉晋行穿的是病号服,都不可能留下羽绒。 警方接手案发现场后,格外注意保护,也不会留下羽绒。那这一片轻柔的羽绒从何而来? 林甘蓝第一反应奔去察看被子,但医院里暖气供应充足,晚上睡觉并不冷,所以医院提供的只是普通棉被,不含羽绒成分。 林甘蓝咬唇,直觉这片羽绒是关键线索。 目光仿佛雷达一般在病房里转悠,最后定格在了雪白的枕头上。林甘蓝没迟疑,拿起柔软的枕头,拉开拉链,果然露出了白花花的羽绒。 厉晋行挠了挠后脑勺:“难怪我刚入院的时候就觉得这枕头太软了。” 他不习惯软枕,让厉晋远带了个硬枕,把医院提供的枕头换掉了,所以看见羽绒的时候一时半会儿没往枕头上想。 厉晋远缓步走到病房中央,站在李扬刚才捡起羽绒的地方,目光如炬,沉声开口:“第三人谜团,告破了。” “这间病房里,没出现过第三人。” 厉晋行茫然不解:“那打晕我的人是谁?” “徐慧。” “怎么会?她趴在地上……”厉晋行一拍脑门,瞬间明白了,“她把枕芯塞进棉被,伪装成人形,让我误以为她趴在地上!” 厉晋远冷笑:“然后,她埋伏在门后,趁你察看时,打晕了你。” 第522章 新的疑问 第522章新的疑问 案情渐渐明朗。 徐慧不仅是一枚诱饵,也是世界军的手臂,替它执行了这次的诬陷。 苏元沉吟片刻,依旧面露难色:“但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徐慧这么做了。” “正确的猜测,是通往破案之路的罗马大道,平坦的路会让我们跑的更快。”林甘蓝拍了拍他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儿。 苏元笑得不怀好意:“那你倒是跑起来啊!猜测再正确,没有证据依旧不能替大哥翻案。” 林甘蓝眨眨眼,俏皮一笑:“想要证据嘛,找呗。” 她看了看四周,戴上鞋套站到厉晋行扑倒的地方,往后站了站,稍稍比划:“大哥被打晕后,没有被移动的痕迹,根据他后脑勺的包,徐慧大概就站在这个位置进行袭击。” 一旦开门,门后便形成了死角,再加上当时病房里一片昏暗,厉晋行没发现徐慧的存在也正常。 拜托厉晋远配合,模仿厉晋行开门,林甘蓝和徐慧的身材差不多,她藏进死角,发现空间非常狭窄。饶是她够瘦了,也得整个儿贴在墙上,踮起脚尖,才能让厉晋远完全打开门。 实验完,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林甘蓝。 她伸出一只手掌,晃了晃:“刚刚我躲进那个死角,手掌都得贴着墙壁,根本没办法握住袭击大哥的凶器。而且,我观察过大哥后脑勺那个被敲出来的包,凶器一定是个足够坚硬的物品,体积也不会太小。” 展开的手掌握成拳,她断言:“至少也得有拳头这么大。” “然后呢?”苏元眨眨眼,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林甘蓝浮起淡淡的笑意,仿佛成竹在胸:“说明,她藏在门后时,手里并没有拿着袭击大哥的凶器。” “等等。”苏元喝止,有不同意见,“厉晋行进了病房之后,她再去拿凶器,还得接近厉晋行,袭击他……你不觉得这风险太大了吗?她肯定早早准备好了。” 他的反驳,似乎早在林甘蓝的预料中,轻笑道:“徐慧的确早早准备好了,我猜她一定把袭击大哥的凶器放在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接近大哥的途中顺手就能取到。” 说话间,她模拟着徐慧接近厉晋行的场景,以自己的臂长为半径,划出了一个圈:“喏,袭击大哥的凶器当时肯定就在这个圈内。” 除了地板,圈内只有个半人高的五斗橱,靠着门后的墙壁而立。 循着她的视线,苏元也瞄准了这个五斗橱,冲上去,将三个抽屉全都拉开。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鼻子里哼哼:“你猜错了,别说凶器,连个屁都没有。” 林甘蓝睨他一眼,不怒反笑:“苏副局一向聪明,这会儿怎么犯傻了。徐慧既然摆出这个圈套,自然早藏好了凶器,还会摆在这么显眼的五斗橱里,让你找到?” 苏元败下阵,瞪她一眼:“那你的推论也没办法证实了。” “没办法?”林甘蓝拨开他,慢条斯理道,“但凡走过,必留痕迹。袭击大哥的凶器被转移了位置,但它肯定会在曾经停留过的地方留下痕迹。” 说话间,林甘蓝仔细搜寻五斗橱,果然找出了一丝痕迹。 五斗橱的柜面残留了一些水痕,半隐半干,隐约可以看出一个圆形痕迹,比她的拳头略大些。 圆形,比拳头大些,坚硬的物质,可以沾水……这些条件组合在一块儿,林甘蓝的双眼如精密的扫描仪,把这间病房里所有的物品都一一核对。 最后,视线落在了衣柜底下的烟灰缸。 “这有什么稀奇?徐慧不抽烟,把碍事的烟灰缸放到了衣柜底下,多正常啊。”苏元阴阳怪气道。 林甘蓝把烟灰缸交给李扬,让他化验一下是否沾有血迹或者厉晋行的皮屑,头也不回应道:“苏副局,你别忘了这里是住院区,禁烟的!病房里压根不会摆烟灰缸,而徐慧作为一个不抽烟的人,又怎么会无端端带个烟灰缸来?” 化验结果很快出来了。 烟灰缸的底部果然沾了属于厉晋行的皮屑,顺便提取到一枚陌生指纹。档案里没有属于徐慧的指纹,李扬一时无法核对烟灰缸上的指纹是否也属于她。 “徐慧没事了,很快就能送回来。”崔毅珉提早过来通知他们。 想到烟灰缸上的指纹,苏元同他商量,把依旧昏迷的徐慧送到隔壁的空病房,方便警方查案。崔毅珉一口答应,调头去安排。 很快,徐慧被送到了隔壁病房。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病号服,腹部缠了一层层白色绷带,之前的满身血迹已经全然不见踪影。除了面色苍白些,徐慧看起来如同沉睡一般。 崔毅珉跟过来,替她连上了检测仪器,时刻监控她的身体状况:“只是失血过多,没什么危险。” 林甘蓝假意询问,支开了崔毅珉,趁此机会,李扬提取了徐慧的指纹。一验,果然与烟灰缸上的指纹相符。 厉晋行气得捏紧了拳头:“好个徐慧,我以为她真的有危险,结果却是故意设个圈套,等着我往里钻!” 想到之前苏棠坚持说徐慧就是制造两次车祸的女人,厉晋行一直不信,现在总算信了几分。 厉晋远一锤定音:“现在这宗案子很清楚了。徐慧给大哥打了一通电话,引大哥到了这间病房。而她早早拉拢窗帘,又把枕芯塞进棉被,假装出一个趴在地上的人形。待大哥被假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她拿起放在五斗橱上的烟灰缸,将大哥打晕,最后再把自己的伤嫁祸给大哥。” 苏元倚着门框,手指仿佛弹钢琴似的,在门框上轻轻敲点,沉吟道:“然而关键就在于,这房间没有第三个人,徐慧是如何做到伤了自己之后,又把兄弟沾上厉晋行的指纹?” 病房里瞬间安静。 迎向众人的目光,苏元继续道:“我询问过徐慧的主治医生,以她的伤势和瞬间出血量,在受伤后根本不可能有能力继续活动,连站都站不稳。事实上,根据地上的血迹可以看出,徐慧流血后便没再移动过。” 而且厉晋行身边一圈干干净净,没有沾上任何鲜血。若徐慧受伤后,把凶器沾上厉晋行的指纹再丢掉,势必会和厉晋行发生肢体接触,伤口汹涌而出的鲜血也会滴淌在厉晋行身边。 也就是说,徐慧受伤之后,并没有厉晋行发生过肢体接触——那凶器上属于厉晋行的指纹,又从何而来? 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厉晋远猜测:“会不会存在两把凶器?一把印上我哥的指纹,丢在房间里,被徐慧的血沾染;徐慧用另一把凶器刺伤自己,然后藏了起来?” 刚说完,就遭到了李扬的否定:“徐慧的伤口与这把凶器一致,而且刀锋能提取到徐慧的皮屑,我敢肯定她是用这把刀刺伤自己的。况且,这间病房没多少东西,我们里里外外都搜遍了,没发现有第二把凶器存在的痕迹。” 苏元又道:“会不会是徐慧刺伤自己后,有人伪装成病人,进屋替她布置现场?那个时候一片慌乱,而且来往的人都穿着病号服,不看脸的话,连谁是谁都认不出,压根不会有人注意到。” 他这么说是有根据的。虽然住在附近的病人坚称护士查房后,只有厉晋行进入过徐慧的病房,但他们想当然地把截止时间算在了徐慧出事为止。这一点,从他们没把厉晋远和林甘蓝算在闯入者里面,就可知道了。但如果所谓的第三人并非一直待在病房里,而是在徐慧受伤后,才寻机进入病房布置残局,就能掩人耳目了。 他说得似乎很有道理,但厉晋远还是摇了摇头:“我们听见徐慧的尖叫声便赶了过来,前后顶多一两分钟,这么短的时间,谁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进进出出,还能布置现场?以及,期间是否有可疑人物进出,监控视频里一览无余,你可以问问负责查看监控视频的警员,是否发现了你口中的第三人?” 苏元深深呼出一口气,揉乱了一头短发:“啊!那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冬天的黑夜来得格外早,一下午的紧张勘察,大伙儿都饥肠辘辘了。 苏元咬咬牙,还想抓紧时间搏一把:“现在我们再把案发现场搜一遍,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线索被遗漏了。查到关键线索,我请大伙儿吃大餐!” 他年纪轻轻就能升任副局长,除了成绩出众,擅于处理人际关系也是重要的一点。一顿饭,花不了多少钱,却能让手底下的人心情舒畅,心甘情愿跟着他加班。 这长袖善舞的本事,不止林甘蓝,连厉晋远都佩服。 第523章 一场乌龙 第523章 一场乌龙 在苏元的引领下,大伙儿重新对徐慧的病房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小到地上一根毛发都不放过。 然而,一无所获。 偶尔找到一些以为是线索的东西,经过李扬的检测,都与这桩案子无关。 苏元脸上不见颓丧,拍手召集众人:“大家先去吃饭吧,算我账上。” 时针已经逼近晚上八点了,警员们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他们没走,反而问苏元:“副局,你呢?” 苏元笑笑:“我留在这里看守案发现场,顺便再找找看会不会有线索。你们谁替我带个盒饭回来就行。” 他冲厉晋远招了招手:“你家的人,自个儿带去吃饭,就别记我账上了,我养家糊口不容易。” 厉晋行白他一眼:“都副局长了,还这么抠门。”转身,把这笔账揽到了自己头上:“大家辛苦了,晚上的饭我请,附近的饭店大家随便挑。” 苏元笑得开怀,奸计得逞似的:“厉先生是大老板,大伙儿别客气,随便点餐。” 谁知,警员们互相看了看,却拒绝了出去吃饭。 “点个外卖行了,还没找到关键线索呢,咱们可没脸吃大餐。” “就是!总不能留副局一个人孤军奋战。” “随便点个套饭呗,赶紧吃完继续干活儿!” 警员们你一言我一语,竟是真的不去吃饭了,统计了一下人数,在外卖app上挑了最近的一家快餐店下单,然后挽了袖子继续奋战。 “你们呐……”苏元叹一声,脸上却挂着明晃晃的笑容,灿烂如七月的正午日光。 见识了温暖一幕,林甘蓝搓了搓手,被警员们的热烈情绪感染,也投入了热火朝天的战斗。 这是一场关于真相的战斗! 徐慧的单人病房统共十五六平米,除了床、衣柜、五斗橱这几件家具,就没什么东西了。她已经搜寻过很多遍,这次依旧耐着性子从头开始。 搜寻到衣柜时,她忽然停下了动作,轻轻“咦”了一声。 厉晋远凑过去,也看见了衣柜内侧的合页下方黏了个口香糖。控制衣柜门开合的金属片下,怎么会有口香糖? 林甘蓝皱眉:“徐慧只带了两件便服,都挂在衣钩上,衣柜里空空如也,怎么会把口香糖黏在衣柜门内侧?” 她之前检查过两三次衣柜,但口香糖的颜色和木质衣柜比较接近,又黏在合页下方,一打眼确实不容易看见。 她又猜测:“会不会是以前住在这间病房的人把口香糖黏在这里,徐慧觉得恶心,所以才没用这个衣柜?” “想这么多,不如验证一下。” “怎么验证?”林甘蓝一下子懵了,眼睁睁看着厉晋远伸手去戳那团口香糖。 他飞快地戳了一下,然后奔去洗手,甩着水珠回来时,她还保持着呆愣的姿势。 “回神了,小呆猪!”厉晋远在她面前晃晃手掌,几颗水珠滴在她脸上,冰凉冰凉的。他很快换了严肃的神色:“那团口香糖是软的,我估计黏上去的时间不超过半天。” “你……连这个都知道?”林甘蓝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一半是佩服他这个“行走的百科全书”,另一半则是赞赏他的勇气。 厉晋远把双手摆在她面前:“洗干净了。” 下一刻,那双手就瞬移到了她的脑袋上,揉乱了她的发。 闹了她一下,厉晋远很快回到正题:“不过,口香糖出现在这个地方,的确有些奇怪。你有什么想法?” 他打开衣柜门,对着口香糖的位置比划,林甘蓝忽地灵光一闪:“这个位置……在腰间?” 她和徐慧身高差不多,顺着口香糖的位置平视过来,恰好在她的腰际,纤细柔软似柳枝。注意到厉晋远幽深的眼神,连忙侧了侧身,亮出腹部,娇嗔道:“往哪儿看?看这里!” 腹部,恰好是徐慧受伤的地方。 旖旎的心思全不翼而飞了,厉晋远眸色沉了沉,有这么凑巧吗? 林甘蓝想了想,细声细气道:“你说,这个口香糖会不会跟徐慧自导自演的诬陷案有关?如果她能把刀固定在某个位置,那么大可先拖着大哥的手,把他的指纹沾在刀上,然后再割伤自己。”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天方夜谭,有些沮丧:“是挺异想天开的哈。” 厉晋远沉默许久,沉声道:“你的想法,也不是不行。” “哎?”林甘蓝一惊。 虽然有些环节,厉晋远暂且还没想明白,但不像之前提出的两条猜测那样,刚说完就立马被现实证据打脸了。 林甘蓝一下子来了兴趣,侃侃而谈:“其实想知道这个猜测对不对,很简单。我们可以模拟现场,试试看能不能完成整个做案。” 她一溜烟跑出住院楼,在医院内的小超市买了口香糖,又快速跑回病房,大冬天居然跑出了些许薄汗。 住院楼十九层住的都是骨科病人,空病房还比较多,林甘蓝挑了一间空病房,尝试将口香糖黏在同样的位置,一连试了好几次,却都失败了。 她有些沮丧,回头看见厉晋远倚在门口,似笑非笑。 她摊了摊手:“不行,我从各个角度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固定住刀。” 厉晋远松开环抱的双臂,大踏步走过来,白亮亮的灯光从头顶洒下,衬得他威严非凡,如同天神。 林甘蓝看得微微呆住,迎面就挨了他一个爆栗。 她“哎哟”一声,捂住了脑门,怒道:“厉晋远,你干嘛打我?” “我这是提醒你,忘了其中关键的一环。”厉晋远轻启薄唇,缓缓道。 林甘蓝眨眨眼,思考太多导致头昏脑涨:“什么?” “你想想,凶器先沾了我哥的指纹,然后被固定在衣柜的合页上,那么是谁固定的呢?” 林甘蓝只觉这个问题好笑,病房里只有徐慧和厉晋行两个人,总不能是厉晋行陷害了自己吧?她大笑道:“那还用问,当然是徐慧。” “那徐慧怎么把刀拿到衣柜这儿?” 林甘蓝继续笑:“当然是用手啊!她是脚趾头骨折,又不是手骨折了……” 调侃到一半,林甘蓝突然笑不出了,如果徐慧用手把凶器拿到衣柜处进行固定,那么刀上就会沾有她的指纹。而现在,刀伤并没有她的指纹……说明她的猜测不正确。 她颓丧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搞了半天是一场乌龙? 第524章 作案手法 第524章 作案手法 林甘蓝的试验失败,怏怏不乐回到案发现场,警员们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地毯式搜索,几乎快把病房的每一块地砖都翻过来了。 苏元瞧她面色黑得跟染了墨汁似的,打趣道:“谁惹林法医不高兴了?” 林甘蓝白他一眼,扭头不理他,数不清第几次重新开始寻找线索。 病房里每个地方都被翻来覆去地看过了,林甘蓝逛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衣柜前。直觉告诉她,衣柜有问题。 她把衣柜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没线索。搬了把椅子爬高,往衣柜顶探看,吃了一嘴灰尘,没线索。移开椅子,蹲下身探看衣柜底部的情形。 她这一番动作,吸引了苏元的注意,笑道:“哟,掉头发怕我们发现啊?赶紧捡走,免得影响大家找线索。” 其实一两根头发,落在地板上根本不打眼,怎么可能影响找线索!苏元不过是想活跃一下气氛,他从厉晋远那儿得知林甘蓝的试验失败了,正自怨自艾呢。 林甘蓝正生闷气,埋怨自己这么简单的环节都没想到,在如此紧急的关头浪费了好多时间。听苏元这么说,也没注意到他是开玩笑的语气,拾起那两根头发往苏元面前扬,忿忿不平道:“我是短发,这头发这么长,怎么可能是我的?苏元,你眼瞎啊!” 怼到一半,她忽然收了气鼓鼓的表情,转而疑惑地望向手里的头发,两根手指缓缓搓了搓那两根捡来的头发,又腾出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瞧她面色不愉,苏元小心翼翼试探:“怎么了啊?” 那神情,仿佛她是个一点就爆的炸药桶。 林甘蓝的注意力全被手里的头发吸引住了,小声自言自语:“除了护士,徐慧这间病房没进过其他女性,但是护士都戴了帽子,这头发……只可能是徐慧的吧。” 苏元静静听着,应和道:“徐慧住在这间病房三四天了,掉两根头发很正常吧。” 下一刻,两根头发差点戳到他眼睛里,林甘蓝脱口而出:“可这是假发啊!” 假发? 苏元回忆徐慧的样子,竟然完全没发现她居然戴了假发。 瞧他一副茫然的表情,林甘蓝焦急地拔高了声音:“呐,先不管徐慧为什么要戴假发,一下子突然掉两根假发,不觉得奇怪吗?” 仔细看,其中一根假发还打了个结。 林甘蓝心里还存了个疑问,之前向崔毅珉医生打听过徐慧,并没听说她家庭条件不好,那为什么不买采用真发作成的假发呢? “好了,两根假发而已。外卖到了,快来拿盒饭。”苏元没放在心上,看见外卖员拎着大箱子送来套餐,提醒她赶紧吃晚饭。 林甘蓝捏着那两根假发,在衣柜前盘桓许久,套饭的香气都没法吸引她。 没一会儿,厉晋远发现她没过去取饭,走过来:“先吃饭,不然胃病该找上门了。” 碰上执行任务,一日三餐经常不能按时,饶是厉晋远这样儿的钢铁汉子,也饱受胃病的困扰。他可不想林甘蓝也患上胃病。 林甘蓝摇摇头,目光牢牢锁住手上的两根假发,低低斥一声:“别闹。” 她的反常表现,让厉晋远也注意到了那两根假发,询问了一番来历。林甘蓝喃喃自语:“这两根假发出现在衣柜底下,我总觉得有原因!” 可到底是什么原因,她说不出,纯属女人的直觉。 她以为厉晋远也会和苏元一样的态度,不以为然,但他没有。他沉默片刻,望着黏在柜门内侧的口香糖,低声道:“这两根头发在哪个位置捡到的,你还记得吗?” 林甘蓝扁嘴,她可不是金鱼,只有七秒钟记忆。才捡了头发没多久,怎么会不记得!她蹲下身,纤细的手指在地板上指指点点。 顺着她指引的方向,厉晋远的视线往上移,恰好对住黏住口香糖柜门内侧——他皱了皱眉,这会是巧合吗? 他的沉默也感染了林甘蓝,追问的声音变严肃了些:“你瞧出什么问题?” “走,试试就知道了。”厉晋远忽地抓住她的手,挤过聚在门口分发套餐的警员们,径直奔去了附近的空病房。 林甘蓝有些懵:“阿远,你想到什么了?” 厉晋远没功夫回应她,伸手道:“还有口香糖吗?” 她掏了掏口袋,还剩下一片,递出去。见他效仿徐慧病房里的场景,把口香糖黏在合页下方,不禁提醒他:“我们已经试验好几次,都失败了,靠口香糖是没办法固定住刀的。况且,还存在你提出的问题,把刀从大哥身边转移到衣柜间固定住,一定会沾上徐慧的指纹。” “之前试验失败,不代表这次也一定会失败。”厉晋远轻勾薄唇,似乎胸有成竹。 将口香糖黏好后,他径直去护士台要了两根细线,同林甘蓝手里的假发差不多粗细。他将一条细线穿过衣柜门的缝隙,另一条细线则绕了一圈刀柄,松松挂住。刀柄雕刻了花纹,不算精细,却足够嵌住细线。 他冲林甘蓝眨眨眼,意味深长道:“瞧好了。” 厉晋远抱了床被子丢在进门不远的地板上,冒充厉晋行。然后握着刀到了他身边,擦拭干净刀上的指纹后,捏起被子的一角:“这是大哥的手。” 隔了一层被子,他往刀柄上摁了摁,相当于在刀柄上留下了厉晋行的指纹。然后,拎起细线的一端走向衣柜,将细线和原本穿过衣柜门缝隙的另一条细线打结,刀就垂在了衣柜门的外侧。 此时,衣柜门加上细线约等于一个滑轮装置,厉晋远拉了拉柜门内侧一端的细线,垂在柜门外侧的刀就缓缓往上升。待细线拉到头,厉晋远有条不紊地绕了几圈,最后把细线的头儿揉进口香糖,固定住。 林甘蓝看得目瞪口呆,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简直不敢想象经过这一番操作,刀居然真的固定在了柜门合页的外侧! 而整个装置,厉晋远只操纵了两根线,完全没碰过刀,自然不会留下指纹。 还没完,他站定在衣柜前,迎面往刀锋上撞。当然他没真的撞上刀锋,但撞过去的同时双手往敞开的柜门扑过去,迅速而利落地关上了柜门。 伴随“砰”的一声脆响,柜门合上,穿过缝隙的细线在合页的压迫下倏然断裂,口香糖黏性有限,没法牢牢黏住一头套了刀的细线,细线从口香糖拔出。刀坠在线端,往地上坠落的过程中,从松松的圈套中脱落,细线和刀分离,坠在地上。 林甘蓝看了一下位置,粗略判断和徐慧病房里的证物位置相差无几,顿时又惊又喜:“总算让我们逮住徐慧的狐狸尾巴了。” 她笑容灿烂,三两步冲进厉晋远怀里,猝不及防撞得他微微趔趄。下一刻,她踮起脚尖,捧住厉晋远的脸颊,倾情一吻。 她挑男人的眼光,果然没的说! “啧啧,大庭广众注意一下影响啊!简直没眼看!”门口传来一声戏谑,苏远不知什么时候站到门口,吹了声口哨。 顾不得他的调侃,林甘蓝兴高采烈道:“我们试出徐慧的作案手法了!” 几乎同时,苏元开口回归正题:“快过来,徐慧醒了。” 第525章 徐慧醒了 第525章 徐慧醒了 徐慧醒了。 说完这句,苏元反身就要奔回徐慧现在身躺的那间病房,被迎面赶来的厉晋行拦住。 他神色凝重:“苏副局,询问徐慧时拜托留个心眼,试试看能不能问出她和世界军的关系。” 世界军? 苏元稍稍一愣,脑海里搜索关于世界军的消息,大多出现在国际版时事新闻里,动辄杀人毁尸、恐怖袭击,都不是什么好事情。他揉了揉猛跳的眼皮:“徐慧跟世界军有关系?” 此话脱口而出,又自觉多此一举。看着厉家兄弟的阴沉脸色,答案不言而喻。 他在心里揣摩,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徐慧策划了这起伤人案,目的是诬陷厉晋行,再联想到厉晋行前两日凌晨目睹的“谋杀现场”闹剧,整件事情已经够透彻了——是一场世界军针对厉晋行的报复行动。 戏耍他,玩弄他,逼迫他。好像猫抓住了孱弱的老鼠,任他没有反抗能力,在股掌间挣扎。世界军就是一群变态,最喜欢玩这种变态游戏了,待猎物被玩弄到崩溃,才祭出最后的沉重一击。 但是,这一回世界军失策了。 厉晋行并非以前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猎物,玩弄的时间反而让他得以喘息,并酝酿给与世界军的回击。 他没有立刻表态,陷入深深的沉思。厉晋远接过话头,低声道:“如果苏副局为难,可以由我询问。稍后,我会让永南基地方面补上一纸公文,给我个顾问身份协助调查。” 厉晋远顿了顿,自嘲般轻笑:“哦,这事儿牵扯到大哥,顾问身份会给蓝蓝。这样,流程上也不会有问题。” 林甘蓝还没和他领证结婚,法律上不算厉家人,和涉及此案的厉晋行也没关系。再加上她前江州警局的法医身份,永南基地和江州警局达成共识,给她一个暂时的顾问身份很容易。 而他,只是帮林甘蓝的忙而已。 苏元听得一愣一愣,三言两语间厉晋远就把整件事计划好了。他捏了捏眉心,牵涉到世界军,他是真不想插手,便顺水推舟:“行,记得催永南基地那边早些补上公文。” 和厉晋远擦肩而过,他没忍住喊出声:“厉先生。” 厉晋远已经走出空病房,和厉晋行、林甘蓝一并回头,齐刷刷望向他:“什么事?” 苏元摸了摸鼻尖,自觉有些不够兄弟,羞赧地解释两句:“我不想参与过多这件事,并非我惧怕世界军,而是……” 厉晋远微微摇头,薄唇微翘,面上浮起一丝薄笑,示意他不必继续说下去。 他明白。 身为江州警局分管刑事重案的副局长,苏元肩负着保护一方百姓平安的职责。眼下,世界军和厉晋行之间明摆了是私仇,若他做的过多,吸引了世界军的怒火,到时候遭殃的可是江州百姓。整他,可比戏耍厉晋行容易多了,今儿东城多几起持械斗殴,西城多几起拐卖人口,南城再多几起故意伤人……就够他应付不暇了。 他未曾伤筋动骨,管辖的百姓先苦不堪言。 身在其位,苏元不得不想得更多,免得因一己私仇连累无辜百姓受害。 苏元倚着门框,望向窗外,层层暗云遮掩了弯月,天地间更显暗淡。他叼住一支烟,没点燃,唇齿间呼出一口气,含着烟模模糊糊开口:“世界军?一群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变态啊!” 临进门前,林甘蓝忽然拦住厉晋远。 她想起一件事:“世界军调查过厉家,徐慧肯定也知道你的相貌和身份。” 厉晋远被认出,恐怕会打草惊蛇。 这一点,厉晋远早早想到。但徐慧扮柔弱无害,能瞒过整间医院上下和厉晋行,本事不小。他不亲自坐阵,有些不放心。 他微微低头,沉吟片刻:“她能玩李代桃僵这一招,我未必不能。” 徐慧能利用塞了枕头的被子,在昏暗的房间里冒充人形蒙蔽厉晋行的眼,他也能故弄玄虚,在徐慧面前遮掩身份。 想到此,他冲路过的李扬招招手。 李扬没好声气:“干嘛?” 时光倒流大半年,他和厉晋远还是情敌,而今对方抱得美人归,他自然没好脸色。 厉晋远轻笑,俊朗的面庞落在李扬眼里,带了几分耀武扬威,令他忍不住磨牙,恨不能抽厉晋远两巴掌,冲头斥一句:“炫耀啊?” 然而,厉晋远开口,却并非旧事重提:“李法医,借你身上的警服一用。” 李扬从警局赶来,身上还穿着警服,闻言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正准备奚落两句,不远处苏元朗声开口:“给他。” 大佬开口,李扬只得忿忿不平剥下身上的外套,扔给厉晋远,口中碎碎念:“不知道那张冰一样的嘴到底都说了什么,一个个都信他得很。” 走廊的灯光洒在林甘蓝微微扬起的脸庞,清丽明亮,似一朵静静绽放的昙花。李扬在心里长长叹一声,前有林甘蓝,后有苏元,都很信这位厉先生。他忍不住腹诽,厉晋远哪是传说中的冰山脸啊,唤他一声“迷魂汤”还差不多。 谁都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唯有自个儿还清醒。李扬哼一声。 “不得让你冷到,咱们先交换披着。”李扬刚扔出外套,一件长风衣瞬间到了他手上。 站在没暖气的走廊,尽头半开的窗户吹进冷风,李扬打了个喷嚏,干脆利落换上厉晋远的长款风衣。摸了摸,料子还挺舒服,想必价格不便宜。 只是李扬身高一米七几,厉晋远穿着尚且合身的风衣套在李扬身上,就好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袖子一直拖过手掌,颇有些滑稽。 林甘蓝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声娇笑,令李扬气血涌上头顶,脑子里只反复回荡一句话:又遭了厉晋远的道! 厉晋远遥遥道声谢,阴影里瞧不出是什么表情,牵着林甘蓝走进病房。随着“吱嘎”一声,病房门合上,走廊重新恢复了宁静。 厉晋远和林甘蓝静静矗在门后,待医生检查完毕,冲他们道一句“病人还虚弱,别问太久”,他们才慢吞吞走上前。 林甘蓝走得快一些,先一步拉拢了窗帘,待徐慧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房间已经笼罩在一片昏暗里了。 “你们是……” 厉晋远拉了把椅子,大喇喇坐下,只留给她一个阴暗的侧影。徐慧眨眨眼,只依稀看清他的衣服,目光在两人间逡巡:“你们是警察?” 林甘蓝坐在床对面,膝上摊开本子,装模作样道:“徐慧是吧?我们替你做个笔录。” 她径直跳过徐慧的问题,却也没否定,那正儿八经的态度让徐慧认定了他们的警方身份,细声细气应道:“对,我是徐慧。” “说说吧,怎么回事?” 徐慧沉吟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缓缓道来:“我在房间里睡觉,忽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声音挺轻,但我睡得不太熟,还是被吵醒了。结果坐起身又发现屋子里没人,但我直觉不对劲,还是下床看了看,谁知道走到床尾,暗处突然蹿出个人。” 她的声音透出惊惶,甚至带了些哭腔:“那个人冲到我面前,一刀刺向我的肚子,剧痛之下我随手乱抓到一个烟灰缸,好像砸到了那个人身上哪个部位。我没来得及看清,就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后面发生的事就不知道了……” 林甘蓝继续问:“那你看见凶手的脸了吗?” 徐慧摇摇头,没得到回应才想起房间里光线昏暗到她摇头,对方也看不见,连忙出声:“我睡觉有个习惯,光线太强烈会睡不着,所以会把窗帘全都拉上。房间里光线就如同现在这样,警官,我连你的相貌都看不清,也不可能看清凶手的脸啊。” “那他有什么特征?” 徐慧想了想,蹦出两个词:“男的,挺高。” 说了,约等于没说。 不过林甘蓝没在意,仿佛早预料到这些,轻缓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证词:“你说,走到床尾时凶手从暗处蹿出来,一刀刺伤你?” 徐慧不知道她这么问有什么用意,低低“嗯”了一声。 “而你随手抓到一个烟灰缸,砸到了凶手身上?” “嗯。” 林甘蓝的语气飘忽而犹疑,徐慧的心里生出些不安,怯怯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回,厉晋远先开口:“徐小姐,我们有一些困惑,需要你帮忙解答。” 低沉稳重的男声,徐慧皱了皱眉头,似乎在哪里听过,有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她耐住性子,静静听着。 厉晋远徐徐开口:“衣柜和卫生间在另一个方向,门后只有一个五斗橱,压根藏不了人。你就算觉得不对劲,也该往能藏人的地方去找,怎么会到门后来?” 徐慧顿了顿:“我没说清楚,起身的时候看见门后好像闪过一个人影,所以才跟过去看看。” 厉晋远似乎没想放过她,继续问:“你随手抓住一个烟灰缸,砸到凶手身上,那么下一个问题来了,烟灰缸哪里来的?” 第526章 盘问 第526章 盘问 徐慧微微一愣:“我随手……好像之前放在五斗橱上。” 五斗橱靠在门侧,她计算过,若她站在床尾,正好在一臂的距离内,简直天衣无缝。即使厉晋远和林甘蓝心里很清楚她在说谎,至少在这一点上,挑不到毛病。 但这并不代表厉晋远的质询就结束了。 他没纠缠凶器的问题,继续道:“你砸伤凶手后,就晕倒在地人事不知了,那是怎么跑到衣柜前方去的?你被人发现的时候,可不是躺在床尾。” 徐慧揉了揉眉心,面色苍白:“警官,那时候我都晕倒了,之后发生什么事,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凶手移动了我?”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鼓足勇气在昏暗的光线里直视厉晋远:“警官,凶手被我砸伤了,应该会留下一些线索,你们找到嫌疑人了吗?” 语气中充满了浓浓的希望。可惜,下一刻林甘蓝就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它。 “别急,我们已经有些眉目了,先做完你的问询笔录。”清冷的声线,干脆而利落,完全没有一丁点转圜的余地。 徐慧还没缓过气,厉晋远的问题又来了:“徐小姐,遗留在病房地板上的血迹没有搏斗过的痕迹。而且,你的伤口虽然没伤在要害,伤口却宽而深,鲜血涌出,必定会滴落地面,为什么床尾没有血迹?” 徐慧结结巴巴许久,终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她是故意在腹部制造宽而深的伤口,只是失血过多,及时发现并不会要了她的命,但伤口显得极为骇人,却能蒙骗众人的眼睛,让人以为凶手欲置她于死地,只不过她运气好,及时得救。 除此外,还有重要的一点。 她一旦受伤,便会立刻丧失了行为能力,可以彻底洗脱自己自导自演的嫌疑。 她不开口,厉晋远却不见得放过她,冷声继续逼问:“徐小姐,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在床尾被刺伤,那么宽而深的伤口,应该当即便涌出很多鲜血,可床尾却干干净净,不见一丝血迹?你告诉我,为什么?” 这个警员,有点难缠。 徐慧蹙了蹙眉心,无赖道:“警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你们查出真相,可以向我这个受害者解释。” 她刚做完手术,腹部缝合了十几针,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她是受害者,应该得到警方调查出的真相,而不是像嫌疑犯那样被逼问。 徐慧故意气若游丝,刚想表示身体虚弱,现在不适合继续接受问询,厉晋远忽而改了口风:“徐小姐,你是否给厉晋行打过电话,让他到你的病房去?就在凶案发生之前。” “谁?我连这个名字都没听过,怎么可能联系他到我的病房来?”徐慧摇头否认,昏暗的光线掩盖了唇边绽开的浅浅梨涡。 她终于等到这个问题。 警方提到“厉晋行”的名字,就表示事情按照她的计划进行了,厉晋行在案发现场被发现,身边的凶器也残留了他的指纹。 或许警方对她有些怀疑,所以刻意隐瞒了这个消息,妄图从她这儿挖出蛛丝马迹。可惜,她脑子不笨,稍不注意反被她套出了想要的消息。 把被子往上拉,掩住缓缓漾开的笑容,徐慧暗道,只需用“不知道”三个字打发走这两个警员,今晚她可以睡个好觉。 林甘蓝出声提醒她:“你见过厉晋行,前两天凌晨,总有个男人闯到你的病房,宣称在你的病房里看见了谋杀现场。” 徐慧“哦”一声,恍然大悟:“他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厉晋行?长得人模狗样,可惜是个猥琐男。我哥说了,什么狗屁谋杀现场,他就是瞧上我了,找个借口深更半夜闯进我房间,想对我不轨。我哥准备起诉他,不过这些事都是他在做,我也不知道那男人具体姓甚名谁,知道他是个猥琐男,绕开走就行了。” 若厉晋行真是想找借口占她便宜,还不如趁夜深人静时偷偷潜入她的病房,怎么会大张旗鼓地闯进来,还报警? 林甘蓝嗤一声,转念想到徐慧给厉晋行冠上“猥亵男”的名头,不过是想败坏厉晋行的名声。 果然,厉晋远压根没费唇舌同徐慧争论这个问题,出其不意问道:“徐小姐同哥哥的关系貌似很好?” 徐慧迟疑了一瞬,昏暗中瞪圆了眼珠子。这问题实在有点拉家常,不像出自警员的口。 她清清嗓子,故作天真:“那当然,我们可是亲兄妹,哥哥自然照拂我。有人欺负我,他当然会站出来,替我讨个公道。” “你哥哥做什么工作?” 这个问题更奇怪了,明明是查案,和徐虎有什么关系?徐慧心里这么想,嘴上便问了出来。 “随便问问,难道徐小姐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厉晋远轻笑,一副开玩笑的口吻,但徐慧却不敢当玩笑话听。 万一答得有纰漏,节外生枝吸引了警方的注意,那就糟糕了。 她想了想,还是佯作乖巧地回答:“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只是有点好奇,原来警员也会跟受害者闲聊。我哥哥在数码城开了家店铺,卖些电脑配件,平时雇了个店员守着,他能有更多时间照顾家里。” 同之前崔毅珉医生说得差不多。不过,林甘蓝心里倒是生出了另外一个疑问,卖电脑配件的店主有个常常来往的金融记者好朋友,还真是恰巧啊! 围绕徐虎,厉晋远又问了两个问题,问得徐慧不耐烦了。 “警官,你们现在应该做的是找出想杀我的凶手,将他绳之以法,而不是盘问我!如果查户口就能让案情水落石出,还需要你们做什么?干脆让民政局代替你们的工作算了!”徐慧忿忿不平,掩在被子下的胸脯气到一起一伏。 “徐小姐别急,保重身体,才能等到该有的惩罚,不是吗?”面对质疑,厉晋远依旧镇静,反而意味深长的讲了一句。 徐慧压根没听进去,打定主意赶他们走,凶巴巴道:“麻烦你们替我拉开窗帘,我想看看月色,休息一会儿。” 林甘蓝斜瞄了厉晋远一眼,怕月光射进房间,让他的身份露馅,开口打圆场:“徐小姐需要静养休息,还是别拉开窗帘了,月光太刺眼。” “月光还刺眼?呵呵,女警官,你该去看看眼科了。”徐慧阴阳怪气道,撑起身子摁亮了床头的灯。 林甘蓝没想到她腹部刚缝了十几针,居然还有力气忍痛撑起身子,伴随轻轻的一声“咔哒”,已经来不及了,天花板的吸顶灯倏然亮起,整个病房都沐浴在明亮的灯光里。 而她和厉晋远的身份,也暴露在徐慧面前。 徐慧瞬间面无血色,低吼一声:“我认得你们!你们不是警员,都是那个猥琐男的家人,你们出现在这里是想杀我吗?” 第527章 困住她 第527章 困住她 徐慧狂摁床头的呼叫铃,刺耳的铃声响彻整条走廊。 林甘蓝想朝她解释一句,奈何徐慧完全不给机会,甫一接通,便对呼叫铃大吼:“护士,快报警!” 护士显然吓呆了:“什么?” “有人要杀我!就在我的病房里,快报警!” 护士反应慢半拍,慢腾腾地询问:“您是五十四床的徐慧小姐?” “报警!快啊!” 徐慧顾不得腹部的伤,一个劲儿往床头缩,好似呼叫铃就是她此刻的救命符,恨不能整个人都黏上去。 林甘蓝起身,还未挨近她一步,她吼得更大声了:“别杀我!” 厉晋远冷眼瞧着她的疯癫模样,冷峻的五官没什么表情,硬朗的脸部线条仿佛刀刻般,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病房内的气氛一时凝滞。 忽地,门被推开,露出气喘吁吁的苏元。 他立在床尾,向徐慧出示了证件,表明“江州警局副局长”的身份,仿佛一阵风,重新流动了病房内的空气。 “警官,他们俩想杀人灭口!还乔装警员,问了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徐慧先下手为强,指控林甘蓝和厉晋远。 苏元听到护士台的消息,立刻赶赴这间病房,顾不得口干舌燥,连忙解释:“徐小姐,你误会了。这位林小姐,并非厉家的人,而是江州警局的顾问,由她询问案情是合理的。” 苏元抹了把脸上的汗,趁着介绍的机会站到了林甘蓝附近,一只手背在身后,向林甘蓝摇了摇。 林甘蓝视线往下移,发现苏元手里捏了团纸,趁徐慧不注意,接过来。侧身展开扫一眼,“江州通讯公司”几个大字格外显眼,她顺着时间寻找下午三到四点时分的记录,果然如愿看见了一通记录。 默念一遍拨出的号码,与脑海里厉晋行的号码相符。 徐慧不认可,怒斥道:“那个穿警服的男人,是猥琐男的弟弟!有他在,你们调查案情能客观吗?” “行行,他出去避避嫌。”苏元打圆场,挤眉弄眼示意厉晋远出去,免得闹大。 厉晋远笑笑,有些不屑。以为赶走他,警方就会变成傻子? 他起身,没有立刻踏出房门,反而拄着拐杖慢腾腾走向徐慧,凑近了,低声笑道:“徐小姐,我们可没说嫌疑人的是谁,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是来杀人灭口的?” 徐慧一怔。 他脸上的笑意如涟漪般扩散,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傻子,继续道:“你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小心做多错多。” 说罢,他头也不回走出了病房。望着他慢吞吞的背影,徐慧心里却惊疑未定,他到底是知道了什么,还是故意敲山震虎,用话诈她? 她还没想出个究竟,林甘蓝倏地挡住她视线,笑道:“徐小姐,苏副局可以为我的顾问身份作证,如果你没别的疑问了,我们可以继续问询了吧?” 她虽然面带笑容,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浮在面上浅浅一层。徐慧收回心神,全力应付,依然一副不爽的样子:“别以为我一个小姑娘好欺负,我可以告你们徇私枉法。” 林甘蓝笑意不减:“徐小姐,冷了用未婚妻的外套披一披不犯法吧?他可没说过自己是警员。” 徐慧一愣,把厉晋远踏入病房的情形回忆了一遍,大呼上当。 “徐小姐,你说不知道厉晋行是谁,更没联系过他。可是我手上有一份来自通讯公司的记录,证明你的号码在案发前曾经向厉晋行拨打过一通电话,通话时间是五秒钟。”林甘蓝扬了扬手里的记录,黑白分明的眸子牢牢锁住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徐慧咬唇,不答。 沉默片刻,林甘蓝干脆坐在床沿,逼着她对视:“徐小姐嘴上却说没打过这通电话,手机也删掉了这条通话记录,到底这通五秒钟的电话有什么猫腻,值得徐小姐费尽心思隐瞒?” 徐慧恨不能扇自己一耳光。这是她的疏漏。 她本该套用一张未记名的新号码联系厉晋行,但她困在医院做事不方便,徐虎又因为别的事情没能及时过来,她只好用了拙劣的手段掩饰。想着今晚便寻机让徐慧黑掉通讯公司的记录,谁知警方这么快就拿到了通讯记录,反而让她被动了。 “徐小姐,你不解释,是因为无话可说吗?难道真如厉晋行说的那样,你是故意引他到你的房间布置了陷害现场?”林甘蓝生得清丽,可眼神却锐利如刀,牢牢盯住徐慧,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避开林甘蓝的目光,盯着床头柜,闷声闷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徐小姐,逃避没有用。我们比你想象中知道更多,甚至包括作案手法。”徐慧猛地抬头,触及林甘蓝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察觉自己的反应过激了。 徐慧沉思片刻,刚才那点慌张全掩藏好,镇定道:“从现在开始,无论你们询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直到我哥哥和律师来了,咱们再说。” 说着,她伸手去拿床头柜的座机,徐虎的号码早就倒背如流,现在正是寻求他帮助的时候。 她失策了。 没想到江州的警方像一头饿狼,这么短的时间就撕咬出了真相。她在脑海里细想一遍过程,确定没留下证据,有律师在,就算警方怀疑,也只能是怀疑。最后,她还是能因为“疑罪从无”被安全释放。 想到这儿,她舒了口气,只需联系上徐虎就行了。 然而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的手刚碰到电话机,林甘蓝已经抢先拽住电话线,扯断了。 望着断成两截的电话线,徐慧惊呆了,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能这样!就算是嫌疑人,还有权利请律师,我身为受害者,为什么不能联系家人和律师?” 林甘蓝依旧笑如春风:“徐小姐当然有权利。真抱歉,不小心弄断了电话线,我马上替你联系通讯公司,让他们派人来修理。” “你分明是故意的!”徐慧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门口的苏元。 苏元嘴里叼着一支烟,呆呆道:“我刚刚去拿烟了,什么都没看见。” 徐慧没注意苏元刚才去干嘛了,但她可以肯定,这位副局长跟笑面虎林顾问是一伙儿的,无论他刚才到底有没有看见,都会站在林甘蓝这边。 偏偏林甘蓝认错的态度非常好,立刻联系通讯公司更换电话线,可惜深夜时分,通讯公司的维修电话久久没人接听。 她歉意一笑:“徐小姐,看来通讯公司明天才能派人来了,你晚些联系哥哥和律师吧。” 再指责她故意也没用,徐慧憋着一股气,向她伸出手:“把你的手机借给我,也是一样。” 凭什么觉得她会借出自己的手机?未免太天真。 林甘蓝微微眯眼,依旧保持笑颜:“徐小姐,我应该也有不借出手机的权利吧。” “你……”徐慧气极,扭头想找苏元借手机,却发现他已经悄悄溜出房间不见了踪影。 林甘蓝也不打算和她继续耍嘴皮子,丢下一句“好生休息”,匆匆关门离去。 一出门,苏元立刻迎上来:“为什么不让她和徐虎联系?” “让她给徐虎通风报信吗?”她反问,笑意渐渐褪去,眼底融雪,语气冰冷,“你以为她那通电话打过去,徐虎会出现?肯定只有律师同警方周旋,反而让徐虎得了消息,可以在警方的视线外做些事情。” 苏元还有些担心:“但我们也不能一直切断她和外界的联系。虽然她的嫌疑很大,可毕竟现在的证据都指向厉晋行,而不是她。” 他有句话没出口,腹部缝了十几针的伤口足以让她扮演受害者这个角色,若警方手段太强硬了,传出去恐怕容易惹人误会。 林甘蓝的目光寻找着厉晋远的身影,语气笃定:“我知道,顶多只能困住她一晚。我们只有这一晚的时间,光知道她的作案手法不行,还得找出证据。” 第528章 配合调查 第528章 配合调查 苏元叼着烟,难以置信:“就一晚时间?” 林甘蓝望着远方,淡淡开口:“困不了徐慧太多时间。” 心里隐约想,或许连一晚都困不住。徐慧有胆色孤身设局,背后应该有人支撑,很可能就是她的哥哥徐虎。说不定,她和徐虎之间有其他的联系方式。 想到这儿,她正准备叮嘱苏元,让他派人盯牢徐慧,就听厉晋远先行吩咐了。 四目相对间,她知道厉晋远一定和她想到一块儿了。 苏元夹着香烟,一星火光在指间闪烁,他点点头:“我派人盯着她。” 三人刚商议完毕,迎面走来两个警员,面色凝肃。 苏元一眼认出他们负责去徐慧家搜证,望了望身后没有徐虎那个大块头,狐疑道:“徐虎呢?不是说了带他回来问问吗?” “根据医院提供的地址,我们找到徐虎家,但他不在家。” 深更半夜,徐虎不在家,会在哪里? 警员继续向苏元汇报:“我们敲门许久,没人应声,叫醒附近几家人问过。谁也不知道徐虎到底是什么时候搬到那个高档小区的,大家都习惯了各扫门前雪,只偶尔在楼道间碰面,知道他最近几日经常有客人上门。” 厉晋远抬起头,眼神凌厉似山间的雄鹰:“徐虎的邻居只在最近几日见过他?以前没见过?” 生怕警员没听懂自己的疑问,他补充了后半句。他想知道的是徐虎到底什么时候搬到那个小区。 警员回忆了一番:“听徐虎自我介绍,说是早俩月就搬来了,一直在外出差,没空碰见这些邻居。见过他的邻居都说,这几日才注意到他,之前确实没见过他这个人在小区出没。” “不对,他这几天才搬进那个小区!”厉晋远斩钉截铁,“徐慧说他在电脑城开了个卖配件的小店,试问做店主怎么会长达两三个月一直在外出差?” 苏元恍然大悟:“徐虎对那些邻居说谎了。”他看向警员,吩咐道:“你们再问问那些邻居,也许有人知道他那家电脑配件店开在哪里。” 警员刚得令要走,就被厉晋远喝止了。他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微沉:“恐怕根本没有那家店。” 徐虎能对邻居说谎,徐慧当然也能对他们说谎。他们和世界军有瓜葛,还敢住进医院设计厉晋行,肯定一早就做好准备,或许连身份都是伪造的。 苏元有些发怔,自言自语道:“那徐虎这条线索就断了?” 沉寂中,警员连忙道:“虽然没能找到徐虎,但把他这几日常来往的朋友带来了。只等副局签发一张搜索令,再去一趟徐虎的家。” 仿佛为了佐证他的话,电梯门洞开,略显凌乱的脚步声沿着走廊遥遥传来,间或穿插了几声训斥。到了近前,厉晋远看见三个身强力壮的大汉被警员押过来,其中还有一张熟面孔,冯斌。 冯斌头发凌乱似鸟窝,罩了一件灰白色的夹克外套,黑色长裤,许是出门急迫,脚上还踩着一双棉拖鞋,棕色的绒布鞋面沾了泥水,显得脏兮兮。他猛地抬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布满了血丝,狠狠瞪住三人。 深更半夜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拽出来,任谁都不会有好心情,看见厉晋远这张熟悉的脸,冯斌更没好脾气,满腔怒火全朝他发泄,怒吼道:“凭什么把我抓来?” 厉晋远压根没正眼瞧他,低头点燃了一支烟,夹在指间,没急着往嘴里送。沉默中,苏元走上去,笑眯眯似和气的弥勒佛:“这位先生,你是徐虎的朋友?别生气,警方有宗案子请你协助调查。” “请我协助调查,那就做好请的规矩!告诉你,我现在很生气,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别想让我帮忙!要么你先把不是警员的人都赶走,然后乖乖向我斟茶道歉,否则我们没得谈。”冯斌晃动腕间的手铐,发出冷冷的撞击声,鼻子里哼哼,让人想起斗牛场上见了红布的疯牛。 一旁的警员挤出个勉强的笑,向苏元解释:“徐虎的其他两个朋友还好,就他特别不配合,还打伤了大强的眼睛,没办法,我们只好把他铐起来。” 苏元的视线往斜后一扫,果然看见名叫大强的警员肿了一只眼睛,充血青紫,伤势不重,但总得几天时间才能消肿。他的表情立时变得玩味,掏出香烟盒,抖了一支烟含在唇间,不再看冯斌,闷声闷气:“想袭警啊?” 袭警可是大罪名。 冯斌理直气壮,连忙分辩:“别想编造罪名逼我就范,我家安装了监控摄像头的,不信咱们现在就能回去调取监控视频,我没袭警,是他自己在我挥手的时候撞上来,不小心碰伤的。” 大强望过来,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没说谎。 苏元有点烦躁,神情有些失控。一晚时间,他必须找到指证徐慧的有力证据,还得从徐虎的三个朋友口中问出徐虎的下落,他挠了挠头,不得不承认有些棘手。 冯斌重新占了上风,挺了挺胸脯,把拷住的双手往他面前送,语气不善:“我跟徐虎的关系最好,你要想问关于他的事情,我知道最多。你可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一分钟之后,你就算向我赔罪道歉,我也不会开口了。” 苏元左右为难。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若是以往,早把冯斌甩开了,可现在涉及到案子的线索,有些迟疑。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距离明早八点,满打满算还有十个小时的查案时间,徐慧一旦和外界取得联系,事态恐怕就有变化了。 他捏着烟,指甲狠狠地掐进烟丝,几乎把整支烟都掐断。他得对得起这身警服,为了捉住罪犯,甚至得牺牲点脸面。 苏元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向冯斌道歉,林甘蓝站了出来。 她从警员那儿拿了钥匙,笑嘻嘻替冯斌解开手铐,柔和似三月春风:“冯先生,咱们上一边儿聊聊。” 冯斌依旧板着一张脸,揉了揉手腕,但看见她的笑脸,脸色总算缓和了些,只是态度没变:“没用的,我不吃美人计这一套,无论你们说什么都别想我再开口。” “冯先生,别说的那么绝对。咱们过去聊聊。”许是知道她不是厉家人,也没穿警服,冯斌放松了些警惕,竟被她拉去了隔壁一间空病房。 苏元和厉晋远齐刷刷望过去,只得到她回眸的眨眨眼,示意他们不需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第529章 出手小气 第529章 出手小气 冯斌怒气冲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也没把娇柔的林甘蓝放在眼里。 到了隔壁空房间,甩开林甘蓝的手,低声喝道:“别跟我套近乎,没用!要不是看你一个小女生,跟厉家也没什么关系,我早甩脸子了。” “跟我甩脸子?有种来啊!”林甘蓝忽地收起了满面笑容,黑白分明的眸子划过一丝狠厉。 冯斌一下子愣住了,难以相信面前的女人和刚才那个笑嘻嘻打圆场的会是同一个。 林甘蓝长腿一横,堵住了他的出路,远山似的细眉微挑,说不出的百般风情。然而眉眼间却漫上几分冷漠:“冯斌,你根本只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早点认清这个事实,跟警方合作,才是你的出路。” “吓唬我?”冯斌哼哼两声,只当她危言耸听,压根没往心里去,“我可不是吓大的,早说了,你这些话对我没用。要么,你们就做足请人帮忙的姿态,诚恳点向我道歉,哄我开心了,说不定我就愿意跟你们合作。要么,现在就放了我,否则明天的报纸上就会登出你们威逼良民的消息。” 他搓了搓手,笑得不怀好意:“你们以为撸掉我的记者身份,我就不能让你们的新闻上报了?天真!我好歹在新闻圈子里混了这么久,登条新闻的能力还是有的。你们可别惹我!” 话语间,隐隐有威胁之势。 林甘蓝蹙了蹙眉心,暗骂一声“活该”!阳关大道他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 “走开,女人!”见她还不让,冯斌恼怒出手。 然而林甘蓝并未如他想的那样轻而易举被推开,反而稳稳地站在门口,堵死了出口。 他的眼底迸出几丝凶意,咬牙切齿道:“我已经警告你好几次了,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我不客气!” “好一个不客气!可惜,你抢了我的台词。”林甘蓝长叹一声,低声开口。 冯斌微怔,花了几秒钟才想明白她的意思,半分恼怒半分好笑。她一介女流,能怎样对他不客气? 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林甘蓝那双修长的手移向头顶,肆意地拨了拨头发,霎时间整齐的短发就变得凌乱,鸟窝似的不堪,和不久前才从被窝里拽出的冯斌有得一拼。 她的举动,令冯斌惊疑不定,直觉告诉他,不会有什么好事,连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林甘蓝呵气如兰:“怎么,怕挨打啊?” 他的喉结滚了滚,呼吸有些急促,他知道林甘蓝的身份,虽是永南基地的医疗兵,可那地方出来的兵全都是精英。以他常坐电脑前的体格,恐怕挨不住面前这个女人两拳,咽了咽口水道:“我可警告你,警员就在门口,你别想算计我。” 林甘蓝的手缓缓移到领口,仿佛慢动作回放似的解开扣子,拖长尾音,笑道:“我知道警员就在门口,所以才要算计你啊。” 扣子迸离,掩在领口的一段雪白脖颈缓缓显露,像是丝滑柔嫩的牛奶凝固而成,令人忍不住凑上去轻嗅。 冯斌的双眼不由自主被那段雪白吸引,连满腹的怨气都顾不得发泄,甚至没听清楚林甘蓝最后那句话,满心满眼只有细腻白皙的肌肤。先前说过的什么美人计没用之类的话,也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看吗?”林甘蓝微微一笑,杏眼弯成一轮弦月。 “好看,好看!”冯斌连连点头,俨然成了她的奴隶一般,她说什么,落在他的耳里如同仙乐,只知点头。 林甘蓝的笑意更深了,然而眼底却泛起一片冰渣,解开第二颗扣子后,手便停住了。 这急色鬼似的男人,也该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林甘蓝瞬间变换脸色,双眸狠厉地盯住他,低吼一声:“非礼啊!” 沉浸在美色里的冯斌陡然清醒,一看她的头发和迸裂的领口,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连忙伸手想捂住她的嘴。 林甘蓝眼神如刀,趁他伸手上前的时候,瞄准他侧腰的空档,径直矮身一个膝撞,听见一声闷响,冯斌顾不得捂住她的嘴,连忙收手按住了侧腰。 他死死按住侧腰,试图缓解疼痛,可林甘蓝出手狠辣,压根没留余力,似乎把他全身都撞散架了似的,四肢百骸都泛着疼,侧腰更是痛到麻木了。他抬头看向林甘蓝,有些不甘心:“你……到底想怎样?” 林甘蓝揉了揉手腕,似乎对他的不堪一击有些失望,居高临下望着他,轻声道:“我还以为你多能挨,结果一下子就不行了。现在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想怎么样。” “我?”冯斌忍痛同她谈判,有些茫然,他现在处于下风,还有得选? 林甘蓝清了清嗓子,冷冰冰道:“要么把关于徐虎的所有事,事无巨细告诉警方;要么,我就继续喊非礼,外面就站着警员,你说他们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冯斌瞪大眼,这……分明是耍赖嘛!她揉乱头发,撕开领口,已经做足了戏码,一旦她喊“非礼”,门外的警员怎么可能不信! 同样的二选一题目,然而做题人这回却成了他。虽然摆出了两个选择,其实他根本没得选! 冯斌垂头丧气:“林小姐,我有的选吗?当然是认输了,你有什么想问的,问吧。不过你最好说话算话,我回答了就该放过我啊。” 林甘蓝淡淡一笑,如果冯斌做了违法乱纪的事,就算她放过他,法律也不会放过他。 “你和徐虎是什么关系,什么时候认识的?总之,关于徐虎的事都说说看。”林甘蓝抱着双臂倚在门框,很有耐心地问道。 这会儿,冯斌早没了刚进住院楼的嚣张气焰,乖乖回答:“我跟他认识的时间也不长,满打满算还不到一个礼拜,但我们很投缘,简直是相见恨晚,喝了一场酒就结拜兄弟了。” 他指了指门外,有些得意道:“外头那两个虽然经常跟我们一起吃吃喝喝,可论关系,不如我和徐虎瓷实!” 林甘蓝冷笑,徐虎多半跟横行霸道的恐怖组织世界军有关系,偏冯斌还把他当个宝,颇有些引以为傲。 很快,她就知道冯斌为什么如此看重徐虎这个朋友了。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徐虎真的很够意思,知道我今年买了房,开始做房奴,每个月都得还一大笔房贷,所以给我介绍了好几笔业务,工作之外也能捞点钱。” 林甘蓝换了个姿势,静静看着他,眼神如一潭无波的湖水:“之前拦在厉家门口,给我们拍照,也是徐虎给你的活儿?” 冯斌摸了摸鼻尖,面色讪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徐虎说厉晋行是个猥琐男,什么深夜谋杀现场都是假的,根本就是为了闯进他妹妹的房间,试图进行猥亵。他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让我堵在军区大院门口,等到你们出来的时候给你们拍照,恶心你们。” “这个活儿,他给了你多少钱?” 冯斌偷偷观察她的脸色,一片平静,看不出任何怒气,他虚虚地合拢五根手指头:“五千块。” “五千块?太少了。”林甘蓝笑着摇摇头。 只不过等在军区大院门口,再顺手给厉家的人拍几张照,没什么危险,也不是什么苦活,五千块还嫌少?冯斌一脸狐疑望着她,可林甘蓝的表情分明说明她刚才的话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林甘蓝真觉得,徐虎出手太小气了。 第530章 一枚弃子 第530章一枚弃子 林甘蓝的笑容似三月漫山遍野的迎春花,明亮灿烂,几乎晃花了冯斌的眼。 但他没心思欣赏美色,一瞬间义气爆棚,瓮声瓮气替徐虎开脱:“你这种人放在古代,就是问灾民‘何不食肉糜’的昏君,五千块已经不少了,够我一个月的房贷,我在江州日报干了十几年,当了个小头儿,一个月也不过万把块钱。哼,不然同样的活计,换你,能给我多少?再说,认识徐虎还不到一个礼拜,他已经介绍我两三次活儿,凑一块都够我一个月工资了。” 冯斌从徐虎那儿得到了好处,随便拍拍照片,深夜赶到医院助威,就能有钱拿。被报社开除后,徐虎立刻又送上五千块慰问金,还请他吃了一顿大餐,打包票替他再找个好工作,他自然替徐虎摇旗呐喊,甚至巴不得这种日子一直持续。 徐虎和谁闹纠纷,他才不在乎,重要的是能有钱拿。 那点唯利是图的小人行径,林甘蓝一双慧眼早看破了,笑道:“果然有奶便是娘。不过,若是我的话,我压根不会给朋友派这种活计。冯斌,你简直傻到可怜,也不照照镜子,想想看,你和他认识不过几天,他隔三差五给你钱,为什么?” 冯斌苦苦思索,最后也只吐出同样的三个字:“为什么?” 为了帮手?只要有钱,大街上随随便便就能拉到两个人帮忙,都是些简单活计,并不是非冯斌不可;为了和冯斌做朋友?这理由,连冯斌自己都不相信,徐虎虽然平素和气,可周身透出一股和他不一样的气质,他很清楚和徐虎不是同路人,不过一直为了钱,不肯承认这一点。 “最初,恐怕是因为你江州日报金融版的记者身份。”林甘蓝大发善心,当一回老师,替他答疑解惑。 有冯斌在,一眼就能认出厉晋行的身份。里斯集团江州分公司大佬猥亵小女生这种新闻,无论是出于记者的敏感,还是为徐虎这个朋友出气,冯斌都会刊发,打响了舆论炮轰厉晋行的第一枪。 “而后,便是你还能做一枚跑腿的棋子。” 围堵军区大院,理直气壮拍下厉家人的照片,顺理成章引出揭破厉家各人身份的报道。若是厉家的人蠢一些,还会把这笔账记在冯斌头上,而徐虎则能坐收渔翁之利。 冯斌的脸色越发难看,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急切地追问:“那现在呢?” “现在,你就是一枚弃子。”林甘蓝斩钉截铁,毫不留情地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我虽然拿了钱,可也真心实意替徐虎做了那么多事,一直都很听话的!他叫我深更半夜等在医院,我就乖乖等着他找我上去站队助威,他叫我向东,我从没向西过,他甚至还许诺会把我调去江州金融周刊,去当企业新闻组的组长,我怎么可能成为一枚弃子呢!”冯斌几欲崩溃,面色惨白,一颗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肯相信林甘蓝的话。 徐虎承诺把冯斌调去江州金融周刊当组长?林甘蓝摇摇头,笃定道:“他肯定是骗你的。若他有江州金融周刊的路子,又何必用你?” 江州金融周刊是本地最有名气的金融刊物,在金融新闻方面的权威性远不是综合性质的江州日报可比拟,如果徐虎真有把随便一个人塞进江州金融周刊做组长的能力,打响舆论炮轰厉晋行的第一枪就不会是冯斌,而是江州金融周刊的某个人了。 冯斌肖想了未来很久,甚至描画好了进入江州金融周刊的蓝图,乍闻噩耗,实在难以相信:“不可能的!他还给我看了江州金融周刊主编给他的邮件,写清楚了把企业新闻组的组长位置留给我,等厉家的风波过去后,我就能走马上任。徐虎那么大方,他怎么会骗我呢!” 林甘蓝哀叹一声,真是不见棺材不见泪:“冯斌,说你蠢钝如猪,连猪都会叫屈。邮件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信不信我分分钟给你拿出美国总统写给我的邮件。” “你说,江州金融周刊主编的邮件,是徐虎伪造的?”冯斌抵住床尾,才堪堪站稳。 林甘蓝看他的目光混杂了些许怜悯,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不信的话,你亲自打电话去江州金融周刊问问看。” 她扯着几近呆滞的冯斌走出空病房,一把撂在厉晋远面前:“有江州金融周刊杂志社的电话吗?让他联系上主编,有个消息需要确认。” 厉晋远压根没问为什么,打了两个电话,不出两分钟就递给冯斌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串号码。 “这是江州金融周刊杂志社的号码,为了防止你怀疑我们作弊,你自个儿打吧。明天是杂志的出刊日,据说主编现在还在加班。”厉晋远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地讲。 冯斌接过那张纸条,手指止不住颤抖,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才拨出那串号码。 “喂,是江州金融周刊吗?” 回应他的是个甜美的女声:“是的。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找你们主编。” “请稍等,我为您转接。” 几声“嘟嘟”的电流声后,响起了一个沉稳的中年男人声音:“找我什么事?” 冯斌紧张到掌心出汗,结结巴巴问道:“请问,你是江州金融周刊的主编汤松年吗?” “我是,你是哪位,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我……”冯斌似乎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察觉对方不耐烦,紧张到顾不得礼貌问题,一股脑全问出口,“你认识徐虎吗?他和你是发小,为我谋了个企业新闻组组长的职位,你还给他发了邮件,让我在厉家风波后入职。” 电话那头的中年人语气凝重,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听好了,我不认识徐虎这个人,更不可能向他发什么邮件阐述杂志社的职位任命。而且江州金融周刊的企业新闻组组长干得很好,我暂时没有换人的想法。朋友,如果这是恶作剧,请适可而止,我很忙。” 干脆利落地讲完,汤松年径直掐断通话,只留冯斌呆呆站在原地,回不过神。 原来林甘蓝说的是真,他已经成了徐虎的一枚弃子。这几日如同做梦一般,可细想起来,徐虎只不过是付出了一万多块钱,但他却丢了工作,还把自己卷进了乱七八糟的案件里,被警员从被窝里拽起来。 林甘蓝拍了拍他的肩,叮嘱道:“事到如今,你也该为自己打算了。徐虎靠不住,但是警方靠得住,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警方,或许可以跟徐虎划清界限。” 冯斌颓丧地点点头,诚如林甘蓝所言,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看着警员把冯斌带走,厉晋远回身,一眼就看见了她微敞的领口,大约解开的时候太过用力,第一颗扣子已经不见踪影,第二颗扣子也摇摇欲坠。 他的脸色陡然阴沉,比面对冯斌的时候还黑,刚想解下外套,才发觉身上还披着李扬那件警服。虽然他没闻到,但总觉得捎带了李扬的味道,皱了皱眉,停下了动作。 “李扬呢?”他神情不悦。 苏元探头探脑,半晌才答:“还在案发现场搜证。” 厉晋远掌住林甘蓝的双肩,稍稍使力,让她面朝墙壁,不容置疑道:“站着等我。” “哎?为什么啊?”林甘蓝不明所以,但他已经大步流星冲去了案发现场。她摸了摸鼻尖,有些疑惑,什么时候李扬的吸引力比她还大了? 不过半分钟,厉晋远又大踏步往回走,身上已经不见了李扬的警服,取而代之的是手上拎着自己的风衣。 徐慧的病房门口,李扬还没搞清楚状况,一头雾水地朝他喊道:“喂,怎么回事?” 可惜,厉晋远压根没打算回答他,只留给他一个高大匆忙的背影。 他走回林甘蓝身边,给她披上风衣,刻意拉拢了衣领,把前面三颗扣子扣得严严实实,才让她转回来。 林甘蓝低头打量自己,活像电影里的长袍巫师,两只手都被笼在了袖子里,又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厉晋远却不觉得哪里奇怪,冷声道:“以后别用那种法子了,冯斌不开口,我自然有很多种方法让他乖乖开口。” 林甘蓝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觉得厉晋远有些不高兴,原来空气里弥漫了一股浓浓的醋味。 第531章 倒影 第531章倒影 徐虎的一班朋友并没有带来什么利好消息,甚至他们还是从警员口中得知徐虎不见了。 时间紧急,林甘蓝顾不上休息,和厉晋远又回到案发现场继续找线索。 小小一间病房,已经被警员搜查过无数遍,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放过。林甘蓝想了想,索性换了种方法,一板一眼同厉晋远商量:“现在,你是大哥,而我是徐慧。咱们把整个案发过程还原一遍。” 厉晋远轻轻“嗯”一声,退出门口。 林甘蓝反身拉拢窗帘,隔绝了江州的月色,关掉病房的灯,在黑暗中摸索到了门后,才出声提醒:“可以进来了。” 一只大手推开门,有些迟疑,有些戒备,站在门口往里探望。 林甘蓝为了不破坏现场,没有真把充塞枕头的棉被丢在地上,但厉晋远隔空来了一出“无实物演出”,仿佛真看见地上趴着个人似的,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矮身去察看地上伤者的情况。 说时迟那时快,林甘蓝轻手轻脚从门后的死角走出,单手捏成拳,佯装是敲晕厉晋行的烟灰缸,照准他的后脑勺掷去。 她掌控了力道,这一拳就算真砸在厉晋远的后脑,也只是稍稍疼一下,不会受伤。但厉晋远背后仿佛生了眼睛似的,身体倏地往侧边一闪,她扑了个空。下一刻,没等她稳住身形,厉晋远矮身俯冲,一只大手掐住了她的脖颈,似乎稍一用力,柔软的脖颈就会断裂。 林甘蓝急了:“说好还原案发现场,你这是干嘛?” 厉晋远一愣,猛地收回手,面色讪讪:“刚刚是条件反射。” 纵横军队数十年,他早练就了一颗清醒而灵敏的头脑,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几乎是下意识就做出了反应。换作退役前的厉晋行,也能如此,然而这几年的平稳日子,让他放松了警惕,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危险,这才着了徐慧的道儿。 厉晋远面露歉意,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们再来一次?我保证,这次一定不反抗了。” “等等。”林甘蓝没好气地挥挥手,往窗户走去。 这栋住院楼是仁心医院今年新建的,请了知名的建筑师设计,除了回字形楼体,还设计了大大的落地窗,美其名曰“让病人感受阳光的灿烂”。 林甘蓝扮演着徐慧,从门后闪身而出,准备敲昏厉晋远时,眼皮上射过一道光,半秒钟后才反应过来,是窗帘没拉严实,附近楼顶的光射了进来。 她站在落地窗前,“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忽然道:“你说,徐慧行凶的时候,会不会没把窗帘拉严实?” 她回身,认真地讲:“如果她没拉拢窗帘,会不会窗玻璃上出现倒影,就好像谋杀现场一样?会被对面的人看见。”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谋杀现场的倒影?”门口处,一个男声冷冷响起。 厉晋行从警员那儿得知他们在案发现场,便赶来看看,谁知刚到门口就听林甘蓝提起谋杀现场一事,登时变了脸色。 厉晋远淡淡开口:“我们之前弄明白了谋杀现场是怎么出现的,但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一时没来得及向你解释。” 凌晨四点准时出现的谋杀现场,让厉晋行丢尽了脸面,不仅这一层的护士都在背后指指点点,甚至传到了住院楼的其他病房,不少人都议论纷纷,听信了流言以为他是个疯子。他疾走几步,几乎连拐杖都丢掉,拽住厉晋远的袖子,迫不及待地问:“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很简单,因为倒影。” “倒影?”厉晋行望向大大的落地窗,掀起了半边窗帘,映出深沉的夜和皎洁的月,更远处,闪烁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隐约可以窥见城市的繁华。 厉晋远没打算卖关子,徐徐开口:“其实,每次凌晨四点的谋杀现场都并非在这间病房内上演。” “那是在哪里?我在自己的病房里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徐慧病房的窗户倒映出影子,不会看错的!”厉晋行以为他质疑自己看错了,连忙辩解。 “在那儿!”厉晋远微微摇头,修长的手指向落地窗对面。 顺着他的手指,厉晋行瞳仁微缩,谋杀现场居然在徐慧病房的对面! 厉晋远娓娓道来:“哥,你的房间在走廊末尾,左侧的病房属于视觉死角,站在你那间病房的落地窗前,是看不见徐慧对面那间病房的情况。左侧那间病房里有人利用假人或者其他什么道具模拟谋杀现场,将影子投射在徐慧那间病房的窗玻璃上,看上去那些倒影仿佛来自徐慧的房间。” 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厉晋行有些失神,低声喃喃自语:“而我,则傻傻地以为是徐慧的房间发生了谋杀案,像个傻子一样赶去帮忙,其实人家根本就是算计我,对吗?” 即使面对亲生哥哥,厉晋远也话不留情:“是的,从徐慧入院,就开始算计你。还记得有一晚我代替你待在医院吗?我没有吃药,也没有听见你说的细声,能在凌晨四点醒来,全因感受到灯光直射我的眼睛。之所以设定时间,又搞那么多花样,无非是为了故弄玄虚,让你想得太多,反而忽略了最简单的可能性。” 厉晋行就算再迟钝,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惊讶道:“我吃的药有问题?” 厉晋行皱眉,给他药的是崔毅珉医生。崔毅珉虽然年轻,但热情周到,技术娴熟,而且旁敲侧击打听过,崔毅珉在仁心医院实习了大半年,一直规规矩矩,他压根没想过崔毅珉会和世界军有关系。 厉晋远眼眸渐深,语气渗出几分寒意:“案发后,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没动他,但苏元派了人监控他。有没有问题,得问他。” 林甘蓝开口建议:“徐虎不知去向,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别的证据指控徐慧,针对崔毅珉,是不是该收网?” 厉晋远皱了皱眉头,他承认林甘蓝说的对,可心里还有另一层隐忧,崔毅珉给的药有问题只是推论,他们手上并没有有力的证据可以为他定罪。他沉思良久,最后给苏元发了一条消息: 崔毅珉,敲山震虎。 趁崔毅珉没得到关于同伙的不利消息,猝不及防杀到他家,把他拘在警方手里提审。暂时没证据也没关系,反正崔毅珉也不知道,若是能震得他心神大乱,漏出一两句破绽,又能成为攻破徐慧的利器。 可谓是一石二鸟。 他说得言简意赅,但苏元很快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立刻着手进行。 厉晋行想到脸都黑了,拄着拐杖冲出案发现场:“我得去对面那间病房看看。”他还有些不死心,不愿意相信自己竟然被这么简单的障眼法骗了。 厉晋远拦住他:“现在去,也没用。我敢肯定,那间病房里面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徐慧设局诬陷厉晋行都能做得这么天衣无缝,让他们直到现在还找不到任何证据,怎么可能把假扮谋杀现场的证据落在对面房间里!说不定早早趁着厉晋行冲到徐慧房间里这段时间掩人耳目,顺溜地挪走了所有蛛丝马迹。 “可当时徐慧就在房间里,戏耍我的又是谁?”厉晋行负隅顽抗。 厉晋远眸深似海,泛起粼粼波光:“别忘了,她还有个哥哥。” 无论徐虎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和徐慧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我知道了!”林甘蓝忽然低呼出声,脑海里有抹灵光一闪而过,被她抓住了,迫不及待道,“之前和冯斌聊的时候,听他提过一句凌晨四点到医院楼下等着徐虎的指令,然后替他摇旗呐喊。现在想想,大哥还有影响吗?” “冯斌”这个名字在脑海里闪了闪,厉晋行很快想起了——拍下他的照片放上江州日报,污蔑他猥亵少女的那个金融记者! 回忆那一晚的场景,再贴合冯斌的证词,真相呼之欲出! 在徐慧对面房间布置“谋杀现场”的人很可能就是徐虎!他早早安排冯斌等人在医院门口等着,待厉晋行冲到徐慧病房时,就趁机收拾了东西,等徐慧的电话一到,立即带人冲上楼,抓厉晋行的现行! 第532章 宁可错杀,不可枉纵 第532章 宁可错杀,不可枉纵 尽管厉晋远解释得很清楚了,但厉晋行仍不死心,坚持要去徐慧对面那间病房看一看。 厉晋远和林甘蓝不放心,一齐跟去。 路上,厉晋远想了想,嘱咐林甘蓝去查一查徐慧对面那间病房之前住着谁。事到如今,浮出水面的不过三个人,徐慧兄妹,以及下药的崔毅珉医生,谁知道暗处是不是还有人潜伏着。 林甘蓝应一声,转身去了医生办公室,留厉家两兄弟各自拄拐,慢吞吞走向目标房间。 医生办公室二十四小时都有人,林甘蓝指出那间病房的方位,很快就从值班医生口中得知了病房号,往记录病房情况的黑板上看过去,发现那间病房左右附近都有人住,偏偏那一间没有安排病人。 “那间病房怎么没人住?它附近都住满了。”林甘蓝狐疑。 值班医生笑了笑:“安排病房是护士长的工作,不归医生管。” 护士长? 林甘蓝去护士台询问,得知护士长廖静最近上白班,今晚不在医院。她想了想,给苏元去了个电话,让他注意一下护士长廖静。 也许是她多疑了,但住院部每天来来去去那么多病人,单单徐慧对面那间病房近一周都没安排病人入住,实在是有些奇怪。 宁可错杀,不能枉纵。 笑嘻嘻向值班医生道谢后,林甘蓝往那间实施“谋杀现场”的空病房走去。夜已深,走廊上空无一人,连路灯都调暗了亮度,空落落的长廊显得无比寂寥。两侧的病房大多虚掩着门,生怕半夜突发状况,并没有把门关严实,走到半途,她忽然停住脚步,扭身看向其中一间病房。 这间病房距离实施“谋杀现场”的空病房不远,门的上方隐约闪烁着点点蓝光,幽幽的,似起变异的萤火虫,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一时好奇,悄悄推开虚掩的病房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徐慧对面那间空病房,摆设和其他病房没什么不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连床上折叠成豆腐块的被子都不见一丝褶皱,好似许久没人来过一样。 林甘蓝刚走进去,就看见厉晋远从房间角落直起身体,面无表情地讲:“哥,徐虎不会那么傻,时隔这么久还留下证据,肯定当晚就撤掉了道具。” 厉晋行长叹一声,颓丧得坐上床尾,神情低落。 看来,厉家两兄弟把这间病房搜寻了个遍,然而确实如预想的那样,一丁点线索都没找到。 林甘蓝摊摊手:“我查过记录,这间病房的上一个病人还得追溯到一周之前。” 换言之,从厉晋行入院到现在,这间病房一直空着,谁都能进来。 “不过,我注意到这间病房前后左右都住满了病人,偏偏护士长就把这间病房落下了,你猜,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她轻笑一声。 “我做事从来讲证据,不靠瞎猜。”厉晋远掏出手机,作势联系苏元提醒他。 “我已经告知苏元了。”林甘蓝连忙阻止,虽然有些不爽他的嚣张态度,但抢先于他,还是值得沾沾自喜,“这回,是我动作快。” 若是厉晋远探听到这个消息,恐怕也会毫不迟疑做出同样的选择,但他没挑明,修长的手指蹭了蹭她的鼻尖,幽黑深邃的眼底盛满了宠溺。 他的指腹略有薄茧,蹭着她的鼻尖,力道极轻,仿佛轻柔的羽毛在她的心尖拂动,整颗心都随着那轻柔的拂动而摇摆。 “喂,你俩!我一大活人还在这儿喘气呢!”床尾,厉晋行两脚踏地,阴沉着脸色毫无情趣地破坏了这一幕温情脉脉。 林甘蓝倏然惊醒,侧退两步拉开距离,同时想起了另一件事。 “或许,我们有证据可以指控徐慧。”她忙不迭开口。 厉家两兄弟齐刷刷看向她,不约而同:“你说什么?” 林甘蓝挠了挠后脑勺,她刚才的话有那么难懂?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可能有证据能指控徐慧了。” “哪里?证据在哪里?”厉晋行从床尾一跃而起,连拐杖都没拿,打了石膏的左腿耷拉着,全靠右腿一蹦一跳地冲过来。 林甘蓝顾不得嘲笑他的滑稽样子,刹那间就被他抓住了双肩,疯狂摇晃:“快把证据拿出来!拿出来啊!” 那发狂的模样,活像林甘蓝和他有血海深处似的。林甘蓝被大力摇晃得眼冒金星,胸腹内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还好厉晋远出手,把她从厉晋行的魔爪里解救出来。 厉晋远扶住她,让她能放心靠在胸前,湛黑的眸子狠狠瞪了自家大哥一眼,冷声道:“态度好点儿,成么?” 呵,连大哥都不叫了,气得连疑问句都说出了感叹句的气势! 厉晋行把双手举在胸前,以示投降:“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求弟妹原谅我,也体谅一下我的心情。” 他被徐虎两兄妹坑害得名誉大大受损,此时还身陷故意伤人案,若不是对方没想搞出人命,他此时甚至可能是一具尸体了。只想一想,便有些后怕,遍体生寒。 厉晋远知道自家大哥没恶意,替林甘蓝抚了抚胸口顺气,难得出言打圆场:“慢慢说。” 侧身,却冲厉晋行挑了挑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看在你是大哥的面子上,这回既往不咎,可没下次了! 厉晋行在心里暗啐一口,重色轻哥的坏家伙!可洗清冤屈的证据还握在林甘蓝手里,他只得眼巴巴望向厉晋远怀里的女人。 林甘蓝缓了缓心神,立刻直入正题:“刚才我经过走廊时,发现一间病房门的上方闪烁着蓝色的幽光……” 林甘蓝一时好奇,悄悄推开门,轻手轻脚走进病房。她只想搞清楚门上闪烁的蓝光是什么东西,谁知没走两三步,房间角落临时搭起的陪护床上支起一个人影,凝望着她,不客气地低喝一声:“你想干什么?” 陪护床边的小灯应声而亮,借着暗淡的光,林甘蓝看清了床上的女人。年约四十多,微胖,穿着淡绿色的陪护人员制服,一双眼戒备地盯着她。 林甘蓝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自然而具有亲和力,温和解释:“我是警方的破案顾问,你也知道十九层发生了伤人案,对吧?我帮忙勘察的时候路过这里,看见门上闪烁了蓝光,一时好奇,所以才走进来看看。” 许是警方顾问的名头赢得了胖陪护的信任,她踩着拖鞋走到门口,微微掩住门,免得吵到熟睡的病人,压低声音问:“你说的伤人案就发生在斜对面那间病房哇?听说凶手也住在这一层,是个身家丰厚的金融大鳄,看上了斜对面病房住的小姑娘,可人家小姑娘宁死不从,他一时恼羞成怒,就捅伤了小姑娘,啧啧,那血流了一地!幸好发现及时,否则那小姑娘就救不回来了!真是杀千刀的,追求不成就动刀子,太残忍了!” 林甘蓝微讶,这流言蜚语也太过分了吧,什么时候厉晋行就成了猥亵不成动刀子的凶徒?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徐慧那张高深莫测的脸,哪里像白莲花了? 第533章 影子 第533章 影子 “小姑娘造了什么孽哟,生得漂亮又不是她的错,遭人惦记了,还差点丢掉一条命!照我说呀,那凶手真不是个好东西,就算小姑娘没死掉,也该以故意杀人罪判他个死刑,哼,才能一泻心头之恨!”胖陪护一脸义愤填膺,喋喋不休数落道。 林甘蓝微蹙眉心,流言就像无根的野草,飘到哪儿,就长在哪儿,根深蒂固,任野火烧不尽。 但她还是耐心辟谣:“大婶儿,那些都是传闻,案子还没调查清楚呢。” 胖陪护摆摆手,大大咧咧道:“姑娘,听我的准没错,凶手肯定是那个男的!听说小姑娘肚子上挨了一刀,那伤口有这么长,深得能放进去一只拳头。” 她伸出两只胖乎乎的手,比划了一下,宛如婴儿手臂那么长。 林甘蓝试想了一番,如果徐慧的腹部真出现这么一条伤口,那她现在也不能好好躺在病床上,早进太平间了。 她没撑住,笑出了声:“大婶儿,真伤得那么重,人都不行了。” 胖陪护比划得眉飞色舞,仿佛她亲眼看见过徐慧的伤势似的,笃定地讲:“小姑娘那是逢凶化吉,她是无辜受难,所以运气才好嘛,能捡回一条命。” 胖陪护一脸“你别不信”的表情,挑起了八卦的兴致,继续道:“而且,那姑娘隔壁的隔壁病房有个老头,据说发现小姑娘的时候他就在场,亲眼看见那封闭的病房里面就只有小姑娘和那个男人。小姑娘倒在一片血泊里,哎哟那叫一个惨呀!那个凶手就站在旁边,手里还握着捅伤小姑娘的凶器,被抓了个现行!” “这话,您又是从哪听说的?”林甘蓝揉了揉眉心,流言太过离谱,简直令人发笑。 “嗨,这一层都传开了。病人啊、陪护啊,甚至扫地的清洁工都知道!” 林甘蓝正色辟谣:“大婶儿,我就是发现案发现场的人,我可以负责任的说,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假的。以后若有人再向你乱传消息,你大可让他同我对峙。” “都是假的?”胖陪护微微一愣,随即缠着她,“那真实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儿?” “是……”林甘蓝猛地拍了拍脑门,忽然意识到她闯进病房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辟谣,当务之急是找到足以指控徐慧的证据! 胖陪护心内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圆睁着一双充满希冀的眼,一瞬不眨地望着她。没想到,她稍稍停顿之后,却岔开了话题:“警方办案,须得保密,还望见谅。我进病房是想请教一下大婶儿,门上那闪烁的蓝色幽光是怎么回事?” 她的话,无异于一盆冷水,兜头浇灭了胖陪护的八卦之火。胖陪护瞄了一眼门框上方,怏怏不乐道:“那个啊,是监控摄像头。” “哎,病房内安装了监控摄像头?”林甘蓝有些惊奇,她搜查过案发那间病房,并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存在。 “据说为了保护病人的隐私,医院顶多在住院楼的走廊装一个监控摄像头,不会在病房内装监控的。不过,这间病房的监控是病人家属征得我同意之后装的。” 胖陪护低叹一声,娓娓道来:“我看护的这个病人,今年都七十八岁了,中风后跌倒导致全身多处骨折,这才住到这一层病房。老人有一儿一女,女儿嫁去北方,距离江州有一千多公里,还有个刚出生的小孙子要照顾,不得空回来。儿子是一家公司的高管,看样子挺赚钱的,见过两次都是西装革履,他奋斗到前两年才找了个比他小二十岁的老婆,去年才生了个儿子。老爷子不喜欢那个娇滴滴的年轻媳妇,年轻媳妇也不见得喜欢照料老人,干脆借着照顾孩子的名义,让老人的儿子请个二十四小时看护照顾老爷子。” 林甘蓝恍然大悟,难怪都深更半夜了,胖陪护还待在病房里。 “这几年新闻里没少说黑保姆的案件,老人儿子经常出差,世界各地到处飞,不放心把老人交到我手里,所以跟我商量了,在病房里装个监控摄像头,美其名曰想老人了随时可以看看他。我呸!真那么舍不得老人,就不该把他丢在医院里除了给钱不闻不问,从入院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老人的儿子就出现了两次!” 虽然老人的儿子是给钱的金主,但胖陪护对他的怨念挺深,替躺在床上的老人打抱不平。 林甘蓝压根没听进去她的正义之言,径直往病房走去。站在窗前斜看过去,便能看见徐慧的病房,此时正灯火通明,不少警员进进出出。 她回头,比对了一下门框上的监控摄像头,似乎正好可以能拍到徐慧的病房。 林甘蓝省略了遇到胖陪护那一段,单刀直入,把门框上的监控摄像头说了,猜测道:“监控摄像头会不会拍到案发当时的一些状况?” 耐着性子听完她的话,厉晋行扁扁嘴:“隔那么远,能拍到什么?而且,我进去她房间的时候,她早拉好窗帘了,什么监控摄像头隔着窗帘还能拍到?” 林甘蓝还不死心,坚持道:“也许会有一点线索,现在咱们都毫无头绪,不如试试看?” 死马当作活马医,总比没得医好! 最终,两双眼睛还是望向了厉晋远。他好像具有某种魔力,无形中大家都会唯他马首是瞻,听他的指令,遵从他的决断。 厉晋远揉了揉她的发,不知是为了哄她开心,还是真赞同她的想法,也点了点头:“反正现在没什么新线索,看一会儿视频也不费时间。” 征得胖陪护同意,他们很快拿到视频,将视频时间调到下午四点。安装在门上的监控摄像头,能将病房的全景都拍摄到,透过大大的落地窗,以斜四十五度的角度能看到徐慧的病房。 只可惜,如厉晋行之前所想,病房拉严了窗帘,遮挡住了病房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林甘蓝深深叹气,是她想得太简单了。正准备怏怏不快地撤退,却发现厉晋远还紧盯着屏幕,一双眼几乎快贴上屏幕了。 她回身站定,问道:“有什么发现?” 厉晋远直起身子,将视频往前倒回两分钟,视线并未离开屏幕,指着徐慧的病房落地窗,沉声道:“你们看,病房的窗帘上是不是有个影子?” 第534章 铁证 第534章 铁证 影子? 林甘蓝好奇地贴近屏幕,顺着厉晋远的视线望过去,徐慧的病房落地窗隐约透出模糊的阴影。影子细长,浅淡,仿佛提笔沾墨的时候不小心甩出的墨点沿着纹理明晰的宣纸晕染开去。 她绷着唇,盯着那抹极淡的影子在徐慧的病房窗帘上出现,不到两分钟,徐慧病房里的灯熄灭,影子消失。 她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双眼上,终于瞧出那抹细长的影子像是个人形,随着屋子里的人走动,投射在窗帘上的影子也缓慢移动,镜像一般做出轻快的动作。 直到窗帘上的影子完全消失,林甘蓝才微微张唇,讶异道:“这……怎么会有影子?” 厉晋远直起身,走到窗前研究了一下病房的窗帘,厚实的灰色窗帘,因为材质的关系,透光性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差。显然,刚才的视频已经说明了,当屋子里亮灯时,是可以在窗帘上投射出影子。 只是那影子极淡,从隔了一段距离的监控摄像头远远拍摄,影子还显得格外模糊,普通人压根不会注意到。 但厉晋远不是普通人。 他是林甘蓝活了二十四年见过的眼力最好的人! 林甘蓝和厉晋行都只能看出窗帘上的影子似个人形,却看不出具体的动作,而他不仅能看出影子的动作,甚至还能分辨出那抹影子是男是女。 “瞧,她的头发长到肩后,和大哥的发型并不一样。”厉晋远指着影子的上半部,说道。 然而,林甘蓝把脸凑近屏幕,两只眼睛几乎看成了斗鸡眼,也没瞧出哪里是她的头发。 厉晋远把视频交给技术科的警员,让他们把徐慧病房那一块的内容放大,并调整清晰度。他笑了笑:“感谢老人家的儿子替他准备了一个优秀的摄像头。” 若是分辨率再低些,任凭他火眼金睛都瞧不出什么。 而现在,他能从这段视频中认出那抹影子是个女人,那时段房间里只有徐慧和厉晋行两个人,很轻易便能得出结论:那抹影子属于徐慧。 虽然徐慧的影子投射在窗帘上的时间连两分钟都不到,但根据厉晋行进门的时间,以及她开灯和关灯的频率,厉晋远很快便想明白了整个流程。 “她拉上窗帘,然后关上灯,埋伏在门后。待大哥接到电话赶到病房时,小心翼翼关上门,然后伏击大哥,把他敲晕了。”厉晋远沉声模拟,“设计衣柜机关,想把刀固定需要精准的操作,病房里拉拢了窗帘,昏暗的光线实在不利于操作,于是她打开了灯。” 可徐慧万万没想到,斜对面的这间病房会安装了二十四小时运行的监控摄像头,居然将她布置衣柜机关的动作全都拍了下来。有了这段视频,徐慧的所有谎言便都不攻自破,厉晋行也能顺利得洗脱冤屈。 得知他们找到证据能够指控徐慧,苏元高兴极了,油腔滑调地吟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但他刚兴高采烈了三秒钟,厉晋远就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别高兴得太早,抓住徐慧远远不够。” 虽然诬陷厉晋行故意伤人这桩案子,的确是徐慧一人所为,但越查下去他们越清楚,徐虎并不清白。甚至在这对兄妹背后,可能潜伏着更大的危险,一旦这次放跑了徐虎,说不定他下次还会卷土重来,继续滋扰厉晋行。 世界军就像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谁也不知道引线将在哪一刻点燃。 苏元收声,顿时拉长了脸,苦兮兮地望向林甘蓝,眨了眨眼,仿佛在呐喊:苍天呐,大地啊,什么时候能放过我呀! 瞧他那丧气的样儿,林甘蓝忍俊不禁,出于以前的同事情谊,为他出谋划策:“我们既然已经找到了证据,可以指控徐慧,就不怕她和外界联系了,或许能来一招引蛇出洞。” 苏元微微颔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还是耐着性子让她继续往下说。 “找到足以指控的证据这一点,暂时不要透露给徐慧,就让她以为我们拿她没办法。然后佯装不小心落下手机,给她和外界联系的时间。”林甘蓝眨了眨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熠熠生辉,仿佛天际最亮的那颗星子。 陷入工作狂状态的苏元不吃美人计,沉吟片刻,有些异议:“你怎么知道她会联系徐虎?万一她联系其他人,那咱们岂不是既给了她和外界联系的机会,又没得到有用的收获吗?” “查案不是做生意,一味计较得失,反而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脚。哪怕换算成一笔生意,如果徐慧联系徐虎,我们趁机定位到徐虎的位置,把兄妹俩一网打尽,那自然是我们赚了。如果徐慧联系了其他人,可我们手中握有铁证,就算她的律师马上赶到,也逃不过警方的指控。”厉晋远沉声道,言词间显然是站在了林甘蓝这一边。 “好吧,二比一。”苏元耸耸肩,看向厉晋行,“大厉先生怎么想?” 厉晋行下意识往自家弟弟那边靠,一时忽略了苏元那奇怪的称呼。 “很好,三比一。那么,就听林法医的,你去跟徐慧谈谈吧。”苏元认输,从善如流让出了通向徐慧现在住的那间病房的路。 “我去?”林甘蓝惊疑未定。 她在苏元的脸上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腹诽一句:苏元真够小心眼,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可纵观一圈,除了警员和厉家人,大约只有同为女性的她,在徐慧面前能稍稍不那么拉仇恨了。她呼出一口气,赌气似的摩拳擦掌:“我去!” 苏元拦住了跃跃欲试的林甘蓝,面色肃然:“揪出徐虎之前,我还有些事情告诉你们。” “什么事?”伴随林甘蓝的询问,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苏元,他那严肃的表情显得事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厉晋远反应极快,第一个想到:“跟崔毅珉有关?” 苏元点头:“事实上,我有两件事告诉你们。第一件事便是关于崔毅珉医生。从崔毅珉下班后,就有警员一直跟踪监视着他,他直接回了家,吃完饭洗了个澡便早早上床睡觉,直到被警员抓来,期间没有任何异常。而我刚刚审问过他,他拒不承认和徐虎兄妹俩有私交,一口咬定只是普通的医生和病人的关系。” 林甘蓝性子急,脱口而出:“可他如果和徐虎兄妹俩没交情,怎么会给大哥有问题的药呢?” 虽然没能从崔毅珉那儿找到药有问题的证据,但控制睡眠的精神类药物,一般都需要至少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完全从身体内代谢,而厉晋远悄悄借医院检查的名义让人给厉晋行做了检查,明日便能拿到检查报告。在此之前,即使没有检查报告,厉晋远也百分百相信自己的判断。 苏元摊摊手:“事实上,崔毅珉也不承认他的药有问题。他坚称,每晚给厉晋行开的药都是正常的止痛和消炎药,还一副坦荡荡的样子让我去查。” 厉晋行冷哼一声:“他表现得够坦荡,你就信了?那我也能杀了人之后表现得坦荡荡,那警方是不是也因此就不会认定我是杀人凶手了?” 苏元瞥他一眼,淡淡道:“当然没那么简单,但我觉得他说的是真话。” 年纪轻轻就能荣升警局副局长,经手无数刑事案件,苏元看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厉晋远沉思片刻,并未急着做决定,反而问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住院楼十九层的护士长廖静,我也请她过来聊了聊,这次谈话就比较顺利,没说几句她就承认了。她的确是故意空出徐慧对面那间病房,因为徐虎给了她五千块钱,让她拖延五天安排病人入住那间病房。并且,徐慧入住的病房也是经由徐虎挑选的。” 这栋住院楼是新修建的,空间很多,完全能满足仁心医院的需求。反正多多少少都会空出几间病房,只需廖静确保空房间中有徐虎指定的那一间,五天时间便能赚五千块,相当于一天什么事都不干就能躺赚一千块,廖静当然同意! 而廖静的证词,直接佐证了厉晋远的推论——徐虎的确是利用那间空病房实施了“谋杀现场”,把厉晋行变成了住院楼十九层的笑柄。 厉晋远面沉如水,徐徐开口:“去见见崔毅珉。” “嗯?”苏元有些疑惑,愣在原地。他以为厉晋远会想先见一见廖静,谁知厉晋远丢下这句话,已经迈着的大长腿走向关押崔毅珉的房间。 身后,林甘蓝拍了拍苏元的肩,替他开解:“徐虎制造的‘谋杀现场’是假的,没人员伤亡,追根究底也只是一场恶作剧。况且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追究也没意义,不如把精力放在眼前这单诬陷伤人案上。” 廖静明显只是一颗拿钱办事的棋子,让厉晋远见她? 她还不够格。 第535章 崔毅珉 第535章 崔毅珉 崔毅珉同往常一样下班回家,和父母一齐吃过晚饭,躺在沙发上玩了一会儿手机,没坐两分钟,母亲就唠叨开了,催他早日找个女朋友,结束近二十几年的单身生涯。 “毅珉啊,你在医院上班虽然忙,但能时常接触到很多病人或者家属,有没有特别可爱的小姑娘?有的话,替自己留意一下。”崔母絮絮叨叨,缠着崔毅珉唠叨。 崔毅珉翻个白眼,自从念完五年医科,又在医院轮流实习了两年,最终定岗骨科的住院部,母亲好似觉得他事业确定了,便开始喋喋不休地催他找个女朋友。 他举双手投降:“妈,骨科住院部能有什么可爱的小姑娘啊?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个个骨质疏松或者骨折,我替他们看病都来不及,还留意什么小姑娘啊!” 崔母不信,刨根究底:“连病人家属里都没有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啊?” “没有!没有!”崔毅珉果然否定,然而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张清秀的脸,棱角分明,眼眸冷清,似乎从来不笑,水仙花一般冰清玉洁,永远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他记得这个女病人,有个健壮的哥哥,初见时他还以为那是她的男朋友。 前几天深夜,正值他的夜班,这个叫徐慧的女病人忽然入院。他给徐慧做了检查,左脚小脚趾骨折,甚是少见。伤势不算严重,其实可以不住院,但徐慧却坚持住院,望着那双清冷的眸子,他鬼使神差地签署了入院同意书。 崔毅珉微微叹口气,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同意徐慧住院的请求,是否也就没了后来那位病人夜闯她病房的事儿? “小小年纪没学会撩妹,怎么学会叹气了?”崔母将信将疑地打量他,似乎笃定他隐瞒了什么。 崔毅珉推开母亲,起身进了浴室洗澡:“我累了,洗个澡去睡觉,明儿还得上早班。” 洗完澡,他真的乖乖上床睡觉,居然梦里出现了徐慧那张脸,蓝天白云下,她的笑容很好看,比崔毅珉追的漫画番里大眼睛锥子脸的大明星女主角还要好看一万倍! 崔毅珉翘了翘唇角,睡梦里正笑得开心,警员忽然破门而入。 被打断了美梦,崔毅珉揉着惺忪的睡眼万般不高兴,嘟囔着“什么事啊”,一睁眼,看见了警员出示的证件。 “崔毅珉先生,你涉及一桩诬陷伤人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住院楼十九层,因为发生了伤人案,警方实行封闭管理,空出的病房都被警方暂时征用了。 崔毅珉被警员从被子里揪出来,身上还穿着咖啡色的条纹睡衣,外面罩了件长款羽绒服,径直被带到了仁心医院住院楼十九层的一间空病房里。 很快,一名被称为“苏副局”警员走进来,询问他和徐慧兄妹是什么关系。在他激烈否认和徐慧兄妹有关系后,又点明他给厉晋行吃的药有问题。 他给厉晋行的药有问题? 崔毅珉几乎从座位上蹦起来,怎么可能! 那些药是他亲手从药盒里分出来,逐一放入各个标了病人名字的小口袋,然后再分发到每个病人手里,怎么可能有问题! 没多久,苏副局离开了病房,留他独自待在里面。他想走出去问个清楚,刚开门,迎面就撞上了一个持枪警员,礼貌而冰冷地请他回去。 崔毅珉在病房里走来走去,从苏副局那儿得知的消息实在令人惊讶,他一向奉公守法,没想到也有卷入案子的一天! 困在病房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极为漫长,如同身在监狱。崔毅珉的手机被警员收走了,走得匆忙也的没来得及戴表,连现在是什么时间都不清楚。不知道等了多久,房门终于再度打开,这次苏副局身后跟了一男一女。 崔毅珉眼眸放光,他认识那一男一女,是厉晋行的家属。 他冲上去:“在徐慧兄妹入院之前,我和他们真的不认识,只是普通的医生和病人关系,我没收过他们的红包,也没有为他们做过任何超越医生职业范畴的事情!还有,给厉先生的药都是我亲手包装的,我可以用这条命发誓,如果我故意给了厉先生有问题的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砰——”林甘蓝扬声吼了一嗓子,仿佛平地惊雷,又恰在崔毅珉说出“天打雷劈”那一句之后,把他吓得颤了颤。 恶作剧成功,林甘蓝笑得不怀好意:“哟,看来崔医生还是挺怕打雷的嘛。” 崔毅珉还没回过神,厉晋远已经扯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沉稳开口:“崔医生,我相信你的话,但我哥也确实被人下药了,除了你,没有别的途径能向他下药。” 崔毅珉表情呆呆的,似乎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既然他认准除了自己再没有别的途径可以向厉晋行下药,又为何说相信自己的话? 厉晋远双手交叠,身子前倾,摆出一个认真倾听的姿势,循循善诱:“所以,现在让我们一起找出这其中的问题。你把整个送药的流程事无巨细地告诉我一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崔毅珉稳了稳心神,缓声道,“仁心医院的送药流程是固定的,由医生在医院系统平台上开药,到了时间,药房会派遣护士送到各个医生办公室,医生确定没问题后再送到各个病房。但厉先生服用的消炎药和止痛药,需要控制用量,所以我们都开一整盒,然后由医生确定服用数量。” 甫一说起自己的职业,崔毅珉的眼睛里似乎有光:“我每天都在查房前,将药物一颗颗分好,装进标了病人名字的小袋子,然后查房的时候一个个分发。在我之前,护士接触到的药物是未开封的一整盒,应该没人能做手脚。” 他说话的时候,厉晋远一直凝视着他的脸庞,神情坦然,眸间闪烁着对医务工作的热爱,眼神纯粹而干净。的确如苏元说的那样,任凭是谁,在这样的崔毅珉面前都会相信他的话。 直到崔毅珉讲完,厉晋远收回审视的目光,淡声问:“药到你的手上,一路没可能更换,那么从你分发到病人手上的途中,是不是有更换的机会?” “不可能!”崔毅珉矢口否认,“我亲自分装,然后放在白大褂口袋里,你知道的,白大褂的口袋很宽,几十颗药丸随随便便都能装得下。每次我都会沿着固定的路线查房,从医生办公室右侧开始,绕一圈,最后回到医生办公室,无论是否给出,药丸一直都在我的口袋里,谁能更换?” 厉晋远盯住他:“一路上,你确定那些药丸一直都存在你的视线之内,没有片刻离开?” “我确……”崔毅珉说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噤声。 厉晋远站起身,一米九的身高足以让他傲视崔毅珉,高大的身影笼住他,声音仿佛来自远方,有几分高深莫测:“这牵涉到一桩刑事案件,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 崔毅珉的双手紧张得不知该往什么地方放,擦了擦衣角,低头道:“我忽然想起,中途有那么一瞬间,药丸离开了我的视线。” “是在徐慧的病房,对吗?”厉晋远问道。 崔毅珉张大嘴,脸上的惊讶显露无疑:“你……你怎么知道?” 那些药丸从离开医生办公室,便一直揣在他的白大褂口袋里。但他忽然想起,每次查房到徐慧的病房时,她总会挽留他一会儿。有时候是买了一盘小蛋糕,请他一块儿吃,有时候是热水器插头有问题,请他帮忙看看。病房里开足暖气,他穿着白大褂多待一会儿就发热,徐慧便让他脱下白大褂搭在椅背——这大概是装在口袋里的药丸唯一离开他视线的时候。 第536章 定位 第536章 定位 几人刚审问完崔毅珉,技术科的警员便迎了上来:“苏副局,设备已经准备好了,还需要林小姐提供她的手机。” 林甘蓝欣然递出手机,让技术科的警员在植入了一枚跟踪芯片。技术科在附近挑了间病房当作工作间,开启实时监测和定位。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林甘蓝才得到苏元的指令。 “行了,现在进去吧。” 林甘蓝揉了揉脸颊,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些,轻轻推开了病房门。 床上,徐慧盖着白色的棉被,圆睁着一双眼睛凝望天花板,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推门的声音,她的头没动,依旧搁在枕头中间,雪白的羽绒枕头稍稍陷下去一圈,只眼珠子轮了轮,视线往门口方向飘去。 病房里很安静,床头的监测仪器发出“嘀嘀嘀”的轻响,直到林甘蓝走到床头,徐慧才缓缓开口:“警官,你又来做什么?” 林甘蓝把椅子拉到床边,优雅地坐了,轻笑一声:“其实,我虽然顶着个顾问的名头,但并不算是警员。” “顾问也好,警员也好,那是你们的游戏,和我无关。”徐慧咧了咧有些干裂的唇,把头扭向另一侧,宁愿面对一面白墙,也不想看着林甘蓝。 林甘蓝没被她冰山似的态度喝退,极有耐心地自说自话:“警方已经问完话了,我这次进来,和警方没关系,纯属身为女人,想给你一句忠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不止说说而已,警方的侦破技术远比你想的更先进,如果你真的做过什么,及时承认还能减轻罪行。一味地执迷不悟,最后只能是害了你自己。” 林甘蓝苦口婆心地劝,却只换来徐慧的一阵冷笑:“呵,你说的这些话,大概连自己都不会相信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警员最会扯谎了,当着我的面儿说得可好听,背后说不定又是另一番说辞呢!” “徐慧,我可以对天发誓,这番话绝对是我的肺腑之言。”林甘蓝激动地举起手,一脸决绝地准备发誓,依然没换来徐慧的一个正眼。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是真心想帮你?”林甘蓝情绪激动,猛地站起身,差点带倒了椅子。 正僵持着,她的外套口袋里忽然传出一阵手机铃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林甘蓝拢了拢短发,侧过身接听:“我爸发脾气?陈姐,你是专业陪护,应该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况,而不是每次我爸发脾气,你都不管什么时间给我电话。我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能长翅膀现在飞过去不成?我不管,反正你处理好,我付钱给你,不是让你玩的。” 她听完电话,怒气冲冲地直接把手机摔在了床头柜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抬头,撞见徐慧好奇的目光,林甘蓝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家里有点事,不重要。” “自家老爸发脾气,这种事也不重要?”徐慧语气嘲讽。 林甘蓝正襟危坐,盯住她的眼睛:“我觉得,比起我老爸发脾气,让你别误入歧途,可能更重要。” 徐慧一下子变了脸色,狠狠剜了她两眼:“那你就这么以为去吧,我没什么可跟你说的。我想,我应该有权利让你离开我的病房吧。” “徐小姐,我的话还请你仔细想一想……” “滚!”林甘蓝的话还没说完,徐慧就柳眉倒竖,威吓一声。 林甘蓝也来气了,怒啐了一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起身冲出病房,把房门摔得震天响。从始至终,她一眼都没看过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这是她故意借着发脾气时留下的,给徐慧的“馈赠”。 冲出徐慧的病房,林甘蓝故意把脚步放得很重,每一步都踏得“啪啪”响,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才轻悄悄地换了双拖鞋,溜去了临时充作技术科工作间的病房。 小小的病房里,原本摆放病床的地方此时已经放置了技术科的仪器,技术科的警员端坐在电脑屏幕前监控着林甘蓝留下的手机。 生怕打扰了他们做事,林甘蓝找到厉晋远,小声问:“徐慧上当了吗?” “徐慧比我们想得更谨慎,距离你出门已经两分钟了,她还没有动过你的手机,或许她也怀疑这是你布下的一个局。” 林甘蓝挽住他的手臂,蹭了蹭,小奶狗似的撒娇:“那就继续等呗,手机放在那儿,就跟嗜酒的人看着一瓶属于他人的美酒似的,我想徐慧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她最后肯定会想尝一口别人的酒味道怎么样。” 简单的交谈了两句,他们就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技术科的电脑屏幕。 又等了两三分钟,徐慧大概觉得林甘蓝真走远了,这才觑着门口的动静,悄悄拿过她遗落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悄悄拨出了一个号码。 “有了!有动静了!”技术科的警员倏地打起精神,全神贯注盯住电脑屏幕的波动,同时手上动作不停,追踪着这一通电话的去处。 病房里,待电话接通,徐慧忙不迭道:“哥,事情有变化了,你派个律师过来,保护我,离他们远一点。” 徐慧格外小心谨慎,和徐虎通话的时候也没说漏嘴,只模棱两可地向徐虎传达信息。 电话那头“咿咿呀呀”了一声,很轻,但徐慧还是听见了,凝重地“嗯”一声:“我知道了,哥,你放心。” 工作间内,苏元狐疑道:“你们听到徐虎说什么了吗?” 林甘蓝眸子一凝,微微摇头:“对方只是吱吱呀呀两声,声音还很轻,甚至都不能确定对方是徐虎。” 可不是徐虎,徐慧又能联系谁? 而且,瞧徐慧那凝重应答的样子,似乎对方那两声“咿咿呀呀”代表着某种早就商定好的含义,苏元百思不得其解。 厉晋远没搭理这些细枝末节,催促技术科的警员:“定位到徐虎的位置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徐慧掐断了通话。 这通电话,不过二十五秒钟,实在是够短。 三人都以为会无功而返,技术科警员抬手抹了额头的汗,如释重负:“定位到了!” 三双眼睛齐刷刷凑过去,江州城市地图在屏幕上浓缩成了一片网格状,中心偏左上方的位置,一个小红点不断闪烁。 “那就是徐虎的位置?”虽是疑问句,林甘蓝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技术科警员点点头,将左上角的区域放大,解释道:“网格中心是咱们所处的位置,也就是仁心医院。捕捉到的徐虎位置应该在仁心医院东北方向大概一公里左右。” “这么近!”苏元惊道,他没想到徐虎居然胆儿这么肥,这种时候还敢待在医院附近。 技术科警员露出遗憾的表情:“但她的通话时间太短了,我只能定位到一个大致的范围,不能精确到细微的地点。” 说话间,屏幕上的网格继续放大,最后红线画出一个直径近百米的圆圈。 而徐虎,就在这圆圈范围内! 第537章 戏耍 第537章 戏耍 虽然技术科给出的范围有些大,但厉晋远提供了另一条思路:“拜托通讯公司查一查那个号码是否实名登记过。” 白日里苏元才跟通讯公司打过交道,很容易就联系上了值班人员,问到了徐慧拨出号码的主人。 苏元皱眉:“这个号码在通讯公司实名登记过,可不是徐虎的名字,是一个叫做周国强的人。” 厉晋远抬手看表,心里飞快地计算时间,催促道:“趁早出发,先找到他再说。”如果徐虎真是世界军的人,制造一个假身份并不难,谁也不敢说周国强这个名号一定不属于他!甚至,他和徐慧也可能是伪造的兄妹关系。 一旦与世界军扯上关系,就好似蒙上了一层面纱,令人难以捉摸。 苏元应声,领着准备好的小队,直奔目的地。根据通讯公司给出的信息,结合警局的户籍资料,周国强的住址恰好就在技术科警员画出的圆圈内,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令人愉悦的“巧合”。 很快,工作间内就剩下了林甘蓝、厉晋远和技术科的警员。 她的口吻掺杂了几分戏谑:“咦,这么重要的追捕时刻,厉大少居然主动缺席?” 厉晋远拉了张椅子坐下,单手攥拳,轻轻捶打着受伤的那条腿,面露苦笑:“坐在大后方等候消息,确实不是我的风格,我也想战斗在最前线,但是我的腿不愿意。” 林甘蓝的笑意顿时消失,矮身蹲在旁边替他揉捏受伤的那条腿,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他还是个伤患。她嗔娇道:“谁让你表现得那么聪慧,那么强悍,我都忘记你受伤了。” 她仰着脸,线条柔和的脸庞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盛满了笑意,月牙一般袅袅上升,悬在他的心间。厉晋远望着她的眼睛,视线渐渐往下挪到那张娇艳欲滴的唇上,冰凉的指尖沿着滑嫩的脸部轮廓一点点游走,最后停留在她那尖尖的下巴。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忘记,不等于不存在。” 他的伤始终是悬在心头的一柄剑,尽管不提不想,但它依旧存在。就如同现在,如果他的腿没有受伤,就该出现在苏元的队伍里,确保他们能万无一失。 但事实是,他站久了左腿脚踝就忍不住发疼,不得不找张椅子坐下休息。而且他还得随时随地拄着拐杖,如此行动不便,又怎能主动请缨? 他的表情有些阴沉,仿佛覆盖了层层乌云,不见一丝阳光。 林甘蓝伸出手,耐心而温柔地抚平他眉间的皱褶,搂着他的头,靠在胸口,轻声抚慰:“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厉晋远没有感伤太久,趁着苏元去抓捕徐虎,他让林甘蓝再去一趟徐慧的病房。 “为什么?”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必要和徐慧多费唇舌。 厉晋远敲了敲桌面,沉思道:“趁她现在正心虚,试试看能不能套出更多消息。你得时刻记住,她不仅是诬陷大哥伤人的罪犯,也可能是世界军的人。不,应该说,她有非常大的可能隶属于世界军。” 比起罪犯的身份,厉晋远更在意徐慧和徐虎的世界军身份。那意味着,他们可能参与了世界上最凶残的恐怖组织的其他活动。 他稍一点拨,林甘蓝就明白了其中深意,拨了拨头发,故作潇洒地前往。 走进徐慧的病房前,她往口袋里丢了一枚纽扣大小的监听器,坐在工作间里的厉晋远只需戴上耳机,便能舒舒服服听见她和徐慧的对话。 深吸一口气,她推开了徐慧的病房门。 徐慧躺在病床上,视线压根没往她的方向飘,但却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嘲讽道:“又来了?真当我这儿是菜市场吗?顾问女士,我想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你离开这间病房。” 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在林甘蓝的意料之中,径直走到床头柜前,才开口:“我回来取落在这里的手机。” 她快速地扫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手机,位置和她记忆中分毫不差,显见徐慧足够小心谨慎,用过她的手机后,刻意把它放回了原位。 林甘蓝取走手机,却没急着离开,端详着轻薄的机身,故意道:“仔细算算,这支手机放在这里应该超过十分钟了吧?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悄悄用它和外界联系呢。” 徐慧扭头看她,微微眯起眼,仿佛收了极大委屈似的,凶巴巴道:“你什么意思?怀疑我用过你的手机?不放心就自己看看通话记录呗。” 林甘蓝不必翻看通话记录便能猜到,记录里肯定没有先前那一通电话。徐慧这么小心谨慎的人,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大的漏洞。她坦然看向徐慧,意有所指地笑道:“通话记录能有什么用,自欺欺人罢了,反正可以像你在之前那间病房里联系厉晋行那样,删掉就好了,就因为不会有人知道了。” 徐慧搁在棉被下的双手紧攥成拳,整个身体都绷直了,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讲什么?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有意思吗?信不信我录下来,找律师起诉你!” 听她说律师,林甘蓝仿佛突然想起似的,恍然大悟道:“对了,你想联系徐虎帮你找律师?或许在那之前,我可以给你一个更有效的忠告,把你知道的都讲出来,不止是发生在仁心医院里的案子,还有你和徐虎的另一层身份。这些行动,可能比你找律师更有效。” 徐慧面露惊恐,惊诧得合不拢嘴,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指的是什么?是知道你联系徐虎想找律师,还是知道你和徐虎的另一层身份?”林甘蓝占据主动权,居高临下望着失神的徐慧,心里涌起一阵畅快。 正准备趁胜追击,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林甘蓝本想置之不理,可一看是苏元的来电,担心他有什么要紧事,最后还是接通了。 她一面询问苏元“什么事”,一面紧盯着徐慧的神情。 电话那头的苏元有些气急败坏:“我找到了定位的地方,但是没找到徐虎。哼,倒是有周国强这么个人,可他妈的是个哑巴!” 一向处变不惊的苏元都忍不住骂了脏话! 从头至尾,他们联合技术科的警员都在追踪周国强这个哑巴! 林甘蓝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这个结果实在出乎众人意料,但她站在徐慧面前,仍竭力维持平静,避免被她看出任何端倪。 然而,徐慧却收起了惊恐的表情,玩味一笑:“顾问女士,你们是不是没找到我哥呀?” 林甘蓝惊得手机都忘了收回,脸上的表情如同龟裂的面具,极为难看,面色苍白得近乎发青。她望着徐慧,看她脸上的笑意如涟漪般逐渐扩散,一下子醒悟过来:“你早就知道我是故意遗落手机,也知道我们会根据你的通话进行定位追踪?刚才那通电话,你压根就不是打给徐虎的?” 而是挑了一个叫做周国强的哑巴,利用对方不能说话的特点,把警方耍得团团转! 徐慧轻轻拍手,笑得岔了气,似是极为满意她的表现:“看来,你也不算太笨。不过现在知道,也晚了。” 林甘蓝攥紧手机,指尖发白,手背的青筋暴起,是她太轻敌了! “我是伤患,没力气跟你继续玩,你们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但现在,请你离开我的病房,我需要休息。”徐慧眼眸如狼,冷笑着下了逐客令。 第538章 我一定把你照顾好! 第538章我一定把你照顾好! 林甘蓝不记得是怎么走出徐慧的病房,只知道全身气到发颤。 是她想出了这么个笨主意,给了徐慧可趁之机,浪费全体警员的时间和精力去追踪一个和案情毫不相干的哑巴! 是她的错,把徐慧想得太简单了,谁知所有的布局都被对方一眼看穿。 林甘蓝靠在墙上,顾不得冰凉的瓷砖透过层层衣物,将那股沁凉直抵心窝。胸口憋了一股气,却又不知道从何发泄,整个人似深秋枯萎的花朵,丧失了鲜活的生机,透出颓败的气息。 厉晋远从的工作间走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他大踏步走过去,心疼地拥她入怀,苏元那通电话说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通过她和徐慧的交谈,也隐约猜到了内容。 林甘蓝倚在他胸口,整个人瘫软似一滩水,双眼无神地滑过他的脸庞,漫无焦点:“阿远,我们都被徐慧耍了。” “嗯,我知道。”厉晋远低低应声,似乎被徐慧戏耍的事实并不值得他愤怒。 林甘蓝缓缓开口:“她从一开始就猜到我是故意落下手机,也猜到我们会通过技术手段追踪徐虎的位置,所以她压根就没打给徐虎,她打给了一个叫作周国强的哑巴。” “怪不得通话中途,我们听见了咿咿呀呀的声音,如果对方是一个哑巴,那么就能说得通了。而且徐慧把通话时间控制在二十五秒,使得这通电话很短,避免对方让其他人转接而暴露,的确考虑周详。”在厉晋远身上,完全看不出一丝愤怒情绪,反而冷静像一块没有情绪的石头,大脑快速运转分析。 林甘蓝仰头望他,湿漉漉的杏眼像极了林间迷路的小鹿。她抓住他的手臂,追问:“我现在能怎么办?” 她问的是自己能怎么办。 她浪费了那么多的警力,耽误了案件的进程,甚至说不定打草惊蛇,让徐虎得到了消息,提高了警惕……这一切,她都想弥补。 厉晋远拨了拨她的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沉声道:“别想那么多,一切尚未尘埃落定,还有转圜的余地。现在,你洗把脸重新回到徐慧的病房,缠住她,让她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确保不能传递任何消息。” 林甘蓝点点头,愣愣地问:“那你呢?” “我会把徐虎抓回来。” 他碰了碰林甘蓝的唇,留下一个微凉的轻吻:“等我。” 林甘蓝望着他拄着拐杖离开的背影,即使腿受伤,脚步依旧坚定而沉稳。 直到厉晋远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她才起身走进洗手间,鞠一捧凉水洗脸,冰凉的自来水仿佛一直从脸颊凉到了心底。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渐渐坚定。 厉晋远说还有转圜的余地,她相信;厉晋远说会把徐虎抓回来,她也相信;厉晋远让她盯住徐慧——她离开洗手间,今晚数不清第几次推开徐慧的病房门。 听见动静,徐慧下意识望过去,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有些惊讶:“哟,你怎么又来了?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让你离开这间病房!我需要休息!” 林甘蓝的睫毛还沾着水珠,轻颤间偶尔抖落一滴,她笑道:“徐小姐,警方需要确保你的安全,鉴于女警员太少,所以只好拜托我保护你。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休息的,就当我是空气,或者当我不存在也行。” 说话间,她把椅子拉到房间角落,斜对徐慧的病床,虽然隔了一段距离,却能把整个房间的情况都尽收眼底。 徐慧几近歇斯底里地怒吼:“我不需要保护,只需要你滚出我的病房!滚出去!” “徐小姐,很抱歉我不能离开,这是警方的行动,不仅我,就连你也无法干涉。还是说,比起我,你更像让几个身穿警服的彪形大汉和你待在同一间病房里?呼,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种爱好。”林甘蓝阴阳怪气地嘲讽,眼睁睁看着徐慧的脸色有晴转阴,心情无比畅快。 徐慧精准捕捉到了她话里的意思,要么让她待在这间病房里,要么就换几个健壮的汉子待在这间病房里,总之不会给徐慧单独相处的机会。 徐慧目光闪烁,意味深长地试探:“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我腹部中了一刀,伤口那么深那么宽,连拧开矿泉水瓶盖的力气都没有,身边也没有任何通讯工具,还能做什么?” 林甘蓝抬起头,莞尔一笑:“正因为徐小姐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才需要我的帮助呀。你放心休息吧,我就待在这里玩手机,一定会把你照顾得很好。” 甜糯糯的语气落在徐慧耳朵里,却如同难听的哀嚎,但林甘蓝铁了心要和她待在一起,徐慧尽管憋了一肚子气,却拿她没办法。 她把头扭到另一侧,以背朝她,愤愤道:“行啊,我就看看你能怎么照顾我!” 虽然伤了一条腿,但厉晋远的步伐依旧迅捷而潇洒。 早安排好的警车等在住院楼门口,他大踏步走上去,拉开车门钻了进去,目光平静而坚定地望向前方:“走,去跟苏元汇合。” 有技术科的警员帮忙,很容易就定位到了苏元此时的位置,警车轰鸣而去。对于汽车这种引擎怪兽来说,一公里实在不算太远的距离,半支烟的功夫就到了。 厉晋远刚下车,就看见苏元迎面走上来,视线停留在他的脚踝处,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一句客套话没有,厉晋远直奔主题:“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站在老旧的巷子口,苏元指着一户低矮的平房:“喏,这家的主人就叫周国强,在技术科定位的范围内,也正好是徐慧拨打号码的主人。可惜,他是个哑巴,而且身家清白,压根也不认识什么徐虎什么徐慧,是个勤勤恳恳开小卖部赚点生活费的老实人!” “所以,徐慧那通电话没有打给徐虎,而是打给了周国强这个哑巴?”黑夜里,厉晋远眼眸如星。 苏元点头,长叹一声:“我们都被她耍了。” “不。”厉晋远蹙眉,捻了捻手指,似乎察觉不对,“徐慧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破案,查出是她自导自演,所以她也不可能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向徐虎通风报信,调整新的应对策略。” 苏元深以为然地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苦笑道:“但事实摆在面前,周国强确实和徐虎兄妹没关系。” 厉晋远长身玉立,站在巷子口如同一尊精雕细琢的雕像,望着幽深漆黑的巷子,询问道:“这附近你熟悉吗?” “之前不熟悉,现在跑了两圈,已经能抹黑认路了。”苏元耸耸肩,自嘲道。 “来的路上你也看见附近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了吧,这是新近开发的商圈地段,这条巷子夹在两栋现代化商业大楼之间,简直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不过幸好的是,这个被抛弃的孩子最近也被想起来了,听说有地产公司收购了这片地方,正准备拆迁。这条巷子统共三十几户,往里走,长不过百米,全拆了也够修一栋楼了。” 厉晋远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环视一圈,继续问:“周国强呢?” 苏元已经习惯了他的做事风格,把所有的情况无论多么细枝末节都掌握在心中,那颗大脑如同运转最精密的计算机,很快就能分析得出有用的结论。往往很多常人忽视的细节,最后却成为真相浮出水面的关键。 苏元沉吟道:“周国强从小就是个哑巴,住在巷子口的平房里,生了一儿一女。近来儿女都买了新房搬出去,他和老伴借着地理位置的优势,在巷子口开了一家小卖部,赚点生活费顺便还能打发时间。” “来的路上,我发现附近一栋开了家大型超市,另一家楼底开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苏元挠了挠头,没想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绞尽脑汁琢磨他的用意,猜测道:“你是想说周国强的生意会受到影响?他有儿女赡养,本来就不缺钱,应该也没指望小卖部的生意能养活全家,说不定打发时间才是主要原因,赚点零花钱反而是次要原因呢。” “不,我的意思是附近两栋楼的居民距离便利店和大型超市更近,应该不会舍近求远照顾周国强的小卖部。” 苏元还是没明白他话中的深意,含含糊糊敷衍:“啊,应该不会,那两栋大厦主打小户型公寓,住的大多是年轻人,谁会喜欢来这么老旧的小卖部买东西啊!除了些米粮油面,也没什么东西是他们感兴趣的,而超市和便利店里都卖米粮油面,品种还比小卖部更多呢。周国强的小卖部基本也就照顾一下巷子里的老住户,免得他们去远处买。但……这和抓捕徐虎有什么关系?” 厉晋远瞥他一眼,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揭晓谜底:“周国强的生意只有巷子里的住户才会光顾,那么换言之,只有巷子里的住户才接触过他,才会知道他是个哑巴。” 徐慧特意将电话拨给周国强,显而易见,她知道周国强的哑巴身份。但她这几日一直待在医院里,所以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她之前住在这条巷子里,要么是徐虎告诉她有周国强这个人的存在! 第539章 抓捕成功 第539章抓捕成功 厉晋远倏然回忆起第一次见徐慧的情景,并非在仁心医院,而是杏香园门口。 徐慧一身劲装骑在重型机车上,手里还挥舞着一根棒球棍,那桀骜不驯的样儿不像这条老旧幽深的巷子能养出来。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已经可以肯定,当初三番两次教训厉晋行的女人一定是徐慧。 他更倾向于自己的第二个猜测,徐慧从徐虎口中得知了周国强这个人。 这个猜测,还能解答他之前的疑问——既然徐虎也知道周国强这个人,会不会徐慧便是通过周国强这个哑巴传递信息给徐虎? 以徐慧兄妹俩的头脑,厉晋远相信他们一定有办法,甚至连周国强都不知道自己成了一个传声筒,就悄然传递了消息。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漆黑的小巷,脑海里浮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我们的方向没错,徐虎很可能就藏身在这条巷子里!” 附近的新建大厦管理严格,而且都安装了严密的监控摄像头,很容易就会捕捉到他的行踪。而这条待拆迁的巷子距离医院很近,也没有安装任何监控摄像头,他可以自由来去,更关键的是,他还能从周国强这儿探听到消息。 或许,徐慧只要向周国强打了电话,对徐虎来说,就是一种信号! 苏元见识过他的手段,也从来不怀疑他的判断,但此时却有些迟疑:“这条巷子里住了三十几家人,我们一户户去找,很容易打草惊蛇。惊动了徐虎,他完全可以悄悄逃遁。” 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如何在不造成惊动的情况下,将三十几户全都巡查,找出徐虎的藏身之地。 厉晋远站得笔直,冷凝的表情几乎快与黑夜融为一体,许久,才淡淡开口:“把街道办事处的负责人叫来。” 哈? 苏元懵逼脸,找街道办事处的负责人干嘛?这就是以前的居委会主任,惯会处理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破案这种事……等等,他知道了! 比起警方,街道办事处的负责人更清楚这一片区的具体情况,谁家的猫下了几个崽儿,谁家的狗昨晚啃了两根骨头,谁的女儿看上了隔壁区送快递的小伙儿……那么,这条老旧的巷子来了外人,也应当是街道办事处的负责人更清楚! 很快,街道办事处的负责人裹着厚实的羽绒服出现在苏元面前,温和地打招呼:“警官,找我什么事儿?” 厉晋远先开口:“这条巷子的住户,你都熟悉?” 街道办事处的负责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婶儿,烫了红色的小卷发,说话的时候发卷很有弹性地轻荡:“我在这片区住了二十年,周围的一草一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这条巷子里一共住了三十七家人,大多是以前的老住户,只有四五家是租户。” 瞧她张口就吐出清晰的数据,厉晋远很满意,微微颔首道:“那最近有没有新的租户?” “没有,那四五家租户在这儿至少住了两三年。没办法,附近地价太高,连带租金也年年三级跳,只有这条巷子太过老旧,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拆了,反而没怎么涨价,租户们自然也不愿意搬。” 厉晋远绷紧了一张脸,继续问:“那最近有陌生面孔在巷子里出现吗?” 大婶儿想了想:“时常有人经过,这个……我也说不好。” 想到徐虎会在小卖部买东西注意到周国强,而且还能用某种手段从周国强这儿探听信息,那么他一定不是路过而已。厉晋远握了握拳,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不是经过,是常待在这里的那种?” “没有吧,我之前就说了,没有新租户啊。顶多是哪家的亲戚来借住一阵子?” 大婶儿的话触动了厉晋远心底的某根弦,他忽然想到徐虎那出众的交际手段,不过几天时间就能哄得冯斌丢了工作还为他拼命奔走,那洗脑的功力去做微商都能成为一代开山大佬。 厉晋远换了种方式发问:“那么,这条巷子里有没有什么哪个年轻人特别喜好交朋友?性格有些大大咧咧,心直口快的那种。” 年纪稍大的人社会阅历多,心智成熟,甄别能力也比较高,没那么容易便相信徐虎。然而年轻人只图一时义气,很容易就被徐虎的花言巧语欺骗,再加上允诺的一些蝇头小利,上当受骗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 “有啊,大强、宗仁、飞宇那几个。”二十年街坊,附近的年轻人几乎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张口便报出几个名字。 弄清楚这几个心无城府又喜好结交朋友的年轻人住在何处,厉晋远把警员分成了对应数量的小队,每队两到三个人。 厉晋远叮嘱道:“等待指令,大家一齐冲进去,不给徐虎任何逃跑的时间。” 四支小队悄悄潜入漆黑的小巷,按兵不动。 直到厉晋远下令,大家一齐行动,撞开门户,控制住出口,极快地在房子里搜索徐虎的身影。 巷尾的宗仁家是巷子里仅有的两层小楼房,厉晋远带着一名警员撞开门,长驱直入,在一楼卧室发现了和女朋友相拥而眠的宗仁。 美梦被惊醒,宗仁气急败坏地低吼:“你们干什么啊?” 几乎同时,楼上发出了一些响动,厉晋远立刻警觉地奔上楼。宗仁顿时变了脸色,想上前拦他:“楼上没人,我爸妈出远门了,就我在家!” 然而厉晋远灵巧扭身,径直避过了他的手臂,三两步就跨上了楼梯。宗仁再想追上去,已经晚了,自个儿被警员拷住。 上了二楼,厉晋远一眼就看见阳台跳下一抹影子,身形高大,颇像徐虎。他立刻追上去:“徐虎,别跑!” 闻言,前面的身影回头望了一眼,借着天际暗淡的月光,厉晋远还是看清了他的脸,果然是徐虎! 徐虎动作矫健,像是林间的猿猴一般,灵活地腾转挪移,在低矮的巷子间穿梭逃逸。厉晋远追得太急,连拐杖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稍一使力脚踝处便隐隐作痛,他咬咬牙,全靠意志力撑住,紧追不舍。 一个逃,一个追。 两抹身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谁也追不上,谁也逃不掉。 徐虎啐一口,暗暗骂道:“真他妈是块牛皮糖啊!”听着身后的跑步声,他不敢放松哪怕一丁点,攥紧拳,加快了些速度。 看出他加速的意图,厉晋远死死抿唇,不顾脚踝的痛楚,继续紧咬不放。 眼看徐虎就要跑出巷子,一旦去了宽阔地段,厉晋远拖着一条伤腿就难捉住他了。他暗自咬牙,正准备发力猛追,务必把徐虎堵在巷子里,苏元忽然闪身出现在巷口。 他搜索的是大强家,距离宗仁家不远,听见响动后立刻追出来,刚好看见徐虎从二楼跃下。这条巷子只有一个出口,他径直奔向出口,和厉晋远来了个瓮中捉鳖,将徐虎包围了。除非上天,否则徐虎没有别的出路。 徐虎权衡了片刻,他没查到厉晋远的特种兵身份,刻意避开了身穿警服的苏元,调转头朝厉晋远冲去:“瘸子,别怪我心狠手辣,是你们逼我的!” 那句“瘸子”听起来分外熟悉,也分外刺耳。厉晋远陡然沉了脸色,上一个这么叫他的人坟头草都两米高了,还有人不怕死! 别说伤了一条腿,他就是再多伤一只手,也足够应付徐虎。他瞧出徐虎的招式大开大合,干脆使出太极那一套,以柔克刚,数次逼退徐虎。 巷子狭窄,厉晋远长身玉立其中,整个人透出淡淡的肃杀之气,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追上来的苏元摇了摇头,这也是个傻的,居然自个儿挑了嘴硬的骨头撞上去! 徐虎甩了甩生疼的手,也明白了自己的失策,转而盯住身后的苏元。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徐虎也算个俊杰,情急之下立刻调整策略,把矛头瞄准了苏元。 对上徐虎的双眼,苏元甚至有一丝紧张,不由自嘲,他也经历过不少危急时刻,区区一个徐虎,不应该紧张的。 徐虎的眼神很犀利,如同出鞘的刀剑,定定盯住苏元,似在寻找他的破绽。盘旋了片刻,徐虎双腿使力,扭头朝苏元的方向冲过去。 苏元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双眸一凝,果断地迎难而上。谁知,他刚冲到徐虎面前,对面的厉晋远已经先一步追上徐虎,单手擒住徐虎的肩膀,狠狠往下一掼。 “咔嚓”一声细响,徐虎的手臂脱臼了。 徐虎的注意力全放在苏元身上,完全没想到厉晋远会突然加入战局,身形一歪,往地上栽倒之前下意识抬手扯住了苏元的衣角,妄图止住跌倒的趋势。 苏元反应很快,双手卡住徐虎的手腕,正想把他的手拨开,斜侧方,厉晋远伸出脚尖,轻轻一钩,苏元顿时失去平衡,和徐虎滚作一团跌进巷口的泥泞里。 “你突然袭击!” “你不讲义气!” 摔在地上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发出控诉,两双眼睛齐刷刷瞪向厉晋远。 其他警员们听见动静纷纷围了上来,把他们三人围在中央,一直隐忍不发的厉晋远抢先开口:“徐虎袭警,抓住他!” 第540章 救世神 第540章 救世神 徐虎完全愣住了,什么时候变成他袭警了? 他明明是挨揍的那个! 见过袭警把自个儿跌泥泞里的吗? 不止徐虎,连苏元都愣住了,被警员扶起时还有些失神。低头打量一番,刚才那一跤擦伤了手臂,不过一点皮外伤,这……也算袭警? 徐虎奋力挣扎:“放开我!我是守法公民,没有袭警!是他诬陷我!” 两个健壮的男警员狠狠摁住他的肩膀,不容他继续挣扎,厉晋远一把拷住他的双手,冷笑道:“大伙儿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为了逃脱拘捕,撞倒了苏警官。众目睽睽之下,容不得你狡辩!” 身边一众警员之前远远望过来,的确看见徐虎推倒了苏元,没人看见厉晋远悄悄伸出的“神之右脚”,纷纷附和。 “对,我们都看见了!”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逃不掉了!” “真当苏副局是好惹的吗?今夜,我们都是苏副局的小迷弟!” 声讨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徐虎的脸色愈发难看。 把徐虎押上警车时,厉晋远故意落在后面,压低声音嘱咐道:“苏副局,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帮我?”刚才的一幕幕如同戏剧,苏元还有些没回过神。 “伪造‘谋杀现场’欺骗我哥,顶多算个恶作剧;诬陷我哥故意伤人,是徐慧干的,没有证据能把这宗案子和徐虎联系起来,我们能治他什么罪?” 苏元灵光一闪,似乎猜到了他的一些用意,有些难以置信,试探道:“所以,你故意给他冠上‘袭警’的嫌疑,增加我们对他的调查时间?” 厉晋远微微点头:“朽木尚可雕。我替你锁住徐虎,希望你能从他身上挖掘出更多的线索。” 凭徐慧和徐虎的表现,那个臭名远扬的组织,里面的人大多头脑聪慧,但却不用在正道上,专注搅浑水一百年! 徐慧的伤情刚稳定,就被转入了监狱医院,证据确凿,等待起诉。 而徐虎则陷入了漫长的调查期,与世隔绝,连徐慧的面都见不到。趁此时间,苏元配合上级机关,一直在寻找他们的真实身份—— 他们俩都使用了假名,而且医学鉴定结果显示,两人也并非亲兄妹。 仁心医院的新建住院楼解除了封锁,十九层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事件,即使知道始作俑者都受到了制裁,厉晋行仍然待不下去,刚拆了石膏就急着出院。 厉晋远和林甘蓝来医院接他,一面替他办理出院手续,一面取笑:“看不出大哥这么胆小。” 厉晋行瞪她一眼,趁机倒苦水:“弟妹,你是不知道待在医院的日子有多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跟坐牢似的。唉,多亏了你们,不然这会儿进监狱的就该是我了。”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警方会还你一个公道。”厉晋远潇洒地丢给他一份报纸。 停下收拾行李的动作,厉晋行接过报纸,不解地往下翻,很快就找到了关于自己的新闻,小声念出来:“日前,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金融大佬企图猥亵少女事件已经查明,纯属污蔑。警方现已将实施污蔑的少女和其家人抓获,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制裁。做新时代的江州人,不传谣,不信谣。” 终于洗清了身上的那滩脏水,厉晋行兴高采烈,可高兴到一半,又丧着脸:“这澄清消息怎么没头没脑的,也没说个清楚,连罪犯的名字都没贴出来。” 好歹贴个徐某慧、徐某虎也好,眼下报纸上却明晃晃写着“实施污蔑的少女和其家人”。世上少女千千万,到底哪一个是凶手? 厉晋行翻到报纸头版,望着“江州日报”四个粗体大字皱了皱眉:“不行,我得给报社打个电话,表达我的不满,让它们改进。” 厉晋远拦住他,把这份日报撂开,忍俊不禁:“哥,放报社一条生路吧。你明知道徐虎兄妹的身份特殊,有什么不能对外讲的内容,只能这么模糊处理,别难为报社了。” 厉晋行已过而立之年,不仅在军队待过几年,还在波涛汹涌的残酷金融场里厮杀了几年,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不过是生气之前纸媒和网络媒体还没搞清楚真相便大肆宣扬他的丑闻,所以想借机给对方难堪而已。 林甘蓝微微舒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厉晋行是真心实意要找报社算账,非得把事实真相公布于众。 这回,一向好脾气的厉晋行是彻底被惹怒了,连弟弟的劝告都听不进去,抢过手机,执意要找报社的麻烦。厉晋远语气稍重了一些:“江州日报也挺无辜,那条新闻全是冯斌自作主张,后来,报社不也把他开除了吗?就算不够解气,看在苏元为你往来奔走的份上,咱们大度些既往不咎了吧,免得爆出真相,让苏元难做。” 极少看到厉晋远这么耐心的时候,林甘蓝几乎跌掉双眼,心田涌过一阵暖流。冰山只是他的外表,内里是一颗对家庭负责的火热心脏。 “哟,说我什么呢?”苏元悄然出现在病房门口,探头探脑打趣。 显然,他听见了厉晋远刚才的话,冲他们仨挤眉弄眼。走进病房,看见厉晋行正收拾东西,笑道:“我来得可真是时候,再晚点儿就得白跑一趟了。” 林甘蓝有些惊奇:“这几日,你应该很忙啊,怎么有空来医院?” 苏元伸个懒腰,深深呼出一口气:“是挺忙的,我都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不过从今儿起,我可算解脱了,临放假前还交给我一个任务。他知道大厉先生心里有气,所以特让我把这宗案子的后续进展告诉你们。虽然不能见报,但你们仨都算自家人,听听也无妨,别拿出去说就行了。” 厉晋行最急迫:“快说说看,有什么进展?” “查明了徐虎和徐慧的真实身份,他们俩都是正式成员。”苏元慢吞吞吐出这个消息,眼神不经意扫过三人面庞,没找到一丝惊讶。 只有林甘蓝提出疑问:“到底是个什么组织啊?还分正式和非正式成员?” 虽然臭名远扬,但认真算起来崛起的时间也就几年,而且由于他们出手狠辣,行踪飘忽,关于他们的消息一向是各国机密。林甘蓝待在永南基地的时日尚短,平时也不像厉晋远那样能时时接触到机密资料,了解有限。 苏元解释道:“虽然是个民间组织,但等级森严,其中大部分都只是它的信徒,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晋升成为正式成员。只有正式成员才能分享它的机密信息,参与它的行动计划,那些信徒更像是追随者,或者还有一个更贴切的称谓,替死鬼。” 林甘蓝陡然一惊:“那些信徒怎么会这么傻,当替死鬼?” 苏元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还想卖关子,却被厉晋远抢了先:“首领很有头脑,把视线投向一些战乱或者政局不稳的国家。那些地方的普通民众连吃饭喝水都成问题,他们能让他们吃饱穿暖,你说他们会不会把他们奉为信仰?” 何止信仰,简直是他们的救世神! 第541章 真实身份 第541章 真实身份 林甘蓝简直难以置信。 但生而为人,有时候就是这般残酷。任凭你再勤劳肯干,任凭你再耳聪目明,没有一个强大的后盾,没有一个和平的环境可供发展,就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厉晋远站在窗前,大大的落地窗望出去,能将半个江州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 他长叹一声。 这是他为之奋斗多年,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土地。千千万和他一样的人,筑起了坚实的围墙,守卫着这座和乐之国。正因为有了他们这堵坚实的围墙,才隔绝了黑暗,让民众一无所知地继续着平稳安乐的生活。苏元并不打算和盘托出,轻咳两声,把话题引到了徐虎和徐慧身上:“除了是正式成员,徐虎和徐慧还是一对恋人,根本不是向外界宣称的什么亲兄妹,当然他们身体不好长期待在家里的爸妈,也只是随口编造的谎言。” 大家一点不觉奇怪,徐虎和徐慧的口中就没一句实话,估计连名字也是假的。 “你们真的一点不好奇?”苏元故作夸张地惊叹。 厉晋行继续收拾东西,头也没抬:“他们俩不过是世界君的两颗棋子,他们俩那点小谎言没什么可值得注意的。” 苏元吸了吸鼻子,碰个没趣,还是老老实实讲了:“算了,我还是大发慈悲,一口气说完吧。他们陷害了大厉先生,你们也应该知道这些。” 林甘蓝忍俊不禁,没戳破他的窘迫,做出个洗耳恭听的姿势。 “徐虎和徐慧的父辈早早就定居国外,他们俩就是熟称的‘香蕉人’,黄皮白心。” 林甘蓝恍然大悟,难怪厉晋行回国那天,才接到这单任务,却当天晚上就安排了执行人员。 苏元继续道:“人呐,总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他们制造的那些恐怖袭击案件,早堆砌了累累白骨,看来这辈子也别想离开。” “你们放心,应该有所收敛,短时间内不会再找大厉先生的麻烦。”苏元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厉晋远从他身前走过,神色自若:“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敢来,我就敢灭,无论来两个,还是来一群。” 那平静淡定的语气,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他走到门口,回身朝林甘蓝招招手,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咱们回家。”林甘蓝冲苏元笑笑,落落大方跟上去,把手交到他的大掌里,并肩离开。 厉晋行入院几日,行李不多,几件衣服和手提电脑打包,拎着二十寸的登机箱经过苏元面前,停下了脚步。 终于有个人肯好好搭理我了。苏元这么想着,面上浮现一丝欣喜,便听见厉晋行狠狠道:“苏副局,我有没有说过,很不喜欢大厉先生这个称呼?” 每次苏元喊他“大厉先生”,他都觉得自个儿老了十岁! 他也有一颗不曾衰老的少年心啊,凭什么是大厉先生?摔! 苏元愣在原地,喃喃道:“我辛辛苦苦跑前跑后,你们就这么对待我?一群没良心的!” 等他回去,才会看到厉家送去的锦旗,足有两米宽三米高,占满了办公室半面墙,前来办事的人一眼就能看到,还镶了金灿灿的细边哟! 仁心医院的风波传得沸沸扬扬,厉家二老都是交友广涉的人,厉晋行还未出院,他们就得到了消息。 厉晋行收到一条短信:爸妈很生气,好自为之。 厉晋行叹口气,硬着头皮开车回家——总不能就此浪迹天涯吧?他真逃避了,二老的火气更盛,恐怕他以后别想再踏足江州这块土地! 推开家门,厉晋行故作兴奋地唤道:“我回来了!” 客厅沙发上,厉司令端坐看报,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岿然不动。厉老太太低头摆弄十字绣,头也没抬,冷冰冰道:“哟,金融大佬还知道这里是你的家?” “金融大佬”是媒体们为了哗众取宠、搏夺眼球给厉晋行取得称谓,厉晋行一听,脑海里警铃大作——完蛋了!老太太连这个都知道,报纸和网络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论多半都看过了! 厉晋行心里打鼓,赶紧赔笑脸:“爸妈,媒体都替我澄清了,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没做那些犯法的事儿。” 自个儿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是什么德行,厉老太太比谁都清楚。哪怕报纸写出花,她也坚信子女不会犯法,她生气的是厉晋行把被陷害的事儿捂得严严实实,不给家里漏一点口风。余光掠过不远处的厉晋远和林甘蓝,那股火气更是直冲天灵盖,这俩小孩也跟着厉晋行胡闹! 厉老太太“蹭”一声站起身,动作迅捷,一点不输当年在文工团的时候。柳眉倒竖,双手叉腰,厉老太太狠狠瞪住大儿子:“有本事,这些事儿一辈子都别让我们知道啊!生你出来,养你这么大,是不是死在外面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厉晋行扁扁嘴,这哪是生气啊?这完全是暴怒嘛! 厉老太太发怒起来,破坏力简直堪比霸王龙,他连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厉晋远,实在不擅长处理这种局面。 厉晋远还是那副冰山脸,仿佛没看见似的。认真论起来,他也是厉晋行的同党,才不要把老妈的怒火引到自个儿身上。 宁死道友,不死贫道。 林甘蓝腹诽一句,果然是两个直男。她走上前,双手软软搭住老太太双肩,语气也软软的:“老太太,生气归生气,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望着林甘蓝盛满盈盈笑意的温柔眉眼,厉老太太的怒气顿时发不出来,缓了缓道:“实在是两个小兔崽子太气人了!” 态度软了些,厉晋行暗叫一声“好”。 林甘蓝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平常的动作她做起来却有种行云流水的赏心悦目。她瞄一眼厉晋行,行李箱丢在脚边,刚拆了石膏的左腿还有些不便利,便顺水推舟道:“大哥刚拆了石膏,还是让他坐着说话吧。” 厉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还不滚过来坐着!不好好保养,还想进医院吗?” “得令!”厉晋行满面笑容,连忙趁热打铁坐到厉司令附近,刚坐稳,看见厉晋远也趁机坐到了林甘蓝身边,这会儿他倒是不害怕老太太的怒火蔓延了。 “老太太,大哥瞒着你,确实不对。但他也是一番好意,有我和阿远在,大哥不会有事的。况且,苏元为了这件事跑前跑后,我们也得给苏元些面子,不好到处宣扬的,你说是这个理儿吧?”短短一番话,林甘蓝先是表示赞同,让老太太放松了警惕,又替厉晋行说了好话,点到为止,趁老太太怒气将起的时候,再搬出苏元这个理由,连消带打,厉老太太的火气早消弭尽了。 老太太呼出一口气,总算赦免了厉晋行:“算了,你这么大的人,总得学会照顾自己。饿了吧?我让罗嫂准备了你爱吃的菜,医院里恐怕没什么好菜。” 厉晋行笑着搀扶老太太,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过了这一关。 一抹丽影自二楼缓缓走下,经过林甘蓝身侧,轻轻拍了拍手,低声笑道:“林小姐果然好口才,今儿算是见识了。” 第542章 他的谎言 第542章 他的谎言 林甘蓝回头,眸间映出一抹秀丽的身影。 面前的女人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搭配白色的褶皱衬衫,黑直的短发轻扬,行走间透出几分飒爽。林甘蓝认识她,厉家唯一的女儿,厉晋清。 上一次见面,厉晋清为了配合弟弟追回她,带走厉知非藏匿起来,结果弄假成真,真让厉知非被人绑架了。幸而后来找回了孩子,否则林甘蓝和她不共戴天。不过厉晋清是个律政女强人,经常世界各国奔波,甚少回江州的老宅,一年到头连厉家二老都见不着几次面。 有了上次的不欢而散,再度见面,两个女人都有些隐隐较劲的意思。 望着厉晋清伸在半空的手,悬空了许久,林甘蓝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从容伸出手,虚虚握了握,很快又收回了手。 “晋清姐,好久不见。” 厉晋清俏皮地眨眨眼:“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林小姐的口才越来越好了。” “过奖过奖,哪里及得上晋清姐这样的大律师,舌战群儒。” 彼此客套间,却有一股暗流汹涌。厉晋远皱了皱眉,不经意隔开两人,岔开话题:“开饭了。” 饭桌上,厉晋行乖乖替二老盛饭,就等他们仨入座。厉晋清拨了拨头发,笑一笑:“过去了。” 她先走,林甘蓝随后,经过厉晋远身侧,抬头挺胸,一只脚却踩上他的右脚,脚尖轻轻踮起,以脚背为圆点,狠狠转了两下。轻哼一声,她傲然走向饭厅,留下脚痛的厉晋远一脸问号脸。 林甘蓝虽然生气厉晋清藏匿儿子,可也知道她只是帮弟弟的忙,始作俑者是厉晋远!她做人向前看,很少回想已经发生过的事,可看到厉晋清出现,那件事便浮出记忆的水面,心里陡然窜起一股火,非得发泄在厉晋远身上不可。 可怜厉晋远哪里懂女人心海底针,这么久远的事情还能突然算账,一时手足无措。 但男朋友守则第一条,女朋友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林甘蓝突然踩他一脚,那一定是他有哪里做的不对。到底哪里不对?不重要,反正都得哄好女朋友! 厉晋远是男朋友守则的坚定拥护者,在餐桌上坚决贯彻这一条,喜欢的菜给她夹,热汤替她吹凉,连她想喝小米粥,他都抢先一步盛好,照顾得事无巨细,跌破了一桌人的眼睛。 唯有厉老太太满面欣慰:“小三总算长大了,会照顾人了。” 厉知非窝在厉晋远身侧,埋头吸溜着小米粥,气鼓鼓。他人小手短,喜欢的卤鸡腿放在餐桌另一头,扯了老爸的衣袖好几下,奈何厉晋远的注意力全在林甘蓝身上,早把儿子忘到九霄云外了。 厉知非哭唧唧:我不是人吗?我不需要照顾吗?小孩儿没人权,嘤嘤嘤! 饭后,厉老太太拉着林甘蓝聊天,问些仁心医院的事。 林甘蓝把能说的部分一一告诉了厉老太太,她连连抚胸口,口中喃喃:“哎哟,那两个姓徐的也太可恶了吧!多亏及时抓住了,他们能从恶作剧发展到诬陷伤人,想让晋行坐牢,说不定下次就会伤害晋行呢!” 头两次车祸,只是警告性质,让厉晋行擦破一点皮,骨折一条腿。可继续往下发展,要么厉晋行在伤人案里坐牢判刑,要么……林甘蓝微微叹口气,以世界军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势,恐怕厉晋行真有生命危险。 厉老太太拉住她的手,神情激动:“蓝蓝,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碍事,顺便搭把手,其实我没帮上什么忙,倒是苏元跑前跑后,出了不少力。”林甘蓝谦虚一笑,把功劳都推给了苏元。 “我晓得,你们都是好孩子!晋行入院,他那个女朋友也跟着操劳照顾,他们俩感情不错吧?” 林甘蓝下意识“啊”一声,有些呆愣,老太太开车改道也太快了吧,刚才还说仁心医院的事,怎么下一句就过渡到了厉晋行和苏棠的感情问题! 她含糊道:“应该挺好吧。” 厉老太太瞅着她,似乎就等这句话,轻拍她的手背:“我想,他们俩年纪都不小了,既然感情好,不如早些把婚事办了。” “啊?”林甘蓝的双颊微微发烫,这些事问她作甚?心里顿时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厉老太太语重心长,继续道:“你看,知非都这么大了,你和小三的感情也挺好,不如一起办了?双喜临门嘛!” 沙发上犹如腾起一股火焰,林甘蓝再坐不住,惊惶失措地起身:“这个……” 厉老太太也跟着站起来,大有紧追不舍的架势,循循善诱:“只是一场婚礼而已,名正言顺当我们厉家媳妇,好不好?我知道年轻人很忙,没关系,我们老人正好发挥余热,替你们筹办婚礼。你放心,我们肯定办得漂漂亮亮,到时候只需你和小三盛装出席就行了。” 触碰到厉老太太的手,林甘蓝仿佛触电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全身止不住发烫,两朵红云飞上脸颊,越发嫣红。她低眉,余光扫到罗嫂正抱着碗碟走向厨房,碗碟太多,堆叠得摇摇欲坠,连忙找个借口脱身:“罗嫂,我来帮你。” 厉老太太晚了一步,没拉住她,只能眼睁睁看她一阵风似的奔到罗嫂,几乎是夺过一叠碗碟,头也不回冲进了厨房。 人多口杂,厉老太太只好放弃这次劝说的机会,自言自语埋怨:“傻孩子,我又不是妖怪会吃了你,跑什么啊!连孩子都生了,讨论个婚礼有什么好害羞的?” 林甘蓝逃也似的冲进厨房,放下碗碟,胸腔里那颗心脏还激烈地乱撞。她倚着墙喘气,手指头扣住瓷砖的缝隙,还有些紧张。 她并非不想嫁给厉晋远,只是一时没做好心理准备,在厉老太太面前难免害羞。她忍不住想,如果母还在就好了,这种终身大事不必她出面,双方父母达成一致,送出祝福。 想着想着,她的眼眶就湿润了。 林甘蓝仰头,心里忽然响起一句话:当你想哭的时候,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眼泪就不会流下来。大约是中学时期在某本中二言情小说上看过的话,她之前是嗤之以鼻的,现在却忽然想起,甚至想试试。 仰头看见白色的天花板,又暗暗自嘲:她已经足够幸运,没了亲生爹妈,也平安长大。林建民再苛刻,至少没缺过她衣食。而现在,她有儿子,有爱人,生命已近完满,世界上哪会有人能追求到完美呢? 这刹那,她突然很想厉晋远,那个在她的生命中点燃火种的男人。 她不顾眼角还有残留的泪痕,逮着罗嫂便问:“阿远在哪儿?” 罗嫂被吓一跳,指了指楼上:“小少爷在书房。” 得到回答,林甘蓝顾不得道谢,三两步冲上楼。到了二楼,她想给厉晋远一个惊喜,悄悄放轻了脚步,走到书房门口却听见传出一个女声。 声音很轻,很低,林甘蓝把耳朵贴在门上才能听清。 那女人淡淡应一声:“好,我抓紧时间动身。” 清冷的女声有些耳熟,林甘蓝猛地认出说话的人是厉晋清。又听低沉的男声开口:“姐,那么拜托你了。” 低沉喑哑的嗓音,她再熟悉不过,是每日同床共枕的那个男人。 眼看他们谈完了正事,林甘蓝按捺不住心里的狐疑,抬手敲了敲门。 敲门声起,书房内很快噤声,少倾,厉晋远打开门,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讪讪道:“你怎么来了?” “我……”林甘蓝的目光越过他,掠过书房里的厉晋清和厉晋行,笑道,“大哥和晋清姐也在啊,真巧。” 厉晋清举了举手边的一盒雪茄,笑容不露痕迹:“我的客户喜欢雪茄,恰巧我不太擅长挑这个,所以请他们俩帮忙看看我挑的这份礼物是不是够分量送出手。”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门口,冲厉晋行扬扬手,娇声道:“大哥,走吧,杵在这儿当电灯泡?” 很快,厉晋行也离开了,书房里只剩了林甘蓝和厉晋远两个人。 林甘蓝走进去,在书桌的烟灰缸里发现半截烧过的雪茄,她没声张,回头看向厉晋远时,绽出一抹如花笑容:“阿远,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 “雪茄。”厉晋远望向窗外,淡淡应道。 林甘蓝皱了皱秀气的细眉,厉晋远为什么要对她说谎? 第543章 先后离开 第543章 先后离开 今日的厉晋远有些奇怪,好像瞒着什么事。 然而林甘蓝旁敲侧击数次,却无功而返,厉晋远什么都不肯说,一口咬定无事可瞒。 心里揣了事,林甘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望着厉晋远坚毅的容颜难以入睡,直到天蒙蒙亮才抵抗不住睡意,七点刚过,又被厉知非吵醒了。下楼冲泡一杯咖啡,正巧饭厅摆出了早饭,厉家人全齐,唯独少了厉晋清。 林甘蓝狐疑道:“咦,晋清姐呢?还在睡?” 厉老太太把她喜欢的油条推过去,还未说话先叹口气:“唉,孩子大了,翅膀也硬了,管不了咯。昨儿刚回家,今天天还没亮就收拾行李出门了,说是赶早班飞机去美国处理些工作上的事。挺大个人了,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大好的时光不谈恋爱不结婚,全浪费在工作上。” “晋清姐去美国了?”林甘蓝皱眉,忽然想到昨儿书房里那句“抓紧时间动身”,难道所谓的动身是指去美国?可厉晋远拜托她去美国,又是为了什么事? 厉老太太啜了一口热乎的豆浆,开口前又哀叹一声:“早上五点多,我还睡得迷迷糊糊,她就来告别了。唉,早不说晚不说,非得清早打扰我睡觉,不知道老年人的睡眠特别宝贵嘛。她一走,我这心口就空落落的,再睡不着了。” “哦,这样啊。”林甘蓝淡淡应一声,低头的时候瞥见身侧的厉晋远一直盯着她,似乎很注意她的神色。再加上厉老太太的话,很明显厉晋清去美国并非早有计划,而是临时起意,否则不会凌晨五点突然向二老告别。 吃过早饭,厉知非缠着她还想喝果汁,这点小要求,林甘蓝欣然应允。拒绝了罗嫂帮忙,她亲自去厨房替儿子榨果汁。 刚在料理台忙碌完,她站在洗手池前清洁榨汁机,透过窗户望见厉晋远和厉晋行站在花园角落,凑得很近,似乎在谈论些什么。 在谈什么? 和昨儿在书房里谈论的是一样内容吗? 林甘蓝望着窗外出神,直到厉知非蹦跳进厨房,扯着她的衣角撒娇:“妈咪,妈咪,果汁有的喝吗?” 林甘蓝恍然回神,把料理台上的果汁端给他,哄着儿子去了客厅。再进厨房时,花园角落已经空无一人,她退到厨房门口,只看见厉晋行匆匆上楼的背影。 而厉晋远则端坐客厅沙发看报纸,神情淡然自若,仿佛从饭后就一直坐在那儿似的。 她也坐过去,难得像个普通小女生那样刷电视剧,最近新出的电视剧,没一部能入眼,造型浮夸,演技肤浅,不过几分钟就关掉了。 踌躇良久,正准备跟厉晋远再谈谈,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下楼声。厉晋行换了个稍大的行李箱,站在门口,向他们挥手告别:“爸妈回来,替我说一声,公司有点事,须得我去处理。” 短短三四个小时,厉晋清和厉晋行先后离开,在此之前,他们都同厉晋远聊过。林甘蓝狠拧细眉,若说这是巧合,她万万不信。 余光掠过厉晋远的坚毅脸庞,表情淡淡的,轻飘飘嘱咐:“哥,小心你的伤。” 厉晋行一走,厉晋远便去了楼上书房,一待便是数个小时。中午,下楼吃了个饭,又匆匆回到书房,问起来,他说寻到了一本好看的书,趁现在养伤,把以前待在军队时浪费的时间捡回来,多看看感兴趣的书。 厉知非扒着碗沿,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软乎乎地问:“爹地什么时候喜欢看书了?” 他平时在家里的时间少,大多看电子书,很少会关在书房里如此沉迷。林甘蓝缓缓收回目光,像没听见似的,给儿子夹了一个鸡翅膀,成功堵住了他的嘴。 饭后,她拣了几个水果,做了一份给厉知非,端着另一份上去二楼。 她故意没敲门,径直去推书房的门,然而门纹丝不动——厉晋远反锁了。厉司令很少在家处理公务,这间书房几乎不上锁,如果厉晋远真是待在里面看书,何必锁上门? 种种迹象表明,厉晋远又撒谎了。 书房内,厉晋远听见动静,问了一声:“谁啊?” 林甘蓝的眸色沉了沉,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平静甜美:“阿远,我给你送点水果来。” 很快,门向后拉开,厉晋远的笑容一如既往那么沉稳,接过果盘,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双手,怜惜道:“趁这段时间照顾我,你也多多休息,这种事交给罗嫂做就行了。” “不辛苦。”林甘蓝笑了笑,像一只纯真的小白兔,然而双腿却直往书房里闯,语气自然而亲昵,“我瞧瞧什么书那么好看,把你迷得……连我都快忘记了吧。” 厉晋远身高腿长,几步追上来,勉强道:“你应该不怎么感兴趣。” 林甘蓝扫一眼书桌,一本掀开的书,封皮上“真相与谎言”五个粗体大字赫然醒目。旁边放着一台手提电脑,盖上了屏幕,但侧边的指示灯亮着,显示它正处于运行状态。 她心里了然,恐怕桌上这本书只是个幌子,他真正关在书房的原因藏在那台手提电脑里。 也不知厉晋远有意还是无意,微微侧身把那台手提电脑挡在了身后,林甘蓝知道,就算她要求查看手提电脑,最后多半也会不欢而散——接连两次的谎言已经很明显了,厉晋远压根没打算把他藏着掖着的那事儿告诉她! 那么迂回战术会不会有效? 想到此,林甘蓝笑意盈盈道:“难得休息一段时间,我约了苏棠,晚上可能会晚些回来。” 她侧头打量书架上码放整整齐齐的书籍,其实余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明显看见他舒了一口气,真心实意道:“玩的开心,注意安全。实在太晚了,我去接你。” “好。”林甘蓝乖乖应声,然而心底却泛起一片冰凉。 厉晋远的样子像是巴不得她赶紧出门,这样就能肆无忌惮地进行他背地里的事情? 第544章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第544章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林甘蓝赌气似地真约了苏棠。 五点刚过,她连晚饭都没吃,直奔苏棠的酒吧。酒吧刚开门,只有寥寥几个服务员,苏棠拣了个角落的卡座,还开了一瓶好酒招待她。 “别说姐妹儿不仗义,这瓶好酒我可是藏了两三年。来,干杯,感谢你帮忙洗清了我家晋行的冤屈。”说罢,苏棠先一口饮尽了,亮出滴酒不剩的杯底,颇有几分侠女的豪迈气质。 林甘蓝嗔怪她一句“太见外”,还是应景地一杯饮尽。绵柔的红酒入喉,仿佛亲吻温柔的爱人,泛起一丝淡淡的酸涩。 酒精的刺激下,她的眼眶倏然红了,闪烁着盈盈的水光,却还记得心里挂念的正事儿:“仁心医院的事,你都知道了?” 苏棠点头,“哗啦”又倒满一杯。 “那厉晋行今儿出门的事,你知道不?” “知道,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苏棠忽然骂了一句,酒杯狠狠跺在桌上,溅出几滴酒液,“丫的刚拆了石膏,真以为自己是刀枪不入的葫芦娃啊,这么快又投身到该死的工作了!上个月,整日在国外飞来飞去,结果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现在又……靠,工作才是他的真爱,女人算个屁啊!” 趁她吐槽的时候,林甘蓝摇着杯子向酒保喊道:“来瓶伏特加,你们老板这什么酒啊,不够劲啊!” 转头面向苏棠,她没遮掩,径直道:“所以,厉晋行真是去工作了?” “鬼知道!快中午了,忽然把我从床上揪起来,我迷迷糊糊听见他说十二点的飞机去英国,有些工作上的事需要处理。他的腿刚拆了石膏,还没全好,我想交代吉文峰一些注意事项,结果他说吉文峰不去。他和吉文峰待在一起的时间,比我都长,怎么这回去英国工作就不带吉文峰了?” 吉文峰是厉晋行的助理,从进入公司之初便跟着他,两人一齐一步一个脚印爬到了如今分公司头儿的地位,可以说,厉晋行能在里斯集团有今日的成绩,军功章有吉文峰的一半儿。 吉文峰可以说是厉晋行的左膀右臂,他如果去英国真是为了工作,会不带吉文峰?林甘蓝表示怀疑。 一旦开始吐槽,苏棠的怨念就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厉晋行真是太不解风情了,工作有我可爱吗?工作会撒娇吗?工作能温香软玉抱在怀?” “就是,钢铁直男都是猪蹄子!”林甘蓝附和。 你一言我一语,好好的姐妹聚会变成了吐槽大会,厉家两兄弟完全不知自己竟成了靶心。 深夜十二点,厉晋远赶到苏棠的酒吧,一眼就看见站在吧台上唱歌的苏棠。旋转,跳跃,她闭着眼,一嗓子接一嗓子哀嚎。 林甘蓝也没好到哪里去,抢了乐队的吉他,扮狂野女孩。 底下,一波波客人居然还高声叫好,整个酒吧都沉浸在肆意狂欢的氛围里。 甫一走进,厉晋远就闻到了浓重的酒气,皱了皱眉头:“她们喝了多少?” 酒保信手一指,角落的卡座堆满了林立的酒瓶子,其中大多是烈酒。 厉晋远奋力推开挤过来的客人,语气沉了沉:“这些客人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个嗨得好像磕了药。 酒保摊摊手,无奈道:“老板发话,今晚全场免费,他们怎么可能不高兴?” 厉晋远冲到林甘蓝身边,撞开一个伸向她的咸猪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威严道:“把你们老板拉走,然后关掉电闸,直接赶客。若是有人耍赖不走,去江州警局找苏副局,就说是我让他帮忙维持秩序。” 酒保连连应声,他知道老板的朋友个个都有些来头,一点不怀疑他的话,立马照做。 厉晋远劈手夺过林甘蓝乱弹的吉他,扔回给角落里被狂欢场景吓到瑟瑟发抖的年轻吉他手,然后在林甘蓝的奋力挣扎中径直打横抱起。 上了车,林甘蓝仿佛意识到了当前的处境,乖乖倒在他怀里,偶尔嘤咛一声,和先前那个狂野女孩简直是两个人。 回到厉家,厉晋远把她扔进浴缸泡澡,换过两次水,才稍稍冲淡满身的酒气。 “爹地,妈咪回来了?”软软糯糯的童音传进浴室,厉知非避开熟睡的厉家二老,悄悄来到二楼主卧。 厉晋远耳力出众,哗哗水声中依然分辨出儿子的稚嫩童音,只得丢下昏昏沉沉的林甘蓝走出去。 他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两边衣袖高卷到臂弯,双手沾满了白色的泡沫。居高临下望着同自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崽儿,语气不善:“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厉知非绞了绞手指,软绵绵道:“我睡不着,听见你这边有声音就过来了,是妈咪回来了吗?我放学回来就没看见她,你到底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厉晋远眼眸一凝:“厉知非,说话之前过过脑子,我怎么会把她藏起来。她正在洗澡,没空招呼你,回去睡觉!” “不嘛,妈咪最喜欢我了,她还没听我说晚安,会睡不着的!哼,爹地最会骗人了,我才不要上当,我进去看看!”厉知非人小鬼机灵,蹦蹦跳跳就往浴室里冲,被厉晋远伸出一只手臂轻轻巧巧拦住,手上的泡沫全沾到他的海绵宝宝睡衣上。 小家伙没顾得上伤心睡衣,怒目而视:“凭什么不让我见妈咪?” “凭她是我老婆!快回去睡觉!”厉晋远寸步不让,一大一小在浴室门口上演了一波吃醋大战。 厉知非圆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眸,小拳头攥得紧紧,紧绷着小脸不肯服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还没领证,蓝蓝不算你老婆,你们顶多是男女朋友!哼,爹地太坏了,当初还是我帮你追到蓝蓝的,结果现在翻脸不认人了,呜呜呜……” 小家伙演技贼好,呜咽的声音刚冒出来,眼眶已经涌出了眼泪豆豆,一颗一颗往下掉,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情绪饱满。 然而厉晋远冷眼看着,完全不上当:“爱哭,就站在这儿哭到天亮,少一分钟,我扒了你的皮!” 话音落,厉知非的眼泪立马停了,嘟着小嘴:“爹地,你怎么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啊!” 他这招可是百试九十九灵,唯一一次不灵就是在自家老爹面前。 厉晋远沾满泡沫的手往门口一指:“门在那儿,回你房间去睡觉。” 小家伙微微仰头,睁着无辜的双眼,可怜巴巴地问:“真的不能让我进去吗?我就看一眼好不好?我想妈咪了,很想很想……” 求情的话还没说完,厉晋远一把拎起他的衣领,丢出了门外。“啪”一声,反锁了房门,任厉知非敲得小手都痛了,也没有开门的意思。 “哼,可恶的爹地!等着瞧,明儿我一定把妈咪抢回来!”厉知非握紧小拳头,信誓旦旦。 送走小家伙,厉晋远回到浴室,却见林甘蓝沉在浴缸里几乎睡着了。 一条修长笔直的大白腿半搭在浴缸边沿,偶尔一点泡沫仿佛点缀的饰品,灯光下,细腻柔嫩的肌肤像是上好的通透美玉。 他的呼吸沉了沉,走过去的脚步似乎都比之前更用力些。 似乎察觉到有人接近,林甘蓝缓缓睁开眼。湿漉漉的杏眼半开半合,似有万般风情流转,嫣红的樱桃唇微阖,溢出一声嘤咛。 厉晋远站在浴缸边,仿佛全身的气血都往一个地方汇聚,身体涌动着一股燥热,连浴缸里的水溢出,溅湿了裤管都没发觉。 喝醉酒的林甘蓝声音比平时更软绵,透出难以言说的妩媚:“是阿远啊。” 最后那个“啊”字,轻飘飘,软乎乎,犹如柔软的手指轻轻刮动他的掌心,心痒难耐。 意志力强迫他稳住,低沉的嗓音比平时更喑哑:“你醒了?” 林甘蓝不回答,歪着头看他,轻声道:“阿远啊,你不能欺骗我哦。” 每一个字,都像轻柔的羽毛落在厉晋远心间,撩拨得他倒退十年,像个不经事的热血小子。 下一刻,她忽然从浴缸里起身,带动混杂了泡沫的水花,溅洒整个浴室。 厉晋远的呼吸几乎暂停在这一刻,眼前盛开无限春光。 林甘蓝醉意还浓,脚下没站稳,径直倒向浴缸,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手臂,两人一齐栽倒浴缸里,再度掀起半米多高的水花。 厉晋远摔在下面,成了她的肉垫,却一点不觉得疼。浴缸里的水浸透了他全身,却完全没有降温的功效,那股燥热似乎愈演愈烈。 那张嫣红的唇近在咫尺,厉晋远轻轻覆上去。 “蓝蓝,你值得最好的。” “然而,现在的我变得不够好。” 第545章 妈咪,你怀小妹妹了? 第545章 妈咪,你怀小妹妹了? 早七点,闹钟响个不停。 林甘蓝头痛欲裂,睁眼,映出重影的天花板。 她抬起无力的手,揉了揉眉心,浑身跟散了架似的,昨晚的记忆如碎片般拼凑,渐渐形成一个完整的轮廓。酒吧里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晃花了眼睛,玻璃杯里缓缓流淌的褐色酒液散发出芬芳酒气,还有她和苏棠的疯狂行径…… 她双手捂面,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一夜,还是觉得无比丢脸。 “你醒了。”厉晋远推开门,走过去摁掉了闹钟,顺势坐在床沿,掰开她的手,“怎么了?” 那张俊毅的脸庞映入眼帘,林甘蓝忽地想起昨夜被他打横抱回家的丢脸样子,双颊似火烧,红成了一个熟透的番茄,固执地不肯放下双手。 “啊,太丢脸了!”她恨不能床上多出一条缝,让她能钻进去躲藏。 厉晋远一下子明白她在想什么了,轻轻笑出声,干燥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手背:“昨晚的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了,行不行?” 林甘蓝放下双手,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小鹿般纯真可爱:“你……真的不记得了?” “嗯,不记得了。”厉晋远起身,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道,“我去端早饭,你披件衣服坐起来。再忸怩,昨晚发生的事情我可全想起来了啊。”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林甘蓝全身瘫软,裹在被子里思前想后,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一些细节仿佛被丢进回收箱清空了似的,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捏起小拳头,捶了捶额头:“希望昨晚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尤其浴室里那一段,她当时又困又晕,说过什么话早忘得七七八八。 很快,厉晋远端了早餐进屋。矮腿小桌板支在床上,煎蛋、全麦切片面包和果酱依次排开,最后是一杯绿色果汁样的东西。 林甘蓝微蹙眉心,心说若是奇异果汁,也太绿了些,好奇道:“这是什么?” 厉晋远扬眉轻笑,颇有几分自豪:“这是我的独门绝技,专门对付宿醉之后的头疼问题,一杯下去,保管你头脑清醒,比平时更精神。” “这么神奇?”林甘蓝惊道。 厉晋远是个格外克制的人,她几乎没见他喝醉过,自然也没机会见识到这种神奇产物。只是玻璃杯里的绿色汁水,怎么看都觉得诡异,端起它,小心翼翼凑到鼻翼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味道。 抬头,触到厉晋远循循善诱的目光,好像哄骗小孩子的推销人员,双眸发亮,孜孜不倦地催促:“喝一小口试试看,万一喜欢呢。” 她真会喜欢这种绿到发光的诡异玩意儿? 林甘蓝持怀疑态度,但他的眼神太热烈,似燃烧的爱火,叫人不能拒绝。她踌躇良久,还是把杯口凑到嘴边,打算小小抿一口,若味道实在奇怪,哪怕厉晋远再怎么威逼利诱,也绝不多喝一口。 谁知,绿色汁水刚碰到双唇,厉晋远看准时机狠狠一推杯底,那些汁水争先恐后涌入口腔。 说不出的奇怪味道,像是无数种寡淡的蔬菜充溢口腔,又像是张口咬了一大团青草,林甘蓝丢开玻璃杯,“哇”一声就想吐出来。厉晋远仿佛早预料到了她的反应,温热的掌心捂住她的唇,硬生生逼她吞了下去。 “瞧,也不是那么难喝。”确认林甘蓝全部吞下去了,厉晋远才放开手,轻轻耸肩,调侃道。 是非常难喝! 林甘蓝发誓,她活了二十四年,就没喝过比这更难喝的玩意儿!什么崂山白花蛇草水都得靠后站! 她瞪着厉晋远,胃里一片翻江倒海,那股青草味道虽然寡淡,却残留持久,全咽下去了口腔里依旧充满了着味道。“厉晋远,你再敢给我喝这种东西,你就死定了!” 厉晋远浑然不怕:“虽然难喝,可是有用。现在是不是精神多了?” 听他这么一说,林甘蓝确实觉得脑子清醒多了,宿醉之后的头痛也减轻不少,连全身的酸痛都渐渐褪去。尽管如此,她还是咬牙切齿地发誓,下次宁肯承受宿醉的后遗症也不要再灌那么难喝的玩意儿! 她现在连一整天的胃口都失去了,除了吐,没别的感觉! 厉知非扒在门口,露出一颗小脑袋,像雨后破土生长的蘑菇。 看着林甘蓝刚吞下一口煎蛋,就伏在床边疯狂干呕的样子,他露出惊呆的表情,大喊道:“妈咪,你怀小妹妹了吗?” 孩童的声音清亮而极具穿透力,又因为一时惊讶放大了音量,少倾,二楼卧室门口就出现了厉老太太的身影。 “哎呀,你们怀上了?那婚礼的事儿得赶紧提上日程,干脆趁阿远这次养伤一齐办了吧,蓝蓝放心,厉家肯定不会委屈你的,虽然时间紧急,婚礼照样会办的漂漂亮亮。”厉老太太推开儿子,关切地打量躺在床上的林甘蓝,最后将视线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张口说了一大串。 “对了,婚纱得赶紧定做,我立马联系。蓝蓝,你想要什么品牌的婚纱,我记得年轻女孩都喜欢什么王薇薇、祖海、兰玉,或者你有其他的喜好?” “还有啊,婚礼在江州办行吗?咱们厉家的亲朋好友大多在江州,早就盼着参加阿远的婚礼,辛苦一天办完婚礼,你们可以去巴厘岛或者欧洲度蜜月。我和老头子还有点积蓄,婚礼的花销全由我们支付,你们家还有什么风俗吗?比如彩礼?比如定亲?” “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正好我还有点力气,可以帮你带二胎,若是你想孩子跟着你姓也行……” 厉老太太喜上眉梢,几句话间已经把婚礼、二胎全数盘算好了,瞧那摩拳擦掌的样子,似乎恨不得立马把婚礼操办起来,立刻抱小孩。 林甘蓝几次张嘴想辩驳,都被厉老太太半途截胡,丝毫没给她插嘴的机会。 直到她噼里啪啦畅想了一堆,林甘蓝才终于得以发声:“老太太,我……” “还叫我老太太?该改口了!”厉老太太笑意盈盈,连“妈”的口型都摆出来了。她盼这声出自媳妇之口的“妈”盼了好些年,偏两个儿子都不争气,生得外表俊郎,家世也不凡,愣是像个不开窍的浑小子,这么多年都没给她捞个媳妇回家。 看着乖巧的林甘蓝,她真是越看越满意,总算有媳妇了,以后挽着媳妇牵着孙子走出去,感觉脊背都能挺直些。 可惜,林甘蓝的下一句打破了她的幻想。 “可是老太太,我没怀孕。” “哈?”厉老太太似乎不相信,把求证的目光投向自家儿子。 饶是万年冰山厉晋远也忍俊不禁,忍着笑意点了点头,证实林甘蓝的确没怀孕。 厉老太太张了张嘴,似乎一瞬间忘记了该说什么,半晌才憋出一句:“没关系,你们再接再厉。没怀孕,也可以先结婚。” 话出口,她差点想咬断自个儿的舌头,结婚再怀孕才是正规流程啊,她这样说会不会显得太心急?会不会让媳妇没安全感,以为厉家只想要孩子啊? 厉老太太怀揣不安,被厉晋远推出了门。 目送自家老妈下楼,厉晋远很快回了卧室,和一脸呆懵的林甘蓝四目相对,忍不住笑意泛滥。 林甘蓝脸颊鼓鼓,都怪他那劳什子蔬菜混合汁惹的祸,没好气道:“笑什么?” 厉晋远答非所问:“我妈这么喜欢你,以后一定没什么婆媳问题。” 媳妇和妈同时掉水里,问男人决定先救谁,在厉晋远心里真是傻问题排行第一名。厉老太太当年在文工团的时候可是泳池一枝花,用得着他救?哼! 第546章 熟人相见 第546章 熟人相见 厉晋远亲手炮制的蔬菜混合汁,虽然难喝,但是有效。吃完早餐,林甘蓝已经完全清醒了,往镜子前一站,看着镜子里映出一张鲜活的脸,精神饱满,哪里还有半点宿醉的模样。 她轻哼一声:“该给苏棠也送一杯蔬菜汁,让她也过过瘾。” 话音刚落,额头就挨了一记“爆栗”。厉晋远不高兴地瞪她一眼:“我私藏的好东西,你还想着跟别的女人分享,心可真大。” 林甘蓝扮个鬼脸,真是个醋王,连苏棠的醋都吃! 门口掀起一阵风,踩着踏踏的脚步声,直冲到林甘蓝身前。厉知非张开双臂,挡在林甘蓝面前,朝厉晋远怒目而视:“哼,又欺负我妈咪!” “你怎么又来了?”厉晋远皱皱眉,不耐烦道,“她是我老婆,你走开。” 一大一小间的对话,听得林甘蓝直发笑,厉晋远多大的人了,真够幼稚。 她抱起儿子,蹭了蹭他的脸颊:“还是非非乖巧,最喜欢你了。” 厉知非窝在她怀里,高高扬起头颅,仿佛骑着高头大马游街的状元郎,小小的身板透出一股意气风发。斜睨了一眼,似乎在嘲讽自家老爹:瞧,你老婆最喜欢我! 完了,还往厉晋远的伤口上撒盐,搂住林甘蓝的脖颈,“啪叽”亲了一口脸颊。 厉晋远狠狠瞪着他,深深怀疑这真是自己的崽儿?怎么把自家老爹当阶级敌人? 他眼珠子一轮,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厉知非,听说你昨儿期末考试了,能考几分?” 一提考试,小家伙似午夜绽放的昙花,得意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收回,瞬间就萎了。 “没事,这次没考好,咱们下次继续努力。”在林甘蓝看来,几岁的小孩子成绩只是次要,健康快乐的成长才最重要。 没容厉知非继续高兴,厉晋远又狠狠补上一刀:“继续努力可不是说说而已,总得做出点行动。听说今天发成绩单?分数太差了,回家的路上就去补习学校,寒假给你报几个补习班。” 厉知非一声哀嚎,挣扎着跳出林甘蓝的怀抱,怒火中烧:“爹地,你这是蓄意报复!” 厉晋远不置可否,他还不能收拾自家崽儿了,开玩笑,哼! 眼看抗议被直接无视,厉知非哭唧唧扑回林甘蓝怀抱:“妈咪,爹地欺负我。” 林甘蓝拂了拂他的眼眶,干干净净,哪里有一滴眼泪,不禁起了恶作剧的心,故作为难道:“其实,你爸说的也有道理,如果实在跟不上,咱们就牺牲一点假期时间,去补习学校多努力努力。” 唬得厉知非连干嚎都忘记了,圆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半晌,才嚎啕大哭:“我不要,我不要寒假去补习,我想和蓝蓝一齐玩嘛。还是以前的蓝蓝好,当了妈咪的女人都变得好可怕,呜呜……” “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厉晋远眉头皱得更深了,单手拎起他的衣领,往门外丢,“没正事儿,别打扰我们。发成绩单了,交给我看。” 眼看厉晋远把他赶出去立刻就要关门,厉知非不管三七二十一疯狂拍门:“我有正事!有正事!今天学校召开家长会,我想让妈咪去!” 实验小学的惯例,学期末会召开一次家长会,总结过去展望以后,顺便分发孩子们的成绩单。 厉知非为了和妈咪待在一起,不管三七二十一发出了邀请,然后才惊觉老师会把成绩单发到家长手里,顿时傻掉了。除此之外,更大的噩耗是,厉晋远表示,他不应该错过履行父亲责任的机会,会和林甘蓝一齐去。 厉知非满脑子只有三个字:完蛋了! 在林甘蓝面前暴露是个学渣的事实,已经够让他难为情了,还得遭受自家老爹的无情吐槽,厉知非小小年纪已经深感人生昏暗,没有一丝阳光和温暖。 想到厉晋远之前说出的豪言壮语,他巴不得世间真有“遗忘药剂”,往厉晋远喝水的杯子里撒一管,让厉晋远遗忘掉送他去补习学校的事。 然而,老天爷总是那么残忍。厉知非没有“遗忘药剂”,也没办法阻止厉晋远,只得怀着上刑场的心情坐进车后座,启程去学校。 一路上,他趴在林甘蓝耳畔问了无数次,可不可以只让她去学校开家长会,然而都无功而返。瞧他那张俊俏白嫩的小脸蛋写满了郁闷,林甘蓝忍俊不禁:“别担心,就算成绩不好,我替你说情。” 完了,完了! 厉知非更觉前路渺茫。爹地本来就气愤妈咪独爱他,如果妈咪替他求情……厉知非老练地叹口气,透出几分沧桑味道,他应该会死的更快吧。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公布成绩的时候,全班哀鸿遍野。就连学霸陆小宝都只考了八十几分,不及格的人更是大有人在。 老师深感歉意:“这次,学校请了外校的老师出题,可能没把握好题目的难度分寸,这些题目对于一年级的小学生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了,所以大家考的都不太好。希望家长们回去能好好安慰孩子,不要太过苛责,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了。” 望着成绩单上的“语文48,数学39”,厉知非头一回觉得红色数字还不赖嘛。 至少这一次,他没垫底,也没被老师点名批评,真是长足的进步,连爹地都挑不出毛病! 不能挑刺的厉晋远表示很不开心,阴沉着一张脸,江州的天仿佛也感觉到了,两个小时前还晴空万里的天此时已经叠满了乌云,顷刻间豆大的雨珠就倾盆而落。 厉晋远脱下外套,护着娇妻儿子上车,缓缓开出实验小学。 刚拐过一条街道,忽听后座的林甘蓝开口指挥:“右侧,靠边停一下。” 黑色奔驰缓缓靠过去,透过瓢泼的雨帘,他看见路边公交车站台那儿,有个年轻男人和中年大妈起了纠纷。 年轻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顶着一头鲜艳夺目的姜黄色短发,刺猬一般硬邦邦,也不知打了多少发胶。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数九寒冬还露着脚踝,冻得青紫。厉晋远摇摇头,真是搞不懂年轻人的时尚。 他对面站了个大婶儿,穿着陈旧的线衫,双手拎了很多装菜的塑料口袋,身形微胖,争辩了几句,居然被年轻人一把推倒在地。 “太过分了!”林甘蓝顾不得外面正下雨,打开车门冲了过去。 眼看中年大婶跌倒在地,装菜的口袋撒了一地,年轻人还不依不饶,作势上去踹一脚。幸而林甘蓝及时赶到,脚尖抵住他脚踝,轻轻往上一顶,年轻人顿时失去平衡,往后趔趄了两步。 “有什么纠纷,说清楚就是了,仗着年纪轻身体好,欺负年纪大的,算怎么回事?”林甘蓝挡在大婶前方,怒目而视。 车内,厉知非扒着车窗目不转睛盯着公交站台,催促道:“爹地,你不去帮忙吗?要是那个小黄毛打妈咪怎么办?” “哦,那就是他自己找死啊。”厉晋远倒出两颗木糖醇,分了一颗给儿子,淡定看戏。 公交站台上,小黄毛被林甘蓝教训了两句,火气更盛,掀了掀风衣下摆:“怪她走路不带眼睛,看不到我站在这儿啊,那些菜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 林甘蓝定睛一看,风衣下摆湿了一块,只有婴儿巴掌那么大点地方,大约是大婶经过时沾了水的菜叶拂过小黄毛的风衣下摆,顶多十分钟就被冬日的风吹干了。 “一点水汽,擦干就得了,犯得着这么大动肝火吗?”林甘蓝扔过去一张纸巾,“自个儿擦擦。” “一张纸巾就想打发我?没门儿!给我道歉!还得赔我干洗费,我这风衣可贵了,没让你赔一件崭新的风衣,你就该谢天谢地了!”小黄毛见她们俩都是女人,四周只有几个行人在瓢泼大雨中行色匆匆,压根没人注意到公交站台上的一幕,便大着胆子索要钱财。 林甘蓝冷笑一声,为了一点钱,年纪轻轻的小黄毛真是连脸都不要了。她平静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姑娘,你别跟他斗了,我们两个女人会吃亏的。大不了我赔他一点钱算了。”背后的中年大婶拉了拉她,压低声音道。 这把声音落在林甘蓝耳朵里,分外熟悉,她立马回头,一眼就认出了这位老熟人,陈兰。 对方也认出了她,喜上眉梢:“蓝蓝,没想到居然是你。” 林甘蓝面色讪讪,前几天她和陈兰还在仁心医院见过面,虽然不欢而散,可也不至于连她的声音都认不出吧。 第547章 他配说这话? 第547章 他配说这话? “哟,原来你们俩认识,怪不得这么殷勤解围。我也不多要,给我三百块,我立马就走,不打扰你们叙旧。”小黄毛从她们俩的神情中瞧出些端倪,趁此机会勒索。 陈兰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乖觉地伸手去掏钱包,被林甘蓝拦住了。 为了参加家长会,林甘蓝特意打扮了一番,奶白色高领羊毛衫衬得她文静温柔,粉色羊毛大衣正适合她现在的年纪,清纯动人。脚上还踩着杏色的五寸细高跟鞋,站在小黄毛面前,几乎与他一样高,温柔中透出几分寸步不让的强势。 “我说过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来拿。” “靠,你以为拍电影啊,还扮什么英雄!”小黄毛攥了攥拳头,估算了一下彼此体型,向她挥出一拳。 陈兰吓得嘴唇都发抖,下意识喊出声:“蓝蓝,小心!” 林甘蓝挑眉,瞧小黄毛那脚步不稳的样子,一看平时就是个熬夜党,也没好好锻炼身体。她做法医时,这种人都不是她的对手,更遑论现在的她在永南基地经历了半年多的魔鬼训练。她出手,就如同成年人欺负幼稚园小班的儿童,颇有些胜之不武。 冷眼看着小黄毛冲过来,林甘蓝压根没打算出手,轻轻巧巧从旁一躲,小黄毛扑了个空,踩到站台边沿的水渍,径直滑出站台,在瓢泼大雨的泥水中滚了一圈,整个人狼狈得像个落汤鸡! 林甘蓝举起双手,笑容狡黠得像只恶作剧得逞的狐狸,澄清道:“监控记录可看得清清楚楚,我没动手哟。” 小黄毛坐起身,全身湿透了,抹掉脸上的水,看她的目光如同看见鬼魅,顾不得索要赔偿,屁滚尿流地跑了。 打发掉小黄毛,林甘蓝回身捡起满地掉落的塑料口袋,同陈兰随口闲聊:“陈姐,你怎么会在这儿?还买了这么多菜。” 陈兰和林建民两个人在家,这些菜足够他们吃好几天了。 陈兰捡菜的动作一滞,笑容有些勉强:“这边的菜场便宜些,菜也新鲜,我想干脆就多买点,比较划算。这个站台有一趟公交可以回榆木巷,可能因为突然下暴雨,有些延迟了,我再等等就来了。蓝蓝,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这么大的雨,坐公交车也不方便。走吧,我送你回去。”说话间,林甘蓝已经把塑料袋都拎在手里,大步流星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奔驰。 上了车,陈兰才发现后座还有个小孩,白白净净,眉眼精致而俊俏,生得很讨人喜欢,同开车的男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的,顿时心内了然。 林甘蓝简单同厉晋远解释了几句,让他开车先去榆木巷,把陈兰送回家。厉晋远应一声,猛踩油门,往榆木巷的方向驶去。 他虽然全程几乎没说话,可陈兰总觉得他的眼神透过后视镜往自己身上瞟,她浑身不自在。正好林甘蓝询问她,林建民最近的身体状况,她连忙转移注意力,专心致志地回答问题。 “林哥的身体还是老样子,一直吃药,定时去做复健。不过这几个月胃口倒是渐渐好了,偶尔我们还会在家煮火锅吃,看上去他比之前胖了点。” “陈姐,谢谢你悉心照顾我爸。若是他的病情有变,或者有什么需要钱的地方,你联系我。”从始至终,林甘蓝都没转过头,对林建民的询问似乎只是例行公事,并非发自内心的关切。 想到前几日在仁心医院后门的那次碰面,的确算不上愉快,陈兰微微叹口气,酝酿了一下言词,还是打算替这对父女做个说客:“蓝蓝,到底是父女一场,你如果有时间,要不回家看看他?最近,林建国和他老婆回来了,隔三差五就上榆木巷混吃混喝,搅得家里不得安宁,也影响林哥的心情。” 其实她这话已经很克制了,林建国和许秀洁这对夫妇简直是狼狈为奸,他们哪里是隔三差五上林家吃喝,简直是天天都来,还顺便搜刮一通,就差长住林家了。要不然,她也不会为了省钱坐一个多小时公交到这边的便宜菜场,趁下午菜价大降的时候买这么多菜。 林建国和许秀洁回来了?林甘蓝微微皱眉,这对夫妇简直没皮没脸,一旦沾上,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他们的女儿林佳莉大半年前入狱了,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林甘蓝回忆了片刻,但还是没松口,淡淡道:“爸和小叔情谊深厚,我不过一个没血缘的养女,他愿意接济,我管不着。反正我能力有限,每个月只有那么点生活费,他哪怕把自己的口粮全分给林建国,我也没办法。” 陈兰大骇,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林甘蓝嘴里说出来的。几年前她刚到林家干活的时候,林甘蓝还是个温柔娇软的姑娘,挨了林建民的骂只会背地里抹眼泪,连当面反驳一句都做不到。 “蓝蓝……”陈兰还想劝,被林甘蓝截断了话头。 “陈姐,我爸会为了钱数次出卖我,就证明了我和他父女缘浅。他养我这么大,我也会尽一份孝心,替他养老送终,但是要我当个冤大头,任他摆布,抱歉,恕我做不到。我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路要走,这不是他能决定的。”林甘蓝的声音平平淡淡,然而却蕴藏着坚定的意志。 陈兰长叹一声:“唉,你还在生气医院那件事吧。其实也怪不得你爸,他对你心里有气,所以人家找上门,他才答应了。他真不是冲着对方给的报酬而去,只是不喜欢你跟那个男人交往,想带你回家。” 说到激动处,居然忘了“那个男人”正坐在前方的驾驶位上。 黑色奔驰朝着筒子楼驶去,厉晋远狠踩刹车,回头笑容冰冷:“陈姐,林建民不愿意蓝蓝和我交往?” 低沉的嗓音透出浓浓的寒意,陈兰呼吸一滞,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僵在了后座。 厉晋远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你回家去问问他,他配说这话吗?” 小小的车厢内空气仿佛凝固了,气温骤然下降,比车外的寒风凛冽更冷。林甘蓝不想看到这般剑拔弩张的局面,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搜了出来,全拍在陈姐手掌心:“陈姐,这些钱你自个儿拿着,也别告诉我爸,过年的时候悄悄买点好吃的,给他添件衣服。” 她凑了凑,居然也从身上搜出了一千多块,足够两人吃个丰盛的年夜饭了。 陈兰捏着钱,还不死心:“蓝蓝,你真不回家去看看你爸?他看见你,一定很高兴,其实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他挺想你的。” 话出口,陈兰眼神飘忽,有些心虚。林甘蓝离家这么久,林建民甚少提起她,偶尔说到这个女儿,也是怒骂居多。但她总想着,他们俩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到底是二十多年的父女关系,同亲生父女有什么区别?哪里会有隔夜仇呢! “陈姐,我还是不……” 林甘蓝刚开口婉拒,没想到旁边的厉晋远比她还快有拍,抢先道:“好呀,那我们就上去坐一坐。” 不止林甘蓝愣住了,就连陈兰和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厉知非都不约而同看向他。陈兰更心虚了,这个男人的眼神太过犀利,仿佛能看透人心,似乎一早就识破了她的谎言。 厉晋远搂住林甘蓝的肩,轻快地道:“蓝蓝,这次就让我替你作主,咱们一块儿回家吧。咱们都快结婚了,怎么也得让你爸见见我这个女婿,以及他的外孙儿啊。” 他的眼神往厉知非身上一飘,小家伙立刻心领神会,隔着座椅牵住林甘蓝的衣袖,撒娇似地晃了晃,稚嫩的奶音哀求:“妈咪,我还没正式见过外公呢,你就带我去见见吧。” 林甘蓝左右为难,很想告诉儿子,恐怕这一场相见不会是什么欢乐场面,但面对那双充满希冀的黑亮眸子,拒绝的话最终还是没能出口。 “好……吧。”她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 然而,她却没看到后座的角落里厉知非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他多熟悉自家老爹的性子啊,那冷笑的模样说明: 哟西,有人要倒霉了! 第548章 希望你活着参加我们的婚礼 第548章 希望你活着参加我们的婚礼 榆木巷,林家。 依旧是破烂杂乱的筒子楼,散发出淡淡的腐朽味道。大半年不曾回到这个地方,林甘蓝环视四周,发现家里的摆设照旧,她的床还保持着干净整洁,好像依然有人睡在这里似的。 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陈兰笑一笑:“你虽然离家在外,但还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所以我常常打扫你的房间,随时保持干净,你想什么时候回来住都可以。” 林甘蓝走进房间,墙上的日历还残留在刚刚过去的那年,卷起的泛黄边角似乎在提醒她,有些事情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变得不一样了。 她收回视线,淡淡交代:“陈姐,你照顾我爸挺辛苦的,如果这间房没什么用,就改成储藏间吧,不用经常打扫。” 陈兰微微一惊,脱口而出:“你不回来住了?” 厉晋远搭住她的肩,逆光中,投下一对般配的剪影。他轻笑一声:“蓝蓝还回这里做什么?当然是住我们自己的家。” 厉知非拽着她的衣角,怒刷存在感,像学校课间操喊口号那般响亮:“好耶,蓝蓝和我们一齐住!我就能日日夜夜和她待在一起了!” 卧室方向,林建民听到声响,招呼陈兰:“什么声音?你不是出去买菜吗?” 陈兰推开卧室门,露出身后的三人,解释道:“我刚从菜场出来,结果突然下大雨了,我提着菜弄湿人家的衣服,还好遇到蓝蓝挺身而出,替我打跑了敲诈的小混混。她和……朋友一齐来看你。” 提及厉晋远的身份,陈兰稍稍有些迟疑,用了比较委婉的说辞。 但林建民前几日在仁心医院的后门才见过厉晋远,他虽然中风,可记忆力还没退化到那么薄弱,借着窗口透进的自然光,一眼就认出了厉晋远的身份。 “什么朋友,就是她的野男人!她哪是好心好意来看我,她分明是故意把人带到我面前,想气死我!”林建民张口便骂,连招呼都没打一声,视林甘蓝为无物。 又是“野男人”! 父女相见,若是有别的男人在场,永远是以这句话开场! 林甘蓝的火气蹭一下冒得三丈高,她拨开陈兰,堵住卧室门口:“爸,我做错了事,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是不是一定要和我当一辈子的仇人?” 林建民撇撇嘴,语气颇不以为然:“不敢当,不敢当。你连这个家都不肯回,宁可没名没姓地赖在别人家,当一块扒不下来的狗皮膏药,我有什么办法。除了丢点脸,我可没什么损失。” 那阴阳怪气的样儿,气得林甘蓝浑身颤抖,她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两父女就不能有好好交谈的一天呢? 厉晋远的手臂轻轻搭在她腰间,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轻柔而缓慢,像是给她注入了一针镇静剂,安抚了她暴虐的脾气。 “谈不拢,就别谈了。乖,去屋外等我。”低沉的声线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力量,好像世间的一切困难在他眼里都不算事儿。 林甘蓝刚退出房间,厉晋远冲儿子招招手,一大一小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眼睁睁看着厉晋远一步步走进房间,林建民狂吼:“出去!别把腥臊味带进我的房间里,这儿不欢迎你,出去!” 然而,厉晋远只是轻挑浓眉,脚步一刻不停,一直走到他床前才站定。 他居高临下望着半坐在床上的林建民,身形瘦弱,面色苍白如鬼魅,一双眼睛像嵌进了茶色的浑浊玻璃珠,足可见病痛正在逐渐摧垮他的身体。 厉晋远无波无澜,轻声却坚定地开口:“林伯父,介绍一下,我是厉晋远。” “滚!我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在我心里,你就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林建民很反感他打量的眼神,那双湛黑的眸子比x光还有力,似乎身体的所有毛病都被他尽收眼底。 厉晋远压根没应承他的怒骂,继续道:“我不太赞成您之前的话。蓝蓝并非没名没分,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已经在筹备婚礼了。而且,她也不是像狗皮膏药般赖在某个房子里,她住的地方是属于她的家,她有来去的自由。” 他环视四周,轻嗤一声:“比起这个地方,我可以毫不脸红地说,的确是我和她共同的家更温馨一些。这个家,虽然姓林,可是比寒冷的北极还要冰冷,她待在这个屋檐下,没有一点生而为人的自由,因为这个家里住着一个可恶的怪兽。它会吞噬蓝蓝所有的快乐,把她一辈子锁在伤心难过的禁地!那个怪兽,就是你——林建民先生。” 那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此刻直直指向床上的林建民。 他唬了一跳,在厉晋远的指责下,甚至忘记了分辩,半晌才翕动干裂的唇,发出苍白的抗议:“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我才是受害者!而且,没有我的允许,你们怎么能结婚?我不许你们结婚!” “嘁,你以为你是谁呀!蓝蓝和我爸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妖精来反对!”期末考试一完,厉知非趁着还没发成绩单,赶紧放飞自我,最近偷看了不少电影,其中的台词简直是信手拈来。 林建民的目光转而投向他,嘟囔道:“还没结婚都有孩子了,不是野男人是什么!大人没素质,小孩儿也没家教!” 厉知非撅着小嘴,挺不满意:“爸,这真是我的外公吗?蓝蓝和他生活在一起肯定特别辛苦,你快当个骑士,斗败这条恶龙,把蓝蓝接回城堡里和我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吧。” 那副嫌弃的表情演得十分到位,惹得林建民数不清第几次动了怒气,刚张嘴,先气到咳嗽不止。 “我不许你们结婚……绝对不允许!”咳嗽间隙,林建民还凶神恶煞地怒吼。 可惜厉家父子都是混不吝的主儿,没一个真把他放在眼里。厉晋远冷眼瞧着他,冷笑一声:“称呼你一声林伯父,倒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你对蓝蓝做的那些事,我都记着呢,无数次伤了她的心,若不是看在你养育蓝蓝这么多年的份上,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平安无事?” 他俯身,佯作替他掖被子,这段话说得轻而又轻,怕林甘蓝听见了难过。 直起身子,在林建民喘着粗气还未回神时,又讲:“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替蓝蓝尽当女儿的职责,把我们准备结婚的消息告诉你一声。定了日子,我会派人送请帖过来,至于是否出席,那就是你的事儿。” “我不会……”林建民伸出颤巍巍的手,很想扇过厉晋远那张冷峻的脸,最好把这张脸打个稀巴烂,才能泻他心头之怒。 然而,陈兰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挤在两人中间打圆场:“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娘家人肯定会到场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娘家配合的,尽管开口。” “不用了,林伯父活着就好,我想他能亲眼看见蓝蓝披上婚纱嫁给我。”厉晋远漫不经心一句话,再次成功气得林建民直咳嗽。 这是在诅咒他活不长? 屋子里的气氛格外奇怪,空气稀薄得连陈兰都得大口呼吸,时间漫长得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平行世界。忽听门口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饭好了没?我们可是冒着大雨过来吃饭!” “快点把饭端上来,饿死了!” 一男一女的声音突兀响起,回荡在破旧的筒子楼里,陈兰却如同天籁,心道一句“总算来了”,连忙迎了出去。 第549章 另有所图 第549章 另有所图 出了门,陈兰强压下心底的欣喜若狂,故意摆出哭丧脸,与林甘蓝擦肩而过,在走廊迎到了两位客人。 和林建民吵了几句,林甘蓝很累,坐在沙发里揉了揉眉心。对于到来的客人也没什么兴趣,不见其人,只听其声。 “今天家里不方便,喏,这二十块你们拿着去外面吃吧。”陈兰赔笑。 “二十块?你打发叫花子呢!快滚去做饭!”男的很不高兴,催促陈兰去做饭。 陈兰惊叫:“你不要,怎么还把钱收了。二十块不少了,巷口的炒饭十块一份,你们买两份刚好够。” “老子要吃肉!快去做饭,别逼我发脾气!”男客气焰嚣张。 “就是!这是你们欠我们家的,要不是林甘蓝把咱们家佳莉弄进局子里了,现在佳莉说不定早嫁个富二代,让我们享清福了!告诉你,如果佳莉出了监狱要是找不到好的老公,都怪你们毁了她一生,你们得负责她一辈子!” 林甘蓝听得心烦,往门口一望,恰好看见陈兰且行且退,差点绊到门槛摔一跤。那两位客人放肆大笑,隐约还能听见他们嘲讽陈兰太笨,然而他们半步跨进门槛,和林甘蓝四目相对,笑声戛然而止,像是叫嚣的公鸡被狠狠扼住了喉咙,瞬间再无声音。 “林……林甘蓝,你……你怎么在这儿!”林建国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许秀洁也大惊失色,唇间的血色瞬间褪去。 林甘蓝忽然想起回来的途中,陈兰曾经说过许秀洁和林建国回来了,时不时会到林家蹭饭。瞧他们那如入无人之境的嚣张态度,恐怕不是偶尔蹭饭那么简单,多半是天天都来。 她望着林建国夫妇,绽开如花笑靥:“咦,你们还有脸回来?也对,林佳莉还等着嫁富二代,你们可不得替她筹划么,她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出监狱?再晚几年,容颜消逝,可就不容易钓金龟婿了。” 林建国初时还躲避她的目光,有几分唯唯诺诺,听她数落林佳莉,便鼓起勇气:“佳莉坐牢,是因为你啊!我们俩夫妇这么大年纪了,还远走他乡打工,也是因为你啊!林甘蓝,咱们好歹也算亲戚一场,你怎么就能如此无情地说出这种话!” 无情? 林甘蓝冷笑,懒得同他们争辩。大半年的远走经历,并没有让他们学会摒弃双标,反而还是一如既往的蛮不讲理。但林甘蓝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她了,这份亲情早在林家人三番五次伤害她的时候消减殆尽。 “哟,小叔和小婶回来了。也不事先打个招呼,我该派人去接你们,好好地为你们接风洗尘啊!”厉晋远听见声音,忽而现身卧室门口,一半暴露在自然光里,一半深藏黑暗,仿佛天神下凡般神秘莫测。 但那股熟悉的威严气势仍是让林建国认出了他,故意加重的“好好”两个字落在林建国的耳朵里,无异于最狠辣的威胁。 “你……你怎么也在这里?”林甘蓝,尚且有林建民可以弹压,但这个男人,却是原子弹般的存在,不知何时就会爆炸,而一旦爆炸,倒霉的肯定是他们—— 还会落得非常凄惨! “我未婚妻的家,我为什么不能来?倒是你们,上门有何事?”厉晋远反问,眼底的厌恶展露无遗。 他们绞尽脑汁想编造出一个完美借口,陈兰却淡淡开口,戳穿了事实:“你们有所不知,他们天天来家里催饭,偏偏胃口又挺大,两个人能吃五人份的东西,我和林哥的口粮都快被吃完了,真的是吃了上顿担心下顿。” 林建国张口想反驳“吃点东西又没花你的钱”,猛然想到林建民的生活费全都出自林甘蓝,只好把准备出口的话全咽了下去。 看见这对夫妇吃瘪的样子,陈兰心里偷着乐,热情张罗:“你们都坐会儿,今晚吃火锅,我已经煮上汤底了,把菜洗出来就可以吃了。” 一听吃火锅,再往厨房张望,瞧见料理台上摆放了许多肉和蔬菜,琳琅满目,许秀洁和林建国互看一眼,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林甘蓝每每回家都和林建民不欢而散,原本不打算留下吃晚饭,但瞧着林建国夫妇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再加上厉知非摸着肚子嚷饿了,便也留了下来。 陈兰手脚麻利,很快便端上了电锅,翻滚的奶白色汤底香气四溢。桌上围着电锅摆满了各色肉和蔬菜,陈兰解下围裙,边走向卧室边说:“医生嘱咐了,让林哥的饮食清淡些,所以我煮了清汤锅底,你们若是觉得不够味,自己调配蘸料。” 说话间,她动作熟练,扶着林建民起身,抱他坐进了床边的轮椅,推到餐桌旁一起享用火锅。 林甘蓝一直注意着卧室的动静,没留意林建国坐到了她身边,趁她还没坐下来,悄悄挪开了她的椅子,坏心眼地准备让她坐个空。 看着陈兰推着轮椅走出卧室,林甘蓝放下了心头的大石,给父亲调配了清淡的蘸料。做完这一切,她的眼角余光得空往身下一扫,椅子偏离了二十公分,她若直直坐下去,铁定摔在地上。一边是厉知非,一边是林建国,都不用动脑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她还没开口,许秀洁先捅了捅林建国的手臂,悄声说了两句。林建国面露不悦,奈何他当了二十几年的“妻管严”,在许秀洁的威逼下,不情不愿地把椅子挪了回来。 这可稀奇了。 林甘蓝直到坐下,心里还犯嘀咕。她知道许秀洁有多不满她,应该巴不得看她出糗才对,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好心? 她陷入沉思,连羊肉片都味同嚼蜡,没留意厉知非和厉晋远交换了个位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直到厉晋远凑近她悄声耳语,她才惊觉身旁已经换了人。 视线掠过餐桌旁沉默进食的所有人,她压低声音把刚才的事三言两语说了一遍,疑惑道:“许秀洁那么恨我,她怎么会如此好心。” “好心?”厉晋远失笑,他的小媳妇一向聪明,但在家事上却偶尔犯糊涂,轻声提点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更宁愿相信她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 这倒是挺符合许秀洁的性子。 第550章 新的消息 第550章 新的消息 “大家别客气,我买了很多菜,尽管吃饱。”席间一片沉默,陈兰无奈扮演和事佬的角色。 然而,似乎没人买账,大家都埋头吃饭,仿佛享用这顿火锅如同坠入地狱受刑,非得咬紧牙关才能承受住。 陈兰左右望了望,朝着许秀洁开口:“秀洁妹子,你昨儿说想把冰箱搬走,我想了想,可能不行。你看,我为了省钱去便宜的菜场一次性买很多菜,随便放着很快就坏了,只能搁冰箱里。你把冰箱搬走了,我难不成还得自己会制冷?” 冷不丁被点名,许秀洁猛地抬头,嘴上还挂着半截肉片。她有些茫然,自己不过随口提了一句,平时软性子的陈兰忽然提出这茬。 不容她解释,陈兰又笑眯眯道:“蓝蓝房间里的空调被你搬走就算了,林哥房间里那个,你可不能动。江州的冬天又湿又冷,没空调,林哥会感冒的。” 林甘蓝微微皱眉,许秀洁夫妇才回来多久,居然已经上林家搬东西了。她若是再晚些日子回来,岂不是这家都被许秀洁夫妇搬空了? 但同时,她也意识到陈兰力劝自己回家的目的恐怕并非想让她见见父亲那么单纯,多半是冲着许秀洁夫妇而来。 许秀洁愣了片刻,生硬地岔开话题:“以后再说,先吃菜,肉都快煮老了。” 猜出了陈兰的目的,林甘蓝虽然有些被当枪使的不悦,但还是开口敲打许秀洁:“小婶,虽然我知道你和小叔一向脸皮很厚,但我还得提醒你,这不是你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得有点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若是一年前,她说出这些话,许秀洁只当耳旁风。但短短一年,她的变化有目共睹,许秀洁不敢触她逆鳞,只得抽抽噎噎看向林建民。 “大哥,我好歹是她小婶,她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况且,当初搬走那台闲置的空调也经过了你的允许,现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秋后算账吗?”许秀洁把碗筷一推,拉长了脸。 林建国和她配合无间,努力扮出悲切的表情,哭哭啼啼卖惨:“大哥,你也知道我们家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她把佳莉送进监狱,我和秀洁无依无靠,出门打工还被骗了,现在连吃饭都困难,兄弟间求你救济一顿饭,怎么了?” 林甘蓝恍然大悟,难怪这么快就回来了,原来在外打工被人骗了啊! 林建民轻咳两声,硬邦邦道:“你们尽管来家吃饭,有我一口饭,就有你的。” 之前被林建国坑得差点死在面包车上的仇怨,似乎随着夫妇俩的几句啼哭求情而烟消云散了。林甘蓝苦笑,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只她是个外人。 得了便宜,许秀洁还不满足,透过指缝偷看林建民的神色:“大哥,我们上午去监狱探望了佳莉,她过得很不好,整个人都瘦脱形了,像是生病了似的。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把她捞出来。” 她的眼神有意无意往林甘蓝的方向飘,林建民自然明白,敲了敲桌面,命令道:“蓝蓝,方便的话把你表姐捞出来。她也吃够苦头了,该让他们一家团聚了。” “不方便!”林甘蓝断然拒绝,“她须得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买单,没有人是活该被害的。想团聚,小叔小婶可以进去陪她。” “天呐,这叫什么话!大哥,你听听!”许秀洁夫妇气得跳脚。 桌下,厉知非冲她竖起了大拇指,笑嘻嘻道:“妈咪真棒!” 大约是兄弟的哭诉让林建民觉得没了面子,他瞪着林甘蓝,暴怒:“你非得逼死小叔一家才甘心吗?怎么现在变得如此铁石心肠,是不是你身边这个男人的意思?我告诉你,你若是不把表姐捞出来,就别想和这个男人结婚!我不会参加你们的结婚典礼,我还会告诉所有人,我不同意你们结婚,不会承认他是我的女婿。” 这一长段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轻飘飘从她的心上滑过,待放下刀才发觉,那颗心布满了数不清的伤痕,痛到她麻木。 真的麻木了吗? 真麻木了,又怎么会感觉到痛呢! 林甘蓝霍然起身,直视着林建民的双眸:“随便你。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正如我也不会让别人强迫我做什么。” 她微微躬身,礼貌而疏离地讲一句“你们慢用”,轻飘飘退场。 “蓝蓝,走啦?”厉知非连忙从椅子上滑下去,迈开小短腿跟上去。火锅虽然味道不错,可没法和妈咪抗衡,他掉头得很彻底! 厉晋远也徐徐起身,环视一圈众人,带着嘲讽的笑意告别:“讲真,我不在乎你们承不承认我和蓝蓝的婚礼。因为……你们的想法对我来说,屁都不是!” 江州的冬天,夜色总是降临得太早,不过六点多,太阳已经不见踪影,只剩天际一线亮光。 黑色奔驰开出榆木巷,厉晋远的余光往后座飘,打破沉寂:“这时候回家太晚了,我们不如吃了再回去?想吃什么?” “金拱门全家桶!”厉知非第一个响应,嘚瑟地在后座扭来扭去,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 “大惊小怪干嘛?” 林甘蓝和厉晋远不约而同关心道。 厉知非扁扁嘴,快哭出来:“我的掌上游戏机好像落下了。” 那可是厉晋清从国外给他带回来的礼物,还充满新鲜感的“新宠”,里面的游戏还没玩遍就没了,急得他直跳脚。 “掉头,回去取一下,很快的。”媳妇发话,厉晋远不敢不从,在前方一个急转弯,掉头驶回了榆木巷。 重新停在筒子楼下,林甘蓝一边开车门往外走,一边叮嘱:“我去取就行了,你们在车里等,免得跟我爸撞见。” 她压根没法想象厉晋远和林建民单独碰见会怎样,至少是火星撞地球。 刚上二楼,正巧看见陈兰端着一盆被套往楼上走,大约是去顶楼晾晒。林甘蓝故意等她走过才现身,虽然理解陈兰,可她把自个儿当枪使,依旧有些让人难以释怀。 林家的门半敞,她一眼就看见了丢在沙发上的掌上游戏机,刚拾起,忽听卧室传出断断续续的谈话。 许秀洁的声音拔高了几度,显得有些尖酸刻薄:“哎哟,那个林甘蓝越来越不像话了,真以为自个儿傍上个好男人?哼,赶明儿就被甩掉!” “闭嘴!”林建民有些动气,不留情面道,“这里没女人说话的份儿!” “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啊?你们那点破事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关淑艳有先见之明,自个儿先跑了,这会儿林甘蓝说不定早知道她亲生父母的事儿了!” 她的话音刚落,“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应声扇在她脸上。 林建民怒目圆睁:“不许说这些!” 许秀洁惊呆了,她一向性格彪悍,长这么大甚少吃亏,今儿却被一个躺在床上的瘫痪打了一耳光! 她一手捂着脸颊,一手晃动丈夫的衣袖:“林建国,你要还是个男人,就替我做主啊!我是你老婆,就算是你哥,也不能打我吧!” 林建国面露难色,却没有挺身而出:“秀洁,哥说的对,你不该乱说话。这些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林建民表情很难看,抱怨道:“早说过,就不应该让妇道人家掺和,多嘴多舌!” 许秀洁深觉受了侮辱,一气之下冲出了卧室,谁知刚推开门,居然和站在门外林甘蓝撞在了一起。 第551章 她还没死 第551章 她还没死 许秀洁和林建民都傻眼了,谁也不知道林甘蓝在门外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林建民有些心虚,试探道:“蓝蓝,你听到了什么?我可以解释的。” 林甘蓝呆怔在原地,连掌上游戏机脱手掉落都没发觉,愤怒如同潮水席卷了她所有的理智。原来林建民一直知晓她亲生父母的消息,二十几年却一直隐瞒不说! 许秀洁见识过她的能力,见她攥紧了拳头,不禁心生惧意,生怕她发怒时会殃及自己,心一横,狠狠推开她跑出了林家。 林甘蓝猝不及防,被她推得跌坐地上,撞得掌上游戏机在地板上旋转两圈,滑去了阴暗的角落。林甘蓝像个失去魂魄的傀儡娃娃,一动不动望着林建民,声音充满了悲怆:“你认识我的亲生父母?他们在哪里?他们是谁?” 林建民语塞,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叫嚣“不能让她知道”。 “你说话啊!”林甘蓝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床边,“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听许秀洁的语气,她的养母关淑艳也知道关于她亲生父母的事,而且正是因为她亲生父母的事离开了这个家。种种谜团弥漫在林甘蓝心间,如同凌乱的毛线团,无法抽丝剥茧。 她的眼神黯淡无光,牢牢锁住林建民那双唇,期盼着从他的口中得知真相。 林建民舔了舔干裂的唇,中风之后修养了大半年,他的说话能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除了发音有些模糊,一点不影响日常生活。但此时此刻,开口却变成了比中风苏醒后更艰难的事。 说,还是不说,于他而言,都难以抉择。 林甘蓝不关心他的内心挣扎,只想知道亲生父母的下落,站定床前,迫切的神情显出几分疯狂,咬牙切齿逼问:“说!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他们在哪里!” “他们……”林建民被她吓了一跳,稀疏的眉毛抖了抖。 “说啊!”林甘蓝红了眼圈,攥紧的手背青筋暴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 一旁的林建国退到墙根,冲林建民挤眉弄眼,又怕发出声音引来林甘蓝的怒火,只得不断做口型:不能说!拖住她! 他扫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门后的铁椅子,轻轻抡起来,想砸向林甘蓝。 可他这番大动作即使轻手轻脚,也足够吸引林甘蓝的余光。林建国刚把椅子举起来,林甘蓝先发制人,扭身飞踢,长腿正正踢中她的膝盖。 一声闷响,林建国痛到面容扭曲,双手陡然痛得失去力气,举过头顶的椅子猛地滑落,饶是他躲得快,还是被砸中了脚尖,一下子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哎哟”连天。 林建民双眼圆睁,吓得结结巴巴:“你……怎么能打人……” “爸,你明明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告诉我呢?到底有什么隐情,你说出来好不好?”林甘蓝没管痛到在地上打滚的林建国,双目灼灼望住林建民。 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亲生父母一直是梗在她柔软心间的一根刺,却没想到期盼已久的消息居然是从林建民的口中得知。如今回想起来,捡到并收养她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谎言——她被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养父欺瞒了整整二十四年! “爸,哪怕我找回了亲生父母,也会记得你的养育之恩,不会抛下你的。你到底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好吗?”她的语气渐渐转为哀求。 “哥,不能说!”林建国痛得直吸气,从旁提点。 下一刻,林甘蓝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拔出床头柜的抽屉,精准地掷向林建国。他举起双手护住脑袋,小臂被木质抽屉碰了一下,当即泛出一块青紫,抽屉里的杂乱物品落得到处都是。 林甘蓝俯身,双手撑住床沿,不过十公分的距离,直直逼视着林建民的眼,大有得不到回答绝不善罢甘休的态度! 林建民抬眼望了望她身后,似乎感应到什么,缓缓开口:“其实,我的确认识你的亲生父母,他们……” 林甘蓝全部注意力都扑在了林建民身上,努力辨认他模糊的话音,完全没发觉在林建国一声比一声响亮的痛呼中,一抹身影悄然接近,双手握住台灯,狠狠挥向她的后脑勺。 剧痛袭来的那刻,她还在想:亲生父母是否健在,这么多年他们有没有想念过自己,哪怕一次…… 眼睁睁看着林甘蓝瘫软在地,许秀洁松开握住台灯的手,缓缓舒出一口气,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哼,让你打我老公!” 林建国望着老婆的眼神如同看见天神下凡,又惊又喜:“你没走啊?” “哼,落荒而逃怎么可能是我许秀洁的风格!”许秀洁拍拍手,斜睨了一眼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的林甘蓝,皱了皱眉头,“我怕没打晕她,用了点力气,她该不会被我砸死了吧。” 她用脚尖轻轻碰了碰林甘蓝,瞥见短发下缓缓流淌出一条血线,鲜红夺目。 她惊叫一声,连忙跳后:“啊!她流血了,不会真的死了吧?” 刚松了口气的林建民闻言,惊得面色苍白,瞪大眼睛望着林甘蓝毫无血色的脸庞,像个了无生气的洋娃娃,好看却令人觉得恐惧。 许秀洁眼珠子一轮,抓起刚刚丢掉的台灯,走到床边,扯了林建民搭在身上的被子把台灯全擦了一遍。林建民望着她的奇怪举动,心里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大哥,是我挺身而出救了你,就算她死了,也不应该怪到我头上,对吧?”许秀洁动作不停,擦完后,又扯下林建民的枕巾,隔了一层枕巾握住台灯的灯柱。 她的话虽然隐晦,可林建民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惊惧道:“你……想让我做替死鬼?” “大哥,反正你也不无辜,索性多背一条人命吧。”许秀洁去拽他的手,想把他的指纹印在台灯上,林建国虽然常年躺在床上,但到底是个男人,奋力反抗之下,许秀洁只凭单手并不能制服他。 许秀洁时刻担心陈兰回来,回头瞪了自家老公一眼:“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 林建国傻愣愣地点头,听从许秀洁的指挥,用力按住林建民的双臂。面对林建民的质问,他狠下心:“哥,你别怪我。早年我替你东奔西走,这些年又替你保管着秘密,本想你能多关照我们一家。结果,却把佳莉关照进监狱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秀洁也进监狱,横竖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听我们的话,咱们联手谁也不会有罪。” 在林建国的帮忙下,许秀洁成功拽住林建民的手,往台灯上印了好几个指印,长舒一口气,劝道:“大哥,建国说的没错。如果警方问起来,咱们一口咬定她是自个儿摔死的,到时候没证据,咱们谁都不会有事。” 望着躺在地上的林甘蓝,她甚至遗憾地长叹一声:“只可惜,早知道她就这么死了,大哥应该去买份人身保险,受益人填成你的名字,还能多一笔钱。” 人命关天的时候,许秀洁居然还想着钱! 林建民大骇,仿佛头一次认识许秀洁,果然是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 林建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许秀洁已经藏匿好凶器,重新回到卧室。 一介女流,却比林家两兄弟胆子更大些,蹲下身探了探林甘蓝的鼻息。她早该这么做,大概私心里盼着林甘蓝会死,探到了微弱却平稳的呼吸还有些遗憾:“她没死。” 林建民如蒙大赦,抚了抚胸口,这番大起大落,他感觉自个儿的心脏病都快犯了。 许秀洁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充满了威胁的意味:“林甘蓝没死,咱们就得做些准备。首先,咱们仨必须统一口径,把她送去医院,就说她自个儿磕伤的,如果她苏醒后报警了,咱们对着警方也得这么说,一口咬定她不喜欢我们所以故意诬陷。” 最后,她扬高了声调:“尤其是大哥,你如果掉链子,我就会告诉警方,是你打伤了林甘蓝。别忘了,印有你指纹的台灯还在我手里。” 林建民捏起拳头,双眼瞪得眼珠子似乎都快掉出来,却拿得意洋洋的许秀洁毫无办法。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沼泽地,从林甘蓝的亲生父母那会儿开始,二十四年间越陷越深,已经不可自拔了。 第552章 行走的魔鬼 第552章 行走的魔鬼 黑色奔驰里,厉晋远和儿子大眼瞪小眼,抬手看表,已经等了近十分钟,却依旧不见林甘蓝的身影。 厉知非担心道:“他们会不会欺负蓝蓝啊?或者把蓝蓝关起来,不让她跟我们回家。” 厉晋远心里很清楚,凭林甘蓝的本事,哪怕许秀洁夫妇和坐轮椅的林建民三个一齐上,也不是她的对手。但短短几十米路程,只是取个掌上游戏机而已,十分钟还不见踪影未免有些奇怪。 他想了想,干脆打开车门:“走,咱们去接蓝蓝。”顺便瞧瞧林家人又在搞什么鬼。 厉知非迈着小短腿,拉着人高马大的爹地,一溜小跑杀向林家。 撞开林家的门,淡淡的血腥气息混杂着陈旧楼房的发霉味道一齐涌来。厉晋远狠拧浓眉,循着血腥气径直冲向林建民居住的卧室,一眼便看到倒在地上的林甘蓝。 她闭着双眼,双手无力地撒在身侧,单腿略微弯曲,另一只腿伸直。借着窗外逐渐黑沉的天色,隐约可以分辨出她散乱的黑色短发混合无数汩汩鲜血,渐渐晕染开去。 厉晋远瞬间浑身冰冷,不过短短十分钟,他捧在心口的人儿怎么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不管我们的事,是她自己摔倒的。”许秀洁夫妇连连摆手,想撇清自己。 躺在床上的林建民则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对眼前的惨烈一幕视而不见。 厉晋远攥紧拳头,探得林甘蓝只是晕倒,暂时没工夫跟他们算账,径直拨通电话。 “医院急救部门?榆木巷筒子楼二楼,有人伤了头部,流了很多血,麻烦派车急救。”言简意赅召唤了救护车,他立刻换了一串数字,再拨,“苏元,林甘蓝家,人命关天,速来。” 趁他联系医院和警方的时候,许秀洁摇了摇丈夫的衣摆,想趁此机会赶紧溜之大吉,把这团烂摊子丢给林建民应付。他们抓着林建民的把柄,不信他不听话! 然而刚挪动了两步,厉知非就张开双臂挡住了去路,小小人儿气场却强大,黑亮的眸子瞪着他们,怒吼道:“伤了蓝蓝就想跑?没门儿!” “嘿,你这小鬼头怎么说话!她是自己摔倒,不管我们的事!”许秀洁心虚,逃跑的动作显得有些鬼鬼祟祟。 “就是,别乱说话,小心我叫警员逮你!”林建国附和道,他一向是老婆的应声虫。 厉知非固执不让:“这些谎话,哄你们自家的蠢小孩去吧!我也想警员快些来,把你们这些罪犯全都抓起来,欺负蓝蓝的人都该挨打!” 说着,他还挥手去打林建国,可惜个子太小,伸长了手臂也只能够到林建国的膝盖,下意识一抓,倒是把他的宽松裤子给拽得往下滑了一截,露出半个红色裤头。 “哎哟,没家教的小鬼头,要死啦!”许秀洁替丈夫提着裤子,摆出市井泼妇的一面,尖声斥道。 一来二去,厉晋远已经打完电话,阴鸷的双眼扫过卧室里的三人,目光所及之处温度似乎骤然降低了许多。他冷冷开口:“谁也别想走!” 林建国夫妇在他手里吃过几次苦头,听见他的声音下意识有些胆怯,但转念一想,现在不走一会儿警员来了更麻烦,还是大着胆子往外挪。 “这事儿真跟我们没关系,如果到时候警方有什么需要我们协助调查的,再找我们好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两公婆挤作一团,那怯生生的样儿颇有几分可笑。 厉晋远深深望着他们一眼,忽然反身往外走,虽然林建国夫妇满头雾水,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什么药,但互相看了一眼,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们俩放轻手脚,快步走向林家大门,眼看就要迈出去了,厉晋远忽然从厨房里走出,他们还没看清厉晋远手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只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耳侧响起一声轻短的“咻”,一柄菜刀直直扎入一步之遥的门框,刀尖瞬间没入木质门框,牢牢地斜扎进去。 林建国吓得呼吸都停止了,额间落下大颗大颗冷汗,脸上瞬间褪去血色——他距离闪烁着森寒光芒的刀面,仅仅只有十公分距离! 若是厉晋远飞刀的刹那,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再往前迈出一步…… 林建国的头摇成了拨浪鼓,他根本不敢设想那个场面! 许秀洁吓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不断在心里说:还好她有老公这张挡箭牌,不然那刀就该飞到她面前了。 这下,不必厉晋远开口,他们俩谁也不敢造次,乖乖倒退回林建民的卧室。在林建国夫妇眼中,厉晋远等同于行走的魔鬼,动辄取人性命那种! 厉晋远轻轻巧巧取下菜刀,径直搁在卧室门口,那意思不言而喻:谁敢迈出卧室一步,就等着菜刀伺候。刚才的飞刀技术,已经把林建国夫妇吓得屁滚尿流,谁也不敢把这条命悬在裤腰带上挑战他的耐心,应该能老老实实待上一阵。 厉晋远回到林甘蓝身边,不知道她的具体伤势怎样,完全不敢动她,只得握住她的手,在监测她的心跳和脉搏之余,能稍微温暖她的身体。 没几分钟,医院的救护车抵达。 厉晋远刚配合医务人员把林甘蓝送上救护车,苏元也到了。他正值休假,一听到消息就立刻飞车赶来,看见担架上整个后脑勺沾满鲜血的林甘蓝,吓了一大跳:“这……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真相还得拜托你调查。”厉晋远指了指楼上,林家敞开的大门前站着张望的林建国夫妇,“我上去的时候,蓝蓝已经受伤倒在地上,屋子里只有他们俩夫妻和蓝蓝的爸爸。” 一瞬间,苏元的脑子急速运转。 他知道林甘蓝的能力,有防备的情况下这几个人都不可能伤她分毫,估计是趁她不备时偷袭的。 厉晋远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我先跟去医院,这里交给你处理。” 苏元点头,面色凝重道:“你去吧,警员们随后就到。在警员抵达前,我会封锁林家,保证现场完整。” 厉晋远没回头,牵着儿子上了救护车,扬长而去。一大一小两双手交叠,握得牢牢,厉晋远积攒了满腹的怒气,又忍不住担心林甘蓝的身体,忽听儿子带着哭腔问:“爹地,妈咪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这年头的小孩子早熟,各种电视剧和电影见过许多桥段,我虽然还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却已经知道受伤可能会死。 “不会的。”厉晋远望着林甘蓝的脸,有几滴血沾到了她白净的脸庞,仿佛雪地里开出一朵朵红梅,妖艳魅惑。他轻轻抬手,用指腹拂去,像是自言自语:“蓝蓝不会丢下我,不会的……”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连身旁的儿子都没听见。 救护车开进医院,林甘蓝被送入手术室,很快医生给出结论:“须得去除她颅内的淤血,若是能平安度过今晚,就没什么生命危险。” 厉晋远头一回觉得,时间如此漫长,长得他很怕失去林甘蓝。 厉老太太得了消息,也很快赶到医院,看到手术室门口待坐的一大一小心疼极了。询问下,得知林甘蓝回到林家不过十分钟就受伤了,一向优雅的老太太也忍不住发狠道:“肯定是他们下手的!林家人不想你们结婚,也不能直接伤了蓝蓝吧。” 她越想越气,嘱咐厉晋远在医院看着,掉头就走。 “奶奶,你去哪儿?”厉知非晃着两条腿,好奇道。 “给蓝蓝讨个公道。”厉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气势不减,来势汹汹冲出医院。 厉知非望了望爹地,黑亮的眸子仿佛蒙了一层水雾,越发显得可怜巴巴。厉晋远凑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交代完毕拍了拍儿子的肩:“去吧。” 趁着老太太发怒的机会,他先收点“利息”,让林建国夫妇知道,伤害林甘蓝需要付出的代价可是很沉重的! 第553章 小鬼报仇 第553章 小鬼报仇 厉知非充当导航仪,指使厉家的车在狭窄的榆木巷中穿行,缓缓停在了离开不久的筒子楼下。 此时,筒子楼院子里停满了警车,往上望去,二楼的林家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有不少警员忙碌地进进出出。 厉家的车扎进去,十分显眼,苏元站在二楼阳台边,一眼就看见了。 他扔掉吸了一半的烟,连忙跑下楼:“老太太,你怎么来了?” 厉老太太穿了一件白色的羊毛大衣,素面朝天,然而银丝皱纹却掩不住当年风华,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但苏元知道,老太太可没表面看上去那么柔弱,早年厉司令身担重任,忙起来不顾家,是她撑起了半边天,晚年厉司令遭诬陷调查,也是她稳住了一家子的心。 她环视四周,看见那些灰白掉皮的楼墙,上了年头的院落石板,不禁皱了皱眉,完全想不到这种地方是如何养育出林甘蓝那样聪慧坚韧的姑娘。 想到林甘蓝,她定了定心神,开门见山问道:“林家的人呢?” “林法医的爸爸早几年出了车祸,双腿瘫痪,有个住家陪护照料他。案发时,她的爸爸在场,但身体不太好,我们联系了医院协调护送,这会儿医院的人还没到。至于案发时另外两个人,是林法医的小叔小婶,他们俩身体康健,我已经让警员送他们去警局录口供了,刚走没几分钟。” “双腿瘫痪,估计没什么战斗力,这事儿多半还得着落在那对心狠手辣的夫妇身上。”厉老太太握了握拳,有几分发狠的意味。 苏元心头一凛,瞧老太太这气势汹汹的样子,恐怕来者不善。他下意识追问:“您找他们有什么事?” 厉老太太活动着手腕,一副干一架的架势,不答反问:“警车走哪条路去警局?” 苏元迟疑,不知该不该说,旁边的实习警员却抢先一步,答道:“走奉贤路,穿过百官街,比较近。” 厉老太太一句废话都没,拉着孙子回到车上,吩咐司机:“走奉贤路,过百官街,往江州警局方向追一辆警车。” 司机闻声踩下油门,小车打个旋儿,似离弦的箭冲出榆木巷。 院子里,苏元气得连敲两下实习警员的脑门:“你啊,最好祈祷别出祸事!” 二楼,法证部的李扬唤他,苏元正好先上楼。留下实习警员待在原地,摸了摸后脑勺,迷惑不解:“副局也一五一十回答了她的话,为什么我就不能回答?而且年纪大的老太太,再加上一个小屁孩,能出什么祸事!” 厉家的司机车技娴熟,沿着实习警员给出的路径,很快在奉贤路和百官街的交界处追上了两辆警车。 厉老太太坐得笔直,一张脸绷得紧紧,干脆利落吩咐道:“截停前面两辆警车。” 司机连缘由都没问一句,应一声“是”,狠踩油门冲上去,然后狂打方向盘,操纵着小车横停在百官街路中央。 百官街地处僻静,建有一处小学,除了上下学高峰期,平时来往车辆并不多。眼下,小学已经放假了,只剩周围几家文具店和餐饮店还开着,门可罗雀,店主也昏昏欲睡,连宠物狗在店内游荡都懒得管。 警车被逼停,警员们纷纷如临大敌,然而从车上下来的人却令警员们大跌眼镜,居然是一个满头银发的优雅老太太和俊朗小男孩。 小男孩说了两句话便匆匆跑开,老太太笑着走上前:“请问,你们是押送林建国夫妇吗?” 警员点点头,依旧没放松警惕:“你……” “我是受害者的婆婆,乍闻消息,实在是震惊不已,有几句话想问问林建国夫妇。”厉老太太依旧不缓不急,脸上甚至有些笑意。 警员们面面相觑,这是什么套路? 但想着厉老太太这么大年纪,态度也挺理智,最重要的是两手空空,没有任何武器,便念在她受害者家属的份上,网开一面:“行,那你们说几句吧。” 林建国夫妇被拎出来,双手还戴着锃亮冰冷的手铐,看见厉老太太,有一瞬间的迷怔:“我们不认识你吧?” 谁知,走进他们的刹那,厉老太太却突然变了脸,狠狠啐了他们一口:“我呸!你们算什么东西,我捧在手心疼还来不及的媳妇,你们居然也敢下手?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脸皮厚得能跟八达岭长城有一拼,就是个人间人厌鬼见鬼憎的寄生虫。你们俩夫妇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俗话说彪子配狗天长地久,你们俩就应该和和美美一辈子,别去祸害其他人。” 一众警员都愣住了,看起来风韵犹存的优雅老太骂起人来居然这么带劲!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老太太之前的话好像也没错,她的确只是张口说话,压根没碰林建国夫妇哪怕一根毫毛。 你说林建国夫妇身上溅了些口水?说话嘛,总是难免的。 厉老太太不带喘气,继续道:“你们俩夫妇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坟地,最好原地放个屁,把自己当窜天猴,‘砰’一声升上去!等你们死的那一天,我一定召开个盛大的party,在你们坟头蹦迪,在全江州的报纸登版面庆祝,庆祝江州又少一个祸害,庆祝祖国又少俩黑心萝卜!” 许秀洁回过神,论骂架,她输过谁?刚气沉丹田准备迎战,厉知非忽然迈着小短腿跑回来,手里握着一支水枪,见面先朝林建国夫妇滋了一枪。 他人小,可常玩这些枪械玩具,角度掌握得十分精准,恰好射了他们俩一脸。仔细一嗅,竟然散发出浓浓的尿骚味。 许秀洁高声尖叫:“这什么东西!” 她扯着衣袖擦拭脸颊,反而把水渍沾得到处都是,厉知非还远远地继续喷射,滋得他们一身都是水,两个人简直成了散发臭味的源泉。 厉知非笑嘻嘻:“这是送给你们的见面礼,来自小白的问候。” “小白?谁是小白?”林建国闻着自己身上的味儿几欲作呕,他敢肯定水枪里的液体绝不是自来水这么简单。 厉知非忍住笑意,指了指路边晃荡的白色中华田园犬:“嘻嘻,它呀。” 文具店前坐着个中年大叔,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没想到刚刚的小孩子直接扔给他一百块,买了一把标价三十块的水枪,唯一要求便是水枪里灌满狗尿。自家养的一条白狗不够,他还找隔壁家的两只泰迪凑了数。 林建国和许秀洁气到浑身发抖,这小破孩居然滋了他们一身狗尿?难怪这么一股浓浓的尿骚味。 许秀洁向警员寻求帮忙,却见他们都捂着鼻子避到一旁,视她和林建国如洪水猛兽,完全不想挨着。她一怒之下冲向厉知非:“小破孩,我揍得你屁股开花!” 虽然她和林建国的双手都被拷住,但对付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她还是信心满满。谁知刚迈开步子去追,厉知非猛地丢掉水枪,从荷包了摸出一盒小鞭炮。 每个鞭炮只有小拇指粗细,往盒子边侧一擦,然后扔出去便能炸开。威力不大,但胜在方便,厉知非一边往前跑,一边不断往后丢鞭炮。 林建国夫妇如同在枪林弹雨中穿行,四周不断有鞭炮炸开,腾起迷蒙的粉尘,大雾一般迷了人眼。偶有鞭炮落在身上,隔着衣服炸开的威力不大,却仍然能让人感觉到痛。而且瞧厉知非那丢完一盒,又摸出一盒的架势,他们完全不敢想小家伙的衣服口袋里藏了多少盒鞭炮。 百官街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一个小孩在前方跑,两个大人在后面追,然而时不时爆发出惨叫的却是后面两个大人。 接连不断的哀嚎吸引了周围的住户,纷纷探出头打量,待看清了是两个大人追小孩,家里有孩子的人看不过眼,站在楼上朗声议论。 “有什么事,非得这么折磨孩子?万一孩子被你追得摔倒了呢!这么大的人,一点没个大人样儿。” 许秀洁心里在滴血:被折磨得分明是她!有几个鞭炮甚至差点丢到她的脸上,万一毁容了可怎么办! “就是,多大点事儿,非得欺负一个孩子。以大欺小,像什么话!” 林建国心里在淌泪:请围观者睁开眼睛看看,这分明是恃小欺大! “放过他吧,他还是个孩子啊!” 有人喊出了所有围观者的心声,那前方奔逃的小小身影牵动着大家的心,甚至有人为厉知非加油鼓劲:“小孩,加油!” “小孩,加油!” 无数加油声渐渐汇聚,今日的百官街万众城成! 第554章 父子合作 第554章 父子合作 追了半条百官街,林建国不仅没追上厉知非,还让自个儿成为了整条街的笑柄。 数不清的小鞭炮炸得他们衣衫破洞,头发凌乱,连脸都被熏得如同焦炭般黑黢黢,沿街的小孩指着他们纷纷发笑。 许秀洁和林建国相视苦笑,他们哪里想到一个小破孩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厉老太太慢悠悠走上来,向厉知非招招手:“玩够了?走吧,咱们回家。” 许秀洁跑得气喘吁吁,闻言腾地站起身,漆黑的脸颊几乎看不出五官,唬了厉老太太一跳。“你孙子这么欺负人,你居然轻飘飘一句就想走?” “不然呢?”厉老太太斜睨她一眼,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态度,“难不成你想打伤我?如同在林家伤了蓝蓝那样?” 厉老太太脸色突变,语气陡然凌厉,保养得当的纤纤玉指伸向后脑勺:“来呀!我的头就在这儿,有本事你打爆它,我看你能不能安然无恙踏出百官街!” “你……欺人太甚!我根本就没打伤林甘蓝,你别把罪名推到我身上。”许秀洁虚张声势,故意扬高声调以表现自己心里坦荡。 可惜,厉老太太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一眼就戳破她的伪装:“有理不在声高,凶手是不是你,咱们彼此心里都清楚。” “不是我,你这个老女人!”许秀洁濒于崩溃,尤其不少围观者还拿出手机对着她不停摁下快门,想必她的这番造型能为今夜的江州朋友圈增添几分光彩。她嚎叫着,低头冲向厉老太太,顾不得这是众目睽睽之下,一心只想把这个目光高傲的老太太撞倒,最好摔得心脏病发! 然而她刚冲出去一米,就被警员勒住了:“行了,都别闹了,赶紧回。受害者家属也别再闹了,你们要相信警方一定能查出事实真相。” 厉老太太笑得温文尔雅,半点看不出之前张口便骂的张狂,淡声道:“我当然相信警方会还蓝蓝一个公道,只是身为受害者的婆婆,没想到蓝蓝的小叔小婶居然会对她这个侄女下此毒手,实在是忍不住想骂两句,我已经很克制了,完全没碰过他们。” 围观者恍然大悟,原来犯罪嫌疑人和受害者竟然是亲戚关系!厉老太太知道林建国夫妇和林甘蓝没有血缘关系,可路人们不知道啊,下意识更觉得这对男女心狠手辣,连自家人都伤! 瞧见路人们义愤填膺的模样,许秀洁心如死灰,这个老太太比她多活些年头,跟成精了似的,一肚子坏水,自己没动过手,却害得她和丈夫丢尽了脸面。 厉老太太抚了抚厉知非的头发,用充满爱怜的慈祥口吻缓缓求情:“警员们,拜托你们放过这个孩子,他年纪这么小,只不过看着妈妈受伤太过愤怒所以做了些出格的事,但情有可原啊!” 厉知非靠着她,想到闯回林家时,看见林甘蓝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鲜血混着头发扑洒开来,又想到她现在还待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鼻头一酸,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真情实感地哭了出来。 “奶奶,我想妈咪!妈咪多好的人啊,被他们打得浑身是血,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妈咪会不会死啊?我不想妈咪离开我,呜呜……” 朴实的话语浸透了真情实感,厉知非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倾盆而下,那双黑亮的眸子仿佛水洗过,亮晶晶,似乎能一直望到人心里去。 百官街毗邻小学,附近住了不少照顾孩子念书的租户,自家的孩子同厉知非差不多年纪,围观的妈妈们都心有戚戚然,心中的天平完全倒向了他这边。 不断有人宽慰厉知非,给他递上纸巾和水,反观林建国夫妇,路人们纷纷当他们空气。 许秀洁气得肺都快炸掉了,拉着林建国盘腿坐在地上,放了狠话:“我们是在押送途中出了事,警方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我们就不走了!” 警员们面面相觑,有些为难。 厉老太太那么大年纪,又只是骂几句,动手的全是身边那个五六岁的小孩,他们能拿小孩怎么办?可若是不处理,林建国夫妇摆出坚守阵地的架势,又会耽误回去的时间。 “滋——” 一阵轮胎剧烈摩擦地面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又一辆警车停在车尾。 苏元处理完法证部的事,深感不安,第一时间驱车过来,老远就看见百官街围堵。近了一看,果然是厉老太太拦截了警车,可场面比他想象得还要惨烈。 苏元和林甘蓝曾是同事,许秀洁有些印象,再看周围警员的态度,便猜到他是这群警员的头儿,猛得起身扑过去:“警官,求你为我们作主啊!” 她一下子扑过去,苏元猝不及防,只瞥见一抹黑影,一时没分辨清是什么,条件反射般往侧边一躲,堪堪避过她—— “噗通”一声,许秀洁摔了个狗啃泥。 苏元露出个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我刚吓着了,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 许秀洁脸朝下趴在地面,整张脸痛到麻木,腹诽道:你才是个东西,你全家都是个东西! 苏元拍拍手,让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沉声吩咐:“行了,都闹够了,先把嫌疑人送出去,其他人也别围观耽误警方办案。” 他那身警服和正义威严的形象还挺管用,围观者渐渐散去,剩下林建国夫妇却不肯束手,尤其是许秀洁,挣脱警员的桎梏,冲着厉知非直奔而去,口中还喋喋不休地骂道:“靠,十里八乡去打听一下,我许秀洁什么时候吃过这种闷头亏?我不管,这个孩子必须道歉,还得判罪!” 她文化水平不高,说不出什么法律条例,嚷嚷着反正一定要让厉知非付出些代价,心里才平衡。 苏元倏地闪身挡在前面,眉宇间有些不悦,冷声道:“你还想抗拒逮捕吗?这可是罪加一等!” 许秀洁一下子就怂了:“我……” 苏元给左右警员使了个眼色,趁许秀洁发愣的瞬间,一拥而上,把她和林建国重新塞进警车。 搞定了林建国夫妇,苏元长舒一口气,冷峻的视线掠过厉老太太,最后停在了身旁的厉知非身上。他招惹不起老太太,还不能教训小家伙嘛! “你啊,仗着年纪小,以小欺大很光荣?” 厉知非吸了吸鼻子,又气又难过:“蓝蓝现在还躺在手术室里,让他们吃点苦头,不可以吗?” “那也没必要用这么激进的方式,骂两句,等苏叔叔查清真相不行吗?”苏元白他一眼,有种看破一切的通透,“说吧,这招数是谁想的?” 厉知非低头,小声道:“爹地。” 苏元深呼一口气,他就知道! 厉知非抬起头,与有荣焉似的讲:“奶奶说替妈咪讨回公道,至少先骂骂他们,我也想来,就问了爹地可不可以。爹地点头,还把身上的钱都给我了,让我随机应变,实在不行就大把撒钱,请人帮我朝他们吐口水扔石头。我刚好看见附近文具店有卖水枪,还有几条狗,就想着可以用水枪滋他们,可以说这个办法是我和爹地共同合作的经典!” 苏元挠头,好好一小孩被厉晋远教成了什么模样! 第555章 验伤 第555章验伤 晚八点,苏元把一老一小送回医院,顺路一齐去了手术室。 刚走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手术室的灯倏然熄灭,深绿色的大门洞开,林甘蓝被推了出来。她身上搭着白色的薄被,面色苍白而安详,仿佛陷入了沉睡一般。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一面走出来,一面摘口罩:“是否真正脱离危险,还得看她二十四小时内会不会醒来,家属最好留院陪伴。” 厉老太太猛点头:“我们一定陪着,不走开。” 一行人站在走廊上,看林甘蓝被送入特护病房,护士们有条不紊地替她接通仪器,时刻监测她的身体状况。任厉晋远是个硬汉,一颗心也忍不住揪起,比自己躺在一堆仪器中更难受。 苏元拍了拍他的肩:“吉人自有天相,林法医一定没事的。” 厉晋远早看见他了,方才一路心系林甘蓝,完全没空搭理他。这会儿林甘蓝的情况暂时稳定,才分出心神,冷冰冰问道:“你怎么来了?不应该在林家查清真相?” 苏元气结,他怎么在这儿,厉晋远会不清楚?若不是厉家一老一小大闹百官街,他怎么会急着去善后,当他闲的啊!但他扭头望见躺在特护病房里了无生气的林甘蓝,又忍不住劝自己,看在受害者的份上,原谅暴躁的家属吧! 他深呼吸两次,医院的空气充满了消毒水的气味,令他鼻子有些不适,打喷嚏之前赶紧一口气说完:“顺路问问林家的掌上游戏机是不是你儿子的?” 说着,他摸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然后扭头狠狠打了个喷嚏。 照片上光线有些暗,掌上游戏机的屏幕有些反光,看不太清楚上面的内容,但厉晋远已经足够确认了,淡淡道:“是非非的。我姐从国外回来给他的礼物,国内还没开始发售。” 苏元打个哈哈:“我就说嘛,林家常年只有瘫痪在床的林建民和一个住家陪护,连个小孩子的影子都没有,怎么会有掌上游戏机这种东西。” 心里却腹诽: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怪不得游戏账号居然是elf,魔鬼。 一听案发现场找到了自己的掌上游戏机,厉知非瞬间湿润了眼眶,愁苦地埋怨自己:“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把游戏机落在林家,妈咪不回去替我取,她就不会受伤了。都怪我,都怪我……” 如果世上能有后悔药,他一定记得带走掌上游戏机,如果还是落在了林家,他宁愿不要最新款的游戏机,也不愿意失去林甘蓝。 小家伙越想越伤心,一屁股坐在地上,头埋在双臂间一耸一耸,嚎啕大哭。 “要哭出去哭,莫在这里打扰病人。”李扬拎着工具箱走出电梯,臭着一张脸。 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可以望见特护病房的情形,林甘蓝平静地躺在床上,仿佛一张浓墨重彩的画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满面苍白。李扬拎着工具箱,怔怔地凝望着她,眼神痴迷而心疼。 “你看够了吗?那是我妈咪!”他的眼神惹怒了厉知非,一时忘记了哭泣,横插到玻璃窗和李扬之间,张开双臂妄图遮挡李扬的视线。 李扬完全没在乎小孩,视线缓缓移向厉晋远,平静的目光下暗藏着愤怒的浪涌,沉声道:“曾经,我以为她和你在一起会幸福,可是我错了,你只会带给她无穷无尽的灾难。厉晋远,你就是颗天狼孤星,如果真想她平安喜乐,就该离开她,让她过普通的生活。” 厉晋远心情糟糕,压根不想和李扬争吵,唤回儿子,几乎没正眼瞧他:“李扬,你如果趁机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那我劝你最好别白费心机。我和蓝蓝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根本不会容你插足,别做什么名花有主,你替名花松松土的美梦!” 厉晋远亮出儿子这张王牌,果然镇住了李扬,他仔细打量,小家伙那双黑亮的眸子充满灵动,像极了躺在特护病房里的那个女人。但他只顿了顿,便冷笑道:“就算是蓝蓝生的,也不一定是你的崽儿。我瞧着,小家伙跟我长得也挺像。” 平心而论,李扬长得不错,若老婆是个跟林甘蓝容貌差不多的冷艳美人,生出来的孩子大概也不会长得太差。但厉晋远可不会这么认为,他认定李扬的儿子将来一定是个丑八怪,被厉知非甩n条街! 偏李扬还老虎头上拔毛,半蹲下身,摆出亲和的姿态同厉知非攀谈:“我们俩也长得挺像,都那么俊,是吧?” 厉知非愣愣得望着他,语气犹疑:“那……你是我哥哥?” “噗——” 苏元没忍住,笑出了声。看不出小家伙这么机灵,一句话就替厉晋远又认下个儿子。 望着一众人忍俊不禁的样子,李扬气得脸都绿了,拨开厉知非,冲进了特护病房,关门的声音干脆响亮。 李扬前来医院并非为了耍嘴皮子,他有要务在身。 不多时,特护病房的门打开,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李扬仿佛换了个人,冷静严肃,开口如同机器人般字字精准:“林甘蓝全身只有后脑一处伤痕,应该是一击得中,就直接昏迷了。但值得一提的是,她全身没有挣扎反抗的痕迹,可我却在她的指甲缝间提取到一些木屑,这些木屑来自何处,还有待商榷。” “她后脑的伤口是被钝器击中造成的,根据伤口的形状和大小推测,凶器应该是扁平的硬物,长度超过六公分,宽度超过三公分。” 厉晋远静静听着,眉宇间集聚了怒气,他放在心口如珠如宝的人儿居然被如此对待! 案发当时,他的车就停在筒子楼的院子里,期间没人进出过。而他冲进林家,直到警方将犯罪嫌疑人带走,嫌疑人也没可能把凶器带出去——也就是说,凶器还在林家! 找到凶器,提取出凶手的指纹,距离揭破真相就近了一大步! 厉晋远望向苏元,见他神色微沉,显然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几乎同时,两人拔腿奔向电梯,直奔林家。 走进电梯的刹那,厉晋远忽然想到,他忘记了一个人,陈兰。 他和林甘蓝离开林家时,陈兰还在,而他久等不至闯入林家时,陈兰却不见踪影,那么林甘蓝受伤的时候,她在哪里? 走廊上传来李扬的呐喊:“等等!你们顺路捎我回去啊!” 第556章 消灭情敌,人人有责 第556章消灭情敌,人人有责 电梯慢腾腾,像是年岁已高的耄耋老头,时升时停。 李扬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望出去,电梯还没到,苏元和厉晋远已经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靠,动作也太快了吧!”李扬忿忿不平啐一声,抬头看见厉知非,索性不急着走了。 他冲厉知非招招手,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温柔可亲:“来,跟叔叔聊天。” 得了厉老太太的允许,厉知非才慢吞吞走过去,站得笔直,如临大敌般问:“你也喜欢我妈咪?” 李扬坐在排椅上,视线稍稍下移,打量着眼前故作老成的小家伙,忍俊不禁:“也?除了我,还有谁喜欢你妈咪?” “哼,喜欢我妈咪的人可多了,能从这儿排到法国!”厉知非张开双臂,夸张得比划。 李扬笑得更欢了,心道这小子倒是比厉晋远可爱多了。他点点头:“嗯,我挺喜欢你妈咪的,那你……” 下半句“那你愿不愿意当我儿子”刚开了个头,对面的小家伙忽然扬起巴掌狠狠扇过去,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走廊间,直到脸颊的痛感传达到神经,李扬依旧难以置信。 他被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扇了一巴掌? 他被厉晋远的儿子打了? 李扬瞪大双眼,震惊久久不散,反观对面的小男孩还觉委屈,黑亮的眸子蓄满了泪水,抽抽噎噎训斥他:“你真不要脸,我有爹地,我妈咪是有老公的女人,你不能喜欢她!” 可刚刚不是你说喜欢林甘蓝的人能从江州排到法国吗?小家伙的大型双标现场惊呆了李扬。 李扬愣愣的,面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小家伙力气弱,一巴掌扇过来初时还有些痛感,片刻功夫就消散了,更别提留下指印,他若是发火,又有些以大欺小…… 厉知非紧张得绷紧了身体,像一头时刻准备发起进攻的猎豹,呲出雪白的牙齿,连哭带耍赖:“不行,你不可以喜欢我妈咪,我不要你喜欢她……” 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李扬甚少同小孩子相处,连忙拉住他,有点手忙脚乱:“好好好,我不喜欢她了,行了吧?” “你说的!咱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厉知非“蹭”地爬起身,伸出一根胖乎乎的小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李扬鬼使神差钩了钩,望着厉知非那张和厉晋远有几分相似的俊俏脸庞破涕为笑,瞬间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拉完钩,厉知非目的达到,退后一步,向他鞠了一躬:“李叔叔对不起,我之前太冲动了,既然你不喜欢我妈咪了,那我们就是好朋友,要不,你也打我一巴掌解气?” “哈?”李扬懵懵的,完全被个小孩儿牵着鼻子走。 厉知非皱着一张小脸,可怜巴巴地请求:“李叔叔,你下手能不能轻点?” 厉知非把脸伸过去,白皙柔嫩的脸蛋犹如刚剥了壳的水煮鸡蛋,吹弹可破。李扬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生怕把厉知非的脸蛋给碰伤了,只得认栽:“算了,你以后别随便动手。” “好的,我记住李叔叔的话了。”厉知非笑眯眯的样子实在让人没法继续生气。 李扬完全凉了那颗和他攀关系的心,拎起工具箱,匆匆下楼。 静待电梯门合上,厉知非奔回病房,拿了奶奶的手机给厉晋远发短信。 “爹地,我又帮你消灭了一个情敌。”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消灭情敌,人人有责,不用感谢我。” 车行至榆木巷口,厉晋远忽然收到两条短信,打开一看,是厉老太太的号码,然而内容却风牛马不相及。 苏元的头像安装了可伸缩的弹簧似的,往副驾驶座凑了凑,八卦兮兮地打探:“这是什么意思?” 多半是厉知非那个小滑头整蛊了李扬。厉晋远收起手机,另一只手把苏元的头推回去,提醒他:“好好开车。” “啧,小气,分享一下要死啊?”苏元最好八卦,被蒙在鼓里的感受就跟猫挠心似的,浑身发痒。他低低抱怨一声,狠踩油门,直冲到林家所在的筒子楼院外,只能寄情于工作。 刚走进林家,警员就迎上来汇报:“医院派了人来,把林建民转移过去了。” 一问,和林甘蓝住在同一家医院,病房恰在下面一层,算是意外的巧合了。 苏元挥挥手,暂时没工夫询问林建民,他和厉晋远都判断凶器应该还在林家,得先把凶器找出来。 案发的那间卧室并不大,找遍了也没有符合描述的凶器,他们正一筹莫展,陈兰忽然来了。 “警官,我回来拿衣服。最近气温又降了,林哥身体弱,受不得寒,医院里的暖气也不够热,我想拿一件厚实点的羽绒服过去,怕他着凉。”陈兰解释道。 理由充分,苏元只好放行,顺便提醒她取衣服时留意脚下,别破坏了案发现场。 “没事,我不用进去。这大半年蓝蓝一直没回家住,她的衣柜还有空闲地方,有些衣服我就放在她的房间了。我去她的房间随便取一件就行了。” 陈兰轻车熟路进了隔壁的房间,正翻找衣服,忽听厉晋远开口:“陈姐,案发的时候你在哪里?” 陈兰停下动作,有些惊讶:“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打伤蓝蓝的凶手?” 厉晋远没点头,也没摇头:“例行询问,你回答就行了。” 他的语气十分强硬,带着一种不得不从的威严,陈兰随便挑了件厚实衣服抱在手里,一股脑道:“吃完饭,我才想起洗衣机里还放着洗过的衣服,忘记晾晒了。于是,我把衣服装盆,拿到楼顶去晾晒,想借晚风吹走些水汽,临睡前再收下来。” 她顿了顿,仿佛在回忆:“我刚把衣服晾好,碰见梁太太来收衣服,我们俩就站在楼顶聊了会儿天。等我下楼的时候,才发现警方已经把林家都包围了,我压根没见过蓝蓝,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又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和你聊天的那位梁太太呢?”厉晋远打破砂锅问到底,颇有几分咄咄逼人。 “住在四楼靠左第二间,她可以为我作证。对了,期间还遇到三楼的颜婆婆上来收自家制作的狗粮,不过她没说两句就下去了,前后顶多待了三四分钟。”陈兰不卑不亢,眼神坚决,是一副坦荡荡的模样。 苏元立刻让人分别询问了四楼的梁太太和三楼的颜婆婆,得到了明确的回答,案发期间陈兰拥有不在场的证明。 送陈兰出门,厉晋远的余光一扫,忽然愣住了,站在客厅出神。 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苏元看见了挂在正对门墙上的全家福,林建国一家也在。那时候的林甘蓝有些青涩稚嫩,还穿着高中校服,应该是林家没发生巨变前的照片。 林甘蓝倚着林建民的肩,笑得羞涩而纯真,林建民的另一侧有个坐着的人像,被剪掉了,留下一小片空白。 厉晋远轻轻“咦”了一声,他不是第一次到林家,可依稀记得之前没有挂出这张照片。 厉晋远喊住已经出门的陈兰,询问她只是怎么回事。陈兰只扫了一眼照片,便恍然道:“哦,这张照片是林建国夫妇挂上去的。最近他们经常来家里蹭吃蹭喝,还缠着林哥,想让他给蓝蓝施加压力把林佳莉捞出来,林哥还生蓝蓝的气,当然不肯,所以两兄弟隔三差五就吵架。大概昨前天吧,他们大吵一架之后,林建国吼着什么‘别怪我心狠手辣,不为你保守秘密’,后来就往客厅中央挂了这张塑封的照片。” 厉晋远蹙眉,林建民到底有什么秘密,会被林建国视为把柄? “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林哥在医院里不方便,还等着我照顾。”陈兰匆匆离去。 苏元清了清嗓子,总结陈词:“现在我们能确定的一点就是,案发时只有林建民和林建国夫妇在场,也就是说,打伤林甘蓝的凶手必定在这三个人中间!” 他气吞山河宣布了这一点,却发现厉晋远仍然望着那张被剪掉一块的全家福出神,对他的结论仿佛没听见似的。 他张开手掌,在厉晋远眼前晃了晃:“喂,你到底在看什么?” “林建民的秘密。” 第557章 还原现场 第557章 还原现场 时间为林家这张残缺的全家福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就连林甘蓝的笑容也仿佛失了真。 厉晋远缓缓走过去,凭借身高优势,轻而易举就从墙上揭下了这张照片。岁月的洗礼应该让它蒙了一层细尘,但最近又被抖出来挂上去,显得不似一般旧物那么脏兮兮。 他摩挲着林甘蓝的脸颊,顺势滑到了林建民身侧被剪掉的空白位置,头也没抬:“你觉得,被剪掉的这个位置会是谁?” 苏元凑过去,仔细打量被剪掉的部分和林建民身体的连接处,分析道:“你看,林建民肩头依稀还残留了半根手指,显然这个人和他的关系很亲密,靠得很近。林建民是坐姿,膝上搭了一小片藕荷色的裙摆,也就是说,坐在他身边的是个女人。女人,关系亲密,全家福……这几个关键词合在一起,她的身份还不够明确?当然是林甘蓝的养母,关淑艳。” 这番分析头头是道,苏元很是沾沾自喜。可没等他得意够半分钟,厉晋远又道:“既然是全家福,为什么关淑艳会被剪掉?” “那还不简单。林家出事,关淑艳就急着跑路,撇下一家老小,林建民恨她也是情理之中,一怒之下便把全家福里属于关淑艳的部分剪掉了!” “如果是林建民剪掉了关淑艳,那这张照片为什么会在林建国手里?听陈兰的描述,可是林建国往墙上挂了这张照片。” 苏元一顿,很快又找到了理由:“说不定关淑艳跑了,林建民心里憋气,所以把全家福扔了。林建国拾到,替哥哥打抱不平,把关淑艳剪掉了。” “那还留着这张照片做什么?” 苏元一愣:“我怎么知道,也许觉得有纪念价值,所以没丢呢。再或者,全家福既然有林建国一家人,说不定有两份,林建民私藏了自己那份,林建国剪掉了关淑艳。” 厉晋远摇了摇头,似乎这些猜测都不能令他满意。苏元说地口干舌燥,赌气似地讲:“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厉晋远继续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尤其是林建国的那句话,让林建民别怪他心狠手辣,不再替他保守秘密。你要记得,林建国是说完这句话后,才挂出这张全家福照片的。” 苏元紧皱眉头,陷入了沉思,喃喃道:“如果是记恨关淑艳,那应该算不上什么秘密啊。唉,林建民到底会有什么秘密呢……你说,我们去医院问他,他会不会说?” 厉晋远白他一眼:“都说是秘密了,哪有那么容易和盘托出。” 苏元挠了挠后脑勺:“探听不到八卦的人生简直没有意义啊!如今只能等蓝蓝苏醒之后,再问问她知不知道林建民的秘密了。” 提到林甘蓝,厉晋远的心止不住往下坠,身在林家,却心系医院,不知道她醒了没。 苏元有个优点,永远不会难为自己。想不通的地方,先撂下,抓紧时间走通另一条路。他拉着厉晋远重回案发现场:“林建民的秘密稍后再研究,当务之急是找出打伤林甘蓝的凶手。反正林建民和林建国夫妇之中,必有一个是凶手。” 厉晋远回忆了一番李扬的结论,肃然道:“法医可以证实蓝蓝的伤口由钝器击打造成,并不是跌伤的,说明三人全都说谎了。” 苏元打个响指,接续道:“很可能凶手是三人中的某一个,但是其余两个人都替他打掩护。” 他听闻林建国夫妇和当哥哥的林建民关系极好,这些年没少受林建民的恩惠,三人互相包庇的确很有可能。 地上用白线描出了林甘蓝倒地的姿势,厉晋远突然奇想,自个儿也倒下去。苏元连声唤:“哎,你干嘛?” 厉晋远没回应,他还记得回到这间卧室里看到林甘蓝的情景,她仰面躺在地上,一条腿弯折,一条腿耷拉着,一张小脸苍白得几近透明。 他的记忆越发清晰,那张熟悉的清冷脸庞仿佛就在眼前,系住他的心,沉沉往下坠。 苏元唤了一声,瞧他没反应,矮身俯过去:“林甘蓝受伤,你肯定心情差劲,但是听我一句劝,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替她寻出凶手,看着她好起来了,你再感伤也不迟。” 厉晋远白他一眼,敢情苏元以为他触景生情。 “我闯进这间卧室的时候,她就这么仰躺着。地上没有移动的痕迹,她应该是面朝着林建民,然后被人从后面偷袭,所以才会直直仰倒在地。”厉晋远徐徐开口。 苏元稍稍一愣,没想到厉晋远居然答非所问,认真地分析案情了。他掐了一把手背的肉,疼痛使人清醒,集中注意力加入思考。顺着厉晋远的猜测往下想,他有些疑问:“可是以林甘蓝的警觉性,就算林建国夫妇俩都能自由行动,也不可能毫无所觉地接近她啊。” 身为一个特种兵,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境况下,都应该保持一定的警觉。林甘蓝尚且算个新兵,也许她的警觉性不如厉晋远,但应付林建国夫妇应该完全足够的。 说话间,厉晋远站起身,把卧室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明亮的灯光下,他沿着大床、五斗橱、电视机、衣柜的顺序一一看过,把整个屋子都巡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角落里的掌上游戏机。 苏元补充道:“李扬搜证的时候很小心,没动过屋子里的摆设,我们来的时候,那个掌上游戏机就丢在那儿。” 掌上游戏机距离林甘蓝倒下的位置有一段距离,若不是为了拿它,林甘蓝就不会再次回到这个家,也不会受伤。有一瞬间,厉晋远体内涌上冲过去砸碎它的冲动,最后关头,理智拉住了他。 等等,掌上游戏机为什么会在卧室? 厉晋远依稀记得,儿子不喜欢脾气古怪的林建民,一向绕开他。吃火锅的时候,厉知非跑到沙发上玩游戏,那么临走时,掌上游戏机也应该被落在沙发上才对。他很了解林甘蓝的脾气,同林家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如果没什么意外,她一定会取了掌上游戏机就走。 而现在,掌上游戏机出现在林建民的卧室里,说明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吸引她取了掌上游戏机后,不仅没走,反而走进了林建民的卧室。 苏元瞧他眼神幽深,陷入了沉思,说不定想到了什么关键线索,眼巴巴守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他的沉思。 片刻功夫,厉晋远似乎想明白了:“我知道她为什么取了掌上游戏机,反而走进这间卧室了。” “为什么?” “因为林建民。” 第558章 我不配做父亲 第558章 我不配做父亲 “嗯?”苏元满腹疑问。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解:“虽然这间卧室属于林建民,可案发时卧室里有三个人,你怎么认定她是为了林建民走进这间卧室的?” 厉晋远的视线牢牢锁定林建民常年躺着的那张大床,似乎想从木头里看出花:“还记得李扬的验伤结果吗?他当时很奇怪,蓝蓝身上除了后脑的一道钝器伤痕,身上再没有其他的伤痕,也没有挣扎反抗的痕迹,但是她的指甲里却提取出了一些木屑。” 苏元记忆力不错,他刚起了个头儿就响起了这茬,连连点头:“是这样,没错。” 厉晋远走近床边,指着床沿继续道:“你看,床沿恰恰就有新鲜的掐痕。” 摸出一把聚光手电筒,强光照耀下,苏元果然看见了掐痕。掐痕很细,很浅,在灯光下一点不引人注目,很容易便忽略过去了。 厉晋远套了一层手套,将手指轻轻覆在床沿的掐痕上,整个人微微躬身,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他保持着这种姿势,轻声道:“你想象一下,如果林建民躺在床上,我现在的姿势像不像急切倾听他说话?” 苏元摸了摸后脑勺,不知是被厉晋远诱导了,还是真这么觉得,迟疑着点了点头:“好像有那么点意思。等等——” 他的手顺着头发丝滑开,脱离的刹那忽然转了方向狠拍一下脑门,脑海中灵光一闪:“如果林建民躺在床上,而林甘蓝又是被从背后偷袭的话,那岂不是说明凶手一定是林建国夫妇中间的一个?” 厉晋远沉肃颔首,他早料到凶手多半出自林建国夫妇。一个双腿瘫痪的人常年躺在床上,肌肉多多少少会有些萎缩,哪里有力气一击得中?况且,林建民的生活费和医药费都得仰仗林甘蓝,如果不慎敲死了她,对林建民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顺着这条线,苏元甚至替自己之前的疑问也想到了答案:“如果当时林建民说了什么吸引林甘蓝的话,那么倒是一出声东击西,刚好让凶手有机可乘。” “叫李扬来,检测一下床沿和林甘蓝的指印是否吻合,以及她指甲里的木屑是否和这张床的木头是一样的,我们就知道猜测是否正确了。” 厉晋远的话音刚落,李扬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脸色苍白发青,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动荡浩劫:“谁在唤我?” 话刚出口,他差点就吐了,连忙丢下工具箱,冲进了厕所。 他打了哒哒专车,等了许久,谁料竟然来了一辆金杯面包车,他很想知道木屑从哪儿来,急着赶回案发现场,勉为其难地上了车。然而得知他赶时间后,司机居然狠踩油门,一路高速飚了过来,原本十五分钟的路程,好家伙居然只花了五分钟就开到了筒子楼前。 李扬没有晕车的毛病,也被震荡得脸色发青,眼冒金星,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临下车前,他多嘴问了几句司机以前开什么车。大概再过二十年,他也能回忆起司机那张灿烂的笑脸,冲他比了个耶的手势,斩钉截铁地讲:“跑跑卡丁车!” 厉晋远顾不得他的脸色诡异,一边往外走,一边言简意赅交代:“检测一下床沿的掐痕。” 李扬听得迷迷糊糊,走出厕所却只来得及看见厉晋远离开走廊的背影。苏元一阵风似地追上去,被他拉住了:“苏副局,之前让我干什么来着?” “床沿的掐痕!”苏元草草重复一句,拔腿追了上去,他很好奇厉晋远现在去哪里。 厉晋远身高腿长,走路的时候虎虎生风,速度很快。不知他这次是不是有意放水,刚走到院口的警车前,苏元就追上了他。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苏元依样画葫芦,坐进去了才发觉不对劲,低头就看见了黑油油的方向盘。 厉晋远:“去医院。” “你去找林建民,还是看望林甘蓝?”苏元把车开出了院子,才后知后觉问了一句。 厉晋远瞥他一眼:“都去,可以吗?” 横竖一层楼的距离,苏元点点头,但还是建议:“先见了林建民再去看望林甘蓝吧,查案子比较要紧。” 他想说林甘蓝还昏迷着,厉晋远就算去了也没意义,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觉得太残忍了些,硬生生咽回去。 厉晋远单臂倚着半开的车窗,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断壁残垣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苏元以为这一路他都不会说话了,他才幽幽开口:“蓝蓝和林建民的父女关系已经很紧张了,今年以来,他们基本就没好好说过一句话。所以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话会吸引林甘蓝改变主意走进那间卧室,甚至能吸引她到完全没注意有人偷袭的地步。” 而此时住在林甘蓝那间特护病房楼下的林建民,或许能给他答案。 医院里,陈兰看见他们有些惊奇:“你们怎么这么快就……” 她乘坐公家车才刚回来,在林家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半点找林建民的意思,像是会瞬移术似的,她前脚到,他们后脚也来了,有些猝不及防。 “陈姐,蓝蓝就在楼上的特护病房,暂时还没脱离危险,你去看看她吧。”苏元有意支开她,随口找了个理由。 陈兰铺开羽绒服,搭在棉被上让林建民能暖和些,闻言抬起头,面露不忍:“她还没醒?医生怎么说,她的伤势到底严不严重,以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啊?” 从她的眼中,苏元看出了几分真情实感,对她的态度好了些,语气不自觉柔软了几分:“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得看她能不能醒来。陈姐,如果她知道你去看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过一层楼的距离,爬楼梯也不耽误几分钟时间,但陈兰看了看林建民阴郁的脸色,迟疑不前:“我得照顾林哥,以后再去看她吧。” 苏元刚刚生出的一丝好感,瞬间烟消云散了。正是这一刻,他真正明白了林甘蓝在林家的处境,简直是金字塔的最底层。平时拿她钱的住家陪护,口口声声心疼她,然而却不肯挪步去看一眼生命垂危的她! 厉晋远冷笑一声:“林建民又不是现在立刻就死,你守在他身边,也没得遗产分。倒是蓝蓝每个月给你的看护钱不少吧,还很放心地把家里的生活费和医药费都打给你,甚至默许你和林建民的不正当关系。” 最后一句,令陈兰攥紧了双手,脸色一紧,下意识反驳:“你说什么……” 厉晋远摆摆手,眼神冰冷似严寒的北极冰川:“我不关心你和什么人上床,也并非真想让你去看望蓝蓝,不过是给你留几分面子而已。现在,我有话跟林建民说,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从进门开始,他就一直紧盯着林建民,那如狼似虎的眼神,瞧得陈兰心里一紧,生怕林甘蓝受伤的事刺激到他,他会突然狂躁地扑上来活撕了林建民。然而,林建民却一直保持着垂头的姿势,仿佛房间里的争执完全与他无关。 陈兰将林建民护得严严实实,张开双臂的样子像极了保护鸡崽的老母鸡。但是真正的老鹰是拦不住的,厉晋远只用了两根手指掐住她的手腕,轻轻往侧边一甩,她整个人猛然趔趄,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苏元叹口气,这个女人实在够拎不清啊,这哪是保护林建民的时候。他亮出证件,清了清嗓子:“陈女士,别妨碍公务。另外,你放心吧,林建民不会有事的。就算他真的犯罪了,也会有法律审判他。我们不是法官,我们是揭露真相的人。” 许是苏元的警员身份给了陈兰一丝安全感,她一步三回头地退出病房。苏元刚用力关上门,就听厉晋远开口质问:“林建民,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 林建民纹丝不动,只掀起眼皮瞄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她自己跌倒的。” 自己跌倒? 听见这种话,厉晋远的眼神沉了沉,满面杀气滕然而出,几乎从齿缝间蹦出每一个字:“林建民,你压根就不配做父亲!” 没想到林建民不仅没生气,反而笑出了声,双眼漫无焦点,不知看向哪里:“是啊,我也觉得自己不配做父亲。” 厉晋远的双眼似乎能喷出火焰,指甲狠狠掐进肉里,只有疼痛才能暂时压抑想暴打林建民的冲动。 “或许,我和林甘蓝这一场父女缘分,本就是错的。” 林建民的声音极轻,更像是有感而发的自言自语。 第559章 你要为她想想 第559章你要为她想想 林建民什么都不肯说,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她自己摔倒的”,哪怕厉晋远亮出法医的验伤结果,他依然死不悔改,坚持这么说。 询问无果,厉晋远的脸阴沉如打翻的砚台。 他顺路去了楼上,老妈和儿子守在外间,隔了一层玻璃,林甘蓝躺在特护病床上依然昏迷。四周的仪器安静有序地工作着,偶尔发出“滴滴滴”的声响,病房内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你来了,有什么进展吗?”生怕吵到了昏迷的林甘蓝,厉老太太压低声音询问。 厉晋远微微摇头:“我们都很清楚凶手必定是林建国夫妇,但暂时还没有证据可以定罪。” 厉老太太长叹一声,回望林甘蓝,有些不忍:“多乖的女仔啊,就算不是亲生的,到底也相处了二十年,林家的人未免太冷血!” 厉知非抱住他的腿,黑亮的眸子仿佛失去了光彩,呜咽哀求:“爹地,请你一定一定帮妈咪找到那个凶手。” 他攥紧了拳头,似乎恨不能亲身上阵,把打伤林甘蓝的凶手狠狠揍一顿。厉老太太揉着小家伙的头发,掌心徘徊着柔软的触感,心有戚戚然:“这世上,血脉相连真是奇怪,非非一直守着病房,谁劝都不肯回家休息,连平时最喜欢的汉堡包都不吃了,简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蓝蓝。” 血脉相连……厉晋远眸光微沉,林甘蓝的亲生父母能感应到她现在的危险吗? 厉知非咬了咬唇,绷紧了一张小脸,坚定发誓:“如果我一辈子不吃汉堡,能换得妈咪平安醒来,我愿意!” 厉晋远低头,触及到一双干净纯真的眼眸。他知道儿子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愿意为林甘蓝做出牺牲。他的心田涌上一股暖流,牵着儿子的手坐到排椅上,拿过冷掉的汉堡包:“非非,妈咪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但你也得吃东西。” “我……” 厉晋远微微摆手,示意他听完自己的话:“你想,如果你不吃饱,浑身没有力气,那谁来保护蓝蓝呢?现在就咱们两个男子汉,我去揪出伤害蓝蓝的凶手,而你则负责待在医院保护她,好吗?” 沐浴在爹地充满希冀的眼光中,厉知非油然生出满腹豪情,他猛地站直,目光灼灼似七月的烈日,字字清晰:“爹地,我保证完成任务!” 厉晋远揉了揉他的短发,亲了亲小家伙的额头,在那张俊朗的面容上看出了几分自己曾经的影子。 “爹地,那你也答应我,给妈咪报仇!” “好!蓝蓝昏迷着,还有我们替她讨回公道,伤害她的人必将受到惩罚!”厉晋远目光悠远,似乎穿透玻璃墙的阻隔,去到了林甘蓝身边。 厉知非伸出胖乎乎的小拇指,神色坚毅:“那我们拉钩。” 一大一小,一长一短,两根小拇指相钩,轻轻拉了拉。无声中,达成了允诺。 这一幕,温暖而忧伤。厉老太太捂着嘴,眼眶却不自觉湿润,长叹一声:“哎,蓝蓝这一生真是运气有点不太好。” 林甘蓝的资料,早在相遇时,厉晋远就打探清楚了。出生被丢弃,收养遇磨难,长大了也不得安宁……但正是经历过那些,才有了现在的她。 “遇到我,她的运气会好起来的。”他的声音虽轻,却充满了坚定。 厉老太太上了年纪,反而容易心软,泪眼婆娑地嘱咐:“你可莫伤了她的心,好好待她,否则我可饶不了你。” 厉晋远望着受伤的左脚脚踝出神,眼神有些暗沉,那声“嗯”似乎并没往心里去。 离开医院,苏元和厉晋远直奔江州警局。 “你想趁热打铁,问问林建国夫妇的口供?可我觉得,他们仨应该会串通好,既然林建民一口咬定林甘蓝是自己摔倒的,其他两个……恐怕也会这么说。”苏元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忧。 “靠边停车。”厉晋远目视前方,也不知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忽然叫了停。 “你想干嘛?”苏元刚把车停在路边,就见厉晋远开了车门,一阵风似地冲进了路边的快餐店。 他的车距离快餐店不过十米距离,时不时有客人开门进出,炸鸡薯条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苏元摸了摸肚子,瘪瘪的。他吸了吸鼻子,接到厉晋远电话的时候,苏家正准备开饭,大闸蟹都上桌了,他一口没吃匆匆出门,这会儿是真饿了。 不多时,厉晋远回到车上,扬起了一阵寒冷的夜风,也带来了一大包吃的。 他递给苏元一个汉堡:“趁热吃。” 苏元咬了一口,香辣鸡腿堡,真香!再吸一口肥宅快乐水,哇塞,快乐! 一个汉堡包三两口就进了他的肚子,他舒服地叹了口气,也有精神调侃厉晋远:“嘿,我的美好休假时光都没了,就换来这么一顿快餐?厉先生,这显得我也太廉价了吧。” “吃饱了就开车。”厉晋远催促道,头也没抬,把剩下的炸鸡块分了一半,用纸袋装好放在苏元触手可及的地方,“一个汉堡包肯定不够,等红灯的时候你抓紧时间吃两块。” 话音刚落,苏元一个急刹车,卡在变成红灯的最后一秒停住了,然后笑嘻嘻地抄起纸袋:“刚好红灯时间,我先吃为敬。” 厉晋远面无表情:“还有三十秒。” 苏元一怔。 “还有二十五秒。” 苏元深吸一口气,仰起脖子,张大嘴巴,将纸袋往嘴里一倒,炸鸡块哗啦啦进了他的嘴。 “十秒。” 苏元把纸袋一丢,扯过旁边的纸巾擦手,免得纸袋上的油渍影响把握方向盘。 “最后五秒。” 苏元双手握住方向盘,目视前方,已经回到了开车的最佳状态。唯一不太妙的,大概是嘴里鼓鼓囊囊,连话都说不了。 “现在时间紧迫,只能请你吃快餐,待蓝蓝醒了,这案子也了结,再舒舒服服请你吃大餐。”厉晋远轻声道。 苏元惊得嘴里的炸鸡块都差点吐出来,侧过脸,犹疑不定地望住他。那神情充满了不可置信,仿佛在问,这是真的厉晋远吗? 厉晋远敲了敲方向盘:“看前路。你那神情,跟见了鬼似的,我在你心里平时就是个小气的人?” 苏元拼命把炸鸡块咽下去,噎得直翻白眼,好半天才道:“那倒不是,就是刚才的你太过平易近人了,我如果不是在开车,都想过去拧一下你的面皮,瞧瞧是不是有人假扮你了。” 厉晋远气结,这丫的是受虐狂吗?对他态度好点,还一副你别吓我的样子! 他侧过脸,索性看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夜景,摇下车窗,低沉的声音混在风里,有几分沧桑味道:“以后,蓝蓝可能还会有很多需要你照顾的机会。” “哎,需要我照顾?难道……你们准备退役了?”苏元啧啧,有家室的男人果然多了牵挂,渴望定居的平稳安定,再不似少年时像个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年年行走在迁徙的路上。 厉晋远没回头,也没应答。 警局的大门遥遥可望,苏元趁最后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劝道:“我理解你想安定的愿望,你为永南基地奋斗了这么多年,也该好好享受生活,但你得为林甘蓝想想。” “你走了,总不能丢她在永南基地自生自灭吧?” 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声长啸,如同鸭子般难听的呼号。苏元猛地急刹车,震惊地望向厉晋远:“我之前没听错吧?你说的是‘我们’?你想带着林甘蓝一起走?” “可她才进永南基地半年吧,还没过规定的服役期,怎么能走?” 第560章 诈唬 第560章诈唬 江州警局。 厉晋远和苏元分头行动,一个审讯林建国,一个问询许秀洁。 问询室里,只有一张长条桌,两把木椅子。头顶悬着一盏白炽灯,散发出幽幽的光。 林建国坐在长条桌后,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厉晋远走进来,有些惊奇:“怎么是你?” 厉晋远坐在他对面,斜睨他一眼:“说吧,案发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他的态度有些冷漠,林建国自讨没趣,绞了绞手指,吞吞吐吐道:“林甘蓝自己摔倒碰伤的,跟我们没关系啊。” 厉晋远的眼神如飞刀,狠狠扎住他:“你们当时在做什么?她怎么会自己摔倒,有什么人碰到她了吗?她摔倒的时候,有人搀扶吗?她是什么姿势摔倒的,前仰还是后伏?” 一迭声的询问像无数流弹朝林建国蜂拥而去,他一时手足无措,大张着嘴巴,半晌没憋出回答。 “你当时在场,应该很清楚那时的情况才对,说啊。”厉晋远身形前倾,步步紧逼。 头顶的白炽灯光散落,溶进厉晋远那双幽黑的眸子,不见了踪影。他的眼神沉沉,林建国几乎不敢和他对视,似乎那双眸子有别样的魔力,会拆穿他费尽心力建立起来的虚假面具。 “我……”林建国欲言又止。 他的脑海里回荡着许秀洁的告诫,让他咬死一句“林甘蓝是自己摔倒的”,别的一句也别说,说得越少,便越少暴露的风险。 忽地“啪”一声,厉晋远双手撑在他的手掌两侧,高大的阴影侵袭而来,几乎把林建国整个罩在了黑暗里。林建国抬头,阴影里却看不清厉晋远的面容,低沉的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魔咒。 “林建国,法医验伤的结果显示,蓝蓝后脑的伤是人为的,自个儿摔倒可不会摔成那样!” 林建国心里一凛,搁在桌面的手指不自觉抖了抖,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赔笑道:“也许她之前就受伤了呢,也许……反正我只知道她自个儿摔了,没人动她。” 摆出无赖的姿态,林建国反而松了一口气,心道,就该听老婆的话,少说话,免得暴露了。他暗暗打定主意,不管厉晋远接下来问什么,他都只回答三个字儿,不知道。 他甚至默默哼起了歌儿,好似已经看见了警方查不到证据,迫于无奈只好将他和老婆都放掉的场景。 沉默片刻,厉晋远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的宽大手掌覆住听筒,林建国竖起耳朵也没能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说些什么,只看见厉晋远的脸色明显有阴转晴,浓眉不自觉上挑,嘴角也随之上翘,漾出了一抹笑意。 林建国小声嘀咕:“有什么可高兴的?” 刚嘀咕完,就听厉晋远兴高采烈开口:“拜托医生好好照顾她,我办完手里的事,立刻就来医院。” 医院? 林建国猛然想到了受伤的林甘蓝——这会儿,她应该在医院接受治疗吧。 厉晋远收起手机,面对林建国时,连语气都温柔了:“我刚收到医院的来电,蓝蓝已经醒了。” 林甘蓝醒了? 林建国全身一凛,仿佛迎接了一场十二级的东北风,浑身冰凉。他还记得林甘蓝后脑满是血的样子,多么可怕,他甚至觉得多半救不活了,谁知……竟然没几个小时就醒了? 厉晋远一直注视着他的表情变化,继续投出下一颗炸弹:“蓝蓝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她托医生转告了我,谁是凶手。” “不可能!”林建国猛地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摔倒。迎面对上厉晋远那张意味深长的脸,他的脑子更混沌了,原本清晰的思路如同云山雾罩,许秀洁的嘱咐也抛之脑后,震惊之下脱口而:“她没回头,不可能看见是谁袭击了她!” 屋子里统共就这么三个人,哪怕是个普通人,利用排除法也该确定凶手是谁。但林建国一时之间没想到那么多,下意识觉得林甘蓝没看见凶手的脸,是不会知道的。 厉晋远眼底有巨浪席卷而过,他狠狠握住长条桌的棱角,力气之大,手背的青筋全数暴起,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在颤抖。果真如他猜测的那样,林甘蓝是被人从背后偷袭致伤。 他一想到当时屋子里的三个林家人沆瀣一气,想到林甘蓝当时躺在血泊中的惨状,全身的气血都往上涌,两手攥拳,发出“嘎吱”轻响,恨不能一拳捶爆林建国的狗头。 但他忍住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套出真相,让林家人受到惩罚,还林甘蓝一个公道,比他现在出气更重要。 厉晋远深吸一口气,厉声质问:“那你当时在什么位置?是你袭击了蓝蓝?我给你一次自首的机会。” 林建国的头摇成了拨浪鼓,连连摆手,嘴里呢喃道:“不关我的事啊!” 厉晋远眉宇间浮起一丝不悦:“打伤蓝蓝的凶手是许秀洁?” 林建国“啊”一声,头简直快垂到桌子底下了,一言不发。 前后的差异,已够厉晋远判断出真正的凶手是谁。 他沉思片刻,没有打草惊蛇,反而循循善诱地继续问道我:“当时,林建民说了什么?” 林建国双肩微抖,发出粗噶的奇怪声音,头几乎整个儿埋在桌底。厉晋远觉得好奇,揪住他的衣领,硬生生把他拎起,却见他在笑。 他的笑容有几分狰狞,还有些得意,混杂在他那张猥琐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 饶是聪明如厉晋远,一时也猜不透他到底在笑什么。 听见厉晋远的疑问,林建国阴恻恻道:“其实,林甘蓝没醒过来,对吧?” 厉晋远一滞,又听他继续讲:“如果林甘蓝醒来了,你会不知道林建民当时说了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掉进了你的圈套呐,如果林甘蓝真醒了,你也不必问我当时在哪儿,谁是凶手,林甘蓝全都会告诉你的。” 说到后面,林建国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他一时惊慌失措,竟然露了怯。他转念一想,没关系,警方不会找到证据,他和许秀洁依然可以很安全。 厉晋远狠皱眉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林建国看穿了。 他之前压根就没收到过来自医院的电话,那是他算准时间提前设置的闹钟。本打算诈一下林建国,谁知这么快就暴露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 至少,他知道了谁是真正动手的人。 第561章 自信源泉 第561章 自信源泉 拆穿了厉晋远的陷阱,林建国瘫在椅子上,笑道:“从现在开始,你的所有问题,我的回答都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他摆出了拒绝合作的姿态,但厉晋远还不放弃,沉声相劝:“我知道你没动手,但你总得为自己打算一下。你顶多算个包庇罪,如果你跟警方合作,可以减轻判罚。” 林建国冷笑:“呵呵。” 厉晋远继续劝:“许秀洁的为人,你比我更清楚。她有多自私,不需要我提醒你,一旦警方的证据对她不利,你以为她会怎么做?她会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你的身上,让你做替死鬼!” 厉晋远跟这对夫妇也算打过几次交道,简单形容这对夫妇便是,男的蠢,女的诈。 林建国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人士,又喜好贪便宜,可他笨!往往只能充当许秀洁的一条狗,真正在背后出谋划策的人是许秀洁! 林建国面无表情望着他:“所以呢?” “你得自保!”厉晋远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揭下她的面具,披露事情真相,让自己得到减轻刑罚的机会!” 林建国望着他激愤的脸,继续冷笑:“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可你不能否认许秀洁的自私。你跟着她一条道走到黑,到时候想回头都没机会。” 林建国摇摇头:“不会的。” 不会有许秀洁自私到陷害他的那一天?厉晋远眸子一凝,林建国如此相信他的老婆? 瞧他那完全放松的模样,甚至翘起了兰花指唱戏,声线一丝不抖,似乎真的不担心被许秀洁陷害。 江州警局,会议室。 厉晋远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苏元坐在椅子里仰着脖子咕噜噜灌水。 他问:“审问许秀洁有什么成果吗?” “啊呸!许秀洁根本就是一块连狗都啃不动的臭骨头啊!”苏元慨叹。 “正好给你一个证明自己不是狗的机会,撬开她的嘴,就行了!” 苏元怔了片刻,忽而蹦跳起来,长臂一伸,圈住了厉晋远的脖颈:“靠,你骂我是狗啊!” 厉晋远太高了,苏元圈住他的脖颈,反而像挂在他身上的挂件,有些滑稽。厉晋远白他一眼,轻而易举就把他甩了下来:“连一个弱女子都对付不了,你不是狗,是什么?不对,院子里的警犬也得叫屈,它们都能把你比下去。” “弱女子?”苏元哀嚎的声音极为夸张,“许秀洁哪里弱了?她明明是个铁血战士,让她上战场,肯定能英勇抗战到最后一刻!” 苏元喋喋不休地数落:“她来来回回就一句话,林甘蓝是自己摔倒的,和她无关。就算我说了法医验伤的结果,她也无动于衷,一点不带怕的。” 三人的口供都一样,说明他们仨早就串通好了。 苏元仰头灌了半瓶水,大喘一口气:“更气人的是,她还大言不惭地放话,挑衅警方有本事就找出动手的凶手,就算查出来了,她顶多一个包庇罪。得,头一次见有人嫌罪行轻的。” 厉晋远恍然想起林建国的表现,和许秀洁那副大言不惭的样子,挺像。他们怎么都那么有信心,难道动手的人真是林建民? 苏元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碰了碰他的手臂,轻声猜测:“我瞧她那样儿,似乎一点不担心警方继续往下查,会不会……动手的真不是她。” “屋子里就咱们两个,没必要那么小声。”厉晋远很快回到正题,“我试探过林建国,动手的应该就是许秀洁!” 苏元赶紧掐住他的脖颈,兴奋到红光满面:“林建国全招了?” 厉晋远动作利落,猛地拨开他,眉心微蹙:“少动手动脚,林建国不肯指认许秀洁。” 苏元“嗷”了一声,仰天长叹:“还以为峰回路转!不过,如果凶手真是许秀洁,她怎么会那么自信?是真不把警方放在眼里,还是有什么杀手锏?” 这个问题,也一直盘桓在厉晋远的心间。 在他的印象里,林建国一直挺胆小,然而今日却如此淡定,其中显然有什么蹊跷。而许秀洁则是幕后黑手一般的存在,最擅长找替死鬼…… 厉晋远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思绪太快,一时没抓住。 会议室陷入了思索的沉默,苏元的手机铃声格外响亮。 他看一眼屏幕:“咦,李扬的电话?他应该还在林家搜证,难道有什么发现?” 刚接起,李扬的声音便急急传来:“苏副局,我找到凶器了,是放在隔壁房间的台灯。很久没用过,周围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但我发现灰尘隐约可见手指印,就照了一下台灯,底座出现血迹反应。我化验过了,和卧室地上的血液一样,证实都是属于林甘蓝的。” 台灯底座完全吻合他之前设想的凶器条件,而且还检测到属于林甘蓝的血迹,是凶器无疑了。 苏元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兴高采烈追问:“还有什么发现没?” 电话那头的李扬正“呼哧呼哧”喘气,仿佛着急地赶了一段长路,继续道:“我在台灯上还提取到很多凌乱指纹,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我已经到林建民的病房了,会先提取他的指纹,然后再去警局提取林建国夫妇的指纹,彼此对比,看看台灯上的指纹到底属于谁。” 苏元狠狠拍掌:“干得漂亮!我在警局等你的好消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电话那头腾起一片嘈杂之声,林建民几乎从喉咙里咆哮出声:“滚出去!我不提取什么指纹,我没打伤我的女儿,你给我滚!滚出我的病房!” 动静太大,连厉晋远都被吸引过来,和苏元围住手机,想知道事情的最新进展。 片刻之后,耳机发出响亮的杂音,刺得他们耳朵发痛。随即,李扬骂了一声:“林建民,公民有义务配合警方办案,你这是抗拒执法啊!” 林建民脾气暴躁,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一句“滚”。 李扬气急败坏:“你不敢让我提取指纹,是不是怕验出凶器上的指纹属于你?你再怎么逃避都没用!” 不知是李扬摁到了结束通话键,还是手机没电了,病房内的骚乱戛然而止。 苏元和厉晋远互看一眼,不约而同起身。 林建国夫妇的自信源泉,他们大概猜到了几分。 第562章 法医的结论 第562章 法医的结论 医院,住院部。 苏元和厉晋远马不停蹄赶往林建民的病房,刚走出电梯,就听到了一阵嘈杂。 他们闯进去,看见林建民半坐在床上,双臂胡乱抡着,张牙舞爪的样子哪里像个中风病人,几乎调动了全身的力气抗争。 四周散落一地的水果、台灯、碗筷碎片,看样子像是摆在床头柜上,被林建民顺手抓来做了武器,阻止李扬的接近。 李扬被拦在床侧,距离林建民只有短短一米的距离。然而这一米却仿佛天堑鸿沟,怎么也跨不过去。每次他往前进一步,林建民就发了疯似地乱扔东西,双臂乱挥,指甲把他的脸抓出一条浅浅的血痕——那是他离林建民最近的一次,很快又被林建民砸出的陶瓷碗碎片逼退。 李扬气得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他的鼻子训道:“林建民,我看在你一把岁数的面子上,不想动粗,你也别太过分。把我的脸都抓花了,你还想怎么样?如果凶器上的指纹真是你的,你怎么都逃不掉,何必负隅顽抗!” 他很满意自己的发言,铿锵有力,有理有据,简直完美!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林建民的一声“呸”! 一只枕头在半空划出优美的抛物线,降临他眼前。 李扬几欲昏倒,他已经和林建民抗战快二十分钟了,一点进展都没有。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陈兰:“您到时候帮忙劝一下啊。” 陈兰刚开口,林建民狠狠瞪住她:“闭嘴,别忘了是谁给你发工资。” 陈兰满眼哀怨,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朝李扬嘟囔:“他毕竟是我的雇主,我……真帮不了你。” 李扬忍住了骂人的冲动,丫的根本就没打算帮吧!全程站在一边儿看戏,偶尔不痛不痒说上两句,连上手阻拦林建民扔东西的动作都没有! 他正濒临绝望的时候,门口缓缓走进一抹玩世不恭的身影:“陈姐,你是不是人老了,记性也不太好了?为你开工资的可不是床上这位先生,是躺在上面楼上特护病房那位昏迷不醒的小姐吧?” 是苏元! 李扬喜出望外,这一刻,苏元简直就是他的光啊! 还没高兴上一秒,他一眼看见了走在苏元身后的厉晋远,高大的背影极其给人安全感,可是却只能给他嫉恨感。 厉晋远不急不缓走进病房,环视一圈杂乱的环境,淡淡开口:“陈姐,既然你希望林建民成为你的金主,那么从现在开始,蓝蓝不会再给你发工资。对了,在没洗清林建民的伤人嫌疑前,蓝蓝也不会再支付他的医药费和生活费,望你们俩都知道一下。不过,我想你们俩情比金坚,应该可以有情饮水饱。” “她凭什么不给我钱?我是她爸!我抚养了她二十四年,她应该赡养我!”林建民情绪激动,一张脸涨得通红,紧攥成拳把双腿捶得砰砰作响。 “蓝蓝还没苏醒,我作为她的丈夫,有权替她做主。林建民,我实在很佩服你的厚脸皮,口口声声描绘着父女情深,却一个劲儿地伤害蓝蓝,还包庇伤害她的人……”他的眼神忽而凌厉,如出鞘的利刃飞射向林建民,“还是说,用台灯底座重伤蓝蓝的人,根本就是你!” “不是我!”林建民矢口否认。 “那你为什么不让李扬提取指纹?林建民,你在掩藏什么?”厉晋远咄咄逼人。 林建民情绪太过激动,面色红得很不正常,唇无血色,搁在身侧的双手像是着了魔似的不自觉颤抖,最后连嘴唇都哆嗦起来,半晌憋不出一句话。 一看这情况,陈兰立刻慌了,扑到床头狂摁呼叫铃:“医生,出事了,快来!” 厉晋远给李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趁此机会接近林建民,套取到他的指纹。但李扬刚走进床边,还没碰到林建民,他用颤抖的双手抓住被子,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往床边一掀,拼了老命也要阻止李扬提取他的指纹。 突如其来的被子使李扬的脚步一滞,医生很快来到病房里,稍作检查,便严肃地训斥他们:“病人现在情绪很不稳定,随时有再度中风的危险,你们不能再刺激他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出去吧。” “什么叫没事?有个重伤者躺在特护病房里昏迷不醒,当时他就在现场,不仅拒绝提供线索,甚至还拒绝提供指纹。他有很大的嫌疑是那个伤人犯啊,难道就这么放过他?那谁来为依旧昏迷的重伤者讨个公道?”李扬哑着声音嘶吼。 虽然是情敌关系,厉晋远仍忍不住想为李扬的这番话鼓掌。与林建民这个养父相比,他更站在林甘蓝这一边。 医生依然是严肃的语气:“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身为医生也必须遵从职业道德,对我的病人身体负责。或许你们可以暂时离开,待他的身体恢复到可以面对你们的时候,再来。” 李扬不服气地哀叹一声,他知道,林建民一定不会轻易给他机会。 苏元和李扬站住不动,和医生彼此抗衡,哪一方都不肯后退。谁也没注意到厉晋远的去向。 正僵持着,厉晋远忽然喊道:“林建民,接住。” 话音未落,他应该把手中的东西丢了过去。 眼看一个黑影往身上坠,林建民下意识双手接住它,定睛一看,却是个空纸杯。 厉晋远飞奔而至,右手不知何时戴蒙了一层塑料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林建民怀中取出那只纸杯,反手脱下塑料袋装住纸杯,再递回给李扬:“他刚刚碰过这只纸杯,上面应该有他的指纹,拿回去化验吧。” 然后向医生摆手:“我们现在就走,也不难为医院了。不过,友情提醒一句,最好派人时刻盯着林建民,我可不保证他会不会被气死。” 林建民确实气得够呛,忙活半天结果还是被人套取了指纹,而且厉晋远居然仗着和林甘蓝的亲密关系断了她的经济支持,这简直不可理喻! 但他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看着三人扬长而去。 回到警局,李扬为了结果准确,又采集了林建国夫妇的指纹。 本以为林建国夫妇也会大闹一通,然而没想到的是,他们俩居然都很配合,那坦然的样子似乎一点不担心凶器上的指纹会是自己的。 经过对比,李扬很快得出结论。 “凶器台灯上的指纹全是林建民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再没有第二个指纹。” “哈?怎么会是他?”苏元惊道。 在他们的推测里,林建民是最不可能下手的人选,而且之前厉晋远试探过林建国,几乎可以确定行凶的人是许秀洁才对。 那张检测报告在手中翻来覆去,李扬看了好几遍,心头仍是疑云密布:“但我还有些疑问。台灯是放在隔壁房间,周围累积了一堆灰尘,看得出放了很久,一直没人动过,如果行凶的人真是林建民,他双腿瘫痪行动不便,为什么不在手边随便找个武器,而是去到隔壁房间拿那个台灯呢?” 李扬顿了顿,继续道:“我一直觉得凶手不会是林建民,也是因为他双腿瘫痪。就算离开床,他也得坐轮椅才能行动,凭他坐在轮椅上的高度,就算高举凶器也碰不到蓝蓝的后脑,又怎会在一个完全碰不到的位置留下伤痕呢?” 厉晋远望着他,一副“还不算笨到家”的表情,徐徐开口:“我我依旧认为,凶手是许秀洁。” “哎,你怎么觉得是她,而不是林建国?”李扬惊奇道。 苏元向李扬解释了一遍他们的推论,厉晋远再补充道:“从蓝蓝回去林家,到我发现不对劲找回去,大概间隔了十分钟左右。这段时间足够她袭击蓝蓝后,擦干净凶器,再印上林建民的指纹。” 这下,他们都知道为什么林建国夫妇会如此淡定了。许秀洁早安排好了替死鬼,就算被警方查出了什么,也有林建民的顶着。如她之前叫嚣的那样,她和林建国顶多一个包庇罪,比起她犯下的罪行,是挺轻的。 第563章 医院惊魂 第563章 医院惊魂 又一道难题摆在了警方面前。 他们明明知道林建民不可能是动手的那个,但林建国夫妇同气连枝,制造出的证据却将林建民推到了前面。 眼下,警方必须找到新的证据,指认许秀洁真正的罪行。 一整夜,苏元数不清自己在警局、林家和医院间奔波了多少次,之前路上吃下的那个汉堡包早消化掉了,此刻又累又饿,整个人都焉瘪瘪,像是刺破的气球。 然而他没有时间浪费在吃东西上,为了找到新的证据指认真正的凶手许秀洁,他领着警员们彻夜工作,几乎把狭小破旧的林家翻了个底朝天。 但是,一无所获。 天边透出一丝蒙蒙亮,苏元抬起头,发现灯火通明的警局内个个警员都熬到双眼通红。厉晋远也是,陪着他们熬了一整夜,都没分出时间去医院守护林甘蓝。 他拍了拍厉晋远的肩,劝道:“你去医院看看她吧,这么久还没传来消息,会不会早醒了。这边有我盯着,我们会继续找新的证据。” 一想到林甘蓝躺在特护病房里,厉晋远的心如同被千万根银针狠扎似的疼,但他知道待在医院也做不了什么,他选择找出伤害林甘蓝的那个人,希望在她苏醒的时候能听到好消息。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狂响。 看见屏幕上闪烁着老妈的电话号码,他立刻接起:“妈,蓝蓝醒了?” 回应他的却是一把带着哭腔的童声:“爹地,蓝蓝突然扭来扭去说胡话,我按不到床头的铃,也叫不醒奶奶,去办公室也没找到医生……爹地,你快来,我叫不醒蓝蓝,我好害怕她离开我……” 厉晋远浑身一凉,飞也似地冲出警局:“我马上来,你继续找医生或者护士!” 他飞奔出警局,苏元也跟出来,刚才那通通话他听到了,连忙道:“上车,我开车送你过去。” 夜深人静,马路上连都少,苏元的车恰好停在警局的院子里,赶紧送他一程。 车上,厉晋远连拨两个电话,问到了医院的院长的手机号码,也不管是凌晨三四点,拨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特护病房深夜找不到医生?你们这是什么医院?我老婆没事还好,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让你们整个医院陪葬!” 苏元听得心惊胆战,头一次见他这么暴躁,手机都快捏碎了! 电话那头的院长从梦中惊醒,被骂得一愣一愣,连忙起床联系医生,大冬天连外套都来不及披,生怕开小差的医生影响到了整个医院的命运。 到了医院,厉晋远不等车停稳,打开车门,大长腿一跨就出去了,一阵风似的冲进住院部,很快消失在入口。 他没等苏元,见电梯暂停的楼层太高,索性迈开长腿一鼓作气冲上楼。 一路狂奔到特护病房,医生正在给林甘蓝做检查,望着她紧皱眉头喃喃自语的样儿,眉间沁出一层薄汗,双手紧紧抓住床单,厉晋远心疼极了。 他很想走过去替她擦一擦额间的汗珠,又怕打扰了医生检查,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 厉老太太也醒了,向他道歉:“小三,我真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守着守着怎么就睡着了。” 厉晋远摆摆手:“别说这个了,您熬不住就回去休息,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他知道老太太格外疼爱林甘蓝,怎么会故意装睡,况且老太太年纪也大了,在医院熬了一整夜,他也怕那副身子骨熬不住。 “我不回去,我就守在这里,守到蓝蓝醒来。林家人不爱她,我们爱她啊!”厉老太太斩钉截铁。 厉知非靠过去,白净的脸庞还残留着泪痕,抱住厉晋远的腿蹭了蹭:“爹地,你终于来了,我好怕蓝蓝会离开我们。” “不会的。你那么乖,她怎么舍得。”厉晋远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全身忍不住冰凉,掩在衣袖里的双手甚至一直发抖,他几次尝试想抱起儿子,却都没有足够的力气抱起他。 小家伙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正被检查的林甘蓝身上,没发觉厉晋远的异常,嘟囔道:“爹地,蓝蓝一直在说,快告诉我。她一直重复这四个字,好像很着急,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快告诉我? 厉晋远想到之前的猜测,许秀洁站在她的身后下手,而她面前的林建民则说着极具吸引力的话调开了林甘蓝的注意力——林建民到底说了什么,以至于林甘蓝昏迷中也一直挂念? 医生检查完毕,笑了笑:“病人已经脱离危险,身体各项体征都没问题,应该过不久就会苏醒。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待确认没问题后,再考虑出院。” 林甘蓝没事了! 医生的话像是断崖深渊中投进了一丝阳光,厉家老小都开心不已,一颗心揣回了心窝,暖洋洋好似阳春三月。 医生把厉晋远拉到一旁,悄悄求情:“厉先生,实在抱歉,高速路上出了一起车祸,好几个重伤患者都送到我们这儿,医生和护士都去急诊科加班了,就只剩我和一个值班护士。很不巧,我那时候拉肚子了,一时没在办公室……我没遵守医院的规定守在办公室,我认罚,但医院是无辜的,你能不能高抬贵手,饶过我们医院啊?” 医生搓着手,斜觑着厉晋远的神色,很是有些惴惴不安。 听到林甘蓝安好的消息,厉晋远心情好,大手一挥:“治好我老婆,我送一面锦旗给你们。” 没治好……依然完蛋! “厉夫人已经脱离危险,只需要些时间修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锦旗就算了,还望厉先生别葬了医院。”医生的求生欲很强。 苏元停好车,这会儿才乘电梯上楼,一出电梯门就看见他和医生在小声说些什么,连忙问道:“林甘蓝没事吧?” “没事,脱离危险了。” 苏元抚了抚胸口,他也被吓了一跳。还没缓过神,厉晋远就把他拉到走廊尽头:“我有个想法同你商量。” 瞧他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苏元狐疑道:“这么神秘,是什么啊?” “能指认许秀洁罪行的办法。”他附在苏元耳旁,悄声耳语。 “能行吗?”苏元还有几分疑虑,触到厉晋远的冰冷眼神,一下子改口,“死马当作活马医,我试试看吧。” 厉晋远回到特护病房,林甘蓝已经不再胡言乱语,又继续陷入了昏睡。他拂开汗水黏湿的刘海,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轻声细语道:“宝贝,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世界就天亮了,坏人也该收到惩罚了,一个都跑不掉。” 他生性冷硬,像熊熊火焰淬炼过的钢铁,很少肉麻地唤她一声“宝贝”。然而她一直如珠如玉躺在他心间最柔软的地方,那个地方很小,一旦进去了,便再没有出来的路。 第564章 死了? 第564章死了? 回警局的路上,厉晋远和苏元抓紧时间商定了计策。 到了警局,两人互看一眼,分开而走。厉晋远回到关押着林建国的那间审讯室,猛地一脚踹开了门。 “砰”一声巨响,整个房间似乎都震动了,吓得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林建国猛地一跳,一个趔趄,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看见厉晋远走进门,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伸了伸胳膊和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还以为谁呢,又是你啊。这次又想干什么?” 厉晋远一双眼瞪得如同铜铃,愤怒的火焰包围了他,全身都气到颤抖,眼圈很红,薄唇紧抿着,半晌没一句话。苏元正好奇他怎么这幅样子,厉晋远忽地抬腿,狠狠踹倒了长条桌。 又是一声巨响回荡在封闭的小房间里,林建国吓得整个人跳上了椅子,尖叫道:“你干什么?谋杀啊?” 要不是他躲得快,长条桌就该砸在他的脚上了。那么大那么长的实木桌子,一定很沉,光是想想它砸在自己脚背上的画面,林建国都觉得痛,忍不住直呼气。 “谋杀?你以为我真就不敢杀了你吗?”厉晋远浑身充满戾气,他步步紧逼,阴鸷的双眸使人不敢直视。 林建国一路往后退,但审讯室很狭窄,没几步便退到了墙壁边,避无可避。他被吓得够呛,生怕厉晋远忽然摸出一把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没什么底气地吼道:“你神经病啊?这里可是警局,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蓝蓝死了,我活着有什么意义。最好拖着你和许秀洁这对罪魁祸首一起去死,黄泉之下,让她亲手报仇!”提起林甘蓝的死讯,厉晋远的眼眸更红了,幽黑的眸子闪烁着点点水光,铮铮铁汉难得露出柔软的一面。 “林甘蓝死了?”林建国张大嘴,百般不愿相信。 她怎么会死?不过被砸破了后脑,流点血而已,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死了呢? 现在回想起来,林甘蓝流的血是多了些,打伤她的台灯底座是硬了些,受伤的位置是脆弱了些,但……她不应该死啊! 林建国大骇,脸上的血色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褪去,连连摇头:“你在骗我,她怎么会死呢?就砸了一下脑袋而已。不信,你砸一下我的脑袋,我肯定不会死的啊。” 他惊慌失措到甚至亮出自己的后脑勺,然而厉晋远没兴趣砸上去,冷笑一声,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张。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证明林甘蓝因脑出血死亡,还盖上了医院的大红戳。望着白纸上黑色加粗的“死亡证明”四个大字,林建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跌坐在地,嘴里不断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她说没用多大力气啊,怎么就砸死了呢……” 人的情绪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崩溃,最容易泄露出心里的真实想法,凭他刚刚下意识吐露的一句话,厉晋远能确定凶手一定是许秀洁。 林建民两兄弟也没好到哪里去,冷血无情的看客,可恶虚伪的包庇犯,也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厉晋远眼底有幽微的光闪烁,很快又归于一片湛黑,他把死亡证明拍在林建国面前,又摸出手机,屏幕定格在一张光线昏暗的照片。 林建国很想知道林甘蓝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冲上去抓住他的手机仔细看,照片光线很暗,自还能依稀看出林甘蓝的脸部轮廓,躺在病床上,一层白布从脚蒙到脖颈,只露出一张平静安详的脸。 再仔细点,还能看见头部附近汇聚了一滩血迹。 林建国猛地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完了完了,她真死了……” 厉晋远飞起一脚,踹飞了他身边的椅子,椅子撞向对面墙壁,又荡了回来,与地面碰撞发出剧烈声响,震得林建国那颗惊慌失措的心也一荡一荡。 “谁他妈让你坐下的?我的蓝蓝死的那么惨,你凭什么可以坐得安安稳稳?你应该去死!”厉晋远怒吼,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林建国又惊又吓,整个人缩成了一根细长的法棍,紧挨着墙根,恨不能把身体缩小,完全逃避开厉晋远的视线。 他小声嘟嘟囔囔:“她的死,不怪我啊。” 没想到厉晋远耳力出众,尽管他说得很小声,还是被听见了。厉晋远不怒反笑,笑声里充满了癫狂,像个疯子般令人难以捉摸他的行径。 他越是笑,林建国越摸不准他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他笑了足足一刻钟,望向林建国的眼神充满了愤恨:“蓝蓝死了,你们仨都会以‘故意谋杀罪”入狱,你们就等着在监狱里的快乐日子吧,我会安排人好好照顾你们。“ 他刻意加重了“照顾”两个字,林建国心头一寒,反驳道:“你根本没证据。” “证据?”厉晋远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慢悠悠走近,然后猛地一拳砸向墙壁。拳头和墙壁碰撞发出一声闷响,掀起的拳风拂过林建国的耳畔,他不自觉缩了缩头,那拳头距离他的脑袋只有几公分,稍有偏差,他的脑袋就会在厉晋远的拳头下成为肉泥。 厉晋远居高临下,把他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蓝蓝死了,还需要什么证据?我会动用一切力量让你们陪葬!” “不是我,我是无辜的!”林建国呐喊,他听出了厉晋远话中的寒意,生怕他真的会让自己在牢狱里度过一生。 “你们仨谁也不肯供出下手的那个人是谁,没关系,我索性让你们一起陪葬。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多两个人陪她,蓝蓝一定会高兴的。”厉晋远的眼神漫无焦点,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设想里,整个人透出危险的气息。 “救命,救命啊——” 林建国趁他出神,拼命往门口冲,被厉晋远一只手拦住,猛地使力,甩到了一旁。 “你现在就迫不及待想去陪蓝蓝了吗?好啊,我成全你!”厉晋远攥拳,瞄准林建国的脑袋,狠狠挥出。 苏元推门而入,连忙拦住他:“喂,给我点面子,别在警局里动手动脚。反正法律也会惩罚他,犯不着你再弄脏手了。” “你什么意思?”厉晋远皱了皱浓眉。 苏元扬了扬手里的本子:“许秀洁已经全招了。她和林甘蓝在林建民的卧室起了争执,林建国为了替她出气,去隔壁房间拿了台灯,然后趁林甘蓝不注意狠狠砸在她的后脑。趁你上去之前,林建国抹去了自己的指纹,把林建民的指纹沾在了台灯上,还威胁他们不许揭破。我派了警员去医院,向林建民求证,如果林建民也这么说的话,那他和许秀洁就只会被判包庇罪。” 闻言,林建国完全傻掉了,下意识反驳:“我老婆不会那么做的!我不相信!” 苏元指了指本子:“喏,这就是她的口供,我正准备送过去让她签字呢。” “骗子,你们肯定是骗我的!”想到许秀洁早安排好了一切,就算顶罪也应该是林建民才对,不会是他,林建国暂时还是偏向了老婆这边。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苏元敲了敲桌面,扬起一抹嘲讽的笑:“真以为你们夫妻情比金坚啊?傻呢!就算凶器上有林建民的指纹又怎么样,真以为警方是傻瓜吗?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行凶的人不是林建民,只会是你和许秀洁中的一个。为了自保,许秀洁当然把你推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惋惜地长叹一声:“毕竟林甘蓝死了,现在这起案子已经演变成了谋杀案。” m国还未废除死刑,情节恶劣的故意谋杀罪有可能会被判死刑,林建国脸色瞬间苍白如鬼魅,仿佛已经看到了死亡的脚步正逐渐接近。 许是苏元提起林甘蓝的死讯,再度刺激到了厉晋远,他忽然蒙头冲过去,拽住林建国的衣领,硬生生把他提起来,离地好几公分。那张冷峻的面容仿佛蒙了一层厚厚的寒霜,厉晋远咬牙切齿地质问:“真正动手的人是你?你去死吧!” 说着,就要把林建国狠狠摔出去。 林建国瞬间脸色苍白,吓得闭上了眼睛,口中只会不断重复几个字:“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害死她的……” 苏元横亘在两人中间,免得厉晋远真把他掐死了,劝道:“厉先生,别这么冲动!你也不希望误伤无辜,对不对?只有找出真正的凶手,才能慰藉林甘蓝的在天之灵,对不对?” 一连两个“对不对”,说得苏元差点舌头打结。 林甘蓝还好好躺在医院,甚至医生还宣布她脱离了危险,可厉晋远演得那股疯狂劲儿,还挺像那么回事。 厉晋远稍稍一顿,似乎在思考他的话。林建国趁着他放松的空当,猛然挣扎,他反手攥得更紧,剧烈收缩的领口勒得林建国喘不过气,脸色由白转青。 “想跑?没门儿!既然你和许秀洁互相指认,那好,我就让你们对峙个清清楚楚!”厉晋远完全不管林建国的死活,拖着他,像拖着一个软绵绵的麻袋似的,一脚踹开了门。 林建国如同身处水深火热当中,被厉晋远摔打了两回,浑身酸痛,呼吸不畅。他没有注意到,苏元和厉晋远擦肩而过时,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第565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第565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林建国以为自己快死了。 他拼尽全力呼吸,仍是出气比进气多,像个了无生气的废弃娃娃,被厉晋远拖出审讯室,沿着墙根走向许秀洁的方向。 苏元随即跟出来,作势要拦,却被厉晋远狠狠甩开。 “今儿,谁都拦不住我!”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双目迸火,谁都不肯买账。 这番动静吸引了不少警员围观,厉晋远随意指了一个,厉声命令:“许秀洁关在那间房?快打开!” 警员惴惴不安地瞄向苏元,无声地问道:“怎么办?” 稍微僵持了片刻,林建国终于缓了一口气,走廊的冷空气灌进肺里,冰冷的触感让他恍然觉得似乎重生了一次。 他竖起耳朵,听见警员结结巴巴道:“厉先生,警局有规定,两个嫌疑人不能见面,以免他们串供。” 重新喘过气的林建国忍不住在心内冷笑,哪有人傻到进了警局才找机会串供?就像他和许秀洁,进警局之前就先早早铺好路,彼此也对好了口供……想到这儿,他的心狠狠沉了沉,明明商量好了,谁都不许出卖谁,可最后许秀洁居然还是出卖了他! 他捏紧了拳头,恨不能当着许秀洁的面儿挥过去,大声质问她,既然已经找了林建民做替死鬼,就算警方怀疑,只要他们口供一致,死咬住不肯松口,警方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的! 他甚至盼着厉晋远能把他拖到许秀洁面前,让他得以亲口问问许秀洁! 厉晋远的确如他设想的那样,怒发冲冠,寸步不让:“我不管这些规定,我现在就要个结果!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蓝蓝死在我面前,却什么事都不做!黄泉路那么孤独,杀她的人必须下去陪伴!” 眼看厉晋远和警员间剑拔弩张,苏元连忙放缓声音打圆场:“厉先生,看在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份上,别让我们太难做,行吗?给我们点时间,我们一定会找到杀害林甘蓝的凶手!” “就凭你们?”厉晋远冷哼,犹疑的语气似乎不怎么相信警方的能力,“统共现场就三个人,蓝蓝从生等到死,也没能等到你们替她伸张正义!反正三个人全脱不了干系,抓起来,全以‘故意谋杀罪’论刑不就行了!” 苏元极为耐心地劝:“不能这样,他们做了多少恶行,就得受到多少惩罚,总不能故意杀人的罪犯和旁观没动手的人是一样下场吧!” “好,那你让开,我让林建国和许秀洁对峙,不就知道到底谁是动手的那个了!”厉晋远一副劝不听的样子,拖着林建国又往前挤了几步。 苏元一个眼色,召集附近的警员都聚过来,组成一道人墙,拦住厉晋远前进的道路。 “厉先生,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不会让你乱来的。我体谅你的心情,也愿意居中调和,咱们各退一步,行吗?我不能让两个嫌疑人见面,但你们可以看见许秀洁,只是林建国和她之间不能交流。”苏元语气真挚,“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好,我只需要知道到底谁是真正动手的凶手!”厉晋远语气森寒,冰凉的指尖划过林建国的脖颈,冷得他毛骨悚然,不由缩了缩脖颈。 得到厉晋远的承诺,苏元长舒了一口气,向手下摆摆手:“把许秀洁隔壁的房间打开。” 距离厉晋远不过五六米的位置,一间房门洞开,苏元指了指方向:“厉先生,你们先进去。我找支笔,方便许秀洁签字,很快就好。” 厉晋远不疑有它,拖着林建国走进了苏元指定的房间。 那间房几乎是普通审讯室的两倍大,中间摆了一张长条桌,靠门的地方摆了四五把椅子。厉晋远单手使力,把林建国扔进房间,然后一脚踹上他的屁股,把他踹得往前倾倒,撞歪了长条桌,人也栽倒在地。 厉晋远大喇喇坐进椅子,一点不关心林建国是否受伤,抬头便是一面宽敞的落地玻璃,隔壁审讯室的情形一览无余。 而隔壁审讯室,恰恰是许秀洁待的那一间。 循着厉晋远的视线,林建国回头望了一眼,甚至忘记从从地上爬起来,将就着跌坐的姿势痴痴望着玻璃墙另一侧的许秀洁。 审讯室内,许秀洁待得有些烦躁,时而趴着睡觉,时而起身张望,时而的走来走去,没有片刻停歇。屋子只有天花板垂下一盏白炽灯,铁皮罩住惨白的灯光,在许秀洁的头顶肆意绽放,把她的脸照得特别亮,像是曝光过度的照片,而房间其他地方却有些暗淡。 清晰的明暗交界,像是泾渭分明的人生线,一念之差,便从光明走入黑暗。 不多时,苏元推门而入,一屁股坐在了许秀洁的对面,玩世不恭的脸庞隐没在无边的黑暗里,看不清什么表情。 他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记载许秀洁口供的本子,抑扬顿挫地照本宣科:“许秀洁,你和林建国在饭前来到林建民家,正巧碰见林甘蓝和她的男朋友厉晋远也在,是吧?” 许秀洁望着他,光线太强,照得她有点睁不开眼睛,木然地点了点头:“是的。”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林建国兴奋不已,他拖着酸痛的身躯挪到玻璃墙前,几乎半个身子都趴了上去,疯狂挥手:“秀洁,我在这儿!” 然而,不管他怎么撕心裂肺地呐喊,坐在玻璃墙另一面的许秀洁纹丝不动,压根听不到他的呼唤。 厉晋远冷哼一声,双臂交叉横在胸前,不屑出声:“这是一面隔音玻璃,你就算喊破了喉咙,她也不会听见的。” 林建国不服输,灵机一动,既然听不见声音,那么打破这面玻璃墙不就可以了。 他麻利地站起身,做了几下简单的热身运动,生怕玻璃墙碎裂的时候会迸溅出碎片伤到自己,脱下外套小心谨慎地裹住拳头,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挥出了这一拳。 一声闷响,玻璃墙依然安好,林建国反而“哎哟”一声,抱住拳头倒吸了一大口凉气。 痛死他了! 厉晋远冷笑,眼角眉梢写满了嘲讽,像是在说:没见过这么蠢的猪! 玻璃墙另一面,苏元仍在询问:“许秀洁,根据你之前的口供,你和林甘蓝发生了争执,然后你的老公林建国替你打抱不平,所以冲到隔壁房间拿了一盏台灯,然后又回到林建民的卧室砸伤了林甘蓝的头部,是吗?” 许秀洁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感情,冰冷地回复:“是的。” 那股寒意穿透了坚固的玻璃墙,直达林建国的心底,他难以置信地凝望着许秀洁那张熟悉的脸,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完全无法相信那句“是的”会是许秀洁心甘情愿说出口的。 苏元抬头瞄了她一眼,继续确认:“也就是说,你的老公林建国是重伤林甘蓝并导致她死亡的凶手?而你和林建民只是旁观包庇?” 许秀洁:“是的。” “好了,我都知道了。”苏元起身,把记载口供的本子推到许秀洁面前,递上一支笔,“你再看一遍口供,没问题的话就在上面签字。鉴于你愿意大义灭亲指认自己的老公,我会向法官求情,求他轻判你的包庇罪。” 许秀洁低头浏览了一遍口供,很快就潇洒地签完名字,把本子递还给苏元,笑着说了声“谢谢”。 随着这一系列动作的结束,林建国眼底的光芒也渐渐熄灭,刚才说话的声音分明是许秀洁的,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他不会认不出来。 林建国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他恍然想起厉晋远之前劝诫他的话,直指许秀洁是个自私残忍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她不会手软。 林建国忍不住苦笑,现在他就成了许秀洁的牺牲品。他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厉晋远,手脚酸软地爬过去,哀求道:“厉先生,你听我讲,动手的人真不是我,是我老婆啊!她为了洗清罪名故意诬陷我,凶器上也没我的名字,你别相信她的话,你放过我啊!” 他回头,看见苏元走出了许秀洁的审讯室,他是凶手几乎已成定局,心里更慌了,抱住厉晋远的大腿哭道:“凶手真的不是我,我指认,是许秀洁啊!不信你们可以问我哥,真的是她!”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林建国心道:许秀洁,你先不仁,别怪我不义。 第566章 狗咬狗 第566章 狗咬狗 “你指认许秀洁是凶手?”厉晋远的语气充满了疑问,似乎并不相信他的清白。 林建国半跪在地上,仰面望向他的表情真挚而诚恳,用力点头:“我承认,发生争执的时候,我的确向林甘蓝出过手,但她反应很快,反而把我打伤了。” 他掀起衣服,不顾冬日的冷意露出身体上的青紫淤痕:“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他的身体上遍布青紫淤痕,多半是被暴怒的厉晋远拖伤的,不出两三日便会自然消退,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借此佐证自己的话。 在林建国摆出的“证据”前,厉晋远陷入了沉思,似乎身上那些青紫淤痕为他的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林建国一看有戏,立刻又道:“你还可以去问问我哥,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他说的话反而可信,对不对?” 生死面前,夫妻情谊不值钱。 厉晋远心底涌上一阵悲凉,这哪是彼此心间存爱的夫妻啊,根本就是狼狈为奸,一起搭伙过日子。但世上恰恰很多人都不是为爱而结合,只是有着相同的生存目的,又或者到了年纪在家里人的催促下匆匆忙忙找个条件尚可的应付了事。 想到这儿,厉晋远无比庆幸,在千千万万人重,在时光的无涯旷野里,他和林甘蓝即使错过一次,兜兜转转五年时光,还是重逢了。 这一次,他不会放手。 谁也别想从他手里夺走林甘蓝,死神也不行! 他沉默太久,林建国反而心中忐忑,捉摸不定他到底怎么想,斜觑着他的神色,小声试探:“厉先生,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相信你?”厉晋远仰天大笑,充满嘲讽的笑声在房间内回荡。 他笑够了,估摸时间差不多,神色淡淡地看向他:“林建国,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要我相信?” “啊!”林建国讶异一声,心里顿时慌乱。 “许秀洁不仅动手伤害了蓝蓝,还擦掉凶器上的指纹,诬陷了一把林建民,最后还为了减轻罪行,把所有的罪名推到你的身上。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那许秀洁是真的很可恶。但……”他顿了顿,指尖轻扬,抵住林建国的下颔,强迫他仰起头,“你难道就很无辜吗?” 冰凉的指尖戳在下颔骨的位置,用了几分力气,微微有些泛痛。但他不敢挣扎,甚至屏住了呼吸,生怕吸引了厉晋远的仇恨。 他和厉晋远有一些接触,背后也悄悄打探过,知道他的背景深厚而强大,行事狠辣。先前他也见识过了,万一他真动怒,一刀结果了他…… 林建国摇摇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他虽然是烂命一条,可还是很珍惜的。 厉晋远不知道他这些心理活动,收回手指,一脚把他踹开:“林建国,我也不必瞒着你,就算你没亲自动手,也不代表你就无辜。在我心里,你们仨同样恶毒,都应该下地狱。谁担了动手的罪名都没关系,反正一个先伏法了,我也会想办法对付另两个。要不,你就先进监狱等着,我很快就让许秀洁来陪你。” 林建国大骇,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一个都不想放过! 他反而更想澄清真相——澄清自己不是动手那个,才有残存的一丝希望活下去。不然,他如果以“故意谋杀罪”的罪名投入监狱,恐怕还没等到许秀洁进去,就先被玩死了。 厉晋远掸了掸身上的灰,起身欲走。他距离门口只有端端几步的路程,林建国深深知道,这是自己仅剩的机会了,无数恐惧画面在脑海里一一闪过。 在厉晋远开门的刹那,他扑上去痛哭流涕:“厉先生,杀害林甘蓝的凶手真是我的老婆许秀洁,我可以同她对峙,案发时的种种细节我都能一一说出来,绝对没有错漏的地方。起初许秀洁被我哥骂了,她很不高兴就冲出了房间,后来折回时刚好看见我挨了林甘蓝的打,一时怒从心起,她悄悄去隔壁拿了一盏台灯,然后轻手轻脚接近林甘蓝,从后狠狠打伤了她!” 厉晋远越是持怀疑态度,林建国越是想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把细节描述得无比真实,苦口婆心道:“厉先生,你听听我的,再想想许秀洁的证词。她的证词根本就是混乱的,不可信的!正因为她跑出了房间,所以林甘蓝才没设防,才会被她偷袭得手!” 一声声,一字字,似杜鹃啼血,简直沁透了林建国的心泪。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个尖利的女声:“林建国,你居然出卖我!” 透过半开的门缝,刚好能看到许秀洁那张暴怒到近乎扭曲的脸,双眼几乎喷出火来,愤恨地死死瞪住林建国。 林建国往后瑟缩了一瞬,想到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不能因为平时的“妻管严”而被厉晋远误会说了假话,连忙挺了挺胸膛,不服输地怼回去:“是你先出卖我,那就怪不得我说真话!” 许秀洁骂了一句脏话,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她拼命挣脱钳制的警员,一个箭步冲进了房间。 厉晋远仿佛早预料到似的,轻轻松松往侧边一站,让出了林建国面前的路。许秀洁冲过去,高高扬起巴掌,给了自家老公一耳光。 “啪”一声,响亮到整条走廊都回荡着这声脆响。 林建国的半边脸被打歪,迅速红肿起来,刚抬起头,另一边脸颊也挨了一巴掌。许秀洁用足了全身力气,抽的他两边脸都高肿似发胀的馒头,并不白皙的皮肤上,几根手指印清晰可见。 不容他开口,许秀洁霸气全开:“老娘真是瞎了眼嫁给你这样的男人!没什么本事,害得我和女儿过不了好日子就算了,居然出卖我!” “是你……”林建国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倏然高肿的脸颊让他连说话都困难,含含糊糊,说不清楚。 “老娘什么时候出卖你了?用你的小脑壳好好想想,没有我,你他妈早就饥不果腹去睡桥洞了!”又是“啪啪”两耳光,打得林建国似一根随风摇摆的墙头草,忽而歪向左,忽而撇向右,尽显悍妇本色。 “走走走,这么猖狂!” 许秀洁决绝地不曾回头再看一眼相守多年的枕边人,然而拐过走廊尽头,却倚着墙哭泣。良久,她忽然抬起头看向苏元:“我现在开口说出一切,可以吗?” 苏元点头:“当然,真相什么时候到来都不算太晚。” 许秀洁深吸一口气:“我认罪,是我用台灯打伤了林甘蓝。但指使我这么做的人,是我的老公林建国。” 第567章 一家三口,重逢愉快 第567章 一家三口,重逢愉快 苏元回到办公室,厉晋远已经坐着等他了。 “呵,这对夫妇真有趣。老公指认老婆是故意伤人的凶手,老婆则供出老公是幕后主谋,指使她这么做。”苏元耸耸肩,调笑道。 “狗咬狗,一嘴毛。”厉晋远没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似乎早预料到了。 苏元伸了伸懒腰:“至少,根据这对夫妇的证词,再加上现场的证据,我们能指认许秀洁了。” “没完。”厉晋远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还要怎样?” “还得让他们知道这是一场骗局。” “哈?”苏元茫然,满腹不解,“咱们花了这么大心思布置出这个骗局,好不容易让他们认罪了,还得告诉他们真相?万一他们之后翻供怎么办?” 厉晋远摆弄着指间的中性笔,那支笔好似长了手脚似的,牢牢攀住他的手指,无论怎么摆弄都不会掉下来。他沉吟片刻,徐徐解释道:“咱们这个骗局,打的其实是心理战,让这对夫妇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激起他们互相的仇恨情绪,让他们彼此狗咬狗,连带着套出我们想要的口供。” 苏元静静听着,连连点头。 最开始决定跟林建国夫妇玩心理战,他还有点犹疑,生怕一下子玩砸了,更不容易撬开他们的嘴,谁知在厉晋远的安排下玩得风生水起,事态一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发展。 厉晋远不急不缓,继续道:“但他们静下来之后,便很容易发现其中的端倪。所以我们不能给他们任何细想的时间。” 天色越来越亮,整个城市渐渐苏醒,厉晋远和苏元抛弃了睡意,仍在办公室内筹划,核对每一个细节。 直到清洁工敲门,询问可否进来打扫,他们才停止了商议,逐步安排人手。 许秀洁被带回羁押室,气得完全没办法休息,一静下来脑子里便如回放电影般响起林建国的话,直指她是伤害林甘蓝的凶手。 她气得捏起拳头,狠狠捶了捶床榻,发出一声又一声闷响,潜意识把硬梆梆的床榻当成了林建国的脑袋,恨不能捶爆它。 “这个傻瓜,我安排得天衣无缝,就算警方怀疑也没用,一切证据都指向林建民,他怎么就突然想不开非得举报我!靠,老娘跟着他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临到了头,还被他摆了一道!”许秀洁气得捶胸顿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的愤怒如退潮般消散,许秀洁坐在冰凉的床榻上冷静下来,越想越不对劲。她细细梳理了一遍,发现了之前忽视的一个细节,她冲进去给林建国一巴掌前,他好像说过一句,是她先出卖自己。 许秀洁喃喃自语:“我什么时候出卖过他?” 无论警方询问什么,她都口风很紧,坚称林甘蓝是自己摔倒。后来,警方大约觉察出她的坚韧心性,也不再为难她,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简单问题,譬如林建国是她的老公,譬如他们家和林建民的关系很好之类,她都统一回答“是的”,多的话一句没有。 另一间羁押室里,林建国捂着红肿的双颊坐在墙角淌眼泪,一边哭,一边骂:“靠,这臭婆娘什么爆脾气,都怪我这么多年太惯着她了,动不动就打人,我不要面子的嘛!” 他幽幽地长叹一声气,比起面子,他更在乎许秀洁出卖他的事。晃了晃脑袋,让滚烫发痛的脸颊清醒些,自言自语:“可是秀洁如果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让我当替死鬼的话,在台灯上印大哥的指纹做什么?还不如趁我不注意,印上我的指纹,这样证据更确凿啊。” 他很清楚自己的智商,和许秀洁不在一条数值线上,所以一直都很听她的话,任由她充当大脑出谋划策。若是许秀洁使点手段,他一定不是对手,肯定会上当的。 “可是,如果秀洁没打算拿我当替死鬼的话,又怎么会突然出卖我呢?”林建国不是个聪明人,他想到头痛欲裂,还是没个结论。 他仰躺在硬梆梆的床榻上,吼了一声:“如果这时候有个手机就好了,为我就可以问问秀洁,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建国,出来!”羁押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个警员站在门口冲他招手。 “警官,有什么事啊?”林建国急急忙忙出去,被警员领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刚走了几步就看见许秀洁从另一间羁押室走出来,两人之间只隔了几米的距离,遥遥相望。 这次,林建国反应很快,猛地推开身侧的警员冲了过去:“秀洁,你听我说,是警方带我到你隔壁的房间,亲眼看见你承认我是凶手,我一时气不过才会指认你。” 许秀洁惊得愣在原地,吼道:“我什么时候指认你是凶手了?我根本什么都没说。” 此话一出,林建国完全懵了,连警员冲上来重新拽住他都没感觉,脱口而出:“我听得清清楚楚,的确是你的声音。警官问你之前的口供是不是指认我是凶手,你回答‘是的’,” 他至今记得,那一声声“是的”落在他的耳朵里如同钝刀子割肉,柔软的心脏痛极了。他知道自己不是个有本事的丈夫,但哪怕偷蒙拐骗,也竭力满足妻子和女儿的要求,尽全力给她们好一点的生活,却没想到会被妻子出卖…… 许秀洁花了几秒钟才消化掉他的话,挣扎道:“我从没说过那样的口供,所有我回答‘是的’的问题都无关紧要。” 她很快明白过来,似乎和丈夫一齐掉进了某个陷阱里,惊慌地四处张望。 苏元和厉晋远徐徐登场,甚至为他们鼓了鼓掌:“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想明白了?可喜可贺!” 许秀洁最先反应过来,手指在两人间逡巡,怒目而视:“是你们的陷阱对不对?到底是谁?” “是谁的陷阱,现在问,还有意义吗?反正你们已经做完了笔录口供,互相指证,而且现场的证据也对的上,就认命了吧。”厉晋远冷声道,有一种尽在掌握的恬然淡定。 许秀洁不服气,还想挣扎一番,尚未开口便被苏元堵回去了:“案情很明朗了,明天就会正式进入公诉程序,你们就等着受审吧。现在还想翻供?啧啧,劝你们一句,别真把警方当作吃白饭的。” 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玩世不恭地笑道:“对了,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林甘蓝没死。” “什么?”林建国夫妇异口同声,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林建国,愤愤地望向厉晋远,如果林甘蓝没死,那他的演技真是太可怕了。那种狂躁暴怒,恨不得让所有人跟着一起陪葬的疯狂,让他轻易便打消了怀疑。 林建国低头打量着衣服之下的青紫淤痕,深深觉得自己才是最惨的那个。 在两人的震惊中,苏元坏心眼地补充道:“林甘蓝不仅没死,医生还宣布她脱离危险了。我早说了,老天爷有眼睛的,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老天爷心里可清楚了。” 不仅没死,还脱离危险了…… 许秀洁愤恨地咬了咬唇,狠狠剜了林建国一眼。若不是他那么轻易被骗,自己又怎么会认罪,甚至反咬他一口,诬陷他是幕后主谋呢! 结果绕了一圈,林甘蓝没事,他们俩夫妇反而成了彻底的输家! 林建国挠了挠后脑勺,忍不住问:“可是,我看到的场景到底是怎么回事?秀洁说她没有指认我……” 苏元清了清嗓子,和厉晋远对视一眼,徐徐道来:“很简单,那是我们演给你看的一场戏。玻璃墙后面压根不是许秀洁,而是我们编辑了一段影片播给你看。把许秀洁待在审讯室里的监控画面剪辑一番,再根据我们的需求配上语音,她说话的声音是截取了监控里的录音,你一听她的声音就会放松警惕了。” “对了,我还特意调整了审讯室内的灯光位置,让许秀洁的脸处在亮光下,我则坐在暗处,一明一暗,让你的眼睛没办法好好看清楚,完全可以掩盖住视频的渣画质。” 林建国大呼“上当”,早知道他就仔细看一看,但他当时惊惧过度,就算脸贴在玻璃墙上,也没注意到画质的问题,只一个劲儿注意他们交谈的内容了。 “行了,解谜了,也该让他们好好休息了。养足精神好好受审,我会带着蓝蓝来看望你们的。”厉晋远漫不经心道。 目送林建国夫妇回到羁押室,厉晋远忽然叫住了他们:“还有一句话忘记说了。提前祝你们一家三口,监狱重逢愉快。” 林建国夫妇几欲吐血,这简直是伤口上撒盐! 他们苦心积虑,还以为能早些把女儿弄出监狱,谁知……却把自个儿赔进去了! 第568章 苏醒 第568章 苏醒 冬日清晨,江州笼罩在一层薄雾中,如同海上的仙山蓬莱,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案情水落石出,也解决了林建国夫妇,苏元仍不能歇息,给熬了一整夜的警员们放了个假,允许他们回家补眠,自己却继续当司机,载着厉晋远直奔医院。 倒不是为了林甘蓝,而是这件案子的收尾还差一个人,林建民。 抵达林建民的病房,门虚掩着,他正睡着。苏元稍一踌躇,厉晋远已经毫不迟疑地推门而入,顺手拧开了门边的大灯按钮,灯光瞬间照亮了整间病房。 满室亮光中,躺在陪护床上的陈兰最先惊醒,猛地捂着被子坐起身:“你们干嘛?” 厉晋远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径直走到床边,如入无人之境般,碰了碰沉睡中的林建民,冷冰冰地叫醒了他:“起床了。” 陈兰尖叫一声:“你们也不看看现在几点钟,大家都在睡觉,你们出去!” 这一声,比厉晋远的声音还响亮些,反而把林建民唤醒了。他睁开眼,那张熟悉的冷峻面孔映入眼帘,惊得他心脏漏跳了一拍:“你……” “蓝蓝还躺在特护病房没醒来,你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倒是睡得挺沉。怎么,梦里有没有见到她满头是血的样子,问你一声为什么明知凶手是谁却不肯为她主持公道?”厉晋远毫不留情,冷言冷语。 提起林甘蓝,陈兰忍不住露出歉意的表情:“厉先生,我知道蓝蓝现在不好受,可我们也……” “闭嘴!听你说话就恶心,这么大年纪了,还以为自个儿是一朵白莲花?口口声声说着蓝蓝多么不容易,另一边却花着她的钱,勾搭她的养父,还往伤害她的人那边儿靠。啧啧,这么厚的脸皮,这么会说话的一张嘴,怎么不去做微商?” 厉晋远一向少言寡语,此刻却连珠炮似的,一句接一句,显然是真生气了。 苏元听得眼眸放光,好想拿个小本本记下来,以后他也能舌绽莲花了! 陈兰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林建民皱了皱眉头,慢吞吞伸手想去够床头的呼叫铃:“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要叫保安了。” “叫呗。如果你想把包庇罪犯的事儿大肆宣扬,我没什么意见。你如果觉得不够,我可以买下江州所有报纸杂志的头版替你扬名。”厉晋远依旧是阴阳怪气地讽刺。 闻言,林建民停下了动作,狐疑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 打了个哈欠,苏元是真累了,不打算兜圈子,和盘托出:“你的弟弟林建国,和他的老婆许秀洁都已经招了,你还打算继续包庇隐瞒下去吗?” 林建民的睡意全醒了,刹那间,心头涌上无数疑问。 之前法医从他这儿采集了指纹,应该很清楚凶器上留下的杂乱指纹属于他,怎么没把他当作嫌疑人,反而是弟弟和弟妹认罪了? 这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厉晋远双臂环抱,冷冷瞧着他一脸疑惑的样子,依次放出了两段录音。 两段录音分别属于林建国夫妇,时长不过十几秒,但截取了他们认罪的话语,说得很清楚。林建国指认自己的老婆许秀洁打伤了林甘蓝,而许秀洁又反过来指认她是受了林建国的唆使,他才是幕后主谋。 厉晋远切断录音,不耐烦地催他:“现在信了吧?快说,我赶时间去看望蓝蓝。” 林建民从震惊中回神,艰涩开口:“蓝蓝……还没醒吗?” 厉晋远眸色微凝,冷冷一笑:“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早说过林建民不配做父亲,现在也依旧这么认为。从今以后,林甘蓝由他守护,再不会给人机会打着“爱”的旗号伤害她的。 他的回答毫不留情,林建民愣了愣,浮现一丝苦笑,耸了耸肩:“好,我都告诉你们。” 收集了涉案三人的口供,案情水落石出。 苏元长舒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抬手看表:“一共就给了我三天假期,在你这儿就耗掉了一天,我可真是个劳碌命。还好有所收获,我让人跟进后面的程序,很快就能把他们都送进大牢。唉,如今只希望林甘蓝能早些醒过来。” “她会醒过来的,一定会。”厉晋远握拳,等不及电梯,径直走向楼梯间。 目送他走远,苏元摆摆手:“那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再联系我。” 他很识趣,没选择这种时候在厉家人面前晃悠,免得惹人厌烦。谁知他的手刚挥到一半,厉晋远忽然回头:“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苏元拍拍胸脯,义薄云天:“你说,兄弟够仗义,能帮的,肯定忙!” “你正好开了车,麻烦你去东来顺买份香菇鸡肉粥,虾仁肠粉,小油条和豆浆,都是蓝蓝平时喜欢吃的,我想她醒来看见这些食物,应该会心情很好。” “东来顺?”苏元欲哭无泪,这家店可在二十公里外啊! 可谁让他夸下海口,只得焉焉儿地点了点头,强撑开困乏的眼皮,一步一挪。 交代完苏元,厉晋远三步并作两步赶回特护病房,轻轻推开门,迎面撞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眼瞳清澈而黑亮,看见他的刹那迸发出光芒。 “爹地!”厉知非立刻滑下床沿,一溜小跑扑进他的怀抱,期盼地问:“抓到凶手了吗?” “嗯。他们三个会根据罪行程度的轻重,受到法律的不同制裁。警方会跟进的。”儿子开口没提林甘蓝,说明她的伤势没什么变化,厉晋远揉了揉他的头发,没急着发问。 厉知非忿忿不平:“爹地,就该让他们也挨打,不然蓝蓝就白痛了!” 挨打算什么?皮肉之痛不过三五日功夫就消散了。厉晋远冷笑,最好的惩罚是剥夺他们的自由,被禁锢在阴暗潮湿的监狱里陷入无边的自责和反省。 厉晋远抱起儿子往里走:“晚上没发生什么事吧?” 厉知非摇头:“我一直守在妈咪床边,医生看过她之后,就一直乖乖睡觉,没醒过。” 走进病房,角落支了一张窄窄的陪护床,厉老太太侧身躺在上面睡得正香,微微蜷缩身躯,暖气房里搭了一条薄毯,应该不至于冷。 顺着厉晋远的眼神看过去,厉知非抱住他的脖颈,喜滋滋邀功:“爹地,是我让护士阿姨弄了张小床给奶奶睡觉,还抱了床被子给她,怕她冷到。奶奶年纪大了,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又不肯回家,说是不放心让我一个人留在医院照看蓝蓝。” 他故作老成地长叹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照顾谁呢。” 闻言,厉晋远眉宇舒展,笑着刮了刮儿子的鼻尖:“非非长大了,知道关怀奶奶了。” 厉知非的头靠在他胸前,亲昵地蹭了蹭。他很想快些长大,像埋进土壤的种子忽而成长为参天大树,遮天蔽日,保护家里的人。 “这次非非很乖,想要什么奖励?”厉晋远嘴上问着,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林甘蓝身上,她依旧如之前离开时那样沉沉安睡,完全没法估算会在什么时间醒来。 厉知非脱口而出:“我想一家人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了!” “好,我们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厉晋远抱紧儿子,心里有个声音缓缓开口:蓝蓝,你听见儿子的心愿了吗?请你快些醒来。人生那么短暂,禁不起任何浪费,人生又是那么的漫长,没有你的日子如火上炙烤。 沉睡的林甘蓝似乎真听见了他的心之呼唤,睫毛微颤,轻轻嘤咛了一声。 安静的病房内几乎落针可闻,厉晋远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声音来自病床方向,猛地甩开儿子,刹那间冲到了床边。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厉知非扶住床尾的栏杆站稳,不可置信地扭头望向病床边。先前还和蔼可亲的爹地,仿佛立刻换了个人似的,他扁扁嘴,差点哭出来。 这待遇,差别也太大了吧! 不过,一想到林甘蓝醒了,他立刻擦干眼泪挤了过去,在床边守了一夜的人可是他,不能让爹地独占蓝蓝的爱! 一大一小都挤在林甘蓝枕边,两双眼睛急切地望住她。厉晋远仗着手长,狂摁呼叫铃:“医生快来,她醒了!醒了!” 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许是被他的声音吵到,林甘蓝微微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569章 旧伤 第569章 旧伤 “蓝蓝,你觉得怎么样?” “妈咪,我好想你!你别离开我!” 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林甘蓝的眉心蹙得更深了。 她的瞳仁缓缓由暗转亮,怔怔地望着厉晋远父子足有半刻钟,慢吞吞开口:“厉晋远?非非?” 昏睡了一整夜,她的声音有些艰涩,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那语气仿佛才认出他们俩似的。厉知非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径直往她额间一盖:“妈咪,你发烧了吗?连我都爹地都不认识了吗?不要啊!你不认识爹地就算了,怎么能不认识我呢,我可是从你的肚子里蹦出来的呀!” 厉晋远脸色一沉,不认识他就算了?靠,这小兔崽子说话越来越气人了,浑然忘记了几分钟前他还温柔询问儿子想要什么奖励。 病房门被推开,苏元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拎了一个大大的外卖盒:“买……到了。” 他以最快速度飙到了东来顺,趁着早高峰来临前,赶紧买齐厉晋远钦点的食物归来,大冬天累得汗流浃背。抬手抹了一把汗,他一晃眼看见床上的林甘蓝,讶异道:“啊,她怎么睁开眼睛了?” 林甘蓝轻笑出声:“不睁开眼睛,怎么能看见苏大帅哥呢。” 苏元拎着外卖盒走进来,病房里顿时弥漫了一股淡淡的食物香味,她嗅了嗅,低声惊呼:“好香,是东来顺的香菇鸡肉粥?” 把食物一样样摆出来,苏元趁机邀功:“为了你的事,我已经熬足了一整夜,破案了还不得休息,又被厉少发配去买早饭。喏,他特别指定的东来顺。” “我一闻到香味就知道是东来顺的。”林甘蓝望向床边那抹高大的身影,绽放笑颜,犹如三月漫山遍野的迎春花那般灿烂。 厉晋远握住她的手,顿觉心里某个空落落的部位被填满了。 尝了一口心心念念的热粥,林甘蓝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忽然想到苏元之前的话,问道:“对了,你说处理我的事,是什么事啊?” 苏元大眼瞪小眼:“就你们家那摊子事啊,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我们家能有什么事?”林甘蓝蹙了蹙眉心,放下粥碗,“是我爸出事了,还是我小叔一家子又惹祸了?” “哈!你真不记得了?”苏元和厉晋远面面相觑。 “快说,到底是什么事!”林甘蓝扬高声调,连粥也没心情喝了,见苏元欲言又止,便目不转睛地望向厉晋远,“阿远,那你说吧。” 厉晋远目光幽深,似无底的深海,透不进一丁点光,沉声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昏迷的吗?” 林甘蓝想了想,面露迷茫,缓缓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不记得了? 厉晋远眼眸微眯,闪过一丝紧张,他连忙起身,招呼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的医生进行检查。 看着一屋子的人都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林甘蓝有些不理解,笑了笑:“没必要这么紧张吧,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不对,好像后脑有点痛。我是怎么受伤的?摔了一跤,还是挨了阿远的打啊?” 轻松戏谑的玩笑语气,她完全没把这点伤当回事,真以为自己不小心受伤了,脑海里一点关于受伤的记忆都没有。可玩笑话说出口,病房内的气氛却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反而更沉重了。她扫了扫众人,连刚醒来的厉老太太也面色严肃,难以置信道:“难不成我的伤还真是阿远打的?” 没人回答,满室沉默带来副作用,她的心脏倏地加快跳动,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医生和护士蜂拥而上,里三层外三层围住她,各种不知名的仪器“滴滴”作响,又问了她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很快得出了结论。 “林小姐失忆了。” 先喊出声的是厉知非,小孩子的声音稚嫩而充满童真,不解道:“妈咪明明还记得我们,甚至记得爱吃的东西,怎么会失忆了?” 医生没因为他是个小孩子就敷衍以待,耐心解释:“林小姐这是应激性创伤后遗症,我推测她应该只是遗忘掉了受伤前后的事情。” 林甘蓝狐疑道:“那谁能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她从一行人的表情中瞧出几分不安,那颗敏感的心一下子猜中,或许她受伤一事没那么简单。 厉晋远揉了揉儿子的头发,柔声道:“我有话跟妈咪讲,你带着奶奶和苏叔叔去外面吃早饭,好不好?” 厉知非挺了挺胸脯,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用力点头。 苏元看了看摆满一桌子的东来顺早餐,咽了咽口水,捂住咕咕直叫的肚子退出了病房。这俩小兔崽子,真该感谢他那么识大体! 病房内只剩了厉晋远和林甘蓝。 他缓缓开口,把来龙去脉告知林甘蓝,时刻注意她的表情。听见林建国一击不中,最后由许秀洁趁乱打伤她时,林甘蓝扬了扬细眉,轻笑一声:“小叔夫妻俩还真是够恨我。” 听到林建民为那对夫妇打马虎眼,她垂头,轻轻吁出一口气:“其实,我爸这么做,我一点儿不惊讶。大概从小到大,他偏向小叔家的次数太多了,多到我早就习以为常了。无论我做的是对是错,反正最后挨骂的总是我,哪怕我比林佳莉做的更好,得到表扬的也是她。” 在林家,她仿佛是个没名姓的人。 “那你还记得昏迷前,林建民对你说了什么,吸引了你的注意力?” 林甘蓝皱巴着一张小脸,认真地想了想,最终还是苦恼地摇头:“想到头痛,我还是没想起来。” “那就别想了,迟早会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找个机会再试探一下林建民,看看会不会得到一些线索。 厉晋远陷入沉思,忽觉左脚脚踝处腾起剧烈的痛感,好像千万只蚂蚁噬咬一般,钻心腕骨。 他右脚一时没支撑住,身形趔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林甘蓝惊疑地望过去,紧张道:“阿远,你怎么了?” 刚想伸出去捂住伤口的手凌空一顿,下一刻,厉晋远忍住痛楚,面无表情地收了回去:“没事,急着上厕所,差点绊倒自己。” 林甘蓝“噗嗤”笑出声,大约没想到一向雷厉风行的他居然也有如此傻兮兮的样儿,摆摆手:“你快去吧,我歇会儿,不会有事的。” 厉晋远起身的刹那,脚踝的疼痛加剧了好几倍,疼得他额间冒出大颗大颗汗珠。他紧咬着下唇,侧过身,不想让林甘蓝看出端倪,一步一挪走进了卫生间。 短短几步路,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卫生间的门合上,他猛地脱力,顺着墙根滑坐到地板上。掀开裤管,褪去袜子,左腿的伤处一览无余。 第570章 等着一辈子坐轮椅吧! 第570章 等着一辈子坐轮椅吧! 左腿脚踝处伤口隐隐发黑,仿佛笼罩了一团黑气,盘桓上方。 他咬住下唇,抽了一张纸巾,摁压伤口,瞬间伤口流淌出淡黄色的脓水,很快浸透了纸巾。他靠坐墙角,疼得全身发颤,对面落地镜映出他的脸色,苍白如鬼魅。 想到林甘蓝就躺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他咬紧牙关,不肯迸出哪怕一声痛呼。 伤口流出的脓水一连浸湿了三张纸巾才堪堪止住,那股抽筋拔髓般的痛感随之渐渐减轻,他仰头,大口大口呼气,全身衣服都被涔涔冷汗沁透了。疼痛侵袭,让他的感觉都模糊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如一个世纪般漫长,可抬手看表,只过去了一分钟半而已。 卫生间的窗户没关,寒风吹进来,泛起一股萧瑟冷意。他先拍了一张伤口照片,然后借用卫生间的酒精,简单为伤口消毒,然后慢吞吞穿上袜子。 被疼痛碾压过的身体还有些发颤,手指似乎不听使唤,努力了好几次才成功穿上袜子。放下裤管,撑着墙壁站起身,镜中的侧影一如既往冷峻高大。 然而,他很清楚,此时的他和以前的他,有什么区别。 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界面,从通讯目录里挑出头像是一个白发老头的霍博士,发送了刚才那张照片,想了想,打了四个字:怎么回事? 他记得霍博士曾经说过,他能恢复到正常人走路的程度,可受伤到现在这么久了,为什么他的伤口还没愈合,反而化脓了?那股剧痛像一根刺,梗在厉晋远的心间,搅动着沉底的不详。 很快,霍博士回拨了电话。 还好他眼疾手快,屏幕上出现来电提示的刹那,立刻掐断电话,甚至连来电铃声都没来得及传出。 他手指灵动,点开微信界面:别打电话,文字叙述。 屏幕上方出现“对方输入中”的字样,很快传来一句质问:你最近过度使用了受伤那条腿? 厉晋远抿唇,稍稍回忆了一番,受伤以来发生了不少事,云景镇银行遇到枪匪,厉晋行被世纪军算计,林甘蓝在林家受伤……仔细一想,虽然很少有动武的时刻,但最近他的确奔波良多,偶尔还得装装纸老虎,吓唬一下像林建国那样的胆小鬼,那条伤腿用得是挺多。 若是以前,他肯定撇撇嘴不当一回事,但现在不比当年,迟疑片刻还是回过去三个字:算是吧。 “厉晋远,你是傻的嘛!” 连续几个加粗加大的感叹号,厉晋远几乎能想象到霍博士暴怒的样子,若他在身旁,这会儿肯定早吼得整层住院楼都知道了。 “我早说过你的腿需要长期修养,你偏不听话,现在好了,作死的下场就是伤口积液化脓。再这样下去,你就等着一辈子坐轮椅吧!” 厉晋远不明白什么是“积液化脓”,但他很清楚后一句的分量。“一辈子坐轮椅”几个字在脑海里徘徊,像是炎炎盛夏的暑气,是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挥之不去的魔咒。 他的手指冰凉,机械般继续打字:解释清楚。 霍博士:“你的伤口感染了埃及古墓里存活了上千年的强力真菌,以目前的医学水平没办法解决它,只能暂时压制或者唤它沉睡。但过度使用伤腿,会激发它的活跃性,导致伤口积液,积液很快会化脓,一直包裹并侵蚀你的骨肉。” 厉晋远握紧拳头:“我不能残废。” 霍博士:“那你就得好好养护那条腿,不然别说恢复原样,可能连正常走路都成问题。” “我不能残废!” 霍博士望着屏幕上重复的两行字,相信厉晋远绝不是复制黏贴,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信念穿透屏幕喷薄而出。他深深叹口气,有些遗憾,也有些无力。 衡量再三,他只得让厉晋远得空去找他,当面看看伤口再决定接下来的用药方案。 许久没有回音,如同石沉大海。 厉晋远洗了把脸,热水泼上脸颊,冷汗的痕迹瞬间消弭,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他对照镜子整理了一番裤管,确保不会露出端倪,才从容地走出卫生间。 神态轻松,步履自然,一如走进卫生间之前的那个他。 回到病房,迎面却见床边坐着一抹丽影,靓丽的红发披肩,仿佛火热的波浪。她和林甘蓝正说着什么,听见脚步声,回眸一笑,伸出五个手指冲他晃了晃:“厉大少,早上好。” “苏小姐,早上好。”厉晋远神色自若。 草草打过招呼,苏棠扭过头,继续和林甘蓝的八卦之旅:“你受伤居然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我给你打电话,被厉知非那个小鬼头接了,我都不知道!” 她最近心烦意乱,连觉也睡不好,一大早醒了,闲来无事索性找林甘蓝逛街。谁知却得到她受伤入院的消息,飞也似地奔了过来。 林甘蓝笑容温柔:“听说我昏迷了一整夜,才醒一会儿,我怎么通知你?” 闻言,苏棠回身瞪住厉晋远:“厉大少,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应该通知我啊!让厉知非那个小鬼头守一晚上,你可真是亲爹的行径,我怎么也比他得用吧!” 厉晋远坐在墙角的单人沙发里看报,视线从报纸上端升起,淡淡道:“事发突然,一时没想到。” 苏棠闷哼一声,伏在林甘蓝肩畔,悄悄咬耳朵:“哼,他就是看不惯我跟你俩关系好,故意这种时候不通知我,想挑拨咱俩姐妹关系。对,他就是故意的!” 林甘蓝轻笑出声,瞧她那笃定的样儿,戏谑道:“那你快点嫁给大哥,他就得喊你一声‘大嫂’了,这么想想,是不是特带感?” 一想到厉晋远百般不情愿地开口唤她一声“大嫂”,苏棠顿时乐了:“哈哈,贼带感!” 林甘蓝碰了碰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那你打算什么嫁给大哥?” 提起厉晋行,苏棠猛地沉了脸,瓮声瓮气地凶道:“呸,谁脑子进水了才想嫁给他!别在我面前提他,让他丫的自生自灭去吧!” 这架势,就差挽起袖子揍厉晋行一顿了。可不久前他们俩还如胶似漆的…… 林甘蓝蹙了蹙眉心:“他哪里惹你生气了,发这么大火?” “我看他哪里都令人生气!”苏棠气沉丹田。她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林甘蓝追问两句便忍不住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 “他不是去美国处理工作事务了吗?不带吉文峰,行!走了才通知我,也行!可他不能当我是空气啊,落地后给我来了一通报平安的电话,然后便渺无音讯了,我打过去永远都是该用户在忙,或者关机。”苏棠怨气满满,一句接一句地数落道。 “也许,大哥真的很忙。你想,他拖着病体也得赶去美国,事情应该很紧急,所以暂时顾不上联系你?”林甘蓝柔声道。 “再忙,连给我打个电话,给我发条微信的时间都没有吗?我可是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微信的!”苏棠厉声否定,双手叉腰的样子离暴走不远了。 “呃……”林甘蓝绞尽脑汁想替厉晋行找个完美借口,然而无解。 “呵呵,他去美国若是认真工作倒还好,就怕他打着工作的旗号,干点别的啥?” “哈?” “我跟里斯集团的行政套近乎,旁敲侧击问过了,他还在休假期,去美国应该是私人行程。”苏棠掷地有声,双眼几乎迸出火焰。 角落里,厉晋远目光淡淡,浓眉及不可见地皱了皱。 “也许,大哥有什么机密任务,就像上次的收购案一样,整个分公司除了他和吉文峰,再没第三个人知道。咳咳,我知道他这次没带吉文峰,但也许保密程度比上回还高呢!我相信大哥的为人,当初找到你的希望那么渺茫,他不也一直坚守内心吗?苏棠,两个人在一起得互相信任。”林甘蓝语重心长,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厉晋行不是那种拈花惹草的人。 苏棠挠了挠头,叹口气:“哎,我知道他不是那么容易背叛的人,就是……老得不到确切消息,我很容易胡思乱想啊!不过,上次那事儿一出,我准备了备选方案,至少这次把我逼急了,我还有办法找到他。” 她们俩聊得火热,完全没注意到墙角的报纸后厉晋远正竖着耳朵听,眉宇间颇有几分紧张。听到苏棠说,她悄悄在厉晋行的手机里装了一款足迹软件,能自动记录厉晋行去过的地点,厉晋远的手指用力,几乎捏碎了报纸。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能让她们知道厉晋行的去向! 第571章 爹地,我看见了 第571章 爹地,我看见了 “趁厉晋行住院的时候,我已经把软件设定好了,会把他的足迹信息传送到我的邮箱。如此一来,他去过哪里,逗留了多久,全都逃不过我的法眼!”苏棠笑意盈盈,有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悠然。 林甘蓝却面露难色,劝道:“大哥根本不知道你在他的手机里装这种软件,这是侵犯他的隐私权,他知道了,会生气的吧。” “哼,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苏棠揽住她的手臂,像只柔顺的小猫蹭了蹭,放软语气撒娇道,“你是我最好的姐妹,可得站在我这边儿,不准倒戈!再说了,我也不会瞒他太久,我就看一下他现在住在哪家酒店,买张今晚或者明天的机票飞过去,给他一个惊喜。” 甫一见面,她悄悄在厉晋行的手机里装足迹软件的事儿都瞒不住了。 林甘蓝弹了弹她的脑门,温柔一笑:“得了,你自己好好处理,我什么都不知道,行了吧?” 苏棠扑过去,“啪叽”一口亲上她的脸颊,拉过放在床尾的小包,立刻摸出手机准备查看厉晋行的踪迹。恰逢其时,厉晋远丢掉报纸站了起来。 “苏棠,你吃过早饭没?”他问。 以他对苏棠的了解,她整夜泡在酒吧,几乎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上午全用来补眠,难得偶尔醒得早,但肯定没吃早饭,说不定早忘记了世上有早饭这种东西。果不其然,苏棠摇了摇头。 “买了东来顺的油条、豆浆和粥,趁热吃些,别搅得蓝蓝也不能好好吃饭。”他语气不悦,越过苏棠肩头,瞪了林甘蓝一眼。 林甘蓝立马乖乖端起先前喝了一半的香菇鸡肉粥,还好病房内开了暖气,粥还有些余温。苏棠把手机塞回包里,咬了一口油条,同她窃窃私语:“哼,他就是看不惯咱俩说悄悄话,我就偏要在他面前嘚瑟,气死他!优先照顾你这个伤患,咱们吃了早饭再对付厉晋行。” 她自以为声音压得很低,殊不知厉晋远早听见了,趁她们俩聊天时,装作不经意从床边路过,长手一伸,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了苏棠的手机。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从伸手探入苏棠的小包到取出手机装进自己口袋,不过区区半秒。病床另一头,苏棠浑然不觉,和林甘蓝谈论着林建国一家多么可恶,恨得牙痒痒。 厉晋远双手抄进裤兜,回眸一笑:“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去买点药。” 林甘蓝脸上的笑容倏然凝固,急切地追问:“怎么就不舒服了?没什么大问题吧?” 他微微眯眼,笑意温暖:“大约昨晚一直奔波,胃有些着凉了,正好在医院里,我就近水楼台先得月,让医生帮忙看看,开点药。苏棠,拜托你替我看顾一下,哄着蓝蓝多吃些东西,她昏迷了一整夜,需要补充点营养。” “知道啦,有我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快走吧。”苏棠摆摆手,很不耐烦催促他快走。 回头看见林甘蓝还望向门口,整个人如同钟摆,在她面前缓慢地左右摇摆:“啊喂,回神了!啧啧,果然是重色轻友的家伙……” 厉晋远快步走出病房,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丝黑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他驻足,盯着走廊拐角的方向望了两三秒,没什么异常。住院楼里人来人往,大约是医生或者护士走过。他没放在心上,快步走向楼梯间。 住院楼一共十九层,有四部电梯可供上下,无论病人还是工作人员基本都选择电梯上下楼,楼梯间封闭而安静。 厉晋远左右望了一眼,见没人察觉,闪身而进。他掏出苏棠的手机,很轻易便破解了密码,找到她的邮箱,破译密码后进入,果然找到了足迹软件关联的小程序。他虽然不是专业的电脑高手,但身为一个特种兵,什么都得会,他也是受过培训的,这种小程序难不倒他,轻而易举便更改了其中一个参数,导致它的识别地图功能紊乱,呈现出的路径便变成错误的。 做完这一切,他抹去手机里的所有痕迹,抬起头,长舒一口气。抬手看表,距离他走出病房只过去了三分钟,他正准备寻个医生不在的借口回到病房,早些趁苏棠不备把手机塞回去,忽然余光瞥见一双眼睛。 从门缝里望去,直直撞上一双黑亮水润的眸子,甚至能分辨出其中的好奇。 厉晋远浓眉一抬,右手已经悄悄攥拳,做好了出击的准备,猛地惊觉一件事——那双眼睛的高度大约只到他大腿,偷窥者是个小孩儿! 紧攥的拳缓缓松开,他的薄唇轻启:“非非,你怎么在这儿?” 他认出了那双眼睛,永远盛着一汪清水似的,同林甘蓝极为相像。 小家伙使劲推开有些沉重的木门,然后一头扎进了厉晋远的怀抱,像考拉攀住大树,有种不舍的依恋。 “我带着苏叔叔和奶奶去医院门口吃了早饭,苏叔叔说他很累,要回家继续休假,就开车走了。我看奶奶很累的样子,吃早饭的时候差点一头栽进豆浆里,就让司机送她回家了,反正蓝蓝没事了,奶奶应该也能放心了。”稚嫩的童声说话有种清脆感,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往外蹦,想吃炒豆子般,嚼得嘎嘣脆。 “做的好!”厉晋远摸了摸他的头,难得温言表扬一句,其实心里已经盘算一会儿回了病房该怎么支开儿子,不然当着三双眼睛的面儿还得神不知鬼不觉把手机塞回苏棠的包里,难度实在有点太大。 他正想着,低头望见儿子灼热的目光,尽量平静道:“还有什么事?” 厉知非掷地有声:“爹地,你为什么要拿走苏棠的手机?” 厉晋远猛地愣在原地,没想到他已经透过门缝看见了—— 等等,他说的是苏棠的手机! 如果厉知非是从门缝里看见这一幕,他压根不会知道自己手里这只手机是苏棠的,难道他看见自己从苏棠的包里取走手机? 厉晋远忽然想起刚走出病房时余光瞥见的那抹影子,面色严肃,沉声道:“你看见什么了?” 厉知非一字一句答得很认真:“我走到病房门口,正好看到你把手伸进床尾的包里拿走了手机,我怕突然出现会让她发觉丢了手机,所以才绕到墙角藏起来,就趁你回头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呐。” 他眨巴着水濛濛的眼睛,一脸天真,充满了好奇:“爹地,那么你为什么要拿走苏棠的手机?” 为什么? 为了掩护厉晋行的行踪。 为了深藏他的秘密。 厉晋远两手攥拳,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第572章 坎坷情路 第572章 坎坷情路 每个特种兵都是优秀的说谎者。 往往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们需要扮演很多角色,在错综复杂的社会网络中行走而游刃有余,几乎是每个特种兵的能力。 厉晋远也不例外,他说过很多谎,然而却没想过有一天面对儿子那双澄澈到能够窥见内心的眼眸,他会开不了这个口。 见他沉默不答,厉知非摇了摇他的衣袖,又问了一遍:“爹地,你为什么要拿苏棠的手机?” 小孩子的性格最执拗了,说个谎,捱过去就行了。 不,他那么信任你,你怎么能肆意编造谎言欺骗他? 两种不同的声音在厉晋远心中各执一方,进行着疯狂的拉锯战,最后,后一种声音胜出了。 他宁肯沉默不言,也不想胡诌一个谎言欺骗儿子。 狭窄的楼梯间内,父子相对无言。 许久,厉知非忽然伸出手,黑葡萄似的眼眸眨了眨:“爹地,把手机给我吧。” “嗯?”厉晋远一时没回过神,儿子这是什么意思? 准备拿着这只手机冲到病房里揭发他? 他摇摇头,自个儿先否定了,这小子没这么不长眼。 那是…… 他正胡思乱想着,厉知非没耐性了,冲上来夺走了手机,然后飞速拉开木门,一溜烟消失在门后,只留给他一串轻盈的脚步声。 厉晋远反应也快,立刻拉开门追上去,但他的左腿才疼过,这会儿还有些行动不便,慢吞吞地走路还行,一旦用力跑起来,那股锥心刺骨的痛又开始升腾。尽管他忍痛追赶,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厉知非先于他走进病房。 临进去前,还倚着门朝他做个鬼脸。 望着小家伙那副得意神色,厉晋远握拳,恨不能把他抓过来狠狠打一顿,打得他屁股开花! 厉晋远走进病房,举目四望,没看见手机的影子。 厉知非迎着他的目光,勇敢回望,不经意似地拍了拍羽绒服的口袋,意有所指。 咦,手机还在儿子身上? 厉晋远有些惊讶,瞧他淡定的模样,不像是会揭破…… 说了几句话,厉知非撒娇要上床陪林甘蓝,在苏棠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径直绕过她,从床尾开始爬。他人小腿短,拉住床尾的栏杆往床上爬还是有些吃力,苏棠伸出手想扶他一把,却被小家伙板着脸,义正辞严地拒绝了:“我可是要保护妈咪的男子汉,当然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颇有几分豪迈之气,惹得苏棠和林甘蓝爆笑不已。 趁她们俩笑得开怀,厉知非一鼓作气爬上床,侧着身子挡住她们的视线,把放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拨到床上,然后“哎哟”一声,佯装被什么东西硌到,径直把手机捡了起来,懵懵懂懂地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什么东西这么硬,原来是手机啊。” 苏棠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手机,猛地抢过来:“幸好你人小,若是把我的手机坐坏了,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手机里可藏着厉晋行的行踪! 那是她能不能成功给厉晋行惊喜的关键! 苏棠宝贝地吹了吹手机,往林甘蓝的方向靠:“咱们现在就看看厉晋行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免得夜长梦多。” 说着,她解锁手机,成功输了密码进入邮箱,找到与足迹软件关联的小程序,点击了“获取路径”。 路径正在获取中,请稍等…… 看见屏幕上跳出这行字的苏棠几乎停止了心跳,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不多时,屏幕上果然不负众望的跳出一张地图,上面有几个蓝点闪烁。苏棠猛地凑近,仿佛跋涉沙漠的旅人遇到了丰沛的绿洲,满心满眼只有那张地图。 可仔细一看,她顿时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子焉了。 “怎么了?”林甘蓝关切道,不明白前一秒还摩拳擦掌的她,怎么突然就变得焉了吧唧。 苏棠连话都不想说了,指了指屏幕上的地图,把手机扔给了她。 “七个小时前在江州图书馆,五个小时前去了日本东京银座,三个小时前在美国华盛顿?这……完全不可能嘛。”就算是超人,也不可能区区两个小时就满世界乱飞吧。 林甘蓝不信邪,把前一天的路径也翻出来,数一数,厉晋行在前一天去了法国才、意大利米兰、澳大利亚悉尼、m国帝都……全都是相距千里的地方! 很明显,这个足迹软件完全是错误的,根本没有用。 苏棠气得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她抢过手机,猛地砸向地上,伴随一声脆响,手机后盖飞迸,电池摔落,屏幕也出现了两道长长的裂痕。“这玩意儿根本就没用!亏介绍这个软件给我的人还信誓旦旦,我对它给予了厚望……呜呜……我还是不知道厉晋行在哪里……厉晋行,你这个大混蛋……去你丫的,我不会再理你了,不会再跟你说一句话了……我苏棠……说到做到……你每次都……这样……” 苏棠有奇特的哭泣技巧,嚎得半层楼都能听见,却不掉一颗眼泪。 不止林甘蓝,厉知非也很好奇,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苏阿姨,你……是怎么做到哭还不掉一滴眼泪啊?我也想学。” 下一秒,他的脑门就挨了个爆栗:“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 厉知非捂着脑袋滑下床沿,一个猛子扎进了厉晋远的怀抱:“呜呜,苏阿姨好可怕,爹地抱抱。” 软萌的画风和硬汉厉大少简直不搭,但却莫名和谐。厉晋远抱住儿子,薄唇擦过他的耳廓,几乎没动唇,轻声道:“谢了。” 厉知非甜甜一笑,胖乎乎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胸膛:“嘻嘻,父子之间不言谢。爹地,你是不是替大伯打掩护啊?” 小家伙猜错了? 厉晋远微微一愣,没想到儿子居然自个儿脑补了一出原因。 他的沉默落在厉知非眼里,无异于是默认了。小家伙故作老成地叹口气,单手托腮望向窗外,一脸忧郁:“不行,下次我得跟大伯好好谈一谈。” “跟他谈什么?”厉晋远皱了皱眉。 又是一声长叹,厉知非瞥他一眼,摇头晃脑道:“爹地,你真的一点都不懂女人心呐。苏阿姨和妈咪是很好的朋友,万一大伯得罪她,她再向妈咪吹枕头风,啧啧,你惨咯。” 那架势,仿佛小小年纪的他变身成为恋爱达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传授恋爱技巧。 厉知非悄悄觑一眼身后,林甘蓝三言两语已经劝好了苏棠,两人很快就会转移视线到别处,他们父子俩也就没机会继续说悄悄话了。他百般不放心,在厉晋远怀里爬来爬去,小声道:“爹地,你可别跟大伯那样学坏哦,好不容易找回妈咪,再把妈咪弄丢,可就真没老婆了。” 老父亲的感情路,小小年纪的他真是操碎了心! 第573章 无妄之灾 第573章 无妄之灾 厉知非年纪小,身体弱,熬了一夜便困乏不已,止不住打哈欠,眼泪都淌出来了。 林甘蓝见状,便让厉晋远先把儿子送回家。苏棠从背后冒出来,调侃道:“厉大少,你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回家好好睡一觉,有我在这里,保证蓝蓝不会少一根毫毛。” 厉晋远只思虑了半秒,沉声应道:“好,我很快回来。” 他说到做到,把奔驰开成了跑跑卡丁车,一路风驰电掣回到厉家。儿子早被晃晕了,睡得迷迷糊糊,被他抱回儿童房也没醒。一楼卧房,厉老太太也盖着棉被睡得正香,连他走近都没发觉。厉晋远没打扰一老一小,叮嘱罗嫂悉心照料,转身再度离开家门。 “少爷,你去哪里?”罗嫂多问了一声,虽然还是那张冰山似的脸,但她总觉得少爷好像有些不开心。 “回头老太太问,你就说我在医院。”他头也没回,黑色奔驰驶出院子,很快渐行渐远。 刚驶出军区大院,忽然接到了厉晋行的电话。 “阿远,很抱歉,我把你的资料给阿黛尔治疗中心看过,但……对方说没办法治。”厉晋行欲言又止,心情沉得似充满雾霾的天气。 厉晋远抿唇,淡淡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这个答案,厉晋远早就想到过,可真正从厉晋行嘴里听见,还是腾起一丝失望。仿佛一把锐利的薄刃割破肌肤,不至于伤残,却激起丝丝痛感。 厉晋行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肩负着弟弟的希望而来,谁知好不容易联系上了赫赫有名的医疗团队,对方却表示厉晋远的伤不在他们的医疗能力内。 听见“sorry”这个单词的那刻,他甚至想砸烂整个阿黛尔医疗中心,连厉晋远的伤都治不好,何谈世界前列? 但对方治不了,就是治不了,他也不能押着人家强逼。 厉晋行深深叹口气,补充道:“我会在英国继续逗留几日,阿黛尔医疗中心治不了,不代表其他医疗团队不行。多问问,或许会有其他收获。”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此时此刻却忍不住多说两句,似乎这样就能抚平厉晋远的难过。 “随你。不过……”厉晋远顿了顿,“别玩消失,给苏棠打个电话,免得她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你。” 厉晋行倒吸了口凉气:“她找上你了?” “没有,听她和蓝蓝聊天,提到一两句。她……”话到嘴边,他忍住了,没把苏棠偷装软件的事儿告诉他,转了口风,“哥,你和苏棠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才重逢,太不容易,别为了我的事,弄丢了她。” 厉晋行挠了挠头,有些苦恼:“我有分寸,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的问题。” 在哪里,见了什么人,工作到几点,吃了没,吃了啥……那么多问题,一个接一个,厉晋行接应不暇。他不想欺骗苏棠,却心讷口笨,支支吾吾间很容易就被苏棠瞧出端倪。 那头的厉晋远轻笑出声:“大哥,你还是那么不懂哄女孩子啊。” 他恍然想起小时候,厉晋行生得俊帅,为人彬彬有礼,一向很讨女孩子的欢心,追求他的女生一直不断。可他却只有苏棠这一段恋爱经历。 究其原因,完全是凭实力单身。 女孩子约他修电脑,精心准备了烛光宵夜,他却摁下重启键就跑掉,还留下一串电脑维修店的号码;深夜送女生回家,女孩子邀请他上楼喝杯茶,他却一本正经地讲,深夜喝茶容易导致失眠,义正辞严地拒绝…… 这些事层出不穷,厉晋远回忆起来,还有些忍俊不禁。厉晋行抓了把头发,羞赧道:“大概妈把所有哄女生的基因都留给你了,我真是一点都没遗传到哇。” 他既不想欺骗苏棠,也不愿把厉晋远的秘密说出去,只好选择了逃避。他望着玻璃橱窗映出的那抹身影,笑一笑,觉得自己真够矫情的。 “哥,我会往你的账户打一笔钱。” 厉晋行一怔:“你什么意思?跑腿费?” 厉晋远:“理解成跑腿费,也行。就当你在假期间找了份兼职,被我雇佣去了趟英国。而这份工作要求你保密,苏棠再问起来,你就不用纠结如何回答了。至于那份报酬,你别急着拒绝,给苏棠买礼物也不错。” 兄弟间不讲钱,但若是花点钱能让事情简单些,让厉晋行面对苏棠的时候能更有底气些,那么他愿意花这笔钱。 沉默片刻,厉晋行点点头:“好吧,听你的。不知道晋清那边是什么情况,会不会有好消息……” 从医院到厉家,来回两次,厉晋远的左腿有些发颤,似是用力过猛的后遗症。 他踩下刹车,把车停在医院对面的路边,喘了几口气。休息了快五分钟,左腿的战栗感逐渐消失,他没敢继续开车,翻出了放在后备箱的拐杖,拄着它,慢吞吞越过马路。 慢吞吞走过巍峨的医院大门,穿过人群往来的广场,跨过繁忙喧嚣的门诊楼,走向静谧的住院部。 冬日的阳光有些惨淡,仿佛细小的碎金屑洒遍住院部,光洁整齐的楼宇,绿茵茵的草地,以及草地上散步休憩的病人和家属们都镀上了一层极淡的金色。 厉晋远刚踏进住院部,隔了很远就看见了草地上的林甘蓝。 她坐在轮椅里,由苏棠推着,在花园里慢慢散步。身上穿着和其他病人一样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素面朝天,后脑包扎的白色绷带在黑发间若隐若现,仿佛是素净的发夹。稀松平常的装扮落在厉晋远眼中,却仿佛熠熠生光,让他挪不开眼。 他怕林甘蓝发现左脚伤口复发,没有着急赶上去,而是慢吞吞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到了近前,发现苏棠不在。 林甘蓝仰头,笑容灿烂如朝阳,藏不住惊喜:“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厉晋远点点头,把拐杖交给她,退到她身后,慢吞吞推轮椅:“苏棠呢?” “我有点口渴,她去买水了。”林甘蓝指了指门诊部的方向,那边有个自动售卖机,五分钟就能来回。 说话间,远远就看到苏棠走来,一手一瓶水,朝他们晃了晃,青春活泼的样子像刚飞出巢穴的雏鸟。 林甘蓝坐在轮椅上,差点跳起来挥手回应,被厉晋远摁回了轮椅。瞪了她一眼,厉声道:“忘记自己还是个伤患了?” 林甘蓝吐吐舌头,她忘记了。 除了遗失的一小段记忆,以及后脑时不时的阵痛,她真的忘记了自己是个伤患。听过厉晋远的描述,她甚至有一丝丝庆幸失忆,不必直面被父亲伤害的画面。 她正陷入思绪,忽地听见一声尖叫。 抬头望去,苏棠被一个中年男人拽住脖颈,雪白的脖颈间横了一把森寒的匕首,手里的水跌落地上,瓶盖脱落,淌了一地。 第574章 他的目的 第574章 他的目的 变故发生在刹那。 尖叫声此起彼伏,无数双眼睛投向苏棠的方向,静谧的花园忽然转变画风,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森寒的刀刃横在脖颈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寒气,反射出正午的日光,晃得苏棠几乎不敢睁开眼。颈间一片冰凉,她的脸色比深冬的天气更惨淡,白得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仿佛下一刻就会淌出血液。 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会冒出这茬,病人和家属们四散逃逸,唯有厉晋远冷静自若,推着林甘蓝,逆着逃散的人群而去。 “蓝蓝,救我——”苏棠喊到破音。 平日里,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现在命悬一线,只要身后的男人稍稍用力,锋利的刀刃就会割破她的颈部大动脉,置她于死地。 林甘蓝抹去眉宇间的焦急,越是危急的时刻,她越是应该冷静。 擒住苏棠的男人大约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穿着一样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应该也是这家医院的病人。他生了一双单眼皮,眼距有些窄,嘴唇很薄,是那种一看就不好惹的面相。全身的肤色黝黑透亮,握紧刀柄的手用力到发抖,以厉晋远的眼力,甚至可以看见他掌间的茧。 林甘蓝轻轻蹙眉,她完全不认得这张脸,也没听苏棠提起过类似的人。难道真是苏棠运气糟糕,刚好遇到他发疯? 厉晋远也看出了男人和苏棠之间是素不相识的关系,淡淡开口:“这位先生,有话好好说。苏棠和你无仇无怨,你也不想伤害一条无辜的性命,对吧?” 他看出男人多半是一个体力劳动者,才会晒出如此黝黑的肌肤。 男人抖了抖嘴唇,声音止不住发颤,显然头一次干这种事,心里也发虚:“只要你们做到我要求的事情,我……我不会伤害她。” 他鼓足勇气一口气说完,像是私底下练习过许多次,全部说出来的那刻,甚至不经意舒了口气。 说话间,医院的保安倾巢而出,围住了他,个个严阵以待。 厉晋远处变不惊,循循善诱道:“你有什么要求?” 男人舔了舔干裂的唇:“找到宝诚煤矿的老板于正涛,只要他答应负责我的医疗费用,我就会放开这位小姐。否则……就让她陪我去死!” 最后那句,他说得咬牙切齿,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到话语间蕴含的绝望和愤恨,没人会质疑那句话的真假。 果然是无妄之灾! 林甘蓝按捺不住,很想站起来同他理论,却感觉到一只大手搭住肩膀,轻轻将她往下压。林甘蓝抬头,只望见坚毅的下颔线条,他的视线一直聚焦那个危险的男人,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他抬起双手,微微向下压,试图舒缓男人的激动情绪:“好的,我们会帮你这个忙,你先放开苏棠,好吗?” “不行!万一我放了她,你们却不照我说的去做,怎么办?我不会那么傻的!我得到于正涛的亲口允诺,就会放开这个女人,在此之前,你们别跟我谈条件!”中年男人越发激动,勒住苏棠的手更使劲了。 “你别激动,我们马上联系于正涛。”厉晋远和医院的保安交流了几句,叮嘱他们报警,由警方出面找到于正涛,然后又转向的那个男人,“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不然,我怕于正涛会以为我们在开玩笑。” 听到“于正涛”三个字,男人露出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红了眼圈,从牙缝里迸出自己的名字:“告诉他,老子是袁华!” “我们正在联系于正涛,但是没那么快,你这样勒住她也很累,不如休息一下。”厉晋远给保安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个机灵的年轻人搬了张椅子过去。距离袁华还有好几米,他暴躁地低吼:“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刺死她!” 厉晋远皱了皱眉,没想到袁华居然油盐不进,完全没办法放松他的警惕。他那双单眼皮眼睛不断张望四周,惴惴不安到浑身发抖,像是受惊过度的兔子,虽然一向是食草的习性,被逼到绝路也忍不住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厉晋远知道,现在不能继续刺激他,浮起一丝轻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些:“已经派人去联系于正涛了,你耐心一些。其实我不明白,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谈,非得这么喊打喊杀?或许你说出来,我们也可以帮忙。” 袁华扯出一抹苦笑,晃了晃脑袋:“我倒是想好好商谈,可于正涛不给我这个机会!我在宝诚煤矿干了十几年,给他拉了一车又一车煤出来,卖了不知多少钱。可他知道我得了尘肺病,就找借口把我开除了!还一直躲着我,不肯见我,甚至找人向我放话,一分钱都不会给我!” 他的眼眶渐渐变红,激动的模样透出几分疯狂,若是于正涛在跟前,他说不定就扑上去咬肉啃骨了。 没想到袁华也是个苦命人。 厉晋远沉着开口:“你找于正涛,是想让他负责你的医药费?如果他不肯,你大可以拿着用工合同,同他打官司,法律会站在你这边,维护你的应有权益。” 袁华冷笑:“于正涛是个精明的商人,早哄着我们这些没什么文化的矿工签了有漏洞的劳动合同,出了事,他照样可以不负责。继续跟他打官司,我们这种上有老下有小的普通老百姓,根本不可能熬得住!” 他深深叹了口气,低落道:“我已经是尘肺三期,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家里一贫如洗,还有两个念书的孩子,实在没钱继续治疗了。我一条贱命,死不要紧,可我不想连累一家老小,起码拿到应有的赔偿,我走了之后,至少一家老小还能活下去。” 字字泣血,声声悲切。 底层的小老百姓没什么大志向,只想一家老小活着而已。但这样简单的目的,也得拼尽全力,才能达成。 甚至如袁华,努力了,拼命了,然而天公不作美,遇上点风浪,这个家便翻船了。 林甘蓝心软,拉了拉厉晋远的袖子,那双水濛濛的眼睛望住他,像极了灵动清纯的小鹿。只一眼,厉晋远的心都化了,很轻易就猜到她在想什么,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轻启薄唇,承诺道:“袁华,你放开这个女人,你的医药费,我可以替你支付。” 周围的人都缓缓松了一口气,以为袁华提前达到目的,总该放过无辜的苏棠。谁知,袁华却没露出一丁点高兴,反而更惨淡了。 “据我所知,宝诚煤矿有十几个矿工同我一样都患了尘肺病,这位先生,你的钱能救得了几个?”袁华的笑容苦涩中掺杂了一丝戏谑。 这一刻,厉晋远终于明白了他的真正目的。 他是要于正涛承担所有矿工的治疗费用,而非他一个。 第575章 不肯出面 第575章 不肯出面 尘肺病,是煤矿工人的职业病。在宝诚煤矿,近半的工人患有不同程度的尘肺病,起初只是时不时咳嗽,而后咳嗽慢慢加剧,伴随呼吸困难,往往睁着双眼一直难受到天亮。再往后,如袁华这般进入尘肺三期,已经严重到丧失了劳动能力。 以目前的医疗水平,除了换肺,再没有其他根治方法。但患病的煤矿工人连生计都成问题,哪有那么多钱换肺,更遑论肺源稀少,许多人根本等不到一个符合条件的肺源。别说换肺了,就是稍稍缓解症状的洗肺,他们也承担不起这笔费用,许多人只能黯然等死。 袁华是其中一个,但他又不甘心老老实实等死。 他自小家贫,十几岁离开学校,经人介绍来到宝诚煤矿,一干就是十几年。如今,他还没到四十就得面临死亡,然而煤矿老板于正涛却早早哄他们签下了有漏洞的用工合同,原本属于工伤范畴的尘肺病也得工人自掏腰包治疗,他却置之不理。 袁华狠狠攥拳,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在江州,宝诚煤矿的规模数得上前三,鼎盛时期有一千多工人。近些年,煤矿产业日落西山,宝诚煤矿也不复往日的辉煌光景,但旗下仍有两个大型矿井在不断出煤,拥有近千的工人。仅袁华认识的工人里,便有十几个患了不同程度的尘肺病,身为老板的于正涛早赚得盆满钵满,却不愿意拿出一部分钱替这批工伤矿工善后。 一想到那些同他一样的矿工们,丧失了劳动能力后,只能悲惨等死。一家老小住在破烂的房子里,冬天连床暖和些的棉被都买不起,咳得肺快炸掉了,仍用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神望住他:“袁华,拜托你,代表我们同老板谈谈。我不求治好自己,至少让我可以安顿一家老小。” 不同的工人,同一个心愿。 他们的一生,从没为自己活过,背负着沉甸甸的责任,一步一步,走得分外艰难,耗尽了所有的心力。如今,他们走不动了,只得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袁华的心紧了紧,身为工人代表,他不能让一班工友失望。也不能让一家老小失望。 他必须逼得于正涛出面,讨回应得的赔偿! 他心里有了决断,脸上浮起一抹惨淡的笑,扬声道:“这位先生,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我不能要你的钱。我只要自己的钱,那是于正涛该给的。” 众目睽睽之下,袁华目光淡然,一字一句不卑不亢。 警方的动作很快,不过十分钟就到了医院,带队的警员一身英气,看见厉晋远有些惊讶。现场气氛紧张,他没打招呼,微微颔首。 厉晋远记忆力出众,甫一见面就想起上次在云景镇的银行见过这张脸。看来,段宇飞调到了江州警局。 段宇飞向袁华喊话,可惜袁华心志坚定,无论怎样劝说都不肯放手,坚持必须于正涛出面,才肯放开苏棠。两方僵持,气氛一触即发,空气里仿佛能看见四溢飞溅的火星儿,那是爆炸前的先兆。 林甘蓝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催促段宇飞快些联系于正涛:“知道名字,知道身份,应该很容易找到他。” 段宇飞耐心解释:“找到了于正涛的联系方式,但联系不上,已经派了警员去宝诚煤矿,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他何尝不知道多拖一分钟,苏棠就多一分危险。但袁华满心满眼只想和于正涛达成协商,没见着于正涛的面儿,任凭是谁都不肯放松警惕,他担心继续逼下去,袁华的心理防线一旦崩溃会伤害到苏棠,当务之急是稳定袁华的心态。 他正思虑,忽然接到了警员的电话。 “头儿,我们见到了于正涛,但他一听对方是袁华,就不肯出面了。” 于正涛不肯出面。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定时炸弹,一声巨响,世界分崩离析。 三人互看一眼,神色凝重。他们见识到了袁华的坚持,如果让他知道这个消息,他们不敢想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 袁华虽是个没什么文化的矿工,但做了十年的工人代表,同各方打交道也不是第一次,很快察觉了他们的细微神情变化。握刀的手紧了紧,他怒目圆睁,厉声质问:“这么久了还没联系上于正涛?是不是他不肯见我?” 关键时刻,厉晋远一如既往镇定,沉着开口:“于正涛关机,没能联系上他,我们已经派人去宝诚煤矿找他了。你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等几分钟,是吧?” 谎言出口,他依然面不改色,沉稳的声线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力量。闻言,袁华紧绷的神经倏地放松了些,苦笑道:“对不起,我太紧张了。我只是想从于正涛那儿讨回公道。” 他压根没想伤害无辜的人,只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逼于正涛出面。如果于正涛愿意坐下来好好谈,他当然不会选择踏上这条不归路。可惜,世事不尽如人意,得知他代表十几个矿工想索取工伤赔偿的消息后,于正涛就从他的世界消失了,犹如一尾滑不溜秋的鱼鳅,只能窥见水面的浅浅波纹,却捉不住他。 稳住袁华,厉晋远压低声音道:“拖不了太久,他回过神就会发现于正涛根本不会出现,到时候恐怕会更生气。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现在就得准备强攻。” 待袁华发现受骗,那时候就晚了,就算他一开始没打算伤害苏棠,可盛怒之下,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做出什么事。 段宇飞点点头,不动声色扫视了一圈,商量道:“厉先生,请你帮个忙,咱们一起配合……” 生怕袁华发现端倪,他们俩简单说了两句,便开始行事。林甘蓝急了:“那我呢?我能帮上什么忙?” “静观其变。”厉晋远回眸一笑,湛黑的眸子映出她的面容,溢满了宠溺的爱意。 林甘蓝轻轻“啊”一声,这算什么帮忙?但厉晋远和段宇飞已经走入了袁华的视野范围,未免打草惊蛇,她只得讷讷住口。 袁华也发现了两人的举动,浑身紧绷,结结巴巴道:“你们想干嘛?再走一步,我就……就杀了她。” 苏棠脖颈间的血痕早已停止渗血,留下一条暗红色的短短细线,像是讨巧的装饰。此刻,袁华把刀往她的脖颈间送了几分,刀刃压迫肌肤,苏棠“啊”了一声。 “袁华,别乱来,我只是想帮你。”段宇飞没停下脚步,缓缓接近他。 “我说了,我代表着一班工友,你们帮不了那么多。”袁华苦笑。 “我表妹是一名律师,她或许能向你们提供一些帮助。虽然于正涛哄骗你们签下的合同有问题,但真打官司,你们未必会输。我表妹很有正义感,一定愿意免费替你们打这场官司,我把她约出来,大家一起聊聊?” 段宇飞的提议吸引了袁华的注意力,厉晋远趁机悄悄绕到他的视线死角,说时迟那时快,忽然腾跃而起,瞬间便弹射到袁华面前。 眼前黑影闪过,袁华还没看清,厉晋远已经站定在他面前,抓住他握刀那只手,狠狠往外一拨。紧接着,他应该抓住苏棠的手臂,利用惯性将她拉出,扔给斜后方的段宇飞,然后再制住袁华,便能结束这一切了。谁知,他的手指刚触到苏棠,左脚脚踝却泛起一阵剧痛——是刚才飞身而起时太过用力了。 耳畔回荡着霍博士的话。 “再这样下去,你就等着一辈子坐轮椅吧!” 第576章 罪魁祸首 第576章罪魁祸首 厉晋远的动作稍一凝滞,袁华立刻反应过来。持刀的手被推开索性也不收回来了,红着眼圈,用力向闯过来的厉晋远挥刺过去。 袁华低吼一声,像是被囚困在笼中的野兽。这一刀,用尽了他的全身力气,被刺中,可以想象伤口会有多深! 若是平时,厉晋远肯定能躲开。但这一刻,他的左脚仿佛被胶水黏住了,痛得半寸都挪不动。眼睁睁看着袁华刺过来,厉晋远在心里盘算,挥臂挡住刀锋,仅靠另一只手也足够制服袁华。 然而意想中的刀锋却没刺进皮肤,一抹俏丽的身影从远处冲来,举着轮椅砸向袁华,拦阻了他的刀锋。 另一边,段宇飞拉住苏棠,成功离开了袁华的危险范围。 人质没了,袁华失去了最后一张底牌,他的双眼燃烧着熊熊怒火,咆哮道:“从一开始,你们就骗我!你们根本没去找于正涛,你们只想抓住我!” 他疯了似的,挥舞着锋利的刀刃,胡乱劈砍,好像面前的所有人都只是河边的芦苇草芥。 厉晋远左腿使不上力,瞥见锋利的刀刃划过,双臂搂住林甘蓝,挺胸迎接。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宁可被袁华的刀锋刺破胸口,也不愿林甘蓝在他的面前受伤。 然而,林甘蓝也打着同一个主意。 刀锋划过的瞬间,林甘蓝伸出手,快准狠地握住。 鲜血沿着白皙修长的指缝汩汩淌出,似连绵的黄梅雨,仿佛永远没有停歇。血,一滴一滴坠落地面,沾染了绿茵茵的青草,绿与红的搭配,极为刺目。 袁华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坏事,顶多买菜的时候贪一两根葱蒜的小便宜,眼睁睁看着林甘蓝被刺伤,猛地吓懵了,呆呆松开手,连刀都不要了。 趁他愣神的瞬间,段宇飞拷住了他的双手。 “蓝蓝,我看看你的手。”命令似的语气,却泄露了一丝慌张。 刺伤那只手痛到麻木,林甘蓝后知后觉松开,一声轻响,刀落在草地上,弹了两下。她缓缓展开手掌,掌心赫然一条长长的伤痕,鲜血沿着清晰的生命线汇聚两边,像泉眼般依旧汩汩往外冒。 看见伤痕的刹那,厉晋远瞳仁微缩,胸腔里那颗心瞬间一滞。他抿了抿唇,开口变得分外艰难:“你……你怎么那么傻。” 林甘蓝笑笑,不知是不是失血的关系,厉晋远总觉得她的笑容有些苍白。 幸而身在医院,林甘蓝和苏棠很快送到了急诊室。 “苏小姐的伤痕又短又浅,过两天就自个儿痊愈了,很大概率不会留疤。至于林小姐,消毒之后须得包扎,这段时间别沾水,以防感染。”两人的伤都不算重,急诊室医生淡淡吩咐道,手脚麻利的护士很快就处理完毕。 急诊室里有个护士刚刚经过住院部,刚好见识了林甘蓝空手接白刃的一幕,绘声绘色向同事描摹。还凑到林甘蓝身边,八卦兮兮地问:“林小姐,你当时不害怕吗?” 怕吗? 林甘蓝反问自己。 当时情况危急,她一心只想着厉晋远左腿有伤,必须保护他。反倒是握住刀锋,吓退袁华后,那股后怕的情绪才缓缓上涌。 望着被护士簇拥当中的林甘蓝,厉晋远坐在角落出神。 若是以前,袁华这种没什么战斗力的小角色,他一脚飞踹就能完美解决。然而现在,有段宇飞引开注意力,他的动作却变得拖泥带水,毫无力量可言,甚至搞砸了,还得林甘蓝替他善后。 深冬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却并没让她感觉热乎,冰凉的无力感一直笼罩着他,挥之不去。 这段时间以来,他为自己编造了恢复如初的美梦,并且沉浸其中不想醒来。而现在,袁华的刀锋刺破了这个梦。 他不得不醒来,面对一个事实。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无所不能的兵王了。 “靠,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好好走在路上,居然也能被误伤!今日黄历上是不是写着不宜出行啊?”苏棠忿忿不平抱怨。 望着林甘蓝被包扎成大猪蹄子的右手,她又心疼又气愤:“虽然是袁华伤了我们,但我居然恨不起来,唉,也是个苦命人。最可恨的是那个于正涛!明明是他的煤矿没做好防护措施,导致这些矿工患上尘肺病,却不肯负责任,他还算个男人嘛!” 林甘蓝的右手任护士包扎,完好的那只左手紧攥成拳,用力附和:“真正的罪魁祸首应该是于正涛才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于正涛数落了个遍,越想越气。苏棠叉腰道:“就这么便宜了那个于正涛,咱们的伤岂不是白挨了?” 林甘蓝抬起眼眸:“你想怎样?” 苏棠笑容狡黠,凑过去耳语:“咱们杀过去,逼他出面,也算做一件好事,对不对?” 她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主意已定,拉着包扎好的林甘蓝起身,冲出急诊室:“反正咱们知道于正涛在哪儿,赶紧去,万一被他跑了,哼哼。” 她挽起袖子,作势要挥拳揍人。 林甘蓝被她拖得踉踉跄跄,回眸发现厉晋远坐在急诊室角落不知想什么入了神,连忙唤他:“阿远——” 一路上,厉晋远的脸色犹如阴云密布,随时会落下倾盆大雨。 苏棠坐在后座,翘着两条腿,晃晃荡荡:“厉大少,别不开心了,刚巧你坐在角落,我一时忘记你也在。顶多下次我找蓝蓝出门时,先知会你一声。” 厉晋远平视前方,握紧方向盘,没说什么。 宝诚煤矿拥有两个产煤的矿区,分别坐落于江州附近的区县,在市区三环还有一栋办公楼,处理日常的经营事务。根据警方的信息,他们就是在这栋楼里找到了于正涛。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七层小楼,矗立在周遭的崭新楼宇间越发显得破落,弥漫着淡淡的陈腐气息,如同煤炭产业,江河日下,再不复当年的辉煌。 三人走进办公楼,和站在一层大厅的几个警员打了个照面,面面相觑:“你们怎么在这儿?” 其中不乏林甘蓝在江州警局做法医时的熟人,攀谈几句,很快得知他们得了段宇飞的指令来找于正涛。可于正涛一听见面的人是袁华,立刻翻脸,让他们吃了个闭门羹。 “我倒要看看,于正涛到底能避而不见到什么时候!我还不信,他能吃喝拉撒都在这栋大楼里,不出来了!”年轻警员火气旺,忿忿不平道。 身为警员,有很多条条框框需要遵守,譬如现在,没有盖了红戳的拘留令,他们不能硬闯于正涛的办公室,只能死守门口。 闻言,苏棠一撸袖子,往楼梯间冲:“你们等着,我这就把于正涛揪下来!” 那豪气万丈的样儿,像极了武侠片里伸张正义的侠女。 可惜帅不过三秒,楼梯口冲下两只丑巴巴的藏獒,凶神恶煞冲她狂吠。苏棠立时改换脸色,仿佛被踩住尾巴的猫,霎时间往后蹦了好几步,连尖叫的声音都在发抖。 三个警员不好意思道:“忘记提醒你了,于正涛豢养了两只藏獒。” 第577章 板砖在手,天下我有 第577章 板砖在手,天下我有 退到安全距离之外,苏棠抚着心口,暗暗心惊。恐怕这两只藏獒才是他们没能冲上楼的原因吧! 林甘蓝环视一圈办公楼,同榆木巷差不多的筒子楼制式,只有这一处出入口。楼梯间本就狭窄,两只庞然大狗蹲在中央,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触到她的视线,厉晋远轻声道:“这里没有其他出口,只能的想办法处理掉这两条藏獒。” 他握了握拳头,似乎想赤手空拳而上,被林甘蓝拦住。她摇了摇头,似不赞同:“咱仨都是伤残人士,能不打,就别打。买两根香肠丢给它们,把它们引开就行了。” 殊不知,那个“残”字如一把刀,落在厉晋远心尖,微微疼了一下。他垂头,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左腿脚踝,很快又恢复了风轻云淡的模样:“好,我去买香肠。” “别白费力气,我们试过了,它们不吃香肠。”警员插嘴,指了指楼梯间一直朝他们狂吠不止的藏獒,“我们打听过了,这两条藏獒是于正涛花了大价钱买的,在专门的学校经受过系统的训练,不像普通的家养狗那么好打发。它们只听于正涛的话,陌生人丢给它们的食物,一律不吃,不熟悉的陌生人,一律不会放过。” 林甘蓝恍然大悟,难怪于正涛那么放心地回到楼上办公室,料定这两只藏獒可以拦住不速之客。 望着那两只油光毛亮的藏獒,林甘蓝不服气。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两只智商低下的畜牲,仗着牙尖爪利便想拦住他们? 做梦! 林甘蓝翻过栏杆,动作干净利落,稳稳落在楼梯中段。 下方,熟识的警员叫了一声“好”,甚至鼓起掌来。 厉晋远瞥他一眼,幽深如墨的眼眸微沉,有些不悦。林甘蓝是他的心头宝,让她以身犯险,他怎么放心! 江州的深冬,天气阴沉,白日的光线也蒙灰似的,不甚明亮。林甘蓝身材纤细,穿了浅驼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是杏色的半高领毛线衫,露出一小截白皙脖颈,如同阳光折射的皑皑白雪,白到发亮。她站在两条大狗面前,如弱柳扶风,似乎藏獒一口就能咬断她的柔软腰肢。 风在楼梯间呼啸,伴随藏獒的疯狂吠叫,无端端令人血液加速,心惊肉跳。 先前叫好的警员蹙了蹙眉尖,出声劝道:“要不,还是先等等?只要守住唯一的出口,不信于正涛不出来!” 他也不想看到林甘蓝被藏獒咬伤。 话音未落,林甘蓝握住栏杆,忽地抬腿踢向两只藏獒。出腿利落,修长的腿划出一道有力的弧线,瞄准两只藏獒的头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上去。只听两声急促的闷响,藏獒的吠叫像是摁下了暂停键,忽而一滞,显出几分呆相。 但藏獒不愧是恶犬,很快缓过劲,凶神恶煞冲向林甘蓝。她眼眸微微一眯,作势冲进两只狗中间,赤手空拳打到它们害怕为止,背后却伸出一只修长手臂,拦住了她。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考虑到左腿的旧伤,厉晋远没玩花哨的技巧,老老实实从楼梯间一步步走上来。 他俩说话的空儿,两只藏獒嚎得一声比一声凶狠,奈何铁链只有那么长,绷直了链子,也够不到林甘蓝,只得两条前腿趴在地上,摆出凶狠的姿态。 楼上传来一声厉喝:“再乱吼,今晚老子炖了你们吃狗肉!” 厉晋远和她对视一番,从对方的眼中都看见了疑问,是于正涛? 厉晋远挡在她前面,高大的身姿笔挺,利落的寸头短发,宽肩长腿,撑起了名副其实的硬朗。林甘蓝抿唇淡笑,冰凉的身体仿佛淌过一股暖流,陡然舒服得令她放松了。 有他在,她似乎从不用担心。 无论什么困境,他都有法子解决。 譬如现在。 厉晋远缓步走近两条藏獒,举起右手的时候胸口前挺,修身的羊绒衫微显紧绷,勾勒清晰胸肌的形状。 两条藏獒却感受不到渐渐逼近的危险气息,待他进入领地范围,左边那只藏獒后腿一蹬,腾跃而起,尖利的白牙龇显,还未触到他的身体,右手的板砖已经抢先和藏獒的腹部相撞。藏獒吃痛,身形一滞,被他又一板砖拍落坠地。 另一只藏獒直冲他的右手臂而去,厉晋远挑眉,浮起一个无所谓的轻笑,腕间一挽,板砖反挡在臂间,藏獒正好一头撞上去。 两步台阶之外,林甘蓝双手环抱,搭在胸前,细长的眉眼微弯上扬,淡淡的笑容如阳春三月的风,轻声喝彩:“阿远,加油!” 左腿脚踝的旧伤隐隐作痛,但那声简短的“阿远加油”,仿佛给他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很快又重振旗鼓。两条腿站稳,他不敢过多出力,全靠右手一块板砖,反应极快,见缝插针。而且,专拍藏獒的非要害部位,打得它们疼痛不止,却不至于受到严重的伤害。 办公楼一层鸦雀无声,警员和苏棠都安安静静看着他单方面的“殴打”,除了呼呼的风声,耳畔就只有藏獒的吠叫。 起初,藏獒雄赳赳气昂昂地狂吠,随着板砖如雨点般落下,吠叫渐渐转成了哀鸣,一声比一声哀切,一声比一声凄厉。 它们也曾试图反抗,然而厉晋远拖着一条伤腿,动作仍那么灵敏,每每都精准地捕捉到了它们的动向,给予狠狠一击。 它们的尾巴渐渐耷拉,再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喉间“咕噜”两声,就差趴在地上俯首认输。 厉晋远直起身,微微有些喘息,朝站在下方的林甘蓝颔首,示意他们可以上楼了。 仰视的角度望去,厉晋远鼻梁高挺,下颔线条坚毅,比平时更高大硬朗。林甘蓝毫不迟疑,招手道:“上去吧。” 警员们面面相觑,想到之前他们试图通过楼梯时,这两只藏獒差点咬破他们的裤子,要不是跑得快,恐怕这会儿该去医院处理鲜血淋漓的伤口了。 他们信不过厉晋远的判断,林甘蓝也不强求,和苏棠挽着手往上走,神色淡然自若,视那两只藏獒如无物。 经过身侧,一只藏獒狠狠盯住林甘蓝,刚起身,眼角余光的瞥到了厉晋远微扬的右手,以及手里的板砖,顿时怂了,耷拉了狗眼,重新趴好。 那乖巧样儿,哪里像威风凛凛的藏獒,倒像是老人家养来逗趣的博美或者京巴儿。 眼看她俩顺利通过,警员们打消了心头疑虑,连忙跟上。生怕厉晋远一走,两条藏獒又恢复了凶狠的模样。 望着两条藏獒瑟瑟发抖的样儿,厉晋远微微摇头,经此一役,它们再不能恢复以前的雄风,恐怕于正涛那种人不会再花钱养着了。想到此,他轻叹一声:“算你们走运。” 他低头发消息,刚打出最后一个句号,手机就被抽走了。抬头一看,是苏棠。 “你怎么落在后面。”苏棠没看他的手机,塞给了林甘蓝,一脸八卦相,“瞧瞧他给谁发消息,是不是外头有什么相好的。” 林甘蓝俏脸微红,抢过手机递回去,顺眼一觑,瞥见了手机左上角的“于直”俩字,心头释然。 这点小动作,哪里逃得过厉晋远的法眼,淡淡一笑,摆手道:“你替我发送消息吧。” 林甘蓝摁下“发送键”,轻声念出:“咦,你请于直晚些时候来这儿接收这两条藏獒?” “嗯,从袁华口中那点只言片语,也该知道于正涛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这两条藏獒被我教训一顿,恐怕以后会变得很胆小,不能再如以前那样看家护院,于正涛肯定不会浪费粮食继续养着它们,说不定真会炖成狗肉火锅。” 他叹口气,没理会两只眼巴巴望他的藏獒,继续道:“虽然我没伤中藏獒的要害,只让它们疼了一下,但如果在于正涛的手中变成狗肉火锅,那也是因我而起。” 所以,他让于直想办法带走这两条藏獒,送去养犬训练基地颐养天年,也算补偿他今日的一顿打。 第578章 撒钱现场 第578章 撒钱现场 二楼没人。 一行人径直上去三楼,抬眼便看见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靠着墙角打瞌睡,头往下一坠一坠,连他们站在面前了都没发觉。 他身后,是两扇厚重的红色实木大门,门楣上挂了块巴掌大的铭牌,“会议室”三个字清晰可辨。门后,隐隐传出爽朗的笑声,看样子门内不止一个人。 厉晋远一马当先,刚走近门口,保安蓦地惊醒,望见面前多出一道人墙,吓得当即张嘴欲喊。他眼疾手快,一手捂住他的嘴。 一声呜咽,他捂得太紧,保安没喊出声。 厉晋远身体前倾,警告的语气:“劝你别出声。” 近两年煤矿产业江河日下,宝诚煤矿的生意也越来越冷清,办事处的一队保安接连辞退,只剩了两人,日夜换班,更像是个守屋的,除了几台老式电脑,整栋楼就没什么值钱东西。保安举起双手,做投降姿势,想不通他们来势汹汹是为了什么。 “没……没东西……” 厉晋远眼神淡淡,往会议室飘:“于正涛在里面吗?” 保安连连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他撂开保安,一脚踹开了会议室的门。 “砰——” 会议室洞开,三双眼睛齐齐望过来。 他们围坐着一张厚重的实木大长桌,足有三米长,桌上散落着无数扑克牌,以及一沓沓钱。饶是警员们,看见码放整整齐齐的赌金,也吓了一跳。 每人面前好几沓,堆得像一座座粉红色的小山,场景置换,说这儿是银行,他们也信。 会议室内的暖气很足,其中一人穿着深灰色的羊毛衫,羽绒外套随随便便搭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一柄尺子,正量着一沓钱的高度。 在厉晋远推开门之前,他输了一盘,正准备量出一厘米高度的钱作为下次的赌本。 数钱,太麻烦了。 银行转账,没激情。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混到他们这般千万甚至上亿的身家,哪怕赌钱,也得玩得刺激又新奇—— 便萌生了直接量高度撒钱,颇有挥霍的快感。 横竖一厘米高度才一万块,对他们这些江州驰名的大企业家来说,毛毛雨啦。 于正涛最近有些流年不利。 煤矿生意每况愈下,他正愁怎么转型,矿上又有几个工人诊断得了尘肺病,病情还挺严重,哭着闹着,要他赔偿工伤损失。 于正涛冷哼一声,他是商人,可不是慈善家。 要钱?没门儿! 其中闹得最凶的工人便是袁华。 他对袁华印象颇深,在宝诚煤矿干了十几年的老矿工,动作麻利,老实靠谱。作为工人代表,时而也会跟他谈判,争取工人应有的权利,譬如加薪、发放节日福利等。 煤炭生意红火那几年,他不介意逢年过节给工人们买点米面作为福利,但这几年看见袁华便头疼,这意味着工人们又想提高待遇了,心里也越发不喜袁华。 而最近,袁华查出尘肺病三期,不仅自个儿要赔偿,听说还纠集了十几个同样诊断为尘肺病的工人向他要钱。于正涛气得不轻,油然生出被袁华背叛的感觉,他给袁华发了十几年的工资,结果他居然站在工人那一边?真是平时太给脸了,连自己几斤几两都忘记了! 于正涛甚至在背后放出豪言壮语,把钱拿去喂狗,也不会给这班工人擦屁股。反正这群工人没什么文化,早就被他忽悠签下了有漏洞的用工合同,大不了打官司,看谁先熬不住! 于正涛的如意算盘打得很精明,躲过这段时间,只要让袁华找不到他,那班工人也没辙。谁知,袁华这厮被逼到绝境,居然狗急跳墙,在医院里抓了个人质,威胁警方替他出面找自己协商。 听闻这个消息,于正涛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袁华可真是个狠人,宁可拼着自个儿进监狱,也要掘地三尺把他挖出来不可。 这些年的顺风顺水,于正涛何时落过下风,更起了逆反心理,一句“不见”,再放出两条藏獒,把警方打发走。 他甚至美滋滋地想,这么一来,袁华身上背了案底,恐怕下半辈子得在监狱里过了,也就没人缠着他讨要赔偿金,真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消息。他越想越高兴,索性约了两个朋友到会议室里赌钱。 斗牛,是他们常玩的消遣活动。人手五张牌,其中三张凑成十的整数倍,剩余两张牌组成所谓的“点数”。谁的“点数”越大,谁就获胜。 简单粗暴,一如他们做的生意。 一轮的赌注早约定俗成,尺子量出高度一公分的百元钱币,随输随量。 于正涛的运气不错,接连赢了好几盘,面前的钱垛子多了一沓又一沓。这一盘,又是他通吃。 老郑摇摇头,打趣道:“老于,你是算准了今儿运气好,所以故意找我们来输钱的吧。你赢了这么多,等会儿可得请吃饭。” 于正涛拍了拍胸脯,一脸满不在乎:“晚上,金碧人间走起。” 金碧人间,是江州一间以贵出名的娱乐场所,提供的服务也比别地儿多样。 老郑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拿了尺子量钱,还没量仔细,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猝不及防,呼啸的冷风倒灌而进,吹散了屋子里的融融暖意,也扬起了面上几张轻飘飘的粉色纸币,漫天飞扬,像是一场梦幻的轻雨。 他们仨是老牌友了,一向聚在这间会议室玩乐,每次于正涛都会吩咐保安守在门口,从没人会不长眼地打扰,这次却…… 最初的惊愕过后,老郑和老黄不约而同望向于正涛,似乎想看他怎么处理。面前这一茬人,他们一个都不认识,想必全是来找于正涛的。 “靠,败老子的兴!”于正涛正赢得兴头,啐了一口,低吼道,“胡老三,人呢?老子让你看场子,死哪里去了?还他妈想要工资,要屁,老子立马解雇你,下个月喝西北风去吧……” 胡老三就是门口坐着那个上白班的保安。 他骂了好几句,胡老三却跟消失了似的,忍气吞声没现身。于正涛眉间皱出一道褶,大咧咧坐在皮椅子里,屁股没挪动半分,扬了扬下颔:“你们是谁?来这儿什么事?” 心头却想:待会儿得狠狠教训一下胡老三,交给他的工作居然这么敷衍! 正恍惚,厉晋远的高大身形后面高举了一只手,晃了晃:“于正涛,是我们找你!” 话音未落,厉晋远轻轻巧巧往侧边一挪,让出了挡在后面的警员。那身警服,无形中增添了几分正义之气。 会议室内的三人看看突然出现的警员,又看看桌面的扑克牌和百元大钞,顿时傻眼了。 “于正涛,你们仨涉嫌聚众赌博,请你们走一趟警局。” 第579章 画地为牢 第579章 画地为牢 原本是找于正涛算账,谁知竟然逮住了赌博现场。 苏棠和林甘蓝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有意外收获。扫一眼牌桌上的一沓沓纸币,赌金不少,恐怕等待三人的牢狱之灾不轻。 望着警员一步步走近,于正涛最先反应过来,抽出身下的椅子,“哐”一声扔向门口。 警员们纷纷躲开。 于正涛冲到门后,大声招呼:“快关门!” 刹那间,林甘蓝明白了他的用意—— 会议室在三楼,把他们关在门外,于正涛等人就有时间跳窗逃跑,再不济还能腾出些时间消灭赌金。聚众赌博的金额可作为判刑依据,金额少许多,他们被判的刑期也会短很多。 林甘蓝暗叫一声“不好”,疾步上前想阻止于正涛关门,没想到眼前人影一闪,厉晋远比他更快一步。 苏棠夹在两人间,事发突然,如同被洪流挟裹的一叶扁舟,身不由己也跟着涌进了会议室。厚重的木门合上,他们仨都进了会议室,反倒是躲避椅子的警员被关在了门外。 “咚咚咚”的捶门声,仿佛落在心尖上的鼓槌,感受到会议室内剑拔弩张的紧迫气氛,苏棠咽了口水,有些心惊肉跳。 于正涛啐一口,暗暗咒骂:老郑和老黄的反应也太慢了些,而今之计,只能先制住闯进来的三人,再一把火烧掉牌桌上的赌金,到时候就算被警员抓住,没证据,警方也没辙!况且,对面三人有两个柔弱纤细的女人,看起来很好欺负,他们三个大男人肯定不会输! 打定主意,他退到同伴身前,悄声叮嘱:“处理掉他们,我自有办法逃脱。” 老郑和老黄惊魂未定,不约而同望向他,眼神坚定了几分。三人是多年朋友,知道于正涛一向有些小聪明,此刻也不疑有他,纷纷点头。 另一边,厉晋远轻声吩咐:“苏棠,报警。” 猝不及防被喊到名字,苏棠还有些发懵,下意识“哦”了一声。半秒后,才反应过来,迎面撞上三双愤怒浑浊的眼睛,拉长了脸,喃喃自语:“哎哟,我明明是一个娇柔的弱女子,为啥总给我指派这么艰巨的任务?赌徒赌红了眼,才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咧。” 话音未落,于正涛三人已经冲了过来。 苏棠像是被火燎了双脚,蹦跳着往后退,刚摸出来的手机差点滑落地上。抱怨归抱怨,她也知道厉晋远的决策是对的,连忙摁下110三个数字,且退且报警。 “喂,这里有人聚众赌博,还把警员关在外面,你们快派人支援!这里是宝诚煤矿的办事处……” 厉晋远和林甘蓝互看一眼,迎向他们,护住了苏棠。眼看阻止不了苏棠报警,于正涛眼神示意,让老郑和老黄对付厉晋远,而他则应付林甘蓝,只要制住他们,争取到销毁赌金的时间即可! 说时迟那时快,林甘蓝比他还先出手,方寸之间揉捏推拿,于正涛一个大男人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随波逐流身不由己,很快便被她捉住双腕。 双手被擒,于正涛不服气,抬腿反踹林甘蓝的膝关节。然而他过惯了声色犬马日子,平时疏于锻炼,出腿的动作拖泥带水,反而被林甘蓝寻到破绽,脚尖轻轻一钩,他便失去重心栽倒在地。 不给他任何挣扎的机会,林甘蓝单膝微屈,压住了他的后腰,双腕反剪在身后,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再看厉晋远,他出手狠辣,每每正中要害,即使左腿使不上力,仅凭双手已能让两个养尊处优的“企业家”叫苦不迭,比她还早一些结束战局。 待苏棠报警完毕,打开会议室的大门,世界已经一片清净。 警员们鱼贯而入,拷住了于正涛三人,牌桌上的赌金也全部收归囊中,作为呈堂的证据,会议室内很快空空如也,只剩了他们仨。 苏棠慨叹一句:“本来是气不过,想找出于正涛,骂一顿解解气,没想到居然撞破了赌博现场。哼,他这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不肯赔偿患病的矿工,最后还是因为钱锒铛入狱了。” 林甘蓝没来得及附和,忽觉天旋地转,眼前似有几颗金星旋圈儿,连忙撑住墙面稳住身形。 “蓝蓝,是不是伤到了?”厉晋远连忙扶住她,让她得以整个人靠在胸口,眉头一紧。 林甘蓝声音微弱:“有些发晕,大概是提醒我,别忘记自己还是个伤患。” 只看刚才那一幕干脆利落的搏斗,谁会想到她的后脑还带伤? 听她一提,厉晋远眼前浮现出她倒在血泊之中的场景,心脏蓦地一紧,如临大敌:“会不会是刚才的打斗影响到后脑的伤口了?不行,咱们得立刻去医院,再仔细检查一遍。” 片刻眩晕,很快就恢复了,林甘蓝甚至还有心情打趣:“我哪有那么娇弱,再说医生已经检查过,没什么大碍了。” 无论她怎么劝说,厉晋远充耳不闻,最后拗不过她,索性把她打横抱起。 双手一沉,左腿脚踝的伤口仿佛心灵感应似的,立刻便疼了起来。他咬了咬牙关,面上却依旧一派轻松自在,调侃道:“蓝蓝,我也是个伤患,你若为我着想,就别再挣扎了。万一我没撑住,咱俩都得摔下楼梯喂藏獒。” 说话间,他已经走出会议室,林甘蓝果然乖乖听话,再不动了。 望着两人浓情蜜意的背影,苏棠攥了攥手指,轻哼一声:“讨厌,又秀恩爱了!” 心里却道:杀千刀的厉晋行,看你回来老娘怎么收拾你! 再一次检查,医生依然得出了没事的结论。 林甘蓝笑道:“我就说没事,你偏不信。喏,现在可信了?” 医院刷了白墙,显得冷然肃穆,头顶一盏白炽灯,散下淡淡的光,映照她身周,衬得她如同一轮纤白的月,随风隐动。 厉晋远揉了揉眉心,眉宇间隐隐浮出几分倦意:“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没事便好。” 若有事,他不介意帮于正涛添一把柴火,让他在监狱里待得更久些。 林甘蓝替他拭去额间点点薄汗,轻声嘱咐:“累了就回去休息,我和苏棠去过警局就回来。” “去警局做什么?” “我想知道于正涛会是什么下场。” 厉晋远微微摇头:“不许去。” 他没多言,但湛黑的眸色沉沉,隐隐透出些许担忧。林甘蓝侧身而坐,双手捧住他的脸,坚毅有力的下颔线条压迫掌心,呈现微弱的弧度。 他感受着女人掌心的细腻触感,身子蓦地僵硬,眼神往下扫,避开她的视线。 林甘蓝却不依不饶,杏眼迷蒙,细长的眉勾勒出微微上挑的弧度,素面朝天,气质淡雅得令人挪不开眼。她轻轻启唇,带了几分撒娇的语气:“阿远,我想去。” 软软糯糯几个字,像是黑夜里划动火柴,迸发出灼人的星火。 林甘蓝很清楚,她这般撒娇讨饶的模样,厉晋远最是拒绝不了。果然,他沉吟片刻,微微叹一声,粗粝的掌心搭在她的腕间:“行吧,我陪你走一趟。” 苏棠倚在病房门口,双臂环抱,忍不住想笑。别看厉晋远一副凶巴巴的长相,在林甘蓝面前,似乎也没什么招架之力嘛。 惨淡的白炽灯光也掩不住他眼底的跃跃星火,是爱惨了的模样,才甘愿以爱画地为牢。 第580章 谈判破裂 第580章 谈判破裂 江州警局。 进进出出多次,厉晋远甚至生出错觉,林甘蓝的娘家并非榆木巷,该是江州警局才对。 林甘蓝轻车熟路,敲开苏元的办公室,大大咧咧往办公桌前一坐:“苏元,于正涛呢?” 苏元挠了挠后脑勺:“于正涛?谁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厉晋远答疑解惑。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苏元虽然升任副局长,可他还是主管刑事重案,刚抓获的聚众赌博还来不及呈到他案头。” 林甘蓝恍然大悟,拱手作揖,抱歉道:“老跟苏元打交道,我简直养成了习惯,上警局,找苏元。” 你一言我一语,苏元总算听明白了,无奈道:“你们是为了刚抓获的聚众赌博案而来?” 林甘蓝笑得灿烂,连连点头。 “喏,去找进门左拐那张桌的警员,他负责那件案子。”透过半敞的办公室大门,苏元指点方向。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来来往往的警员间,林甘蓝发现一张熟脸,脱口而出:“段宇飞?” “咦,你们认识?那正好,赌博案归他。”苏元上身前倾,八卦兮兮凑过去,“段宇飞上周才调入警局,你怎么认识他的?” 说罢,还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厉晋远。 厉晋远往林甘蓝身边站了站,恰好挡住苏元面前的光,瞥他一眼,了然似地开口:“上次陪老太太去云景镇,在银行避雨时碰到持枪劫匪,负责的警员就是那位。” 苏元露出失望的表情,讪讪道:“他好像是从云景镇调来的。” 说话间,林甘蓝已经走出办公室,迎向段宇飞。 段宇飞认出她,再一听她提起于正涛,惊讶道:“我听现场的警员说,全靠厉先生和林小姐帮忙,才能那么顺利抓到于正涛,没想到竟是你们。” 上次云景镇的银行抢劫案也多亏了他们帮忙,段宇飞对他们的印象很好,态度也较上回热情许多。 既是熟人,林甘蓝开门见山:“我想见见于正涛。倒不是为了这桩赌博案,而是矿工的工伤赔偿。” 段宇飞捏着半截烟身,一时忘记往嘴里送:“你想替那班工人争取赔偿?林小姐,我劝你不用做这种无用功了,那于正涛吃了秤砣铁了心,跟他轮番谈了好几次,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儿,跟他继续谈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林甘蓝眼神坚持:“我还是想再跟他谈一谈。” 段宇飞沉默片刻,拗不过她的坚持:“好吧,我去安排。” 段宇飞一走,苏棠凑上来:“蓝蓝,你真要帮袁华?他差点杀了我!” 她摸了摸脖颈,割破的浅浅伤痕早已结痂,过两日脱落就留不下什么痕迹了。可她总觉得脖颈凉凉,刀锋抵住颈部大动脉的触感仍在,别扭地挪了挪脖颈。 林甘蓝正色:“袁华是个成年人,他应该承担绑架未遂的罪刑。真要论起来,我也不是帮他,而是帮那班矿工。” 他们的青春日复一日消耗在煤矿的黑山与砂土间,辛苦赚来的钱只够养家糊口,最后却因为被忽悠签下的问题合同,不仅要承受病魔的折磨,还得不到应有的赔偿。 与其说她想帮助袁华,倒不如说她想尽自己一份力,坚持人间正义与公理。 她的声音柔软,嘴角还扬起浅淡的笑意,落在厉晋远眼里,如画中观音那般优雅高贵。他牵住林甘蓝的手,沉声道:“做得好。” 没头没脑三个字,却是莫大的鼓励,林甘蓝笑容绽得更大。 苏棠眉目松动,挑了挑眉:“还好咱俩都没受伤,否则就算你开口,我也饶不了袁华。”其实心里已经觉得他够可怜,悄悄原谅了他的凶恶举动。 很快,段宇飞安排妥当,领他们去了审讯室。 于正涛过惯了奢靡的生活,出行都得订五星级酒店的大床房,何时待过这么小的房间。连窗户都没一扇,拷在一起的两只手轮流扇着,呼呼直喘气。 看见林甘蓝,便想到这个女人反拧他的双手,把他交给警员,那情景,历历在目。于正涛顿时火冒三丈,没好气道:“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这么搞我?” 他绞尽脑汁,也没从记忆里翻出同林甘蓝相似的一张脸,完全何时得罪过她! 林甘蓝轻笑一声,带了几分不屑:“于正涛,你以为自己是谁?要不是袁华,我才不会来找你。” “袁华?”于正涛一蹦三尺高,“你是袁华的什么人?你替他打抱不平?” 他打量着林甘蓝,瞧她打扮优雅,一身衣服不像是便宜货,怎么会和煤矿苦力有关系? 那种奇怪的眼神看得人浑身不舒服,苏棠抢先道:“他绑架我之前,我们压根不认识他。” 袁华找不到他,百般无奈之下居然在医院绑架了一个女人,借此要挟警方找出他。这事儿,于正涛听说了,却没想到袁华绑架的人质居然是苏棠。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袁华出手绑架,按理说应该得罪了这三人才对,怎么他们还会杀到办事处,带着警员撞破他的赌博现场。于正涛心里充满疑问,嘴上便顺溜问出了口。 苏棠双手叉腰,一身浩然正气:“我可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哼!你为富不仁,欺压民工,本姑奶奶看不过眼,就要管!” “欺压民工?我哪有!他们亲笔签下的用工合同,约定好了,受伤、患病全都不由我受理!”于正涛振振有词。 林甘蓝皱了下眉:“你欺负矿工们没什么文化,忽悠他们签下的合同有问题!于正涛,人在做天在看,就当为自己积德,少赌两次,少输两把,就能拯救一班矿工的家庭了。” 于正涛斜着眼睛,视线沿着她的鞋尖一点点往上移,最后停在她胸口。厉晋远眼眸一凝,高大的身躯从中一挡,连头顶的白炽灯光也掩去了大半,在于正涛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眼睛别乱看。” 于正涛双手挡在胸前,有投降示好的意味:“你误会了,我对你的女朋友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在想,瞧你们的穿着打扮不像是缺钱的人,那你们怎么不把赚的钱都捐给穷人?” 苏棠惊得微张了唇,这什么鬼逻辑! 就听厉晋远淡淡开口:“你可不是善意的捐赠,你是赎罪。你从这班矿工身上赚了那么多钱,也应当承担他们的工伤赔偿。我们同你是不一样,我们问心无愧,更何况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做过善举?别用你的思维去猜想别人。” 轻飘飘一句话,噎得于正涛有气无处发。 他搂着双臂,重新坐回椅子,耍起了无赖:“你们乐意做善人,替袁华出头,就出呗。反正我不会当冤大头,我的钱想怎么挥霍都行,就是不会赔偿这班工人。” 谈判宣告破裂。 第581章 不知所踪 第581章不知所踪 “于正涛可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那现在怎么办?”走出审讯室,苏棠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 厉晋远抚了抚林甘蓝的肩,以一种安慰的语气:“就算于正涛不合作,你想帮那些矿工,也会有其他的办法。” 林甘蓝轻轻“嗯”一声,想了想道:“或许,我们可以帮矿工们请个靠谱的律师。” 矿工们不认识什么律师,很容易被忽悠,耽误获取赔偿的时间。诚如袁华之前所说,于正涛家大业大,哪怕近年煤炭行业江河日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拖得起,矿工们却拖不起。 “找律师?也行。”厉晋远挑眉,拉开段宇飞的椅子,翻出一张没用的纸,刷刷写下几个号码,递过去,“江州几个有名的律师,擅长打这种官司。” 这份名单,简直是雪中送炭。 林甘蓝走出校门后,只在江州警局当了一年法医,便去了永南基地进行封闭式训练,压根不认识几个律师,更别提厉晋远给她的联系方式全属于赫赫有名的那种律师。 “报我的名字,跟他们详细说说情况,钱不是问题,看看会不会有人能帮得上忙。”厉晋远勾了勾薄唇,他愿意把自己的名字当作旗帜,为林甘蓝摇旗呐喊。 甚至,他巴不得整个江州的人知道,林甘蓝是他的女人。 林甘蓝肩膀一松,缓缓舒了口气:“我正好需要这个呢。” 段宇飞不知去哪里处理事情了,他的位置暂时空出来,林甘蓝和苏棠挤坐在一起,顺着厉晋远给出的号码,一个个拨过去。 林甘蓝神情专注,低声同电话那头的律师说着情况,余光甚至没往周围来来往往的警员身上多飞一分,自然也没注意到厉晋远看了条短信,悄悄离开了警局。 待她一一联系完名单上的所有律师,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才惊觉身边没了厉晋远的身影。 “咦,阿远去哪儿了?” 苏棠敲了敲脑袋,数通电话聊下来,连她这个旁听者都觉得头昏脑涨,随口道:“那么大个人,难不成还能失踪?也许上厕所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苏棠望向天花板,语气沮丧:“找不到肯帮忙的律师,怎么办?” 那些律师都是老油条,初时听到厉晋远的名字,态度都挺热情,可一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开始支支吾吾,借口没时间或者调职,总之就是不愿意接这桩吃力不讨好的案子,哪怕她和林甘蓝都承诺了不会少对方一分钱的律师费。 有个律师过意不去,说出了实情。 “于正涛喜好交际,虽然生意做的一般般,在江州排不上什么名号,可在江州商界圈子里人缘却很好。如果我们站出来替那班矿工打官司,就等于和于正涛为敌,那么跟他交好的那些公司老板必定不会把生意再交给我们了。我们也不想为了一班矿工,就舍弃长久经营的生意,还望你们理解。” 听得苏棠当即就想把手机扔出去。律师做的虽然是生意,却也得秉承着公平和正义,摸着自个儿的良心。 握住发烫的手机,林甘蓝拨出厉晋远的号码,揉了揉眉心,语气疲累:“算了,人各有志,强扭来的瓜也不会甜。他们不愿意接这桩案子,我们再找别人。”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很清楚,厉晋远给出的名单已经是江州打劳动纠纷颇有名气的律师了,其他律师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手机里传来冰凉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厉晋远会去哪里? 林甘蓝来不及思索,面前投下一道阴影。她抬眸,段宇飞正似笑非笑望着她:“林小姐想请律师?” 没什么可隐瞒的,林甘蓝点头:“嗯,我想找个律师帮袁华那班矿工打官司,向于正涛争取应有的赔偿。” 段宇飞笑眯眯:“那么,律师找到了吗?” 林甘蓝肩膀一耸,语气无奈:“如果找到了,我就不会赖在你的位置上愁眉苦脸了。” 段宇飞眼睛一亮,神秘兮兮道:“那我刚好能帮上忙。” “你能帮什么忙?难不成你其实是个隐士高人,早考了律师牌照,尤其擅长打这种劳动合同的官司?”苏棠瞥他一眼。 段宇飞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摇了摇头:“我没有律师牌照,可我能介绍一个会帮忙的律师给你们啊。” “你真的认识肯帮忙的律师?”林甘蓝和苏棠不约而同露出笑容,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段宇飞字字清晰有力:“江州大学法律系毕业,拥有正规律师牌照,在江州万安律师事务所实习一年,即将转正。唯一的缺点嘛,经验不足。” 林甘蓝只思考了一秒,便狠狠点头。 经历了那么多次被拒,她心里很清楚,但凡有些经验的律师多半都承接了公司法律顾问的活儿,很少会有人愿意铤而走险,接这种得罪企业的活计。倒不如找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律师,有过一年实习经验,流程和律法都熟悉,凭着一腔热情,说不定能做的更好! 段宇飞摸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头也没抬:“我说的人叫楚甜甜,是我表妹,我现在替你们约她。” 生怕希望破灭,林甘蓝补充道:“你让她放心,律师费由我负责,不会让她白辛苦的。” 苏棠挤了挤她,故意嘟嘴,不满道:“做好事你就撇下我?没门儿!律师费咱俩一人一半儿。” 她不是圣母,袁华绑架她,差点伤了她,她都记着呢。可一码归一码,袁华已经被警方逮捕,会付出应给的代价,和她想做做好事并不冲突。 林甘蓝同她相视一笑,苏棠这个闺蜜,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段宇飞抬头,语气轻松道:“我表妹从小就正义感爆棚,这种案子她不会袖手旁观的。她正好有空,立刻过来警局,约在警局对面的咖啡馆。我还有工作,你们自个儿去行吗?” “这么快?”林甘蓝和苏棠面面相觑,这位正义感爆棚的新人律师效率可真高! 林甘蓝又拨了好几次厉晋远的电话,一直联系不上他,看时间差不多,只得给他发了条消息,先去了警局对面的咖啡馆。 路上,她禁不住嘀咕:“总觉得厉晋远最近很奇怪,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神出鬼没的。” 苏棠附和:“呵,厉家的男人难不成都一个样儿。厉晋行也是!上次定位软件出问题,我就够抓狂了,要不是他后面回了电话,哼,我非闹得他够呛。” 林甘蓝微蹙眉尖,厉晋行拖着骨折的腿飞往英国,真是为了工作? 第582章 难以抉择 第582章 难以抉择 医院,霍博士办公室。 这段时间,厉晋远进进出出医院多次,简直比待在家的时间还长,早闻惯了医院里那股浓浓的消毒水味道。但走进霍博士的办公室,他的心跳仍是加快了几拍,心底隐隐泛起些许不祥的预感。 手机里静静躺着不久前霍博士发来的消息。 “十万火急,速来。” 他微扬薄唇,除了他的伤腿,现在还有什么事儿是十万火急呢?想到这儿,冷峻的眉间皱出一道褶,难道有什么变故? 他推开门,霍博士早早坐在办公桌后等着他。听见动静,抬眼瞥了瞥他,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十五分钟,来的还挺快。” 想到林甘蓝还待在医院里什么都不知道,厉晋远有些不耐烦:“霍博士,到底什么事,催我来的这么急?” 收到消息,他就悄悄赶来了,生怕林甘蓝知道是霍博士找他,什么都没说。他的小媳妇儿那么聪明,很轻易就能猜到他的腿伤出问题了。 霍博士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阿远,你最近的心态有些不对劲。受伤并非你所愿,不过既然受伤了,那就得诚实面对,努力让它好起来。不仅是你自己,在你身后还有很多人都希望你能好起来。” 厉晋远皱眉,正因为大家都希望他好好的,他才会压力那么大,那么不能容忍自己变得糟糕。 他甩了甩头,把莫名其妙的愁思抛开,轻轻敲击桌面,提醒道:“霍博士,你十万火急叫我来,就是为了讨论我的心态问题?我很忙,没什么事的话,先走了。” 说着,他扭身欲走。 “哎,当然不是。”霍博士连忙起身拦住他,瞪了一眼,无奈道,“稍早时候,厉晋清小姐往我这儿打了个电话。” 厉晋远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我姐?她联系你做什么?” “她牵线,说动了肯尼医疗中心收治你,联系我是为了获取你的病历资料。” 厉晋远喜出望外:“这么说,肯尼医疗中心能治愈我的伤?” 他和霍博士都很清楚,所谓的治愈并非仅仅满足于恢复到能够如普通人那样走跑跳动,而是回到能完全应付军队强度的以前。 霍博士摘下眼镜,慢条斯理擦了擦,避开那股灼热的视线,语气沉沉:“厉晋清小姐约了美方的医疗技术人员同你视频,大约十分钟后。在此之前,我觉得,你应该想清楚要不要接受这次的治疗。” 能治好伤腿,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还想什么呢? 厉晋远愣了愣:“这次治疗,有什么问题?” 霍博士苦笑:“有没有问题,须得你自己判断。我之前就说过,你的伤口上附有一种古老而奇特的病菌,以现在的医疗技术,暂时没法根除,只能让它陷入睡眠状态,可能一辈子都得小心它苏醒。这一点,肯尼医疗中心也没办法解决,而是另辟蹊径,选择冒险激进的基因疗法。”“基因疗法?” “基因疗法,通俗点说,就好比改造电影里的超级英雄。通过篡改某些有关基因,完全去除病菌对你的影响。” 厉晋远没被蒙蔽,直指问题所在:“那么,基因疗法的冒险激进体现在哪?” 只谈疗效,不谈风险,那是耍流氓。 霍博士推了推眼镜框,目光中隐隐可见赞赏,这种时候他依旧冷静而清醒。“人类基因是一门很博大精深的技术,以目前的技术来说,其实我们远远没了解透彻,更别提改造它了。所以,改造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谁也不能打包票。” 有可能如他们所愿,厉晋远的腿伤真恢复如初;也有可能出现新的病症。 霍博士神情肃穆,沉声道:“所以,你一定要考虑清楚。好好静养,你的腿完全不会影响日常使用,有没有必要为了那么一点点差距,而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但那一点点差距,对于身为特种兵的他来说,却是天壤之别。 很快,厉晋清发来了视频请求。 厉晋清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对于厉晋远的现身,她一点不感到惊讶。“阿远,我这边实在太忙了,才拜托霍博士帮忙联系你。” 她晓得厉晋远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真正的伤情,与其试探他身在何处,身边有没有其他人,不如直接拜托霍博士约他出来,简单干脆。 厉晋清身处一间灯光通明的宽敞房间内,身后不时有身穿白大褂的人来来往往,随处可见摆放着各种仪器,忙碌而嘈杂。 厉晋远神色不变:“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说吧。” “我让奈杰尔跟你说。” 镜头一晃,厉晋清往后撤,一个外国人出现在屏幕里。 他有一张圆润的脸,吹气球似地膨胀起来,屏幕几乎装不下那张脸。一双褐色的小眼睛,和那头乱糟糟的红色头发相映成欢。他也穿着白大褂,少扣了两颗扣子,胸前袒露出里面的蓝色消毒衣。 奈杰尔冲他挥挥手,自我介绍:“厉先生,你好。我是奈杰尔,肯尼医疗中心基因部门治疗组的负责人。” “你好。”厉晋远语气淡淡,目光却未曾挪开一刻。 奈杰尔向他介绍了基因疗法的具体信息,比霍博士说得更为详细精准。厉晋远心里早有准备,听见有风险时,也没露出惊诧的神色。 倒是奈杰尔有些侧目,没想到这个男人如此镇定。 “厉先生,基因疗法有风险,但肯尼医疗中心是世界上一流的基因研究中心,我们会尽力把风险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以期达到治疗的目的。另外,如果要进行基因疗法,最好能获取未感染前的病菌样本,能让我们能了解这种古老而顽固的病菌,对制定治疗方案也会有很大的帮助。” 厉晋远依旧淡淡的:“我知道了。” “那么,厉先生考虑一下,如果确定进行基因疗法,再联系我们。” “嗯。” 该说的已经说完,但奈杰尔却没有离开的意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厉先生,我很想知道,有没有什么事情会让你变脸?” 奈杰尔伸出粗壮的手指往脸颊上一抹,仿佛对厉晋远很有兴趣。 厉晋远的身份特殊,就算通过厉晋清找上霍博士,奈杰尔也不可能得到他的真实信息。伪造的身份信息之下,只有伤情是真的。 厉晋远抬眼,轻描淡写道:“我到了川渝地区,就会变脸了。” 变脸是川剧绝活,倒也说得通。 奈杰尔“哈哈”两声,没再继续缠问,亲切地挥挥手:“那么,厉先生考虑好了,再给我答复吧。” 说罢,镜头转交到了厉晋清手里。 一阵晃动,厉晋清找了个僻静角落,才重新出现在镜头里,脸色微凝:“最开始,得知肯尼医疗中心能治你的腿伤,我很高兴。但是真参观了基因治疗实验室,深入了解所谓的基因疗法,我反而踌躇了。” 厉晋远静静听着,薄唇轻抿,不发一言。 “阿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旦出错,你是不是会变成电影里那种……怪物?” 最后那个词儿,厉晋清字斟句酌,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谁也不知道,复杂而多变的基因疗法一旦出错会怎么样。 厉晋远碰了碰霍博士:“有烟吗?” 霍博士一怔:“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沉迷抽烟?不要命啊!” 想想也是,霍博士学医一辈子,恐怕比常人更养生。 “喏,嚼一颗木糖醇吧。”霍博士丢过去一颗淡绿色的圆丸。 厉晋远丢进嘴里,腮帮鼓了鼓,这一番动作似乎让他从难以抉择的困境中解脱出来,眉宇间的神色轻松了些。 厉晋清等了许久,也没从他嘴里蹦出句准话儿,怒道:“阿远,你向我保证,你不会来美国治疗。” 良久,没有回应。 厉晋清顿时明白了他的答案,神色复杂,颤声道:“阿远,你别那么固执!” 厉晋远盯着自己的鞋尖,不说话。沉默的样子,像一株高大笔挺的胡杨树。 厉晋清一下子急了,慌忙道:“你别那么快做决定,和爸妈,和大哥,还有你的未婚妻商量一下。我立刻回来,等我回来!” 匆匆挂断视频前,依稀还能听见她咆哮的声音—— “订最快一班飞江州的机票!快!快!” 第583章 人美心善楚律师 第583章 人美心善楚律师 警局对面的咖啡馆,林甘蓝见到了楚甜甜。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她穿着宽松的粉色套头毛衣,长短不一的毛衣链挂在胸前,花样繁复。灰色的格子半身裙层层叠叠,搭配姜黄色的马丁靴,撞色很经典,也很吸睛。再加上蓬松的咖啡色爆炸头,简直是一道行走的风景线,一路吸引了无数眼球。 初时,林甘蓝和苏棠只瞥了一眼,视线一心飘向橱窗外经过的那些穿着西装套裙的年轻女子,压根没想过这个打扮如同涩谷女郎的年轻妹子,会是段宇飞的表妹! 楚甜甜走到她们的桌前,嚼着口香糖打招呼:“林小姐和苏小姐?我是楚甜甜。” “段宇飞的表妹,楚甜甜?” “实习律师,楚甜甜?” 林甘蓝和苏棠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问出口。 话音一落,以楚甜甜为中心的一米半径内,鸦雀无声。 楚甜甜调皮一笑:“不介意我坐下吧?” “哦哦,你坐。”林甘蓝如梦初醒,望着楚甜甜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夸张的假睫毛,眨眼的时候似乎会飞出来。 苏棠捅了捅林甘蓝的手肘,压低声音道:“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平时涂抹墨绿色眼影。” 效果很惊人,像八十年代电影里,特效不发达的鬼魅。 苏棠又问:“她真是律师?” 这句话声音大了些,让楚甜甜听见了。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和她们对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道:“一定是我的打扮吓到你们了。” 她打了个响指,招来服务生:“我要一杯卡布奇诺。” 回头,绽开一抹灿烂笑容:“等咖啡这段时间,我给你们变个魔术。” 她不是来谈案子的吗?林甘蓝心存疑问,但并未打断她,反而被勾起了一丝兴趣,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楚甜甜完全不忸怩,解开身后背着的大袋子,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一一摆在面前。林甘蓝仔细看了看,卸妆水、化妆镜、卸妆纸巾…… 楚甜甜卸妆的手法很娴熟,三下五除二就卸掉了一脸奇奇怪怪的浓重妆容,服务生端上卡布奇诺时,她已经把卸妆工具都收拾好了。 “楚律师好手艺。”林甘蓝赞了一句。 “叫我甜甜就行。”楚甜甜摆摆手,笑着解释,“你们算是我的潜在委托人,我也不想穿成这样见你们。可是,一听表哥简单说了整个案子,我就气得不行,很想尽快跟你们见面,如果可能的话,请让我为那班矿工们讨回一个公道吧!” 卸妆完毕的她,五官隐约可见和段宇飞有几分相似,清纯秀丽,是时下流行的小清新长相。走在校园里,绝对是男生心目中的清纯女神,和一身层层叠叠的累赘装扮实在不相符,倒像是出生书香世家的学霸,充满了书卷气。 苏棠不是个能存住话的性子,好奇道:“在谈论案件之前,楚律师能否回答一个问题。律师事务所没有着装要求吗?你怎么会穿成这样。” 楚甜甜一怔,俏脸微红,不好意思道:“老师接了个案子,让我去梨花街询问口供,打扮成这样,比较容易融入她们。” 瞧两人的表情,一脸迷茫,显然不知道梨花街是什么地方。 “丽华中学门外那条街,俗称梨花街,也叫堕落街。那条街上很多台球厅、ktv、游戏室,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饰品店,混迹那儿的少男少女多半成绩不太好,对规规矩矩的人都有些敌意,打扮得跟他们差不多,就容易被视为自己人,也容易问出实话。” 林甘蓝一向是好学生,仅有的一点时间都奔波在养家糊口上,哪里有空到处乱逛。苏棠是外地人,晚上多半都待在酒吧看店,自然也不知道江州有条梨花街。 苏棠继续问:“你帮老师做事,那还有空接民工的案子吗?” 楚甜甜掏出一张律师牌照递过去,语气一松:“我只是看不惯校园欺凌这种事,自告奋勇帮老师跑腿而已,其实那件案子并不归我负责。” 律师牌照上粘贴了她的一寸免冠照片,微微一笑的模样显得越发清秀可人,莫名令人信服。 楚甜甜双手合十,眨巴着水润润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轻声哀求:“虽然我经验不足,但我会用十二万分的热情和努力来弥补,两位漂亮的小姐,把这桩案子托付给我吧。” 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儿,林甘蓝忽地想起了厉知非。求她的时候,也用那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眸望着她,神情专注。 林甘蓝的心瞬间软了,朗声应道:“好啊。” “啊,你说什么?” “就这么答应了?” 楚甜甜和苏棠齐齐看向她,谁都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就答应下来了。 楚甜甜喜出望外,黑亮亮的眼眸有星光跳跃,从卡座里蹦起来,就差抱住林甘蓝转三圈了。 望着她疯疯癫癫的样子,苏棠心情复杂,拉了拉林甘蓝,小声道:“她……能行吗?” 林甘蓝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笃定:“她能行。” “她心存正义,才会帮老师调查校园欺凌的案子;而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正是敏感多疑的年纪,她能成功蒙混进去,获得想要的信息,说明办事能力也不错。替民工打工伤赔偿的官司,稍有经验的律师会计算得失,反而不敢接,或者接了不敢全力以赴。倒是楚甜甜,我比较放心。” 至少,林甘蓝很清楚,楚甜甜得了这次机会,必定会全力以赴。 这么一说,苏棠也点了点头:“给年轻人机会。” 楚甜甜果然没让林甘蓝失望,兴奋一阵后,立马掏出纸笔,现场拟定合同。而律师费一栏,她填了一元。 “律师费一元?”苏棠揉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你岂不是亏本了?” 楚甜甜大大咧咧摆手:“为正义而战,哪有什么亏不亏。” 林甘蓝不肯签字,执意要给她正常的律师费,僵持间,厉晋远从门口走进来。 林甘蓝喜出望外,迎上去:“你来了。” “看见你的消息,就来了。”得知三个女人间的纷争,他徐徐开口,“楚律师既然想帮帮那班矿工,就让她尽这份力吧。” “可是……” 林甘蓝刚开口,他便凑到耳畔,热气轻柔地喷在脖颈间,泛起酥酥麻麻的痒。他压低声音道:“小年轻难得这么正义,别老给人家泼冷水,浇灭了那股劲儿就不好了。我知道你怕她吃亏,事成之后我会联系她实习的那间律师事务所,帮她找补些。” 有厉晋远的承诺,林甘蓝心里顿时释然。论为人处世,他的确比自己成熟稳重许多。 “对了,你刚刚不在警局,去哪里了?”在合同落款处潇洒签上自个儿的名字,林甘蓝忽然抬起头问道。 “嗯?”厉晋远猝不及防,还以为刚才转移话题的技术很高明,没想到她慢了一拍发问。 林甘蓝直直望着他,水润的杏眼似乎蒙了一层雾,令人看不清晰。 第584章 齐聚美利坚 第584章齐聚美利坚 厉晋远发现,他越来越不会说谎了。 尤其在林甘蓝面前。 谎话出口,心跳加快,脸颊微红,一路红到了耳根子。 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淡定:“我突然想吃蛋糕了,去了一趟东城的兰花小馆,给你们也带了一份。” 说话间,林甘蓝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拎着两个小袋子,里面是四四方方的纸盒子,白底,绘了水墨画似的兰花,清新脱俗,和一般的蛋糕店完美区分开来。 东城距离警局可有二十几公里,就为了买两块蛋糕? 况且,厉晋远一向不爱吃甜食。 连慢半拍的苏棠都觉出不对劲,打量着手里的兰花小馆蛋糕,还没开口,先被林甘蓝拦住了:“你若是不喜欢蛋糕,就全给我吧。” 背对厉晋远,她向苏棠眨了眨眼。 苏棠立刻心领神会,嘻嘻一笑:“我的确不太喜欢甜食,不过难得厉大少请客,我当然得给面子。” 两人不动声色,借口想逛街,甩掉了厉晋远。 离开咖啡馆,苏棠拉着她装模作样走进一家女装店,悄声道:“你明明心里存疑,刚刚为什么不让我问出口?” “他既然不想说,就算被你逼问,也不见得会说实话。”林甘蓝盯住面前的锦衣华服,语气淡淡。 听出几分怨气,苏棠丢开手里的衣服,忿忿不平:“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天下的男人一般坏!厉晋远是这样,厉晋行也是这样,真不愧是亲兄弟!” 林甘蓝蹙了蹙眉尖:“大哥还没消息?” 她记得苏棠上次提过,厉晋行不声不响去了美国,美其名曰工作,却没带助手,也长久没音,实在有些可疑。 苏棠揪着衣服袖子,长叹一声:“跟你抱怨当天,他就联系我了,我发了一顿脾气,结果……还是被他三言两语哄好。我们约好,他回来之后便向公司请一段假,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回我家。我认真想过了,就算当初闹得再厉害,始终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我既然认定了厉晋行,也该带他回家看看。” 林甘蓝表情认真,静静听着,是个很好的听众。 打开了话匣子,一直尘封心里的话缓缓释出,苏棠语气渐沉:“那天,他答应得好好的,谁知没两天,突然又告诉我,临时有些事,暂时没法回国,得改道去美国一趟。” “美国?”林甘蓝眼眸一凝,忽然想到厉晋清此时也在美国。 苏棠沉浸在满满的失落情绪中,一时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歪头想了想,肯定地道:“是美国,没错!我当时还嘀咕,里斯集团够黄世仁的呀,员工受伤未愈,就急急忙忙出差,还一个劲儿往国外跑!” 她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厉晋行,林甘蓝却已经想到别的地方去——难道厉晋行和厉晋清的奇怪举动,和厉晋远最近的反常有关? 苏棠越想越气,拉着她准备去嗨一番,甚至大放豪言:“凭咱俩的相貌才华,哼,追我们的人能从这儿排到法国,何必吊在厉家这两棵歪脖儿树上?” 几分钟前是谁说认定了厉晋行,还想带他回家见家长呢! 林甘蓝瞥她一眼,真是个心口不一的女人:“得了吧,追求者还排队到法国呢,自从你跟厉晋行谈恋爱之后,有胆儿继续追你的,能排到法国梧桐树那儿,就不错了。” 女装店门口便矗立着一棵法国梧桐树。 苏棠捏起小拳头,捶了她胸口两下,嬉闹间瞥见店主不善的神色,讪讪收回手:“走啦,别在人家店里挡生意,正好夜色降临,咱们去酒吧嗨一把,说不定真能遇到俩小鲜肉,帅出厉家兄弟两条街,哼!” 林甘蓝却拂开她的手,急促道:“我有事,先走了。你自个儿去找小鲜肉吧。” “哎,你也太不够姐妹了吧!”苏棠急得跳脚,还是没能留住她,只得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干瞪眼。 林甘蓝匆忙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厉家大院。 裹着夜色和寒风抵达,厉家已经吃过晚饭,厉老太太正戴着老花眼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正演到狗血桥段,男女主误会分开,下起了倾盆大雨,雨中,女配适时出现,安慰男主角。 厉老太太啐了一口:“呸,臭不要脸的小蹄子,第三者居然当得美滋滋。这种时候最应该避嫌!” 余光瞥到林甘蓝进门,连忙起身:“小三说你约了朋友逛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吃饭了没?厨房还有鸡汤,我让罗嫂给你热热。” 林甘蓝单刀直入:“阿远呢?” “楼上卧室。” 话音未落,她已经几步踏上楼梯,一溜烟冲上了楼。 “小年轻感情就是好,才分开多久,就舍不得了。”厉老太太笑了笑,撇下演到一半的狗血电视剧,去了厨房。 林甘蓝冲到卧室,满腹疑问想同厉晋远掰扯清楚,藏着掖着,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她的喉咙,连呼吸都滞重。 然而,一推开门,那些疑问全被抛到了脑后,只剩下愤怒的火焰在脑海熊熊燃烧。 “厉晋远,你在干嘛?” 再不是情意绵绵的“阿远”,而是连名带姓的称呼,足可见她的愤怒。 衣柜大敞,地上摊开一个旅行箱,里面叠了几件衣服。厉晋远站在衣柜旁,正往衣柜里拿衣服,闻声,惊愕地望过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和苏棠会多逛一会儿,吃饭了吗?”长腿迈过行李箱,厉晋远神色自若走向她,牵她的手。 林甘蓝用力一挣,摆脱他的手,拉开些许距离,指着地上的行李箱,冷声质问:“这是什么?” “行李箱啊。”厉晋远肩膀微耸,笑容淡然,“你该不会以为我收拾行李,准备跟人私奔去,所以才这么生气吧?” 他说的分明是玩笑话,林甘蓝的心头却漫上一丝恐惧,连质问的声音都在发颤:“那你说,收拾行李去做什么?” 厉晋远伸手拉她,被躲开:“别碰我!先回答我!” 他语气无奈:“你呀,什么时候也被苏棠传染了脾气,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别岔开话题,老老实实回答!”林甘蓝站得笔直,是防备的姿态,那双黑亮的杏眼一瞬不眨地盯住他。 厉晋远只得双手举高,呈投降状:“林大人,您消消气,小的全招。” “吃晚饭的时候,我接到姐姐的电话,她在美国有一些事情,须得我去帮忙处理一下。很快,几天时间我就回来,好不好?给你带很多礼物,好不好?” 轻柔的话语充满了深情蜜意,然而落在林甘蓝的耳里,却忍不住往别的地方想——厉晋清、厉晋行都在美国,现在他也要去美国? 厉家三子齐聚美国,到底为了什么事? 她神情莫测,缓和了语气,试探:“晋清姐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没什么大事,跟工作有关,带家属不太好。放心吧,我记着腿伤呢,不会太过操劳的。”厉晋远的手搭在她的腰间,贴近胸口,能听见他的心跳,清晰而有力。 侧脸挨着他温热的胸膛,林甘蓝的心却不能安宁,又是工作? 她深知厉晋远的性子,他不愿开口,就算使出十八般酷刑,也撬不开他的嘴。 既然如此,她不能直接问,得像个办法,迂回地套出真相。 门口,厉知非倚着门,只露出半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怯生生问:“你们和好了,不吵架了?” 两人齐刷刷回头,面面相觑,不知道小家伙什么时候来的。几乎一瞬间,两人都绽开笑容,不约而同道:“爹地和妈咪没吵架,闹着玩呢。” 厉知非舒了口气,故作老成地抚着胸口走进来:“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呢。妈咪,奶奶让你下楼喝鸡汤。” 望着儿子纯洁无瑕的脸庞,林甘蓝眼眸一凝,有了主意。 第585章 监视和追踪 第585章 监视和追踪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 厉晋远抬眸,一眼看见了垂头丧气的儿子。 他停下收拾行李的动作,走过去,一把抱起他:“爹地和妈咪真的没吵架,怎么还不高兴呢?” 厉知非眨巴着黑曜石般亮晶晶的眸子,瓮声瓮气:“爹地,你又要走了啊?” 厉晋远瞥一眼行李箱,点点头:“姑姑有事,应不应该帮忙?” “应该,可是……”厉知非欲言又止。 厉晋远循循善诱:“可是什么?” “可是我不想你走啊,也很担心你。”小家伙没继续往下说,但是瞄了瞄厉晋远的左腿。他虽然年纪小,但厉晋远受伤的事还记得。 来自儿子的关心,令厉晋远很受用,笑着捏了捏他的肩膀:“放心,爹地不会有事的,只去几天而已,回来给你带钢铁侠手办,好不好?” 在礼物攻势面前,厉知非很快缴械投降,笑得眼睛眯成了一轮弯月:“好!” 厉晋远把儿子放下,正准备回去继续收拾行李,谁知小家伙拉着他不放:“爹地,你好久没陪我玩游戏了,明天又得出门……” 黑亮的眼眸似蒙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可怜巴巴望着他,像乖巧的小奶狗舔着主人的手心,刚硬如厉晋远,一颗心也化作了绕指柔。 剩下半句,厉知非不说出口,他也明白。 他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可爹地还得收拾行李……” “难得非非求你一次,你去陪他玩游戏,我帮你收拾行李。”林甘蓝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双手抱臂,笑容温暖而亲和。 厉晋远微怔。 她刚被老太太灌了两大碗鸡汤,身上还有些淡淡的鸡汤味道,喝得浑身都热乎起来,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泛起两片淡淡的红云。灯光下,杏眼仿佛落进了星星,闪烁着亮晶晶的光。 “厉队,保证完成任务。”娇滴滴的声儿,往厉晋远的心田洒了一泼春水。 立时,他只有双手投降的份儿。 目送他抱着儿子下楼,林甘蓝勾了勾红唇,笑容覆上了一层寒意。 厉晋远留了个心眼,当晚没睡在卧房,一米九的大个子缩在书房的沙发上过了一宿。 他甚至连航班信息都没告诉家里任何一个人。 翌日,天不亮他就醒了,轻悄悄推开卧房的门,看见林甘蓝缩在被窝里,裹成了一个厚实的蝉蛹。他轻笑一声,没进去打搅,合上门,踏着星月出门。 他买了早班机的票,等林甘蓝睡醒,他已经上了飞机,飞翔在万米高空之上,再追不到。 清早的机场依旧人来人往,到处上演着重逢和离别的戏码,犹如歌里唱的那样,是个容易让人心碎的地方。距离登机还有一会儿,他拣了个角落的位置闭目养神,任凭身侧的行人喜怒悲欢,他自岿然不动,犹如看破红尘,心无波澜的佛陀。 没一会,他忽然睁开眼,鹰隼般锐利的眼往四周一扫,眉间不经意皱出一道浅浅的褶—— 有人监视他! 他当了十余年的特种兵,早练出了近乎本能的警觉,尽管对方做的很隐蔽,但他还是感觉到了那一丝视线。 然而,机场里行色匆匆的人多如牛毛,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他的反应,暂时隐没。 厉晋远捏了捏拳头,浑身散发出威严的戾气,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也不管对方什么时候会对他不利,他都不怕—— 放马过来! 机场二楼的栏杆处,一个黑色风衣,戴着贝雷帽的女人躲在围栏下,佯装系鞋带,倒也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细看,会发现风衣掩映下,胸口挂了一副小巧的望远镜。 眼看时间将近,厉晋远顺利登机。 寻到自己的位置,他刚坐下,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又来了。 跟踪到飞机上了? 厉晋远拧眉,脑海里飞快地浮现出无数种可能性,但部队十年,他执行过的任务太多了,得罪的人犹如天上星星,压根数不清。说不准是谁打听到他的行踪,找上门准备报复。 他没回头,免得打草惊蛇,仿佛没发现般依然自得。僵持了几分钟,飞机已经飞上云端,进入了平稳飞行状态,他忽然站起了身。 那股监视的视线依然黏在他身上,紧紧跟随。他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似的,缓步走向卫生间。 一路上,他的速度很慢,利用机舱内部的铝合金板会反射的特点,悄悄把身后的场景尽收眼底。 很快,一个黑色风衣的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机舱内温暖如春,她却依旧全副武装,黑色的长风衣掩盖了身形,隐约可窥见一丝玲珑窈窕。脖颈间围着咖啡色的羊绒围巾,掩住了一双唇,大大的墨镜挡住了上半张脸。再盖上一顶贝雷帽,连头发都没露出什么,甚至不知道她是长发还是短发。 可惜,她掩藏得那么严实,却刚好成为了心怀不轨的证据—— 正常人长途飞行,自然是怎么舒服就怎么办,而她在机舱内依然这幅打扮,肯定又热又闷,很不舒服! 记住她的位置,厉晋远拐去了卫生间。 厉晋远回到位置,一路上甚至没看过那个方向,直到坐下才不动声色扫了一眼铝合金板—— 那个女人依旧端坐在位置上, 很好,你就坐着吧。很快,你就坐不安稳了。 厉晋远闭目养神,把身子往下沉,头完全缩到靠背之下,那股监视的视线顿时消失了——被座椅靠背完全遮挡住了。 他虽然闭着眼睛,但耳朵却一直处于待命状态,不出两分钟,就听见那个角落传来一声争辩:“我不认识你,滚!” 刻意压低的女声,夹杂了些许愤怒,导致有些变形。厉晋远听着耳熟,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还差临门一脚的确认。 他借口掉了东西,矮身在过道寻找,悄悄接近发出争执声响的方向。 凑近了,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英俊男人围着那个黑风衣女人,正手忙脚乱地说着什么,冒出一大串意大利语。而女人似乎不懂意大利语,用英文态度强硬地驱赶他,两人正僵持着。即使处境不妙,但那女人依然没放弃盯住厉晋远,眼角余光一直往他的位置飘去,这一切全被矮身穿行过道的厉晋远瞧了个正着。 他忽地站起身,挺拔笔直的身躯如一棵胡杨树,矗立在茫茫沙漠,即使漫天风沙,也难掩风华正茂。机舱内的小灯散发出淡淡的昏黄光芒,笼罩他周身,像是天神下凡的光环,更添了几分威严。 身穿黑风衣的女人一怔,下意识想逃。 但机舱内俨然是个封闭的小世界,而且四周都是成排的座椅,简直无处可逃。她刚一动弹,厉晋远长腿一迈,立时封住了她的去路。 一躲一挡间,刚才鸡同鸭讲的意大利人笑着拍了拍厉晋远的肩,说了两句话,很快就离开了。 黑风衣女人顿时明白过来,恨恨道:“他是故意的!” 声音有些喑哑、低沉,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这样,以免被厉晋远认出来。 都这种时候了,还担心他认不出? 厉晋远轻笑,落落大方承认:“我去卫生间的时候碰到他,花了点小钱让他帮忙。你知道的,意大利人一向浪漫,我告诉他,你是我的女朋友,同我吵架分开坐,让他帮忙演一场戏,我英雄救美借机跟你搭话道歉,他一口就答应了。” “你——” 厉晋远转向她身侧的男人,用流利的英文指出自己的位置,同他交换。 男人是美国人,虽然听不懂中文,但很明显这两人是认识的,他欣然同意。厉晋远大大咧咧坐在女人身侧,正好是出口的位置,这下,她更没地儿跑了。 “跑啊,怎么不跑了?”他戏谑道,眼角眉梢上扬了几分讥嘲。 女人抵住窗户,隔着大大的墨镜也能瞧出几分恼怒,咬牙切齿:“厉晋远,你混蛋!” “老婆说这话,我就当赞赏了。”他倒是脸皮厚,照单全收,一点不见羞赧。 女人愣了愣:“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厉晋远伸出手,一点点拿掉她的伪装。 墨镜摘掉,贝雷帽甩掉,围巾扯掉—— 露出了那张看过千百遍仍不厌的脸,清丽秀美,如清水芙蓉。 他的声音沉沉:“准确来说,我在机场大厅就已经知道是你了。我还没发现你躲在哪里,但……我知道是你。” 出于男人的直觉。 也出于对她的了解。 第586章 喊别的男人作爸爸 第586章 喊别的男人作爸爸 林甘蓝有些沮丧。 “没想到你一早就猜到是我,早知如此,我就不用做这些无用功了。昨儿,我一夜没睡,蹲在书房附近一直瞧着你的动静。你一开门,我立刻跟出来,打车直奔机场。” 厉晋远拧眉:“那卧房里的……” “我把被子裹成一个茧形,看起来像有人睡着,其实压根没人。我估摸着,你怕吵醒了我,顶多站在门口看一眼,不会走进来。” 这一场博弈,双方都仗着对彼此的了解而兵行险招。 “那么昨晚非非嚷着让我陪玩游戏,也是你授意的?” 林甘蓝点头,事已至此,没什么可隐瞒的。“趁儿子缠住你,我翻了你的行李箱和手机,找到了你的购票信息,然后买了同一班机票。” 只可惜,他的手机干干净净,居然没找到除了机票之前的其他有效信息。她依然不知道他急急忙忙飞往美国,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厉晋远攥住她的手腕,细细一条,仿佛弱不禁风,轻易就能折断。那般小巧精致的人儿,不该承受生活沉重的一面。他这么想着,便沉声道:“下了飞机,你买最近的一班机票,回江州也好,去别的地方旅行也好,随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赶我走?”林甘蓝攥拳,想甩开他的桎梏,挣了两下,依然没挣开。 厉晋远冷眼看着她挣扎,硬梆梆的语气如同冰天雪地里的石头:“你这么认为,那就是吧。” 林甘蓝怔在原地,仿佛面前的男人是个陌生人,不可置信:“为什么?” 他别开头,不肯与她对视:“没有为什么,总之我不会害你,都是为你好。” “够了!” 他还没说完,就被林甘蓝厉声打断:“厉晋远,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是你老公……” “我们没领证,谢谢!” “那我总归是孩子他爸,和你……” “那你管孩子去,别管我!”林甘蓝真生气了,胸脯一起一伏,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引得前后几排乘客纷纷侧目。 厉晋远报之歉意一笑,尽量使声音听起来柔和:“公众场合,别闹。” 林甘蓝咬住下唇,几乎不敢相信,这个男人跟她说“别闹”? 天,到底是谁在闹? 若不是他一意孤行,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肯说,她至于一路追到飞机上? 她狠狠甩开他的手,清亮的眸子盈满了淡淡的水雾,低低的声音满含了哀求:“厉晋远,你不能这样对我!” “在一起的时候,咱们说好彼此坦诚,而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厉晋远错开视线,眼神无意识往左腿脚踝的伤处飘去,故作镇定自若:“没有什么。” “是没有掩藏什么,还是掩藏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林甘蓝咄咄逼人,打定主意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 在机舱这个封闭的小世界里,她无处可逃,被厉晋远一层层撕下伪装。而现在,轮到她反客为主,逼迫厉晋远一点点脱下面具。 她有一丝失神,面具背后会是什么? 她停不下探究的脚步,却也忍不住生出丝丝恐惧。 两人谁也不能说服对方,厉晋远索性抱住双臂,直视前方:“待忙过这一阵,我会一五一十向你解释。但是这次,先听我的,要么回江州,要么去任何一个地方度假。” “任何地方都行?” 厉晋远沉默片刻,想到她压根不知他的目的地,点了点头:“都行。” 林甘蓝的手指戳在他心口:“那让我去你的心里。” “哎?” “去不了心里,就让我待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林甘蓝眼神坚决。 厉晋远断然拒绝:“不行!几天时间而已,咱们得暂时分开。” “为什么我不能留在你身边?你去美国找谁,到底办什么事?厉晋远,如果你不说清楚,我想以后我也没办法继续毫无保留地信任你。”一字一句,悲切动人。 “所以?” “所以,如果你坚持不肯说实话,那我们就玩完了。”林甘蓝眨了眨眼,把差点涌出的泪花儿憋了回去,胸口堵着一口气。 “那孩子怎么办?”她的话惹怒了他,质问的语气凶狠了几分。 “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我会争取他的抚养权,不会拱手相让他人,尤其是乐于隐瞒的人。多提醒你一句,在女方有条件好好抚养孩子的前提条件下,就算上法庭,法官多半也会把孩子判给女方。瞧,法官也知道,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她冷声嗤笑。 厉晋远问这一句,本意是唤醒两人间的羁绊,谁知林甘蓝头头是道,竟然像是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登时怒火直冲天灵盖。 “你要孩子?做梦!别忘了,孩子是我买来的,是我的!”气急之下,他口不择言。 旧事重提,林甘蓝霎时间红了眼眶,咬紧牙关不肯服输:“我记得,你当时给的五万块让我渡过了难关,我双倍还你,十万块,行了吧?横竖你只是想要个孩子,满大街那么多女人,你随随便便就能找到好多个愿意给你生孩子的女人,生十个八个,哪怕组个足球队,我都没意见!” “如你所说,你是我的什么人,我找谁,关你什么事?五万块?你打发要饭的!我当时可给了林建国一百万,不管你们一家人怎么闹,总之钱我花出去了,孩子就是我的!”厉晋远越听越气,理智已经离家出走了。 “孩子是我的!” “我的!” 两人越吵越大声,半个机舱的人都被惊动了,齐刷刷望过去。他们家的气氛剑拔弩张,仿佛随时会有利剑飞出,观望片刻,只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大个子出声喊停:“请你们注意一下音量。” “闭嘴!”两人异口同声。 厉晋远一把拽起她:“别在大庭广众之下吵!” 众目睽睽之下,林甘蓝也不怕他会怎样,霍然起身:“去就去,我会怕你!” 两人渐次离开机舱,世界陡然恢复了清净。 飞机上,卫生间。 厉晋远推开门,单手使力,把她摔进了狭窄的卫生间。 林甘蓝猝不及防,后背撞上了间壁,泛起一阵疼痛。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砰”地关上门,“咔哒”一声反锁了。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灯光,几乎把她完全纳入阴影之下。那双狭长的眸子微眯,像是蛰伏的野兽注视着自己的猎物,空气里流动着危险的气息。 林甘蓝揉了揉被攥疼的手腕,秀气的眉宇间写满了戒备:“你想干嘛?” “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厉晋远阴恻恻问。 刚才的话——打官司争取孩子抚养权的事?还是他们俩宣告结束的事? 林甘蓝心一横,反正无论哪一件,她都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冷哼一声:“是啊,真话!花花世界,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离了你,我再找一个,非非还小,说不定过几年就忘掉了你,喊别的男人作‘爸爸’。” 她故意的,什么话难听就拣什么话说,就想气厉晋远。 话音刚落,厉晋远满面寒霜,大手移到她的脖颈处,用力掐住。 脖颈间泛起一阵疼痛,林甘蓝很快便感觉到呼吸困难,肺里的空气几乎被排干净了,难受得面色发青发冷。 她双手掰住厉晋远的手腕,但他的手仿佛是钢铁铸成一般,任凭她如何掰扯、抓挠,都不懂分毫。 厉晋远面沉如水,墨云密布,低沉的语气掩不住狰狞:“你要去找别的男人,让非非喊别的男人当爸爸?” 第587章 我们完了 第587章 我们完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甘蓝以为自己几乎死掉。 但厉晋远松开了手,双臂撑在间壁,把她圈在中央,几乎和她面对面:“林甘蓝,我不许你去找别的男人,休想!” 一字一句,似警告似威胁,是命令式的口吻。 林甘蓝双手护住脖颈,大口大口喘气,望着他,眼神愠怒:“厉晋远,你搞清楚,如果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到底隐瞒了什么,我们还有回圜的余地。而且,就算我找了别的男人又怎样,你会杀了我?” 修长的手指沿着她的脸颊轮廓缓缓游走,从鬓角一路滑行到下颔,最后稍稍使力,挑起她的下颔,逼迫她同自己对视。 “不会。”他望着那张清丽的脸,淡声道,“我那么爱你,怎么舍得杀你。如果有谁想动你,我一定会挡在前面,谁想杀你,得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虽然在气头上,但林甘蓝仍能分辨出这番话的真假,心田淌过一股暖流。“那……你会怎么办?” 她突然有些期待厉晋远的答案了。 “我会让你待在我身边,一遍遍让你重新爱上我。” 厉晋远掷地有声,忽地胸口一凉,林甘蓝才发现他不声不响扒开了她的毛衣领子,分明的锁骨接触到冷空气,霎时一凉。 “林甘蓝,你只能爱我。” 厉晋远俯身,薄唇沿着她的耳廓描画形状,动作缓慢而深情,神圣得仿佛是虔诚的信徒在瞻仰天神。 “除了我,你不能爱别人。” 氤氲的热气沿着耳廓往下,又酥又痒。林甘蓝毫无招架之力,整个人化作了一滩春水,软而无力。 倏地,他舔了舔薄唇,吻上了她的锁骨。 所有的旖旎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林甘蓝吃痛,低低痛呼出声。后背抵在冰凉的间壁,一直凉彻到心底。 她双手挡在自己,一齐用力想推开他,但厉晋远的力气远非她能比,单手攥住她的两只手腕,轻轻一折,便化解了她的抵抗。 “厉晋远,你疯了吗?”她气急,斥道。 良久,厉晋远才抬起头,满意地端详着留在锁骨处的痕迹,吹声口哨,轻快而俏皮:“呐,真好看。” 林甘蓝撇头,刚好在的视线盲区,看不见那个咬痕,但脖间时隐时现的疼痛提醒着她,刚刚的一切都不是梦。 她恨不能缩成一团,啐一口,低声骂道:“厉晋远,你这个疯子。” “对,我就是个疯子。你想离开我,我就会变成这样的疯子。”他的语气阴森,可林甘蓝知道,他没说假话。 林甘蓝推他:“厉晋远,你正常一点,我讨厌你现在的样子。” 她憋了一肚子气,分明是厉晋远有所隐瞒,为什么最后搞得就好像是她的错?林甘蓝心里委屈满满,她到底哪里过分了? 想着想着,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咬唇不肯落下泪来。 厉晋远一直盯着她,目光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低头凑近了瞧她,长长的睫毛落了泪珠,眨一眨,似要掉落。她抽出手,手背狠狠抹过,固执地不愿在他面前落泪,倔强极了。 厉晋远腹间那团火焰顷刻被浇灭,手忙脚乱抽出纸巾,轻轻挨她的眼眶,想把眼泪拭去。 “哎哟!你想报复我,光明正大来就行了,暗地里戳瞎我双眼,真可恶!”林甘蓝惊叫一声,抢过他手里的纸巾,自顾自擦泪。 “我……没那个意思。”她凶起来,厉晋远的音量就低了,两人像是此消彼长的暗潮,风水轮流转。 林甘蓝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她还记得刚才的仇,擦了眼泪,哼哼两声,又把纸巾扔回他怀里。 “现在脑子清醒了?不凶了?”她倚着间壁,斜眼睨他。 厉晋远拍了脑门一巴掌,他也没想明白自个儿到底是怎么了。既然爱她,又怎会摆出那副凶狠的样子,吓到她? 他盯着鞋尖,低低声:“不凶了。” 乖得像装在茶杯里的小奶狗,朝你咧嘴,露出没长牙的后槽。跟先前狠戾的一面,简直判若两人。 林甘蓝占了上风,清清嗓子,双臂环抱,教导主任似地问道:“那我要是喜欢上别的男人了呢?” 一瞬间,他泄露了几分戾气,笃定道:“把你抢回来,让你爱上我。” 想了想,他补充一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那句话,你只能爱我!” 心里有个声音悄悄补刀:儿子都得靠边儿站,我是你最爱的男人,没有之一! 够傲娇的啊! 林甘蓝计上心来,循循善诱:“那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要是说清楚,去美国见谁,干嘛,咱俩就不算完。” 机舱的卫生间狭窄,连转身都难,两人紧挨着,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热热的,催生了周围的温度渐次上升。一丝旖旎,仿佛一滴香水,在空气里四散,淡淡的暧昧香气溢满了身周。 林甘蓝知道,这是个撬开厉晋远嘴巴的好机会,她仰头,眼巴巴望住他。 刹那间,厉晋远脑海里闪过一道选择题。 要么继续隐瞒,待这桩事尘埃落定,再追回林甘蓝;要么和盘托出—— 但以厉晋远对她的了解,恐怕她知道实情后并不会赞成他进行基因治疗,到时候依然是难以抉择的境地。 厉晋远稍一踌躇,坚定了隐瞒的决心,一心想着早些了结这桩事,到时候真相大白,只要林甘蓝心里还存着对他的爱,那么再追回来也不难。 良久的沉默,似无声的鼓点敲打在林甘蓝心尖,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抓住厉晋远的衣摆,怕他下一刻就会逃窜出卫生间,消失在眼前似的。 “阿远,你告诉我,好不好?” 厉晋远抿唇,虽然下定了决心,可开口还是显得那么艰难。 往常,她只要一撒娇,听到那娇滴滴的声音,厉晋远就立刻投降了,然而现在却沉默了这么久。林甘蓝心底泛起不好的预感,揪住他衣摆的手指愈发用力,骨节发白,颤声哀求:“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阿远,你就告诉我吧。无论是什么事,我们俩可以一起承担,总好过一个人煎熬!” 然而,厉晋远最不愿面对的,便是拉她一起掉入沼泽,整日为他的伤提心吊胆。 不能复原,总想着以后再不能继续执行那些危险的任务;进行基因治疗,又得担心万一复杂的手术过程出现问题,甚至—— 他首先得面临一个艰难的目标:重新进出索达金字塔,从凶恶可怕的千年木乃伊身上拿取病菌样本。 林甘蓝同他一起进入过索达金字塔,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他记得她曾经说过,那几日的经历如同噩梦,他又怎能让她再经历一遍? 既然不能承诺,那就快刀斩乱麻。 他定了定心神,沉声开口:“蓝蓝,你知道我的性子,我不想开口,你就算用万种方法,也得不到答案。” 林甘蓝的眼眸一黯,掩不住失望:“这么说来,咱们之间没得谈了?” “蓝蓝,你听我一句,找个空气好风景好的地方,舒舒服服享受几天假期。我很快就能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到时候……” 林甘蓝打断了他描绘的蓝图,揉了揉抽动的眉心,语气沮丧:“我知道了。” 厉晋远伸到半空的手停住,一时猜不透她所谓的“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接受了他的提议,还是依旧不死心,坚持继续寻求他隐瞒的真相? 林甘蓝没想故弄玄虚,淡淡开口:“既然咱们谈不拢,那就如之前说的那样,咱俩玩完了。从现在开始,咱们形同陌路,你没资格管我,我也不会多过问你一句。” “咱们尘归尘,土归土。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寻找我想知道的答案。” 厉晋远一愣,绝情的话落在他耳朵里,一个字仿若一把利刃,割得他体无完肤。 话毕,林甘蓝用力拨开他,推门走了出去。 没了她,狭窄的卫生间突然显得空空荡荡,冷风像是从四面八方灌吹而来,吹得他遍体生寒。 厉晋远拢了拢双臂,虽是自己选择的路,布满荆棘也得走下去,可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望着那扇晃荡的门,他似乎还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柠檬香气,是林甘蓝常用的沐浴露香味,沁人心脾。 厉晋远向虚空伸了伸手指,无力而渴求:“不,我们之间没完。” 第588章 各走各路 第588章 各走各路 飞机降落华盛顿杜勒斯机场。 林甘蓝落在后面,隔着潮水般涌出的人群,远远看着走在前面的厉晋远。即使周围行人众多,一米九的高大身影,也依然是人群中的一道俊朗风景线,格外惹人注目。 身后的视线一路追随,反而让厉晋远心生安定。他大踏步走出机场,往出租车等待站走去,路上联系了吉文峰,拜托他搞定一张今日内飞往马尔代夫的机票,以及一段七日的马尔代夫旅行攻略。 吉文峰跟随厉晋行好几年,除了工作业务格外纯熟,处理这些生活事务也很拿手。厉晋行早早嘱咐过,他休假这段时间若是厉晋远有什么事,烦请他帮忙安排。这不,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安排行程是吉文峰的强项,一口答应下来。 此时,正是机场忙碌的时候,出租车来来去去,厉晋远好不容易才拦住一辆。余光瞥见身后不远处的林甘蓝挥了好几次手臂,仍没拦到车,他朗声唤道:“反正咱们同路,一起?” 林甘蓝搜遍了他的行李箱和手机,发现的信息量少之又少,只有一张机票而已。她想探知被隐瞒的事实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紧跟厉晋远。 既然如此,那当然是同路了。 隔着汹涌人潮,林甘蓝狠狠瞪他一眼,没往他那儿走,多花了些钱从别人手里抢来一辆出租车,坐进去,指了指前面的出租车:“跟上那辆车,我加钱。” 另一边,厉晋远倚着车门,眼睁睁看她赌气似地坐进另一辆出租车,透过灰蒙蒙的车前窗,她的身影变得模糊而小巧。出租车司机等得不耐烦,摁了摁喇叭,用英文问他:“还走不走?” “走。”厉晋远钻进车里,回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林甘蓝乘坐那辆车的车牌,淡声道,“去oldebbittgrill。” 想了想,又鬼使神差补了一句:“开慢一些。” 生怕林甘蓝跟丢了。 oldebbittgrill,是华盛顿中心区一家历史悠久的餐厅。它曾经是美国第二十五任总统威廉·麦金来在成为总统之前的家,距离白宫不远,每日客源似云来。 他和厉晋清约好在这家餐厅碰面。 一路上,他时不时往车后张望,想看看林甘蓝是否还跟着,惹得微胖的司机大叔好奇:“先生,你的脖子扭了吗?据说唐人街有华人推拿店,那里的人好像都有功夫,随便给你捏一捏就好多了。” 厉晋远敷衍地点头,腹诽道:现在这个境况,可比扭了脖子严重太多! 出租车停在餐厅附近,厉晋远下车第一件事便是站在原地张望,所幸,林甘蓝乘坐的那辆出租车不辱使命,紧紧咬住,一个潇洒的漂移停在他不远处。 林甘蓝下了车,刚直起身子便撞进了一双沉沉的眸子里。她赌气似的,扬了扬下巴,轻哼一声。完了才发现,距离太远,他根本感受不到这份讥嘲。 厉晋远的确没听见那声轻哼,但却仿佛感应到了,阳光落进眼眸,他眯了眯眼,冲她招招手。 林甘蓝站定不动,脚尖在地上画圈儿,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小女人了,不能再听他摆布,既然散场的话都说出口了,怎么也得坚持下去……” 还没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厉晋远喊道:“风尘仆仆一路,肚子不饿吗?如果实在不想吃东西,那就在门口等吧,反正这家餐厅没后门,你不用怕我会偷偷溜走。” 提到肚饿,林甘蓝摸了摸肚子,还真有几分饥肠辘辘。她有些挑食,飞机餐不好吃,她压根没吃几口。 “我这是为了近距离监视他!他说没后门,谁知道呢!”林甘蓝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径直越过他走进餐厅,余光淡淡瞄他一眼。 餐厅是维多利亚式的沙龙风格,大体呈橡木色调,装修得犹如隽永的油画,颇有品味。正值饭点,餐厅的生意很好,到处都坐满了客人,她搜寻一圈,只在门口附近找到一张空的长条桌。 她刚坐下来,服务生便领着厉晋远坐到了对面。 “小姐,客人太多,不介意拼座吧?”服务生彬彬有礼,却隐约透出一种不拼座也没办法的无奈。 厉晋远轻佻一笑,坐下来点了蟹肉饼、牡蛎汤、生蚝……他点了很多,完全足够两个人的分量,甚至还超出不少,显然把林甘蓝算进去了。 但她心不甘情不愿,赌气似地抢过菜单,又加了一份pasta。 “确定要吃这个?” “就要吃!大不了我自己付钱。说好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谁也不管对方,你点的东西我不要,我就吃这个!”厉晋远越是说不,她就偏要! 厉晋远轻抬浓眉,似笑非笑:“忘记了,你还是个小富婆。” 加钱从别人手里抢出租车的事儿,他看得一清二楚。 林甘蓝的脸绷得紧紧,心里十二万分庆幸让苏棠换了些美元送到机场,不然她连吃饭都麻烦。她刚才着重看过菜单,荷包里的钱肯定足够支付这一盘面。 餐厅里人很多,上菜须得等一段时间。林甘蓝一手托腮,一手搭在桌面,无规律地轻轻敲着。余光不时掠向对面,只见厉晋远发了几条消息,便从手机中抽身而出,微眯着狭长的双眸,一点不掩饰地看着她。 “是不是想问,我怎么出了机场会直奔这家餐厅?”华盛顿有无数家餐厅,他走出机场便打车直奔这里,应该不单是为了果腹,一定还有些别的目的。 一眼被看穿,林甘蓝有些没面子,哼哼两声,把头扭向另一侧。 她不问,厉晋远竟也真的不说,轻声哼着曲儿。两人坐在一张桌上,却好似真是拼座的陌路人,谁也不认识谁。 这厮—— 肯定是故意吊胃口! 林甘蓝咬咬牙,心里暗恨,却又拿他没办法。 不一会儿,一抹熟悉的人影推开门,裹着一阵寒意走进来。她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门口附近的厉晋远,直直走过来,刚坐下便脱了羊绒大衣,里面是一套藏蓝色的暗纹西装套裙,黑发挽起,别有一番职业女性的柔美风范。 “晋清姐!”林甘蓝低呼出声。 厉晋清这才注意到对面的她,又惊又喜:“咦,你同阿远一起来的?” 林甘蓝心里暗暗计较,厉晋远此行来美国,果然是与厉晋清汇合。恐怕,厉晋行忽然变更回国计划,改道美国,也是为了跟他们俩汇合吧。 她正想着,厉晋远横插一句:“她跟我们吃顿饭就走,下午四点的机票,去马尔代夫度假,我已经让吉文峰安排好了。” 厉晋清转脸,侧着身子向他眨了眨眼,仿佛交流某种暗号。 林甘蓝霍然起身,一巴掌拍在桌面,“啪”一声闷响。她顾不得手疼,怒目而视:“厉晋远,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的事不需要你管。走也好,留也好,我自个儿说了算。” 她这才知道,不声不响间,厉晋远居然替她订好了去马尔代夫的机票。这么着急赶人? 厉晋清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带了几分审视,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微妙,敛声屏息往角落缩。 厉晋远抬眸,深邃的眸子一片黑沉沉,似充满了无限奥秘浩渺星空,一眼望不到底。 他沉吟片刻,一锤定音:“不让我管,得你有那个本事才行! 第589章 姐,求你 第589章 姐,求你 服务生上菜,暂时平息了两人间的争端。 琳琅满目的菜品摆满了大半张桌子,全都聚集在厉晋远面前,除了一盘pasta,放在了林甘蓝面前。 林甘蓝一看,便傻眼了。她以为pasta是常吃的那种意面,谁知竟然是大大的白瓷盘子里盛了一些面片,搭配了一些佐餐小菜和酱料,看上去极没有胃口。 她猛地想起点餐时厉晋远那句“确定点这个吗”,抬起头望过去,他肯定一早就知道这家餐厅的pasta不合她的胃口! 一定是这样! 委屈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林甘蓝吸了吸鼻子,越想越生气。先是欺瞒她,她都追到飞机上还不肯说实话,现在又故意看她的笑话,厉晋远简直欺人太甚! 厉晋远正跟姐姐说话,完全没想到在她心里自己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天地良心,他也是第一次来这家餐厅,之前厉晋清叮嘱过,让他点蟹肉饼和生蚝,大概是这家餐厅的招牌菜,却没提过pasta,所以他才多问了一句,哪知道真不合林甘蓝的口味。 “咦,蓝蓝就吃一盘意面?”厉晋清惯会察言观色,当然看得出他们吵架了,悄无声息做和事佬,“蓝蓝那么瘦了,可别再减肥,吃点别的嘛。生蚝是这家餐厅的特色,蟹肉饼我也常买,味道都不错。” 可惜,她的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林甘蓝并不买账,瞪了厉晋远一眼,闷声拒绝:“我自己点的餐,自己吃。你们不用管我。” 说罢,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叉起好几块面片,沾了酱料,一口咬下。 哇,这是什么东西,好难吃! 酱料又酸又咸,还充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味,混合着硬邦邦的面片,那滋味—— 林甘蓝当即吐了出来。 对面的厉家姐弟都看呆了,头一次遇到能难吃到吐的东西! 厉晋远把一叠蟹肉饼推过去,抢走那盘子意面,语气强硬:“别吃了。” 林甘蓝充分践行了“厉晋远反对的她就要坚决支持”这一观点,反手争夺:“不,我自己买的,我不能浪费,要吃完。” 厉晋远哭笑不得,小女人真跟他杠上了。 他真是又气又心疼,看着她执拗的模样,问:“不浪费食物是吧?” “嗯。”她狠狠点头,其实心里已经悔得要死了,早知道就不浪费钱去点难吃的意面了。唔,面前这碟蟹肉饼炸得金黄酥脆,香气四溢,一定很好吃。这么想着,肚子又“咕咕”地奏响了饥饿曲。 厉晋远扫她一眼,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叉子卷起面片,没沾酱料,直直往嘴里送。他的动作很快,林甘蓝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面片送进嘴里嚼了嚼。林甘蓝甚至怀疑他压根没嚼碎,直接就吞了。 亮了亮只剩下酱料的盘子,厉晋远得意地哼哼:“我吃掉了你的意面,作为交换,给你蟹肉饼。爱吃不吃!反正我送出去的东西,是不会收回的。” 似乎是怕林甘蓝又拒绝,他急急地加了一句。 吃,还是不吃? 这真是个伤脑筋的选择题。 最终,在蟹肉饼的浓郁香气中,她心一横,选择了填饱肚子,丢弃面子。 唔,蟹肉饼真香!生蚝真好吃!牡蛎汤也好喝! 看着林甘蓝食欲大开的样儿,厉晋清忍俊不禁,借着酒杯掩护,悄声道:“阿远,你和她就像两个幼稚园的小朋友,吵了架就闹绝交的戏码,特孩子气。” “是吗?”他淡淡出声,却并不赞同,私心想:幼稚园小朋友哪有他那么具有男子汉气概? 说到底,他把腿伤的真正情况隐瞒至今,目的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使林甘蓝免于担心。 “说谎。”闻言,厉晋清轻笑一声,掩不住讥嘲。 厉晋远有几分恼羞成怒,扭头瞪住她:“那你说,我是为什么?” “你是为了维持自己在她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形象!你怕那样的形象崩塌,你怕会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怜惜,其本质,你根本就是没办法接受自己成了一个没那么有能力的普通人!”厉晋清的声音很轻,可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有力,一字一字,说到了厉晋远的心底最深处。 厉晋远瞪着她,却没动。 尽管他可以出声辩驳,但他心里很清楚,姐姐说得对。 他接受不了那样的自己。 林甘蓝忙于填饱肚子,一时没注意到两人间的纷争,后知后觉地嘀咕:“怎么气氛有些不对劲呢。” 厉晋清有意支开她:“蓝蓝,替我去柜台买一份蟹肉饼,我一会儿带去公司。” 吃人嘴软,林甘蓝乖乖答应,去了柜台点餐。 她一走,餐桌上的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厉晋清立刻收敛了柔和,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高大男人。无论生得多么高大,在她心里,永远是小时候围着她跑的小弟弟。及至后来,他参军,从新兵营脱颖而出,成为独当一面的兵王,外表看好似越来越成熟,但她知道,高大健壮的身躯里藏着他一颗幼稚的心。 他总是一厢情愿,以为靠自己个人的力量就能完成所有的事情。 执行任务时,他的确经常一个人带飞整队;厉家陷入泥沼时,也是他力挽狂澜,稳住了这个家;甚至面对逼婚,他特别有魄力地选择了一条绝路,带回一个母不详的孩子,断绝了所有人的念想—— 可正是这件事,让厉晋清认识到他或许没想象得那么成长。他完全可以有其他的办法处理那件事,更圆滑,更平稳,而不是剑走偏锋,一刀斩断自己所有的退路。 而现在,他面临的抉择和当年类似。厉晋清狠狠蹙眉,暗下决心,那时候她没能及时拉住他,这一次绝不能纵容他乱来了。 她转过脸,开口唤道:“阿远。” 几乎同时,厉晋远也开口:“姐。” 两姐弟彼此望一眼,厉晋清先退步:“你先说吧。”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他看了看柜台方向,终于轮到林甘蓝点餐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跟服务生交流上,完全没注意到隔了挺远的门口附近。 他凑过去,同厉晋清耳语。 越听,厉晋清的心越凉了半截,准备出口的话再难启齿。见她面露难色,厉晋远沉声道:“姐,从小到大,我没求过你。这一次,算我求求你。” 厉晋清抬眸,欲言又止。 眼看林甘蓝点完餐,脚步轻快地走回来,厉晋远拉着她的手臂再次哀求:“姐,帮我。” 他的神情那么真挚,第一次向她开口,拒绝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余光瞥见林甘蓝走到近前了,厉晋清无奈地叹口气,点了点头。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 第590章 我知道你在哪里 第590章 我知道你在哪里 “晋清姐,已经点了蟹肉饼,服务生一会儿就会送来。”林甘蓝笑容甜美。 “谢谢你。”厉晋清装作去盛牡蛎汤,甚至没敢直视她的眼睛。 三人同处一桌,气氛却有些奇怪的微妙。林甘蓝察觉到了,她不是个傻子,自然猜到厉晋清支开她,是为了和厉晋远谈话。难道,是他们俩谈崩了? 有什么事,会让感情很好的俩姐弟谈崩?可他们间只是气氛有些僵硬,好像没有互相敌对,不应该是谈崩了呀…… 林甘蓝想到脑壳痛,索性掠去不想了。反正,她的中心思想就一条,寸步不离跟着厉晋远! 只要她一直跟着,不管他背后隐瞒的真相是什么,假以时日,都能被她知道! 三人各怀心思吃完了这一餐。 厉晋清站起身,预备去结账。和厉晋远擦肩而过时,把一个硬硬的东西塞给了他,然后很快错开视线,快步离开长条桌,只剩了他和林甘蓝彼此对坐。 临走前,她还拍了拍厉晋远的肩,最后一次提醒他,想清楚些,是不是真要那么做! 望着厉晋清的窈窕背影走向柜台,林甘蓝冷哼一声:“厉晋远,我劝你别乱花钱了,那张马尔代夫的机票,我不会要的。” “不仅是马尔代夫的往返机票,还有七日的豪华旅游行程,以及非非作陪。你确定不要吗?”厉知非正放寒假,整日待在家里逗猫玩狗,无聊得很。厉晋远悄悄计划,让吉文峰把儿子送到马尔代夫,一定能烦得林甘蓝没有招架之力。 起初,林甘蓝很是嗤之以鼻,她像那种容易受买的人吗?尔后听到非非作陪,稍稍一顿,最终还是硬了心肠:“陪孩子玩的时间多得是,不急在一时。” 她双手搭在桌上,身子前倾,眼眸晶亮:“厉晋远,你的狐狸尾巴是不是快要藏不住了?” 所以,才会急着把她打发走。 碍于她在场,厉晋远甚至没和厉晋清提过一句正事儿,无非是说些老太太最近迷上韩剧、老爷子不肯戒酒之类的家长里短。可她有的是耐心等,不信厉晋远真能憋得住! “我还是那句话,想让我不替你作主,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厉晋远身形微微后仰,斜睨着她,一副软踏踏的样儿,似没把她放在眼里。 眼底明晃晃的蔑视激怒了她,真把自己当根葱呢! 林甘蓝握了握拳头,即将拍案而起,忽听厉晋清唤她:“蓝蓝,过来一下。” 她面露焦急,踩着七寸细高跟鞋往桌边走,似乎真出了什么事。林甘蓝捏紧拳头,往厉晋远脸前的一团虚空挥了挥,咬牙切齿:“等下再跟你算账。” 厉晋远窝在椅子里,像懒洋洋晒太阳的猫,胡须都懒得动一下。 她迎向厉晋清:“晋清姐,什么事?” 厉晋清顿了顿,目光越过她的肩头望向门口,只一瞬便收回了目光,落在账单上,引着她往柜台走:“刚刚你只点了一份蟹肉饼外卖对吧?可账单上怎么显示两份呢?我说是服务生搞错了,他们坚持说没错,你跟他们说,明明只点了一份嘛!” 厉晋清忿忿不平,手指头戳着账单,一口气说道。 林甘蓝扫一眼便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快便解释道:“的确是两份蟹肉饼,没错。阿远之前点了一份,刚刚你又让我帮忙点了一份带走的蟹肉饼,正好两份啊。” 闻言,厉晋清摸了摸脸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哦哦,那是我记错了,怪不好意思的。” 察觉账单没错,厉晋清也没立刻付款,反而拉着她说东说西。林甘蓝忽地泛起一丝不安,这么简单的算数,精明如厉晋清会算错账单?如果真是忘记之前点过一份,她提醒之后,也该立刻付账走人,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却拉着她堵在柜台前,这不是态度和行为彼此矛盾吗? 林甘蓝脑中立刻警铃大作,猛地意识到,厉晋清之所以这么反常,只有一个原因—— 替厉晋远打掩护! 她不顾厉晋清的拉拽,回头一看—— 先前那张桌子旁边哪里还有厉晋远的身影,只有一个服务生在收拾桌面! “蓝蓝,你听我说,先回家吧。你找不到他的,他跑掉就不会再出现了,也没必要再见我。”厉晋清说得情真意切。 她的确没说假话,厉晋远已经拿到了肯尼医疗中心的地址,哪怕没有她,也能顺利和奈杰尔见面。于厉晋远来说,此时此刻,她唯一的作用便是拖住林甘蓝吧。 但林甘蓝不听她的劝解,狠狠甩开她的手,挤开过道上的客人,冲出了餐厅。 厉晋清急急忙忙掏出一叠钱,顾不得数,丢给服务生,果断追了出去。 林甘蓝跑出餐厅,宽阔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一眼望去全是不同面貌的人,要想从中找出厉晋远,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对,有个办法! 林甘蓝抬手,摁了摁表盘附近的一个按钮,蓝牙耳机里传来冰冷的女声:“正在激活……正在定位……向前一百米,左拐……” 她眼神微沉,看他能往哪儿跑! 还好她多留了个心眼,趁厉晋远陪儿子玩游戏时,悄悄在他的手机里添加了定位芯片。黄豆大小的一片,薄薄如蝉翼,紧贴着手机背盖,而且一直处于未激活状态,如果不打开背盖很难发现。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并不想启动最后的杀手锏,一旦被厉晋远发觉扔掉,在陌生的美国街头,她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还能再找到他了。 厉晋清慢了一拍,冲出餐厅时,只看见林甘蓝盯着手表看了片刻,好似明确了路线,立刻拔腿追上去。刚才离开餐桌时,她便把一个手机交给了厉晋远,连忙拨通那个号码,想问问他逃到哪儿去了。 厉晋远极具行动力,林甘蓝刚被引开,他便悄悄推门而出。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在宽阔的街道上拔腿狂奔,顾不得路人们惊诧的目光,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字:逃。 他像个溃不成军的逃兵,一心只想逃得远远,好像离开林甘蓝的视线,他才能重新呼吸。沉重的愧疚感压得他抬不起头。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拐了好几个弯,跑过了好几条巷子,听见裤袋里的手机振动,才堪堪停下来。他倚着墙,掏出手机,是厉晋清替他准备的,知道这个新号码的人,想必也只有她一个。 厉晋远眼神晦暗不明,深吸了一口气,才摁下接听键:“嗯?” “蓝蓝来追你了!我没能拽住她,还被她甩在后面跟丢了,不知道她现在跑到哪里去了。”厉晋清语气焦急,茫然四顾,完全没有熟悉的身影,止不住担心林甘蓝一个小姑娘,在陌生的异国街头会不会遇到危险。 厉晋远垂眸,语气沉沉:“姐,你继续联系她。找到她之后,拜托你看顾她,无论去度假还是回江州,都陪一陪她。”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绝情,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今只有一个念头,早些治好了腿伤,完好地回到她面前。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厉晋清顿了顿,“那你呢?现在在哪儿?” 厉晋远环视四周,这是一条僻静的小巷,长短不过几十米,约两米多高的围墙刻满了奇奇怪怪的纹路,石板上生了些青苔,看上去像是经历了些年头。墙壁两侧,有各种造型的高楼大厦此起彼伏,这儿反倒是繁华都市的僻静一隅。 他耸耸肩,自嘲地苦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反正他手里有肯尼医疗中心的地址,走出巷子,到马路边打车过去就行了。他呼出一口气,刚想劝厉晋清别担心,便听上方冒出个熟悉的清亮女声。 “我知道你在哪儿,莫杜思广场酒店。” 第591章 你会后悔的 第591章 你会后悔的 厉晋远一怔,仰头望去。 林甘蓝坐在两米多高的墙头上,一双修长的腿晃晃荡荡,正笑眯眯望着他。说话的时候,她还有些微微喘气,想必是刚追过来,气还没喘匀。 电话那头,厉晋清也听见了那声“莫杜思广场酒店”,尖叫一声,匆匆道一句:“我马上过来。” 通话被中途掐断,只有“嘟嘟嘟”的忙音回荡在寂静的巷道中,让他们俩的相见显得没那么尴尬。 厉晋远一瞬不眨盯住她,视线沿着胸口,一路游走到腕间,在手表上停留了片刻,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视线继续往下,一直到鞋尖,最后忽地上扬,落在了裤袋里的另一只手机上。 身上的所有东西都不曾离开过他的身体,唯有那只手机—— 昨晚陪厉知非玩游戏时,手机被他随手丢在床上,既然林甘蓝翻查过手机里的信息,那么也完全有机会在手机上动手脚。 他掏出手机,毫不迟疑地褪下背盖,果然在背盖内侧发现了一片薄薄的芯片。 大力扯下,当着林甘蓝的面儿折断成两截,径直扔在地上。 林甘蓝淡淡一笑:“被发现了呀。” 表情玩味,似乎一点不觉抱歉,甚至有点沾沾自喜。若不是她有先见之明,这会儿早不知被甩到哪个旮旯了。 厉晋远眼眸一凝:“蓝蓝,就这么想知道我在隐瞒什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实在太爱我,所以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就忍不住害怕我会离开你?” 林甘蓝移开视线,看向墙那边,轻描淡写道:“嘁,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应该是我问你,到底是什么事必须瞒着我?严正声明,我可没你想的那么爱你,如果你外面有狗了,大可不必隐瞒,吱一声,我立马走得远远的,把孩子也带走,才不妨碍你的新生活!” 她有些赌气的意味,旧话重提。 厉晋远退后两步,忽地使力,两脚交错蹬上凹凸不平的墙面,犹如登山漫步。手掌攀住墙面,往上一撑,轻而易举跃上了墙头,端坐在她身侧。 使力的时候,左腿脚踝急速疼了一下,但两三秒就完成了登攀,疼痛感很快也随之消逝。 他屈起手指,在林甘蓝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敲了敲她的脑门,斥道:“还要让非非喊别的男人作爸爸,是吧?” 林甘蓝双手抱臂,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哼哼唧唧:“是啊,是啊!我去找个比你更好的男人,你这种孤傲脾气,就等着孤独终老吧!到时候,我一定到你的墓前献上一束鲜花,然后告诉你的子孙,你是多么的可恶!” 厉晋远长臂一伸,搭在她的左肩,将她整个人虚虚揽在怀里,笑道:“你呀,既说我得孤独终老,又说我有子孙,岂不是前后矛盾?” 林甘蓝冷冷瞥他一眼,哼一声,不说话。 厉晋远的手指轻轻敲在她肩膀,仿佛奏响了一首无声的曲子,淡声道:“你遇上我,找遍全世界都找不出比我更好的男人了。” 林甘蓝嗤之以鼻,这个男人真够自信,愤愤道:“你哪儿好了?藏着掖着,还不知道背后是什么秘密呢。”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她心头。在她心目中,厉晋远不是个为美色所动的男人,很难想象他会在外面金屋藏娇。可除此之外,她的想象力实在足够匮乏,完全猜不到他遮掩了什么秘密。 她望着厉晋远,数不清多少次,尝试心平气和同他谈谈:“老实说,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讲的?” 厉晋远望向远方,莫杜思广场酒店装饰得金碧辉煌,从外面看上去,犹如皇宫。他避开那道灼热的视线,有些别扭:“能不说吗?” 好个厉晋远,她不远万里追到美国来了,杵在他跟前儿,他还是不肯说,真当自个儿是革命先驱,宁死不屈啊? 林甘蓝捏紧拳头,气得想往他脸上砸,忽地听见手机振动的声响。 “姐姐的电话。”厉晋远挥了挥新手机,接了。 “你们在哪呢?我到了莫杜思广场酒店,怎么没看见你们?”厉晋清生怕他俩打起来。 两人扭身,齐齐背对小巷子,遥望墙那头的莫杜思广场酒店。花了些功夫才找到厉晋清—— 宽敞的半圆形广场上人来人往,厉晋清犹如一颗豆子,落在人堆里,连脸部五官都看不清,厉晋远和林甘蓝只能凭衣服和身材辨认出那个在广场中央打转的女人应该就是她。 “面朝酒店,往左拐,直走。”厉晋远言简意赅地指路。 不多时,厉晋清渐渐走近,认出了坐在墙头上的两人,忍俊不禁:“你俩属猴子的吗?怎么爬到墙上去了?” 一路焦虑,她急得浑身发热,羊绒大衣搭在臂间,只穿着西装套裙,实在不适合爬墙。厉晋清暗哼一声,坚决不承认她压根爬不上墙头,一口咬定是套裙的阻碍了她的爬墙之路。 一定是这样的! 厉晋清站在墙下,仰头望着坐在墙头的一男一女,即使是冬日的午后,阳光依然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打圆场:“阿远,蓝蓝能追上你,说明老天爷都在帮她,你就别瞒着了。” 不用装定位芯片这种非常规手段,她能追上?厉晋远扬了扬下颔,不认可这话。 旁边,林甘蓝作惊讶状:“晋清姐,你也知道他隐瞒了什么?那是不是大哥也知道?这么说来,就我不知道了?” 她虽然也想过厉晋清应该知道些什么,可当现实摆在面前,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一张脸写满了沮丧,自怨自艾:“搞什么啊,就我一个蒙在鼓里?” “呐,也不算是你一个。爸妈、非非、还有罗嫂都不知道。”厉晋清笑得勉强。 不告诉厉家二老和小孩子,她还能想得明白,把她降格同厉家的帮佣比,算怎么回事?扭头狠狠瞪住厉晋远,林甘蓝鼓了鼓腮帮,气愤填膺:“看来在你心里,我跟罗嫂没什么区别呢。” 厉晋远揽住她的腰,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的额头,连忙澄清:“怎么可能!罗嫂可有可无,但是我不能缺你啊!” “那可不见得。”她想往后退,发现墙头狭窄,没路可退,要么只能掉下去。 厉晋远眼疾手快,捞住了她,一米九的大个子贴她紧紧,像紧紧抱住树干的考拉。淡淡的热气喷在脖颈间:“没有你,我会死的呀。” 短短七个字,再加上一个叹声词,林甘蓝的心瞬间就软了。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在一起开心就好,她何必那么执着追寻彼此完全坦诚? 她有些失神,错失了推开他的好时机,被他那双铜墙铁壁似的双臂牢牢圈住,密不透风,难以挣扎。厉晋清站在墙下,仰望这一幅场景,似乎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浓厚感情,感慨道:“阿远,这次我不再为你保守秘密了。” “你得告诉蓝蓝,不然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下了决定,厉晋清的心情豁然轻松,趁还未抉择,趁还有转圜的余地,彼此开诚布公,才是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事。 第592章 惨淡前景 第592章 惨淡前景 厉晋远只是个普通人,任凭他表现得多么英勇无畏,依然有很多事情是他无法左右的。 譬如,拦住姐姐向林甘蓝说出一切。 一听厉晋清准备开口,林甘蓝立刻挣开他的怀抱,一跃而下,拉着她就往莫杜思广场酒店跑,似乎生怕慢一秒,她又会被厉晋远说服,改变主意。 厉晋远摇摇头,他已经遮遮掩掩这么长时间,然而跑到了万里之外的异国,还是被林甘蓝逮住了机会,可能真如厉晋清说的那样,是老天爷的意思。 他攀住墙头,高大的身体挂在墙壁,慢慢往下坠,生怕伤到了左腿脚踝。幸好墙头不高,他的双腿完全伸直,双手放开,下坠的时候膝盖微弯进行缓冲,轻轻便落了地。 他自嘲地笑笑,还好林甘蓝跑得快,不然被她看见了自己现在这幅样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曾经无所不能的兵王,而今已经变得这般小心翼翼了。 莫杜思广场酒店,餐厅。 林甘蓝点了双人份下午茶,半个身子几乎压在桌上,眼巴巴望着厉晋清:“姐,你快说,他到底在隐瞒些什么。” 厉晋清还没开口,便见厉晋远慢吞吞从餐厅门口走进。 这个时间点,还没到下午茶时间,餐厅只有她们这一桌,厉晋远走进来,格外吸睛。林甘蓝一下子就发现了,起身挡在厉晋清身前,张开双臂像是保护崽儿的母鸡,而他就是那只低空盘旋的可恶老鹰。 “公民有言论自由的权利,别想阻拦晋清姐开口!” 厉晋远绕过她,坐到了她的位置旁边,还端过她的那杯红茶,极为自然地喝了一口。在林甘蓝的目瞪口呆中缓缓抬眸:“你大可放心,我已经想明白了,既然老天爷都让我瞒不住,那就索性不瞒了。” “你……真这么想?”林甘蓝陡然生出一种不真实感,他隐瞒了这么久,一朝功亏,真的这么轻易就认输? 厉晋远瞄了对面的姐姐一眼,她也有点懵,徐徐开口:“我怕姐姐说的不够详细,特意赶过来,你还有什么疑问,可以找我答疑解惑。” 还能有疑问? 林甘蓝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静静听厉晋清娓娓道来。 从厉晋远的左腿伤势,说到她和厉晋行遍访英美的先进医疗机构,再到发现了肯尼医疗中心的基因疗法,厉晋清不愧是高知人士,叙述得清晰而沉缓。 林甘蓝听得一愣一愣,立马弯腰去扒厉晋远的裤管,想看他左腿脚踝的伤口,被他的大手摁住。 “平时看不出什么。”厉晋远凑近,勾唇上扬,勾勒出一抹戏谑的笑,“要想检查身体,晚上咱们自个儿关了房门,让你检查个遍。现在,有人在,不方便。” 林甘蓝俏脸一红,仿佛白雪地里开出了两朵红梅,鞋尖踢了他一脚。她很注意,避开了左腿,踢得是右腿。 厉晋清的视线在两人间逡巡,瞧这样儿,似乎林甘蓝没生气,暗暗叹口气,也不知道这个弟弟在担心什么。她问:“蓝蓝,阿远藏着掖着的事儿,就这么些,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林甘蓝用力点头,纯净的目光像极了坐在教室里渴求知识的学生,乖乖巧巧问道:“那么,肯尼医疗中心的基因疗法,又是怎么样的?” 她心里隐约猜测,光凭这些事儿,完全不值得隐瞒——至少不值得厉晋远跨越万里之遥,依旧坚持隐瞒,或许基因疗法作为他此次赴美的目的,才是关键! 厉晋清抿了抿唇,酝酿了片刻,才开口。既然已经开诚布公,她就没打算隐瞒,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基因疗法的事儿,包括它的复杂性和可能出现的未知副作用,全都和盘托出。 越听,林甘蓝的细眉拧得越紧,神色也越严肃。 厉晋清介绍完毕,她立刻拍案而起:“不行!基因疗法太危险了,我不能让阿远冒这个险!” 厉晋清和她站在一起:“我也是这么想的。” 哪怕不进行基因治疗,顶多不能继续做特种兵,至少不影响基本生活。如果一旦进行基因治疗……想到那些超级英雄电影,她就打了个寒颤,谁知道厉晋远会不会变成什么怪物! 怎么想,都觉得得不偿失! 两个女人同仇敌忾,纷纷把矛头对准他,大有立刻把他绑回国的架势。这正是厉晋远担心的,一旦知道基因疗法的副作用,林甘蓝必然会不同意。 他漫不经心喝了口红茶,微涩的茶味在口腔内弥漫,反而让他的大脑清醒。他很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同她们产生强硬的争执,缓和道:“现在说什么都太早,我们先去一趟肯尼医疗中心,详细了解过,再做决定,好吗?” 他那么冷静理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亏本生意”的人,林甘蓝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她敛了眼睑,想了想:“那行,我们现在就去肯尼医疗中心,如果真有这么大的风险,晚上就买票回江州,或者去任何地方度假,随你选。” 她望着厉晋远,视线坦然,把他之前的话重新搬了出来。 厉晋清急忙掏手机:“那我现在联系奈杰尔,告诉他,我们马上过去。” 肯尼医疗中心。 他们刚到门口,奈杰尔就迎了出来,领着他们往基因组走去。 一路上,林甘蓝止不住东张西望,打量着通体白色的六层建筑。一层足有四五米高,镶嵌了许多大扇的落地玻璃窗,映照出郊区的秀丽风景,使极具设计感的建筑显得通透。 奈杰尔领着他们走进电梯,摁下顶层,回身介绍道:“医疗中心分为两部分,这栋楼是实验楼,后面还有一栋观察楼,接受治疗的病人会住在那里。你们也看见了,周围的环境很好,非常适合修养。” 林甘蓝挑了挑眉,适合修养?恐怕是毗邻实验楼,方便他们做实验吧。 走出电梯,进入六层基因组。 穿行在长长的走廊,透过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许多房间内摆满了各式仪器,不少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低头忙碌,几乎没人抬头注意到他们。 奈杰尔引他们进入一间会议室,长条桌旁,空无一人。 “医生们都在工作,有什么事,咱们在会议室谈吧。”他笑容和煦,似乎经常跟人打交道,一一递去名片,“我是肯尼医疗中心基因治疗组的的负责人。” 林甘蓝翻看着手里的名片,硬硬的材质,像厚实的牛皮纸,米白底色,柔和的黑色艺术字体勾勒出奈杰尔的名字,下方几行小字,除了他刚才自我介绍说过的头衔,还有一行“哈佛医学院基因研究学博士”。 林甘蓝肃然起敬。 哈佛医学院啊!博士啊!多牛掰啊! 但她很快晃了晃脑袋,清醒地认识到现在不是膜拜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询问清楚,所谓的基因疗法到底是个什么样儿,能不能治得好厉晋远的伤,会不会产生副作用! 她清了清嗓子,一股脑问出来。 厉晋远没阻拦,他甚至早预料到以林甘蓝的性子,憋不过一分钟。从见到奈杰尔开始,能忍到现在,已经很难为她了。 他抬手,替林甘蓝挽了挽落下的发丝,湛黑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两女一男的组合,奈杰尔很轻易便认出了资料上的厉晋远,厉晋清也是见过的,唯独林甘蓝是完全陌生。但两人的亲密举动,似乎又彰显了她的时身份。 他耐心解释了基因疗法的原理,缓缓道:“肯尼医疗中心从事基因研究近二十年,是世界顶尖的医疗研究机构,在基因研究方面硕果累累。尤其是近五年,我们在基因治疗方面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已经有好几例通过基因治疗而痊愈的患者,至今没出现任何副作用。” 他平素喜好开玩笑,但谈论正事,却一本正经;“只是,身为医务工作者,我必须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们所有实情,包括可能产生的副作用。但那副作用不是一定会产生。” 任他说得天花乱坠,林甘蓝还是止不住担心。 桌下,她拉着厉晋远的手,忍不住想逃出这个四四方方的小房间。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桌椅,白色的灯光……一切都是那么惨淡。 第593章 深入了解 第593章 深入了解 “那么,基因疗法能确保治好厉晋远的伤吗?”林甘蓝又问。 这个问题,奈杰尔似乎也早有准备:“我们同霍博士交流过厉先生的伤势,初步判断没问题,但最好能让厉先生再做个详细检查,让我们能进行更细致的判断。” 林甘蓝不死心,盯住他,目光灼灼地逼问:“奈杰尔先生,你……有多大的把握能治好他?” 奈杰尔摊了摊手,有些无奈:“我们当然很想说百分百,但世界上哪有百分百的事情呢?不过,再坏也不过是这样了,倒不如试一试,你说呢?” 奈杰尔把问题抛还给她,说话的技巧老辣极了。 林甘蓝抿唇,说来说去,对方只一个态度:没办法保证治疗效果,也没办法确定不会出现副作用。 她很想起身就走,却听见厉晋远认真询问:“如果确定参与治疗,你们还需要病菌样本,是吧?” 奈杰尔点头:“最好能有新的病菌样本。我们没法确定从你伤口提取的病菌是否变异过,如果有新的病菌样本,进行基因测试,能更有效地进行治疗,也能大大降低产生副作用的风险。” 他顿了顿,面色严肃地继续道:“我听霍博士提过,你是在一座千年古墓里沾染到这种存活了上千年的奇怪病菌,再进去一次的确有些困难,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当然也能冒着风险以目前的技术对你进行治疗。” 一说有风险,林甘蓝就变了脸色,自然是尽力降低风险最好。厉晋远低声道:“拿到病菌样本之后,需要多长时间才够你们准备基因治疗手术?” 奈杰尔:“一到两周。还得视具体情况而定,有可能会更久。” 林甘蓝猛地扭头望向他,急切道:“阿远,你真想做这个劳什子基因治疗?” 厉晋清也附和:“风险很大的!统共才发展五年,在医学上来说,这时间很短!而且迄今为止,他们也只进行过几例基因治疗,只是暂时没出现副作用而已,阿远,你真的不必冒这么大风险。” 又不是不做基因治疗,就得待在轮椅上一辈子,只不过左腿脚踝有些使不上劲,剧烈运动会有些不灵便而已,至于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吗?他为军队奉献了人生最美好的十年,就算现在离开、改行,又有谁会说他一句不对? 两个女人齐刷刷望住他,眼神复杂,饶是厉晋远是一枚硬汉,也有些捱不住,脸颊似火烧。若是别的人,他心志坚定,完全不会在乎其他人怎么想。可眼前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心头所爱,一个是他血缘相系的亲人,心肠再硬,他也没法罔顾她们的意见。 奈杰尔似乎看破了眼前的僵局,习以为常道:“通常,很多人都会向我们咨询基因治疗的相关资料,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不过,以我从业者的经验来说,真的没有大部分人想象得那么恐怖。现代技术突飞猛进,十年时间,社会向前飞跃了许多步,很多技术是十年前想都不敢想的。” 林甘蓝狠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呛:“你说得那么好听,怎么自己不去接受一下所谓的基因治疗,把自己改造得像电影里的超级英雄那样厉害?奈杰尔先生,如果你作为肯尼医疗中心的活广告,我想,一定会更有效!” 她扬了扬下颔,直直逼视着奈杰尔,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基因治疗尚处于起步阶段,很多人都不太了解,奈杰尔经常遇到出言不逊的家属,早就的修炼出良好的脾气,笑一笑,温和道:“这位小姐真会说笑,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所以暂时不接受治疗。如果某一天,我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不用你说,我一定会接受基因治疗的。” 他顿了顿,看向厉晋远,一如既往地沉稳绅士:“厉先生,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想好了,再联系我。肯尼医疗中心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厉晋远点点头,收好了奈杰尔的名片:“我会好好考虑的。” 剔除掉医疗中心基因治疗组的组长这个身份,林甘蓝也不得不承认,奈杰尔的确是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他们造访的全程都没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甚至贴心地安排了车,送他们回市区。 奈杰尔送他们出门,笑眯眯道:“为了给病人们一个安静良好的恢复环境,医疗中心的选址有些偏僻,附近不容易打车。” 说话间,一辆奔驰停在他们面前,司机是个微胖的中年白人,笑容和善地招呼:“奈杰尔先生特意让我送你们回去,你们住在哪儿?” 厉晋清知道附近确实交通不便,没推辞,报了个地址,率先钻进副驾驶座。见状,林甘蓝不再忸怩,拉着厉晋远也坐进了后座。 待车开远,回头还能看见奈杰尔站在极具设计感的白色建筑门口冲他们挥手,脸上甚至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林甘蓝搓了搓手臂,隐隐泛起一丝鸡皮疙瘩,拧了一把厉晋远手臂上的肉,鼓了鼓腮帮,厉声道:“厉晋远!你可不能因为肯尼医疗中心的工作人员够礼貌,就一时心动答应这劳什子的基因治疗啊!我不许的!” 厉晋远眼底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像那么好骗的人吗?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的,不会被这些蝇头小利诱惑到。” 与基因治疗的疗效和副作用比起来,工作人员的态度可真是“蝇头小利”,完全没被他纳入考虑范围。 他们彼此间用中文交流,前座的司机似乎听不懂中文,用英文询问厉晋清,被她巧妙地岔开话题,两人小声聊起了华盛顿的风土人情。 尽管得了厉晋远的允诺,林甘蓝依旧惴惴不安,那颗心慌乱跳动,止不住胡思乱想。 他只说不会被工作人员的礼貌态度所蒙骗,却没答应不参加基因治疗,会不会是故意骗她,然后悄悄去……回想起之前在肯尼医疗中心参观时,厉晋远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对基因治疗很感兴趣,若不是她及时拦住,说不定立马就签约了…… 林甘蓝越想越不对劲,胸腔仿佛空落落,连心跳都没了感觉。 她攥了攥手指,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拽住厉晋远的衣袖,急切追问:“阿远,你别去参加基因治疗好不好?我们再找别的方法,比基因治疗更安全的!” 夜色渐沉,路边的路灯渐次亮起,像是某种神奇的魔法。明黄的灯光透过车窗,洒落进车厢,滑过厉晋远的脸颊,越发衬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晦暗不明。 大掌落在林甘蓝颈侧,轻轻使力,让她靠在肩上,眼神却望向窗外,沉声道:“这个事,咱们之后再聊。” 之后再聊? 林甘蓝心里七上八下,一时捉摸不定,他已经有了决断,还是仅仅不想在车上聊,怕司机听去了? 第594章 二人世界 第594章二人世界 回到华盛顿市区,厉晋远吩咐司机送他们去莫杜思广场酒店。 “为什么去酒店?”厉晋清回眸,有些不解,“我已经把家里收拾出来了,卧室让给你们住,我可以睡客厅。反正我经常加班,也不怎么在家。” 厉晋清工作繁忙,经常出差。但公司总部在华盛顿,一个月总有好几日得待在华盛顿开会,为了方便休息,她索性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家具齐全,交通便利,距离莫杜思广场酒店走路不过十几分钟。 得知厉晋远会来,她早早收拾出了卧室,换上了新床单。虽然没想到林甘蓝跟来了,但一米八的大床也够他们俩折腾。 厉晋远笑了笑,目光坦然:“姐,难得我们俩一起来华盛顿,就当度假,让我们俩过一会儿二人世界咯。” 这个理由,厉晋清无法拒绝。 “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有什么事尽管联系我,毕竟这里我比较熟。” “我也有几个朋友在华盛顿,可能会去拜访一下。” 闻言,林甘蓝猛地望向他,目光闪烁着好奇:“你在华盛顿也有朋友?” 他低头,目光飞快地接触一刹,下一刻又移向了前方:“我的朋友遍天下,这个答案满意吗?” 她抓着厉晋远胸口的衣衫,手指太过用力,衣服都皱了,小心翼翼试探:“男的,还是女的?” 厉晋远爽朗一笑,小女人吃醋的样子真可爱,仿佛林间躲藏的小兔子,一身毛绒绒的雪白显得那么娇柔无害,微红的眼睛左顾右盼,机灵聪慧。 “女的。” 两个字出口,手臂的肉就被拧了一下。她手下留情,微微泛起一丝疼痛感,却不至于留下伤痕,痛过一刹便消逝。 他搂住林甘蓝,笑得肩膀微微发颤,脑袋几乎栽在她柔软的胸口。 “流氓。”她啐一口,到底没忍心用力推开他,纤细柔软的手指落在他的后脑,放轻了力道,按摩似地揉着他的太阳穴。 奔驰车缓缓停在莫杜思广场酒店门口,礼貌地感谢过,司机便开回肯尼医疗中心复命。 林甘蓝挽住厉晋远的手,对身侧的厉晋清说道:“晋清姐,其实你可以让司机送你回去,不用陪我们的。” 从午饭时间开始,厉晋清便一直陪着他们,这会儿已经华灯初上,不仅没吃饭,还积压了大半日的工作,一会儿还得走回公寓,林甘蓝怕她累到。 “看在我那么尽职尽责陪伴的份儿上,请我吃一顿晚饭,不过分吧?”厉晋清眨眨眼,笑容狡黠。 林甘蓝笑得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的确该请晋清姐吃饭。” 林甘蓝有点埋怨自己,这么简单的事怎么没想到,刚才那话会不会让厉晋清觉得不舒服,好像她急着赶人似的?可天地良心,她真是担心厉晋清没休息好,绝没有赶人的意思! 心里装满了乱七八糟的想法,搭住厉晋远的手有些无力地往下滑。厉晋远注意到了小小的细节,手指顺着她的手臂滑到了腕间,牵住她,朗声道:“说到底,你们两个是为了我奔忙,这一餐,应该我请。想吃什么,随意点,不用替我省钱,我可是带够了美元来的。” 最后一句,他是望着林甘蓝眼睛说的。 恍然间,她想起中午那一餐,身上只有苏棠替她换的那点美元,只好看菜单点了一份意面,谁知难吃到爆。偏她还固执地不肯浪费食物,最后那盘难吃的意面尽数进了厉晋远的肚子。当然,最后那一餐也不是她付的钱,当时她急着去追逃跑的厉晋远,餐费和小费都是厉晋清给的。 想到这儿,她的脸瞬间红透,仿佛枝头熟透的红番茄,红得能滴出汁水。 三人间一时安静,显然厉家姐弟也想到一块儿去了。把林甘蓝的窘态尽收眼底,厉晋清掩嘴轻笑,一边往酒店餐厅走,一边解围:“你能明白我们俩的良苦用心就好了,这一餐,我一定要吃饱饱。” 正值饭点,酒店餐厅客人较多,仿佛走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喧嚣世界,三人很默契地没再提起肯尼医疗中心的事。 期间,厉晋清接了一个电话。挂掉后,冲两人笑眯眯道:“本来,大哥也会今天抵达华盛顿,可谁知伦敦雾大,航班取消了。据天气预报说,最近几日伦敦都是大雾天气,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过来,他让我跟你们说一声,别担心。” 厉晋行被困在伦敦,甚至不知道林甘蓝跟随厉晋远来了华盛顿。厉晋清刻意没在林甘蓝面前提起这茬,约定了晚些时候再通电话。 “我们倒是不太担心,就怕苏棠担心。”林甘蓝实话实说。 厉晋行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飞出去许久没音讯,最担心的便是苏棠。想起苏棠的焦虑模样,林甘蓝放下了刀叉,眼前的牛排都显得没什么胃口。 她真是搞不懂苏棠和大哥这一对。分明感情深厚,也没有第三者插足,但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回事,彼此间仿佛多了一层隔阂,总是彼此猜忌。 “大哥那个人,唉,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脾气冷硬,还有些古古怪怪。”厉晋清叹口气,“女孩子需要哄的呀,需要时时刻刻汇报坐标,才会有安全感嘛。” “姐,是不是因为美国人太不拘小节,不喜欢向女朋友汇报坐标,所以你到现在还是单身贵族?”厉晋远戏谑道。 “找死啊!居然敢嘲讽你姐?”厉晋清作势拍了他脑门一下,气氛瞬间活跃了些。 送走厉晋清,两人回到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为什么选择住在这里?”林甘蓝仰着脸颊,问他。华盛顿出名的酒店有很多,这家莫杜思广场酒店好像没什么特色。 “和它有缘分。” 有缘分? 除了午后时分,她在一墙之隔的小巷捉住逃跑的他,实在瞧不出还有什么缘分?若说被她在酒店附近抓住是一种缘分——那也该是孽缘吧! “你……不怪我追到华盛顿来?”她闷声闷气问,打定主意他说一声“怪”,就立刻掉头走掉。 厉晋远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能把你塞到炮仗里,一炮轰上天吗?既来之,则安之。” 他倒是很想得开。 轮到他们了,林甘蓝心里一片酸溜溜,仿佛打翻了醋坛子:“要一间套房。” 她指了指墙上的标示牌,其中一种套房拥有两个房间,以及一个客厅和两个独立卫生间。 年轻的女服务生看了看他们,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道:“八百美元一晚。” “没钱。”厉晋远双手抄兜,大大咧咧望着她,“你订的房间,你付钱。” 靠,这种时候耍无赖? 林甘蓝多想理直气壮地答应下来,再把八百美元用力拍在柜台上——不,拍在厉晋远的脸上,遮挡住他得意洋洋看好戏的目光。 然而,她不能—— 她的口袋统共剩下四百九十七美元,趁上厕所的时机,她数过。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想发脾气的冲动,计算了一下价格,只够住一晚豪华间,一张大床,加上独立卫生间。而站在一边的厉晋远完全袖手旁观,一点都没有拔刀相助的意思。 身后的队伍里不断有人催促,年轻的女服务生似笑非笑,那嘲讽的眼神好像在说:住不起,就别大放厥词。 “厉晋远,算你够狠!”林甘蓝数出四百美元,“我要一间豪华房。” 这么晚了,她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也没勇气再去找个稳妥的栖身之所,只好忍辱负重地住在这里。 君子报仇,翌日不晚。 林甘蓝咬了咬牙,好好睡一晚,养足了力气,明儿再跟他算账! 谁知,她前脚一走,厉晋远立刻跟进电梯。 逼仄的空间里,四目相对,她以手为扇,在颊边扇了扇。但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脸颊还是有些发烫,耳畔响着电梯运行的声音,以及她的心跳声,林甘蓝忍不住出声:“你跟着我做什么?我订的房间,不劳烦你帮我睡。” 而他,似笑非笑。 说话间,电梯抵达十八层。 林甘蓝走出去,寻到预定那间房,转背差点撞到厉晋远。她蹙了蹙眉头:“你老跟着我干什么?那么有钱,自己去订房间啊。” 厉晋远笑得彬彬有礼,不知情的人定然以为这是个风度翩翩的绅士:“你放心,你订的房间,我当然不会帮你睡。” 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倏地安宁了片刻,目光浮现丝丝狐疑,猜不透男人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下一刻,他伸手夺过房卡,极快地刷开房门,脚步轻轻旋转一百八十度,以背推开门。然后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把她整个人往胸口压,跌跌撞撞带进了房门。 “呀——” 惊呼尚未出口,便被微凉的薄唇封住了。 第595章 厚颜无耻 第595章 厚颜无耻 林甘蓝的背抵住门,听见房门反锁的“咔哒”声,刚想问他到底想怎样,谁知一开口,他更长驱直入了。 房间里的温度不如酒店大厅那么温暖,冷空气透过敞开的窗户呼呼吹进来,然而她一点不觉得冷,反而浑身燥热。 身前的高大身影完全笼罩了她,把窗外的绚烂的霓虹景色遮蔽得一干二净。她抬头,视线完全撞进一双深沉的眸子,好似世界只剩了它。 时间在林甘蓝的感知中似乎完全凝固了,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松开辖制林甘蓝的手,勾唇淡笑:“这么胆小?” 妈哟,换你被人突然压在门后狠亲一顿,你不会傻掉? 林甘蓝咬唇,抬腿去踩他的脚。即将落下去的刹那,想到他左脚的伤,又忙不迭收了回来。 “哟,舍不得我受伤呐?”低沉的嗓音像是浸透了高度酒精,无端端醉人。 林甘蓝差点沉溺在那抹深沉的笑容里,咬咬牙,逼自己清醒,推开他:“厚颜无耻!” “我还能更无耻一点,想试试吗?”说着,他贴身上前,笑得不怀好意。 林甘蓝捏紧了拳头,狠狠用力推开,从他的双臂间矮身逃出,脸红心跳地冲进了卧室,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你想在这儿睡,就睡客厅吧!” “砰”一声关上门,立刻反锁。 望着她仓皇逃走的背影,厉晋远笑得意味深长,真是只养叼了的小猫咪,稍稍撩一撩毛就炸了。他走过去,尝试推门却发现被反锁了,便敲了敲门:“蓝蓝,开门。” 门后,林甘蓝倚着墙角大口大口喘气,窗外的冷空气挟裹着寒风呼呼往身上招呼,依旧不能冷却浑身的燥热。她望向镜子,映出一张绯红的脸,像是三月枝头娇艳的桃花。 传来厉晋远的敲门声,轻声唤她:“蓝蓝,开门。” 短短四个字,似羽毛轻轻拂过她的心湖,那抹低沉熟悉的声音,仿佛具有魔力一般,勾人心动。 最后一丝理智在脑海里分崩离析,她闷闷道:“不开。我想睡觉了,晚安吧。”说罢,她一头倒在床上,恨不得赶紧睡去,万一被他蛊惑真打开了门…… 哼,她才不要让钢铁直男得逞呢!谁让他在前台那儿让她丢脸了。 “蓝蓝,现在不开门,以后可别后悔。” 林甘蓝趴在床上,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脚步声渐行渐远,似乎走开了。 她会后悔? 林甘蓝嗤之以鼻,她能有什么可后悔的?等等—— 难道说,他刚才是故意惹怒她,试探她真的把自个儿关在房间里,就趁这个时候去肯尼医疗中心? 林甘蓝猛地起身,越想越觉得可能!窗外的云层很厚,完全遮住了月光,远方闪烁的霓虹灯也显得那么暗淡,好似她的心情。 她狠狠皱起眉头,一下子冲到门后。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厉晋远走岔路,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可如果厉晋远没走,依旧待在客厅里,四目相对,她又该说些什么?实话实说,好像有些太不信任他了,会不会让他伤心? 越是重要的人,越是难以决断。 林甘蓝紧贴门板,竖起耳朵静听外面的动静。可是听了半晌,什么声音都没有。 糟糕,他真走了? 林甘蓝握住门把手,拧开门,刚迈出半步,一头撞进了柔软温热的胸膛。 厉晋远压根没走! 他一直静静站在门口。 把她搂个满怀,厉晋远挑了挑浓眉,笑容戏谑:“哟,这么急着投怀送抱?长夜漫漫,不用这么急的。” 林甘蓝挣扎了一下,但他的双臂仿佛钢铁浇筑,怎么也挣不开。两人贴得很紧,她甚至能感觉到男人心跳的律动,手指触及皮肤的部分缓缓发热,像是溅落了火星,大有燎原之势。 “放开。”林甘蓝低低道。 无论声音还是人,都化成了一滩春水。 “不放。”厉晋远立刻回道,反而把她的胳膊往外拉,“这么早,你睡得着?” “我睡不睡得着,关你什么事?”林甘蓝瞪他一眼,有些傲娇。 “没我,你才睡不着呢。”厉晋远大言不惭,没给她反驳的机会,继续道,“我约了朋友,你去吗?” 朋友? 她恍然想到,回程的路上厉晋远的确说过,他在华盛顿有些朋友。而且在她的追问之下,还问出对方是女的! 林甘蓝瞬间清醒了大半,敲响了警铃,瞟了一眼柔软的大床,淡淡道:“突然不太困了,出去走走也好,一起吧。” 她绽开笑容,生怕厉晋远不带上她似的,连忙挽住他的手臂。那灿烂的笑,差点晃花了厉晋远的眼。 啧啧,女人的脸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厉晋远暗叹一声,牵着她走出酒店——反正他达到目的了。 “你和朋友约在哪里见面啊?”坐了半个多小时出租车,眼看车窗外的建筑越来越稀少,马路两旁越来越漆黑,路上许久难见一辆过路的车,林甘蓝拽紧了他的胳膊,后知后觉地问。 厉晋远把她的手握紧,眼眶微动:“害怕我把你卖了?” 林甘蓝摇摇头,义正辞严:“你可是军人,不会知法犯法的。再说了,我这样的哪能卖得掉,还得您这样的极品货色,才会有买家抢着要。” “啧,你这话到底是赞我,还是损我呢?” “夸你受欢迎,当然是称赞了。”林甘蓝忍俊不禁,心头的阴霾也渐渐驱散了些,没之前那么担心了。 把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厉晋远耐心解释:“快到了,地方有点特殊,距离市区有点远。你一直紧绷着那根弦,我真怕你把自己憋坏了,出来放松一下。” 林甘蓝眨眨眼,顿时勾起了浓厚的兴趣:“能放松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啊?” 刹那间,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猜测,无非是酒吧一类的地方。但看厉晋远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似乎不那么平常。 他拍了拍林甘蓝的手背:“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她垂眸,瓮声瓮气抱怨:“嘁,什么时候学会卖关子了。” 出租车又开了二十多分钟,驶上了盘山公路,四周更荒凉了,除了每隔一段路矗立着一盏孤零零的路灯,再没有别的东西,连鸟鸣都在冬日的寒夜消失了。 林甘蓝依偎在他胸口,打趣道:“如果身边坐的不是你,我肯定报警了!” 厉晋远:“谢谢你给我的特殊待遇。” 出租车驶到半山腰,山道上的车渐渐多了,本就狭窄的路面更是前行艰难。前方传来阵阵喧闹,和山脚的凄凉简直是两个世界。 林甘蓝扒着车窗向山上张望,能看见不同颜色的灯柱晃悠,隐约可窥见山顶的轮廓。前座的司机踩了刹车,不好意思道:“我不能再往前开了,否则掉不了头回去,剩下的路只得劳烦你们走过去。” “走过去?”林甘蓝惊道,“还有多远啊?而且,这里这么荒凉,我们到时候怎么回去酒店呢?” 她斟酌了一番,还有一句话没出口,僻远的盘山公路停满了车,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呢!望了望剩下的路,遥遥伸向远方,仿佛一直延伸到天际。她又低头看了看双腿,还好穿了双运动鞋,如果今儿图好看穿了细高跟鞋,她可以立马宣布死亡了! 胡思乱想间,厉晋远付了车钱,牵住她的手:“走啦。” 走了两百米左右,是一个九十度的大拐弯,面前豁然开朗。狭窄的盘山公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宽敞的大坝,就在山顶背后,林甘蓝惊讶得闭不上嘴,粗略估算了一下,直径得有好几公里! 数枝高高的强光灯柱把场地照得透亮,如同白昼。场地边缘画了一道白线,仿佛孙悟空给唐僧画出的保护圈,四轮小车全都停在圈外,横七竖八,只要让出中间一条道就行了。圈内也停了车,足足两三排,足有二三十辆,不过都是摩托车。 爽朗的欢声笑语,混杂着嚣张的引擎声,一声又一声,在山顶回荡,扩散到很远的地方。 林甘蓝瞬间明了,这是个地下赛车场。 第596章 亦敌亦友 第596章 亦敌亦友 林甘蓝环视一圈,四周人不少,看得出参加赛车的人员众多,而且大部分都是熟识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 远离市区、深更半夜举行、规模不小、再加上参加的人员大多固定。林甘蓝一下子就猜到,这是一处地下赛车场。 她惊讶地看向厉晋远,没想到他会把自己带到这种地方来。 “看不出,你还玩赛车。” “年少轻狂的时候,瞎玩。”厉晋远牵牢她,生怕丢了似的。 往里走了两步,两张生面孔很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远远走来一个华裔青年,张开双臂招呼道:“嗨,厉!好久不见!” 厉晋远走近,用没握住林甘蓝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肩:“仔细一算,是挺多年了,佳佳。” 那人立刻翻脸,狠狠瞪他:“说了,别叫我佳佳。” 他比厉晋远稍稍矮些,穿了一件黑色衬衫,纹理分明的胸肌把衬衫撑得微鼓。然而高大的体格却拥有一张白净的娃娃脸,五官精致,甚至有几分超越了性别的柔和。眼角眉梢微微挑起弧度,仿佛随时在思考什么,薄唇微抿,即使笑着也掩不住周身的高傲。 比起柔和与高冷的结合,他身上还有更引人注目的地方——短短的头发居然挑染了一撮金红色。晚风猎猎,像是一面被撕裂的旗帜残角。 林甘蓝很想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把如此好的硬件条件捯饬得跟个非主流杀马特似的。面对他凌人的气势,她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她总有种感觉,迎面走来的男人和厉晋远其实是同一种人,别看他一直笑嘻嘻,其实冷漠疏离到骨子里! “鹿佳佳。”厉晋远介绍道,“林间小鹿的那个鹿。” 林甘蓝微微一惊,这名字像极了小说中的人物,令人联想到可爱无害,实在和面前的男人对不上号。 鹿佳佳剜了他一眼:“阿远,这么多年你的性子可真是没变,还是那么得欠揍!这儿可没人敢喊我‘佳佳’。” 他的目光一个劲儿往林甘蓝身上飘,简直明目张胆地打量。厉晋远顺势介绍:“我老婆,林甘蓝。” “靠,你丫的居然找到老婆了!” 鹿佳佳惊得跳了起来,看向林甘蓝的目光炽热而急切,把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狂热情绪里,不住地喃喃自语:“卧槽,这个世界太玄幻了!你居然有老婆了?是老婆诶!” 瞧他兜兜转转完全不敢相信的表情,林甘蓝忍俊不禁:“他看上去像是一辈子当单身狗的样子吗?” “是的!”鹿佳佳掷地有声,拉着林甘蓝喋喋不休说起以前的事,“我认识他那会儿,才十几岁。你是不知道他……说他是钢铁直男,直男都喊冤,简直就是个冰冷的机器,不配有感情!我们一起去酒吧,玩得可嗨了,偏酒吧一枝花就喜欢他,主动贴上来,问他想不想知道她的胸有多大,你猜他怎么说。” 林甘蓝眼睛一亮,从鹿佳佳的叙述里仿佛重新认识了厉晋远,居然认真猜到:“以厉晋远的性子,肯定是说,你的胸太小,我不喜欢?” 说着,她还低头望了一眼,唔,还好不算太小。 鹿佳佳摇头,不顾厉晋远的冰霜视线,大大咧咧道:“他说,你走开点儿,我对矽胶过敏,你熏到我了。” “哈?”林甘蓝微怔,“他怎么知道酒吧一枝花隆胸了?”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数十年,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呢。”鹿佳佳唯恐天下不乱似的,笑嘻嘻盯住他,补充道,“后来有个机会,我捏过,她的胸确实是假的,就是不晓得阿远是怎么知道的了。” 鹿佳佳也是个狠人! 言下之意,厉晋远跟那位酒吧一枝花肯定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男人之间,平时怎么说都无所谓,可当着林甘蓝的面儿,就是故意给他制造难题了。 林甘蓝眼巴巴望着他,全神贯注等待一个答案,若是答案不如意,哼哼,厉晋远就等着遭殃吧! 厉晋远仿佛看穿了鹿佳佳的阴谋诡计,一点不慌,淡淡开口:“有些人的眼睛是画上去的,跟瞎子没区别,白长了。那位酒吧一枝花表演钢管舞时,有个动作是抓住钢管,身体与地面平行悬停在半空,但她的胸却一点没散开,还是如平时那样聚拢,这还不能说明是假的?” 这番分析,听得林甘蓝连连点头,挺有道理。 “哈哈,被我揪住小辫子了吧!我就说嘛,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不可能对西雅无动于衷,枉你当年装得那么一本正经,原来也是西雅的裙下之臣。”鹿佳佳冲他挤眉弄眼。 西雅,定然就是鹿佳佳提到的那位酒吧一枝花了。 打趣的时候,鹿佳佳的余光一直停留在林甘蓝脸上,注意着她的神情,见她居然没什么反应,惊道:“你居然不吃醋?该不会是阿远花钱雇来骗我的吧。” 林甘蓝耸耸肩:“这种离间法太过时了。” “哈哈哈……阿远的老婆,果然不同凡响,很投我胃口哎!”鹿佳佳笑得爽朗,长臂一伸,大大咧咧搭在林甘蓝的肩上。 还没搭稳,厉晋远抬了抬浓眉,屈起手肘撞开他的手臂:“少动手动脚。” 他用了几分力气,鹿佳佳被震得小臂发麻,眼神一凝,左手往林甘蓝腰间一搭,嬉皮笑脸:“嘿嘿,我有两只手。” 话音未落,林甘蓝抬腿,膝盖顶住他的腹部,反手一个肘击,撞得他往后退了两步。原本搭在林甘蓝腰间的手倏然收回,变成捂住自己的肚子了。 林甘蓝笑意盈盈:“这招围魏救赵,换你的离间计,很划算吧?” 她控制了力道,只是让鹿佳佳当时痛了一下,不至于受伤。那点疼痛,对鹿佳佳来说不过牛毛,很快就消弭了。只是,他看林甘蓝的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我真是活该,早该想到,阿远的老婆肯定不简单。” 身后涌来一群乌泱泱的人,有男有女。其中女的大多高挑火辣,大冷天只穿短裙,露出又细又长的双腿,有的还踩着高跟鞋。林甘蓝再看看自己,高领毛衣搭配黑色风衣,被比下去了。 扎满一头小辫儿的黑人嚼着口香糖,率先开口:“鹿哥,快开赛了。” 鹿佳佳瞬间恢复了冰凉的脸色,瞥了一眼远处排列整整齐齐的摩托车,车手们大多准备就绪,低声道:“过去吧。” “阿远,你先带着老婆随便玩玩,我先处理正事。” “嗯。”厉晋远朝他点点头,目送他领着一群人走远。 林甘蓝喃喃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儿的朋友。” “很多年了,算是当初过命的交情。”他目光平静而悠远,仿佛看着鹿佳佳的背影,又仿佛透过鹿佳佳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忽然道:“想不想去看看?” 围观地下赛车? 林甘蓝狠狠点头:“想!” 活到二十四,除了在选择男朋友这个问题上忤逆过家人,她一直是十足的乖乖女。连逃课都鲜少,更别提踏足地下赛车这种事了,正好有开眼界的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 厉晋远揽着她的腰往空出来的比赛场地走去,远远就看见鹿佳佳正指挥人做最后的确认。他虽然长了一张娃娃脸,但看得出在这块地盘上很有威严,话出口,没人敢不听。 遥遥地,鹿佳佳也看见了他们,不知跟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大伙儿也纷纷看过来,连连点头。 近了。 一群男的女的把她和厉晋远围在中央,互相给颜色,然后齐刷刷喊出声:“大嫂,好!” 大嫂? 林甘蓝的脸仿佛掉进油锅炸了个遍,高热! 鹿佳佳是这儿的大哥,她算个鬼的大嫂啊? 第597章 下战书 第597章 下战书 厉晋远的脸覆上了一层寒霜,缓步逼近。 鹿佳佳连连摆手,往后退:“开玩笑嘛,这么紧张?” 眼神往林甘蓝那边飘,似乎没想到厉晋远这么看紧她。于他而言,只不过一句玩笑话,占了点口头上的便宜,可厉晋远好像真的生气了…… 虽然数年不见,但他还记得厉晋远的身手,干脆利落地认错:“都怪我嘴贱,咱们能记性不那么好,把刚才的事儿忘记吗?” “可我觉着,你记性挺好。”厉晋远的声线透出一股寒意。 遥想当年分开前,鹿佳佳非得和他打一架,不分出个输赢,不肯散。奋战到最后,凭他再不想认输,可实力差距摆在面前,还是只得认怂。如今再见面,似是想把当年那一战丢掉的脸面找一些回来,只不过,鹿佳佳用错了法子。 伤了腿,他不再是以前的兵王厉晋远,战斗力肯定会大打折扣,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女人就可以任鹿佳佳揩油。 想找到如林甘蓝那般出色的老婆,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他摆出架势,下颔微点:“佳佳,数年不见,再打一场?” “说了,别叫我佳佳!”鹿佳佳挠了挠头,那撮金红色的细毛格外显眼,在晚风中摇摆,越发衬出他的气急败坏。 鹿佳佳极其讨厌自己的名字,连名带姓,听起来像个柔弱的姑娘家。靠着一双拳头打出如今的地位,好不容易熬到即使大家都知道他的名字,却只敢称呼他一声“鹿哥”,而不是“佳佳”,谁知暌违这么久,被厉晋远破功了。 厉晋远似是有意激怒他,轻笑一声:“好的,佳佳。” “佳你妹儿!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子还是想再跟你打一场!”鹿佳佳剥掉衬衫的前两颗纽扣,太过用力,纽扣直接崩落在地。 两人摆开架势,剑拔弩张,周围的风仿佛都静止了,空气凝固不流。所有的目光如同射灯般,齐刷刷看向两人。 林甘蓝急了。 她拉了拉厉晋远的衣袖,动作很小,眼神乞求:你的腿有伤,别打了。 她实在想不通,不是会老友吗?怎么发展得好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然而,两个男人眼中只有彼此,互相瞪视。有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紧迫。周围的人自动向后退,无声而整齐,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 甚至有两个打扮清凉的年轻美女拥上来,一左一右拉住她的胳膊,试图把她拽远一些,免得打扰了男人间的对决。 但她们平素抽烟喝酒,又经常熬夜晚睡,身体孱弱,哪里是林甘蓝的对手。她狠狠一甩手,两个女人就被甩开了。 在女人猝不及防的惊呼声中,林甘蓝冲进圈内,张开双臂,挡在厉晋远面前:“佳佳,我喜欢自己出马,讨回面子,没问题吧?” “要我说几遍,你们才能记住?别叫我佳佳!”这个名儿女里女气,实在不符合他给自己定位的英勇形象。少倾,忽然回过神:“什么?你向我讨回面子?” 语气轻佻,似有些嘲讽。活到这么大,还没个女人向他下挑战书呢! 他站直了,好整以暇望住她:“你说说,想怎么向我讨回面子。” 说归说,眼神却越过她落到了身后的厉晋远身上,意味深长。 林甘蓝的视线移向不远处摆放整齐的摩托车,徐徐开口:“既然来了赛车场,当然是用赛车分个高下。”她可不傻,和厉晋远曾是过命的交情说明很了解彼此的本事,在这种情况下,仍无所畏惧地敢和厉晋远干架,说明鹿佳佳的打架能力恐怕没差多少。 身为一个女人,在体力和力量上,她还是差了些。索性另辟蹊径,用别的法子搅合这一场打斗。 谁知,话音刚落,四周就响起一阵笑声。 肆无忌惮,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哟,有生之年居然能遇到有人敢挑战鹿哥的赛车!真是大开眼界!” “看她这么年轻,难怪呢,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呵呵,可等她被鹿哥干趴下了,那就晚了。恐怕一辈子都得留下阴影,以后再不敢碰赛车了!” 甚至还有人掏出手机,预备呼朋唤友来围观这一场好戏。 “阿华那个傻瓜,今儿居然没来,我得通知他。有人挑战鹿哥赛车,还是个美女,多劲爆啊!” 身处舆论的中心,林甘蓝却面色未变,静静地望着鹿佳佳,等待他的答复。 鹿佳佳比她高出小半个头,低头审视了她一番,许久,冷冷的娃娃脸绽开一丝笑容:“好啊,如你所愿。” 鹿佳佳走向摆放整齐的机车,单臂一挥:“随便挑,看上哪辆都行。” 林甘蓝有些紧张,捏了捏拳头。她这是第一次踏足地下赛车场,更别提跟人玩赛车了,看见那些改装过的机车,就跟学渣看见高深莫测的数学题似的,忍不住脑壳痛。 四周的人纷纷抱臂围观,静待一场好戏。她不能向人求救,目光在那堆摩托车上方划过,最后指了指其中一辆金红色的机车:“就它吧。” 有人吹响了口哨:“美女好眼光啊!” 鹿佳佳淡淡道:“这是我的机车,谁他妈放进来的?” 他是地下赛车的组织大佬,早扬名立万,不参加比赛欺负小朋友了。那辆专属的金红色机车,如同他的象征,还是会出现在赛场,但不知这次怎么回事,竟然混在了参赛的机车里。 林甘蓝只不过随手一指,抱歉道:“如果不方便,那我另挑一辆。” 鹿佳佳神情冰冷:“我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既然说了,让你随便挑一辆,那就这辆了,不许改了。” “什么嘛,还有强制让人必须骑哪辆机车的?”林甘蓝小声抱怨。 鹿佳佳没听见,丢给她一个粉色头盔:“这可是最好看的一个头盔了,快感谢我。” 说罢,他看向人群中那个满头小辫儿的黑人:“奥多姆,我骑你的车。” 奥多姆点点头,让出机车旁边的位置。 林甘蓝拿着粉色的头盔,往脑袋上套的动作有些笨拙,显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喃喃埋怨:“谁说女生一定就喜欢粉色?只有老年人才会执着于粉色,我这种少女反而喜欢黑白灰,哼!” 厉晋远听得好笑,手指摁了摁她的鼻尖:“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想别的?” 林甘蓝抱着粉色头盔,仰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儿,眨巴着水润润的眼,语气飘忽:“那个……阿远,我自作主张,你不会生气吧?我只是不想你和鹿佳佳打起来,毕竟……” 那句“毕竟你左腿有伤”徘徊良久,还是没出口,免得伤了他的自尊心。 众人面前,让女人出头已经够他难受得了,再反复提起他的伤腿,林甘蓝都觉难为情。况且,从她向鹿佳佳提出挑战到现在,厉晋远一直沉默不语,搞得她极其紧张,生怕他真生自个儿的气了。 厉晋远牵起她的手,握了握:“有点凉。” 她紧张啊! 紧张到全身的血液都快凝住了! 厉晋远笑容淡淡,继续道:“鹿佳佳很喜欢赛车,早在我认识他的时候,就沉迷地下赛车了。这些年虽然没见面,但偶尔还能听说他的消息。每月举办一场的地下赛车比赛,他连赢了二十四个月,也就是整整两年,没人能赢过他。之所以定格在连赢二十四个月的记录上,是因为他从此之后再没有参加地下赛车,而是成为了比赛的组织者。” 林甘蓝听得心惊肉跳。她想过鹿佳佳厉害,可没想过他居然如此厉害! 抱着头盔的手隐隐有些发抖,她轻颤道:“那……怎么办?” 听闻鹿佳佳的赫赫战绩,林甘蓝一下子就慌了,万万没想到居然挑到一个狠手!完了,完了,她可能真要输了! 她并不是怕输,而是怕自己输了,会丢厉晋远的脸——毕竟是她先提出挑战! 想来想去,她狠狠咬牙,把心一横:“管他呢!开弓没有回头箭,鹿佳佳再厉害,我也得上!” 这回,是真的自己挑的对手,哭着也得比下去。 不远处,鹿佳佳骑在一辆银白色的机车上,透过头盔能望见那双充满戏谑的眼,朗声道:“磨磨唧唧,不想比了?” 厉晋远拿过粉色头盔,沉声道:“来,闭眼,我替你戴上。” 林甘蓝的心脏几乎快跳出胸腔,依言闭上眼睛,感觉到头盔落在发顶,有点沉沉的。不过刹那,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就消失了,身边扬起一阵风。 咦,厉晋远没给她戴上头盔? 她睁开眼,看见厉晋远已经不在身前,反而跨骑在那辆金红色的机车上,高大的身子微微伏低,往头上扣那顶粉色头盔,动作干脆利落地系好。 “我替她出战,没问题吧?” 鹿佳佳笑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咱们还能一起赛车。有趣,有趣。” 第598章 是个狼人 第598章 是个狼人 林甘蓝一愣一愣的,思维似乎慢了半拍,跟不上此时此刻的状况。 分明是她向鹿佳佳下了战书,厉晋远也一副默许的态度,怎么最后骑在机车上的人却变成了厉晋远?她想冲上去,把厉晋远拉下去,但骑在机车上的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冲满头小辫儿的黑人微微颔首:“麻烦你们照顾一下她。” 不远处,鹿佳佳微微点头,黑人奥多姆立刻听令,拽住林甘蓝的胳膊,操着半生不熟的中文劝她:“比赛就快开始了,咱们靠边儿。” 如奥多姆所说,这是一场专属于两个男人的比赛。 裁判挥了挥三角旗帜,吹了一声口哨:“靠线。” 两台机车的引擎轰鸣,慢吞吞驶向划出的起始白线,并列排在一起。 裁判继续介绍:“比赛规则很简单,谁先跑完全程,冲过这条白线,谁就算赢。跑完一圈总共六点五公里,一共有两个上坡,两个下坡,六个弯道。还有什么异议吗?” 厉晋远上一次来这里,这一块地方还有些荒凉,没发展出如此规模的地下赛车。当时,鹿佳佳站在山顶指点江山,描绘着这块土地落在他手里的未来蓝图,没想到竟然真让他办到了。 鹿佳佳扬了扬下颔,玩世不恭道:“我的车,是我亲手花了很长时间慢慢改装的,我敢说,是这里最好的一台。而你,不如我了解这里的路况,咱们互相有利有弊,就当扯平咯?若是输了,可别出去哭鼻子,跟人说我欺负你。” 他知道厉晋远的性子,绝不可能在背后说他的闲话,不过是口头上占点便宜。 厉晋远压根没看他,朝裁判点了点头:“可以开始了。” 整个地下赛车场全都静声屏息,大家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赛场。 两台机车并列。一辆是银白色的,鹿佳佳身形微躬,伏在机身上,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另一辆是金红色的,同鹿佳佳挑染的那撮头发颜色相似,白惨惨的灯照下,仿佛一道闪电,帅气而酷炫。但骑在机身上的人却好像不太会赛车,闲散地坐着,腰肢挺得笔直。 围观群众有人碎碎念。 “咦,这个人没玩过赛车啊?” “惨了,还以为他有点本事呢,这样怎么跟鹿哥比啊?” “为了在女人面前挣面子嘛,不得行,也得上咯。等着看好戏,看鹿哥怎么虐他!” “来来来,比赛开始,咱们也可以开始下注了。我做庄,押鹿哥,一赔一点五,押……那个谁,一赔十!” 他们根本连厉晋远的姓名都不知,但一点不妨碍大伙儿押注的热情,一个个扬着钞票,纷纷开口:“我也押鹿哥,五百美元!” 鹿佳佳的技术,这群人一清二楚,纷纷押注他。而厉晋远却无人问津。 坐庄的年轻人金发碧眼,一一记录着大家的押注情况。满头小辫儿的黑人小伙也忙着下注,一手抓着林甘蓝,一手拿着钞票挥舞:“我押鹿哥,两百块。” 全都看好鹿佳佳? 林甘蓝火冒三丈,阿远恐怕从来没像今日这样没牌面! 她拨开急着下注的人,往庄家面前一站,中气十足:“我拿全部身家,押注厉晋远赢!” “厉晋远,谁啊?” “哦哦,那个男人啊。” 庄家笑一笑,来者是客不能拒,态度良好地解释:“鹿哥有规定,下注只是玩闹,而非真的赌博。最高限额只能五百美元,小姐,你恐怕下不了全副身家……”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林甘蓝掏出了身上全部的钱,一把碎钞。细细一数,统共九十多美元,简直跌落了大伙儿的眼睛。 “嘁,我还以为她有多少钱呢,结果翻遍全身就只有九十多美元!” “哟呵,看来她也对自己的男人没什么信心嘛。不到一百块,输了就当丢掉咯。” 甚至有打扮性感的美艳女郎往白线那边抛媚眼,娇滴滴道:“车技可能不怎么样,但人长得帅啊!” 一时间,笑声此起彼伏。 林甘蓝攥紧了拳头,把钞票拍到庄家怀里,厉声道:“你说过的,押厉晋远赢是一赔十。别小看我这九十多美金,稍后就会变成九百多美金了!” 庄家微微一愣,笑得更欢了:“那我们拭目以待。” “等着瞧吧,阿远一定会赢的!”别人越是不好看,她反而越是坚定了厉晋远会赢的信心。 那个沉默如冰山的男人,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这一次,也不会。 围观群众很快下注完毕,裁判举起发令枪。 两台机车爆发出嘶吼,一声枪响,立刻冲出了白线,一骑绝尘。仿佛两道不同颜色的光线紧贴着彼此,互相交错,一时银白色在前,一时金红色赶超。 大家都凝神屏息,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盯住那两道影子。车速太快,在视网膜上一闪而过,只留下一片残影。 林甘蓝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翘首以盼,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两台机车实在太接近了! 到了最后一个弯道,鹿佳佳的银白色机车奋勇直冲,超越了厉晋远那台金红色的机车。身后乌泱泱的人群爆发出热烈掌声,好像鹿佳佳赢定了似的—— 剩下近一公里的路程,全是直道,凭鹿佳佳的技术,银白色机车完全可以一直挡在道路中央,让厉晋远没有任何超越的机会! “小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想挑战鹿哥,嘻嘻,再修炼个十年吧!” 还有人安慰她:“也别怪你的男朋友,他已经尽力了。” 林甘蓝完全没搭理他,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那道金红色的机车,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放弃的。她也相信,厉晋远不会放弃! 最后一段直道,看得出厉晋远很想超车,但鹿佳佳挡在前面,每次都恰好拦住了厉晋远的机车。鹿佳佳回眸一笑,声音飞在风里:“厉晋远,认输吧!数年前你赢了我,现在轮到我赢回来!” 他的笑容邪魅而得意,仿佛已经看见厉晋远认输之后那垂头丧气的样儿,心内舒坦,迎风张扬。没高兴够一秒,从后视镜里看见厉晋远轰足了油门,不管不顾地往前冲,那架势,佛挡杀佛,魔挡灭魔。 鹿佳佳心脏猛跳,嘶喊出声:“厉晋远,你疯了?” 太疯狂了!厉晋远不仅不要命,还想撞死他啊! 风灌进鹿佳佳大张的喉咙,像是粗粝的钝刀切割,又似砂砾磨过,泛起一阵疼痛。但他的呼声并没让厉晋远停止疯狂的行径,反而将油门一轰到底,两台机车间的距离大大缩短,他甚至能感觉到金红色的机车几乎摩擦到了身下这辆银白色机车的尾灯。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愈发接近,鹿佳佳心神难定,他见识过厉晋远的心狠手辣,难道为了赢,他真的连命都不要,情愿直直撞上来? 鹿佳佳心乱如麻,身后的机车轰鸣越发洪亮,他终是没敢冒险,往侧边稍稍偏了些。刚拐过去,金红色机车飞驰而过,直冲白线而去。 鹿佳佳忍不住后怕,若是再晚一刻,恐怕厉晋远真撞上来了! 姓厉的,真是个狼人,对自己,对别人,都那么狠! 第599章 怎么会是朋友 第599章 怎么会是朋友 鹿佳佳在最后一个弯道成功超车,之后便一直抢占先机,挡在前面不让厉晋远有任何机会冲到他前面。眼看终点越来越近了,他却突然往侧边一拐—— 厉晋远横冲直撞,仿佛挟裹着雷霆之势,嘶吼着冲向终点白线。 鹿佳佳至多耽搁了一秒,立刻调整心绪,死死咬住厉晋远的车尾,迫切追击。他咬紧牙关,一双眼穿过头盔的透明部分望出去,紧紧盯住厉晋远的身影,握紧把手,指节发白。 周围的欢呼声渐渐消失,所有的人都齐刷刷看向两台机车,心底那根弦绷得紧紧,生怕什么时候会断掉。林甘蓝完全没心思注意其他人,攥紧了两个拳头,全身的气血都往眼睛上涌,圆睁着眼睛,不敢眨,生怕一错眼,鹿佳佳就会重新超过厉晋远。 越来越近了,厉晋远一直维持在前,直至冲过白线。 金红色的机车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飞速掠过白线时,她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鹿佳佳大概迟了半秒,在他之后越过白线,很快也停在白线后。 但厉晋远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冲出白线之后,仍旧没停,甚至看不出是否减速了,一骑绝尘。 不少人张大了嘴,惊讶得足以放进一个鸡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瞧着鹿佳佳那张冷冰冰的娃娃脸,都怕触了他的霉头,引火烧身。 林甘蓝不管这些,她只在乎厉晋远。 目光追随厉晋远飞向远处,她拨开人群准备靠两条腿追过去,却被身穿黑色热裤的金发女郎拦住了。 她有点印象。 赛车场上,身材姣好、打扮火辣的女人比比皆是,但这个女人格外出众。胸大肤白,腰细腿长,36d的胸裹在抹胸式的皮夹克里,外罩一件短款的黑色皮衣,越发衬得肌肤如冷月。火辣的黑色热裤下,露出一双修长的腿,膝盖以下塞进了黑色长皮靴,兼具火辣与性感。 “让开!”可惜,林甘蓝不是个男人,没功夫怜香惜玉。此时此刻,她只想飞到厉晋远身边。 金发女郎媚眼如丝,冷冷打量她:“哟,很高兴呐?” 似乎不怀好意。 林甘蓝想起来了,走进赛车场时,她似乎瞥见这位金发女郎跟在鹿佳佳身边。 她抿唇淡笑:“是啊,挺高兴的。试问,能打败连赢二十四个月的佳佳,谁不高兴呢?” 厉晋远赢了鹿佳佳,是事实。但她在金发女郎面前提起,分明是故意让对方不爽。 不爽又怎样?咬我呀! 林甘蓝叉腰,气势凌人,半点不输阵。 “你以为你男人赢了,他能顺顺利利走出这里?我让他缺胳膊少腿儿,信不信?”金发女郎扬起手,作势要扇她一巴掌。 林甘蓝凌然不惧,待她挥出巴掌的瞬间,两根手指掐住她的手腕,角度刁钻,稍稍使力,就听得金发女郎一阵哀嚎。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满头小辫儿的黑人小伙惊呼:“中国功夫!” 瞧那样儿,倒没因为金发女郎挨揍而生气,反倒对她的手上功夫更感兴趣。 “放手!”金发女郎气呼呼,想象中的单方面凌虐倒是实现了,可惜自己变成了被欺负的那方。她发出惨烈的痛呼,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的乳猪,厉声吼道,“你快放手!不然你和你的男人都别想离开这里!鹿哥会整死你们的!” 她的话音刚落,四周一片死寂,只听后方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男声:“金妮,你可真是了解我。” 拖长了尾音,慵懒而闲适的音调,像是海妖的吟唱,散发出淡淡的妖异,莫名令人心头一凛。 金妮回头一看,鹿佳佳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了,顿时高兴起来,连忙向他求救:“鹿哥,救我!” 打狗还得看主人,鹿佳佳走到跟前,林甘蓝也不好继续为难金发女郎,不情不愿撒开手,低声说明:“我没想为难她,我去看看阿远怎么样了。” 说着,她就越过人群,想跑进赛车场察看厉晋远的情况。但金妮眼看有人撑腰,怎么会放过报复的好机会,厉声喝道:“不准走!” 回头,扯着鹿佳佳的衣袖,央求:“鹿哥,她欺负我,你得替我报仇!” 闻言,林甘蓝停下脚步,平静地望向鹿佳佳。如果他要为金妮出头,她不会躲,但也不会束手就擒。 谁知,鹿佳佳“啪”地抽了金妮一巴掌,出手利落,力道之大,连林甘蓝都唬了一跳。他收回手,笑眯眯地回视她,然而那股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金妮不懂事,我会教训她,你先去看看阿远。” “哦,好的。”林甘蓝呆愣愣,画风转变太快,她实在捉摸不透。但眼前没什么比厉晋远更重要了,她顾不得其他,拔腿往赛车场奔去。 身后,满头小辫儿的奥多姆追上来,递给她一把钥匙:“赛车场这么大,你跑过去得跑到什么时候,骑车去吧。” 举目四望,偌大的赛车场平坦而苍茫,月光混合灯柱,散发出白茫茫的光,找了许久,才在赛车场的对面发现了一抹金红色。机车倾倒在赛车场,骑在它身上的人却没了踪影。 林甘蓝咬唇,心内如火烧,急得心跳砰砰直响,恨不得后背生出翅膀,飞也似地过去。但她做不到,只得低声道:“我……不会骑车。” 奥多姆张大嘴,露出不可思议的惊讶表情,她居然不会骑机车?可不久前,她还信誓旦旦向鹿佳佳下战书! 敢情她丫的根本不会骑车啊? 奥多姆脑子里闪过无数问号,但现在不是追根溯源的时候,他跨上那辆银白色的机车,油门轰鸣声中,林甘蓝听见他说“上来”。 金妮挨了一巴掌,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她捂着脸颊,目瞪口呆望向鹿佳佳,见他神色冰冷如海上冰川,询问的话语在唇边打了个转儿,最后咽了回去,委屈地低声抽泣。 “很委屈?”鹿佳佳斜眼瞥她,平淡的声线听不出喜怒。 金妮下意识摇头,最后一刻,积蓄的委屈如火山爆发,心内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固执地点了点头。她的确是挺委屈的,一心为了鹿佳佳,见他输了替他出头找回场子,谁料竟然换来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她真想剖开鹿佳佳的胸腔,看看他是否没有心,拉下女孩子薄薄的脸皮,追了那么久,还是捂不热,连个好脸色都没给过她。 鹿佳佳缓缓走近,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冰冷,如同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具。他淡淡启唇:“你都敢替我做决定了,还有什么可委屈的?” 金妮瞬间心头一冷。 她倒追鹿佳佳许久,把他的性格打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他是个很有主见的男人,最讨厌别人越俎代庖。而现在,她无疑做了鹿佳佳最讨厌的事。 金妮心慌意乱,拽着鹿佳佳的袖子,急急辩解:“我……鹿哥,我是一时心急,没想替你做决定。咱们认识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我……我不是那种人……” “你是哪种人,我没兴趣知道。但阿远是我的朋友,他赢了我也好,输了也好,能不能从这里走出去,不是你说了算。”鹿佳佳眼神沉沉,无形的压力差点让金妮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鹿佳佳居然说那个男人是他的朋友? 可她看得清清楚楚,先前赛车的时候,那个男人是真的卯足劲欲置鹿佳佳于死地,而鹿佳佳也的确没手下留情。如此针锋相对的两个人,怎么会是朋友呢? “金妮,滚回乌克兰,别在我面前再出现,知道了吗?”鹿佳佳轻拍她的脸颊,柔嫩的手感却并未勾起他的怜惜,温和地说着绝情的话。 金妮止不住颤抖,她听出了平静话语里的威胁之意,含着眼泪点点头。 第600章 嫁不出去,也不会娶你 第600章 嫁不出去,也不会娶你 银白色的机车如一道闪电,横穿赛车场。 林甘蓝坐在后座,一双眼胡乱往四周张望,找寻着厉晋远的身影。很快就发现距离金红色机车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厉晋远蜷侧在树下,身上飘了几片落叶,生死未知。 她用力拍了拍奥多姆的肩,提示道:“我看到他了!九点钟方向!” 奥多姆加速驶过去,稳稳地停在厉晋远身侧,环视一圈,看到树干上有一些新鲜的伤痕,立刻有了判断:“他应该是刹车不及,撞上树干了。” 再扶起鹿佳佳那台金红色的机车,定睛一看,车头果然有撞伤的痕迹。奥多姆暗叹一声“惨了”,鹿佳佳最宝贝这台机车,他们甚至私下开玩笑,比照顾老婆还精心,可现在…… 林甘蓝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跪在地上,扶起厉晋远。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居然没有,一下子就慌了!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她喊到破音,动手想做心肺复苏,掌心触到胸腔,忽觉厉晋远的心跳强劲,哪里像是没气息的样儿? 她一愣,就见厉晋远憋不住,笑着睁开眼睛。 合着他故意吓唬自己? 林甘蓝一拳砸在他肩上,到底不忍心,放轻了力道,但还是捶得他咳嗽几声。那点火气顿时烟消云散,她伏低身子,关切地问:“伤到哪儿了?” 厉晋远指了指胸腔。 林甘蓝是正经医科毕业,仔细查看一番,嘀咕道:“胸腔没事啊,难道是伤到内脏了?” 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应道:“心。” “伤到心了?”林甘蓝还暗自犯疑,瞧他摔倒的姿势,不应该伤到心脏啊!随即立马反应过来,他又在说瞎话,戏弄她了。 她撂开手,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玩?” 厉晋远抓住她的手,笑容温和,像是冬日的暖阳驱散了她的担忧:“放心吧,我就是久了没骑机车,一时没控制好刹车,撞到树了。也就摔地上晕了一两分钟,没什么大碍。” 心里忍不住把鹿佳佳咒骂了无数遍,丫的改装机车也得按基本法啊,把刹车改装……亏得他动作敏捷,就地一滚稍稍缓冲了一下,不然他就得英勇负伤了! 林甘蓝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一些轻微擦伤,好像确实没受什么重伤,搀扶他起身,刚立起上半身,他就“哎哟”了一声。换来一拳头,林甘蓝怒目而视:“别玩了,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但这回,厉晋远真没开玩笑。他指了指左腿:“脚踝疼。” 三个字,犹如一道魔咒,林甘蓝立刻敛眉屏气,连忙掀开他的裤管,左腿的脚踝处伤口呈透明,微微泛着一点黄,像是经历万年时光凝结的树脂琥珀。薄薄的皮下,隐隐还能看到一股黑色细水缓缓流动,令人毛骨悚然,如同看恐怖电影般,甚是可怕。 “这伤……”林甘蓝暗暗心惊,自从厉晋远有意隐瞒,她还是头一次看到伤口的真实模样。 厉晋远抿了抿薄唇,他知道,伤口又化脓了。许是之前骑机车的时候太过用力,偏他那时处在高度紧张中,完全没注意到疼痛。但胜负当前,既然讲定要拼个输赢,肯定会拼尽全力地争取胜利,绝不会拿脚踝的伤当作借口,坦然认输。 四周响起机车的引擎轰鸣声,五彩缤纷的机车像是漫天的晚霞,浩浩荡荡驶过来。 鹿佳佳第一个跳下机车,越过蹲伏的林甘蓝,一眼就看到了厉晋远左腿脚踝的奇怪伤口,横眉冷竖:“你受伤了?” 厉晋远咬咬牙,忍痛硬撑着坐直身体,拨了拨裤管遮住伤口:“旧伤,不关你的事。” 难道说,在赛车上,他竟然输给了左腿有伤的厉晋远? 鹿佳佳面色阴沉,显然难以接受这个结果。赛车是他的强项,在此之前,他甚至觉得自己百分百能赢过厉晋远。而现在,现实却结结实实给了他一巴掌—— 他不仅输给了厉晋远,还是输给有伤的厉晋远! 半边身子倚在林甘蓝肩上,厉晋远靠着右腿支撑,颤巍巍站起身。似是看穿了鹿佳佳心里所想,他笑道:“佳佳,你不是输给了我,而是输给了自己的心魔。” 在鹿佳佳的认知里,厉晋远一直是个厉害到甚至超神的存在。却没想过,他也有不擅长的部分,譬如赛车。他全靠着一股拼劲,那一瞬间,脑海里只有一个字儿,赢。 而鹿佳佳,正是被他那股不在乎生死的拼劲给吓退了,车头轻轻一偏,就让出了唾手可得的胜利。 鹿佳佳脸色铁青,林甘蓝几乎以为他会翻脸,谁知最后他竟然吩咐奥多姆骑机车,把厉晋远载回去。然后检查了一下自己那台金红色机车,没什么大问题,掰正车头,跨坐上去,朝林甘蓝招招手:“你坐我的车回去。” “哎?”林甘蓝有些讶异,恋恋不舍地回望厉晋远,半步都没动。 厉晋远失笑,这都什么时候了,鹿佳佳还故意恶心他,一票大美妞,他不信一个会骑机车的都没有,非得让林甘蓝坐他的车回去。 他摆摆手,示意林甘蓝跟着鹿佳佳去。鹿佳佳虽然孩子气了些,人品还是有保证的,不会出乱子。 今日的地下赛车还没开始,便宣告结束。 鹿佳佳载着林甘蓝一骑绝尘,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车队,行驶在盘山公路,仿佛是一串彩灯——各位赛车手的喜好各不相同,改装的车灯什么颜色都有。 林甘蓝居然还看见一个绿色车灯,这都是什么神仙审美啊! 但再奇葩的审美也没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她频频回头望,缤纷的车队里只能看见奥多姆那一头惊艳的小辫儿,光线太暗,实在看不清坐在他身后的厉晋远。 察觉到她的频频回头,鹿佳佳故意加快速度,差点把她摔下去。吓得她用力拽住了鹿佳佳的衣角,差点把他的衬衫扯烂。 “小姐,我这件衣服很贵的,扯烂了,你赔啊?”鹿佳佳没好气道,仿佛把输给厉晋远的气都撒到了她身上。 林甘蓝只当他耍脾气,哼哼两声,懒得应答。环视一圈,她没发现起争执的那位金发女郎,本想开口询问,又一想,是人家的私事,那点疑问就咽了回去。 鹿佳佳却似乎有了攀谈的兴致,故作轻描淡写地问道:“哎,你们过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林甘蓝脑海里的那根弦瞬间绷紧,一五一十答:“不知道。” “不知道?”鹿佳佳显然不相信她的回答,戏谑道,“难不成真是与我叙旧?” 想到赛车的激烈场面,林甘蓝叹口气,若是常常与他叙旧,说不准什么时候命就丢在赛车场了。 等了片刻,依然没听到回答,鹿佳佳清了清嗓子,换了个问题:“阿远的脚,怎么伤的?” 林甘蓝再度沉默。 这个鹿佳佳,长了一张娃娃脸,但眼睛却毒辣,一眼便看出厉晋远的伤势不简单。出口的问题也刁钻,直指重点。 但她却拿不准该不该实话实说,思虑良久,还是决定不说了。真有必要,厉晋远会告诉他的。 想到这儿,她掐了一把鹿佳佳的肩,凶道:“佳佳,你是《十万个为什么》那本书化形出来的妖精吧。男仔话那么多,还那么八卦,以后可是嫁不出去的。” 鹿佳佳吐血:“我嫁不出去,也比娶到像你这么凶巴巴的老婆好!” 等等,他为什么要说自己嫁不出去呢? 他是男的呀! 第601章 朋友的家 第601章朋友的家 一行车队驶下盘山公路,如同散开的星光,渐渐朝着不同的方向远去。唯独载着厉晋远的那台机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随鹿佳佳,让林甘蓝稍稍放心了些。 最后,两台机车停在华盛顿郊外的一栋别墅前。 别墅不大,两层小楼带个四四方方的院子,粗粗看去,像是普通人家的住所。院子角落搭了个棚子,推开门走近一看,才发现里面是个半敞的工作间,几乎一层楼高的架子上摆满了工具,鹿佳佳轻车熟路把机车停进工作间,碎碎念:“车头都撞歪了,还得花时间好好修理。” 林甘蓝撇撇眼,一路上看他骑得挺欢快。 奥多姆把车停在门口,扶着厉晋远往屋子里走,林甘蓝顾不得察看环境,连忙帮手。反倒是鹿佳佳,甩着手踢开大门,还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一条腿受了点伤么,还得两个人去搀扶,搞得跟缺胳膊缺腿似的,至于吗?” 阴阳怪气,哪里有半点朋友的样子? 林甘蓝冷哼一声,隐忍火气,反复劝服自己,不跟小人一般见识。 进屋,鹿佳佳开灯,林甘蓝才看清屋子里的景象。进门是一处玄关,悬挂了两幅印象派油画,颇有艺术气息。然而散落一地的各式球鞋破坏了这份美丽。 鹿佳佳难得露出几分羞赧,慌忙把脚尖把球鞋拨到角落,引着他们往客厅走。客厅很宽敞,大大的落地窗,透进几许暗淡的路灯光芒,洒在沙发上,仿佛披了一层轻柔光亮的纱。鹿佳佳没那个心思欣赏,猛地摁亮灯,招呼他们把厉晋远放到沙发上。 厉晋远苦笑:“我只是左腿有点使不上劲,自己能行。” 奥多姆和林甘蓝分列左右,牢牢搀扶住他的双臂,简直把他当残废了。 安顿好他,奥多姆识相地撤退:“鹿哥,我先走了。” 林甘蓝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鹿佳佳的家。感觉到厉晋远摇了摇她的胳膊,她低头,对上厉晋远那双湛黑的眸子:“替我谢谢他,帮了不少忙。” 奥多姆是鹿佳佳的朋友,由她出面感谢,合适吗?林甘蓝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但厉晋远的神情执拗,她低低应了声:“好,我去。” 她走到门口,奥多姆刚好骑上机车,看见月光下的她,有些惊讶:“林小姐,你……” “奥多姆,谢谢你。”她真心实意地道谢。无论在赛车场,他载她去寻找厉晋远,还是刚才一路载着厉晋远过来,都多谢他。 奥多姆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黑白反衬强烈,简直可以去拍摄牙膏广告,挠了挠头:“小事一桩,不用谢我。况且,厉先生是鹿哥的朋友,我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 林甘蓝眼神微黯,想到鹿佳佳那喜怒不定的脾气,忍不住怀疑他和厉晋远真是朋友? 她和奥多姆不熟,彼此相对无言,说完一句“谢谢”,立刻就转身回屋,又似乎有些尴尬。林甘蓝想了想,问道:“对了,回来的路上我好像没看到金妮?” 金妮就是那个同她起争执的金发女郎,瞧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儿,似乎和鹿佳佳的关系挺亲密。 路上,早有人向奥多姆通风报信。他虽然没在现场,却也知道金妮的下场凄惨:“鹿哥扇了她一巴掌,勒令她以后不得出现在他面前。” 对于深爱鹿佳佳的金妮来说,后面一条,简直要了她的命。可别看鹿佳佳生了一张娃娃脸,说出口的命令坚如磐石,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饶是金妮仗着白富美的身份,也不敢造次。 想了想,奥多姆迟疑道:“其实,金妮并非针对你和厉先生,只是鹿哥输了,她一时气不过才……她那脾气一向这么火爆,也算自己活该。” 林甘蓝揉了揉眉心,没想到几句吵嘴,居然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我知道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在鹿佳佳面前替她解释一下,不过,有没有效果,我就不能保证了。” 毕竟厉晋远身为鹿佳佳的朋友,甫一见面就舞刀弄枪的,她还隔了一层关系,鹿佳佳肯定更不想搭理她。 得了她的应允,奥多姆喜出望外,连连道谢:“那么,我替金妮多谢林小姐了。” 林甘蓝还在震惊鹿佳佳的喜怒无常,待奥多姆跨上机车,伴随一阵轰鸣声远去,这才后知后觉道:“只是替金妮说一句话,奥多姆就这么高兴,难不成他喜欢金妮?” 再想想金妮生得眉眼精致,腰细腿长,肤白貌美,走维密舞台都够条件,把奥多姆迷得晕头晕脑,似乎也很正常。 “金妮喜欢鹿佳佳,而奥多姆是鹿佳佳的好兄弟,奥多姆又喜欢金妮……啧啧,贵圈真乱。”林甘蓝打了个寒颤,霎时间脑补了一出大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了刚才的猜测,回到屋子里看见鹿佳佳,林甘蓝的眼神就有些复杂了。 厉晋远和他并排坐在沙发上,各自手握一罐冰镇啤酒,齐刷刷望向她,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能说一时震惊过度在院子里吹了会儿夜风让脑子冷静一下吗? 不能。 所以她定了定心神,悄无声息把话题往金妮身上引:“我跟奥多姆聊了两句,说到那个金发女郎。”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鹿佳佳的神色。他懒洋洋地瘫在沙发里,移开视线:“哦,金妮。我已经教训她了。” 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儿的天气不太好。 林甘蓝盯住他,想到奥多姆的隐忍担忧,还是忍不住开口:“听奥多姆说,她一向是那个脾气,又一心向着你,才会出言不逊。而你,却不准她再接近,这个惩罚会不会太严厉了?” 鹿佳佳扬了扬眼尾,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嘲讽:“怎么,林小姐想当好人?别忘了,当初想出手教训她的人也是你,我不过是看在阿远的面子上,帮你出手了而已。” 林甘蓝气急。这么说,金妮沦落到现在的结局,还得怪她? 她也挺委屈的,瞪着鹿佳佳,一字一句凶道:“她什么下场,跟我有什么关系?要不是奥多姆喜欢她,我才不会多说这一句呢。” 鹿佳佳震惊脸,手里的啤酒罐都被他捏到变形了,陡然拔高音调:“你说什么?奥多姆喜欢金妮?” 他这么大反应,反让林甘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脱口而出:“你怎么当老大的?一点儿不关心兄弟的感情世界!” 鹿佳佳没忍住,爆笑。 奥多姆怎么可能喜欢金妮! 他分明是忌惮金妮的富二代身份,怕金妮气不过,找了家里帮忙,给鹿佳佳使绊子! 厉晋远一脸懵,他完全不知道金妮是谁,以及发生了什么,看看鹿佳佳笑得前俯后仰的样儿,又看看林甘蓝迷惑不解的表情,索性不插手了。 鹿佳佳眼珠子一轮,忽然收了笑声:“林小姐,拜托你去楼上左手边第三间房的床头柜里替我拿一盒胃药,我突然胃疼了。” 没等林甘蓝开口,他撂了啤酒,双手合十道:“奥多姆和金妮的事,我会酌情考虑的,拜托拜托,我胃疼呢。”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胃疼了?但看他拧着眉毛,俊脸皱成一块儿,林甘蓝还是甩手去了楼上。 二楼一片漆黑,她沿着旋转式的楼梯拾级而上,数着左手第三间房,握住把手推开门。门没上锁,轻易就开了,半敞的窗户漏进清淡飘扬的月光,如梦似幻。院落侧边种了几株不知名字的树,长青的树叶随风飘摇,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偶尔传来一声低低的鸟鸣。 尽管有这些声响,但林甘蓝却无端觉得宁静,被鹿佳佳挑起的那丝怒气,轻飘飘便散了。 借着月光,她看向床头,不见床头柜,只有个三脚的搁物架,造型简单,没有任何抽屉可以放鹿佳佳说的胃药。 林甘蓝环视四周,这间房显然是客房,平时没人住,除了一张床和衣柜,便没什么东西了。拉开衣柜,只有两床被褥,也不见胃药。 咦,难道鹿佳佳记错了? 或许胃药没放在这里,放在了其他地方? 林甘蓝走出客房,面对走廊里的其他房门,迟疑片刻,却没有推开。到底是别人家里,乱开别人的房间,乱动别人的东西,都不太好,还是找鹿佳佳问清楚。 窗外飘过一朵云,遮挡了莹亮的月光,她只得沿着楼梯扶手,小心翼翼往下走。 走近楼梯口,忽听客厅传来轻浅的声音。 “咱俩什么关系,你有事吱一声,我肯定跟你走。”是鹿佳佳的声音。 林甘蓝动作一滞,听他顿了顿,似是有些为难:“可是……” 第602章 回房再说 第602章 回房再说 林甘蓝不敢再动,她知道厉晋远耳力惊人,生怕他发现了,像一只壁虎似地紧贴墙壁,静静偷听。 鹿佳佳“可是”了许久,才哀叹一声道:“可是,爷爷都一把年纪了,恐怕不行。就算他答应了,我敢把他接出来,去埃及走一趟,我爸能把我的皮给扒一层。” 听那意思,厉晋远邀请鹿佳佳和他的爷爷一同去埃及? 林甘蓝立刻想到了坐落于亚历山大的索达金字塔,厉晋远的左腿脚踝便是在那儿受伤的。可是厉晋远为什么要在支开她的情况下提起这茬? 下一刻,脑海里浮现出回答—— 她恍然想起参观肯尼医疗中心时,负责人奈杰尔曾经说过,如果真要参与基因治疗,希望厉晋远能返回索达金字塔取得病菌样本,有利于他们更好地进行治疗。 而现在,厉晋远正在做的事情,不就是招兵买马? 刹那间,林甘蓝的心燃成一片火海,攥紧拳头几欲冲出去质问,他是不是还没放弃参加基因治疗的想法? 紧接着,厉晋远沉静的声音制止了她。 “就算请不动老爷子,或许他能推荐一两个得用的人。我可以花钱雇佣。” 鹿佳佳满口答应:“行,我问问爷爷。” 厉晋远瞄了一眼楼梯的方向,低声道:“蓝蓝应该快下来了吧。” 鹿佳佳笑容诡异,有种得逞后的沾沾自喜:“左手边第三间房压根没东西,胃药放在左手第一间屋子了,我故意这么说,就想耽搁她的时间。她发现没胃药,肯定会去其他的地方查看,放心吧,不会听到咱们的话。” 厉晋远捏着啤酒罐,并没有喝下去的意思:“那就好。” 鹿佳佳戏弄她,厉晋远居然说“还好”?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支开自己,方便和鹿佳佳说悄悄话,但那股怨气蹭地窜上来,林甘蓝憋得难受,瞧他们不像会继续谈论的样子,攥紧拳头冲了出来。 冲出来的那刻她就后悔了。怒气冲冲的态度,实在太奇怪,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已经听到了刚才那番话,可天地良心,她没打算在别人家解决私事。 两个男人一齐看向她,探究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似乎让她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 她目光躲闪,忽然想到什么,装出怒气冲冲的样子:“佳佳,你不是跟我说胃药放在左拐第三间屋子的床头柜吗?压根没有床头柜,又哪来的胃药?” 鹿佳佳甚至没有辩驳她的称呼,别扭道:“别的地方也没找到?” “没。”林甘蓝压根没去翻找,不过她已经很清楚鹿佳佳根本就没胃疼,只是支开她的说辞而已。 果然鹿佳佳抚了抚肚子,挤出一丝笑意:“那个……我的胃忽然不疼了,那就不用找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在我这儿住一晚上?反正有多的房间。” “好。” “不!” 厉晋远顺水推舟答应,想着趁夜找个机会,跟鹿佳佳再商量一下。谁知,林甘蓝居然脆生生地拒绝了。 迎着两个男人打量的目光,她掷地有声:“不行,我们已经够叨扰佳佳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佳佳还是继续灯红酒绿吧,我们先走了。” 说着,她就去搀厉晋远,任凭鹿佳佳说干了口水,他没觉得叨扰,晚上也没有别的应酬,但林甘蓝坚决要走。 一左一右,一男一女,仿若一场拉锯战,非得厉晋远做个决断。 厉晋远左右望了望,最后还是坚定站在了老婆这一边,向鹿佳佳赔个笑脸:“嘻嘻,老婆之命不可不听。佳佳,我们再会。” “说了,不要叫我佳佳!”鹿佳佳揉了揉头发,快气疯了。 眼睁睁看着兄弟弃他而去,他却做不到如此绝情,透过客厅大大的落地窗玻璃,看见林甘蓝扶着厉晋远站在不远的马路边等车,深深叹口气,走出去。 “都这么晚了,哪还有车。等着,我叫了辆车送你们。”院子门口,露出鹿佳佳半张帅气的脸。 他生气林甘蓝的独断专行,也生气厉晋远的重色轻友,宁死不出去。车到了,厉晋远居然真的只跟他挥了挥手就被林甘蓝塞进了车里,一溜烟开走了。 鹿佳佳蹲在院门咬衣角:我把厉晋远当朋友,他却把我当……一次性纸巾,用完就甩? 一向自诩硬汉的鹿佳佳,那颗脆弱的小心脏遭受了暴击。 从鹿佳佳的家到莫杜思广场酒店,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林甘蓝一路无话。 厉晋远正襟危坐,时不时用余光悄悄觑她,却见她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下了车,还没走进酒店,他就憋不住了:“蓝蓝,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到底是什么事儿惹你生气了?” 她心情能好才怪了! 她狠狠一跺脚,踩得地砖“砰砰”响:“今晚的所有事儿,我都不高兴!” 出门前,她还以为是欢欢喜喜的老友相逢,谁知,竟然是一场危险滑稽的都市恐怖片!从鹿佳佳的出现,到惊心动魄的地下赛车,再到他和鹿佳佳的悄声悄语,她!都!很!不!爽! 厉晋远慌了,仿佛自家养的乖顺小兔子突然撕开一身毛绒绒的白色套装,露出了里面灰色的皮毛,狞笑着宣告:“没想到吧,我其实是大灰狼。” 他被这个脑补吓了一跳,慌忙解释:“我只是想跟鹿佳佳叙旧,很多年不见了,正好又到了华盛顿,完全没想到今天会起冲突……” 他以为林甘蓝在生气地下赛车的事,导致自己的旧伤更严重了。 林甘蓝睨他一眼,虽然深夜时分,但酒店门口还有很多客人进进出出。她搭住厉晋远的手腕,轻浅一笑:“咱们先回房间。” “再说。” 后两个字咬在唇间,几乎淹没,厉晋远完全没注意到,还以为雨过天晴。 回了房,林甘蓝把他往前一推,径直反锁了门。 “蓝蓝,你怎么……”厉晋远身形趔趄,即使左腿受伤还是很轻易地稳住了,回头看她,眼神充满了狐疑。 在酒店大堂还暖如春风的林甘蓝,此刻收起了所有的温柔,柳眉一横,红唇紧抿,正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盯着他。 “露出那么吃惊的表情干嘛?不是说了吗?咱们回房再说!” 第603章 人呢? 第603章人呢? 厉晋远愣在原地。 他以为的“回房再说”,是林甘蓝不再追究的一种表示,哪知道竟然是真的回房算账! 林甘蓝眉目微冷,细长的眉如远山般微蹙,慢条斯理挽衣袖,缓缓逼近他。饶是厉晋远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劲:“蓝蓝,虽然今晚上的老友聚会有点出乎意料,但也不用这么……” 他欲言又止,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想了片刻,直到林甘蓝走到他身前,才缓缓想到那个词:“不用这么重刑逼供吧。” 对,就是重刑逼供! 恍然间,他还以为置身于敌人的牢狱,身边搁满了逼供的刑具。林甘蓝只开了一圈壁灯,灯光暗黄如夕阳西沉,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怒气支配下,林甘蓝化身恶魔,眼疾手快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往床上一摔。高大的身躯跌进柔软的床垫,如同漂浮软绵绵的云朵之上,并没有产生痛感。下一刻,背后跃起一片阴影,厉晋远就知道自己太乐观了—— 林甘蓝跃身而起,手肘敲在背部的某个穴位,痛得他咬紧牙关,差点叫出声。 她起身,慢条斯理整理衣襟,散漫的视线掠过躺在床上久久没能起身的厉晋远,漫不经心道:“厉晋远,翅膀硬了,连我也敢瞒了?哼,这是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 厉晋远的脸埋在温暖的被窝里,闻言浑身一僵,那颗马虎的直男心终于察觉,她生气的真正原因似乎不是那场激烈到受伤的地下赛车。 可还有什么呢? 厉晋远苦思冥想,林甘蓝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即使不喜鹿佳佳,也不会把恼怒转嫁到他身上。思来想去,依旧没个头绪,他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健壮的身体摆出诱人的波浪形曲线,讨好地问:“老婆大人明察秋毫,我哪里有什么事敢瞒……” 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林甘蓝说的是有什么事瞒着她,难道说他和鹿佳佳商议的事,她竟然都听见了? 林甘蓝站在他身前,环抱双臂,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讽刺道:“装呀,怎么不继续装傻下去了?” 厉晋远更肯定自己的猜测了,一瞬间,脸色青红变换,十分好看。他只考虑了短短一秒,立刻决定和盘托出:“蓝蓝,鹿佳佳支开你去楼上拿胃药,不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危急时刻,死道友不死贫道,他立刻往鹿佳佳身上扎了一刀。虽然趁林甘蓝不注意,他向鹿佳佳表露出了单独谈话的意思,但忽悠林甘蓝去楼上拿胃药,的确是鹿佳佳想出的招数,四舍五入也算是鹿佳佳一个人的主意,跟他没关系! “哦,跟你没关系啊?”林甘蓝轻触他的脸颊,冰凉和温热在指尖交汇,仿佛奏响了一曲奇妙的冰与火之歌。 厉晋远用力点头,模样诚恳得很。 “那么,鹿佳佳为什么要支开我?”林甘蓝抿了抿唇,忽然改变了主意,“算了,我不跟你打哑谜了,咱们开门见山吧。支开我之后,你和鹿佳佳说了什么?” 她的指尖沿着坚毅的脸部轮廓游走,慢悠悠滑到了下颔,戳了戳,语气不善:“别想忽悠我,否则,我真发火了。” 厉晋远脑海里顿时闪过无数念头,仿佛站在十字路口,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说实话。一五一十告知,她必定暴怒,可如果继续欺骗,他又于心不忍。 “说啊!”她不耐烦地催促。 厉晋远盯着鞋尖,面无表情道:“鹿佳佳的爷爷是古生物学家,也熟悉考古事物,所以我想请他帮忙查查看索达金字塔里的怪物,以及沾染的病菌到底是什么东西。” 顺便邀请他和鹿佳佳一齐去索达金字塔冒险一趟。 他说的是实话,只是隐没了半句而已。 “是吗?”林甘蓝将信将疑,咬了咬下唇,终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阿远,你是不是很想接受基因治疗?” 厉晋远低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如同飘忽的叹息,散在风里,瞬间消逝。 林甘蓝一怔。 这个答案,她并非没预料到。她甚至在脑海里想象过许多次,如果厉晋远坚持进行基因治疗,她能做什么。然而,现实残酷,除了满腹担忧,她什么也做不了。 那是厉晋远的身体,她做不了任何决定。 “蓝蓝,我知道你和姐姐应该都挺难接受我的决定,但是……” 厉晋远搭住她的双肩,费劲地想解释,但话还没说完,换来的是一巴掌。 轻飘飘打在脸上,脸不痛,心痛。 不知何时,林甘蓝已经满面是泪。她和厉晋清劝了那么久,原来都是白搭。短短刹那间,她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了厉晋远可能出现的后遗症,整个人更加崩溃。 她不是个暴躁易怒的女人,也并非不讲道理,但这一刻,她丢弃了所有理智,冲过去拉开卧室的门,指向外面:“出去!” “蓝蓝!” “出去——”林甘蓝固执地不肯看他,态度坚决。 彼此僵持也不会有个结果,厉晋远选择给她时间冷静,一步三回头走出卧室。踏出最后一步,刚想回身再说点什么,“砰”一声闷响,门狠狠合上,差点撞上他的鼻尖。 他揉了揉鼻子,幽幽地长叹一声,望着客厅摆放的双人沙发,猛地想到一个问题—— 看样子林甘蓝一时半会都不会消气,那他岂不是要睡在这张狭窄的双人沙发上?枕头、棉被全都没有,全靠一身正气取暖! 果然宁惹小人,勿惹女子! 厉晋远在心底哀嚎。 把厉晋远赶出去,房间里顿时清净了,林甘蓝躺在床上,本以为会眼不见心不烦,谁知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还是没能睡着。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泻千里,给世间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柔光,连孤独都显得那么柔和。 她看向紧闭的房门,侧耳倾听,客厅里没有一丝声响。酒店的一室一厅套间,面积不大,隔音效果也一般般,她不禁好奇,此时此刻厉晋远在做什么。 悄无声息滑下床,她赤脚踩着冰凉的地板,小心翼翼走向门边。门缝一片漆黑,没透出半点光,林甘蓝登时生气了,她在房间内难以成眠,厉晋远却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她回身望了一眼床头的闹钟,简单的数字显示此刻已是凌晨两点三十四分。她握住门把,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 然而走到沙发前,借着窗外的淡淡月光一望,她顿时愣住了。 狭窄的双人沙发上空空如也,哪里有厉晋远的身影! 他,人呢? 第604章 女孩子是水做的 第604章 女孩子是水做的 林甘蓝身上没钱,定的套间只有一室一厅,加起来总共三四十平,很轻易就一览无余。 然而,她把所有地方都找过了,连一只蚂蚁都没放过,依然不见厉晋远的身影。她皱着眉,犯嘀咕:“他能去哪儿?难道……” 去找鹿佳佳,又跟他同流合污了? 林甘蓝登时火冒三丈,立马掏出手机拨通厉晋远的号码。然而,手机响了良久,却一直无人接听。 她一下子慌了,就算厉晋远去找了鹿佳佳,也没道理不听电话啊! 她没有鹿佳佳的联系方式,一时无法求证,更不符合失踪的报警条件,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 连袜子都顾不得穿,外套也没披,林甘蓝趿着拖鞋冲到酒店大厅,抓住门口当值的保安,急切追问:“你是不是一直站在酒店门口啊?” 保安愣了愣,仿佛把断片儿的思维重新捡起来,扶住踉踉跄跄的她:“女士,你没事吧?我上的是晚班,大概十二点左右才到门口站岗,有什么事可以帮到你啊?” 林甘蓝仔细回忆,她把厉晋远赶出卧房正好十二点,也就是说,厉晋远如果走出酒店,保安一定能看见! 她调出厉晋远的照片,放大脸部,手机屏幕差点戳到保安的脸上:“那你看见过他吗?什么时候从门口走出去的?” 保安仔细的辨认了一番,摇摇头:“没有见过他。” “哈,没见过他?”林甘蓝不信,一直把厉晋远的照片往保安面前推,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你看清楚一点他的样子,再认真想想,他到底什么时候走出酒店,往哪个方向走了?” 保安挠了挠头,被逼和照片上的厉晋远对视,端详了许久,仍是摇摇头:“女士,我真的真的真的没有见过他!”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保安不仅强调了三遍真的没见过厉晋远,还无比真挚地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的记性一向很好,后半夜没多少客人进出,几乎每个人的脸我都记得,更何况他长得那么帅,我要是当值的时候见过他,一定能认出来。” 他看林甘蓝是华裔,猜测她可能是m国人,便把电视剧里学到的发誓姿势用上了,有些不伦不类的滑稽。但林甘蓝正着急上火,也没空注意那些细枝末节,反复念叨:“难道说,他没走出酒店?” 保安贴心询问:“女士,这位客人是你的同伴,他不见了吗?他会不会睡不着在走廊走了走,或者去餐厅了,也许现在已经回房间了也说不定。”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林甘蓝眼前一亮,如果厉晋远还在酒店里,范围一旦缩小,那就好找多了。她拍了拍保安的肩膀,说声“谢谢”,一阵风似地跑掉了。 餐厅,没有。 房间,依然没有。 她找了一圈,时针颤巍巍指向三点,厉晋远好似人间蒸发,半点踪迹都不露。 林甘蓝急了,整间酒店都找遍了,连清洁部的杂物间都找过了,酒店的保安都忍不住问,是不是厉晋远故意躲起来? 躲她? 根本没理由! 林甘蓝矢口否认,缠着保安调监控:“我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是不是走出了酒店。” 保安纷纷摆手:“我做不了主啊。” “那谁能做主?” “额……主管。” “人呢?” “他上早班,现在……应该在家里睡大觉吧。”保安看了看表,凌晨三点多。这个时间点,任何正常人都应该正呼呼大睡,何况保安部主管又不是什么九零后通宵党,再有三个小时就该继续上班了。 林甘蓝精准地捕捉到其中深意:“也就是说,现在酒店没人能做主调监控?” 分明是个漂亮娇柔的年轻女子,可那份凌人的气势却让保安瑟瑟发抖:“是……的。要不,等主管上班了,我通知您?” 林甘蓝心急如焚,一分钟都不愿多等,揪住保安的衣领不放,气势汹汹:“主管的联系方式是多少?他住在哪儿?通知他,我要调监控!” “女士,别难为我了……” 林甘蓝不依不饶,对厉晋远的担忧如同生生不息的火焰,几乎把她的理智燃烧殆尽。“不调监控,那就是难为我!” 在林甘蓝的严密监控下,保安只得怯生生拨通了主管的电话。 “嘟嘟嘟——” 刚接通,林甘蓝立刻夺了去,连珠炮似地厉声道:“主管,酒店客人丢失了价值上千万美元的珠宝,现在强烈要求我们调出监控配合寻找,你看可以调监控吗?” “什么,价值上千万美元的珠宝,在我们酒店丢失了?”保安部主管从睡梦中惊醒,忙不迭爬起来,“调监控,调监控!我立马赶过来!” 最后一句,林甘蓝特意把手机送回保安耳朵边,沉声道:“听见了?主管同意调监控!” “可……”保安丧着一张脸,可酒店里没丢珠宝啊! 察觉保安稍有停顿,林甘蓝柳眉一横:“好好一条人命,难道还比不过珠宝?珠宝有价,人命无价!反正主管已经允诺可以调监控,有什么责任我会担的。你再想想,如果酒店真出了人命,你这份工作还保得住吗?” 一番陈述利害,保安连声喏喏,引她去了监控室调取监控视频。 林甘蓝报出房间号,让保安调取十二点以后,门口附近的监控。 保安依言照办。 十二点的房间走廊,一片寂静,半晌没人路过。 林甘蓝双手撑着桌面,双眼紧盯屏幕,冷声命令:“快进四倍,不,快进八倍!” “哦哦!”保安点了几下按键,画面顿时加快了速度,却依然没有动静。盯了一会儿,保安就觉得眼睛酸涩,忍不住揉了揉眼眶,视线往别处游离。但身边的女人却依旧全神贯注,仿佛不知疲倦似的。 屏幕左上角的时间显示到凌晨一点多,画面终于发生了变化。房间门开了,厉晋远迈开长腿走出来,他还穿着先前那身衣服,面容沉静,甚至贴心地轻轻合上门,完全看不出出门的目的。 沿着走廊,他的身影逐渐缩小,最后走进了电梯。 保安惊诧:“这么晚了,他去哪儿?” 林甘蓝依旧紧盯着屏幕,片刻后,一言不发地离开监控室。她的眼力虽然比不上厉晋远,但电梯的楼层数字还是能辨认清楚,一路升到了酒店的顶楼。 也就是说,厉晋远去了酒店顶楼。 怪不得她翻遍了整个酒店都没找出他的身影,谁会想到深更半夜他去了酒店的顶层天台?等等—— 这么晚了,他去顶层天台做什么? 林甘蓝心头一凛,不顾背后保安的疑问,拔腿狂奔,直奔顶层天台。 顶层天台。 黑夜深沉,如同打翻的砚台,浓黑的墨汁铺天盖地袭来,把整个世界渲染得黑乎乎。随着时间推移,唯有东面的天际露出一线淡淡的光亮,微弱而执着。 乌泱泱的黑云下,天台边缘坐着个年轻人,黑色的衣服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但轮廓分明的冷峻脸庞仿佛熠熠生辉,夜幕中十分亮眼。 他背对天台的门,面朝着沉睡的繁华都市,脊背挺得笔直,面容沉静,仿佛完全嗅不到华盛顿的浮华气息。 林甘蓝推开门,一眼便看见了厉晋远的背影。 一瞬间,她竟然踌躇不前。张了张嘴,没喊出声,怕惊扰了他,万一脚滑摔下去,十九层的高度够他粉身碎骨了。悄悄往前走了两步,又止住了脚步,生怕突然出现会吓着他…… 心里正天人交战,厉晋远忽然回头,冲她招了招手,剑眉星目如同气韵悠长的水墨画般俊朗美好,轻柔道:“蓝蓝,来。” 像是一个弥漫雾气的梦,林甘蓝放轻脚步,缓缓走近。 直到坐在他身边,才突然醒悟,这个梦足够真实。他的身形,他的面容,微笑的弧度,甚至身上的淡淡气息,无一不是她记忆中的那样! “怎么,不认识我了?”厉晋远似笑非笑。 林甘蓝抿了抿唇,右手掌心沁出了薄薄的汗,忽然扬起,扇了他一巴掌。 指尖快碰到脸颊,他眼疾手快,抬手握住纤细的手腕。在天台坐久了,夜风吹得他浑身冰凉,伸出的手也凉凉的,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冷得林甘蓝微微一颤。 下一刻,她扁扁嘴,眼眶酸涩,“哇”一声哭出来。 厉晋远登时懵了,女孩子可真是水做的,冷着了也能哭? 第605章 命运之手 第605章 命运之手 很快,厉晋远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林甘蓝挣了两下,没挣脱右手,索性不挣扎了。左手捏成拳往他胸口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拳头更是没力,边哭边埋怨:“厉晋远,你这个渣男!大半夜突然玩消失,知不知道会吓死人?呜呜,我还以为你跳楼了,上来只能给你收尸呢,我还没跟你结婚,就得守寡,我真的好惨啊……” 厉晋远脑袋上狂冒问号,睡不着出来走走就算渣男?他好好的,怎么就想轻生跳楼了?他俩还没领证,就算他死了,她也不算寡妇啊?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着林甘蓝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他心疼死了! “别哭别哭,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是我太渣!你打我好了,别哭了。”厉晋远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拳头往自个儿胸口送,将挨打全自动化。 他这么一弄,林甘蓝反而不打了,隔着一层朦胧的水雾,狠狠瞪他一眼:“你让我打,我就打,也太没面子了!” 厉晋远:? 林甘蓝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还好天台只有他们俩,让别人看见这一幕,真够丢脸的! 清了清嗓子,她斜睨着厉晋远,冷声质问:“大晚上的不睡觉,上这儿干嘛?” “沙发太窄,睡不舒服,就上来吹吹风。”他往双人沙发上一躺,半截长腿都搭在外面,比坐着还难受,自动放弃了睡沙发的选项。 闻言,林甘蓝有些不好意思,到底是她把人赶出卧房的。哼哼两声缓解尴尬,视线挪到他伸出天台晃晃悠悠的双腿,嗔怪道:“那也不用坐在天台边沿,多危险呐。” “危险吗?”厉晋远意味深长一笑,突然揽住她的双肩,作势要把她推下天台,吓得林甘蓝大惊失色,连连往后退。 恶作剧得逞,他哈哈大笑,像极了得到心爱玩具的小男孩。 “行了,不吓唬你了。”得到厉晋远的再三保证,林甘蓝才敢靠近他,两人并肩坐在天台边沿,四条腿犹如下垂的钟摆,蹭着墙壁有规律地左右晃荡。 厉晋远的视线漫无焦点,遥望远方,忽然问:“蓝蓝,你说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林甘蓝望了他一眼,这个问题她也没有答案,一时没作声。 他仿佛并不需要答案,自问自答:“生命的意义在于追求金钱和权利?可这些东西犹如浮云,一朝聚散,哪里值得人一辈子求索?” 林甘蓝蹙眉,仔细想想,好像确是这个道理,出声道:“这个世界有很多人穷尽毕生心力追求钱、权,但也有很多人并不以此为志。” 她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任清冷的夜风吹拂她的发丝和衣袂,仿佛所有的烦恼也随风带走。冷风中,她的声音格外甜:“也许有的人不爱钱,不爱权,偏偏独爱那份情呢?” 无论亲情也好,爱情也罢,总归是个善良温暖的选择。 “情?”厉晋远冷笑,似有嘲讽,“情之一字,与钱和权有什么不同?都是渴求的外物,寄希望于别人给予。” 林甘蓝下意识辩驳,但话到了嘴边却止住,好像……好像真如他说的那样。 但她不信邪,思忖片刻,笑容狡黠如聪敏的狐狸,戳了戳他的胡子茬,意有所指:“这么说来,你的生命意义不在于情字,那就是没那么喜欢我咯?哼,我就知道,宁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张嘴。” 面对她的突然袭击,厉晋远却不见惊诧,仿佛意料之中,不答反问:“蓝蓝,想不想知道的人生信条是什么?” “什么?”林甘蓝只当他转移话题,神情戒备。 他望向远处,字字充满了力量:“我的人生信条便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追求什么,得到什么,全凭自己做主。” 她微微一愣,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厉晋远收回目光,落在她那张过分素净的面庞,微微一笑:“我想要你,所以拼尽全力留住你,和我的人生信条并不相悖。” 不知她想到哪里去了,俏脸一红。 “蓝蓝,我这一生对自己只有一个要求,不随波不逐流,全凭己心。对你如此,对我的身体也如此。” “如果到了濒临死亡那一天,我宁可活得短一些,也不愿我的身体任由别人摆布,插上无数管子,毫无意识地苟活世间。在此之前,我会好好保护这具身体,也不愿它身受残缺。”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为郑重,林甘蓝这才回过味来,这根本是变相再向她解释为什么会执着于基因治疗的原因! 他要完全掌控这具身体,不容许一丁点残缺,所以宁可冒着风险去试行基因治疗! “可基因治疗有风险,万一……”老生常谈的话,她说过无数遍,自己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以前他不会听。 现在,也不会听。 她耸耸肩,自嘲地笑了:“阿远,我真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冒那么大的风险?不过是以后不能待在军队第一线,但是左腿的伤好好修养,如霍博士所说,不会影响你的基本生活。” 黑夜里,他的眼眸发亮,像是天边熠熠生辉的启明星。 “蓝蓝,或许只有面临生死之际,你才会知道有些看似平常的东西,对你的生命来说其实有多么重要。” 她抿唇,厉晋远的意思是指战斗在特种兵部队的第一线吗? 她生得面容清丽,迷惑不解的样子透出几分娇态,他会心一笑,张开了双臂,像是空中翱翔的鸟儿。林甘蓝无端端想到传说中的一种鸟,没有脚,一旦飞翔便无法停歇。唯一能让它停下的,便是死亡。 厉晋远笑得安详,扭身面对她,猛地往无尽深渊跌落。 风声呼啸,林甘蓝的心跳在刹那间停止,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凭他的口型勉强拼凑出那是四个字。 那是:再见,蓝蓝。 林甘蓝伸手去捞,只抓住两手虚空的冷风,眼睁睁看着他坠落进黑沉沉的深渊。乌泱泱的黑夜像是大张着嘴巴的野兽,蹲伏在楼下,转瞬便吞噬了他的身影。 林甘蓝浑身冰冷,想喊,想哭,却发不出丁点儿声音。望着空荡荡的双手,万念俱灰。 难道,厉晋远真因为她阻拦他进行基因治疗而轻生跳楼? 这个原因是那么得不可思议,可她看着空荡荡的天台,哪里还有那个高大潇洒的身影,忽然嚎啕大哭。 第606章 引狼入室 第606章 引狼入室 “如果真是为了基因治疗而跳楼,多不值得!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依你!” 林甘蓝吼得撕心裂肺,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滚烫滚烫的。 久久没听见坠落的声音,她嚎哭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应该去楼下看看,转身欲跑,忽闻背后一阵风声,那抹熟悉的低沉男声再度响起。 “咦,走了?” 厉晋远没死?! 林甘蓝喜极而泣,扭身狂奔过去。 厉晋远手脚利落,双手攀住天台边沿,犹如林间腾跃的猿猴,轻巧地腾挪转移,一跃回到了天台内侧。林甘蓝冲过去,快到他身前慌忙止住脚步,生怕冲力太猛,把他撞下去了。 瞧她脸上还带着泪痕,厉晋远轻笑着替她拂去眼睫上的泪珠:“哭什么?真以为我死了?” 林甘蓝拽住他的手臂,使出吃奶的劲儿,径直把他拖离天台边沿,似乎生怕刚才那一幕再度重演。到了天台的中央,四周都是宽敞的空地,没了危险,她狠狠跺脚,咬牙切齿的样儿仿佛要把他拆吃入腹。 “厉晋远,你……太过分了!又玩什么把戏!” 厉晋远微愣,好像……这玩笑开得有点过分? 他比划着解释:“我之前发现天台外侧有铁索嘛,试过了,很结实的,所以才想逗逗你。” 他跃身而下,双手紧紧抓住天台下侧的铁索,双脚踩着下层的阳台顶棚,好像壁虎一般稳稳当当地贴着天台外墙。外面边沿砌了一圈砖石,刚好掩盖住他的身影,再加上夜色深沉,的确不容易发现。 他在天台下待了会儿,风声太劲,反而听不清林甘蓝的啜泣,唯有那句“只要你回来,什么都依你”听得清清楚楚。他没想吓唬林甘蓝很久,抓着铁索,借助晃荡的反弹力蹦了上来,腾出手攀住天台边沿,就顺顺利利地回到了安全地带。 整个过程对他来说,轻松得如同跨栏,眼明手准而已,甚至不怎么需要左腿脚踝使力。原本他还沾沾自喜会玩,没想到真把林甘蓝吓到了。 他不知道,这段时间灾事频发,林甘蓝简直成了一只惊弓之鸟。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她就忍不住忧心忡忡。 “厉晋远,你这个渣男,大坏蛋!”他越是道歉,她的眼泪越是流得凶,片刻功夫,就把他胸前的衣服给沾湿了。 厉晋远顾不得衣服,随着她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搂住她,拥入怀,柔声安抚:“你骂得对,我是个大坏蛋,让你伤心了……” “呜呜,我以为你丢下我,真跳楼了。”林甘蓝呜呜咽咽,窝在他怀里像取暖的小兔子。 “不会的。”他轻轻拍着林甘蓝的背。 林甘蓝忽地挣脱他的怀抱,瞪他:“是不会跳楼,还是不会……” “丢下我”三个字儿,溜到嘴边又被咽下去了,她面颊微红,有些难以启齿。 厉晋远蹭过去,轻轻亲了一口她的额头,郑重发誓:“不会跳楼,更不会丢下你。” “我们和非非,一家三口,幸福快乐,要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 林甘蓝觉得自己真没出息,被厉晋远甜言蜜语哄了几句,居然网开一面,不仅不追究天台惊魂那一出,甚至脑子不清醒地放他进了卧房。 根本是引狼入室嘛! 日头高升,难得冬日好天气,灿烂的阳光射进来,洒在脸上暖洋洋的,还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挡,只是抬手这种简单的动作,都觉得疲累不已。露出的胳膊如水葱般莹亮,可惜少许淤青破坏了这份白润。 她挪了挪身体,在温暖的棉被里调整出更舒服的姿势,稍稍动一下,全身都酸痛。 “厉晋远,渣男!”全身没力气,她只得像个小猫咪,轻轻地哼唧两声。 伸手往旁边摸索,本想拧他一把出出气,谁知身侧空荡荡,连仅存的一丝热气都没,显然厉晋远起身许久。 他去哪儿了? 想到昨晚,她就惊魂未定,顾不得浑身酸痛,倏地坐起身,嘶哑的嗓子喊道:“厉!晋!远!” 那股熟悉的恐慌如潮水般漫上心头,她裹着棉被,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半拖半滑下了床,赤脚踩着冰凉的地板冲出卧房。 “厉晋远——” 一声又一声呼喊回荡在狭窄的套间,窗外的阳光灿烂刺眼,然而她的心底却一片深沉的漆黑,冷得如同南极冰山。 就在她心灰意冷,以为不会听到回应的时候,门忽然开了。 目之所及,厉晋远两手满满,拎着各色早餐回来,脚尖轻拨,把门合上。走了几步才发现她裹着棉被站在客厅中央,露出莹润的双肩,像个即将破壳而出的蝉蛹,失魂落魄。 他连忙把早餐放到桌上,惊道:“怎么回事?” 四目相对,林甘蓝一时词穷,她还以为厉晋远又故技重施玩消失,哪知道他是去买早餐了。 “地板那么凉,你怎么不穿鞋就踩上去!”厉晋远一声惊喝,把她拦腰抱起,放回了床上。动作轻柔,仿佛双手托着易碎的宝物。 “我……我以为你不见了。”她移开视线,盯着外面灿烂的天光,暗叹一声,天气真好! 略有薄茧的指腹刮了刮她的鼻尖,厉晋远轻笑:“我说过,不会丢下你的,怎么就不相信呢!我想着你昨晚太累了,让你多睡会儿,去餐厅打包了早餐。既然你醒了,那现在吃早饭吗?” “好哇,可是我不想下床哎。”林甘蓝娇滴滴,纤细的眉眼间波光潋滟。 “那我给你端进来。”厉晋远认输,蹭了蹭她的鼻尖,沾染了淡淡的柠檬香气,心里暖暖的。 阳光通透的冬日,比炎炎夏日更暖人心。 “今天有什么安排?” 吃完早餐,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问出口。 听到同样的一句话,不由相视而笑。厉晋远解释道:“我来华盛顿,本就是通过姐姐拉关系,了解一下基因治疗,现在……没事了。” 是因为她和厉晋清都不同意他进行基因治疗,所以胎死腹中了?还是字面意思,现在暂时没有其他安排? 想到昨晚的惊魂,她迟疑开口:“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厉晋远缓缓摇头,似笑非笑说:“我只记得那句,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依你!” 他起了捉弄的心,谁知林甘蓝却沉思了一刻,认真道:“如果你想清楚了风险,也自认能够承担最坏的后果,那么我没有意见。” “哈?”厉晋远一向精于计算,此时大脑却提示宕机。 “通俗一点说,无论你是否选择接受基因治疗,我都不会干涉你的选择。像你说的那样,你的人生信条是扼住命运的喉咙,那么我不想做你的绊脚石。” 阳光明媚的天气,厉晋远避开了沉重的话题,起身看向窗外,建议道:“反正来都来了,咱们就当旅行,你想去哪里?” 没等林甘蓝想出目的地,厉晋远的手机响了。 他接通,连“嗯”了几声便收线,笑道:“不用想了,咱们去唐人街。” 第607章 关门捉贼 第607章 关门捉贼 唐人街? 去那作甚?见谁? 林甘蓝满头雾水,被厉晋远推进了卫生间:“十分钟时间收拾,够不够?” “够你个大头鬼啊!”哪个女仔不需要大把的时间梳妆打扮? 哼,虽然她不是那样的女仔,但十分钟也太少了吧! 林甘蓝怀着多多怨念,洗脸刷牙,不到五分钟,就亮亮丽丽地走出卫生间。换了黑色皮衣,富有弹力的修身牛仔裤,帅气的马丁靴,马尾扎高高,干净利落。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眉眼似乎闪烁着淡淡的光。 厉晋远伸出手臂,挽住她。 他也换了一身衣服,深绿色的军工装,硬朗飒爽,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和林甘蓝站在一块儿,男帅女靓,格外吸睛。就连电梯里遇到的服务生都忍不住赞一句。 “先生、女士,你们可真是天生一对,帅过史密斯夫妇!” 走出酒店,厉晋远没拦出租车,径直牵着她走向对街的巴士站。林甘蓝皱皱眉头,就算她再不了解华盛顿的地形,也该知道唐人街不会座落在市中心附近,仰头问道:“我们不是去唐人街吗?打车应该快些。” 厉晋远睨她一眼,规规矩矩等在站台,微勾唇角:“唐人街有点远,打车过去很贵的,你给钱?” 她那点钱,付了房费之后便所剩无几,顶多能买两个甜筒,自然是出不起打车钱的。她抿了抿唇,难得机灵一回,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厉大少,出来一趟,总得有点差旅费吧?” 厉晋远笑着点点头:“有的,可是只有我那份,你是自己跟来的,自行负责。” 林甘蓝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扁了扁嘴,指尖绕着他的手背画圈圈:“厉大少,别那么小气嘛。大不了,你先垫付,回去之后我还给你。” “不行。林甘蓝同志,我不得不提醒你,勤俭节约是咱们民族的传统美德,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厉晋远回身,高大的身影把她整个儿罩住,敲了敲她的额头,故作老成地教训她。 林甘蓝咬了咬唇,这个男人最近怎么喜怒无常啊?心思比女人还难琢磨! 她揉了揉酸痛的腰,偏折腾她一晚的男人还一副淡定模样,更气了。甩了甩手,打定主意非得打车,却见一辆双层巴士摇摇晃晃停在站台。 厉晋远早早做过功课,拉了她上车:“就是这辆车。” 他的大掌温热有力,拉着她往前,身后排队的人群像潮水一般,挤着她往前,踉踉跄跄上了巴士。 “走,上去。” 厉晋远有些兴致勃勃,压根没在底层停留,拉着她沿着狭窄的楼梯往上,抢在众人前头,坐到了上层最后一排的位置。 瞧他兴高采烈的样儿,林甘蓝翻了个白眼:“拜托,巴士上层一个人都没有,跑那么快干嘛?” 厉晋远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半秒:“咦,你不是人啊?那现在整层巴士就我一个人咯。” 说罢,还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儿,可惜眼底的笑意却出卖了他。 林甘蓝哼一声,巴士一个急转弯,她连忙握住了前面的椅背,差点被甩出去,脸更黑了:“干嘛非得坐巴士!” 还是观光巴士! 巴士上层敞篷,无遮无拦,冬日的风簌簌刮过,仿佛掺杂着冰渣子往衣袖里钻,透心的凉,钻心的痛。难怪巴士下层塞满了人,也没人上来坐空位。 厉晋远掀开外套,把她往怀里藏,握着她的手,沮丧道:“咱们难得在没任务的情况下一起出门,我只是想趁这机会,和你一起多多体验一下平时没机会做的事。” 譬如手牵手乘坐观光巴士,看尽陌生城市的风景。只是他没想到,冬日的气温实在有些低,反倒弄巧成拙,惹得她不高兴了。 窝在厉晋远怀里,又挡风,又暖和。林甘蓝的火气仿佛渐渐消减的寒意,缓和了语气,轻声道:“其实,也不是太冷,为了看城市街景,忍一忍也行吧。” 到底是为了城市街景,还是为了他,不必明说,厉晋远也懂。那张冷峻的脸顿时柔和了不少,眼底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从莫杜思广场酒店到唐人街,路途遥远,须得换乘一次。 厉晋远早早计划好路线,有了前车之鉴,换乘选了正常的双层巴士,免得为了风度不要温度,真把林甘蓝冷到感冒了。 双层巴士人很多,像是拥挤的沙丁鱼罐头,连呼吸都显得逼仄。林甘蓝还好,躲在厉晋远的双臂间,犹如唐僧待在孙悟空划出的圈内,无比安全,甚至还有闲心左看右看。 到了某一站,哗啦下了很多人,巴士几乎泻空了一半。厉晋远找到两个挨在一起的空位,拉她过去:“坐会儿吧,没两站,我们也该下了。” 林甘蓝刚转身,忽见一个戴墨镜的年轻人趁下车拥挤,把手伸进了老人家的裤袋,轻轻一捉,眨眼的功夫手上就多了个钱包,美滋滋收进自己的口袋里。 她一个激灵,立刻反应过来:有小偷! 下车的人很多,老人家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钱包遭贼偷了,还摇头晃脑地唱着京剧呢! 林甘蓝一挽袖子,连空位都顾不得了,猛地拦住年轻人:“小偷!把钱包交出来!” 纷纷扰扰的巴士里,她吼得正义凛然,颇有几分惊天地泣鬼神的效果。还留在车上的乘客、刚下了车还没走开的乘客,都纷纷看向她。 被戳破了,小偷狠狠挣甩她的手,扮无辜:“你在说什么啊?神经病!” 奈何林甘蓝的手像是黏了胶水似的,无论他怎么甩都甩不开。 林甘蓝扫了一眼,见被偷了钱包的老伯还一无所觉,睁大眼睛看戏。看相貌,他像是m国人,生得慈眉善目,很是和和气气的样子。 她没想现在就把老伯卷进来,小偷都有领地意识,很可能附近还有帮凶,万一对老伯不利就糟了。她使力弯折小偷的手臂,眼神冰冷:“还不交出钱包?小心手臂折掉!” 居然有人劝她:“小姑娘,气性别那么大,伤到人就不好了!快放了他吧,万一抓错了呢?有话咱们好好说!” 一旦放手,那小偷铁定立马钻下巴士,逃之夭夭。 回头一看,林甘蓝吃了一惊,开口的竟然是被偷了钱包的老伯。她稍稍放松力道,摆出放走小偷的架势:“老伯,你慈悲之前不如先看看自己的钱包还在不在?” “我可是身怀功夫,怎么可能钱包丢了都不知道……咦,我的钱包呢!”老伯惊叫道。 挣扎间,一个黑色绒布钱包从小偷身上掉下来。老伯顿时眼睛放光:“我的钱包!” 林甘蓝松了些力道,一时不察,小偷竟然挣脱了她的双臂,往车门的方向逃窜。老伯急了,脱下一只布鞋扔过去,准头极高,“啪”一声正中小偷的脑袋。 “司机,关门捉贼!” 第608章 呼朋唤友 第608章 呼朋唤友 “小兔崽子,居然连老人家的钱都偷,你还是不是人?” 老伯颤巍巍走出座位,先捡起落在地上的黑色绒布钱包,小心掸掉上面的灰,朝小偷挥舞拳头。 小偷看上去模样稚嫩,估摸着还不到二十,一头金色的头发迎风招展,颇有些桀骜不驯。他大大咧咧拨开老伯的手,没把他放在眼里,满不在乎地讲:“钱包你也拿回去了,还想怎样?老东西,再动手动脚,小心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老伯抄起布鞋,瞄准他的脑袋拍下去,“偷了钱包还那么大言不惭,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这么恬不知耻,爹妈当初还不如生块叉烧,我现在就替你爹妈好好教育你一顿!” 老伯虽然年纪大了,但一口骂人的英文流利顺畅,看样子像是久居华盛顿的m国人。 他有武器在手,出手快而准,打得小偷节节败退,慌忙举起两只手挡住脑袋。但老伯居然比想象得更加灵活,见他遮挡,立刻转变了方向,见缝插针地拍上了他的脖颈。 布鞋如雨点般频频落在小偷的脑袋、脖颈、双肩、胸口和肚腹上,打得他“哎哟”连天,很明显占了下风。巴士上的乘客见了,纷纷避让,唯恐老伯的布鞋落到他们身上。 “老伯,别打了,交给警方处理吧。”林甘蓝看得心惊,生怕小偷被逼上绝路,忽然反击老伯。也怕老伯这么大年纪了,一番搏斗会吃不消,小偷还没捉住,自个儿先嗝屁。 老伯拎着布鞋,虽然喘着粗气,可面色红润,一点不像难受的样子,身体素质挺不错。他借着林甘蓝搀扶的手臂,弯腰穿上布鞋,反而侧脸瞪她一眼:“小姑娘家家,懂个啥!这种人年纪轻轻却不学好,现在是动手偷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持刀抢劫了,必须狠狠给他一个教训,把犯罪的火焰扼杀在萌芽状态!” 呵,老伯说话还挺文艺!林甘蓝悄悄腹诽,话是这么说,可老伯打得也太狠了点,总不能交给警方一个遍体鳞伤的贼吧? 老伯冷哼一声,忿忿道:“哼,妇人之仁!” 林甘蓝:“……” 青年小偷抬头,那双细长的眼充满了嫉恨。此刻,他像是被围在瓮中的鳖,车门紧闭,无处可逃,只能等着他们报警。 “嘿,你那是什么眼神儿?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一点忏悔的意思都没有!”老伯挥了挥拳头,颇有几分老当益壮的模样,可惜还没到小偷跟前儿就被林甘蓝拦住了。 “老爷子,您安分点,成吗?”她回头朝厉晋远使眼色,趁早了结这桩事,早点去办正事。 厉晋远报了警,低眸的瞬间扫到站在巴士中央的小偷似乎有些不对劲,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用仇恨的眼神紧盯着前面的一老一少。伸进裤兜的右手似乎还动了动,修身的裤子使他的动作一览无余,像是挠痒,又像是…… 拨手机? 厉晋远忽地起身,沉着喊出声:“他叫了同伙!” 这一声喊,林甘蓝立刻心领神会地看向小偷,果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上前一步,在小偷逃开前捉住他的右手手腕,狠狠抽出来,连带手机也掉出来。 有手机壳的保护,只碎了表面的一层膜,手机倒是没事。透过表层那些横七竖八的裂纹,能清晰看到手机处在通话界面,他应该是设置了快捷拨号,在全车人的眼皮子底下联系了同伙。 眼看暴露,小偷也不再藏着掖着,捡起手机,慢条斯理往她面前晃了晃,得意洋洋道:“哼,我的兄弟们就在附近,马上就来了。这一回,至少让你们赔我个新手机。”他用的是某水果牌新出的高端机型,价值不菲,暗自描画蓝图,准备好狠狠敲诈他们一笔。 偷钱包算什么?“天使帮”的人可不是好惹的,除了偷东西,他们还玩敲诈勒索,哼! 看着那张写满得意的白皮脸,林甘蓝气不打一处来,揪住他的衣领,用力往一旁的空位甩。小偷只觉瞬间难以呼吸,一阵天旋地转,还没看清楚就被扔到了空位上,背狠狠地砸上硬邦邦的排椅靠背,痛得他哆嗦了一下。 眼前的金星还没消失,那张素净古典的脸便在面前放大,远山似的细眉微微轻蹙,饱满黑亮的眸子秋波潋滟,嫣红的唇一开一合,说些什么,他全听不清了,满心满眼只有这张出水芙蓉似的脸。恍惚间,他竟然想到了还是孩童时,父母曾带他去公园看过一种生在池子里的花,夏日当空,池子里铺满了圆盘似的碧绿大叶子,一片连接一片。入目除了绿色,便是冲破绿叶阻拦的挺秀花枝,亭亭玉立。枝头开一朵硕大饱满的花,粉嫩的花瓣微微透出些白,兼具可爱清纯与灵动魅惑,像是个宜室宜家却又充满了诱惑力的美女,令人一见倾心。 随着年岁渐长,经历的事情愈多,过去的记忆便越发蒙尘,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想起过这么温馨和乐的场面了。 林甘蓝唤了他好几声,小偷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她登时就怒了:“靠,你丫的长耳朵了吗?知不知道最基本的尊重?给我回神好好听着!” 小偷唬了一大跳,唯唯诺诺地点头。 “你看看自己,有手有脚,又年轻又健康,干点什么不能养活自己?为什么不能好好走条正道,非得去捞偏门?以后走出去,谁见你都会说‘那个小偷’,你会活得开心愉快吗?” “小小年纪,不挺直了腰杆做人,还学什么恃强凌弱,觉得很光荣吗?你往时代广场站一站,跟大家讲,我最喜欢跟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偷人家钱包了,你看看会不会有人朝你扔烂鸡蛋和菜叶子。” 连珠炮似的一顿骂,年轻的小偷看着眼前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人,听得一愣一愣。 身后,厉晋远眼尖,一眼看到了路边奔跑的一群小年轻,穿衣打扮和偷钱包的黄毛差不多,流里流气。他皱了皱眉,无声地比划了一下,提示林甘蓝看窗外。 透过巴士窗户,不仅林甘蓝,其他的乘客也都看到了窗外那一群不良少年。大概有数十人,大冬天还穿着造型夸张的单薄外套拗造型,里面是绘了黑色骷髅头的t恤,破洞牛仔裤露出冻到发紫的膝盖和脚踝,成群结队聚在一起,狠狠敲击车门:“开门!” 巴士司机吓了一跳,后知后觉拧火,但已经来不及了。车头赫然站着一个年轻的胖子,连外套都没穿,似笑非笑望着他,如同撒旦。 “怎么办啊?找上门了!” “我认得站在车头那个胖子,他是附近!” “什么?” “你连这都不知道?据说全是十几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也不去念书,一天到晚聚在一起小偷小摸。” “啊,那他们岂不是会打人?” 一时间,巴士人心惶惶。 第609章 深巷有屋 第609章深巷有屋 那群不良少年围着巴士,摆出不肯罢休的姿态,甚至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打铁锤,在巴士门边比划,看样子是想砸门。 司机吓得心惊肉跳,连忙摁下了开门键,整个人往驾驶座最里端缩,藏在身后的手死死握住驾驶室的门把,瞧着情况不对劲,随时逃走。 那群少年抵住车门,站成两列,静待站在车头的胖子慢吞吞走上巴士,才鱼贯而入。让出半个身位,纷纷站在胖子身后,像是一堵人形的盾墙。 胖子眨眨眼,朝小偷招手:“伊恩,走啦。” 被林甘蓝教训了一顿,伊恩有些畏手畏脚,正准备矮身从她臂下钻过,刚动了动,就被她单手擒住肩膀,又扔回了座位。肩背再一次撞上冰冷坚硬的排椅,痛得他脸色微变。 “偷窃被戳破了,就想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等着,警察会来接你的!”林甘蓝瞪住他,当身后那群不良少年似空气。 胖子这才注意到挡在伊恩身前的女人,年纪轻轻,身量苗条,一张典型的m国古典美人脸,嗔怒时依然流露出些许娇媚。 他皱了皱眉,厉喝一声:“劝你一句,别管闲事!” 他身宽体胖,胸口的肉把薄薄的里衫撑得鼓起来,铁钵般的拳头往林甘蓝面前挥了挥,扬起一阵淡淡的风,手臂上的肉抖了抖,视觉效果挺唬人的。 林甘蓝嫣然一笑:“如果我非要管呢?” 眼看谈不拢,胖子也不再废话,咬牙切齿道:“那就是跟我们天使帮作对!” 说罢一挥手,身后的不良少年便蜂拥而上。 他们大多混迹街头,整日里拉帮结派,在地盘上滋事挑衅,随时准备着武器。此刻,几乎人手一支棒球棍,甚至还有人亮出了两截双节棍,拿在手里耍了耍,颇威风。 林甘蓝不仅没害怕,甚至得空和厉晋远说笑:“喏,那个一定是李小龙的粉丝。” 话音刚落,厉晋远抓住巴士上方垂悬的扶手圈,双腿一扬,整个人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修长有力的双腿在半空中一顿狠踢,每一脚都精准地踹在了不良少年们的身上,只是部位不同。要么是肚子,要么是胸口,要么是肩头,都是些会让人生痛却不会受严重伤害的地方。 厉晋远稳稳落地,不动声色挡在林甘蓝面前,面沉如水:“记住,和天使帮作对的人,算我一个。不服气,尽管找我报仇。” 胖子站在巴士中央,望着身边一圈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同伙,面色青白,小腿肚肉眼可见地颤抖,转头竟然不顾同伙的下场,准备夺门而逃。 林甘蓝随机应变,抽出旁边一位乘客握着的矿泉水瓶,淡淡一笑:“借用一下。” 然后抬头瞄准,手轻轻一扬,矿泉水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正中胖子的后脑,他“哎哟”一声,扑街。 林甘蓝冲过去,身姿轻盈如蝴蝶,从他的背上踩过,抢在他逃脱之前关上了车门。 胖子脸朝下摔了一跤,五官都摔得挤在一起,面目火辣辣地泛痛,背上又被踩了两脚,胸腹受力,差点把早饭都呕出来。好不容易缓了口气,一抬头就迎上了那张似笑非笑的美人面,慵懒地问他:“还有力气站起来吗?” 不知是被那双黑亮的灵动眼眸诱导了,还是被那把清亮妩媚如海妖的声音蛊惑了,胖子不自觉点了点头,咬紧牙关撑起身子,拼尽全力爬起来,向她验证自己的话。 岂料,林甘蓝倏然翻脸,长腿扬起一阵风,趁他还没完全起身,往他肩上用力一搁。刹那间,胖子似乎听到了骨头的哀鸣声,所有的力气犹如被戳破的气球般泻走了,再次扑街。 林甘蓝掸了掸身上的灰,再次笑靥如花:“这次还能站起来吗?” 胖子浑身酸痛,暗暗猜测身上恐怕青一块紫一块,布满了淤伤。闻言,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一迭声认怂:“起不来了,起不来了!” “那就乖乖等着警察来接你们吧。”林甘蓝翻个白眼,踩着胖子的背,走回厉晋远身边。 胖子几欲吐血:那么宽的路,干嘛非得从他的背上踩过啊?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几个小混混,仗着街头打架练出的功夫横行霸道,科班出身的厉晋远才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和林甘蓝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华盛顿的出警速度是不是有点太慢了? 被偷了钱包的老伯迎上来,朝他们竖大拇指:“真是后生可畏呀!想当年,我们一班人随船运送古董从上海到香港,海上贼寇凶猛,国民党余孽横行,全靠着一股劲闯过去的!你们呐,颇有点我们当年的风范,路见不平一声吼,哈哈!” 林甘蓝翻个白眼,别以为她没看见,那群不良少年刚冲上巴士,老伯就立刻躲到车尾去了,生怕误伤到了自己。这么胆小,还敢说自己在海上同贼寇、余孽过过招? 她才不信! 厉晋远同老伯攀谈了几句,等到警察来了,便把那群不良少年交给了警察。得知他们有事在身,老伯拍了拍胸脯:“警察跟我很熟的,剩下的事我来搞定,你们走吧。” 他和警察熟? 林甘蓝扁扁嘴,打量他一身深蓝色唐装,黑色布鞋,挎个黑色布袋,走在路上像去超市买菜的阿伯,委实不相信他的话。 下车的地方距离目的地只有两站路,厉晋远拦了辆出租车,没几分钟就到了门口。路上,林甘蓝还忍不住同他讨论:“你说,那老伯说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真亦假时假亦真。”厉晋远故弄玄虚。 林甘蓝蹙眉,挠了挠头:“什么意思?” “就是说,真真假假都跟我们没关系,小脑瓜子一天到晚想这么多,让它休息一下。”厉晋远弹了弹她的脑门,笑道。 直到下了出租车,林甘蓝才惊觉被他耍了。什么“真亦假时假亦真”,根本就是咬文嚼字,不知所谓嘛,哼! 走了没多久,厉晋远停在一座四合院前,掏出一张记录地址的纸,对照了两遍墙上的编号,拉着她往里走:“就是这里!” “这里?”林甘蓝又惊又疑,没想到唐人街里竟然藏着一座如此规制工整的四合院,更没想到鹿佳佳的爷爷居然住在这样的地方! 踏进四合院,一眼就看见数十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整整齐齐排在院子里,大冷天依然赤膊上阵,穿着白色的麻布小褂,下身是统一的黑色扎腿布裤,整齐划一地立着马步,出拳有力,喊声响亮。 望着小院里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林甘蓝扯了扯厉晋远的衣袖,小声道:“对了,你说鹿佳佳的爷爷是干嘛的?” “古生物专家。” 迎向一片齐刷刷不怀好意的打量目光,林甘蓝深深怀疑他们走错了地方。 第610章 一顾茅庐 第610章 一顾茅庐 “你们来了?” 直到鹿佳佳走出来,林甘蓝才如梦初醒,脱口而出:“佳佳,这里真是你爷爷住的地方?” 隐藏在唐人街深处的这座四合院规制讲究,雕栏画栋,占地面积宽广。若不是她知道这是在华盛顿,还以为置身于m国,是哪家流传的祖宗遗物。 鹿佳佳点点头,一面引着他们往朝南的房子走去,一面同院子里那班练武的人打招呼:“我朋友,来找爷爷的,你们继续练。” 他解释了一句,那些人果然收回了打量的目光,继续心无旁骛地练武,一招一式无比认真,如行云流水,仿佛从来没被打断过。林甘蓝落在后面,回头一望,顿时看得入神,厉晋远连唤了两声,才回神。 “看得那么入神?”他勾了勾唇,戏谑道。 “领头练武那个小哥儿,贼帅!”林甘蓝故意这么说,短短几个字倒叫她说得抑扬顿挫。 可惜厉晋远没上当,刮了刮她的鼻尖:“再帅,也只能对住我一个!快点收心!” 两人调笑几句,抬眸便看见鹿佳佳挡在面前,双手叉腰,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愠怒道:“你们两个还有没有点人性啊?我带你们来找爷爷,你们居然在我一个单身狗面前秀恩爱?简直是恩将仇报!” 不是第一次见了,林甘蓝熟悉了他的鬼马脾气,扮个鬼脸:“看不过眼,那你赶紧找一个呀!要不,我和阿远仗义相助,给你去什么真爱网、缘分网,注册个vip账号?” 鹿佳佳涨红了脸,机车就是他的老婆,哪里还需要什么女朋友?但他又不想在林甘蓝面前落了下风,忿忿道:“阿远,管管你老婆呀!” 正闹着,忽听房间内咳嗽一声,传出个苍老和善的声音:“佳佳,你的朋友来了?” 鹿佳佳剜了林甘蓝一眼,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照面就低声嘟囔:“爷爷,都说了不要喊我佳佳!” “那……小鹿?”苍老的声音试探道。 鹿佳佳:“……” 他的名字无论怎么叫,都显得太柔了,继续纠结下去也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结果,索性岔开话题:“爷爷,给你介绍我的朋友。厉晋远,和他的老婆。” 鹿爷爷坐在黄花梨木的曲背椅子里,穿着厚实的枣红色暗纹唐装,须发皆白。双手揣在一起,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一男一女,面上始终露着慈祥和善的笑容。 “快坐,我听小鹿提起过厉先生好多次了,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厉晋远彬彬有礼:“鹿爷爷言重了。一直想来拜访您,可惜直到今日才有机会来到华盛顿。” “你们年轻人工作繁忙,不像我们这些老骨头,没事儿就能随便走走。”鹿爷爷去年刚过了八十大寿,多年浮沉练出了一双毒辣的眼睛,微微一笑,道出心中疑惑,“你们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林甘蓝那颗小心脏“咯噔”猛跳了一下,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过寒暄两句,鹿爷爷就猜到他们有所求了。 厉晋远处变不惊,态度诚恳:“鹿爷爷,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其实,我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他掐头去尾,把深入索达金字塔不慎感染古老病菌的事告知了鹿爷爷,撩起裤管,露出左腿脚踝的伤口,温馨的明黄灯光下,看起来竟然没那么可怕了。 鹿佳佳心急:“爷爷,你能看出这是什么病菌吗?” 鹿爷爷戴上眼镜,凑近研究了片刻,才坐回椅子,不紧不慢地开口:“你当爷爷是x光啊?照一下就知道伤势怎么样!” “那你看了这么久,难道一点儿东西都没看出来吗?” “我只知道,我以前从未见过这种病菌。”这句话,鹿爷爷是对厉晋远说的,“厉先生,很抱歉帮不上忙。” 厉晋远放下裤管,沉声道:“鹿爷爷,或许咱们有机会搞清楚这种病菌。” 咱们? 听到这个词儿,鹿爷爷停下了品茶的动作,狐疑地望向他。 “我打算近期再去一次索达金字塔,咱们可以实地观测这种病菌,并提取它的活性样本。这种病菌是从一具木乃伊上面沾染到的,根据我的猜测,那具木乃伊已经制作存在了上千年,但是……它还会动。” 厉晋远目光灼灼,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他打听过,鹿爷爷是一名优秀的古生物专家,他抛出了会动的千年木乃伊这个噱头,不信鹿爷爷会不好奇!哪怕是普通的木乃伊,能近距离地亲眼看一次已属不易,更何况——那具木乃伊会动! 果然吸引了鹿爷爷的注意! 端茶的手微微发抖,顾不得放下茶杯,鹿爷爷颤声追问:“真的?” 林甘蓝正准备开口作证,一旁的鹿佳佳抢先一步,拍着胸脯替厉晋远打包票:“阿远不会说谎,肯定是真的!爷爷,我答应阿远,这次重返索达金字塔的行动也算我一份,到时候,咱们爷孙俩就能一齐大展拳脚了!” 说着,他摆出个漂亮的马步,比划了两下,逗得鹿爷爷哈哈大笑。 笑过,鹿爷爷却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语气有些沮丧:“经历千年保存完好的木乃伊,就已经够吸引人了,再加上它居然会动,如果有机会,我当然很想见一见,但……” 林甘蓝的心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攥住了,转折词后面一般都没什么好话。 鹿爷爷顿了顿,继续道:“但你们看我这副身体,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鹿佳佳一怔,旋即扑到鹿爷爷怀里,少见地撒娇了几声:“爷爷,你可是无敌老顽童啊,怎么会力不足呢!咱们爷孙俩开足马力了向前冲,这世上就没有咱俩办不成的事。” 鹿爷爷露出一丝苦笑,抚着孙子的头发,像是解释,又仿佛自言自语:“人呐,不能不服老。以前年轻的时候,爬山过海,感觉全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永远不会老。哪怕五六十岁的时候,看到周围的同龄人都成了夕阳红,日渐消沉下去,我也没怕过,总觉得我会是例外的那个,可……” “咳咳……可过完八十大寿,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才意识到,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现在的我,连散个步都发喘,实在没力气帮忙。” 鹿佳佳摇头,眼睛里含着泪花儿,难以置信:“爷爷,你不会老的,你去年还去滑雪了呢!你说过,哪怕轮到我生了孙子,你也有力气给我带孙儿呢!” 撒娇耍赖的鹿佳佳,连厉晋远都很少见他这种样子,依附在鹿爷爷身边,像极了乖顺的狗儿,哪还是印象中那个张牙舞爪,恨不得往你脸上狂呼巴掌的嚣张小鹿哥? 鹿爷爷缓缓摇头,似是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安慰似地讲:“佳佳,人都会有生老病死,如果爷爷长生不老,那岂不是怪物了?索达金字塔里的怪物木乃伊,就拜托你替爷爷多瞧两眼。” 鹿佳佳:“爷爷!” 任凭林甘蓝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厉晋远怎么解释此行条件舒适,不会让他太辛苦,鹿佳佳怎么耍赖讨乖,鹿爷爷都不肯松口。说着说着,更是打起了瞌睡,花白的脑袋往下一坠一坠,让人不忍打扰。 厉晋远挑了挑眉:“别勉强鹿爷爷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鹿佳佳扶着爷爷进屋睡觉,留他们俩在正厅。林甘蓝没忍住,踮起脚尖,贴近厉晋远耳畔,轻声问:“你说,鹿爷爷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还是用这个借口挡住我们?” “鼎叔回来了!” 门外响起一阵招呼声,此起彼伏,听着中气十足,像是外面那一群练武之人的声音。 厉晋远微微摇头,示意她暂时别说话,刚抬头,就见门被推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不到一小时前,他们在巴士上见过,被偷了钱包的老伯。 第611章 高手? 第611章 高手? “你们……” 老伯露出一丝迷茫,实在想不通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来找鹿爷爷,你也住在这里?”厉晋远沉声解释道。 老伯猛地拍手,似是有些惊喜:“你们是鹿爷的客人?那可真是自家人帮了自家人。” 他们认识鹿佳佳的爷爷,同眼前这位老伯算什么自家人?林甘蓝满腹狐疑,看向他的目光不免有些异样。 鹿佳佳安顿爷爷睡觉,出来看见三个人面面相觑,笑道:“鼎叔,这两位是我的朋友。” 鼎叔笑得爽朗,拍了拍鹿佳佳的肩,一副很熟稔的样子:“我知道嘛,来找鹿爷的。刚才在巴士上,多亏了他们拔刀相助,替我拿回钱包。” 鹿佳佳显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细细听鼎叔讲了巴士上的事,看着林甘蓝忍不住笑:“看不出,你还是个侠女。鼎叔夸你身手不错,最好是真的不错,免得去了埃及金字塔,还得费心照顾你。” “咦,你们要去埃及?”鼎叔疑惑道。 鹿佳佳点头,指了指里屋:“原本是想请爷爷跟我们一起去,你知道的,金字塔都上千年了,很邪门的,很容易遇到一些匪夷所思的怪物。” 鼎叔没被鹿佳佳故意摆出的样儿唬住,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反而笑盈盈望着他:“那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你应该很喜欢去这种地方冒险。” 鹿佳佳深深叹口气,摆摆手:“别提了,爷爷明明身体挺好的,能吃能睡还能打呢,隔三差五去爬山。我们这次去金字塔,只是采集什么标本,顺便请他帮忙研究一下可能会遇到的古生物咯,谁知,请了又请,他还是不肯出马。” 鼎叔听完,欲言又止。 沉默片刻,鹿佳佳忽然眼前一亮,推着鼎叔往里屋走:“鼎叔,你和爷爷那么多年交情,不如你帮我们劝劝?” 鼎叔和鹿佳佳的爷爷有多年交情?林甘蓝心头一亮,也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了鼎叔,刚想开口加入“劝说大军”,手腕忽地被握住,瞥见厉晋远微微摇头。 鹿佳佳劝了许久,鼎叔才答应做一回“和事佬”,两人进去里屋劝鹿爷爷。眼睁睁看着里屋的门合上,林甘蓝双手攀住他的胳膊,急切追问:“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啊?” 望着那扇合上的门,厉晋远视线深远,不答反问:“你觉得,鼎叔和鹿家是什么关系?” 林甘蓝想了想:“刚才鹿佳佳已经说了,鼎叔和鹿爷爷有多年交情,是老朋友?” “没那么简单。”厉晋远笃定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先前说话的时候,鼎叔对鹿佳佳很恭敬。” 恭敬? 那不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吗? 林甘蓝再一想,也不得不认可厉晋远的话,他们两个帮忙追回钱包的恩人杵在这儿,也没见鼎叔多看一眼。但鹿佳佳说话,鼎叔必定充满慈爱地看着他,哪怕拒绝,都说得十分委婉。而且鹿佳佳的态度也有些奇怪,仿佛一早笃定痴缠下去,鼎叔一定会向他缴械投降。 “那他们是……” 林甘蓝还没猜出个所以然,里屋的门倏然打开,鹿佳佳垂头丧气走出来,鼎叔跟在后面,神态自若,倒看不出什么。 林甘蓝:“怎么样?鼎叔出马,鹿爷爷同意了吗?” 鹿佳佳丧得说话都有气无力:“别提了,搬出鼎叔这面大旗还是没用,爷爷打定主意不去埃及。” 鼎叔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鹿爷的脾气就是这样,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个忙,我实在爱莫能助,不过……” 又是转折词? 林甘蓝兴致缺缺,已经预见到转折词后面没什么好话,怏怏地打了个哈欠。 谁知,这回她猜错了,鼎叔真的怀着一颗想帮忙的心:“我虽然没能说服鹿爷,但可以替你们另外引荐一个人。听闻佳佳迟些时候会跟你们一齐去金字塔探险,或许那个人能帮上忙,也不枉你们帮我一场。” “谁?”林甘蓝和厉晋远异口同声。 回答他们的是鹿佳佳,得意洋洋道:“鼎叔的孙子,鹿亦明。” 闻言,林甘蓝皱着眉头打量鼎叔,一身深蓝色唐装穿在身上,倒是有几分气度,但比起鹿爷,还是少了一分霸气。除了发现钱包被盗时,曾露出过怒气冲冲的一面,其他时候都保持着满面笑容,却不似鹿爷那般令人觉得慈祥和善。 她还记得分开前鼎叔曾回忆当年在海上和横行的海盗搏杀,虽然没证据,但她总觉得那是吹牛。 总而言之,鼎叔留给她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连带他那个未曾谋面的孙子都没什么好感,干巴巴地婉拒:“鼎叔,鹿爷是赫赫有名的古生物专家,咱们正好去的地方存活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古老生物,很需要他的专业性。而您的孙子……冒昧问一句,他是做什么的?” 言下之意,他们的队伍里不需要打酱油的混子,想加入,那得有点真本事! 鹿佳佳抢先想说些什么,被鼎叔拦了拦,徐徐开口:“阿明是这座四合院的保安。” 保安? 林甘蓝猛地想起院子里那群身穿白卦的练武壮汉,难不成他们都是这座四合院的保安?鹿爷爷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有那么多人保护他? 她抿了抿唇,尽量让语气显得温婉些:“鼎叔,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帮您追回钱包,只是路见不平,换成任意一个人,都会这么做的,没想得到什么回报。阿明有工作在身,不必跟我们跑那么远。” 站在她身后的厉晋远微微点头,支持她的意思。 鼎叔摆摆手,笑呵呵道:“阿明年轻,让他多点机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对他来说是好事。” 林甘蓝心里流泪,老伯是不是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啊?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趟埃及之行不需要保安! 偏鹿佳佳还在一旁劝:“多个人,多只手帮忙嘛。” 林甘蓝深吸一口气,同厉晋远对望一眼,暗暗决定,别再管场面好不好看了,她得强硬地严词拒绝才行,否则那劳什子阿明真的会被硬塞进队伍! 她刚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鼎叔已经笑嘻嘻地推开门,向小院里那群身穿白卦的练武壮汉招呼道:“阿明,进来,有事找你。” 林甘蓝还以为领头练武那个就是鹿亦明,盯着他看了半晌,发现他没应声也没动。反倒队尾闪出一抹高高瘦瘦的身影,白衣套在他身上,颇有几分出尘飘逸之感,轻盈地小跑进屋,温声问:“爷爷,什么事?” 林甘蓝几欲昏倒,这就是他们倾力推荐的高手鹿亦明? 第612章 欢迎加入 第612章 欢迎加入 鹿亦明生得高高瘦瘦,穿着宽松的白色布衣,仿佛天上的谪仙。林甘蓝研究了半晌,也看不出衣服下面是不是藏着肌肉,倒是炙热的目光看得鹿亦明有些羞赧,微微侧身往鼎叔身后躲了躲。 咦,鹿佳佳身边还藏着这么纯情的小鲜肉? 林甘蓝犹如发现了新大陆,打量他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 鼎叔介绍道:“这是我的孙子,鹿亦明。今年二十二,刚大学毕业,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暂时在鹿爷身边做个保安。” 林甘蓝探头探脑,往院子张望,那群练武的汉子并没因为鹿亦明离队而休息,依然雄赳赳气昂昂地继续练武,一招一式,比划到位。初时进门,她只粗粗扫了一眼,连领头那人的长相都没记住,更别提站在队伍末端的鹿亦明,完全没有印象。此刻多看了两眼,才发现他们练的只是基本招式,强身健体还不错,实战格斗就没多大用处。 看了外面那群人的招式,林甘蓝心里有了底,大约猜到了鹿亦明的水平,柔声拒绝:“鼎叔,你的孙子大概不太符合我们这队的条件。” “哈,他不符合你们的条件?”鼎叔似是没想过这茬,一张脸皱出了好几条深深的沟壑,长久挂着的笑容终于消失了片刻,坚持道,“不可能!阿明可厉害了,多少人求都求不到他帮忙,怎么可能不符合你们的条件!” 林甘蓝蹙了蹙眉尖,她很理解鼎叔的心情,在长辈心目中,子孙都是最棒的。可眼前这个纯情稚嫩又高高瘦瘦的小哥儿,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他的能力! 在众人的注视下,鹿亦明害羞地扯了扯鼎叔的衣袖,腼腆地开口:“爷爷,要不……就算了?” 声音软软的,柔柔的,有种雌雄莫辩的温润。 鼎叔虎着一张脸,两颊的肌肉微微抽动,不忿道:“不行!我最讨厌欠人家恩情了,他们帮我追回了钱包,如果不能报恩,我会寝食难安的。” 随即,他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唉,我没办法劝服鹿爷,他们又不要你,还有什么办法能帮忙呢……” “爷爷,既然他们信不过我的本事,不如……不如我打几套拳给他们看看,或许能行呢?”鹿亦明小声建议,小心翼翼说话的样子像极了绵软的小白兔。 鼎叔划出一片空地,大大咧咧道:“对,比划几下给他们看看!记住,把你的本事全都使出来,别藏着掖着啊。” 鹿亦明点点头,乖巧道:“我会的,爷爷。” 然后侧身转向林甘蓝和厉晋远,双手往胸口一搭,轻轻鞠了一躬:“献丑了。” 林甘蓝呵了一声,压低声音同厉晋远咬耳朵,显然不怎么看好他:“瞧他那柔柔弱弱的样儿,真怕一下子用力过猛,折了他的腰。哎,如果鼎叔一定坚持让他的孙子加入咱们,干脆你出马,把他吓唬回去吧。” 厉晋远眼神沉静,通透得仿佛能看穿一切,轻轻扬了扬下颔:“到时候再说,先看看鹿亦明的本事。” 她轻轻吹了声口哨,打心眼里没觉得鹿亦明有多大本事。 谁知,鹿亦明摆出架势,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眼神凌厉,行动如风,哪里还有半点柔弱的影子? 林甘蓝还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眼前的鹿亦明逐渐清晰,一招一式刚柔并济,推掌抬肘,饶是面对一团虚空,仍能让人感觉到其中的力度。 她瞥了瞥身侧的厉晋远,见他神色渐渐凝重,目不转睛地盯着鹿亦明。伴随他的动作,喃喃道:“太极拳……八卦掌……醉拳……意形拳……” 每一招每一式,都令人赏心悦目,仿佛是一出传统武术表演,充满了力量美。鹿亦明虽然没有一身肌肉,但林甘蓝留意到出拳的力度并不弱,水平和外面院子里那群练武的壮汉想比,甩开他们足有一个地球那么多! 她紧紧抿唇,意识到是自己以貌取人了。 鹿亦明全身心投入,眼神清明,动作有力而坚定,似乎完全忘记了还有观众这回事。最后,他一拳击向身边的椅子,“砰”一声轻响,被他打中的那张椅子没事,反倒是隔了几步的另一张椅子裂开了纹路。若是换了没那么好的木材,那张椅子估计就完全报废了。 林甘蓝看得目瞪口呆,这……简直超乎了她的想象!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吧! 厉晋远淡淡一笑,鼓了鼓掌:“没想到鹿先生年纪轻轻,居然会失传已久的隔山打牛。” 这一招,只存在于传说中,连厉晋远都没想到居然会亲眼得见。 鹿佳佳攀着他的肩,与有荣焉:“我就说嘛,阿明很厉害的!” 鹿亦明愣了愣,反应慢半拍,这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后脑勺,奔到裂纹的椅子前仔细察看,嘴里小声碎碎念:“完了,完了,把鹿爷的椅子打坏了,我已经收了力道……” 一副懊恼极了的样子。 鹿佳佳挽住他的手,哥俩好死似地劝:“嗨,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跟爷爷说,保证不追究。爷爷要知道你的功夫练到这么炉火纯青,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心疼一张椅子。” 黄花梨木的椅子,放平常人家,毁掉一张椅子足够心疼一整年了。可这种椅子,鹿家库房里多的是,比它更珍贵的宝物也也不少,鹿佳佳一点没开玩笑,鹿爷爷还真不会把区区一张椅子放在心上。 鹿亦明笑容腼腆:“多谢少爷。” 少爷? 林甘蓝惊道:“你们……和鹿佳佳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鹿佳佳这才惊觉,忘记介绍了。“鼎叔是爷爷的老管家,跟着爷爷的日子比我爸的年纪还长。” 鼎叔呵呵一笑:“我出生没几年,正赶上家乡瘟疫,父母带着我逃难,结果路上双双去世。我当时饿得奄奄一息我,幸亏鹿爷捡到我,还送我去学武。可以说,没有鹿爷,就没有我和阿明的今日。” 提起鹿爷爷,鼎叔一脸敬仰,可谓是“铁杆迷弟”了,连孙子都改姓了鹿。 林甘蓝望着鼎叔爷孙,心情有些复杂。见识过鹿亦明的一身功夫,如果他能加入队伍,此去金字塔,安全系数就会大大增加。原本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可她的心里却游荡着些许不安,大抵是女人的直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鼎叔未免太热切了! 虽说他想报恩,可区区追回钱包这么小的恩情,值得动用鹿亦明这般高手? 搁林甘蓝心里,肯定给出一个“不值得”的答案。 事出反常必有妖。饶是有鹿佳佳作保,她还是免不了担心,不由望向厉晋远。他俩一向心有灵犀,她都咂摸出了不对劲,厉晋远恐怕早就意识到了。 谁知,厉晋远却令她大跌眼镜,同鹿亦明握了握手:“欢迎加入。” 第613章 重聚 第613章 重聚 约定三日后启程,两人先行离开。 走出四合院,林甘蓝四下张望无人,开口便问:“你不觉得整件事情很蹊跷吗?” 厉晋远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紧张,在路边咖啡店买了两杯咖啡,捡了个角落的座位。一开口,便言之凿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林甘蓝柳眉一横:“那你还大大方方让鹿亦明加入队伍?不怕他和鼎叔别有用心?” 厉晋远双手捧着咖啡,热度透过杯子缓缓传递掌心,连声音都温暖了几分:“鹿亦明和鼎叔或许有点小心思,但不见得是坏心思。” “你怎么知道?” “你想想,鼎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要报恩的?” 林甘蓝仔细回忆,在鹿家初次见面,鼎叔好像没什么表示,反而是鹿佳佳怂恿他进屋说服鹿爷爷。鼎叔劝说失败,从鹿爷爷的房间出来之后,似乎坚定了报恩的主意,这才把鹿亦明叫进来…… 厉晋远看着她,墨黑的眸子微弯,似温润的月牙:“鹿佳佳虽然没和鹿爷爷住在一起,但他很孝顺,每周都会去看望鹿爷爷。早在抵达华盛顿之前,我就旁敲侧击过,鹿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他的身体一向硬朗,早年还是练武的苗子,只是醉心古生物研究,所以在武道上没什么建树。” “所以,鹿爷爷借口身体不舒服,根本就是找理由拒绝我们,不想跟我们去埃及。” “答对了。”厉晋远继续分析道,“鹿爷爷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埃及,但没料到鹿佳佳铁了心要去。而鼎叔见过他之后,极力促使功夫高强的鹿亦明加入我们……现在,你明白鼎叔的目的了?” 在他的分析中,那些纷繁的谜团渐渐散去,林甘蓝顿时豁然开朗,有种拨开云雾见日出的感觉,喃喃猜测:“鼎叔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报恩的旗号,其实是为了鹿佳佳!他应该是想让鹿亦明保护鹿佳佳!”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是对的,兴奋地打了个响指。 厉晋远点头,笑道:“所以,让鹿亦明加入我们,不是件坏事。至少,白拣个保安。” 林甘蓝蹭蹭他,笑得不怀好意:“哟,什么时候你也变得那么精明了?” “唉,是得精打细算了,好歹攒点老婆本嘛。” 他答得一本正经,两人笑成了一团。 时间临近中午,林甘蓝提议随便找个地方吃点。 厉晋远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先响了。厉晋清问他们在哪儿,又说厉晋行到机场了,大概一个小时后,在某间餐厅约饭。 林甘蓝拽着他的胳膊,有些担心:“大哥和姐姐若是不同意……” 厉晋远抚了抚她的手背,轻声却沉着:“放心,我有分寸。” 餐厅里,林甘蓝和厉晋远抵达的时候,厉晋清和厉晋行已经到了。 看见林甘蓝,厉晋行没表露出半点惊讶,似乎早知道她在这里。抬手狠狠指了指厉晋远,脸上看不出半点笑容,阴沉得仿佛是雷阵雨前的天空,薄唇微张:“你啊,我真想打你两拳。” 厉晋远坐下来,挺了挺胸脯,淡淡道:“大哥,来吧。我不会还手的。” 话音落了,厉晋行才反应过来,论打架,他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这个弟弟! 然后,他看向林甘蓝,少见得板着面孔:“蓝蓝也该打,悄悄地一走了之,连个消息都没留,害得老太太一阵担心,差点以为是失踪案,去报警了!” 林甘蓝“啊”了一声,这几天跟坐过山车似的,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烦闷,再加上换了国外的手机卡,完全忘记了跟老太太说一声。 她知道是自己不对,正想开口认错,厉晋行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瞥她一眼:“过会儿,老太太会发视频来,有什么话,你自个儿跟她说去。” 林甘蓝点点头,自知理亏,一句也没争辩。厉晋远虚虚搂了搂她的腰,轻声细语:“老太太担心你的安全,说你几句,听着就行了。反正你和老太太没隔夜仇,有什么不满,她最后都会算在我的头上。” 顿了顿,他轻呵一声:“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亲生的儿子不疼,倒是很疼媳妇。” “呸,谁是你家的媳妇!”林甘蓝啐他一口,几句玩笑,她的心情也似乎随之变得轻松了些。 果然,菜刚上齐,厉老太太的视频就发过来了。 厉晋行和老太太寒暄了几句,眼角余光扫到餐桌对面的林甘蓝一脸眼巴巴望着他,一双杏眼水汪汪的,仿佛会说话。他的心顿时软了几分,不自觉放缓了语气:“妈,蓝蓝也在,跟你说几句话。” 说罢,把手机递了过去。 林甘蓝双手捧着手机,像捧着个烫手山芋,连脸颊都发烫,微红了面颊,怯怯开口:“老太太,我错了。” 厉老太太故意板着脸,瞪着她:“错哪儿了?” “我不该悄悄走,也不该这么久不跟你们联系。”林甘蓝耷拉着眼,有些丧丧的。 她越是乖顺,厉老太太越是没法继续生气,冷冰冰的面容显出几分破冰的迹象,絮絮叨叨地埋怨:“那天把我吓坏了,往你房间一看,被子里裹着枕头,人却不见了,手机也一直是关机状态。我还以为是坏人把你绑架了,不然也没必要做出被子里有人的假象,吓得我当时就要冲去警局报警了。” “后来,惊醒了非非,他才告诉我们,你计划跟着阿远去美国。” 明明只是发生在几天之前的事情,此刻听来,林甘蓝却油然生出一股恍惚,仿佛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当时,厉晋远隐瞒了腿伤的具体情况,她只得借儿子引开厉晋远的注意力,悄悄查探。正因为此,厉知非才知道她的如意算盘,得知她不在家里,第一反应便是跟着爹地去了美国,事隔一日联系上了厉晋清,也得到了证实。 但厉老太太还有些想不明白:“你想和阿远一齐去美国,大可光明正大地说出来,难道还会人不许你去?为什么非得藏着掖着,偷偷走?” “额……”林甘蓝词穷,一时想不出完美的借口。 厉晋远凑过来,棱角分明的冷峻脸庞出现在视频里,勾了勾薄唇:“妈,都怪我。蓝蓝提出陪我一起去美国,可我想她多休息,就没答应。她想着我左腿受伤,实在放心不下,才会悄悄跟着我的。” “这样啊……”厉老太太释然了,追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能忙完回来呢?顺路给我带点化妆品,回头我把清单发给你。” 厉晋远:“……” 老太太可真心宽,连他什么时候回去,来美国究竟是做什么都没问清楚,先打听代购化妆品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厉老太太的话头儿,厉晋远拖长了回程的时间,把她敷衍过去。擦了擦额间的薄汗,收起手机,迎面撞上两道探究的眼神,他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厉晋清最先沉不住气,拍了拍桌:“我还想问你呢,过段时间再回去是什么意思?” 厉晋远淡淡道:“就是过段时间回家的意思呗。” 他俩这话跟猜谜似的,林甘蓝听不下去了,一口清脆的音儿蹦出来:“行了,我替他说吧。阿远决定接受基因治疗,三日后,我们就启程去埃及,回索达金字塔取病菌样本。” 话音落,餐桌上瞬间鸦雀无声。 第614章 准备工作 第614章 准备工作 “去埃及?” “三日后?” 厉晋清和厉晋行不约而同暴喝,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如此决定。 “让你好好看着他,怎么搞的?”厉晋行剜了一眼妹妹,扭头瞪住厉晋远,“给你时间,是想让你想清楚基因治疗有多么危险,而不是让你豁出去玩。人命关天的事情,一旦出了差错,你连哭的机会都没了!” 碍于英国的浓雾,他延迟了一班飞机,姗姗来迟。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再听见厉晋远的荒谬决定,真是肺都快气炸了,恨不得自己是颗原子弹,全部的人生就只用思考一个问题:炸,还是不炸! 林甘蓝有些紧张,掌心出了丝丝薄汗,记忆中的厉晋行一向稳重淡漠,很少看到他如此暴怒的一面。 厉晋远似乎没把大哥的愠怒放在心上,还有心思慢悠悠切牛排,往嘴里送了一口块三分熟的牛排,慢慢咀嚼,半晌才徐徐开口:“大哥,我记得你不喜欢太生的牛排?” “嗯,我点了全熟的牛排。”厉晋行简短应一声,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岔开话题。 “可是,我喜欢三分熟。哪怕它带着血丝,哪怕它口感泛生。”他盯着厉晋行,目光灼灼,似有深意。 两张略有相似的冷峻面容彼此对视,空气里仿佛漂浮着看不见的火星,气氛一点即燃。林甘蓝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生怕两兄弟一言不合打起来。 但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沉默了半晌,厉晋行深深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人生应当自己做主,我也并不是一味强硬地替你拿主意。但生而为人,总该顾及点别人的感受,对不对?” 两兄弟虽然年纪上差了几岁,但从小一起长大,厉晋远很轻易就明白他口中所谓的“别人”指的是哪些。是血脉相连的厉家人,也包括陪伴身边的林甘蓝。 他舒展眉目,笑了笑:“我考虑得很清楚了。” 只有向前迈出一步,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里。一直陷在瞻前顾后的泥沼里,只会越陷越深,再也拔不出。 而今,他已经把方方面面都考虑清楚了,继续纠结,也只是浪费时间。索性不想那么多,万事开头难,但他一旦开始这趟征程,就不会半途放弃。 厉晋行和厉晋清互看一眼,他们很清楚,老幺的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一旦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厉晋清收回目光,盯着桌下的鞋尖,默不作声已经表明了态度——省省力气,不劝了。 厉晋行不死心,把最后一丝希冀放在了林甘蓝身上,低声祈求道:“蓝蓝,你就由着他这么胡闹?你也算咱们厉家一份子,和阿远还有个孩子,最有资格劝他了!” 闻言,林甘蓝握了握厉晋远搁在桌上的手,甜甜一笑:“大哥,我会和阿远一起去埃及。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厉晋行扶额,一个还没劝好,另一个还去凑什么热闹? 可两人蜜里调油的样儿,实在是令人掺和不进去。厉晋行越想越憋气,还不如不来呢!白白浪费他一张机票,哼!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厉晋行的生气时限只维持了一顿饭。 服务生送上餐后甜点时,他便消气了,瞪着铜铃似的眼,硬梆梆地开口:“那个……你们三日后就去亚历山大城,天高路远,如果有什么事记得联系家里人。” 厉晋远和林甘蓝都懂见好就收的道理,脆生生地答应:“好的,大哥!” 厉晋行:“那个……我有个好朋友住在亚历山大城,等会我把联系方式给你,也会事先跟他说一声。他是当地土著,或许能帮上忙。” 厉晋远和林甘蓝:“知道了,大哥!” 他们答应得那么痛快,反而让厉晋行有些不习惯,别别扭扭地扫了他们一眼,连勺子都没拿稳,一小块舒芙蕾掉在桌上,浪费了。 林甘蓝忍俊不禁,大哥这是被厉晋远的讨巧卖乖吓住了呢,挑眉道:“大哥,你放心吧。我会盯着他的,不让他乱来。” “我倒是不是担心他乱来,而是担心他太乖了,为了不麻烦别人,什么苦头都自己扛。很多时候,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厉晋行小声碎碎念。 隔了半张桌子,尽管他细声细气,林甘蓝还是听见了,有些无语:果然是亲兄弟,想的都是怎么让别人遭殃。 一顿饭罢了,厉晋远拉着林甘蓝急急告退。 走出餐厅,林甘蓝还有些不解:“他们都同意你去埃及了,干嘛还急着走?这一走,短则一周,长……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仨再聚呢。” 厉晋远径直召了一辆出租车,没回莫杜思广场酒店,而是直奔商店林立的百货大街,那模样,比双十一抢购的大叔大婶儿们还心急火燎。 坐稳了,他才得空回答:“早点离开,有三条理由。其一,早点走,省得他们半路改变主意,又该轰炸我的耳朵了。其二,你以为这三日就可以到处游玩了吗?” “我没这么想。”林甘蓝低声嘟囔,事实上她已经在翻找网上攻略,华盛顿附近有什么可玩的短途景点。但厉晋远这么问,她才不会傻兮兮地承认,被他看扁了呢! 厉晋远深深望她一眼,似乎早看穿了她的想法,为了防止前座的司机听见,他凑得很近,压低了声音,薄唇几乎挨着她的耳廓:“上次进入索达金字塔,有多凶险,你还记得吧?万一那具木乃伊,还有那条独眼的蛇没死,又碰上了,少不得一场恶战。” “它们还没死?”林甘蓝惊得从后座蹦了起来,脑袋撞上了车厢顶,一声闷响,捂着头顶疼得脸色都变了。但她顾不得疼痛,斜觑着司机正收听广播没注意到后座的动静,小声道:“咱们不是把它们关在一块儿,互相残杀了吗?而且这么久,没得吃没得喝,怎么可能还不死?” 厉晋远清了清嗓子,面色凝重:“看见它们之前,我也没想过,还会有这些怪异生物的存在。索达金字塔尘封千年,它们待在里面,没吃没喝,不也存活下来了?上次进去太匆忙,这次既然早早知道里面有异常,那就得早做准备,免得真进去了,又跟上次一样手忙脚乱。” 林甘蓝:“所以,你早就打算好用三天的时间准备?” 厉晋远点头:“虽然时间有些匆忙,但分头行动,也能准备个七七八八。” 林甘蓝顿了顿,分头行动?脱口而出:“还有谁?” “鹿佳佳。” 热气弥漫耳畔,暖洋洋的感觉,像是待在冬日午后的灿烂阳光下,脸颊和手心都微微发烫起来。她的心里像是无数只蚂蚁轻手轻脚地爬着,听见他声音更小了:“咱们还需要些防身的武器。这次是私人事务,他不方便出面,只好拜托鹿佳佳。” 索达金字塔远在万里之外的埃及,鹿佳佳能有什么办法?林甘蓝撇撇嘴,心头存疑。 第615章 说谎的理由 第615章 说谎的理由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林甘蓝陪着厉晋远几乎跑遍了华盛顿所有的户外用品商店,总算买齐了四人所需的物品,什么冲锋衣裤、钢制的分节手杖、矿洞专用头顶灯、冷光棒……装满了四个大箱子。 顶着满天星光,她办理完退房手续,打了哈欠坐进预约好的出租车,直奔机场。四个大箱子把后车厢和副驾驶位子塞得满满,惹得司机频频侧目,问道:“先生女士,你们俩拎这么多箱子出门啊?” 她瞪了厉晋远一眼,早就说四个大箱子太惹人注目了。转头面向司机,绽开盈盈的笑容:“我和先生蜜月旅行,不小心买多了伴手礼。” 她生得年轻漂亮,厉晋远又看起来器宇不凡,的确是金童玉女的般配一对。司机赞了两句“你们感情真好”,认真开车。 摆脱了司机的疑惑,林甘蓝轻舒一口气,窝在厉晋远的怀里,像一只晒太阳的猫,懒洋洋的:“才睡了四个小时就把我叫起来了,果然资本家都是大坏蛋,想方设法榨干劳动人民的最后一丝价值!” 她身上的那点美元早花光了,这几日的食宿都由厉晋远开销,从花钱的层面来说,厉晋远的确是资本家。此刻,资本家轻挑浓眉,车窗外一晃而过的霓虹彩光映得他轮廓分明,颇有几分面如冠玉的味道,湛黑的眸子仿佛一条涌动的墨色河流,意有所指:“这就算资本家了?” “不然咧?” “那咱俩换换,欢迎林资本家尽情蹂躏我。”他摊开双手,两条大长腿碍于空间无法伸直,只得屈着,摆出一副“尽管来”的姿态。 林甘蓝不知想到哪里去了,俏脸一红,啐他一口:“呸,臭流氓。” “你闻闻,哪儿臭了?”厉晋远往她身前凑,临出门前他还冲了个澡,闻到淡淡的沐浴露香味还差不多,怎么可能臭! 林甘蓝推他,没推动,反而被他单手搭着肩膀往身前一送,整个人栽进了他的怀里。双颊似火烧,埋在密不透风的温热胸膛里,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仿佛战场上的擂鼓,她维持着埋头的姿势,不敢动了。 开什么玩笑,直起身,被他看到满脸通红的样子,又得在小本本上记一笔黑历史! 许是厉晋远的怀抱太过温暖,她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被唤醒的时候,揉了揉眼睛,思绪飘在云里雾里,一时竟没察觉自己身在何处。 迷迷怔怔下了车,站在灯火通明的航站楼前,看来来来往往的旅客们行色匆匆,才渐渐回过神。 唔,已经到机场了。 鹿佳佳和鹿亦明一齐来的,和厉晋远汇合,各自拎走了一只箱子。厉晋远男友力爆棚,一人推着两只箱子,手臂碰了碰她,提醒道:“走啦,去登机。” 林甘蓝应了一声,被他推搡着,像只走路不稳的企鹅,跌跌撞撞往前走。望着前方两个男人的背影,忽然出声:“咦,他俩的箱子看起来很眼熟啊?” 厉晋远失笑:“你准备的,难不成短短一会儿就忘记了?你是金鱼吗?记忆只有七秒钟!”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对着林甘蓝,总是格外多话。 林甘蓝依旧满面疑惑:“你不是拜托鹿佳佳去准备……装备吗?那些装备呢?” 顾及机场人多口杂,她把“武器”两个字咽了下去,换了个差不多的词儿,估摸着厉晋远应该能听懂。 厉晋远还没回答,走在前面的鹿佳佳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她的目光如同打量一个智障,不耐烦道:“你傻啊?我在华盛顿搞……装备,怎么进入埃及境内?当然是找人去埃及境内准备东西咯!” 他皱了皱眉头,脚尖蹭了蹭机场大厅光滑可鉴的地板,望着倒映出的那张冷峻面容,冷声道:“阿远,她到底行不行啊?别到时候去了埃及拖咱们的后腿,那可就麻烦了!” 林甘蓝气急,她不行! 林甘蓝狠狠剜了他一眼,却见鹿佳佳喜滋滋地转头就走,压根不在乎厉晋远的回答,心里越发肯定了一个猜测——他丫的根本就是故意那么说,故意逗她不快! 哼,鹿佳佳这个自大狂! 从航站楼到登机,短短一路,林甘蓝在心里咒骂了鹿佳佳不下十遍。 那张精致的小白脸在面前晃晃悠悠,简直拉足了仇恨,若不是厉晋远拉住了,她恨不能冲上去手撕鹿佳佳! 成功登机,两人才消停。 厉晋远揉了揉眉心,无比庆幸两人的座位没挨在一起。临时买的机票,只剩了少许位置,正好两两隔开了,他和林甘蓝在第一排,鹿佳佳和鹿亦明坐到了最后一排,一个在头,一个在尾,犹如牛郎织女隔了条银河,就算想吵架,也吵不起来。 他笑容勉强,叹口气:“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和鹿佳佳有什么深仇大恨,真是水火不相容。” 林甘蓝气得胸脯微微起伏,柳眉一横,红唇紧抿:“他就是个挑事精。” “嗯,都怪他不好!”厉晋远哄着她,先加入了阵营,再调转话头劝,“不过他再怎么不好,咱们现在也是一个团队了,目的一致,须得砥砺前行,总不能窝里斗吧?” “谁跟他一窝啊!”林甘蓝抱着双臂,小孩子似的赌气,斜觑他,“为什么非得找他,不能找赵风、路一峰他们?随便来一个,都比他好吧!去了埃及,他能干嘛?弄一台机车给他骑吗?” 她是真的有些不理解,鹿佳佳有什么好!只要他开口,她敢保证,野狼小队的所有人都会抢着帮忙!把攒下来的探亲假一请,不就可以用私人身份陪他去埃及了吗?而且自己人,彼此信任,一向配合默契,使起来不比那劳什子鹿佳佳强? 她藏不住事,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就问了出来。 “赵风他们是编制内成员,咱们请假了,他们还有任务在身。私人事务,咱们当然走私人途径解决,对不对?”他的声音醇厚,循循善诱,林甘蓝听着不自觉点头,半晌才发觉,解释了跟不解释,没什么区别。 她还困着,索性不去计较了,在飞机上沉沉睡去。 一路辗转,从华盛顿飞到万里之外的开罗,再搭车前往亚历山大城,林甘蓝累得够呛,脸色有些苍白。反观鹿佳佳,仿佛一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猴子似地蹦蹦跳跳,没一刻消停,连第一次来埃及的鹿亦明也表现良好,腼腆含笑,神色自若。 林甘蓝气结,难不成就她一个水土不服?明明上次来亚历山大城,没什么感觉呀! 厉晋远替她拎了一个箱子,走出机场,一眼便看到了萨拉。 萨拉站在一辆面包车前,认出她和厉晋远,摘下头上的草帽,朝他们狂摇,像一面编织的旗帜荡来荡去,格外显眼。 上次在亚历山大城,也是萨拉做导游,态度良好,相处和睦。没想到这次,还是她作导游,林甘蓝小声感慨,和萨拉挺有缘分。 闻言,厉晋远倏地笑了:“那你应该感谢我。没我提前电话联系,最近埃及游客多,可能萨拉就被别人抢走了。” “哎?你提前联系了萨拉?”林甘蓝还有些晕晕乎乎。 “不然你以为那三天时间,我只是到处逛街买东西吗?我提前问过萨拉,她说正好手里没活儿,所以我就提前预定了她。咱们在亚历山大城人生地不熟,有她在,多少算半个熟人。” 林甘蓝点头,看见熟悉的面孔,心里总会觉得温暖些—— 鹿佳佳除外。 面包车够宽敞,居然塞下了六个人加四个大箱子,萨拉坐在前排,井井有条地介绍:“还住在上次的酒店,怎么样?我帮你们预定了两个房间。” 面包车上,只有林甘蓝和厉晋远是一对儿,鹿佳佳挤眉弄眼地瞥了他们一眼,满口答应:“没问题!我和阿明可以住一间,他们俩住一间应该也没问题的。” 林甘蓝瞪他一眼,暗暗骂了一句:幼稚鬼鹿佳佳! 他俩连儿子都有了,住一块儿又怎样,哼! 林甘蓝暗暗发誓,她才不会不好意思呢,扭头照了照车窗——脸有点红。 面包车停在夏宫门口,萨拉领着他们往里走,途中得知鹿佳佳和鹿亦明是第一次来到亚历山大城,她还服务周到地介绍着夏宫的历史。 刚走到酒店门口,却见隔着一扇玻璃门,一个高大的白人男子气势汹汹冲过来,怒吼道:“萨拉,这几位是你接待的新客人吗?” 萨拉眼睁睁看着他冲到面前,全身紧张得绷起来,咬紧了牙关,却战战兢兢回不出一句话。 酒店门口瞬间安静,只有白人男子的质问,一声比一声更响亮。 “我们明明预定了七天的行程,大家相处得很愉快,自认没得罪过你,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你丢下我们一整团的人,中途改去服务这几个人?是因为他们出的钱更多吗?” 林甘蓝心头一凛,她记得厉晋远说过,联系萨拉时,对方明明说最近手上没活儿。而面前的白人男子情绪激动,不像是说谎的模样,那么说谎的那个难道是萨拉? 可没空直说就行了,他们大可找别的导游,为什么偏偏要说谎呢? 她和厉晋远遥遥对视,在他紧皱的眉宇间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第616章 也行 第616章 也行 酒店门口,一片鸦雀无声,数双眼睛齐刷刷看着萨拉。 她是有经验的导游,事发突然,只愣了很短的时间便发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温和劝慰:“艾达尔先生,之前我已经向你解释得很清楚了,家里临时出了些事情,所以需要请假,便让同事接手你们旅行团。” 艾达尔显然没那么好糊弄,指着厉晋远几人,继续咄咄逼人地质问:“你不是说家里有事,需要临时离开吗?那他们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你接待的新客人?” 一行四人,各个都拎着大箱子,旅客的身份呼之欲出,他才不相信萨拉的鬼话呢! 萨拉赔笑,面不改色:“艾达尔先生,这件事有些复杂。我家的确临时出了些事,所以我就向旅行社请假,也委托了同事接手你们旅行团。可没想到家里的事情很快就处理好了,我暂时就没活儿了,碰巧这几个客人刚刚抵达亚历山大城,我才去接他们的。” “什么事儿,这么快就解决了?”艾达尔半信半疑,不相信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萨拉倒是一副朗朗清风的样儿,落落大方地允诺:“艾达尔先生,如果你不相信,大可接待完这一批客人之后,你随我去家里看一看。而且我也应承了补偿你们一些团费,于情于理,也做得够好了,对不对?” 来亚历山大城旅游的都是外国游客,逗留的时间早早便算好了,哪里有时间随她去实地勘察。再加上她抬出早早商量好的补偿条款,艾达尔的气焰一下子熄灭了,鼻子里哼哼两声走开了。 萨拉回身,面对厉晋远一行人的惊疑,淡定地解释:“一场误会。” 林甘蓝抢先道:“萨拉,如果你已经有客户了,也可以给我们介绍你的同事。” 她委婉地表达了态度,并不是非萨拉不可。 萨拉撩了撩头发,笑容可掬:“林小姐放心,不会影响你们的行程。当时我也没想到家里的事这么快就能解决掉,所以才推掉了艾达尔的旅行团。现在家里的事已经处理好了,总不能让我继续休假喝西北风吧,我还得养家糊口呢。正好碰上厉先生联系我,所以我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林甘蓝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之前艾达尔质问她时,曾经提到过,旅行团在亚历山大城的行程只有一个礼拜,而萨拉是中途丢开旅行团的,说明距离萨拉家里出事的时间还不到七天。但三天前厉晋远就提前联系她了,算一算这时间差,没两天萨拉就完成了从休假到处理家事的所有进程?这么有效率,她该是机器人吧! 林甘蓝暗叫一声“不好”,想悄悄提醒厉晋远,却见他淡淡一笑,仿佛一朵无害的小白花:“既然这样,那就欢迎萨拉再次成为我们的导游。” 两人来了个礼貌性的拥抱,晾在一旁的林甘蓝咬了咬牙,不知道该醋意大发,还是气愤厉晋远的脑子不清醒,美色当前,就降低了警觉性。 萨拉替他们办理完入住手续,将房卡分别给了鹿佳佳和厉晋远,领他们上楼。到了门口,笑道:“你们如果没什么要紧事,今天就好好休息,倒一倒时差。我也住在这一层楼,晚饭时间,会叫你们的。” 厉晋远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模样,一手揽着林甘蓝,推着两个大箱子走进房间,头也没回:“萨拉,辛苦你了。” 目送四人走进各自的房间,萨拉握了握拳,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厉晋远和鹿佳佳的房间没有挨在一起,中间还隔着一间房,她四下张望无人,推开了那一间房门。 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耳朵紧贴墙壁,才能听见一点点声音。萨拉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仔细分辨,厉晋远和林甘蓝—— 好像在接吻! 她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真是般配的一对金童玉女。 “我觉得萨拉有问题,最好找个理由打发掉她,留在身边恐怕会带来后患。”一进门,林甘蓝就说道。 “嘘。”一根食指竖在唇间,厉晋远微微摇头,丢开她和行李箱,矮身趴在地毯上,从门缝向外张望。饶是白天,酒店的走廊依旧灯火通明,造型优美的水晶灯洒落莹莹亮光,在他们的门前投下一道影子。 林甘蓝被他的动作搞得也紧张起来,依样画葫芦趴在他身侧向外望,视线跟着那抹似有若无的影子游移,往侧边走了走,下一刻,听见隔壁传来了开门声。 她瞪大了杏眼,朝他扮口型,无声猜测:“萨拉住在我们隔壁?” 临分开时,萨拉只说她也在住在这一层楼,却没细说是这层楼的哪间房。林甘蓝心里更是疑窦丛生,到底是萨拉一时忘记说清楚,还是压根就打算隐瞒到底? 她越发坐立难安,摊了摊手,无声疑问:“怎么办?” 厉晋远轻挑黑眸,忽而将她拦腰抱起,抵在墙壁。林甘蓝惊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离开了地面,两条长腿下意识盘住他的腰,生怕被甩了下去。 埋怨的话还未出口,厉晋远已经倾身压了下来,双唇相触,辗转深入,间或传出低低的喘息声。 林甘蓝被亲了个云里雾里,肺里的空气几乎全被榨干了,脑袋空空,更是无法思考。身上的男人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大型犬,黏着她,寸步不离。 不知晕晕乎乎了多久,她被厉晋远抱进了浴室,一拧水龙头,花洒喷出淅淅沥沥的水,宽敞的浴室里瞬间热气蒸腾。 关上浴室的门,厉晋远这才放开她,舔了舔薄唇,似乎意犹未尽。 “行了,咱们现在说话,她肯定听不见了。” 林甘蓝一愣,脑子转得飞快。原来刚才那一出香艳戏码全是做给隔壁的萨拉看,让萨拉以为他们亲得情不自禁,顺理成章进入浴室打开花洒,在水声的掩护下交谈,却不会引起萨拉的怀疑。 她的脸瞬间滚烫,先前那些旖旎的幻想仿佛是带刺的鞭子,浸透了盐水抽在她脸上,疼死了! 厉晋远逼近,低头看她的眼神幽暗深邃,声音沙哑:“不想谈,玩火也行。” 玩火? 林甘蓝猛地抬头,坠进了那双深沉的眸子,一时哑然。 花洒喷出热水,瞬间淋透全身,肌肤表层的温度比热水更烫。她陷在厉晋远编织的温柔乡,旖旎风景迷人眼,不愿醒。 第617章 半夜来客 第617章 半夜来客 林甘蓝记不得在浴室待了多久,只记得双腿发软,被厉晋远抱回了床上,倚着他,没多久就沉沉入睡。 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拖着疲惫的手臂接通座机,传来萨拉的声音。“林小姐,厉先生,可以下来吃晚餐了。” 吃晚餐? 林甘蓝浑身疲倦,连抬手都嫌费力,眼皮子都掀不起,含糊不清地推辞:“不了,我还想睡觉,你和鹿佳佳他们吃吧。” 她自觉说得很清楚了,立刻便要挂电话,却被萨拉喊住:“林小姐,酒店的晚餐很不错,很值得尝一尝……” 萨拉的声音尖利,一阵“嗡嗡嗡”,林甘蓝皱了皱眉,只觉脑袋也跟着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耳畔振翅飞翔。“不用管我们,你们吃吧。”她嘟哝一句,顾不得礼不礼貌,径直挂了。 身侧,厉晋远还有力气撑起半个身子,饶有兴致地望着她:“怎么回事?” “萨拉。”林甘蓝闭上眼睛,重新倒回温暖的被窝,言简意赅,“她叫我们下去吃晚餐,我实在太困了,也很累,不想去餐厅。” 她闭眼睡了不到半分钟,忽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杏眼圆睁,睡意瞬间消减了七分:“我已经拒绝一次了,她为什么锲而不舍还来,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厉晋远失笑,弹了弹她的脑门,笑容戏谑:“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你压根没下去吃饭,肯定不会中她的计。” 林甘蓝抱着他的手臂,像挂在树枝上的无尾熊,姿态亲昵而不自觉:“可是鹿佳佳和鹿亦明下去了啊!我们知道萨拉不对劲,他们未必知道,万一……” 万一他们掉以轻心,落进了萨拉的圈套怎么办? “你呀,一天到晚瞎操心。鹿佳佳的江湖经验可比你多,就连看似单纯的鹿亦明,也不见得会上当。更何况,你怎么知道鹿佳佳没防备?”他反身摸出一支手机,晃了晃,“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提醒过他,注意萨拉。” 林甘蓝舒了一口气,又有些不服气,他怎么老是抢先一步啊! 再定睛一瞧,那手机和平时用的很像,可仔细分辨,能看出是一支新的手机。她伸手去拿,有些疑惑:“你什么时候换了新手机?我都不知道。” “没换,多了一支。跟鹿佳佳联系全靠它,有些信息不能放在明面儿交流。” 林甘蓝转念一想,也对。 万一平时不小心,被人瞧见了他和鹿佳佳的往来消息,动辄讨论买什么样的军火装备,分分钟把他们送进监狱。 被萨拉的电话吵醒,林甘蓝顿时没了睡意,索性躺在床上和厉晋远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两人对萨拉的目的猜测了一番,然而线索有限,实在没法琢磨出萨拉的目的。 没多久,忽听有人摁了门铃。 “林小姐,厉先生,你们在吗?” 是萨拉的声音。 林甘蓝和厉晋远面面相觑,都说了不吃晚餐,她怎么来了? 惊疑归惊疑,他俩还是穿衣下床,给萨拉开了门。 门外,萨拉推着一辆小车缓缓走进来,满面含笑:“我想着你们大约是累了,特意把晚餐送上来。你们不知道,这家酒店的餐厅生意可好了,再晚点儿,就吃不到他们的招牌菜了。” 说罢,她把推车内的食物一样样摆上长条餐桌,顺带拎了一瓶酒,笑道:“鹿先生替你们选的佐餐酒。” 鹿亦明才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特定是鹿佳佳! 摆好食物,萨拉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兀自坐进了客厅的沙发,掏出笔记本:“趁你们吃晚餐的时间,咱们对一对后面的行程安排,怎么样?讲完我就走,也不妨碍你们休息。” 林甘蓝很想怒吼一声: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妨碍! 在厉晋远的眼神示意下,坐到了餐桌对面,抬头冲萨拉温柔一笑:“和上次一样,只需要替我们保留几天房间就行了,我们喜欢自由行。” 说话间,厉晋远打开了那瓶佐餐的白葡萄酒,倒出两杯,又向萨拉晃了晃:“来点儿吗?” 萨拉婉拒:“我吃过晚餐了,况且,这酒适合佐餐,别有一番风味。” 厉晋远没再劝,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他背对着萨拉,萨拉只能看见他的手部动作,的确抬手往嘴里送了一口酒。 对面的林甘蓝扁了扁嘴,娇滴滴出声:“不等我碰杯,自个儿先喝了?” 厉晋远碰了碰她的杯沿,两人又喝了一口,笑道:“我自罚三杯。” “嘁,罚来罚去,酒都被你喝光了!” 年轻男女的美好爱情仿佛一块熠熠生辉的宝玉,吸引了萨拉的目光,她注视着两人各自喝了好几口酒,收起笔记本,作势告辞:“既然你们没什么特别的计划,那我就先告辞了。有什么变化,你们通知我就行了,反正厉先生付够了钱,这几天的时间我会空出来,时刻等候你们的差遣。” 离开的时候,萨拉倒是没拖泥带水,爽爽快快地关门走人。 她一走,房间内的旖旎气息顿时消弭殆尽,厉晋远望着手边的酒,灯光投射在晶莹的酒杯里,酒液仿佛沾染了光辉,像是流动的金属,分外好看。 入夜,白日的喧嚣渐渐消失,酒店陷入了安静的沉睡。 厉晋远和林甘蓝长途奔波,早就困倦不堪,用完晚餐没多久便沉沉睡去。房间内一片死寂,甚至还能听见他们沉睡时平稳的呼吸声。 “咔哒”一声轻响,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一个人影轻手轻脚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借着月光悄然打量床上的人儿。许是离得太远,月光太暗,看得不太清楚,那人影小心翼翼靠近床边,确认厉晋远和林甘蓝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缓缓舒了一口气。 一朵阴云悄然移开,露出掩藏的月亮,如水的月光陡然调亮了几度,把床边的人影照亮。如果厉晋远和林甘蓝还醒着,一定会认出她。 可惜,此刻的他们都陷入了沉睡,完全没有发现危险正逐渐逼近。 人影悄然离开房间,站在门口拨通了某个号码,声音压得极低:“我看过了,他们都睡着了,赶紧来吧。” 萨拉站在房间门口,望着走廊尽头紧闭的电梯门,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几乎跳出胸腔。她巴不得时间快点过去,电话那头的人一来,她就可以撤退,此后的事情就跟她没关系了。 她翘首望向电梯的方向,却没发觉身后的门悄然开了,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拽住了她的肩膀。 “啊——” 半声惊叫,短促地划过寂寂黑夜,一瞬便湮灭。走廊重新恢复了宁静,仿佛从来没出现过那声尖叫似的。 第618章 守株待兔 第618章 守株待兔 拽住肩膀的手往后狠狠一扯,萨拉猝不及防,被带入了无尽的黑暗。 她张嘴喊出声,刚起了个调儿,便被捂住嘴,尖叫变成了低低的呜咽,半点漏不出这间房。 这是她刚才进出过的房间,她很清楚房间里有些什么人,惊疑不定地眨了眨眼,手忙脚乱地挣扎。 沉沉黑暗中,厉晋远的眼眸格外亮,像是天边的启明星,照亮了萨拉那张心虚的脸。他掀了掀眼皮,淡淡开口:“咱们安安静静说几句话,你如果喊出声,我不会对你客气。”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语气森寒,其中的威胁意味浓重,萨拉怎会听不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得含泪点点头。 “你深更半夜出现在我们的房间,准备做什么?” 厉晋远和林甘蓝一左一右辖制住她,抵着门,不给她任何逃逸的机会。第一个问题,更像是个诱饵,他们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如果萨拉回答作假,那么等待她的绝不会是什么美好经历。 萨拉胆小,这种时候紧张得腿都在发抖,脑袋像被一团浆糊缠住了,压根编造不出什么圆满的故事,只得照实说:“我……在你们的佐餐酒里下了安眠药,想把你们放倒。”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问道:“我明明看见你们喝了那瓶佐餐酒,里面放的安眠药分量很重,一两口就够你们睡上一整夜了,你们怎么会……” 怎么会还清醒着! 林甘蓝挑眉,迷人的笑容充满了嘲讽:“入住那会儿,我们就察觉出你有问题了,与其赶走你,让你躲在暗处放冷箭,不如放在身边坐等你露出狐狸尾巴。那瓶佐餐酒,我们压根就没喝,只不过碰了碰杯沿,做出吞咽的动作迷惑你而已。” 厉晋远背对萨拉而坐,悄悄向她使了个眼色,林甘蓝便心领神会,两人心有灵犀,于悄无声息间演了一出戏,成功骗过了她。 萨拉几欲晕倒,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防备着她! 没给她喘息的时间,厉晋远继续问:“你给我们下药,有什么目的?” 萨拉老老实实回答:“有人花钱请我这么做。” “谁?” 萨拉摇头:“我不知道。” 得人钱财,替人做事,却不知道雇主是谁? 生怕他们不相信,萨拉挣扎着辩解:“我真的没骗你们。在厉先生联系我之前,我收到一封邮件,里面有一张信纸,一张照片和一沓钱。信纸上面写着,让我答应厉先生的邀约,趁你们来到亚历山大城的第一夜还比较困倦,下药迷晕你们。做完之后就拨打信纸上留下的电话号码,有人会来收拾你们。” 萨拉哭着求饶:“我也不想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那张照片上是我的弟弟,他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还有一只手举着枪瞄准着他。信纸上还说,如果我不照做,就会杀……杀掉我的弟弟。为了弟弟,我实在没办法,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她已经意识到厉晋远和林甘蓝恐怕不是普通人,自己似乎搅入了什么不得了的阴谋,连声哀求。 厉晋远面如冷铁,撇开她的求饶,一针见血地问:“你说,那封邮件是在接到我的邀约电话之前?” 萨拉猛点头:“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还没接到您的邀约电话,心里还犯嘀咕,万一你不来亚历山大城,那我岂不是没办法救回弟弟。” 林甘蓝皱着眉,咂摸出了一丝奇怪意味,对方怎么能未卜先知,猜到厉晋远会联系萨拉? 思虑片刻,厉晋远缓缓开口:“我想到了一件事,之前我联系萨拉时,一共打过两次电话。第一次,电话没通,第二次,是萨拉接听的,期间大概有四五个小时的时间差。” 林甘蓝心里顿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对方监控了厉晋远的手机,有了第一通电话,再加上萨拉的身份,很明显就能推测出厉晋远的意图。 她下意识望向厉晋远,见他轻轻点了点头,显然也猜到了。 她心头一凛,一股寒意油然而生——对方甚至能监控厉晋远的手机,背后该有多么巨大的能量啊! 萨拉怯生生地出声:“我已经把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们了,如果不相信,你们现在就可以去我的房间,我的行李里还藏着那封邮件,对方给我的联系号码,我也可以给你们……你们可以放我走吗?” 她是真的怕了,巴不得赶紧逃离这滩浑水。 厉晋远和林甘蓝互看一眼,都认为她说了真话,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喂她喝了几口下药的佐餐酒,捆手绑脚,丢回了她的房间。 “萨拉不知道对方是谁,你呢?有没有想到什么仇人?”林甘蓝嘟哝道。 厉晋远不由苦笑:“我的仇人很多,可以说遍布天下,但他们大多连我在哪里都不晓得,怎么会监控得到我的手机?” 尤其是,他手里那支手机还是厉晋清在华盛顿为他准备的。 等等,除了手机之外,还有一种办法可以得到信息! 厉晋远忽地严肃起来,沉声道:“还有一种情况,对方的势力远比我们想象得庞大,并非监控我的手机,而是监控了萨拉的手机。” 身为他的仇人,把他调查得清清楚楚,甚至不放过在埃及有过一面之缘的导游。对方像一条埋伏在暗处的毒蛇,极有耐心,等待着随时一口咬碎他的头颅! 林甘蓝唬了一跳,抚了抚心口稳定心绪:“能做到这种地步,该有多恨你啊!” 比起放火烧厉家的纪橙橙,狠毒的程度也不遑多让。 厉晋远耸耸肩:“现在只是猜测而已,当务之急,我们得找出躲在背后的那个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在明,他在暗,太被动了。” 林甘蓝:“怎么找?萨拉连一丝线索都没有。” “怎么没有!”厉晋远好笑地招招手,示意她贴过去,耳语一番。 萨拉没说谎。 没多久,房间门口就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是这里吧?” “没错,就是这间房!把房间里的一对男女运走,咱们就算完成任务了!” 一番小声交流,拿着事先得到的门卡,“咔哒”一刷,门悄然开了。 借着月色走进门,果然床上躺着两个人。两抹黑影彼此分配任务:“我弄男的,你弄女的,抬到门口一齐塞进行李箱带出去。” “好咧!” 另一个刚应了一声,俯身还没碰到厉晋远,他忽地从床上弹起,像一颗出膛的子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搭住了对方的双肩,“咔嚓”一声,手起声落,把他的两条膀子卸掉了。 另一边,几乎是同一时刻,林甘蓝长腿一扬,黑暗中也瞄准了男人的薄弱位置,用力一踢。对方痛呼出声之前,她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两只手卡住对方的下颔,用力一错,没声儿了。 第619章 猜测 第619章猜测 灯亮,房间沐浴在明亮的灯光里,仿佛一片灿烂的星海。 光线勾勒出林甘蓝的身形,盘腿坐在床上,腰背挺拔,两条看似纤细的手臂却有力,径直卸掉了闯入者的下巴,让他有苦叫不出。 另一边,厉晋远已经起身,长身玉立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另一个闯入者。那人的肩膀被卸,耷拉在身侧,像被玩坏的傀儡娃娃,满面痛苦之色。 “说吧,谁让你们来的?”厉晋远斜睨着两人,轻轻淡淡开口。 短短的刹那,他们还未出手,便被制服了。两个闯入者对看一眼,心中了然,彼此的实力差距恐怕比想象得更离谱。 被卸掉膀子的闯入者长了一脸茂盛蓬勃的络腮胡子,摇了摇头,忍住痛苦,从牙缝里迸出回答:“我们只是收钱办事,至于谁让我们来的……我们真不知道。” 另一个被卸掉了下巴,此刻连话都说不出,忙不迭地点头,努力证实络腮胡子没说谎。 又一个不知道? 林甘蓝蹙了蹙眉尖,萨拉也说不知道为谁办事,看来那个背后之人挺喜欢玩捉迷藏的游戏,把自己深深藏在暗处。 厉晋远沉思片刻,捻了捻手指,问她:“这行事作风,有没有令你想起什么?” “什么?”林甘蓝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努力回忆,纷繁的过往却如浩瀚大海,一时半会寻不出踪迹。 厉晋远的声音很轻,却很笃定:“还记得世界军吗?它一向喜欢故弄玄虚。” 啊,世界军! 林甘蓝豁然开朗,眼前的迷雾似乎瞬间褪去。当初世界军想对厉晋行不利,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对他下手,却在医院里故布迷阵,闹了好一阵子。 此刻回想起来,这种九曲十八弯的办事方式,还挺符合“世界军”的风格。 他们俩说的话,两个闯入者半句都听不懂,睁着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向他们求饶:“我们错了,放过我们吧!” “放过你们?没那么容易。”林甘蓝大大咧咧坐在床沿。 两个男人身形高大,一身腱子肉,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锻炼。她还得仰头打量他们,但气势分毫不减,像是严厉的老师教训不听话的学生:“姓甚名谁,年龄几何,家住哪里,做什么职业,详细说说交代给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前几句都是铺垫,最后那个问题才是关键。 两个壮汉都被她的气势唬住了,络腮胡子一五一十地答,一长串念起来古古怪怪的名字,林甘蓝也没费心去记,全神贯注听他说自己是本地黑帮的打手,头儿交给他们的任务便是今晚等待一个电话。 “然后呢?” 络腮胡子咽了口水,和盘托出:“头儿给了我们一个附近的地址,让我们今晚在指定地点待命,等到那个女人的电话,就直奔这间房,把你们俩装进行李箱带出酒店,然后塞进车子后备箱,运送到一个停车场就离开。” “还有什么交代吗?” 络腮胡子狠命摇头:“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被卸掉下巴的闯入者体格偏矮小,长了一张大众脸,本就不如络腮胡子吸睛,现在还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呜咽,仿佛吸引林甘蓝的注意,生怕他们的怒火降临到自己身上。 他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逗得林甘蓝微微一笑,挑了挑下颔,问他:“他说的是实话吗?” “嗯嗯啊啊……” 林甘蓝黑线,她倒是忘了,对方讲不出话。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三响两轻。 仿佛某种暗号,厉晋远瞬间了然,走向门口:“鹿佳佳。” 门一开,门口果然站着鹿佳佳和鹿亦明,还穿着白日的衣服,一丝褶皱都没有,似乎压根就没睡过。 他俩一身风尘仆仆走进门,看见两个壮汉立在床边,吃了一惊。鹿佳佳挤眉弄眼,笑得不怀好意,乐呵道:“哟,你们玩得真嗨,四个人啊!” 四你妹! 林甘蓝腹诽一句,瞪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鹿佳佳依旧笑嘻嘻:“睡不着,过来看看。” 但她注意到,鹿佳佳侧过身子,右手隐在身后,向厉晋远比了个“ok”的姿势。另一边,鹿亦明脸色苍白,神色惊恐,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 厉晋远把两个闯入者的来历告诉了鹿佳佳,完全没有隐瞒:“我怀疑,可能是世界军的手笔。” “世界军?”鹿佳佳惊诧极了,苦笑道,“阿远,你可真够厉害的,从不跟无名之辈结仇。那世界军可谓是臭名远扬,但在m国却没什么势力,你是怎么跨山越海跟它结仇的?” 厉晋远神色未变,把厉晋行的医院惊险简单说了一遍,淡淡道:“它都找上门了,难道我还能任它欺负了大哥吗?” 对于厉晋远这位大哥,鹿佳佳略有耳闻,年轻时期的履历成谜,进入金融界短短几年,似一只饿极了的鳄鱼,搅混了投资收购界的池塘,频创佳绩。 不过,树大招风,光明的前途也遍布荆棘,难免会招惹到像世界军那样的狠角色。 望着两个可怜巴巴的本地黑帮,鹿佳佳皱了皱眉头:“那只是你的怀疑,对方躲在背后,怎么才能揪出来?” 厉晋远胸有成竹,慢条斯理吐出四个字:“将计就计。” 林甘蓝扶额,又是这招?能有新鲜的招数嘛! 转瞬就被敲了个爆栗,厉晋远像个循循善诱的导师,言简意赅:“招不在多,有用则灵。” 林甘蓝揉着被敲疼的地方,赌气似地反问:“将计就计还得这两位老兄配合,他们能听话吗?” 毕竟他们和本地黑帮素不相识,完全攀不上一点儿交情。而且,他们还揍了这两个闯入者一顿,他们凭什么背叛金主,帮助打他们的人? 这两人虽然看起来虎头虎脑,但能被交代这种级别的任务,头脑必然不差。他们完全可以虚与委蛇,当着厉晋远的面儿一口答应配合,转背就告诉帮派老大,埋伏在停车场,把厉晋远一行人一网打尽。 厉晋远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陷入沉沉深思。 数双森寒的眼神齐齐投射在自己身上,络腮胡子不由脊背生寒,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掉,仿佛是案板上的肉,随时任人宰割。 片刻功夫,鹿佳佳莞尔一笑,掏出了两颗丸子。小小一颗丸子,呈褐色,光凭眼睛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鹿佳佳没犹豫,抬起络腮胡子的下颔,塞进去一颗,狠狠捏了捏他的喉咙,强迫他吞了下去。 “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鹿佳佳刚松手,络腮胡子立刻想吐出来,可惜丸子已经入喉,任他怎么努力都吐不出来。 鹿佳佳依样画葫芦,把另一颗丸子喂给被卸掉下巴的大众脸,怡然自得地笑笑:“来不及了,这两颗丸子含有剧毒,入口即溶。如果两个小时之内得不到解药,你们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似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他探手摸了摸络腮胡子的肚腹,笑问:“是不是感觉肚子热乎乎的,还有点绞痛?” 络腮胡子瞬间变了表情,僵硬地点点头。鹿佳佳说的话,和他现在的感受完全能对得上,他不由自主就相信了这番话,哭丧着脸:“我就是个小喽啰,不关我的事啊。” “一会儿,你们俩照旧把他们丢进后备箱送去指定的停车场,然后从逃生通道离开,我会等在那里给你们解药。回去之后,你们大可装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头儿让你们做的事,你们都完成了,此后发生了什么,跟你们也没关系,对不对?”鹿佳佳眨巴着一双黑亮的眼睛,那张精致的脸充满了令人信服的魔力,薄唇微张,说出的话极具煽动性。 络腮胡子和大众脸仿佛被蛊惑的民众,连连点头,仔细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阿明,你看着他们。”鹿佳佳招招手,“你们俩来我房间一趟。” 商量好了战术,不抓紧时间部署,反而去鹿佳佳的房间做什么?林甘蓝心里充满疑惑,跟上去问了一句:“鹿佳佳,你给他们吃了什么?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摸那人肚子的时候按了他一个穴位。” 她虽然念的是临床医学,可父亲林建民以前是赫赫有名的中医,认个穴位对她来说是小意思,一眼便知道那个稍稍摁压那个穴位,肚子就会产生痛感。她才不相信世界上真有鹿佳佳亮出来的那种毒药呢,除非是百草枯,不过这家伙可等不到两小时就开始肠穿肚烂了! 鹿佳佳回眸一笑:“那是五味地黄丸,老人家吃的东西,活血化瘀,肚子热乎是正常的。” 走过萨拉那间房,来到鹿佳佳的房间,推开门,林甘蓝的眼睛瞬间发亮,恍然明白了先前他那个“ok”手势意味着什么。 客厅地面摆了两箱子武器,从烟雾弹、手雷到机关枪,应有尽有。 鹿佳佳塞了两把枪到他们手上,目光灼灼:“以备不时之需。” 然后自己披挂上阵,塞了两个烟雾弹,一个手雷,两把手枪,一杆狙击枪,直到身上没有多余位置才罢休,还美其名曰:“防身。” 第620章 活靶子 第620章 活靶子 根据计划,林甘蓝和厉晋远躲进偌大的行李箱,由两个黑帮成员推到酒店停车场,而鹿佳佳和鹿亦明则躲在暗处策应。 鹿佳佳一脸不满,迫于厉晋远的威严,最后还是没能把那么多武器披挂上阵,只带了两把手枪和一个烟雾弹。而鹿亦明什么武器都没要,赤手空拳上阵。 他看见枪支弹药,直往后躲,就差双手合十念一句“阿弥陀佛”了,怪不得去他们房间时脸色苍白——鹿佳佳刚带他去接收了预订军火武器。 电梯里,本地赫赫威名的两个黑帮成员面面相觑,即使明知鹿佳佳不在身边,移动行李箱的动作依然小心翼翼,仿佛那是他们的命根子。 从酒店套房到停车场,短短一段路,出了一头的冷汗。络腮胡子抬手抹了一把,心有戚戚然:“这活儿……干得我心脏病都快犯了!” “嗯嗯啊啊……”大众脸指了指自己心口,表示他也是。林甘蓝没把他的下巴复原,允诺他如果够听话,找鹿佳佳拿解药的时候,再顺手帮他。 好不容易把行李箱抬进了宽敞的后备箱,两个黑帮成员擦了擦汗,长舒一口气。刚坐进驾驶室,就收到鹿佳佳的消息。 “可以开车了,保持速度,我会远远跟在你们后面。” “是是是。”络腮胡子连忙照做。 车子开出酒店停车场,平稳地驶向目的地。期间,帮派头儿打过一个电话,询问他们任务是否顺利。两个成员沉默了片刻,由络腮胡子囫囵应道:“顺利,实在是太顺利了!我们快到目的地,很快就能交差了!” 头儿还被蒙在鼓里,兴高采烈道:“很好!虽然不知道这次的任务是谁发布的,不过任务实在太简单了,还把钱预先打到账上了,真是没有比这更美满的生意,再多来几单就好了!” 两个黑帮成员泪流满面:再多来几次这种“简单任务”,他俩估计就得心肌梗塞而亡了! 黑帮老大一时高兴多说了两句,却被一直监控着驾驶室的鹿佳佳听了个正着,联想到被收买的导游萨拉也是这般,对方大方地提前支付酬金,却从不露面。 车子驶入亚历山大城的繁华地段,周围渐渐热闹起来,虽然是深夜,依旧灯红酒绿,不少店铺灯火通明地开着。 鹿佳佳蹙眉,怀疑道:“确定没走错?” 络腮胡子看了看头儿给的地址,又确认了一遍,才敢回答:“给的地址就是这里。” 分明是做着掳人的勾当,却偏去人来人往的地方?鹿佳佳有些费解,一时猜不透世界军的想法。 没他的允许,络腮胡子不敢轻举妄动,索性把车停在商场停车场的入口,怯生生问道:“那个……我到底要不要把车开进去?” 正值深夜,齐聚购物、吃喝玩乐和住宿的综合性大商厦虽然没有白日那么热闹非凡,但停车场依旧有三三两两的人和车出入。络腮胡子突然把车停在入口,实在有些显眼,车后很快又堵了一辆车,狠命摁喇叭催促他让开道路。 鹿佳佳想了一回,没个头绪。他向来是个洒脱性子,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反正无论世界军把地点定在哪儿,他们都得狭路相逢。 想到即将和世界军动手,他体内的血液仿佛瞬间沸腾,兴奋地搓了搓手。 “先生,我到底要不要把车开进停车场啊?”络腮胡子没得到回复,语气更恭敬,又问了一遍。 鹿佳佳如梦初醒:“开,赶紧开进去!” 络腮胡子依言照办,心里直犯嘀咕:这位大哥变脸比翻书还快,一会儿凶神恶煞,一会儿兴高采烈,简直令人捉摸不透,等下会不会不给解药啊? 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情,络腮胡子把车开进停车场,停在指定的角落,然后和同伴马不停蹄地往逃生通道遁走。此时此刻,他只想快些拿到解药离开这个地方,今晚遇到的人都太恐怖了! 听完络腮胡子向帮派头儿汇报的电话,鹿佳佳随便丢了两颗维生素打发走他们,开车到了不远处,和鹿亦明躲在车里远远地注意着厉晋远那边的动静。 然而,许久没有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鹿佳佳等得无聊,几欲睡着。 他打了个哈欠,索性掏出手机玩游戏,被鹿亦明瞪了一眼,张口辩解:“一个小时了,还没人出现,说不定那个络腮胡子骗我们。” 鹿亦明伸手没收了他的手机,摇摇头,一本正经道:“你心里很清楚,他们没骗你,你就是没耐心。” 毫不留情地被戳穿,鹿佳佳一点没不好意思,抱着鹿亦明的胳膊撒娇:“哎呀,还是阿明最了解我,那就把手机还给我吧。玩归玩,我会盯着那边的……唉,是不是有人来了?” 说到一半,他从车窗望出去,看见两个打扮怪异的男人鬼鬼祟祟接近停放在角落的那辆车。大晚上的,他们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不仅戴了口罩和帽子,还戴了墨镜,说他们打扮怪异都算嘴下留情了,根本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我俩有问题! 跟随他的视线望出去,鹿亦明顾不得藏手机,全身绷紧,一瞬不眨地注视着他们。 他们绕着那辆车转悠了一圈,这片地方算是停车场的角落,虽然也有一个地面商厦入口,但深更半夜路过的人较少,大概十分钟才过了一辆车。 他们徘徊了十几分钟,终于拢着双手凑近了车子的后备箱,悄无声息打开。 后备箱果然蜷缩着一男一女! 说时迟那时快,厉晋远忽地暴起,修长的双腿十分有力,把他们踹了个人仰马翻。他和林甘蓝虽然待在后备箱里,但外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瞅着时机制服对方。 厉晋远和林甘蓝渐次钻出后备箱,在狭小的空间里蜷了一个多小时,难受得够呛,正好在他们俩身上泻泻火。 另一边,鹿佳佳打开车门滑下去,招呼鹿亦明跟上:“走,去帮忙!”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停车场四周忽然冒出了无数人影,借着车辆作遮掩,瞄准了那辆车尾。 仿佛有人于无声中下令,扣动扳机的声音此起彼伏,枪声回荡在停车场内,无数颗子弹射向车尾。 而厉晋远和林甘蓝,成了活生生的靶子。 第621章 乌龙 第621章 乌龙 子弹不长眼,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犹如漫天的流星群,挟裹着风势而来。 林甘蓝手足无措,一下子愣住,完全没想到看似平静的停车场内竟然埋伏着这么多人,一瞬间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能避过这么多从不同方向射来的子弹。 厉晋远微微眯眼,仿佛在辨认那些子弹在空气里拖长的影子。他没有时间犹豫,子弹的速度很快,他必须在短短几秒的时间内做出抉择——、 不,应该是拯救自己和林甘蓝! “蓝蓝!”他喊了一声,抓住林甘蓝的肩头忽地矮身往车底钻,动作矫健,像是忽然沉潜入水的炮弹,擦着粗糙的水泥地面瞬间滑进了车底,扬起些许灰尘。 林甘蓝还怔忪着,突觉一股力道拉拽着自己,身形向着车头的方向一矮,连跌带撞扯进了车底。 她还没躲好,子弹簌簌射进车身,四周传来一声声巨响。车身巨震,车窗玻璃尽皆碎裂,碎玻璃渣子迸射,好些溅落到了她还没来得及藏进车底的脚踝。幸而她穿得厚,玻璃渣子没能穿透双层裤子和厚厚的登山袜,但场面也够唬人了,她连忙把腿收回来。 林甘蓝一脸焦急:“怎么会……停车场怎么会埋伏了这么多人?” 而且人人有枪,严阵以待,俨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小型军队。 厉晋远身高腿长,屈在狭窄低矮的车底空间依然游刃有余,黑沉沉的眸子打量着四周。先前那两个开启后备箱的人已经中枪倒地,捂着流血的伤口呻吟不止,遮面的口罩和墨镜掉落在地,露出了满面惊恐的神情,想必他们也没想到只是随便开了一下后备箱居然会招惹如此横祸。 他不慌不乱,沉声开口:“这两个人,大概和本地黑帮一样,只是被世界军收买的无关人员。或许,他们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随便开一下后备箱就会得到酬劳。” 以世界军的自性子,哪怕两人开了后备箱,发现厉晋远和林甘蓝确实丧失了意识乖乖躺在后备箱里沉睡,多半也会被干净利落地处理掉,斩草除根,不留一丝余地。 他俩趴在车底,暂时安全,但耳畔不时传来一阵阵枪声,此起彼伏,在空旷的停车场回荡,听得人心惊胆战。继续待下去,那群埋伏在暗处的世界军迟早会缩小包围圈,把他们逮个正着。以他们现在的做法看来,恐怕也不会在乎厉晋远和林甘蓝的死活,抓住了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甘蓝问。 她虽然正儿八经从永南基地毕业,但认真论起来,还是个医疗新兵,这么火爆的场面……真没见过!一时又惊又急,脑子跟打翻了浆糊似的,完全转不动了。 厉晋远侧耳倾听,趁着弹火稍弱的刹那,就地一滚,从藏身的车底滚到了旁边那辆车的车底。两车之间短短的一截路,不时有子弹落在四周,迸溅出几点火光,水泥地面赫然出现了一些浅浅的坑洞。 好在厉晋远身手敏捷,动作迅速,没被子弹射中。他屈着两条长腿,矮身朝她招手,纷繁的枪声掩盖了他的声音,但短短两个字,林甘蓝根据口型轻而易举就能认出。 他说的是,过来。 像他那样灵巧地挪到旁边的车底,然后依法炮制,赶在世界军缩小包围圈之前离开这里! 他的用意简单而明显,林甘蓝怎会不明白!但四周的枪声扰乱心神,她咬了咬下唇,有些胆怯,虽然两车间隔很近,但总有那么一瞬她的身体会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毫无遮挡,若是挨上一颗子弹…… 血肉之躯怎能敌得过子弹! 林甘蓝越是迟疑,厉晋远越是着急,拼命向她打手势。 他耳力出众,在一片纷繁的枪声中,还能听出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糟糕! 世界军缩小包围圈了! 刚才那番乱战中,也有世界军的人占据有利地形把他们的动作一览无余,知道他们躲过了第一波炮火,不给片刻逃逸的机会,紧跟着缩小包围圈,围堵他们。 枪火掩映,厉晋远轻笑道:“看来,他们有备而来。我们的结局大概要么死,要么被活捉。” 要么死,要么被活捉? 林甘蓝眉目一凝,这俩选项,她可以一个都不要吗? 环顾四周,世界军因为逐步缩小包围圈,减弱了炮火。她一咬牙,学着厉晋远之前的样儿矮身一滚。 脱离车底庇护的刹那,仿佛远在天边的枪声落在耳里越发清晰,林甘蓝下意识闭上眼,咬紧了牙关,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遭了。 旁边车底,厉晋远又惊又喜,没想到先前劝了好几句,她都有些不敢动作,没想突然就开窍了。瞧那姿势身法,不算熟练,但有永南基地半年多的培训功底,力道拿捏没问题,顺着那股劲儿应该能滚到他身前。 他张开双臂,黑沉沉的眸子仿佛会说话,让她别怕。 “有人逃了!” “我看见她往旁边去了!” “赶紧的!别让他们跑了!上头有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两车离得极近,林甘蓝滚过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但世界军的人逼近了些,人多眼也杂,还是被人看到了,大声喊破。 林甘蓝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像是坠入了一片绵厚的云朵之中,虽是柔软,一颗心却免不了悬在半空,七上八下。她睁开眼,如受惊的小兔:“他们过来了,我们……跑得掉吗?” 仅从周围的枪声,便能判断出对方人数众多,而她和厉晋远,双拳难敌四手,恐怕碰面了也难占优。 厉晋远眸色沉静,面上不见半点慌乱,甚至弯起唇角,笑了笑:“跑不掉,也得跑!”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他从来不是个会把命运拱手交到别人手里的人! 更何况,还有鹿家兄弟在暗处策应。 厉晋远擒住她的手腕,指了指西北侧:“咱们从车底走。” 根据四周的脚步声,他判断西北侧应该是人最少的方向,力争从薄弱处突破! 林甘蓝从不怀疑他的判断,点点头,跟在身后,两人以极快的速度在车底间辗转穿梭。有了车子作掩护,世界军没能一下子找到他们,如无头苍蝇似地在车库里乱窜。 为首的下令:“地毯式搜索,掘地三尺也得把他们找出来!” 林甘蓝听得心惊肉跳,转眼往面前一瞧,更是遍体生凉——面前已经没车了。 她和厉晋远赫然暴露在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火星迸溅,空气紧张得随时会燃烧一般。世界军的人很快发现了他们,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投射过来,他们无所遁形。 更惨的是,出口不在西北侧,在斜对角,须得穿过世界军的层层人墙。他们被塞在后备箱进入车库,不知道车库的构造,闹了个大乌龙,反把自己坑了。 第622章 天降奇兵 第622章 天降奇兵 林甘蓝掌心生汗,手不由自主往腰际摸索——出发前,从鹿佳佳那儿得了手枪,尚能抵挡一阵子。 但厉晋远拉住了她,两只手枪,在世界军的密集炮火面前实在不堪一提。而且,世界军“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也说明他们不怕打死人,万一见林甘蓝开枪,他们也开枪…… 他不能拿林甘蓝的命去冒险! 千钧一发之际,角落忽然冲出两抹人影,朝着世界军的方向就是一顿扫射,拦住了世界军的脚步。世界军猝不及防,下意识抬起手中的枪还击,然而躲避的过程中还是伤了好几人。 世界军里,没人是好脾气,眼看马上就能抓到目标人物回去交差了,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他们发了疯似地回击,打得对面的援军砰砰作响。 哎,砰砰作响? 林甘蓝听着这声音有些奇怪,透过车库里弥漫的硝烟望过去,只见两面汽油桶盖子竖立在身前充作盾牌,鹿佳佳那张俊脸从盾牌后冒出来,着急道:“别发愣了,赶紧跑啊!” 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世界军的眼皮子底下找到这两面汽油桶盖子,子弹打在上面砸出一个个小坑,很快汽油桶盖子就不能看了,跟月球表面似地布满了坑坑洼洼,撑不住太久。 “哎,你们干什么呢?” “已经报警了,全都放下枪!” 紧张的对峙中,忽然杀出两个身穿制服的保安,手持警棍,站得远远的,怒喝一声。 鹿佳佳暗叫一声“糟糕”,林甘蓝和厉晋远藏在后备箱里,不清楚附近的状况,但他和鹿亦明一路跟在车后,知道这座商厦坐落在繁华地段,饶是深夜,也免不了有人走动。透过绵密的枪火,遥望出口方向,还能瞧见几个看热闹的路人在探头探脑。 世界军仗着武器精良,压根没把只配备了警棍的商厦保安放在眼里,枪口移向保安的方向,一阵扫射过后,世界霎时安静了。 林甘蓝杏眼圆睁,瞅着俩保安跌倒在地,不知是摔了一跤还是中弹倒地。 她急了:“再这么下去不行啊!会把无辜的路人也牵扯进来!” 而且世界军人多势众,封锁了出口,把他们围困在车库的小小一角,并逐渐缩小包围圈,逮住他们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可他们身在异国,一时半会连援兵都叫不到,想到保安宣称已经报警,只能将微薄的希望寄托于亚历山大城的警方能够迅速赶到。 鹿佳佳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讥嘲一句:“指望亚历山大城的警察?不如给菩萨烧柱高香,说不定更管用!瞧瞧对方的武器,可比警察好多了!” 听他这么一说,林甘蓝的心顿时又凉了半截。 他们刚刚抵达亚历山大城,还没望见索达金字塔的边儿,就得栽在这儿了,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幸得鹿佳佳提前准备了武器,四人在世界军的炮火下仍负隅顽抗,但林甘蓝心知,以这样的弹药消耗速度,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 谁也没说话,充满硝烟味道的空气中漂浮着一片惨淡愁云。此起彼伏的枪声中,林甘蓝忽听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连续而有规律,她碰了碰厉晋远:“你听得出是什么声音吗?” 厉晋远耳力比她更好,侧耳仔细一听,眉目微凝:“从外面开了好几辆车进来,方向……是朝我们这边来的。” 林甘蓝猛地高兴起来,情不自禁拍手道:“肯定是警察来了!” 虽说鹿佳佳不相信亚历山大城警察的武力值,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援兵了,至少能挫一挫世界军的锐气。 这次,老天爷没和她开玩笑,一连五六辆警车驶入车库,停在不远处,摆成一字型,封锁住出口。一群警察鱼贯而出,掏出配枪,瞄准了最近的世界军成员,虎声虎气地怒喝:“放下枪!” 世界军哪里肯! 他们是横行霸道惯了的,早早在亚历山大城扎了根,闻言,一点不怵,反而调转枪口,“砰砰砰”一阵扫射。 那串子弹,便是他们的回复。 连亚历山大城的警察都不怕?林甘蓝蹙眉,m国治安一向不错,枪支管束也严格,到了亚历山大城,她才真正见识到世界军的横行无忌。 譬如现在,世界军夹在中间,一边是亚历山大城的警察,一边是他们,犹如夹心饼干,腹背受敌,可依然游刃有余地同两方对峙,大有不把他们捉拿回去交差,誓不罢休的架势。 车库内响起一阵又一阵交火的枪声,到处弥漫着硝烟,不知情的还以为这里是两军交战的战场,哪里会想到竟然是城中繁华地段的商厦车库! 有了警察的搅局,暂时拦住了世界军的步伐,给了林甘蓝等人片刻的喘息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心里的焦躁如火苗般越燃越烈,掌心沁出薄薄一层汗,差点连枪也拿不住。扣动扳机,“咔哒”一声轻响,却没感觉到任何震动的力道——没子弹了。 再望向厉晋远,他也弹尽粮绝。 鹿亦明不太喜欢使枪,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儿,倒还剩了三颗子弹,干脆都给了他们,连连摆手:“我用不惯这玩意儿,老打不中,还是给你们用吧。” 鹿佳佳瞪他一眼,恨铁不成钢:“你啊……” 握着三颗子弹,林甘蓝也没多出几分安全感,砰砰砰三枪就没了,硝烟弥漫的环境下能不能打中世界军的成员都是个问题,能顶什么事儿? 正犯愁,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少倾,亚历山大城的警察们发出了几声哀鸣,不时有撞击声传来。 四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在犯嘀咕,难不成世界军向亚历山大城的警方发难了? 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制伏警方后,就该轮到收拾他们了! 车库里扬起漫天烟尘,连方向都辨不清,林甘蓝踮起脚尖观望了片刻,什么都没看不出。刚想收回目光,便见一辆改装过的路虎径直冲破警方和世界军的双重包围,一个漂亮的漂移,调转头停在了路中央。 对方不知是敌是友,林甘蓝等人纷纷矮身藏在车尾,和那辆路虎隔着一辆车的距离遥遥相望,神情戒备。 驾驶室的门倏然打开,司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浓眉大眼的脸,络腮胡子几乎掩住了大半张脸,朝他们躲藏的方向喊道:“快上车!我带你们出去!” 咦,天降救兵? 但四人却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是世界军的陷阱,把他们骗出去,然后一网打尽? 短暂的沉默,对方似乎也猜到他们的顾虑,继续道:“我是厉晋行的朋友,他说给过你们我的电话号码了,不信的话,咱们对一对?我的电话号码是……” 临离开美国前,厉晋行的确说过他在亚历山大城有个朋友,有头有脸,应该能帮上忙。还给了那位朋友的电话号码,让他们到了亚历山大城联系他。 厉晋远记忆力极好,那串电话号码看过一遍就记住了,此刻听司机报出的号码,与记忆里的那串数字并无二致,稍稍减轻了些戒备。 外面的人也纷纷反应过来。 警方:“把出口封住,敢在闹市枪战,一个都不许跑!” 世界军:“快,冲进去!别让他们跑了!” 司机脸色大变,催促道:“快上来!再晚就跑不掉了!” 不上车,最后的结果无非也是被世界军或者亚历山大城的警察逮住,结局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而车上只有司机一人,他们有四个人,可谓是人强马壮,哪怕真出现了问题,抢过车子的控制权也能杀出一条路! 厉晋远沉吟半秒,果断道:“走,上车!” 第623章 身份 第623章 身份 改装过的路虎像是一只出笼的猛虎,怒吼着,咆哮着,冲出枪林弹雨的包围。 世界军的人员再彪悍,也不是机械猛兽的对手,拦在路中央,径直被撞翻了两三个人。这种时候,林甘蓝才不当圣母,心里暗叫一声好,眼看着路虎冲破警察设置的路障,驶出车库,一路扬长而去。 出了车库,回头看着警察和世界军的人马越来越远,林甘蓝长舒了一口气,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得到了片刻安宁。 她这才有空打量开车的司机,体态魁梧,是典型的埃及人长相。 余光瞥见身旁的厉晋远也在打量他,黑沉沉的眸子依然充满戒备,眼看路虎沿着大路越开越偏僻,冷清清地开口:“先生,谢谢你帮忙,在这儿放下我们就行了。下次,我再随大哥一齐去拜访。” 虽然并没完全相信他,但厉晋远的话却说得滴水不漏。 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容可掬:“你一定是厉晋远吧?跟你大哥长得有几分相像。叫我比勒尔便好,其实我和你大哥是同一年出生的,比你大不了几岁。” 什么?比勒尔跟厉晋行同岁? 林甘蓝差点被呛住,论长相,比勒尔比厉晋行可显老多了,还以为他是个中年大叔呢! 车内一阵默然,鹿佳佳也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唯有鹿亦明和厉晋远脸色未变——据林甘蓝猜测,他们俩估计也挺吃惊的,不过一向没什么表情,也不够八卦,所以才没像鹿佳佳那样惊讶得过于明显! 比勒尔专注开车,继续道:“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招惹上了世界军,但可别小看他们。他们就好像是一条毒蛇,非得缠着你,把你弄死为止!” “这么厉害?”林甘蓝脱口而出,她是真的又惊又疑。 “嗯,世界军在亚历山大城的势力远比你们想的庞大。他们不仅游走于各种黑市,经营赌场、游乐场所、以及杀人的生意,还和很多上层人士有利益往来,像是无处不在的苍蝇,哪里都有他们,哪里都逃不开他们的眼线。” 厉晋远听出来了,这是劝他们别随便拣一个地方下车,皱了皱眉,问道:“比勒尔,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好的建议?我倒是没有。”比勒尔笑声爽朗,握住方向盘的手依旧很稳,“但我倒是有个去处,可以让你们躲躲。” 在比勒尔的口中,世界军是非常厉害的存在,简直形容成了亚历山大城上空的一片阴云,那他还有地方能够供他们躲藏? 这下,连林甘蓝都起疑了。 要么,是比勒尔的身份足够显赫,足够有本事;要么,他在耍诈…… 林甘蓝这么想着,便听厉晋远继续问:“哦,说来听听?” “很快就到了,咱们还得部署一番怎么应对世界军,晚点再同你们详说。” 厉晋远一跃而起,犹如行云流水,眨眼便坐到了他身旁,狭窄的车厢丝毫没能影响他的矫健,赢得了比勒尔的一声喝彩! 他没理,趁热打铁地继续追问:“那么,你又是如何得知我们在地下车库有事的呢?” 对呀! 萨拉被策反一事,厉晋远的确在通话中告知厉晋行,不过只是随口一提而已。此后引发的一系列反应全是事发突然,连厉晋行都不清楚,比勒尔又是从何得知他们的去向以及对手,还准确地驾驶着路虎前来营救? 这……也太凑巧了吧! 一环扣一环,像是早就写好的剧本! 四双眼睛齐刷刷盯住比勒尔,像是陡然拔升的藤蔓,把他缠得严丝合缝,透不出一点气儿。 他叹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信我。” 厉晋远目光灼灼,逼视着他:“你说清楚,我们就信。” 语气笃定,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周围的人和车越来越少,路也越来越窄,拐进某个院子,比勒尔停车,招呼他们下车。 “走走走!趁世界军还没追上来,咱们先走一步。” 下了车,林甘蓝扫视一圈,说是院子,更像个车库,整整齐齐排列着不少的车,看车标,全都价值不菲,动辄法拉利、玛莎拉蒂之类耳熟能详的牌子。 来不及细看,比勒尔催着他们离开小院,沿着僻静的小路行走。路两侧,是一栋栋独居别墅,前后院子宽敞,透过低矮的栅栏能望见院子里修剪整齐的草坪和清澈的游泳池。 “这是哪里?” 她刚开口,便被比勒尔“嘘”了一声。他压低声音,指了指四周:“别说话,容易惊动人。” 黑暗中,厉晋远摸索到她的手,牢牢握住。那股淡淡的温热透过手背,似乎能一直传递到她的心尖,摇曳的心神渐渐平稳。 再没人说话,随着比勒尔一路往前走,拐进了某个院子的后门。瞧他开门时那顺理成章的样儿,厉晋远神色微变,轻声道:“不怕主人家发现?” 比勒尔招招手,没顾上回答他的问题,只道:“快随我进来,时间不多。” 时间不多? 林甘蓝满腹疑问,比勒尔的葫芦里到底装了什么药?但他那大大咧咧的样儿,显然很有信心不会被逮住,稍稍宽慰了些她的担心。 后院边沿建了一排房屋,像是林甘蓝在建筑工地曾经见过的工人住的那种活动板房,不过这排屋子是用木头建成,仿佛童话故事里的森林小屋。林甘蓝心想,若是白日里,光线斜斜地照射在这排木头小屋上映射出淡淡的木纹,和院子里的绿树红花,以及碧蓝的人工湖,充满了田间乡野的气息,一定很美! 比勒尔推开其中一间屋子,把他们让进去,紧张地东张西望了一番,关上门。 开了灯,屋子一览无余。不过十几平米的单间,捎带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卫生间,摆了床和一些生活用品。林甘蓝注意到,角落里堆了许多工具,她一眼便认出那把修建花枝的大剪子,实在是抢眼。 屋子里充满了生活气息,床尾还搭着一件灰色的套头衫,显然这间屋子平日有人住着。但她看了看比勒尔的体型,微胖而健壮,和那件灰色套头衫实在不搭,脑海中顿时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测——这间屋子的主人并非比勒尔。 比勒尔到底是什么身份?真是厉晋行口中那个住在亚历山大城的朋友?林甘蓝越发好奇了。 瞥见厉晋远的目光掠过那件套头衫,停留了半秒,尔后若无其事地挪开,林甘蓝心神稍定。他也发觉了不妥。 比勒尔压根没注意到这茬,更没有打算解释的欲望,他径直拨通了一个号码,打过招呼,便递给厉晋远。 厉晋远:“嗯?” 比勒尔径直塞到他手里:“你哥。” 一听声音,果然是厉晋行。 第624章 可疑人物 第624章 可疑人物 说了几句话,比勒尔便抢过手机:“得空了再说,现在事态可要紧呢!” 不等厉晋行回话,匆匆掐断了这通电话。 他抬头,面容严肃:“喏,现在信我了吧?” 从厉晋行口中确认过,比勒尔确是他说的那位朋友,虽然还有许多疑问,但厉晋远仍是点点头。 气氛陡然严肃起来,还没三秒,比勒尔就有些不自在,轻咳两声:“我也不想那么严肃哒,不过眼前的情况真的有点严重,如果我们不能彼此信任,恐怕不好过这一关。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待应付完了,我逐一向你们解释,咱们得抓紧时间!” 厉晋远略一沉吟,跳过了盘问首尾的阶段,单刀直入:“你想我们怎么配合?” 比勒尔笑得舒朗,一副“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的样子,打开衣柜,从里面找出几件衣服:“喏,把它们换上。” 换衣裳? 林甘蓝一时竟呆住了,这又是什么操作? 比勒尔和她对视了一眼,忽然停下了动作,思忖片刻,在衣柜里又翻了两下,似乎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又急匆匆跑出房间。 他去干什么了?林甘蓝心存疑惑,挑拣了一番比勒尔给的衣服,发现全是男士制服,一溜儿的深蓝色。她拎起一件,往自个儿身上比划了一下,太大了,套上去也显得不伦不类。 这比勒尔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虽是短发,可生得秀美,身量也苗条,站在一众大老爷们中实在亮眼,就算换上男士制服也不像样啊! 好在不多时,比勒尔便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件女士制服,黑底绣着白色的蕾丝边儿,颇有几分像漫画里的女仆装,不过不露骨,一应遮得都遮了,还捎带头上的绑带。 他把衣服递给林甘蓝,来不及抹掉额间的汗,言简意赅地道:“世界军在亚历山大城的势力盘根错节,花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追查到这儿。你们换上衣服,去院子的花田里打理,扮成这家的佣人帮工,我自有办法应付。” 说着,他不时往前屋张望,神情紧张:“时间紧急,你们快些换。” 几个男的脱下自己的衣服,塞回衣柜里藏着,三下五除二换上比勒尔给的男佣制服,然后随他去了院子里,剩下林甘蓝独自在屋子里换衣服。 待她也换好佣人装束走出门,院子里已经亮了好几盏灯,暗夜里如同星月般显眼,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家人趁夜忙碌。厉晋远三人混在花田里,矮身修剪灌木,灯光昏暗,离得又远,倒是看不出长相,只拖出几分影影绰绰的影子。 比勒尔朝她招手,领她进了别墅,正厅里一溜儿站着五六个同她一样装束的女佣,见她进来,照旧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不错眼。 “你们去忙吧,今夜务必把屋子给我打扫干净!”回头对着她,语气温和了些,“你混在他们里头,若是生人进屋,你低着头,往角落里凑就行了。” 刚吩咐完,林甘蓝还来不及应一句“知道”,老管家就跌跌撞撞进来了,附耳道:“来了,来了。” “来的是什么人?”比勒尔面容肃整,浓密的络腮胡子抖了抖。 “是治安队的人。” 触及林甘蓝充满疑问的目光,比勒尔略略解释了一句:“那帮家伙既归属警察系统,又是街区自行选拔,拿着鸡毛当令箭!” 林甘蓝瞬间懂了,就是一帮打着官方旗号的乌合之众!这亚历山大城的势力分布,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比勒尔回头望她一眼,见她已经混进了女佣群里正低头扫地,只依稀看见个侧脸,倒不不容易认出她是m国人的长相,稍稍安心了些。 也不知比勒尔在外头说了些什么,不过五六分钟,便有一队人马闯进来。林甘蓝抬眼,迅速瞟了一下,比勒尔跟在后面,摆出着急忙慌想拦却没能拦住的架势。其实那不过是虚虚的动作,不让世界军的“耳目”看过,他们怎么会放心? 治安队的人动作快而仔细,不多时便把偌大的别墅翻了个遍,几乎每间房都推开看了。比勒尔逮住治安队的头目,义愤填膺:“我在亚历山大城住了几十年,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可没这般丢过脸!” 治安队的头目约莫三十多岁,同比勒尔同款的茂盛络腮胡子,声音轻快似青年:“我知道先生是个稳当的生意人,只是街上刚出了一起枪战,几个持枪的贼人逃进了这条街区,有人说看见他们往这家院子里来了。” 说这话时,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比勒尔,似是想透过那张生满浓密络腮胡子的脸看出他的情绪。可比勒尔纵横生意场多年,演技倒不错,露出惊愕的神情,仿佛头一次听说,诧异道:“枪战?这附近治安一向很好,怎么会发生枪战?” “我们也奇怪,所以不得不好好搜查一番。” 得知了他们的目的,比勒尔似乎舒了口气,目光坦然道:“既如此,便搜吧。” 一副坦坦荡荡惜命如金的样子。 治安队的头目咧嘴一笑,似有几分轻嘲,环顾四周,别有用意地问:“这么晚了,你们家怎么还不消停?” 比勒尔叹口气:“我老婆去迪拜购物了,本来说好还有两三日才回来,谁知今儿深更半夜来了通电话,跟同行的小姐妹闹了些矛盾,明日就回来。你是不知道我老婆的性子,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讲明回来的时候要看到家里干干净净,就容不得一点脏污。我又没问清楚她是明日哪班飞机,只好趁夜把家里大扫除一遍,免得撞她枪口上,挨一顿骂。” 他拉长了脸,眉宇间浮着些苦色,活脱脱一个“妻管严”。 搜院子的,搜房间的,很快都出来了,一一小声秉明头目,除了家里的佣人,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没有可疑人物? 头目疑惑地皱了皱眉,世界军分明查到那人救走敌对时驾驶的车是比勒尔家的,立刻便寻了他们上门查问比勒尔,以为能捉个现场,谁知这家里竟然没有可疑人物? “查清楚了吗?” “一一查清楚了,连佣人的数量也是对的。” 既没有找着目标人物,饶是治安队的头目也不好发作,思虑片刻,皮笑肉不笑地问:“比勒尔,听说你们家有辆路虎?” “路虎?多半有的。”比勒尔笑容坦然,“家里的车少说也有两位数,实在太多了,我记不清。家里停不下,附近买了个院子改造成车库,都停在那儿,要去看看吗?” 太坦荡荡了! “今晚可有开那辆路虎出门?”头目继续问。 比勒尔摇头:“睡到半夜,接了老婆的电话,我便让管家吩咐下去给家里来个大扫除,哪里得空开车出去。不信,可以问问他们。” 他指的是家里的佣人们。 林甘蓝缩在角落,扮出胆小怯懦的样子,倒一点儿不引人注意。那头目问了几句,家里的女佣们回答的话跟比勒尔说的差不多,不像作假。 再加上比勒尔说得明明白白,家里车多,连他自个儿都不清楚有哪些,又都停在附近自造的停车场,冷不丁被人偷开了,也是有可能的。 问了一圈,竟是半点头绪都没有,治安队的头目阴沉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扬了扬手:“收队!” 他得赶紧把这个情报回给世界军! 第625章 障眼法 第625章障眼法 送走治安队,比勒尔招呼老管家守在门外:“去瞧瞧他们是真走了,还是……” 他欲言又止,但老管家见多了人情世故,早猜到了未出口的后半句,应一声,身手矫健站在门口张望,俨然一尊门神。 环视一圈,比勒尔沉声吩咐:“你们好好打扫,月底少不了一份奖金。” 暗地里,却向林甘蓝使眼色。 林甘蓝撂下扫帚,不动声色跟着他挪去了后院,院子里,厉晋远三人还混在花田里矮身劳作,活脱脱真像一班辛勤的园丁。 夜深人静,比勒尔也不敢大声喊叫,怕惊动了附近的住户,索性自个儿蹚进了花田,把厉晋远三人拉扯出来,一齐进了之前那间木屋。 扯他们出来之前,老管家已经来报过一回,说是看着治安队的人开车离开,他会守在门口,若是治安队的人杀个回马枪,立刻来报。 林甘蓝把这些告知了比勒尔,他微微颔首,似是早料到了。 鹿佳佳性急,刚合上门便开口问道:“比勒尔先生,现在可有空解释解释了吧?” 比勒尔揉了揉额心,浓密的络腮胡子也没能掩住疲色:“我早说过,在亚历山大城的地界上,世界军的势力不容小觑。刚才,世界军差遣治安队的人来搜家了。” 他们仨待在花田里胡乱侍弄,的确见着几个人影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但厉晋远劝着他们别轻举妄动,干脆没搭理那些人,不过片刻功夫他们就出去了。现在想来,那些人便是所谓的“治安队”吧,只是顶着这么个冠冕堂皇的名儿,却没想到和世界军有牵绊。 比勒尔顿了顿,继续道:“我住在亚历山大城几十年,几乎是眼睁睁看着世界军的势力萌芽繁育,也料到救出你们,世界军那帮人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一早便预备好了计策。” 他一副喜滋滋的样儿,显然很满意自个儿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开口,先被林甘蓝拦住了。 “等等,我脑子都听得混乱了。比勒尔先生,咱们不妨从开头说起吧?” “开头?”比勒尔摸了摸后脑勺,“哪个开头?” 厉晋远瞥她一眼,目光短暂相触,心有灵犀一点通,配合地补充:“你怎么知道我们被世界军围困在地下车库里?” 此言一出,鹿佳佳和鹿亦明尽皆眼眸一亮,好奇地望住比勒尔。 “哦,这个呀……”比勒尔一拍脑袋,徐徐道来,“是你大哥报的信。” 事发伊始,厉晋远同大哥通过电话,告诉过他萨拉被策反,恐怕会对他们不利,甚至猜到驱使萨拉的恐怕是早有芥蒂的世界军。一提到世界军,厉晋行满肚子苦水,之前那段“医院惊魂”令他开了眼界,在没什么根基的m国,世界军尚且如此猖狂,到了外面更似猛虎出笼,厉晋远几人还能安好? 厉晋行越想越不放心,他知道弟弟的性子,不愿拖累无辜的人牵涉其中,便主动联系比勒尔,把萨拉、世界军等他所知道的情况全告诉了比勒尔。 比勒尔沉吟片刻,叹道:“我在本地有些人脉,便去查了查,查到你们住的酒店,正准备去见你们,谁料竟收到消息,你们被人带去了市区的商厦停车场。” 厉晋远和林甘蓝不曾露面,被人塞进后备箱带走,但鹿佳佳和鹿亦明却被摄像头拍到开车跟在后头,漏了陷。 厉晋行不仅把前因后果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还把几人的照片传了一份给比勒尔,让他认出了鹿佳佳! 能在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亚历山大城里安然混迹二三十年,还能把生意越做越大,比勒尔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很快便得到确切消息——鹿佳佳到了市区商厦的地下停车场。 他为什么去那里,比勒尔并不知情,但他生恐没法完成好友的嘱托,也跟着去了。而且非常好运气地在自家众多车辆中选择了那辆路虎——他自行改装过的防弹车。 幸好是防弹车,才能抗住亚历山大警方和世界军的双重炮火,把厉晋远几人平平安安带出重围。回想当时的惨烈场面,他还有些后怕,万一流弹伤了他,自家那个“母老虎”可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伤了厉晋远几人,他也会愧对好友。此刻,看着大伙儿都完好无损,他才真正放下心来。 厉晋远双手握拳于胸前,认真道:“多谢!” 比勒尔摆摆手,他肯伸手帮忙,并不为这一声谢,七分看在同厉晋行的深情厚谊,另三分,则是连他也看不惯世界军的行事。 “什么世界军!不过是一班流氓土匪,以为往头上扣一顶冠冕堂皇的大帽子,做的事情就能名正言顺似的。笑话!”比勒尔显是气愤,浓密的络腮胡子抖了又抖,单手成拳,往桌面砸了一拳。 比勒尔难道和世界军有什么过节? 林甘蓝暗想,便听他继续讲:“我知道世界军很快便能通过那辆路虎查到我这儿来,可我也实在不放心把你们交给别人,所以一早便和厉晋行商量好。我早早把打发走三个园丁,让他们去城里潇洒一夜,找些乐子,这种”好事儿“他们不会对外说的。假借老婆回来的名义,让全屋的仆人大扫除,越是坦荡荡,那伙人越不容易发现端倪。” 回忆起当时的应对,林甘蓝深深佩服他的临危不乱,而且还巧妙地利用了家里的一班女佣,做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那辆路虎勇闯地下车库时,恰是他分派大扫除任务给女佣们的时刻。其实是他和老管家早商量好的,由老管家代为分派,但任务传达到女佣们的耳朵里,却以为男主人刚从睡梦中苏醒,面对治安队的询问,便如实照答了。 怪不得能攒下偌大一份家业,胆色果然惊人! “那……如果世界军掉头再找你麻烦,怎么办?”没想到世界军在埃及的势力远超美国,鹿佳佳有些吃惊,担忧道。 “哼,真当我怕了他们!”比勒尔挽了挽袖子,透出一股大战一场的豪气,缓缓道,“再说了,捉贼拿赃,他们压根没证据!” 他做事小心谨慎,方才已经给老婆发了消息,催她中断此次迪拜购物之旅,明日就启程回家。而且这片街区住的全是亚历山大城有钱有势的豪富人家,为了保全隐私,街道不设监控,安排了二十四小时的安保巡逻。而自家的监控,早被他关掉了,谁也不会知道他们几个曾经来过这座别墅。 屋内,霎时沉默。 许久,厉晋远才抱拳,沉声道:“既是大哥的挚友,感谢的话我便不再多说了。我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这就走。” 比勒尔连忙拦他,浓密的络腮胡子也掩不住满面焦急:“走?上哪儿去?待在我家是最安全的!待我老婆回来了,你们想去哪儿,我用私人飞机送你们去,放心吧,保证不会让世界军动你们一根手指头!” 他越说越激动,就差拍着胸脯写保证书了! 林甘蓝淡淡一笑,比勒尔倒是个厚道人,但厉晋远的深意,她也同样猜到了。这出“障眼法”虽能瞒过一时,但世界军若不肯罢休,非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找茬,岂不是连累比勒尔了?他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比勒尔已经救过他们一次,再继续连累,厉晋远可没那么厚的脸皮! 况且,他们此次来到亚历山大城,是有任务在身,被几个世界军的毛贼吓唬一番,便不干事了?以厉晋远的性子,怎么可能! 果然,厉晋远沉吟片刻,不卑不亢地开口:“我有要事在身,不便耽搁,下次办妥了事,再和大哥一齐谢你。” 比勒尔瞪他一眼,瓮声瓮气道:“你既是厉晋行的弟弟,便如同我的亲弟弟一般,何必那么见外?需要办什么事情,你说出来听听,我在亚历山大城也算有些脸面,说不定能帮上忙。” 他是亚历山大城最大的粮油商人,扼住了城市的命脉,若不是他有心放治安队的人搜屋,真拼起来,连他们也不敢造次! 厉晋远微微蹙眉:“我们自己办就行,旁人……也插不上手。” 比勒尔听出了这番委婉话语中的潜台词,倒不是嫌弃他帮不上手,而是不肯张扬于外。他想了想,沉静道:“不管有什么事,你们可能暂时都得待在我的别墅里。” 鹿佳佳最沉不住气:“怎么回事?” 比勒尔沉沉叹口气:“世界军那班人格外狡猾,就算我安排了一出障眼法洗刷身上的嫌疑,暂时没让他们捉到什么把柄,他们也会安排人手守在街区出入口,以防万一。” 换言之,此时此刻很有可能这片街区的出入口已被世界军的人把守住了,只要他们一冒头,便会被逮! 难不成他们只能等着,等到世界军的人打消了怀疑才能离开? 不! 厉晋远暗暗握拳,他这辈子最厌憎的便是被摆布! 世界军想摆布他? 做梦! 暗沉沉的夜色,东方天际隐约透出一丝鱼肚白,起初如刚刚抽枝的柳条,颜色浅薄,细细窄窄,渐渐氤氲成一滩将融的白雪。 厉晋远微叹,天该亮了。 第626章 战斗伊始 第626章 战斗伊始 有夜色掩护,也难逃过世界军的耳目,更遑论天亮了,岂不是难上加难! 瞧他们神色坚定,显见是下定决心要走,比勒尔颓然地叹口气。即使拦不住他们,依然真心实意地出主意:“如果实在要走,趁着现在天色还未大亮,我让司机送你们走吧,只是……” 他欲言又止,眉目间掩不住担忧。 相处的时间虽短,但厉晋远那不卑不亢的性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心里暗暗想,到底是厉晋行的弟弟,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连性子也相似,颇为投契。他也不愿辛辛苦苦营救出来的几个人,最后还是摆脱不了落入世界军魔爪的结局。 厉晋远沉思片刻,摆了摆手:“须得从长计议。” 鹿佳佳先跳起来了:“你傻了啊?快天亮了,咱们得趁着夜色掩护赶紧走,现在不走,真等到天亮岂不是很容易就被发现了?” 就算比勒尔有心帮忙,只要是他家出去的车,肯定都会被重查!哪怕躲在车里也无用。 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瞬间卸去了力道。任凭鹿佳佳着急上火,厉晋远依旧从容镇定,对比勒尔淡淡道:“有这片街区的地图吗?” 比勒尔摇头:“没有。” 若说世界地图,或者埃及地图,比勒尔还能上书房找一找,亚历山大城的详细街区地图?那是真没有!他做的是粮油生意,平时也用不上这种东西! 厉晋远神色未变:“那……能画出街区附近的几个出口方位吗?” 闻言,比勒尔撸起袖子,露出了笑容:“我在这片儿住了许久,附近哪家院子的花开得最好,哪家的屋子修得最牢固,我都知道,更别提出入口分布了!” 说着,他翻出园丁的画板,拾起一根铅笔,略一思忖便画上了。没什么画技,几条斜杠画下来,东北方向涂了个黑点:“喏,我家就在这儿!” 又指了指另两边:“这两处是出入口。这条街区也算闹中取静,住着的人非富即贵,管的也严,所以只开了这两处口子连通市区,就怕放了些地痞流氓进来,搅得没个安宁。” 这两处出入口,虽不像停车场那般狭窄,却也不宽,在街区大道的两端。比勒尔的别墅便在街区大道路旁,院子连绵,延到了街区附近的小巷。小巷侧边筑了高墙,只开一扇小门让人进出,却不通市区,打个转儿还在街区里,比市区的繁华公寓安全多了。 这条街区等于是一个由住户们自治的小王国! 佩服是一回事,面对眼前的困境又是另一回事。望着比勒尔画出的简笔图,弯弯扭扭,跟几条蚯蚓似的,他微微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纸面中央:“还得从这两处出口想办法。” 屋子里一圈人都凝眉敛目,倒是鹿佳佳透出几分生气,大喇喇地脱口而出:“关键是得有个合适的办法啊!不然考虑再多,我们也照旧出不去。” 厉晋远一向清楚他的性格,有些急躁,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依旧淡淡的:“是啊,得有个合适的办法……比勒尔先生,有办法探听到世界军安排了多少人手在附近吗?” 比勒尔点头:“世界军就算势力再大,也进不了这条街区,不过委托治安队的人帮忙看着出入口,还不敢设关卡。只是,外面有多少人就难说了。” 这条街区之外,是广阔的亚历山大城,饶是比勒尔有几分根基,也不可能手伸得那么长,能管到半个城。 闻言,厉晋远微微颔首,似是早有心理准备,摆摆手:“外面的暂且不管,天高任鸟飞,出了这条街,外面那么宽广,我倒想看看他们有多少人手可以调用。” 言语间,颇为自信。 比勒尔又道:“仅治安队的话,负责我们一片的大概有两班,每班二十余人。” 也就是说,哪怕把治安队的所有人手都调用了,也就四十个人!林甘蓝蹙着眉尖,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算少,分派到两个并不宽阔的出入口,也足够坚守了,更别提街区之外还不知有多少世界军的人在集结待命,想要硬闯恐怕不易! 她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世界军恐怕已经知道了厉晋远隐藏的那层身份! 看之前的架势,虽然和在医院里对付厉晋行一样,行事诡异,故弄玄虚,却透出几分决绝,大有不能活捉便就地处决的气势! 想到地下停车场四周突然冒出世界军人马,齐齐开枪的样子像极了出笼的猛兽,此时此刻依然有些后怕,若是厉晋行没有先行拜托比勒尔,若是比勒尔没能找到他们的确切位置,若是比勒尔赖得慢一些…… 似是发现了她的异样,厉晋远悄悄伸过来一只手,抚了抚她的手背。不过一秒钟的功夫,又收了回去,若不是手背还残留了半点温热,她定会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厉晋远正和鹿佳佳一来一回地商量突围办法,林甘蓝的思绪却飞得很远了,望着灯光下那张冷峻如山岩的脸庞,忍不住猜测,他到底有没有猜到世界军的意图?心中有没有应对的法子? 商量了快半个多小时,天色透出几分微亮,厉晋远掷地有声:“就这么办吧!” 显然是有了决断! 鹿佳佳还有些迟疑:“这……行吗?一旦被发现了,我们可就难跑啊!” 厉晋远微眯了狭长的眼眸,闪过一丝阴鸷的光芒,极为短促,霎时就不见了,淡然道:“有什么不好跑的?难不成你还会被他们抓住?” 语气促狭,充满了开玩笑的意味。 鹿佳佳经不得激,挺了挺胸脯,瓮声瓮气应道:“我怎么可能被抓!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转念一想,目光掠过林甘蓝,皮笑肉不笑:“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林甘蓝。” 空气中霎时就有了些许火药味。 林甘蓝双手抱拳,落落大方:“多谢担心,突围的时候烦请多多照顾。” 似是根本没听出鹿佳佳的弦外之音,愣是不提她留在比勒尔家里,任他们奔赴索达金字塔一事。反而丝毫不忸怩,顺着鹿佳佳的话头让他照顾自己…… 鹿佳佳瞪大了眼,看了看林甘蓝平静秀美的脸庞,又望了望厉晋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禁不住一阵气结,果然是“狼狈为奸”,怪不得他俩能走到一块儿呢!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 厉晋远看向比勒尔,打破了沉寂:“拜托你了。” 比勒尔郑重点头,仿佛肩上寄托着什么无比重要的任务。 屋内的人一夜未眠,却个个脸上不见疲色,反而摩拳擦掌,有些跃跃欲试。 一场战斗,已经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 第627章 计划 第627章 计划 上午十点半,一辆商务车悄无声息开出比勒尔的家,直驶向街区出口。 比勒尔家的别墅巍峨壮丽,在豪华富丽的街区也是头一号,分外惹人注目。路旁,有徘徊的人盯着那辆车驶远,摸出手机悄悄道一声:“出门,往出口去了。” 没等对方回答,便掐断电话,急匆匆追上去。 比勒尔家的窗帘晃了晃,很快归于宁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偶尔听到两声惬意的鸟鸣,世界静谧而安好。 但开车的比勒尔却有些心不在焉,握着方向盘,平稳而缓慢地开向街区南侧的出口——南出口距离医院最近。 后座,三个园丁并排而坐,中间那个被搀扶着,表情痛苦,五官扭曲,嘴里不时嘤咛两声。扶住他左臂的园丁飞快睃了一眼前排的老板,后视镜映出比勒尔凝重的神情,他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们仨在比勒尔家当园丁有两三年了,待遇不错,工作轻松,逢年过节还有礼物可以拿,对于没学历的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份很好的工作。比勒尔家有严格的休息制度,昨天并非假期,但比勒尔却在夜晚敲开了他们的门,低声嘱咐他们去市中心的一家豪华酒店接人。 虽然这个任务有些奇怪,但他们仨还是依言去了,到了酒店却发现并没有比勒尔形容的那个人出现。询问之下得知对方改期了,比勒尔又道,反正已经订了酒店的豪华套房,吃喝玩乐一条龙,就便宜他们了,让他们好好享用,第二天再回来。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他们家条件都不太好,城里那些光鲜亮丽的酒店晃花了眼,兜里没那个钱可以玩,这次不仅可以好好玩,还有人付钱,三个人都乐得不行,桑拿、游泳健身、按摩、吃喝……玩了一整夜。 本想着比勒尔说得好好的,今天再慢悠悠回来复工,谁知天刚亮,比勒尔就着急忙慌地催他们回来。他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谁知赶回来,迎接他们的却是一桌子丰盛的早餐。比勒尔一脸闲适,招呼他们吃饭,问起来,也只说“没什么”。 他们仨面面相觑,心里都跟打鼓似的,偏偏兰斯洛特是个酒鬼,一日三顿酒,看见饭桌上放了半瓶威士忌,便大着胆子问了比勒尔能不能喝。比勒尔身家富裕,什么样的好酒没喝过,不过是半瓶普普通通的威士忌,随便摆了摆手,就让兰斯洛特拿去了。 兰斯洛特喝了酒,吃了饭,抚着浑圆的肚皮,和其他两人一齐上二楼向比勒尔道谢。隔着虚掩的门,比勒尔没让他们进去,说了一声“不用”就让他们走了。回了后院,兰斯洛特却说,他离门最近,分明看见里面有个女人,相貌清丽,身材高挑,再一想女主人去迪拜购物了,不免把那人和比勒尔的关系想得有些旖旎。 闲聊几句,三人正准备复工,兰斯洛特忽然捂住肚子喊痛。不久前还在二楼的比勒尔忽然出现在后院,亲自驾车送兰斯洛特去医院—— 艾伦的眼神暗了暗。当时太过焦急,很多没注意到的细枝末节此刻悄然浮现心头,比勒尔的一连串举动实在太蹊跷了。 可比勒尔是身家巨富的老板,他们只不过是靠着他吃饭的帮佣,他能有什么企图呢? 艾伦想不明白,把催促比勒尔快些开车的话再次咽回肚子里,替兰斯洛特擦了擦额间的汗,望着他苍白的面色,抿紧了唇。有些事情,他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街区南侧出口,不知为何围了许多人,俨然形成了一堵人墙,两轮的自行车都难通行,更别提四个轮子的车了。比勒尔踩一脚刹车,停在了街口,脸色阴晴不定。 艾伦悄悄思忖,觉着他的神情有些奇怪。仿佛眼前的景象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止不住的担忧。他微微吁气,今天的一切都透着股诡异。 “你们干什么的?”穿着治安队制服的人敲了敲车窗,向后座张望。 比勒尔摇下车窗,指了指后座,坦然道:“家里的园丁忽然生了急病,急着送医院呢!” 似是为了验证比勒尔的话,兰斯洛特捂着肚子,抬头露出一张虚弱而苍白的脸,一叠声喊着“哎哟”,大颗大颗的汗珠沿着额角滚落。 艾伦扶着他,眼睛一个劲儿往治安队瞟,心里暗暗吃惊。在这条富人街区,比勒尔也算有头有脸的人,身上还揽了好几个商会、工会的职位,治安队这帮人最会看人下菜碟,往常见着比勒尔都是笑脸相迎,今日怎么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 果然,治安队没像往日那样,一看是比勒尔便立刻放行,反而向同伴抛去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单手撑着车窗,大有盘问到底的架势。 “我家园丁闹肚子,急着去医院,赶时间,兄弟们去喝茶吧。看完病,我再请几位大哥好好吃一顿。”比勒尔一向脾气温和,耐着性子同治安队的人周旋,主动掏出钱想了事。 谁曾想,治安队的人却只是笑,并不接钱。“比勒尔先生,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不用那么见外。咱们病不能不治,有些事却也不能不查。” 比勒尔脸色铁青:“你们想查什么?尽管查,赶紧查完了,我好送人去医院!” 后座三个园丁纷纷瞪大了眼,这还是头一次碰到治安队的人敢向比勒尔甩脸子! 更离奇的是,眼看着比勒尔发火,治安队的人居然真的打开车门,认认真真地搜车,连后备箱都没放过! 看着眼前这一幕,兰斯洛特连肚子痛都忘记了,甚至呆愣愣地问艾伦:“比勒尔家是破产了吗?” 言下之意,为什么治安队的人忽然变了风向,态度差了好多! 艾伦不敢答话,眼睁睁看着治安队的人搜完,听他们汇报:“队长,车上没有可疑人物,后座的三个人对照过相貌,的确是比勒尔家的园丁。” “咦,真是我想错了?”治安队的队长摸了摸下颔,百思不得其解。 根据世界军的情报,他们要的人分明就藏在比勒尔家,可昨晚搜了一遍没找到人。碍于比勒尔的身份地位,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搜家,便封锁了街区的两个出口,严密监控比勒尔家的情况。守在比勒尔家附近的兄弟来报,说比勒尔亲自驾车载着三个男人出门,他还以为比勒尔会趁机把人送出街区,难道他们全都猜错了,目标人物并不在比勒尔家? 不可能! 随即,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世界军在亚历山大城的势力盘根错节,给出的消息必然是正确的! 那几个人一定还藏在比勒尔家! 他这么想着,忽听手机狂响。 “队长,北侧出口有人强闯!” 有人强闯? “一辆路虎车,看穿着,是三男一女!” 三男一女? 治安队长心里一阵狂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比勒尔定是盘算着来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假借送园丁去医院的名义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却让那三男一女的目标人物从另一侧出口离开。 可惜,他的计划失算了! 治安队长留了两个人,勒令他们守住比勒尔的车,兴高采烈地扬了扬手:“其他人,跟我去北侧出口,快!” 比勒尔握住方向盘,眼底闪过一丝快意,事态果然如计划中的那样发展呢! 第628章 成功出逃 第628章 成功出逃 虽然事情如约按照计划中的那样发展,但比勒尔也没敢掉以轻心,毕竟对手可是世界军!斜眼瞥了瞥后视镜,瞧着兰斯洛特一脸痛苦,他捏了几张钞票,递向看守他们的两个治安队成员。 “你们瞧,我家园丁实在是难受,能不能通融一下,让他先去医院看看?” 看着面值不菲的钞票,治安队的两个成员面面相觑,反而更加不敢松口了——若是心中没鬼,比勒尔何必花这么大价钱收买他们俩? 他们可不想为了一时的收入,丢了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工作! 想了想,其中一个成员温和道:“比勒尔先生,上头交代的事情,我们可不敢玩忽职守。不如这样吧,你给园丁在药店买些药,再撑会儿。” 只要熬到队长回来,他们便能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两边儿不得罪! 顺着治安队成员手指的方向,赫然是一家药店,比勒尔思忖片刻,耳边回荡着兰斯洛特的呼痛声,只得无奈地点点头:“好吧,也只能如此了。” 在治安队员的众目睽睽之下,比勒尔离开车,走进了那家药店。透过药店的落地玻璃窗,能清楚看见他站在柜台前,同店员说了几句话,然后店员从陈列柜里取出了两盒药,他付完钱,拎着药走人。 全部过程都落在两个治安队成员的眼里,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药店店员还有另一重身份——老管家的朋友。 他很清楚治安队不会放他走,一早便想好寻个理由进药店,探听一下消息。如果治安队的成员不许,那也没什么损失,横竖他只是放心不下北侧出口的情况。有机会打听,便听;没机会,他也不强求。 一手交钱,一手拿药的时候,比勒尔微微侧身,确保透过玻璃窗看不见他的嘴唇翕动,免得被人读了唇语。然后压低声音问了问北侧出口的情况。 老管家受命待在北侧出口,隐匿身形,不显山不露水得观望,透过药店店员的嘴告诉比勒尔北侧出口的情况——一切皆在计划中。 比勒尔微微松口气,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还晃荡,拿了药回到车上,递给兰斯洛特:“后备箱有矿泉水,先吃点药。” 治安队的态度,他们看得一清二楚。兰斯洛特接了药,脸色苍白地朝他点点头:“我晓得,你也为难。大概是吃坏了肚子,不是啥大事,忍忍就好了。” “别说话了,先吃药。”艾伦拿了一瓶矿泉水,替他拧开瓶盖,看着他把胶囊咽下去。眼角余光触及站在车边的治安队成员,面色沉重,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怀疑比勒尔是不是惹上什么大事了。 反观比勒尔,买完药回来却不急了,握着方向盘,东张西望地打量着四周。不知看到了哪家的美女,眼前一亮,甚至高兴得吹了声口哨。旋即,大约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撇开眼,不再看了,环抱双臂,闭目养神。 此时此刻,比勒尔哪里有心情看美女,一直记挂着厉晋远的计划是否能如约进行。 至少到目前为止,计划是奏效的。 治安队的成员几乎全被带去了北侧出口,拦截硬闯的三男一女,南侧出口只剩了寥寥两人,看守他的车。 这片街区虽然清净,饭前时分仍免不了人来人往。佣人们来去菜市场、接送孩子的家长、前来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仅剩的两个治安队成员显然不怎么够用,看着东边,就顾不得西边,看着比勒尔,就顾不得一个个仔细盘查离开街区的人。 他们俩还算聪明,知道盘查不过来,便缩小了盘查范围,尤其注意三男一女的组合,以及m国人的面孔。 这一点,厉晋远几人也想到了。 四人拆开,趁南侧出口疏于看守的时候逐一单独离开。没有激发骚乱,也没有任何异样,融入来来往往的人流,仿佛原本就是人潮中的一股海流。 至于第二点,这么短的时间没办法让他们完成一次脱胎换骨般的整容,但他们有别的“秘密武器。 比勒尔的老婆拥有一柜子的化妆品,限量的、新出的、口碑好的……应有尽有!高光、腮红、粉底、眼影、眼线、美瞳……一股脑全用上了!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鹿亦明,随着林甘蓝一声“ok”,他往镜子里望了一眼,下意识抬起双手捂住了脸,那还是他吗? 肤色黑黄了不止一个色号,原本就有些偏瘦,高光描在颧骨部位,更显得枯瘦如柴。嘴唇描得薄薄,全然没了以前的帅气模样,反而……有点像个病秧子? 林甘蓝眨眨眼,已经替他编造了一个合适的身份:“你就扮个生病的,弓着背,走两步咳两声。” 鹿亦明从没做过这种事,望了望周围,却见鹿佳佳和厉晋远都点了点头,显然是赞同了她的想法,只得作罢。 林甘蓝替鹿佳佳黏了一圈络腮胡子,高光涂在额头,鼻间打上阴影,显得越发高鼻深目,冒充异国混血。往镜子前一站,恍惚间,他也没认出自己。 厉晋远也依样画葫芦,尽量往青春年少捯饬,套上运动服和跑步鞋,戴上耳机,像个跑步的青年大学生。 最后剩下林甘蓝,她打量了镜子里的自己许久,沉吟道:“男的容易浑水摸鱼,女的……大概难。” 正习惯新身份的三个男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纷纷望过去,几乎异口同声:“那你怎么办?” 林甘蓝俏皮一笑:“我也扮男的呗。” 说干就干,她把齐耳的短发剪得更短,像个小男生似的。化了个轻薄的妆容,更贴近少年一点儿,再换上高中制服,背上双肩包,活脱脱一个高中男生嘛——连身高也符合! 一米六几的身高,放在成年男人身上或许是个硬伤,路过会忍不住多看几眼,若是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子,倒也无妨。 四人收拾齐活,待比勒尔送肚痛的园丁出门,立刻跟出了门。 比勒尔一路上控制车速,他们抵达南侧出口时,治安队队长刚带着一队人马急匆匆赶赴那一头的北侧出口—— 出现在北侧出口的三男一女,是比勒尔早安排好的,凭他的能力,找几个拿钱消灾的混子轻而易举。比勒尔让他们仨穿上厉晋远几人的衣服,遮住脸,驾驶昨晚他开的那辆改装路虎闯出去,果然吸引了治安队的注意力,以为是厉晋远几人,出动全部力量去追。 守候在这片街区之外的世界军见状,也纷纷出动,偏那三男四女早有准备,策划好了线路,一个劲儿往繁华地区开,此是后话。 眼前最紧要的是趁着治安队这只老虎打盹的时候,厉晋远几人赶紧逃离这片街区! 厉晋远打头阵,戴着耳机和运动手表,保持着一定的频率向出口跑去,目不斜视,还有几分天之骄子的傲气。两个治安队成员正忙着盯住比勒尔,眼睁睁看着他把药递给后座的兰斯洛特,压根没注意到穿着运动服的厉晋远—— 一身运动装,看起来就像跑两圈回家吃饭的样子,哪里想得到会是出逃呢! 紧随其后的是鹿亦明,佝偻着腰,面色蜡黄,消瘦得有些难辨相貌。他谨记着林甘蓝的叮嘱,走一步,咳两声,听着都揪心。 眼看他们俩顺利离开了街区,鹿佳佳急了,给了林甘蓝一个眼神,一马当先,大摇大摆地走了上去。 “哎,你是这条街区的住户?”治安队的成员伸手拦住了他,斜着眼睛睨他。 糟糕,被看破身份了? 刹那间,还留在街区内的林甘蓝和比勒尔都心中一紧,脑海里警铃大作,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听那边的动静。 鹿佳佳狠狠剜了他一眼,两根手指戳到他的胸前,用力往外一推,厉声喝道:“你又是谁?什么身份,居然敢拦我!” 治安队成员:“……” 明明是他先开口发问,怎么对方比他还气势汹汹? 眼看治安队成员被唬住了,鹿佳佳掸了掸西装上的灰,拎着公文包,大踏步向前走:“连我都不认识,还在这片街区混什么?趁早滚蛋吧!再哔哔,我让保安把你打出去!” 他竟然在治安队成员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林甘蓝和比勒尔不约而同看呆了,随即又不得不佩服鹿佳佳的缜密心思——谁会想到治安队想找的人居然会大模大样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而且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眼睁睁看着鹿佳佳步履不乱地离开了街区,林甘蓝拢了拢清爽的超短发,抱着一颗篮球,嚼着口香糖,吊儿郎当地走向了出口。 治安队成员在鹿佳佳那儿碰了一鼻子灰,仿佛忽然开了窍,这才意识到住在这片街区的人非富即贵,态度变得有些迟疑,若不是觉得非常可疑,只是盯着对方一阵猛看,不再立刻上前盘问。林甘蓝就在治安队成员的狐疑目光中走了出去,眼眸微挑,似有不屑。 直到林甘蓝的身影汇入街区外来来往往的人群,犹如一滴水融入大海,再也寻不出踪迹,比勒尔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第629章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629章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距离比勒尔家两个街区的一家咖啡馆,厉晋远刚喝完第二杯咖啡,林甘蓝终于到了。 他抬眸,湛黑深沉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不必他开口,林甘蓝便心领神会,来不及踹口气,摇着头道:“放心,没人跟着,我绕了个大圈子过来的。” 鹿佳佳和鹿亦明已经到了,咬掉最后一口面包,含糊不清地招呼道:“那我们走吧。” 说着,起身就往咖啡馆的后门走。 这家咖啡馆是比勒尔送给老婆的礼物,一直挂在他老婆的名下,雇佣的店员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很值得信任。所以,厉晋远把这次出逃计划的最后一环定在这家咖啡馆,众人聚齐后,再一起离开亚历山大城,奔赴索达金字塔。 咖啡馆里香气四溢,早上现烤出炉的面包散发出诱人的焦香味道,林甘蓝抚了抚肚子,忙碌了一上午,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这会儿已经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可现在正是出逃的节骨眼,再饿,她也不能掉链子,狠狠心,跟在心急的鹿佳佳身后埋头便走。 她走得太急,没注意到走在队伍末端的厉晋远脚步顿了顿。 咖啡馆后门的巷道赫然停着一辆面包车,七分旧,白色的车身沾染了些灰尘。店长把车钥匙递给他们,不好意思道:“这是咖啡馆运货的车,你们是老板的客人,按理说应该派更好的车给你,也不知为什么老板非得指定这辆车。” 林甘蓝淡笑,当然是因为这辆车够低调,越不扎眼,越不容易引起世界军的追击。 厉晋远几人乘坐咖啡馆运货的面包车驶出亚历山大城,渐行渐远。此时,比勒尔所在的街区却一点不平静。 治安队队长得知北侧出口出现了三男一女的可疑人物,率领一队精兵强将,赶紧跑过去,生怕迟了就把他们放跑了—— 世界军可是开出了高价码,活捉四个人,能换好大一笔钱,足够他换一间新公寓呢! 心里这么想着,他更是加快了步伐,唯恐眼看着到手的新公寓没了。紧赶慢赶,往常骑摩托须得十五分钟的路程,他今日只花了十分钟,一个漂亮的漂移摆尾,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巨大的难听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治安队长撇下摩托车,任它歪在路边,压根儿没工夫扶它,迎面急急问:“人呢?” 年轻的治安队成员指了指出口:“正在追。” 治安队长眯了眯眼睛,距离出口几百米的地方,堆满了各种路障,一辆路虎车围困在路中央,治安队成员蜂拥而上,围得那辆车寸步难行。 治安队长朝空气挥了挥拳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干得漂亮!” 顾不得扶起摩托车,治安队队长风一般冲过去,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容,望着路虎车,仿佛看见了富丽堂皇的新公寓。 “把他们都抓起来,带回去!” 围在车旁的治安队成员一看是他,都松了一口气,为难道:“他们……拒不开门。” 都已经是瓮中之鳖了,还负隅顽抗? 队长皱了皱眉头:“确定是他们吗?” “三男一女,遮着脸不肯露出来,开的正是照片上那辆路虎车,我想,应该是吧。” 毕竟没看见正脸,语气有些犹疑,但治安队队长沉浸在心愿即将达成的狂喜中,压根没注意到。他想了半秒,斩钉截铁道:“砸车!” “哈?”属下们惊疑不定,下意识想提醒他,这可是亚历山大城的富人区,若是惹着了当地的大佬,又没办成事,世界军不给撑腰,那他们治安队可就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了啊! 但队长正在兴头上,哪里愿意听这些,不满地撇撇嘴,冷声喝道:“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 队员们面面相觑,很是为难:“我们……我们……” “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走出去,可别说是我的属下,丢脸!”队长怒喝一声,四下一瞅,瞥见街边角落的柜子里放着灭火器,身为治安队,他有柜子的钥匙,很快拿出了灭火器。 属下们都慌了:“队长,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看不懂情势,难道还听不懂人话?我之前可说过了,砸车!” “队长,反正上头的命令是别放跑他们,他们现在已经跑不掉了,顶多周旋一会儿,最后还是会下车的,何必把场面闹得那么难看呢。”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这几个人能在这片街区内进进出出,就算跟大亨比勒尔没关系,难保背后不会有其他的大佬。世界军能护得了几时?得罪了他们背后的大佬,只要他们还在这片街区任职,有的是办法整治治安队! 队长拨开他,微微眯眼,表情幽深,意味深长道:“这份工作,本就是得罪人的,若是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索性辞职别做了,回家待着最安全!” 属下心里一惊,被队长看穿了心里那点小九九? 微微叹口气,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小弟,不免多说了一句:“打铁还需趁热,办事也是。我可不想夜长梦多,横生出什么枝节,把到嘴的肉都给弄没了。” 说罢,他举起灭火器,瞅准路虎车,猛地砸了下去。 “哐当”一声巨响,车窗安然无恙,连一丝裂纹都没有。而他却被反作用力弹得连连后退,灭火器脱手,掉在地上滚远。 “靠,这还是一辆改装过的车啊!讲究啊!”治安队长揉着被弹痛的手臂,眉头越发紧皱。 恰在这时,车门开了。 一个身材苗条的白人女子冲出来,劈头就给了他一巴掌,娇美的脸庞仿佛蒙了一层冰霜,瞧他的时候眼眸微微上挑,流露出些许不屑,像一朵生长在冰山雪原上的花,美丽,却令人望而生畏。 治安队长一下子愣住了,说好的m国人呢?这长相,分明不是啊! 震惊之下,连脸上挨了一巴掌都没反抗。 “还看?”白人女子恼怒起来,扬起手,又是一巴掌甩上去。 治安队长捂着脸,圆睁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女人连扇了两巴掌? 这不是等于把他的脸面踩在脚下吗?能忍? 治安队长啐了一口,正待发飙,忽见车内钻出一个中年男子,瞥了他一眼,态度恭谨地朝向那白人女子:“小姐,小心手疼。要打谁,吩咐我们就是了!” 话音刚落,车内又钻出两个高大的壮年男子,一左一右站在白人女子两侧,仿佛是英勇的骑士,誓死捍卫他们的公主! “哟,治安队?一帮跳梁小丑,还敢来找我的茬?滚回去,问问你们老大,问清楚我是谁!”白人女子满面戾气,转身回了车上,撩了撩头发,吩咐道,“开车!谁敢拦,就碾死他!我就说嘛,不该给这帮子蝼蚁什么好脸色!” 治安队长如坠云里雾里,仿佛听不见她的话,心里反复回荡着一个疑问:世界军指名要的三男一女,去哪儿了? 面前这辆路虎车的确是昨晚照片里的那辆,车上也的确是三男一女,可……说好的m国人呢? 白人女子上车后,三个男人也跟上了车,坐上了司机位置,一脚踩下油门,路虎犹如一只嘶吼的野兽,咆哮着,想要冲出治安队的包围圈。 这一幕,落在治安队长的眼里,等同到手的新公寓飞走了! 怎么能忍! 他心一横,拔腿想冲到车头前方,拦住他们。没想到后侧伸出一双手,拉住了他。 回头一看,是他平时最得力的属下! “队长,别……”他顿了顿,艰难开口,“那是a国总统的女儿。” 这下,轮到治安队长傻眼了。 难怪他觉得嚣张的白人女子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原来竟是最近访问埃及的a国总统的女儿! 他在国际新闻里曾经瞥见过! 不过一晃眼的镜头,怪不得一时半会想不起! “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疑问出口,治安队长猛地一拍脑袋,“糟糕,莫不是调虎离山!” 第630章 漏洞 第630章 漏洞 “回去!赶紧回去!” 先前被新公寓即将到手的狂喜淹没了理智,现在冷静下来,脑子里警铃大作——a国总统的女儿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片街区?恰好乘坐那辆路虎?恰好随行的是三个男人?还非得蒙面出行,不肯亮出身份? 一切疑窦都指向那神秘的三男一女! 根据情报,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们的确在这片街区内,那这辆路虎,就很可能是他们的障眼法,借此引开治安队的注意力! 那比勒尔呢? 他的出现跟神秘的三男一女有没有关系? 治安队长挠了挠后脑勺,无数疑问像是连绵不断的蛛丝缠绕在脑海里,一时捉摸不透。 算了,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他梳理了心情,深吸一口气,重整旗鼓:“问问留在那边出口的兄弟,情况怎么样。” 属下依言,联系上了留在南侧出口的两个同伴。 同伴一头雾水:“没什么异样的情况,比勒尔的确提出过去医院的要求,不过被我们驳了,退而求其次在街边的药店买了些药。队长放心,我们盯着他呢,一丝一毫都没敢放松,他跑不掉的!” 他以为能换来队长的夸赞,谁知却听队长惊愕道:“什么,比勒尔没反应?” 不对劲啊! 难道比勒尔真是无辜的,完全没协助目标人物出逃? 他不信! 匆匆嘱咐一句“看好他”,治安队长匆匆赶回南侧出口。他必须亲口质问比勒尔,总觉得有什么要紧的细节被忽略掉了! 属下们面面相觑,琢磨着队长的心思,分成了两伙。一伙人跟着他赶回南侧出口,一伙人留在北侧出口,继续盘查。 骑着摩托车,一阵风驰电掣,治安队长的心早就飞回了街区的南侧出口,心里止不住懊恼自己太过冲动。 回到街区的南侧出口,一切如同他离开时那样,静谧安好,完全察觉不到任何暗涌的波涛。 比勒尔的车已不在路中央,挪到了街边。心底隐约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冲过来,正好碰见比勒尔摇下车窗探出脑袋透口气,看见他,绽开笑容,热情地招呼道:“哟,队长回来了?” 心情似是不错。 到嘴的肥肉飞了,治安队长没什么好脸色,阴沉着脸,看向留守南侧出口的属下。 属下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解释:“队长,我真的一分一秒都没离开过,一直看着他。那车挡在路中央,进进出出的人不好过,这才给挪到了街边……” 治安队长蹙了蹙眉,没心情听他罗里吧嗦地解释,凶巴巴地问:“没什么异样情况吧?” 属下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执着地认为他离开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又回答了一遍:“一切平静,没什么情况。” “没有可疑人物出现?”治安队长的语气透出几分难以相信。 属下拍着胸脯保证:“我们俩一直擦亮眼睛盯着呢,尤其是三男一女的组合,和那些具有明显m国人长相特征的,都一一盘查过。不过……符合这些特征的人,本来就少,统共也没看见几个。” 说这话的时候,他压根没想到乔装偷溜的厉晋远一行。在他看来,这几人既是分开的,长得有些奇怪,可也不算典型的m国人长相,又一副大摇大摆的样子,反而不太可疑。 治安队长握了握拳头,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可却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只得寄希望于世界军要的那几个人还待在这片街区内,不曾离开。 他想了想,吩咐道:“继续留守,别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 刚交代完毕,迎面撞上比勒尔的炙热眼神,笑问:“哟,忙着呢?” 他抬了抬下颔:“什么事?” “我想问问,我什么时候才能送我家的园丁去医院?这肚子痛可大可小,被你们这么一句话拖着,不太好吧?这可是关乎人命的事,闹大了,你们能担这个责任?”虽然是说着人命关天的事,可比勒尔的心情似乎并不差,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治安队长权衡再三,既不敢放走比勒尔,也不敢把人命关天的责任揽上身,干脆道:“比勒尔先生,请你体谅我一下,上头的命令压下来,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您看这样行吗?咱们把医生请到家里给园丁看病?” 称呼都变了,不再是趾高气扬的直呼其名,都用上“您”这样的敬称了! 比勒尔淡淡一笑:“如果我说不呢?” 治安队长一愣:“啥?” 他不是一向挺好说话的嘛!昨夜治安队闯进他家,还大肆搜查了一番,他态度挺好,半句拒绝的话都没有,怎么这会儿的态度却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治安队长正准备抬出世界军的招牌,企图压一压他。比勒尔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明朗如春日:“我开个玩笑,治安队的命令,我们这样儿的普通老百姓自然应当配合。那么,就由队长替我家的园丁请个医生到家里去看看吧,若是我去请医生,恐怕你们又该不放心了。” 这一番话,听得治安队长额间直冒冷汗,暗暗思忖,难道比勒尔已经看穿了他们的心思? 可别最后没替世界军办成事情,又把本地大佬得罪了啊! 治安队长惶恐道:“比勒尔先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我们当然信得过你呀!” 比勒尔摆摆手,油盐不进:“别扯那些了,赶紧去请医生,我家的园丁若是出了什么事,还得着落在治安队身上。到时候,我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客气。” 说罢,拂袖而去,连个眼神都吝于施舍给他。 治安队长攥了攥拳头,俨然放在火上炙烤,两面煎熬,连忙吩咐人去请医生:“快,快些请医生过来!” 他甚至有种预感,自己连同整个治安队,已经彻彻底底地得罪了比勒尔这位本地大佬! 而世界军交代的任务……距离完成似乎还遥遥无期。 比勒尔的一番敲打,果然起了作用,治安队很快就将医生请到了家,还是由治安队长亲自陪同而来。 瞧他那贼眉鼠眼到处乱看的样子,比勒尔心内发笑,佯装没发现他想找到厉晋远几人的意图,依旧大大咧咧地坐在客厅看电视,慢条斯理地同他闲扯:“治安队到底什么时候才许我出门?晚点儿,我老婆该从迪拜回来了,说好了让我去接她。” 治安队长忽而想起昨晚,他们深夜敲开比勒尔家的大门,却发现家里灯火通明,佣人和园丁们全体出动,竟是为了迎接女主人归家。难道,比勒尔真的和那几个目标人物没什么关系? 他又想到那辆路虎车,问道:“对了,我还有个问题,不知能不能问?” “想问,就问呗。难不成我说不能问,你便不问了?虚伪!”厉晋远几人已经离开了这片街区,好像成功拆弹了似的,危机解除,比勒尔也犯不着对他好声好气。 被噎得顿了顿,治安队长暗暗攥了攥拳,颓然道:“我记得您有一辆路虎车?昨夜被人盗用了,开去商厦的地下停车场救走了几个罪犯,然后罪犯又把车开回了您的车库?” “我的车实在太多了,我怎么记得?你们说有,那就有呗。” 治安队长气结,这厮真是油盐不进,半点线索都问不出! 他缓了缓,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继续问:“那……这辆车现在何处?” “大概在车库里吧。”比勒尔轻描淡写道,似乎没把他的疑问放在心上。 治安队长脸上浮现出一丝狂喜—— 他分明在街区的北侧出口撞见了那辆车,一模一样的路虎车!他眼睁睁看着a国总统的女儿乘坐那辆车离开街区,那辆车怎么可能依旧好好地停在比勒尔家的车库里? 只有一个原因—— 比勒尔在说谎! 治安队长笑容逐渐扩散,摩拳擦掌,他等了这么久,终于抓到比勒尔的狐狸尾巴了! 第631章 没脑子的东西 第631章 没脑子的东西 “比勒尔先生,你确定那辆路虎在你的车库里?” 治安队长重复问了一遍,心中按捺不住窃喜。本以为既没能帮世界军做事,又会得罪本地大佬,现在捉住了比勒尔的漏洞,直接把他当同伙交给世界军处置,自己就能置身事外了! 比勒尔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危险,翘着二郎腿,坐在从意大利空运而来的真皮沙发上无聊地摆弄着电视机的遥控器,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淡淡道:“应该在吧。我没开那辆车,我老婆还没落地呢,谁会开?” 治安队长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招呼属下:“你去看看比勒尔先生的车库,看看那辆路虎车还在不在?” 属下一头雾水,他跟着队长一齐去的北侧出口,明明看见a国总统的女儿开走了那辆路虎,怎么可能还好端端地放在比勒尔的车库里? 瞧他那愣头愣脑的样子,治安队长一阵来气,生怕比勒尔看出了端倪。幸而比勒尔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依旧自顾自地看电视,连一丝余光都没往他这边瞟。 他一巴掌拍在属下的头上,挤了挤眼睛,意有所指:“叫你去,你就去!那么多废话!” “哦哦,我马上就去!”属下心领神会,一溜小跑出了门。 “回来!”治安队长在门内喊道。 “啊,还有什么吩咐?” “请比勒尔先生派个人陪你去,不然你能打开车库的门?”治安队长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他们俩一唱一和,全被比勒尔尽收眼底,忍笑忍得几乎内伤,连忙唤来老管家,让他陪同治安队的成员去车库走一趟,别的什么都没多说。 老管家尽职尽责,也不多问,一派彬彬有礼。 治安队长在比勒尔家待了下来。 电视里正上演着综艺节目,无非是些扮丑的环节,无聊的很。治安队长记挂着那辆路虎车,心神不宁,压根没仔细看,偶尔比勒尔看得哈哈大笑,同他聊两句,也只是敷衍过去。 大约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比勒尔勾了勾唇角,不再搭话,心里却盘算着厉晋远一行此刻应该已经出了城,往索达金字塔进发。一旦出了城,他们可就成了游进大海的鱼儿,任凭治安队长了翅膀,也捉不住他们。至于世界军…… 他微微叹了口气,他的生意根基还在亚历山大城,不能和世界军大张旗鼓地打擂台,只能寄希望于厉晋远他们能够化险为夷。 正胡思乱想着,老管家陪着治安队的人回来了。 车库距离别墅不远,走路不过几分钟的事儿,但他们回来得也有些太快了。比勒尔眨眨眼,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白甜,微微歪着脑袋问:“找到那辆车了吗?” 治安队的成员眼底闪过一丝狂喜,摇了摇头:“没找到那辆车!” 根本一早就认定车库里没有那辆路虎车,囫囵地看了一圈就回来了吧。比勒尔转而看向老管家:“你呢,看见那辆车没?” “哪辆车?”老管家迷惑不已,“他只看了一圈就走了,也没问过我到底想找哪辆车。” “家里的车太多了,各种品牌都有,老管家还比我熟悉些。”比勒尔向队长解释了一句,接着道,“据说是一辆改装过的路虎。” 他的这番行为落在治安队长眼里,只当他是大局已去前的无奈挣扎,索性亮出了取自监控的照片,虽然像素有些模糊,但还是能清楚地看见路虎车的样子和牌照,“喏,是这辆车!” “哦,这辆车啊……”老管家一拍脑门,仿佛刚刚才想起,“家里的确有这么辆车,不过,眼下借给别人了,所以不在车库里。” 他使了个眼色给比勒尔,后者恍然大悟:“早上有个朋友找我借车,我让老管家领她去挑,大概她挑了那辆路虎车吧。我也没跟去,难怪你问我,我不知道呢。” 难道他口中的“那个朋友”是a国总统的女儿? 治安队长心里微微一沉,随即又想,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他们要找的人偷了比勒尔的车,又原样送回,翌日又把那辆车借给了a国总统的女儿? 况且,a国总统访问埃及,此刻正待在开罗,他的女儿又怎会出现在亚历山大城? 短短半秒钟,治安队长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念头,越想越蹊跷,甚至开始怀疑路遇的那位a国总统女儿的身份了! 比勒尔摊摊手,笑得意味深长:“真抱歉,帮不了你们。” 治安队长却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目光灼灼:“可以请问那位朋友是谁吗?或许,请他出面同我们见一面?” 一向温柔脾气的比勒尔却一口拒绝了:“不好意思,我答应过那位朋友,会替她保守身份,所以不能泄露,也不能请她和你相见。” 掩饰! 他绝对在掩饰什么! 治安队长攥了攥掌心,体内的血液激荡汹涌,有种触及真相边缘的窃喜。哪怕没抓住世界军想要的人,撬动一个比勒尔,也算是意外之喜!至少,治安队可以交差了! 这么想着,他上前一步,咄咄逼人道:“如果我一定要你说呢!” “呵!”一声嗤笑,比勒尔索性挪开眼,在手机里输入了一串号码,拨通,“蒂芬妮,有人想跟你见一面。” “谁?”年轻女人娇滴滴地抱怨,“比勒尔叔叔,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来亚历山大城的事儿,你得替我保密。” 那抹声音有些熟悉,治安队长侧耳多听了会儿,才辨别出说话的人是北侧出口遇到的白人女子,a国总统的女儿。只不过,当时蒂芬妮的声音气势汹汹,现在却有几分撒娇的意味,显然同比勒尔关系匪浅。 望着治安队长阴晴不定的表情,比勒尔笑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治安队不肯善罢甘休,非得让我说出你的身份,还得让你和他们见面。” 他笑眯眯地说出这番话,像无数把闪烁寒光的利刃,尽数扎进了治安队长的心脏。他只是亚历山大城一个小小的治安队长,管辖的范围不过一片街区,甚至没有正式的编制,随时可能被撤销,眼下却和a国总统的女儿站在了对立面! 背后隐隐约约沁出一层冷汗,治安队长擦了擦额头,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完了,完了,他的治安队长大概是当到头了! “治安队?又是他们!”蒂芬妮气呼呼道,“他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先前在街口拦了我的车,现在又为难你?哼,告诉他们,有什么不满,要么憋着,要么就到开罗来找我爸!” 比勒尔笑眼微眯,摇了摇手机:“喏,听见了?如果还有什么疑问,去开罗吧。” 治安队长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膝盖不住发软,偏还得强装出笑脸,残存着一丝侥幸,企图把眼前的烂摊子蒙混过去:“一场误会,都是误会的。我以为您的路虎车又被偷了,没想到是被蒂芬妮小姐借去了,大家说清楚就好,不用再见面了……” “什么治安队,我看呐,就是一群没工作没学历的小混混到处惹事!见着埃及总统了,我得跟他好好唠嗑,说一说这劳什子治安队,该取消了!”蒂芬妮还没消气,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听得治安队长心里更凉了。 安抚完蒂芬妮的情绪,比勒尔收起手机,打量着面前颤抖的治安队长,温声询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了。” “那我就不送了,你们慢走。”比勒尔表情微冷,若不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他们晚一些发现厉晋远几人已经逃出了这片街区,他才懒得给治安队什么好脸色呢! 有了蒂芬妮这面大旗在前面挡着,他想,治安队应该很长时间都不会再上门叨扰了。唔,终于可以在老婆回家前恢复清净了。 走出比勒尔家的大门,治安队长呼出一口气,身上仿佛轻了两座大山的重量,叹道:“这种破事,我以后再也不掺和了!” 他正苦着一张脸,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向世界军交差,说曹操曹操到,立时便收到了来自世界军的消息。 “没脑子的东西,人跑了都不知道!” 第632章 老婆奴 第632章老婆奴 人跑了? 怎么可能! 治安队长大骇,他可一直让属下把守着街区两侧的出口,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出路,那些人从哪里跑出去的? 看着那条短信,他惊得张大了嘴,足可以塞进一颗鸡蛋了。脑海里不断回荡着两个字,完了,完了! 这下子,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既得罪了比勒尔,又惹怒了a国总统的女儿蒂芬妮,还在世界军那儿落了个办事不牢靠的印象! 内心挣扎许久,他颤抖着手指打出一条短信,打算向世界军解释一番,希望能挽回几分颜面。谁知,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摁下了“发送键”,屏幕一闪,短信纹丝不动,反而弹出一条消息—— 您已加入对方黑名单。 黑……名单…… 治安队长欲哭无泪,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亚历山大城的一间豪华公寓内,一个年轻的白人男子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攥着一杯酒,褐色的酒液随着他的手轻摆而微微晃荡。 他微皱着眉头,仿佛陷入了长久的思考,许久才抬了抬眼皮,看向书桌上方的一块偌大屏幕。 屏幕上,正循环播放一段街景,像素不高,场景模糊。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其中某个出挑的人影,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咖啡馆的后门,上了一辆灰蒙蒙的旧车。因为摄像头的角度问题,只能拍到旧车的一部分,挡住了牌照。 他低头,目光挪到了桌上的一份资料,一寸小照片赫然正是屏幕中出现过的那个男人。 他放下酒杯,拾起资料,轻启薄唇低声念道:“厉晋远,厉家三子,少时参军,现任永南基地……” 张口竟然就把厉晋远的隐秘身份道出。 不多时,书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没放下资料,腾出另一只手摁了免提键,开门见山:“查到他们出逃的那辆车了?” “查过了,那家咖啡馆名下只有一辆送货的车符合视频里的条件,应该是它没错!那辆车往城外去了,牌照是……” 不容对方说完,白人男子轻轻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严密监视他们的行踪。” 对方微怔,很快回神:“是!” 但他没挂电话,沉默片刻,又道:“咱们在亚历山大城有多少能调用的成员?精明能干点儿的,太蠢太笨的,就别招来面前碍我的眼。” 对方略一估计:“尚在本城的正式会员,一共二十七人。能成为咱们正式成员的人,必定不是蠢货。” 他呵了一声,有几分调侃:“你这是变相夸自己呢?” “不敢,不敢。”对方态度谨慎,似是生怕他突然变了脸色,想来没少在白人男子这儿吃瘪。 好在白人男子没打算为难他,继续道:“挑七八个得力的出来,半个小时内在公寓楼下集合,跟我走一遭。” “走?去哪儿?” 白人男子咬了咬牙齿:“m国管控多严格啊,我们好不容易才在江州安插了两个优秀人才,他们一出手就折损了,这口气,我能咽的下去?” 对方没说话。 得知徐慧兄妹折损,他们便开始彻查那件事,很容易就查到了厉晋远身上。厉晋远的特种兵身份隐秘,但世界军也不是吃素的,多花些功夫还是查了出来,甚至查到了他们过往的一些行踪—— 譬如厉晋远当时正在美国华盛顿,譬如几个月之前他曾经抵达过亚历山大城,在华盛顿期间再次联系了导游萨拉。 他们利用萨拉,本想活捉厉晋远,谁料阴差阳错被他识破。首领气得暴跳如雷,索性下令,捉不住活的,死的也行!然而……厉晋远再次从他们手上逃脱了。 想到这,白人男子的脸色沉了沉,斩钉截铁:“不要废话,去办事!” 亚历山大城外。 鹿佳佳驾驶着咖啡馆提供的那辆运货车,一路开出城。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留意着马路前后,却一路安静,没发现什么异样。 他缓缓吁了口气,暗忖世界军的人或许没那么快发现他们已经离开那片街区了,说不定这会儿还盘桓在街区附近,准备来个守株待兔呢! 想到世界军的人做了一番无用功,他的心情好了不少,嘴角止不住上扬。眼睛往后视镜一扫,瞥见厉晋远坐在后座正盯着身边的林甘蓝吃东西,眼神温柔得如同三月春水,几乎把人看得融化掉。 他“嗤”一声,戏谑道:“阿远,长久不见,没想到你现在竟成了个‘老婆奴’啊?” “老婆奴?”厉晋远轻声念了一遍,有些茫然,似是不明白这三个字的含义。 “咱们现在可是在逃命,就这种紧要关头,你还不忘记挂着她的早饭。买了面包不够,还得准备热咖啡和途中要喝的矿泉水,啧啧,这份细致用心,可不是‘老婆奴’吗?” 离开比勒尔家之前,他们四人制定了严格的出逃计划,囊括了出逃时的穿着打扮,哪些行李须得分批运出,在什么地方接应,甚至四人抵达咖啡馆的路线,都一一详细规划了。林甘蓝是最后一个离开街区的,一路瞻前顾后,生怕有人跟踪,根据规划的线路前行,中途还刻意拐进了两个商店,随便买了几样小东西,绕了个大圈子才抵达咖啡馆。 那时候,厉晋远早喝尽了两杯咖啡,连鹿亦明和鹿佳佳都囫囵咽下了两个面包,唯有她,气还没喘匀,就被鹿佳佳推搡着上车,美其名曰“抓紧时间”。顾全大局,她也没声张,揉着空瘪瘪的肚子上车逃亡。 这一切,全落在了不声不响的厉晋远眼里。 他何尝不知,鹿佳佳虽然二十好几了,可心性还像个小孩子,自个儿孤家寡人,便瞧不上他找到真爱,非得横插一脚,闹点事情。他懒得跟鹿佳佳计较,自顾自买了面包和咖啡,权当林甘蓝的早餐,先开口指了鹿佳佳当司机,然后上车才递给林甘蓝吃食。 本来得了司机的活儿,鹿佳佳还挺高兴,兴高采烈地踩油门,同身旁的鹿亦明吹嘘,在这种逃命的紧要关头,厉晋远肯让他当司机,那是信任他的车技。谁知,车刚驶出巷口,就见厉晋远拿出了面包递过去,惹得他陡然气盛,有种被骗的感觉—— 合着厉晋远把方向盘交给他,就是为了方便自己撩妹? 鹿佳佳冷哼一声,心里暗暗道,林甘蓝若是识相点儿,快些吃完早餐不作妖,他就忍了这口气。不料,直到车出城了,林甘蓝还在吃早餐! 更气人的是,厉晋远还在一旁轻声劝:“慢点儿吃,别噎着。喝口咖啡,慢慢来。” 鹿佳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句“老婆奴”的揶揄顺口而出。 这三个字一出,车厢霎时安静下来。厉晋远和林甘蓝齐齐看向他,鹿亦明则目视前方,非礼勿听,好像与世隔绝的仙人,无论什么样的凡尘琐事都搅扰不到他。 “哟,这么大一股醋味。佳佳,你是不是缺爱,所以见不得人家夫妻恩爱?那我劝你赶紧去找个女朋友,哦,男朋友也行,我们很开明的,绝不会歧视你。如果继续这么下去,我怕你以后会变态呀。”林甘蓝轻飘飘道。 闻言,鹿佳佳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手背青筋暴起。他缺爱?追他的漂亮女生能从华盛顿一直排到纽约!他怎么可能缺爱!更不可能成为变态! 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老婆奴”三个字在唇间咂摸了片刻,竟品出了一丝甜味,厉晋远忽然笑了:“唔,当个老婆奴也不错。” 鹿佳佳大骇,差点把方向盘甩出去,这还是那个穿梭于枪林弹雨依然面不改色的男人吗?他怎么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没回头,脱口而出:“厉晋远,你不会是中了什么情蛊吧?” 厉晋远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意味深长道:“你这种没人爱的孤家寡人,不懂。” 他不懂?鹿佳佳真想揪着厉晋远的衣领,拖去夜店,让他瞧瞧鹿哥哥的帅气魅力!可惜,眼下正在逃命的路上,还有重返索达金字塔的任务须做,只得遗憾得叹了口气。 谈恋爱的男人浑身弥漫着一股酸臭味,可恶! 谈恋爱的老男人,不仅可恶,还可怕! 一顿插科打诨,厉晋远也没忘正事,面色越发凝重,忽地喊了一声“停”。 第633章 好一朵霸王花 第633章 好一朵霸王花 鹿佳佳下意识踩了一脚刹车,往窗外扫了一眼,出城之后,路边愈发荒凉,除了小型的加油站,几乎看不到别的建筑。 他指着路旁的加油站,回头问道:“下车加油?” 鹿佳佳有些茫然,离开咖啡馆时,他分明听得店长说过,这辆车加满了油,足够他们跑好几百公里呢,怎么这会儿又要浪费宝贵的时间去加油? 厉晋远眼神如电,往四周张望了一番,确认没有被跟踪,挥挥手,示意他别废话,赶紧把车开进加油站。 刚开进加油站,立马有身穿深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迎上来,瞧着他们的长相不似本地人,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英文问他们要加多少油。 “加满。”厉晋远言简意赅,领着他们往另一边走去。 加油站规模不大,设施却完善,除了公共厕所,还有一个小超市,售卖面包、方便面等吃食。厉晋远大踏步走进去,在货架前逡巡一圈,越走越往里了。 鹿佳佳伸手拉他:“要买什么,抓紧点时间,赶紧买了走人。”回头瞪一眼林甘蓝,鼻子里还冷哼两声。 跟在后面的林甘蓝一头雾水,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哪里又招惹了这位“少爷”? 她哪里晓得,鹿佳佳在心头又记了她一笔账,以为厉晋远在加油站停留,是因为她没吃饱,进超市给她买吃的。 还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哼,红颜祸水。” 厉晋远完全没搭理鹿佳佳,步子迈得大,衣袖从他掌中拂落,潇洒地甩下他走向了最后的货架。隔了琳琅的货物,隐约可见厉晋远在货架前站了片刻,他的身侧还有一个人,那影影绰绰露出的身材并不熟悉,两人间也没交谈过,鹿佳佳只以为是路过的旅客,进超市买东西。 不多时,厉晋远走出货架,招呼他们往外走。 鹿佳佳憋了一肚子火,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只得压低声音,喋喋不休地念道:“带个女人上路真是不方便,婆婆妈妈的很,到底买什么东西嘛,非得路上浪费时间……” 定睛往厉晋远手上一瞧,他径直噤了声,睁大了眼—— 厉晋远的双手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 “你不是要买……东西吗?” 厉晋远微微摇头,示意他闭嘴别说了,神态轻松自在地走出了超市,就好像只是普普通通地进去超市逛了一圈,没看上心仪的东西,便什么也没买似的。 鹿佳佳愣愣地跟在他身后走出超市,完全懵了。既然厉晋远没买东西,那他多此一举,进这间超市又是为什么?难道说,他想买的东西,这间超市没有?那他想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连他们都不肯说? 迷迷怔怔地离开超市,鹿佳佳正准备往那辆灰蒙蒙的运货车走去,被林甘蓝拽住了胳膊。 “干嘛?”他皱了皱眉头,盯住林甘蓝拽住他的两根手指,细细长长,葱白似的干净。 林甘蓝努了努嘴,看向厉晋远走远的高大背影,提醒道:“跟着他走,别走神。” “哎?”鹿佳佳这才发现,厉晋远没回之前那辆车,反而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加油站旁边是一片空地,充当了临时停车场,停着的车不多,只有寥寥七八辆。 厉晋远是第一次来这儿,却好像来过无数次似的,径直找到了一辆帕萨特轿车,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室,招呼他们也上车。 “哎,这车……”鹿佳佳狐疑,还是跟着坐进了后座,把厉晋远身边的位置留给了林甘蓝,格外上道。 厉晋远一脚踩下油门,扬长而去,将加油站远远地抛在后面。帕萨特上了大路,他才徐徐开口:“出发前,我同比勒尔商量好了,敲定了这处加油站,让他安排一个朋友,在这儿替我们准备一辆车。在超市货架后,我同那个人交换了车钥匙,他会把咖啡馆那辆运货车开走,到集市转一圈,然后再送回咖啡馆。” “为什么啊?”鹿佳佳眉间深蹙,“折腾一圈简直是浪费时间。” 厉晋远笑了笑,没有责怪的意思:“你啊……世界军那帮子人,你也算打过一回交道了,你觉着他们傻吗?” 鹿佳佳不明所以,不是在说换车的事儿吗,怎么扯到了世界军傻不傻的问题上了?他摇摇头,平心而论,世界军的人绝不是傻瓜。 厉晋远没回头看他,沉稳地开车之余,继续道:“世界军的首领不仅不傻,还挺聪明,而且也网罗了一大票聪明人。咱们这次之所以能逃脱,一方面是因为比勒尔的帮忙,另一方面是因为世界军的组织太过庞大,人员众多,有利有弊。利在于可供驱使的人多,弊端则在于,上头的命令很难极有效率地传达到下面的人耳里,导致行动力迟缓。” 闻言,车内三人都陷入了沉思。譬如这次追击,若是他们直面世界军,肯定没法以这种简单的方式逃脱,可世界军进不了他们藏身的街区,只好找了治安队帮忙,这样一来,等于一条命令得转两次,执行力自然大打折扣。 沉默良久,鹿佳佳收起沉重的面色,蹦起来,长臂绕过座椅,勒住了厉晋远的脖颈,调笑道:“好哇,你个阿远,也太不够意思了!早有安排,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双臂收紧,他还没使上力,就听厉晋远冷冷启唇:“想上演一出车毁人亡,让咱们仨陪你一起死,就使劲勒下去。” 鹿佳佳意识到他正在开车,的确不是个开玩笑的好时机,悻悻地收回手,低声哼道:“嘁,没情趣!” 扭头瞄上了林甘蓝,挑眉揶揄:“哟,林小姐快瞧瞧,阿远这性子可要不得,都是有媳妇的人了,还那么不解风情,连点玩笑都开不起。这会儿年轻就这样,若是老了,可怎么办?林小姐,你还得跟他过一辈子呢!你可想好了?” 那挤眉弄眼的样儿,可逗趣了。 林甘蓝挺直腰背,斜斜睨他一眼,轻哼一声,朱唇微启,缓缓吐出四个字儿:“关你屁事。” 鹿佳佳:“……” 说好的温婉贤淑呢? 说好的人比花娇呢? 根本就是一朵霸王花嘛! 亚历山大城内,一间豪华公寓。 白人男子坐在沙发里闭目养神,房间里一片安静。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忽听一阵铃声响起,打破了这份安宁。 他立刻睁开眼,眸间哪里有一丝睡意,清明如同清澈无比的贝加尔湖。 他接起电话,漫不经心地发出一个鼻音。对方确认了他的身份,急急道:“老大,查到那辆车了。” 没明说,但白人男子似乎心有灵犀,挑了挑眉:“哦,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秒,声音弱了些:“它……它……” “它什么!说!”白人男子心头蒙了丝缕阴影,语气不由凌厉了几分。 在老大的威势下,对方更是瑟瑟发抖如面对大灰狼的柔弱白兔,深吸一口气,一股脑说了,好像说得快些,用的时间少些,老大的怒火也能减弱些。 “它……出城行了二十多公里,转了个圈子,又倒回了城里。” 玩迷魂阵,故弄玄虚? 白人男子狠狠皱眉,厉声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回了咖啡馆。” 似是不满意对方的蠢钝,白人男子没好气道:“人呢?我不关心车子,我只关心车里的人呢?” “人……不见了。” “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总之车入城后,就一直在我们的监视范围内,去了一趟市场,买了些咖啡豆又开回了咖啡馆,全程没见那几个华裔下车……” 白人男子:“……” 他有点后悔,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这么不靠谱的属下呢!之所以没在城内逮住他们,动动脑子都能想到原因——他们一定在城外时逃掉了! 顿了顿,他冷肃命令道:“彻查那辆车的行进路线,和沿途的监控,尽快找出他们!必须找出他们!” “是,宙斯。” 第634章 故地重回 第634章故地重回 三个小时后,厉晋远一行人抵达索达金字塔附近。 而世界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首领,代号“宙斯”的白人男子,也收到了最新的消息—— “老大,我们从那辆车的行进路线上找到漏洞啦!它出城的时候,曾经去过一个加油站,停留了五分钟后加满油离开。调取监控,发现那几人在加油站的超市出现过,但好像没买什么东西就走了。” 宙斯揉了揉眉心,语气疲惫:“然后呢?那他们去哪儿了?” “呃,不知道。监控的角度有限,只能拍到他们走进走出超市,以及最后去了加油站旁边的停车场,然后……就消失了。”对方怯怯的,那句“具体去了哪儿,暂时还不知道”被硬生生掐断咽了回去。 “这么说,你们还没找到他们去了哪儿?”宙斯居然笑出了声,轻飘飘的笑,透出些许彻骨的冷意,陡然转了话锋,“那你tm就给我努力找!找不着,就别回来见我了!我再给你五个小时,如果五个小时之后还没有他们的音讯,呵呵……” 他冷笑一声,电话那头的属下不禁打了几个寒颤。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那声冷笑和简单的“呵呵”俩字,已经将他的威胁意味展露无遗。 “老大,你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不然还能跑,咋地?! 入夜,索达金字塔关闭,参观的游客尽数散去,正是偷偷潜入的好时机。比勒尔准备的车上装满了补给,水、能量棒、帐篷等物和少量急救药塞满了后备箱,并四个结实的大背包,连只手都塞不进去。 鹿亦明咋舌:“这……这么多东西啊?” 鹿佳佳更直接:“啧啧,老比勒尔以为咱们去春游吗?” 春游才不带这些东西呢! 林甘蓝轻哼一声,一看就是没参加过集体活动的人儿!她清了清嗓子,口齿清晰地分配了东西,让三位男士发挥绅士风度,承包了大部分的水和能量棒,而她的背包里则装了少许药品,以及水和压缩饼干。 望着后备箱里还剩余大半的物资,鹿佳佳跳脚:“啊咧,这些东西……咱们都剩下了,不带走?” 林甘蓝白他一眼,这厮没长耳朵,还是听不懂人话?又重复了一遍:“就带我刚说的东西走。” 扯着捆成圆柱状的帐篷,鹿佳佳为难道:“没它,怎么睡哪儿?” 来的路上,他向厉晋远打听过了,索达金字塔底下远比他们想象得宽阔,上次他们可被围困了好几天。难得比勒尔那么识相,给他们准备的东西十分齐全,不带白不带! 想了想没帐篷没睡袋,在布满上千年灰尘的甬道内打地铺,鹿佳佳一阵恶寒,摇了摇头,抓住帐篷的手更紧了,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得把帐篷带上!为此,他抬起下颔,朝厉晋远的方向努了努:“你也不说句话,全让她安排了?哼,她知道什么啊!” 厉晋远面色如常,淡淡道:“她说的没错。” 言下之意,他也不赞成鹿佳佳带上帐篷。 好你个厉晋远,有了老婆就忘了兄弟?她随便说一句,就站到她那头儿去了? 鹿佳佳脾气上来了,反而执拗起来,硬是不松手。哪怕厉晋远皱着眉头劝他“带着帐篷不方便”,他也充耳不闻,信誓旦旦:“我不管,我不管,我不要打地铺,我就要带帐篷。不止帐篷,睡袋也要!大不了这些东西我自己扛!” 话已至此,林甘蓝也没什么可说的,笑得意味深长,仿佛葫芦娃动画片中的蛇精娘娘。鹿佳佳搓了搓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时间浪费,厉晋远随他去,厉声下令:“别废话了,进去吧。” 夜晚的索达金字塔和地平线仿佛浑然一体,星空辉映,线条优美,令人不由感叹古人的智慧和勤劳。同他们上次来的情形相似,入夜之后,索达金字塔像是搁置在冰天雪地里的沸水,很快就失去了热度,变得寂寥冰冷,除了门口一条形同虚设的警戒线和两个昏昏欲睡的保安,再看不到其他人。 在厉晋远的带领下,众人蹑手蹑脚绕过保安,轻车熟路,悄悄进入了索达金字塔。此时的他们却不知,远在几十公里外的城区,一辆小型皮卡犹如幽灵般驶向城外,目的地,也是这座不起眼的索达金字塔。 厉晋远和林甘蓝来过一次索达金字塔,走过参观的大厅,很快便沿着细长的甬道进入了索达金字塔内部。 鹿佳佳听他们说过索达金字塔的诡异,反而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往前冲:“大戏这才算开幕啦!” 厉晋远白他一眼,知道他性子跳脱,似个得了多动症的智障儿童,而且这一段路他们上次已经走过两三回,没什么危险,便随他去。 鹿亦明倒是老样子,白白净净的,身量瘦长,背着偌大的背包跟在他们身边亦步亦趋,像个撒不开手的小媳妇。林甘蓝收回打量他的目光,心内微微叹一声,瞧他的样儿,谁能想得到他居然身怀高超武艺? 正胡思乱想着,右手忽地一热,落入了干燥的大掌中。她顺势侧脸看去,正对上厉晋远那双湛黑的眸子,沉沉地看向她,一丝担忧隐隐闪过。飞快,但她却看得真切。 “小心,有石子。” 她低头,脚畔果然散落了几颗石子,细碎而不引人注意,但踩上去,却极容易摔倒。 厉晋远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却仿佛忘记了似的,并没放开她的手。林甘蓝乐得糊涂,抿唇一笑,和他并肩往前走,还有些庆幸,若是甬道再窄些,或是他们再胖些,都没法并肩走。心里甚至生出一丝丝甜意,跟夏天喝一口冰爽甜蜜的橘子汽水似的,又好似手牵手散步。 他们俩走在前头,几乎忘记了后面还有个吊车尾的鹿亦明,被硬塞了一堆狗粮,可怜兮兮极了。 走了不知多久,鹿佳佳的新鲜劲儿渐渐过去,背着装满水和食物的大背包,手里还拎着沉甸甸的帐篷,额间密布汗珠,他有些扛不住了,回头愤愤道:“还有多远啊?” 他指的是,还有多远才能找到那只抓伤厉晋远的诡异木乃伊。 林甘蓝抢先道:“那可说不准。它会动,谁知道现在跑到地底下哪个地方去了?况且,索达金字塔邪门得很,自个儿还会动,说不定咱们弯弯绕绕,刚好跟它擦肩而过。” 听得鹿佳佳一脸苦相,哀嚎道:“那还得走多久啊!” 林甘蓝挤眉弄眼,朝他手中的帐篷努了努:“哟,拿不动了?啧啧,早说过,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鹿佳佳宁死也不承认她是好心好意的“老人”,鼻子里哼哼两声,双手抱住帐篷慢腾腾往前蠕动:“谁说我拿不动?我可有劲了!别说只这么一段路,就是再走个三天三夜,我也拿得动!” 林甘蓝轻嗤一声,笑他说谎不打草稿。就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儿,呵—— 像是感应到她的嘲讽,下一刻,鹿佳佳就跌了。 不知是绊着了什么,结结实实狠摔了一跤,当场痛得他眼泪狂飙,坐在布满灰尘的石板甬道里捂着膝盖呼痛,连“心爱”的帐篷滚落一边儿都不在乎。 “卧槽,这地儿还暗藏机关啊!”说话间,他从脚边捡起一块石子。这块三角形的小石子就是磕伤他的罪魁祸首,硬生生把他的膝盖磕出了血痕。 他攥着那颗石子,义愤填膺,作势要扔了它。厉晋远出声拦住:“等等,让我看看。” “一颗小石子而已,有什么稀奇?”说归说,鹿佳佳还是老老实实把石子丢给了他。 厉晋远打开野外手电筒,强光下,仔细打量磕伤鹿佳佳的那颗石子,面沉如水,许久没吭声。甬道内很安静,静得甚至能听见心跳的声音,无端端添了几分紧张气氛。林甘蓝按捺不住,压低声音问:“有什么不对劲?” 上次的惊险历程,她还记忆犹新。索达金字塔着实邪门,她不敢掉以轻心,万一出事…… 不,没有万一! 他们谁都不会出事! 也不能出事! 短短一瞬,林甘蓝心头百转千回,闪过无数念头,隐隐有些不安。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那颗惴惴不安的心砰砰跳了许久,才听见厉晋远出声:“我想,我们已经到了上次发现木乃伊的地方。” “哎,到了?” “可是这附近没有门啊!” “难不成甬道变动,导致进入厅室的门和甬道错位了?” 鹿家兄弟和林甘蓝止不住猜测。 厉晋远神色愈发阴沉,盯着甬道两侧的墙壁看了许久,似乎想盯出一朵花。 就在鹿佳佳耐心即将用尽的最后一刻,厉晋远终于动了。 他大踏步走上前,沿着墙壁摸索了一阵,似乎摸到了什么凸起的地方,然后用力摁了下去。 “哗”一声,一整块墙壁忽然裂开,出现了一扇门。 第635章 消失 第635章 消失 墙壁悄无声息裂开,像是传说中的某种魔法,露出了一扇门。 不止林甘蓝,鹿亦明和鹿佳佳都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道:“哎哟,这儿还藏着一扇门,我刚才怎么没发现?藏得也太隐蔽了吧!” 鹿佳佳转了转眼珠子,暗自思忖,这扇门后会不会藏着什么宝贝。正想着,厉晋远大踏步走进厅室。 “哎,你就这么走进去了?不怕里头有什么危险?”鹿佳佳连忙捡起帐篷,忙不迭也跟进去,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环节。 林甘蓝招呼鹿亦明跟进去,不断朝四周张望,生怕一个错眼没注意,那只凶残的木乃伊就会突然钻出来。谁知踏进厅室,却见厉晋远和鹿佳佳站在厅室中央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咦,你们怎么这幅表情?” 鹿佳佳把帐篷往地上一丢,颓然道:“这地方什么都没有,逗我们玩呐!” 林甘蓝定睛一瞧,厅室一片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她微微蹙眉,难怪刚才说话的声音回声特别响亮呢! 她想了想,寻了个解释:“或许这间厅室原本就是空的,上次我们来这里,可能没发现这儿。既然没什么东西,咱们也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赶紧往前走,去寻木乃伊吧。” 说罢,她转身欲走。 “等等!”厉晋远却唤住了她,皱眉道,“我们来过这里。” 来过这里? 许是他的语气太笃定,林甘蓝的记忆有些动摇,再度环视四周,仔细打量了一遍这间偌大的厅室,狐疑道:“可我真不记得这个地方。” 厉晋远没看她,往东北角走了几步,而后矮身蹲下,两根手指往地面一戳,拂开灰尘,露出了地表原本的颜色。 仔细看,能发现石板的黑灰色里隐约夹了些许黄色,还有细微的长长裂痕。但裂痕太细了,稍不注意,在昏暗的宽敞厅室里压根就不会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了,只怕也会跟鹿佳佳似的,来一句“有什么稀奇的,也许是时间太久石板裂纹了呗”。 “黑灰色的石板裂出黄色的纹路?也就你的脑子能想出来。”厉晋远毫不留情,戏谑道。 此话一出,林甘蓝立刻察觉出不妥,没理会两人间的“爱恨情仇”,联系突然先前所说的话,立即求证道:“难道……这里是我们上次遇到木乃伊的那间厅室?” 她瞧着,厅室的格局是挺像,四四方方,宽敞辽阔。唯一的不同在于,记忆中那间厅室砌了一面高台,上面摆放着存放木乃伊的棺木,四周还散落着一些黄金雕像,把宽敞的厅室填充得满满当当。而现在这间厅室,什么都没有,入目是一片空荡,一时迷惑了她的判断。 厉晋远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没错。我想,地面的黄色裂痕,应该是铲除高台留下的痕迹。” 他起身,修长的手指随随便便往厅室角落一指:“还记得那些黄金雕像摆放的位置吗?去那边找找看,或许还能找到它们摆放过的痕迹。” 一样东西在固定的位置放久了,会在石板上留下一些细微的痕迹,不易察觉,但仔细找,肯定能找到。 闻言,林甘蓝去了,果然发现了些端倪。 环顾偌大的厅室,她止不住满面的难以置信,这里和上次所见已经完全大变样了!同时,心里也止不住疑惑,谁会来到索达金字塔把厅室内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一概消灭? 厅室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厉晋远盘桓了一圈,退出厅室:“走吧。” 就这么走了? 连她都觉出了不对劲,她不信厉晋远会毫无察觉。但现在一星半点的线索都找不到,他们还得抓紧时间寻找不知飘到哪里去的木乃伊。 然而,他们虽然离开了这间厅室继续前行,但那股不对劲却仿佛天际的阴云,挥之不去,一直弥漫在每个人的心间。 不知往前走了多久,金字塔内部始终是昏暗的,没有日与夜,天与地的分别。但缺少信息,反而更容易让人丧失希望。 鹿佳佳把帐篷往旁边一撂,喘着粗气喊道:“我……走不动了!” 进入金字塔前的豪言壮语顷刻间全忘了,甩了甩酸痛的手臂,愤恨地剜了一眼丢在地上的帐篷,嘴上不说,心里却恨极了这个“罪魁祸首”。反观其他三个,不说多轻松,至少没他那么狼狈。 林甘蓝轻笑一声,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路途漫长,刚开始背负着行李还不觉累,可走远了,行李的重量似乎悄无声息地增加了,踏出每一步都需用尽全身力气。 鹿佳佳白她一眼,没说话。一是不乐意看她那幸灾乐祸的样子,二是—— 实在没力气和她抗辩! 鹿佳佳干脆坐在地上抗议:“到底还要走多久啊?” 他们中途都吃过三回干粮补充体力了! 厉晋远神色淡淡,这次再入索达金字塔,他总觉德有些不安。望着疲倦的鹿佳佳,他选择把那份担忧压下去,轻声开口:“那只木乃伊有意识,会动,这会儿在哪儿,谁知道。” “说得那么神奇!”鹿佳佳“蹭”地跳起来,顿时又有了力量,“又有意识,又会动,我倒要看看有没有那么厉害!哼,别到时候连我一拳都受不住!” 说着,还朝空气比划了两拳。 在场的除了厉晋远,只有林甘蓝见识过那只木乃伊的厉害,闻言笑了笑:“希望见到它的时候,真能如你说的那样英勇,可别腿软了。” 两人唇枪舌剑起来,但厉晋远却一反常态地陷入沉思。发现木乃伊的那间厅室被清理一空,若不是他眼利心细,可能就被糊弄过去了。以此类推,恐怕那只诡异的木乃伊也凶多吉少。 等等—— 他忽然皱了眉头,若那只木乃伊已经不在了,那么他再进索达金字塔又有什么意义呢? 重回索达金字塔是为了取得木乃伊身上的病毒样本,如果没了木乃伊,那他脚踝的伤…… 他少有的胡思乱想起来,甚至觉得从美国传来能治腿伤的基因疗法开始,似乎就掉入了一个陷阱。 第636章 对峙 第636章 对峙 哪怕前面是龙潭虎穴,走到如今这一步,厉晋远也只能硬着头皮一往无前了。 他们走了许久,也打开了不少厅室,但无一例外,和最初的那间厅室一样,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按照时间计算,他们已经在索达金字塔内待了一天一夜,前路茫茫,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什么收获都没有,鹿佳佳不免有些沮丧。 殊不知,此时的金字塔内不止他们四个人。 门口,一队人马在宙斯的指引下,悄悄潜入了夜色下的金字塔。他们分工明确,三人陪同宙斯进入金字塔内部,四个人在外接应,提供后续支援。 “老大,你真的要进去?”阿瑞斯眉间皱出一个大大的川字。 被选中陪同他进入金字塔的三人,皆是他多年心腹,阿瑞斯、赫菲斯托斯和雅典娜。在希腊神话中,阿瑞斯是战神,赫菲斯托斯是工匠之神,雅典娜是智慧女神,他们仨的共同点——都是宙斯的孩子。 雅典娜是个高挑的红发女子,眼角略微浮现些许纹路,透出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仍旧灵动,此刻满心满眼只有宙斯,恳切地附和:“里面太危险了,让我们去吧。我们一定把厉晋远捉出来。” 这些年来,世界军发展得顺风顺水,宙斯的“英明领导”功不可没,他们三个从世界军成立初期便跟随着他,打从心底信服他,从来不会质疑他的决定,把他的命令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赫菲斯托斯有些木讷,笨嘴拙舌,他也不赞成宙斯以身犯险,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劝说。好不容易组织了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宙斯堵回去了。 宙斯摆了摆手,声音虽轻,却极具威严:“我已经决定了。” 三人面面相觑,顿时噤声了。 宙斯决定的事,绝不是他们能劝得回心转意的。 事不宜迟,趁着夜色,三人跟在宙斯身后走进了索达金字塔,完全没把门口那两个昏昏欲睡的保安放在眼里。 进入金字塔,宙斯很快走过参观大厅,沿着甬道往前。周围一片昏暗,望不见前路漫漫,但他似乎完全不在乎,一心加快速度往前冲。比起比勒尔提供的东西,他们能弄到手的武器可先进多了,别看只有三个人,真火拼起来,还不定谁会落下风。更何况,金字塔外还有世界军的人守候着,随时得到消息可以进来支援。 宙斯捏了捏拳头,心内暗暗发誓,破坏他宏图大业的人儿啊,总得尝到点苦头! “天呐,我们还要走多久?”鹿佳佳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半途丢掉了帐篷,蜷在布满灰尘的甬道内睡觉,只能小口润唇,只能吃硬梆梆的干粮……这日子,只一天,他就过够了! 更难受的是,在金字塔内走了那么久,粗略估算地下好几十米了,谁能想到金字塔底下居然有这么大的空间?而且,甬道和厅室都干干净净,除了厚厚的灰尘,什么都没有! 鹿佳佳忍不住抱怨:“是不是你们记错了?其实金字塔里根本没什么木乃伊,全都是你们的幻想?” 那些噩梦般的回忆全是幻想? 林甘蓝苦笑,她宁肯是幻想,这样厉晋远的腿伤便能好了。 一路上,厉晋远比往日更沉默,忽然开口道:“我想,距离目的地应该不远了。” “你怎么知道?”鹿佳佳以手撑地,极快地弹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喋喋不休,“金字塔里有一只活的木乃伊,这话是你说的吧?咱们走了这么久,木乃伊的影儿可都没瞧见一个。现在你又说目的地快到了,你的话,我还能信吗?” 目的地? 此行哪有圈定什么目的地? 找到木乃伊,取得木乃伊身上的病毒样本,才是他们的目的啊! 林甘蓝狐疑地看过去,听他继续道:“这一路,所有的甬道和厅室都被清理干净,很明显,是有人刻意所为。你们有没有发现,从昨晚起,我们就开始走一条直道,再也没碰见分岔路。”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的确如此。 “而且仔细分辨,这条直道的颜色和金字塔内部的甬道颜色有些不同,被人为做旧过。但假的变不成真的,再怎么精湛的作假也会露出破绽。”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们此时此刻正在走的这条路是后来造出来的? 若不是厉晋远戳破,几人还以为金字塔内部藏着一个辽阔的小世界呢! 鹿佳佳眼眸一亮,疲倦之色顿时消减,连忙追问:“有人故意造一条路出来,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三个字,厉晋远一路都在琢磨。 他抬头望向前方的一团昏暗,淡淡启唇:“往前走,到尽头或许就知道了。” 有了这句话,众人虽然神色各异,但众人都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鹿佳佳不再喊累,林甘蓝不再胡思乱想,鹿亦明继续跟上,厉晋远……继续沉默。 时间在看金字塔内仿佛凝固了似的,谁也没说话,只顾埋头赶路。不知过去多久,终于看到了尽头。 林甘蓝设想过很多次甬道的尽头会是什么样儿,直到真的站在了尽头,才恍然回神—— 居然是一张kingsize的大床! 还是华丽的宫廷风! 他们四个身材都不算娇小,但那张大床完全能够容纳! 林甘蓝愣住,自言自语猜测:“难不成想让我们躺床上睡一觉,慰劳一下一路走来的辛苦?” 鹿佳佳手快,已经跑上去搬床了:“看看床背后面会不会藏着一扇门。” 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么,暗道里面还藏着暗门。他虽然偶尔脑子掉线,可大局观还是有的,他可不会以为有人故意清理了金字塔里的厅室,还搞出这么一条路,就为了集合他们四个在一张大床上玩游戏! 然而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下狠手搬床,那大床却纹丝不动。他皱了皱眉,催促厉晋远和鹿亦明上前帮忙。鹿亦明傻乎乎的,真撂下身上的背包过去,经过厉晋远身侧时,听到了一声叹息。 “这张床早被焊死在地上,凭你们俩,怎么可能搬得动。”他指了指床脚,仔细看,果然被焊死了。 “我靠,搞这张床的人脑子有病吧!都到这儿了,还不给个门让走?那费劲心思把我们引到这儿,有什么用?”鹿佳佳腿一软,整个儿瘫在地上。 “四处找一找。”厉晋远语气笃定,“附近一定有别的路。” 鹿亦明和林甘蓝闻言到处找,却无功而返。 “你们慢慢儿找吧,我先休息休息。”鹿佳佳伸长了胳膊、腿,脑袋扭来扭去,突然“呀”叫了一声。 “男子汉大丈夫,叫啥?”林甘蓝还以为他见着老鼠了,揶揄道。 谁知鹿佳佳爬起来,却把脑袋支进了床底下,瓮声瓮气道:“快过来,门在床底下!” 门底下? 林甘蓝一惊。她离鹿佳佳最近,也钻进床底,看见了所谓的那扇“门”。开在床底的地板上,四四方方一个洞,盖上了一层门板。 一只纤细的手往床下伸出来,林甘蓝的声音有些娇滴滴:“快来,下面真有个门。” 她抢在鹿佳佳前头去碰了碰门板,隐隐有些松动,能感觉到背后掩藏的机关。她不禁想到了上次进入金字塔的情形,遇到的翻转机关,一旦打开就会立刻关上,再打不开。她生怕面前这扇门板也是这种设计,想大伙儿一齐进入,免得有人被落下。 然而她一连喊了两声,仍没见厉晋远和鹿亦明来到床下,暗自嘀咕:“怎么回事?他们俩应该站得不远,能听见我的话啊。” 床底下的狭小空间只有鹿佳佳和她两个人,他便没什么好声气,冷哼一声:“呵,还得本少爷出马!” 他和林甘蓝渐次退出床底,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几步之遥的地板上忽然挨了一枪字儿,溅起一星枪火。 两人都吓了一跳,后退的时候腰背撞到床沿,一阵生疼。定睛一看,眼前的场面完全出乎意料。厉晋远和鹿亦明各执一枪,瞄准他们走过的方向。暗影里,三男一女手里也握着枪瞄准了他们。 甬道内毫无遮拦,他们都没有躲藏的地方,只得暴露在彼此的视野内。 厉晋远面如寒冰:“世界军?” 宙斯笑得不怀好意:“厉先生,你真是和我想的一样聪明。” “世界军找我有什么目的?” “我说杀你,你信吗?”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眼底仍是流露出几分掩藏不住的杀气。厉晋远可以肯定,他说的是真话,至少在某些时候,对方真想过要自己的性命! 而且,厉晋远还能肯定一点,对方在世界军组织中的身份也不低,那样儿颇像能当家做主的人!他的脑海中隐隐出现了一个人选,掩藏在层层厚重的幕布之后,从来不露面,但许多事件往往都有他的身影! 厉晋远认真沉声道:“在你开枪之前,我的子弹会抢先命中你,你信吗?” 白人男子舔了舔唇:“我信。在你开枪之前,我的属下会挡在我面前,并且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射杀你,你信吗?” 厉晋远抿唇不答,反而给出了个答案。 两方人马互相对峙,没人理会落在床底的林甘蓝和鹿佳佳。见情形不对,两人对视一眼,鹿佳佳持枪加入战局,现在变成四对三了。而林甘蓝则慢了一拍,沉思片刻,走到前方,在每个人的耳畔都说了一句话。 她的声音极轻,玉手遮着唇形,世界军的人根本探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宙斯心里隐隐泛起一丝不妙,面沉如水,狠盯着林甘蓝问:“你们在打算什么?别想轻举妄动,你们没机会逃出去。” 还有一句话没出口,就算逃出去,金字塔外还蹲守着世界军的人,一片扫射,不信他们还能活! 林甘蓝媚眼如丝,紧张的气氛下还能笑得风轻云淡:“想知道我说了什么?走过来,我就告诉你。” “呵,美人计?对我没用。”宙斯果断拒绝。 “行吧,那我数三声,然后告诉你。” 说话间,几人且行且退,对方也逐渐接近。林甘蓝风情万种地启唇:“一、二……” “二”字刚出口,四个人集体冲向床底。幸而床很大,林甘蓝又排好了顺序,谁都没掉链子,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全退到了床下。 “追!”宙斯喊道。 他们刚趴到床边,只听机关翻转的轻响,落在最后的厉晋远也掉进了门板之内。 门板底下,林甘蓝看着三个男人平安落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真好,咱们都下来了。金字塔里面的翻板机关都只能使用一次,他们应该进不来了。” 虽然真火拼起来,四对四,他们不一定会输,但谁受伤,林甘蓝都没法接受。所幸,现在大家都平安了。 刚喘过气呢,头上一阵响动,门板又翻开了。抬头往上一看,露出宙斯那张丑巴巴的脸。 “我天,说好的机关只能使用一次呢!”这根本不按剧本出牌啊! 厉晋远在旁冷声提醒:“这地儿是人造的,不是金字塔内的机关。” 林甘蓝这才意识到她想岔了,这俩机关压根就不是一个制造商出品的! “还愣着干什么?跑!”林甘蓝还在发愣,厉晋远一把捞起她,往漆黑的甬道前方奔跑。 刚才短暂的短兵相接,他已经看出来了,对方的武器可比他们先进多了,能避开最好,免得真发生人员伤亡,哪一个他都不想失去。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世界军。 林甘蓝哀叹,再次进入索达金字塔,她想过会被木乃伊追着跑,却没想到没了木乃伊,却来了世界军。他们可比木乃伊还可怕,一碰面就得挨枪子儿,就得丢命! 天想亡她啊! 第637章 探路 第637章 探路 一路狂奔。 林甘蓝想到了一部电影,《末路狂花》。可惜,还有三个大男人陪着她狂奔逃命,那场景就显得不那么美妙了。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世界军紧追不舍的脚步声,还有一些短促的英文单词,催促着,追赶着。林甘蓝跑得肺里的空气几乎快挤尽了,幸而厉晋远跟在她身边,时时拉她一把,不然早就掉队了。她脸都白了,气喘吁吁:“不……不行,这么下去,不行……” 人造的地道内没有遮挡,两方人马,一个前,一个后,紧追不舍。 “不行,也得行!”鹿佳佳凶道,“不然你自个儿去送死?” 一见面就拔枪,想也知道停下来会是个什么下场。 林甘蓝缩了缩肩膀,咬牙硬撑着,甩开两条灌了铅似的腿,继续往前奔跑。 在密闭的甬道内,时间仿佛丧失了判断标准,不知过去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现出了灯光。 “有光!”林甘蓝喊了一声。 “大姐,我们有眼睛,都看见了。”鹿佳佳撇撇嘴。 林甘蓝咬咬牙,她和鹿佳佳真是八字不合,这种生死关头了,他还跟自己拌嘴!让她一次,会死吗? 女生的体力到底不如男人,她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没力气跟鹿佳佳斗嘴。指望他像个大老爷们似的闭嘴,还不如指望太阳从东边升起。 四人中,厉晋远显得最游刃有余,鹿亦明次之,他常年练武,身体素质也不错。只是没想到鹿佳佳的体力和她差不多,累得舌头一吐一吐的,像只哈巴狗儿。 林甘蓝虽然不好受,但看他那样儿,心里舒坦了些。 厉晋远发话了:“别吵了,前面有什么还不知道,都小心点儿。” 对喔。 林甘蓝忽然意识到,是有人故意引他们到这儿来的,肯定不是准备美食暖床慰藉他们,谁知道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 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连背后是谁都不晓得呢! 到了亮光出现的地方,竟是一扇门。 只不过,只有门框,没有门板,所以光亮能透进甬道。 这奇怪的格局把林甘蓝唬住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特意造出两条长长的通道和门板机关,就为了再设个门框?搞笑吧! 厉晋远也觉出不对劲,拉住了他们:“先别过去。” 这扇门框出现得太凑巧了,不能不让他起疑。 鹿佳佳紧急刹车,被拉了个趔趄,担忧地往后看了一眼:“也那不能停下来啊,后面追着呢!” 他们和世界军一直保持着距离,狭窄的通道内脚步声听得格外真切,越来越响亮,好像马上就会追上。这种时候,他们怎么能停? 站在原地不过半秒时间,鹿佳佳已经慌得不行,总觉得世界军立马就会追上,陡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拔出枪指着他。 不过半分钟时间,世界军的人马追上来了。 黑漆漆的甬道里,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他们去哪儿了?”雅典娜注意到透出光亮的门框,指了指,“过去了?” 这条路没有弯折,只有往前这一个方向,除了通过门框,他们别无去处。宙斯没怎么停留,手臂一扬:“追!不能让他们跑了!” 话音一落,宙斯领着他们进入了门框。 待他们进入门框走远,林甘蓝才松懈下来,缓缓喘了口气。 厉晋远觉得这扇门有问题,便叫住他们紧贴墙壁,屏住呼吸,与黑漆漆的甬道几乎合为一体。 世界军的人马抵达时,他们其实根本没进那扇门,和宙斯几人不过半只手掌的距离。若是雅典娜指向门的手指再偏个五厘米,估计就戳着林甘蓝的鼻子了。当时,她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偏偏还得屏住呼吸,那滋味儿,别提多煎熬了。 幸而甬道里很暗,世界军的目光都被那突然出现的光亮和门框所吸引,一时之间并没有注意到藏匿在黑暗中的他们。世界军没停留多久,不过几秒钟,宙斯便果断做出了决定,继续往前追。 这短短几秒钟,林甘蓝恍若度过了几个世纪那般漫长。 目送他们通过门框,走进那片光亮中,林甘蓝才长舒了一口气。不仅她,鹿家兄弟也差不多,鹿亦明甚至抚了抚胸口,看样子刚才也被唬的不轻。 “现在怎么办?”鹿佳佳看向厉晋远问道,俨然视他为领导。 厉晋远沉吟片刻,薄唇微启,还没来得及吐露一个字儿,从门框那头传来一声尖利的喊叫,拖得很长。 世界军出事了! 门框那头果然设了陷阱! 林甘蓝打从心底佩服厉晋远的先见之明,他有一种近乎于野兽的直觉,哪怕对方没露出什么马脚,也会让他嗅出危险的气息。 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他们小心翼翼地通过门框,接近门后的世界。 第一眼,林甘蓝还以为来到了天堂。 偌大的穹顶式建筑,很高,很辽阔。无数或大或小的蜡烛形灯盏全都亮着,把这座高大的建筑内部填满了光亮,醒目的,柔和的光亮。 林甘蓝抬手,略微遮了遮眼睛。在长长的黑暗甬道里行走了两三天,她的眼睛对于突然出现的亮光有些不适应,甚至不由自主地淌了几滴泪,缓了缓,眼睛才稍微舒服些。 期间,厉晋远一直站在她身侧,胳膊虚虚揽住她的腰,扶住她,怕她摔了。 林甘蓝没功夫注意这个细节,她的注意力全被厅室中央的场景吸引了。 一张巨大的网倒吊在厅室中央,而世界军一行四人全被束缚在网内,互相挤成了肉团,在半空晃来荡去,像坐秋千似的。 刚才那一声惊呼便是从雅典娜嘴里喊出的。 看见他们,宙斯脸色阴沉,咬牙切齿:“你们算计我!” 厉晋远几人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最初的庆幸一晃而过,此后便是长久的后怕。 若不是厉晋远的直觉可靠,让世界军的人先行一步替他们探路,此刻被束缚在网内的可就是他们四个了! 到底是谁,千方百计引他们进入索达金字塔,又一路走到这里,设了陷阱等他们? 厉晋远微微启唇:“我倒是能猜着几分。” 这一路,他也不是全无线索。 第638章 告别 第638章告别 林甘蓝走近,瞧了一眼。 束缚住世界军的网很大,别说把他们四人兜在里面,就是再来四个,也不在话下。 而且,那网是精钢制成,根本无法依靠人力折断,对方为了抓人也是下了血本。林甘蓝止不住掌心出汗,若他们早一步,那此时兜在网里的人,岂不变成了他们? 雅典娜皱了皱细长的眉,脱口而出:“你们没进来?” 他们四个走进这间教堂式的屋子,到处都是光亮,反而忽视了地上的机关。这机关像是识数一般,直至四个人全都为进入了陷阱范围,便以迅疾的速度开启了。 此刻再看厉晋远一行人,也是四个—— 宙斯忽然秒懂了:“这陷阱,根本就是为你们准备的。” 厉晋远点头,承认了。 宙斯的手指伸进细小的网格,面容狰狞,恨不能立刻飞扑到他面前,整张脸因为愤怒而扭曲,怒吼道:“你早知道这里会有陷阱,躲在哪个地方,让我们当了你的替罪羊?” 厉晋远继续点头。 宙斯气愤地狠拍了两下网格,气息有些不稳,咄咄逼人地质问:“让别人替你承受了灾难,你不会羞愧吗?” “我为什么会羞愧?”厉晋远失笑,面上全无愧疚之色,反而一片风轻云淡,如果此刻你不是身在陷阱,你肯定会拔枪指着我的,不是吗?“ “你……你……”宙斯眼中盛满了绝望。 他是厉晋远的仇家,他想要厉晋远死,而设下陷阱的人,难保不会是同样的想法! “啪啪”—— 掌声从屋顶传来。 众人抬头一看,嵌在屋顶上的摄像头亮起了一个红点,旋转着寻找厉晋远的踪迹,显然正在工作。 摄像头背后到底是谁? 有个和煦的声音缓缓响起:“厉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声音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不过他说“又”,林甘蓝皱了皱眉,显然和他们见过面。 “奈杰尔。”厉晋远记忆力超群,一下子就从记忆中拎出了这个名字。 “啊,是肯尼医疗中心的负责人?”林甘蓝一脸难以置信,摄像头背后的人怎么会是他? 厉晋远点点头。 事实上,从发现金字塔内被清理一空,又新造了一条通道,他就开始怀疑把他们引入金字塔这件事可能和肯尼医疗中心有关,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证实了。 “厉先生从来不会让我失望。”奈杰尔笑道。 但林甘蓝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掺杂了不怀好意,没忍住问道:“奈杰尔,你到底想怎么样?” 奈杰尔答得很轻松:“想借厉先生一用。” 这话虽然说得文雅,但其中却满含了威胁。林甘蓝心头一凛,不由自主拉了拉厉晋远的衣袖,又怕惊扰到他,动作细微,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厉晋远没回头,心却软了一瞬,修长有力的手指顺着袖口握了握她的指尖,凉凉的。 面上,他不见半点端倪,淡淡询问:“奈杰尔,不知你想怎么用?” 奈杰尔躲在摄像头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那高深莫测的语气也令人难以想象他此时的样子。林甘蓝紧盯着闪烁红点的摄像头,仿佛想透过小小的摄像头看穿奈杰尔内心所想,全身紧绷,进入全面戒备状态。 许久,只听奈杰尔轻笑一声:“我想请厉先生替人类医药进步作出一点儿贡献。” “跟我的腿伤有关?”厉晋远临危不乱,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点。 奈杰尔轻轻拍掌,赞许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我的腿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不是什么基因疗法能治好吧?” 奈杰尔停顿片刻,故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既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那我也不再藏着掖着了。所谓的基因疗法不过是一个谎言,为了引你上钩而已。” 那次参观肯尼医疗中心……竟是一个圈套! 林甘蓝心头一紧,有些后怕,同时心底也升起一丝迷惑。既然如此,那上次在肯尼医疗中心,奈杰尔完全有机会动手,怎么会大费周章地引他再次进入金字塔? 厉晋远仿佛和她心有灵犀,也问出了这个问题。 许是觉得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了,没什么可隐瞒的,奈杰尔大大方方道:“天知道我那时候多想把他留下,可理智告诉我,那不是该动手的时候。要想百战百胜,就得知己知彼,所以我们一早便调查过厉先生的背景,发现陪同而来的厉晋清女士不容小觑。若是那时候让厉晋清女士一起出事,一定会引起各方关注,到时候麻烦事会一堆一堆地找来,我也没办法清净研究了。” “为什么是我?”厉晋远继续问。 “厉先生,你的问题有些太多了。”奈杰尔意味深长道。 “你们花了这么大力气设下了陷阱,如今我一旦进来,恐怕就再也出不去了。不如让我死的明白一点。” 奈杰尔沉默片刻,到底是心软了些,直言道:“你们不是发现那只木乃伊的第一人,也不是被它抓伤的第一人。” 在他们之前,还有人唤醒过那只木乃伊! 而且,听奈杰尔的意思,那批人很可能跟奈杰尔和肯尼医疗中心有深切的关系! 奈杰尔幽幽地叹口气,继续讲:“那只木乃伊来历成谜,被他咬伤的人伤口会化脓,无论用多么先进的药都没用,由伤口逐渐扩散到全身,不出三天,全身血肉化脓而死,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 林甘蓝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睁圆了眼睛,不敢眨眼,似乎生怕一个眨眼的工夫,厉晋远就会如奈杰尔说的那样全身血肉化脓而死。 厉晋远:“那我为什么没死?” 别说三日,距离他上次在金字塔内被抓伤,已经过去超过三十日了,霍博士采取冷冻疗法暂时稳住了他的腿伤,也没见有什么生命危险。 奈杰尔很有耐心:“而你,则是唯一的例外。” 这就是他们要抓厉晋远的原因! 奈杰尔抿了抿唇,还是有所保留,没把另一条消息说出来—— 那些被木乃伊抓伤或者咬伤的人虽然都全身化脓而死,但死之前都有变异症状,比平时更力猛。 正因为此,肯尼医疗中心背后的大佬们才会联合埃及高官一齐下功夫研究。只可惜,他们抓捕木乃伊的时候使用炸药失当,毁了那具木乃伊,而今被木乃伊抓伤还活着的人就只剩厉晋远一个了。而他,也是唯一一个感染木乃伊病毒后没有化脓而亡的人,是他们珍贵的研究资料。 在索达金字塔境内,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研究厉晋远。 透过摄像头,奈杰尔深情凝望着厉晋远那张冷峻帅气的脸,犹如遥望自己的情人。他摁下一个按钮,轻声呢喃道:“现在,你一个走过来。” 话音刚落,墙壁裂开一扇门。 门后,便是奈杰尔的所在。 厉晋远向林甘蓝耳语了几句,她的面色凝重,眼眸里似乎闪烁了泪光,盈盈如潋滟的湖水,欲语还休。 他很快交代完毕,勒了勒背包的带子,信步往裂开的那扇门走去。 第639章 趁早享受春光 第639章 趁早享受春光 “他说了什么?”鹿佳佳急急问道,拽着林甘蓝的胳膊很用力,勒得她手腕红了一片,“那个什么奈杰尔肯定不怀好意,你怎么不拦住他啊!” 此时此刻,鹿佳佳看她的眼神仿佛有着深仇大恨。 眼看劝不动,鹿佳佳索性放弃,一挥手,招呼鹿亦明一齐去追厉晋远。 “别去。”林甘蓝总算出声了,拉住他们俩,脸颊还残留了几滴泪,“阿远临走前交代了我几句话,让我看住你们,务必按照他的话去做。” 说着,她紧贴鹿家兄弟,纤纤玉手遮住唇,小声地一一复述。 话不多,很快便讲完了。鹿佳佳将信将疑:“能行吗?” 问完,自个儿先叹了口气,眼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中,也只能如此了。 再看看被挂在网兜里的宙斯几人,心底竟然升起一丝庆幸,至少他们还能为了活下去而挣扎一番,不似世界军那般,完完全全成了案板上的肉。他走过去,捡起落在网兜下方的枪支,突然被捕住,宙斯几人猝不及防,手里的枪滑落在地,便宜了鹿佳佳。 “来,换一换趁手的武器。”他掂了掂,把枪递给鹿亦明和林甘蓝,又自言自语道,“他们还挺有本事,这武器可比我搞来的先进多了。” 不过,世界军再有本事,一旦没了首领和得力的老将,恐怕也走不了多远,不消多时,便会如同被风吹散的砂砾一般消逝。 从这一点看,把世界军引进来,倒是他们的功绩了。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鹿佳佳摩拳擦掌,不住地催促:“阿远怎么去了那么久啊,不会已经……” “呸!”林甘蓝啐了一口,“这才过去一分钟,哪有那么快!仔细听着!” 才一分钟啊! 鹿佳佳几乎以为过去了一个世纪! 他强压着性子静静等待,心里默默数羊,直到第一百三十四只羊时,忽然爆发了一声巨响,地面随之抖了几下。 听声辨位,那声巨响似是从门后发出的,下一刻,伴随着巨响墙壁出现了裂痕。那裂痕逐渐延长、变宽,由一条分裂出许多细枝,蔓延至半面墙。 宙斯望过去,脱口而出:“爆炸了?” 没人回答他。世界军的其他成员都慌了,放眼望去,林甘蓝和鹿家兄弟也都离开原地,冲向那面裂开的墙壁。三人合作,没几下子就攻破了墙壁,露出后面的斜坡。 宙斯“咦”了一声,显然没想到墙壁后面居然会是个向上的狭窄斜坡。转念一想,按照之前进入金字塔的路线推算,现如今他们至少在地下几十米,要想回去地面,建造阶梯或者电梯的代价太大了,耗时耗力还耗钱,修个斜坡蜿蜒而上是最省时省力的法子。 然而林甘蓝和鹿家兄弟似乎一点不惊讶,半点停顿都没,一鼓作气冲了进去。 早在裂开那扇门的时候,厉晋远眼尖,便窥视到了一小部分墙后的境况,故意交代林甘蓝,进入之后等他信号。他揣测这堵墙不会很厚,不过是临时修起来困住他们的,倒回金字塔很可能在出口被他们瓮中捉鳖,不如舍身一搏。他会炸毁这堵墙,然后他们趁乱冲进去同他汇合,一起杀回地面。 回到地面,来往的人多了,奈杰尔也不敢那么肆虐。 林甘蓝心急如焚,生怕分别的短短几分钟会令她永远失去厉晋远,抢在鹿家兄弟前头,冲得那叫一个激进。也不知哪里来的劲儿,斜坡的阻力在她面前简直不存在似的,一路冲到了坡腰,看见了灰头土脸的厉晋远。 刚经历了一场小型爆炸,厉晋远的脸上还蹭着黑灰,但落在林甘蓝的眼里就是觉得无比俊朗。 她的眼底浮出一抹惊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半空便炸开了枪声。厉晋远手臂一掀,把她护在身后,回应了两枪。 这一场枪战,此后很长时间林甘蓝都不愿再回想。斜坡狭窄,弯道甚少,很难躲避对面射来的子弹,她和鹿佳佳都受了伤,所幸伤在手臂,若是伤了腿,更成为累赘。 靠着捡来的世界军武器,他们一点点压过了奈杰尔的火力,一点一点地前进。短短几十米的上坡路,硬是走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抵达地面。 奈杰尔先一步退出了屋子,在外面遥遥喊话:“现在摆在你们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乖乖出来束手就擒,要么从高塔上跳下去。” 环顾四周,小小的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一条长长的阶梯盘旋而上。阶梯的尽头有什么,谁也不知道,谁也看不见。 “你们怎么想?”厉晋远抹了抹额,汗蹭脏了脸,反而给他添了几分男子汉的硬朗气概。 鹿佳佳豪气万丈地挥手:“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认怂呢!” “他们想要的人是我,应该不会难为你们。”厉晋远劝道。 “什么你啊我啊,有差别吗?”林甘蓝瞪他一眼,抱住双臂,是坚决的姿态,“反正我跟你一块儿。况且上面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万一咱们运气好,掉海里也死不掉呢!” “对!现在就想什么生啊死的,还有点早,不到最后一步,咱们绝不认输!”鹿佳佳情绪激昂。 “佳佳去哪儿,我也去哪儿!”鹿亦明谨记爷爷的嘱咐,随时随地都得跟在鹿佳佳身侧保护他,弱弱表态。 四人懒理外面奈杰尔的呼号,鱼贯而上,数不清走了多少级阶梯,直走得双腿酸胀,终于到了顶。 竟是个灯塔! 站在栏前望出去是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渺无人烟,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很快奈杰尔也觉察出他们的意图,破门而入,追了上来。鹿佳佳和鹿亦明占据着有利地形,居高临下抵抗着奈杰尔的人马。 鹿佳佳跺跺脚,回头催促:“快想想办法,撑不住太久!” 林甘蓝急得焦头烂额,翻到了手机。金字塔内没有信号,为了省电,她先关了机,现在开机一看,竟然有信号了! “奈杰尔有人,咱们也可以叫救兵!”林甘蓝喜上眉梢,连忙拨出了比勒尔的号码,只有他离这儿最近! 刚接通,比勒尔就惊叫出声:“你们在哪儿?” 电话那头能听到嘈杂的声音,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林甘蓝应道:“我们应该是在某个灯塔上,在索达金字塔方圆几十里范围内,奈杰尔正带人围攻我们,得快!” 索达金字塔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内找一个灯塔? 这目标也太渺茫了吧! 林甘蓝显然也想到了,干脆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刚弹出“发送成功”,屏幕闪了闪,忽然变黑了,黑屏了。 关键时刻掉链子! 林甘蓝想死的心都有了,欲哭无泪。 没想到,他们最后还是盼来了救兵! 收到林甘蓝电话的时候,比勒尔正带领着直升机队在索达金字塔周围寻找他们的踪迹。收到林甘蓝那张图,通过厉晋清和厉晋行的通力合作,在五分钟内就确定了位置,直杀过来。 里外夹击,刚好把困在灯塔里的奈杰尔人马全部捕获,一个都没落下。 四人都受了些伤,尤其是林甘蓝和鹿佳佳,手臂还中了子弹,紧急被直升机送去了最近的医院。 医院里,除了厉老爷子,其他人都到齐了。厉知非趴在奶奶的怀里泪水涟涟,向他张开双臂:“妈咪……呜呜……想你……” 刹那间,林甘蓝的心都软了,顾不得包扎得跟粽子似的手臂,急急忙忙奔过去。 半途,厉晋远拦住了她。 “别忙,先签了这个再去。” 林甘蓝顾不得看清是什么东西,在厉晋远指定的地方刷刷签下名字,然后飞奔过去。 抱着儿子,林甘蓝忽然想到刚才签名那张纸,见厉晋远正收起来,忙问:“是什么东西?” 闻言,厉晋远展开向她展示:“喏,授权书。” 定睛一看,林甘蓝几欲昏倒。那是结婚授权书,有了它,办理结婚证都不用她出面了。 门口还站着俩公证员。 厉晋远笑得满足:“为免夜长梦多,我现在就去民政局,等着收红本本吧。” 管他的腿伤会不会复发,趁早享受春光,才不枉爱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