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春神之恋》
1、海船
烈阳红炙得像是打翻一篮子的熟柿,皮开肉烂溅出浓稠的甜光,流淌到眼皮上粘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甚至是不能呼吸。
她被这种晃眼的光线压到毫无抵抗能力地往下沉,四肢沉重得能听到臂骨发出的颤抖碎响。
她费劲想要张开嘴,无数混乱烦躁的情绪混搅成一种渴望出声冲动。但是声音急切冲到嘴边,却像是重拳打入空气里消失了,虚飘得让人后脑勺发麻。
这种起鸡皮疙瘩的麻痹感,让她终于找回一点身体的知觉,发僵的指尖感受到一股软流轻裹而上,像是摇篮般安详地晃动她。
她艰难撑着眼缝,死死盯着这种亮到发白的颜色。明晃晃的光芒,时而凝聚成一块,时而碎开,像是针刺一样扎眼球。
这种自虐的凝视,让她找回点注意力。瘫痪的脑子终于开始滞涩地转动起来,她……在哪里?
好像……旅游手账?
然后是……甜……甜馅蛋卷。
金枪鱼……
手机……呢?
……西西里!
西西里这三个字像是乱麻中的线头,骤然被拉扯住,抻平她混沌的神智,将那些散开的记忆连接起来。她勉强想起来,自己在旅游途中。
西西里五天游……
小小的售票处,蓝色的渡轮通行车道,热闹却看不清楚人脸的旅游团……还有呢?
她疑惑地动了动眼睛,碎光随着她的视线而晃荡着。
那股软流顺着恢复知觉的手指,又轻忽地包裹住她的后颈。僵硬的脖颈接触到这种舒服的温度,脖筋立刻跳动两下,牵连住头皮,酸涩感从头部炸开。
听觉率先被这种痛苦撬出来,耳廓外那个安静到像是被死亡灰烬压制住的世界,被一种沙滚的噪音击碎。
聋了许久的耳朵,轰然听到海潮的涌动,来得太过突然就跟沸水滚炸一样。
脑子立刻被炸到发懵,她是……泡在海里?包裹自己的软流,是四方八面挤来的海水。
接着一些破碎的画面被这种激烈的冲击给撞出来。
是在墨西拿渡轮上的场景。
渡轮栏杆边的海腥味仿佛还在鼻尖萦绕,下层甲板上的小轿车跟摩托车,被阳光染上鲜丽的柠檬黄。
导游的吩咐在耳侧响起,需要坐渡轮过墨西拿海峡,转到陶尔米纳入住酒店休息一晚,隔天就能坐缆车去老城游览古希腊剧场。如果计划不变,一天后南下去卡塔尼亚,顺着路标爬坡去埃特纳。
夏天的西西里沉在南意鞋尖处,整个岛屿远远看去,被阳光蒙上一层躁热肥沃的麦茬色。
这些断续的画面,在刺目的橘黄光色中,混着耳边暴雷的沙响,争先恐后涌入她无法动弹的身体里。
刚才像是被掩盖在石头里的各种感觉,都被这种庞大可怖的动静彻底剖开掏扯出来。疼痛跟窒息感瞬间席卷而上,她梦魇一样动弹不得的躯体剧烈颤抖几下,眼睛也反射性地闭上。
黑暗中听觉却反而开始清晰起来。
庞大的潮水声,掺杂着让人牙酸的咯吱碎响,什么东西大力拍着的闷啪、咕噜的水泡破裂、尖细的鸟叫、人的——喧嚣。
人……
她发懵了一下,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渡轮掉到海里,因为摔晕了才会没有意识到自己要淹死了。
这个惊悚的念头彻底激醒了她的求生意识。
她重新睁开眼,用力抬起酸麻沉重的手往上伸去求助,指尖碰触到那些流金一样的光芒。上面的人声越来越近,似乎是发现她,有人高声喊叫在命令什么,还有一种清晰粗犷哨声在呼应。
这奇异的哨声沉混又尖杂,发出陌生无比的节奏曲调?她觉得自己可能幻听,毕竟谁救个人还在船上演奏音乐的。
手指碰触到的水流是暖的,阻力特别太大,她想要弯曲一下指间关节都异常困难。
咯吱的声音在水流上清晰起来——是木船壳子被海水挤压,造成的船板磨蹭响动。
她僵硬的手指总算是碰到水面,眼看就要伸出去,能摸到阳光跟空气,耳侧却突然轻响起一声空灵却温和到不可思议的呼唤。
“泊瑟芬——”
那声音圆润得毫无棱角,绒软到接近眷念,比包裹着婴儿的羊水还让人舒服。
她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受到蛊惑般忍不住张口要回应,一大口咸水立刻灌入气管,将她的声音挤碎。濒死的窒息感堆在她胸里,她伸出的手无力划着,眼看要再次沉入到更深的海里。
哗啦一声,一片巨大的阴影啪地从她头顶落下,接着那片圆形的阴影骤然收缩,将她困住快速拖上去。
不等她有挣扎的动作,两耳边划过剧烈的水流咕噜响,整个人已经被拖出海里,眼睛猝不及防接触到靛蓝的天空,被泼了一头的阳光。碎裂的水流在她耳里滚跳,又顺着颊骨边流下。脸也被渔网勒出印子,嘴巴不小心挂在网眼中,疼得让人牙直龇。
而潮湿的头发里,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拍她的头……嗯?是跟着网被捞起来的鱼在扇她的头颅骨。
救援人员竟然是用渔网将她拖上来的,虽然很感激自己获救,但是这救助方式实在太有创意。
她觉得自己像块烧糊的华夫饼,满身变形的网格状花纹。
估计是她太重了,网在半空中摇晃了好几下没法顺利拖上去,晃得她头晕。好不容易睁开眼一看,粗糙的网结外竟然是木头加工而成的舷侧。
红褐的船木上满是波状的轮纹,有几处被水浸烂的裂痕,刺木茬出,里面塞了黑色的沥青物跟杂乱的绳状东西防止漏水。
她被网缝挤到变形的眼睛,忍不住眨了两下,总觉得……这船有些年头了。
就在她快要研究出这木头是什么树的时候,船上的人用力拽住网蹶子,骤然腾上的力量收紧了渔网,她从华夫饼被团成了章鱼烧,脸也磕到坚硬的船板上,疼得眼里的泪差点飙出来。
嗅觉竟然被这股疼痛感贯通开,鱼腥味跟船体本身朽烂气味冲入鼻腔,她张张嘴一个受到刺激的喷嚏愣是没打出来。
憋死她了。
拖网在过船的上缘横梁又因为摩擦而产生了另一次阻力,救援人员不得不立刻伸手扣住网眼使劲拖着,将她连人带网给拖曳到甲板上。
有的手指扯到她的头发,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她立刻费劲抬眼,打算看谁拽她头发。
浸了海水的睫毛碰到明亮的光线,像是被压了细盐粒,一片白芒中她只看到几条毛腿晃来晃去。视线慢慢凝实起来,才看清楚那些腿大多光着脚。只有几双脚套着鞋,却是烂木底子的人字凉鞋,鞋带像是植物纤维捏成的糙毛麻绳,哪怕是卖个手工情怀,这鞋也长得太随便了。
她心里闪过一丝诡异的感觉,这种疑惑在看到老旧的木质船舷就产生了。
然后她眨了下眼,费力抬起脖颈,看到毛腿上是亚麻黄的短裙,说是短裙更像是剪裁失败的皱布。布料没有经过漂洗染色,简约到……原始?
浸了水的眼睛疼,她却连眼睛都忘记眨,终于确定自己心里那种诡异的不协调感来自哪里。
是陌生感。哪怕旅游来到另一个没有去过的国家,也从来没有遭遇过这么汹涌庞大的陌生感。
渔网外围着的一堆人,不是她旅游见惯的欧洲人,也不是跟她同胞一样的外貌。
他们弯着身体,伸手去解开网沿上缠成团的石坠。被阳光晒黑的棕色皮肤满是粗糙的晒纹,黑色的头发卷成肮脏的一团,像是很久没有洗过澡。
身上穿的也不是她熟悉的衬衫短t牛仔裤,这群围绕她的陌生人,大多光着上身,腰间就缠裹块短裙布。有些人赤-裸的胸前还挂着风格陌生的贝壳石片项饰,脸上画着蓝红色的条纹,有种诡异的狰狞感。
他们将网坠解开后,其中一个棕色皮肤的中年男人回头叫喊了一声。这声叫喊像是在嗓子深处咕噜挤出来的,明明高亢的声线,喊出的话却直线下摔,语调低平让人不适应。
太过陌生的语言,完全没有听过。
她团在挂网里,双手抓着网眼。阳光糊在脸上,有一种蜂蜇的刺痛感,这种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不是,梦?
她的睫毛擦到网上挂着的暗色海草,受到刺激本能仰起头躲开,视线猛就撞入一大片摇晃的白色帆布中。
巨大的四角帆被前后索绳盘缠着,粗重的亚麻色缆绳从桅杆上垂下。圆滚的桅杆看起来像是去了皮的树杆,粗褐的野性在其中张牙舞爪。
简单得没有一点现代工具的痕迹,就连绳索也不是耐磨的合成纤维。
她茫然的目光顺着那些绳索往下,看到了没有任何金属构造的木质杆座,桅杆插入深空的木板洞里,直入底层承重的龙骨处。
杆座上还包裹着类似牛皮的保护层,上面插着几根断裂的箭矢,箭尾弯折的羽毛闪着亮银。桅杆下沾着干枯的黑血,一堆样式简易的标枪扔在血迹边,用皮带子扎捆住。
标枪边,一个粗糙的龟圆形盾牌搁着,盾牌上蒙着的护皮裂痕遍布,露出里面的木头。
这艘船似乎刚从某个古老的海战现场直接驶来,带着一种原始暴躁的杀气,让人本能感到颤栗。
她视线受阻,看到的只有局部细节,却越看越糊涂。就算不是救援船,是路过的渔船,那她是飘到哪个没有开发过的水域,才会遇到这么原始的船?
而且出海的渔船……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那些围着她的人话语清晰起来,却依旧听不明白是哪国的语言,只知道送气音很强烈,舌音很明显。他们在商量什么,包围圈也不自觉散开了不少。
四周的空间一下敞亮起来,她看清楚自己趴的地方,是船首的甲板上。
甲板延伸而下的船结构,不同于她见过任何正常的船。
长船中间一大截没有甲板,只有中间有一条板道,两侧设置出一列深凹的桨座。随眼看去至少有几十个光着胳膊的男人,面朝着船尾坐在里面。
他们手搭在桨托上,黝黑发红的后背在阳光下粗糙厚实。
有个短发的老人挎着个大苇篮,站在船中间那条阔木板道上,弯腰在分一些黑色的橄榄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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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前方,有人在抽开船尾甲板上的长条板,从底舱里搬出两个一米来高的窄颈双耳瓮。细小的托盘瓮底看起来摇摇欲坠,突出的圆腹缠绕着黑色的几何图饰带,在耀阳下闪着水光的波纹,如滑动的蛇鳞。
她傻愣地看着那个土黄色的椭圆长颈大陶瓶,脑子里的记忆慢腾腾翻开了一页,里面就记载过她看过类似的物品的经历。
是在意大利旅游的时候,曾经去过一个考古博物馆,里面都是古希腊的文物,其中就有相似的尖底器皿。
好像是……盛酒的?
或者是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她迟钝地搜索着记忆,感觉自己被海水压懵了脑袋,脑仁错位都不好使了。
一个站在船尾像是舵手的中年男人,正低头去看海流的情况,手推着船尾的桨舵,想要控制木船的方向。
长桨的叶片,被海水拍着,发出闷撞声响。
天空蓝得刺眼,饱满的阳光一掐就能溅射出燃烧的杏酱。
渔网外的世界明亮得让人窒息,陌生到无法理解。让突然闯入的她,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慌乱。
一个扯着网的男人语调快速地嘀咕着她听不懂语言,语气却透着一股凶狠的不耐烦,他将网掀开,伸出满是脏污的手就要将她拖出去。
动作充满可怖的蛮横,好像她只是条不值钱的海鱼,没有一丝拯救者的温和,转眼就要将她揪出去开膛破肚。
她扣着网的手指,反射性一攥,整个人往后仰开,本能要避开这种让她觉得危险的接触。
虽然脑子还迟钝糊涂,但是却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处处不对劲的地方,并不是安全的。
难道是遇到海上强盗?
2、泊瑟芬
她整个人往后缩开的时候,脚蹭着甲板,鞋带勒到脚拇指缝肉里,有一种僵木的微疼感。扣着湿滑网绳的手往上抬起,想要挡在眼前阻止对方的攻击。发皱的指腹被粗糙的绳毛蹭得发麻,泛白的指甲盖上满是搓碎的阳光,晃得她视线发花。
对方似乎没有预料她会躲开,伸出的手掌只抓住了渔网,过于粗鲁的动作连带扯住网绳,将兜在里面的她拖拽得摇晃了几下。
本来就虚弱的身体,被这么用力一晃荡,她发花的视线一黑,差点直接往后躺摔下去。
真遇到海盗船了——
刚以为自己遇到海上人贩子的时候,那个要将她从网里拖出去的男人突然惨叫一声。
一根棍子重重敲上他的手臂,他疼得蹲下去,不等避开突如其来的攻击,就被人用力踹出去。
那个踹他的人狠狠地将手里的长棍往甲板上一戳,大声地对地上那个惨叫的男人怒斥,愤怒无比。
打人者是个穿着束腰长筒袍的老人,皮肤黝黑,头戴着因为失去水分而焉了的橄榄叶冠。
他满脸皱纹用力地夹在一起,脸上的胡须,跟长到肩下的白发都在跟着他的动作发颤着。手里的木质长棍沉重地敲在船板上,每一下都发出让人紧张的凶狠碰撞声。
她也跟着这种颤动声而忍不住紧绷起身体来,眼神落到那个老人身上。
老人明显比其他人穿的要高档,衣物布料的经纬线精密结实,肩头两侧的缝合处有金属别针的闪光,布尾在小腿下有沉坠感。粗大的脚上穿着绑带凉鞋,皮革鞣制的鞋带面上有种漂亮的润泽感。
他握着硬木长棍,支撑着挺直的身形,土棕色的手臂上还裹着皮革护腕。像是这艘船的掌控者,所有人都在他怒气下簌簌发抖,不敢反抗。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立刻转头看她,还残留着愤怒情绪的目光异常可怕,在灼热的光线下毫无温度,似乎只是在凝视一件死物。
她被这位老人家看到一脸发懵,眉头有抽搐的冲动。
满头雾水从海里被人捞起来,前一刻还在旅游的后一秒跟看荒诞剧一样,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她想到该报警。
然后她自然去摸口袋,手机呢?
这纯粹是个本能动作,毕竟手机都成了她第三只手,不在半分钟就觉得自己残疾了。
摸……摸到大片湿布,布料潮热,纹理凹凸,不是她纯棉的防晒衫。忍不住低头一瞧,微黄的长布袍子?
她揪着手里的裙子布认两秒,没有口袋,纯粹是块亚麻布块。她衣柜里有五六件亚麻材质的衣服,是应付闷热夏天的最佳衣料,所以很容易能认出来。
接着她意识到什么,手指轻微一用力,大块的亚麻布料下摆跟着提起来,露出自己的脚。本来穿着运动跑鞋的脚,此刻却穿着一双精细的薄底皮凉鞋。红色的细带在脚拇指缝里延伸而上,像是藤蔓一样,绕过脚背,缠到脚上编织成细密的网格状踝带。
精致的跟踩着艺术品一样。
她困惑地看着自己的……脚?
满脑子疑惑刚刚涌上来,那位将人用棍子打走的老人家已经踱步过来。他弯身要解开网的时候,她恰好抬起头,跟网外的人对上视线。
两个人傻愣愣互瞪一会,像两条隔着玻璃墙的大眼斗鱼。
老人:凶。
她:懵。
可能是觉得这样瞪人不对,老人连忙眨几下眼睛。
她也眨了两下,眼皮酸。
老人表情虽然还是那么严肃,但是动作小心很多地将网拿开。他边拉开网结,边缓声说了几句话,神情没有任何见到陌生人的疑惑,似乎是认识她的,但是态度也不热乎。
将网拉开后,他伸手要拉她。结果手指伸到一半,又立刻缩回去,回头对着船尾的甲板叫了两声。
还在整理搬动瓮瓶的人抬头应和了声,然后连忙将压着下层船舱的木板拉得更开,舱底里面又爬出来两个短发的老妇人。
她们也是穿着束腰筒裙,但是布料破烂脏污像是穿了好多年,剪短的头发乱糟糟纠在一起,脸上的皱痕又深又长。
她们佝偻着身体,光着脚跑过来。老人对她们额唉咪咚抹搭地说了一通后,老妇人立刻对她露出僵硬又不失热情的笑容,伸手将她扶起来。两位老人手指上的老茧粗糙如小刀,擦过皮肤感觉特别扎。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擦红的手背,茫然的眼里终于出现一丝震惊。就她那皮糙肉厚的肤质,这么点老茧不可能刮红她,刮泥还差不多。
西红柿小说
她被按坐到一个钉在甲板上的长条凳上,头顶是简易的船棚,旁边有个盛水的宽口大陶罐,罐子下铺着枯萎的橄榄叶。
老妇人蹲下,用沾湿的布给她擦拭脸跟手脚。其余地方可能是船上不方便,她们不敢碰,也不敢脱她的湿衣服。
只是拿出一块轻薄的亚麻布,披到她左肩上,又松垮绕回来,包裹住她的身体,遮住她的湿裙露出的一些轮廓线。
两人态度熟稔,对待她完全没有对待陌生人的生疏客气,像是服侍她成习惯了。
她几次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脑子一片空白,不止不懂他们的语言,一时间竟然连普通话都忘了。而且耳鸣声时不时响起,轰雷的海潮声似乎还残留耳膜深处没有离开。
四肢也异常僵硬,导致身体反应迟钝得跟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别说跟人聊天问话,就是比划手脚的身体语言能力也丧失了。
像是灵魂离体,痴傻了三分。
老妇人也没有跟她说话,安静清理完她的手脚后,其中一个转身跑到船尾甲板拿东西,很快端来了一些食物跟水。
她迟钝的视线落到盛放食物的器皿上,一个深腹双耳把杯,一个浅底厚沿盘子。把杯外壁上是流畅的螺旋饰纹,盘子内壁有简单的花卉图形。
很陌生却像是见过的样式,是记忆里那个只进过一次的意大利考古博物馆,里面的藏品风格。
她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只能大概回忆起瓶画上的古希腊人物,身上披挂成褶的长筒布裙。
宽口、窄口、或者双耳的酒罐上,满是几何形的黑色饰带。还有壁画上,拥有桨座的长条木船在斑驳褪色的画里,劈开高扬的浪头前进着。
而这一切藏在博物馆里,失去色彩灰头土脸的东西,却突然崭新地冒出来,出现在她眼前。
还有……
她沉默伸出手,白皙的手掌,细嫩像是没有碰过任何粗糙的东西,这不是她的手。
她又侧眼看了一下肩头,杂乱浓密的头发上挂着几根海草,潮湿的发色像是熬过糖的甜陈皮,黄乎乎的。
而她的头发是黑色的,没有烫染过,为了打理方便刚剪了短发。
从旅游渡轮上落水的她可能死了……又还魂到一个陌生的躯体里?
这个念头刚刚起来,她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她忘记怎么落水,怎么来到这里。
甚至她的名字是……
阳光从海水里反射回来晒到她的脸,她僵硬的脸皮被这种暖烫的温度给煨软。两颊的酸涩感让她上下的牙齿轻微磕碰,碰到唇瓣,一个名字从她嘴角无声呢喃出来。
“Πepσeφνη。”
泊瑟芬。
说完一顿,这名字明显不是中文名字,甚至是用一种陌生黏糊的语言念出来的。但是这个名字熟悉到,她好像被人这么叫了很多年,都烙印到灵魂深处扒不开了。
3、穿越
难道“泊瑟芬”是这个身体的名字?
那她叫什么?
这个疑惑如同一把残缺的钥匙,艰涩地咔哒一声后,打开迟钝的大脑放出无数的记忆。
旅游途中那不勒斯亮蓝的天空、上飞机前给父母的电话、出门时检查好的小猪佩奇图案行李箱……
对了,出门前妈妈有叫她的名字——“……,工作面试不用紧张,毕业旅行好好玩。”
她像是一头见到门外有火腿肠的西伯利亚雪橇犬,拖着行李箱撒开脚丫子就往外冲。对母上的话只是大声回了句,“别想我,旅游回来给你们带个外国女婿。”
名字呢?
怎么是个省略号?就光记得玩了,竟然连自己妈喊的名字都记不住,这脑子比火腿肠还没用。
她费劲地扒开无数杂乱的回忆细节,在里面寻找自己的名字。
大学毕业收拾宿舍时,同舍友心酸对她笑了笑:“……,以后各奔前程了。”
大一肩扛被褥,拖着两个蛇皮袋入学,学长佩服说:“…学妹,你可真壮实。”
小时候想吃糖人的时候,她都会拍着自己的心口许愿,“谁给我……十根糖人,我就嫁给他。”
再再再小时候,爷爷将她捞在怀里,拿着沾水的毛笔,在木桌子上一笔一笔写字。
她瞪着圆溜溜的眼往桌子上一瞧,爷爷笑眯眯对她说:“这是你的名字,等明天去上学,将拼音学好,爷爷就教你写名字。”
桌子上,那个清水溢开的名字,是“……”。
她把所有回忆翻个底朝天,连那些长出霉斑的不好记忆也拉出来晾晒一下,却发现她名字就是个省略号。
明明叫她的人那么多,记忆也没有明显的断层,却像是巨大的回忆壁纸被抓破了几处,刚好将她的名字,还有在渡轮上怎么落水的记忆点给撕去了,完全找不到一点印象。
难道她是得了灾难后的应激障碍失忆症?
别的没有忘,就是记不住自己叫什么名,她的名字是多不受她待见?哪怕是王二麻子张三傻哈也不至于忘得这么彻底才对。
刚刚借尸还魂,没名没姓的人无奈揉搓了一把脸,企图平息自己体内正在打滚咆哮的各种弱小无助的情绪。
她迟疑再三,还是接受了泊瑟芬这个异域风格强烈的名字。
名字以后再想,她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搞清楚自己现在在哪里,怎么回家?
一声低沉粗野的笛声从船尾响起,几只立于桅杆上的海鸟立刻被惊飞。
刚扒拉完记忆给自己取了名的泊瑟芬抬眼,就看到船尾甲板处,掌舵手边坐着一个肤色黝黑,头扎束发带的男人。他手里拿着双管笛似乎在试音,断断续续吹奏着。
穿透力极强的音律回荡在明亮的海面上,皮肤黝黑的桡手哟嘿了两声应和。搬动瓮瓶的人打开窄口的封泥,倒出了红色晶莹的液体,酒香肆意蔓延开。
一切看起来就像是,某段镌刻在博物馆书写板上的古老历史,连泥带蜡被剥下来,直接扔到她面前,发出时间错乱的回音。
在铜亮的阳光下,真实得熠熠生辉。
她怀疑自己穿到某个不开化的偏僻地区,这里的人各种落后,继承了爱琴海文化那边的风格,导致跟现代化格格不入。
要不就是,她穿越了时间。
泊瑟芬想到后种可能性,刚才在水里的窒息感又再次出现揪住胸腔,导致她呼吸不畅。连麻痹的头皮都像是感受到这种痛苦,而发出啪啪的厄运敲门声……?
她疑惑沉默着,头发里的啪,啪啪,啪扑啪棱声明显起来。
她低下头,杂乱潮润的头发跟着垂落。大把的黄毛中,一个涡螺咚地掉出来,这么大也不知道怎么藏的。
她在又厚又黏糊的黄发里摸索,寻找厄运敲门声的来源,头皮能感受到那扑棱的疼痛了。在抓掉一把海草,摸到头发乱跳的活物时,泊瑟芬已经捋了一遍自己的处境。
她八成在旅游途中死了,确定魂穿,还大概率穿越了时空。
她想到自己是落水的,而这个身体也是从水里被人捞起来,估计是这艘船的乘客也摔下船被她恰好赶上趟附身了。
她能坐在船上唯一的亚麻布小棚子下,有两个老妇女伺候,应该有什么特殊身份。
船上看起来像是领导者的,是那个拿着长棍的老人。他背对着她正跟别的船员说话,时不时还会回头看她一眼,似乎很关注她。
难道,是亲戚?
泊瑟芬压抑着自己突然来到陌生地方的抓狂感,努力先冷静下来察言观色。
这个老人家虽然脸黑了点,但是救了她,别人要拽她的时候还冲过来阻止,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她盯着他好一会,那老人家总算回头,他们两个人视线又对上了,大眼瞪大眼。
老人家:“……”
从头发摸出鱼的她:“……”
泊瑟芬慢一拍反应回来,冷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皮肉抽搐的狰狞微笑:“嘻嘻。”
笑得过于用力,手里抓着的小鳀鱼,都被她掐到眼珠暴凸。
老人家:“…………”
然后他转过身去,灰白的胡子抖了抖,似乎吓到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吓死人的泊瑟芬,单手抬起揉腮帮子,脸麻了,露出个感激不尽的笑都非常困难。
但是能将自己的善意传达出去就好。
而且她还是担心自己的异样会被看出来,这些人好像没有跟她搭话的意思,但是对她的态度能看出来并不陌生。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装多久的哑巴,总不能一直不说话。
这个身体原来的灵魂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她要是不小心将本该活着的人挤兑出去,岂不成杀人犯了?
这个念头比穿越还让人烧心,泊瑟芬缓缓吐出一口气,实在没法理清楚现在这种麻线团的状况,只能用尽力量保持外在冷静。
她暗自掂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鱼,细长的小鳀鱼软凉地刮过手指,轻微刺激着指关节,手掌的触觉在慢慢恢复。
宽布遮盖下的身体也随着各种感觉的苏醒,而开始不舒服起来。
热气从潮湿的布料中蒸出,泛白的盐分附在皮肤上有细微的痒感。海水的咸度很高,身体竟然带这么多盐粒。
她石壳一样的脸皮开始发酸,僵化断线的状态似乎在慢慢好转。
努力熬到手指差不多恢复后,她扔掉鱼,专心掐着脸皮揉搓,这是一个有鱼鲜味的按摩。
身侧的老妇人见她揪头发完了,开始掐脸,似乎误会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蹲下身,苍老的脸露出几丝悲悯的表情,接着端起把杯,里面红色的液体发出馥郁的果香。
她压着粗哑的声音,像是劝慰她:“你刚从佛律癸亚被x来,我这个卑贱的人也怜悯你xxx,知道你听不懂xxx,还是渴望安慰你的xx。还请喝些去年新酿的酒,希望塞墨勒之子,那个来自跟你一样地方长大的草木之神,能给你带来片刻的快乐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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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本来专心伸手在揉搓脸上的穴位,微热的温度,让本来僵死的神经一点点恢复感觉。听到对方的话,手指猛然顿住,力量过重按得脸骨穴位过电一样,疼得她脸皮跳起来。
明明是陌生无比的语言,对方的舌音太重甚至带出浑浊的痰喘。但是这位话语含糊的婆婆,说的每句话,除了那些依旧遥远得毫无头绪的xxx停顿外,其余字句竟然都变成她能理解的意思清晰入耳。
好像是随着身体逐渐回缓,连带听觉理解能力也成熟,竟然会自己翻译陌生语言。
佛律癸亚,你听不懂,酒,塞墨勒之子?
还有……渴望安慰你。
大概猜懂她的意思的泊瑟芬,紧绷的脸皮慢慢缓和下去。她的拇指压了压嘴角,摸出的唇形并不厚,柔软的唇角被她的手指往上提了提。
确定自己能露出一个正常的笑容后,泊瑟芬低下头,伸出手小心地接过她手里的双耳杯,然后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这是自己所能露出的最自然表情了。
这也是一个好心人,可能是觉得她落海被吓到魂不附体,所以想安慰她。她的说话能力还没有恢复,只能用笑来回馈她的好意。
结果她的笑容还没有维持三秒,眼前的老婆婆却怔怔看她,眼泪从苍老的眼角落下来。
泊瑟芬表达善意的笑脸立刻凝固住,耳下的颚骨因为牵住肌肉而尖锐发酸起来。
老婆婆已经低头,伸手揪着自己的衣布盖住脸浑身颤抖哭起来。
泊瑟芬慢吞吞地咬了下牙,迟涩地将笑给收回去。她笑得是多吓人,才能将这老人家吓哭了。
老婆婆边哭边低声含糊说着,“是个门第高贵的好孩子啊,众神保佑你xxxx……”
另一个老妇人立刻拉住这位哭泣的老人,阻止她再说话,甚至是谨慎抬头看了看四周,才急忙拖着哭哭啼啼的她走开几步。
泊瑟芬坐在长凳子上安静了一会,才缓慢吐出一口气,胸腔处也跟着闷得难受。像是刚从海里蹦跶出来的呆眼鱼,努力张开鳃却乱了呼吸的节奏,导致鼻腔喉舌都因为缺氧而发苦发干。
她无所适从地看了几眼周围,四顾陌生,惶然一身,越看陌生感越重。
在心情失控前,她收回乱飘的视线,强迫自己半拉下眼皮冷静心情。垂着的视线刚好落到老人家端来的干面包跟黑橄榄上。
大块阳光寂静地砸到陶盘上,在绘着花纹的沿边溅出四溢的火光,给食物上淌出干净的金边。
真是一个闪亮的世界,这也是她旅游的时候,面对地中海的颜色跟璀璨的阳光的第一印象。
只是这个地方的海水,阳光,甚至船帆看起来颜色饱和度更高。哪怕在透明的空气里,也像是泡在裂响着光流中,听觉都被迫染上熠熠的亮色。
她发呆了几分钟,才捧紧手里的陶杯,光滑的壁边被指尖暖烫了不少。环形的黑色内壁饰带被闪着深红色光泽的酒液吞噬了一半,人脸倒影在上面看不到任何轮廓。
这种复古沉甸的杯子摆在手工店里一般都不便宜,很担心失手砸了这么件工艺品。
她慢慢低头喝了一口,涩味伴随着果香味冲入味蕾里。红葡萄酒……却比她曾经喝过的几种酒味道淡,涩味感冲淡后倒是顺口很多。
像是掺水了。
酒水的力量冲入喉咙,泊瑟芬的身体僵涩的关节,都伴随这口浓郁的果香,而舒展开来。像是花苞啪一下绽放,瓣边撩到她唇上。鼻腔一痒,她张了张嘴,不小心就打了软声的喷嚏。
一下就舒服不少的她继续喝这种度数不高的酒饮,脑子恢复正常的思考。
刚才的老婆婆说的话,除了剔除那些听不懂的句子,剩余的内容总结起来,大概就是她来自一个叫做佛律癸亚的地方,跟这里的人语言不通,还身份高贵……
语言不通就代表不用说话,这个信息让她的焦虑感减缓了不少。
佛律癸亚?
泊瑟芬舌尖卷了卷,轻而缓将这个地名含在嘴里念几次,确定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那个地方还有个叫做塞墨勒的人生的孩子能给人带来快乐?
塞墨勒……像是听过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大概是旅行过程接触过的名字。
这么点资料,完全不够她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例如这船现在要去哪里?一整船的男性船员,带着几个女性这种组合怎么看都没有安全感。
她像是只撞翻奇幻书的矮脚兔,满头眩晕糊涂的星光,一头栽入摊开的书页里。
页面里的城堡豁然立体竖起来,敞开空旷的大门,海水涌入长船行驶而来,长桨拍着神秘古老的岁月长流。
船上的人随意抛个网,在时空的海洋里将迷路的她捞起来。
然后她睁开眼一瞧这个陌生无比的世界,懵得耳朵乍然拧起,短腿缩团,不知道如何是好恨不得再跳一次海。
4、处女新娘
就怕跳下去后,眼睛没有再次睁开的机会。
泊瑟芬想起自己考过的无数张数学试卷,曾拿过的最低分数是十一分,认真蒙的选择题全填错。现在却要蒙这种以生命为赌注的答案,实在是太需要勇气了。
她略微用力捏着硬凉的杯壁,酒水摇晃,酒气拌着空气的光块,散发出果肉发烂前的微醺气息。
借助一点酒意,她还是放弃重跳一回水的馊决定,打算先保持现状看一步走一步。
她没有再喝酒,而是轻歪一下头,耳朵深处的海潮耳鸣声终于消失了,脖颈的疲木感也不像是刚才那么明显。
她又试着用鞋底磕了磕裙布遮盖下的甲板,咚咚的木头声响克制响起来,脚趾依旧没有什么力气。
但是比刚才魂不附体,肉木骨瘸的状态好很多。
就连坐姿她也意识到不舒服,衣服布料折叠在凳子上硌得慌。她放下酒杯,伸出手指抓着披布,轻薄而柔软的质感滑过指缝,大块亚麻布料顺着力从凳面里被扯出来。
布沿上半指宽的红色回形纹镶边被她拉到膝盖上方,这种布料透气消暑,但是非常容易皱。
泊瑟芬整理衣服,顺带将里面穿的布裙也扯直了。裙子是用绳带交叉后背绕至腰间打结束缚成型的,一剧烈运动就乱。
她都怀疑除了肩头袖口处的别针外,里面的裙子就靠条绳带撑着,这种版型的衣服不会就是块布往身上裹吧。吓得她立刻给腰带多打一个结,免得跑光。
她在低头打结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能听懂的话越来越多。细碎的各种言语,都被她的听觉细致拾掇起来翻译。
船尾那边,掌舵的中年男人看清楚了海流后,指着船帆大喊着:“感谢船只的保佑神,他驯服了汹涌的浪头,又带来了船尾的和风。行船前献祭的公牛起了作用xxxx……”
后面的话泊瑟芬没翻译出来,就被突如其来的风吹乱了一头毛发。就像是船尾的人说的一样,推动四角帆的海风大起来。
搁置在波光闪烁的海面上的长桨乌头船,开始出现摇晃感。
她顺了一下头发,潮湿的发丝被热沸的光线晒出咸腥味,感觉能塞到盐缸里腌鱼酱油。
船两侧坐在桨位上的桡手口里出现的各种唠嗑,伴随着灌了风的布帆,下层船舱木盖挪动,还有脚步声,全混成毛线团滚到她耳边。
她一时间竟然听懂了五六成。
“没有风浪阻挠,祭品也安全,顺风的话晚上就能穿过阿尔戈号曾经越过的险路,登上海滩……”
“这一趟雇佣神庙给的货物累积起来就能换个仆人……”
“我皮鞋子断了,这是我家里唯一能搜出的贵重财产……”
“划船坐到屁股要烂了,下船后必须换个皮垫子……”
“诸神赐福……”
“xxxx……”
祭品?雇佣?
阿尔戈号……是艘船吗?
一双皮鞋子。
屁股烂了……
泊瑟芬努力挥开烂屁股的画面,拼命回想自己小学当语文课代表的经历。将各种句子填空,成语接龙,拼音写字的本领发挥出来,把这些杂乱无章的话尽量猜出大概的意思来。
这是一艘雇佣船,雇佣者大概就是那位脸黑心善的老伯,船舱里运了很多东西。
有放在双耳尖底瓮里的橄榄油跟葡萄酒,来自阿拉西亚的粗铜,一些笃耨树脂,跟某个她听不懂的地方换来的努比亚乌木。
还有十只黑山羊塞在船舱内,是上个取水点停靠的时候用粗铜换取的。
听说这些都是给某个地下神的祭品,有个船员说起地下神的时候语调都抖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神名很难念。
祭品是她听过最多次的词语,跟神庙连起来,就是这船上的人都为了一次祭祀而出动。包括所有的运来的商品,都是为了这次大型祭祀而存在。
其余的还有给船员准备的食物,例如大麦跟腌制油橄榄,还有劣质葡萄酒。
阿拉西亚……依旧是没有印象的地名。
努比亚……埃及。
橄榄油跟葡萄酒……地中海经济产物。
基本确定自己在地中海,而且穿到某艘古希腊船上的泊瑟芬一脸惆帐地叹息,然后她拿起圆乎乎的黑橄榄咬一口。
胃火烧火燎的,饿到她没法集中精力。
……呕呸呸简直在咬蛀虫啃过的木头,难吃得舌头都要掉了,这是腌了几年了,都腌出化石味。
泊瑟芬只能将剩下的橄榄放回去,又连忙拿起面包啃……磕沙。本来想让面包冲淡味蕾上的毒橄榄味的她,露出一个牙疼的标准表情。
是真牙疼,混在面包中的沙子咔嚓在两颗牙齿上的震荡,让脑壳都在随风晃动。
这种疼痛也让她一时陷入穿越的憋屈低气压中,谁旅个游,一觉醒来遇到这种场景不抑郁。特别是她在渡轮上啃着的是甜馅蛋卷,而现在手里是腌坏的油橄榄跟掺沙的麦饼。
太心酸了,连带胃酸也跟着增多。
泊瑟芬脸皱成一团,将泪水默默咽回眼睛里,继续发奋啃着面包沙饼。味道再差差不过饿死,吃着吃着就习惯了。
吃几口面包后,她又听到咚咚咚的敲击声。。
那位脸黑老伯重重用长棍敲打着船头甲板,他背对着她,满头灰白的头发在海风中摇曳,另一只手端着个金灿灿的酒杯。
他声音洪亮对着船外大喊:“高贵的大洋亡灵们,游荡在厄瑞波斯中无家可归的幽魂,请看顾这艘来自东方战场的长船。船上载着伊利翁贵族之女达厄婭拉,是献祭给掌控地下冥府的瓦纳克斯的处女新娘。请啜饮这香甜的醇酒,这是来自地上神庙的供奉,恳求这趟祭祀之旅无灾无难。”
说完,老人家将手里掺了蜂蜜跟羊奶的的纯酒,全部倒入平静的海面。
接下去要过的海路凶险,老人这趟祷告词也不是期待亡灵能保护船只。
而是为了告诉葬身在海下,尸体也收不回来也没有得到葬礼的死人们,不要嫉妒活人的航船而骚扰船只。
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名字,送给那个没有阳光没有欢乐的世界。
所以负责祭祀之旅的老祭祀,洒了奠酒后的祷词特别小心,没有提到自己的名字跟所在神庙,生怕引来幽魂同行。杯底也不会留最后一口酒给自己喝,与死人共饮是污秽无比的事情。
这一趟前往特里纳克里亚土地的旅程,是少见的要供奉冥府之主的祭祀。
其余神都是供奉牛羊内脏,或者不用生烟的果品蜂蜜。唯独那位让人说起都要避开名字的冥府之王,让人忌惮又恐惧,不接受任何活人祭祀。
这次是得到神谕的特例,他才带领着尖头战船,从佛律癸亚的奴隶市场换到了合适的祭品。
一位纯洁的少女新娘。
她父兄死在阿尔戈斯士兵的尖矛下,而惊人的美貌让她受到了伊利翁城内居民的怨恨。
自从普里阿摩斯之子带来的爱神的礼物,导致了伊利翁的战乱后。无数失去丈夫的而悲痛发疯的妇女,对于过分美貌的少女都起了仇恨心理,觉得她们会引起更多的争端混乱。就像是那拉刻代蒙王后带来了数年的战乱,看不到结束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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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貌成为了最恶毒的诅咒,导致少女失去家人后,无人真心救助而被敌人俘虏,送到奴隶市场上被人品头论足。
地下冥主是一位睡床孤独,没有妻子的神祇。人祭一位贵族新娘,应该是这位神最需要的供奉。
希望这位让人畏惧的强大神明,得到自己想要的贡品后,能停止持续的火山喷发,别再伸出贪婪的手,夺走岛屿上的人的生命。
想到特利纳克里亚遭受的火山大灾,实在是死太多人了。老祭祀忧愁地夹起眼角的皱纹,眼里露出悲切的情感。
泊瑟芬听到这位老伯对着大海一通咆哮,各种xxx的生词很多。她只听懂高贵的xxx看顾这艘船,船上载着伊利翁贵族女儿xxx,请xx这香甜的酒,恳求祭祀没有灾难xxx什么的。
伊利翁贵族,女儿,祭祀。
身为船上唯一年纪比较小的女性,“女儿”大概是指她。
泊瑟芬发挥半吊子的课后阅读总结:
——这位老伯大概是个神庙祭祀,而她魂穿的对象是一个叫做伊利翁的贵族的女儿,他们要一起去祭祀某位地下神。
在她的理解里,祭祀就跟逢年过节拜祭祖宗之类差不多,地下神听着也很像对过世的人的美称。
而且需要出行拜祭,那应该就是清明节了。
这是一趟类似清明节扫墓的活动,而她跟老伯是在一块的,难道那位拜祭的对象……也是亲戚?
说起清明节,就想到雨纷纷……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船外面的海水,过度饱和的深蓝色拢着熟蜜一样的日光,刺激得她眼皮跳,还是右眼跳。
别说下雨,就这酷热的日头,让她刚从海里出来没多久,衣服就干得剩下盐味了。
她默不作声地伸手将外披布扯到头上一些,遮住大半的头发抵御炎热,手指用力的时候依旧会产生细微的颤抖。等到她差不多听懂他们的话,身体恢复正常,脚也有力了,才会在确定安全的情况下试着跟周围的人沟通。
鬼上身这事,听着就渗人,一个沟通不良,明年的今日可能就是她的清明节。她得确保自己沟通失蹄被人发现不对的时候,有飞奔就跑的劲。
她边思考,边揉着手腕恢复皮下的血液循环。后知后觉发现那位老伯祭祀将视线转过来,她慢一拍抬头,再次跟他目光撞上。
然后她扯了扯脸皮,对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在自己什么都不懂,而且环境异常陌生的时候,笑容是最好的缓冲剂。就是牙被面包沙咯得发麻,导致脸部神经不好控制,笑容上扬弧度扯得有点大。
她笑的时候,海风夹着烈阳的光亮扑面而来。松垮半遮着头发的布沿下,一双棕软的眼眸被黑色的阴影掩盖,强烈突出下半张脸那种丰沛到惨烈的冷白,还有那个让人心里发怵的微笑。
笑痕在烈焚般红的唇瓣上,仿佛抹出了一种浓艳恶毒的怨怼感。
就像是传说中那位杀子的科尔喀斯公主重回,下一刻就要使用巫术将他们所有人的血肉都削下来,飞洒到大海里的恐怖。
老祭祀大热天的被她看出一身冷汗。
一个被俘虏的贵族女儿,就像是关在楼上房里的花朵,被敌人随意折断根茎抢走也不懂怎么反抗。羸弱到只知道哭泣,连反抗自己奴隶身份都不会。
所以这艘船的战斗力宁可防备随时出现的强盗,也很少有人去注意她。哪怕有桡手注意,也是被库普里斯女神不怀好意怂恿起来的爱欲之火。
这导致他得多花功夫,束缚这群比强盗好不到哪里去的家伙,拿起权杖抽打敢碰触少女纯洁腰带的恶棍。
这可是献给冥界“赐福者”的新娘,必须保有贞洁。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刚才船在行驶的时候,趁着看守她的老仆人去甲板船舱下取酒,她竟然就爬到了船舷横梁上。
用凄厉的伊利翁语大喊:“我宁可葬身大洋,被鱼群啃食躯体而没有泥衣裹尸,死后变成永远徘徊在没有阳光之地的孤影,也不会让自己的婚姻被地下冥神的污秽恶臭所玷污。光明之神阿波罗啊,请让我摆脱这可憎黑暗的命运。”
然后少女就一头栽入海里,恨不得用盐水洗干净自己身上冥王新娘的印记,痛痛快快去死。
老祭祀以为将她救起来后,她会继续哭天喊地的,结果却阴沉沉不说话,现在竟然还对他露出无比恨意的笑容。
虽然被人祭的对象怨恨咒骂是正常的,但是老祭祀还是颤栗了一下。然后他立刻转身去找那两个老女仆,想吩咐她们要更加谨慎看守她。
他忍不住想,也许在献祭的时候,要用布条勒住她的嘴。就像是用马轭抓住马颈,驯服烈性的马匹让它温顺。
免得她死前还要对他吐出恶毒的诅咒。
泊瑟芬觉得自己维持友好善意的微笑足够久了,刚伸手揉腮帮子,就看到那位老伯害怕得转身就跑。
她揉脸的动作一顿,手指忍不住搓一搓嘴角的皮,竟然撮出盐花。
看到她对他笑竟然这么怕,难道她现在……长得很吓人?
5、特里纳克里亚
泊瑟芬食不知味吃了个面包,肠胃里的饥饿烧灼被消化不良取代。她揉着闷颠的肚子,开始想念消食片的山楂味。
船尾那个一直低头在看海水,并且试着调整尾舵木桨的船员大喊了一声。
“鸟,让鸟到高空去。”
他的喊叫在渐大的海风中,依旧嘹亮如哨声。
鸟?
泊瑟芬好奇抬起头,被强劲的海风吹得脸差点起褶子。她连忙伸出双手揪住头布两侧困住满头乱发,不然风加长发的威力,足以让她比贞子还吓人。
她糟心揪着头布,要转身背对海风的时候,一个脚步矫健的船员从她身侧跑过去,手里拎着个笼子,里面的黑色乌鸦正在不安扑腾着。
泊瑟芬看到乌鸦翅羽都被风吹起了炸毛的弧度,就仿佛看到自己此刻满头毛在飞的形象。
鸟很快就从笼子里被放出去,扑哧一声扎入海风里,往船头的方向飞去。
不等她的目光从乌鸦的尾羽上扯回来,耳边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兴奋吼叫,所有人都像是得到某种预兆般欢呼起来。
泊瑟芬侧过脸,海风将长发撩飞到眼睛上。她看到几个男人跑到桅杆下,甩开胳膊揪住粗重的缭绳,拉稳风帆。
巨大的帆布在桅杆上涨弯成一种蓄势待发的弧度。
刚才还在唠嗑家长里短,什么烂坐垫脚底疮的桡手们,立刻伸出手握住桨把开始扳动,后背肌肉因为用力而跟着风帆弓突起来。
老祭祀站在船头,手里的长木棍,大力敲了好几下甲板,似乎在警醒还没有回过神的船员。
他挥手,朝着脆蓝的天空,还有起波浪的酒色海面高声喊道:“黑发的裂地之神护佑我们所有人,能平安踏上乌鸦爪踩过的土地。”
很多人参差不齐大吼:“裂地之神保佑我们。”
洪亮的声音挤碎了海风的喧嚣,带起了鼓帆的巨响,木桨开始击水拨风。
船尾甲板上那个看海流的船员,伸手作出指挥的手势,大声呼喝扳桨口令。
在他身侧那个皮肤黝黑的乐师嘴含着双管笛跟随节奏,发出狂快激烈的曲调应和,把所有杂乱无章的划桨动作,都归到音乐与口令里变得整齐一致。
两个掌舵者用力扳动长桨舵。他们张开嘴,风灌入喉咙,带出澎湃如海潮般的催喊声。
“桨动起来,扯住帆,动起来动起来,伙伴们动起来!”
动起来,船动起来。
船头柱撞碎海浪,带来狂烈的雷鸣,船上每块木板的连接缝隙处都发出吵嚷不休的声音。
这种剧烈晃动的力量,从甲板下不断拱撞上来,直敲得人的脚底板,连同十根脚趾都跟着颤抖。
正在拨开眼上发丝的泊瑟芬只觉得手背都在发颤,阳光从她指尖抖落到眼瞳深处。
金黄色的背景中,这艘像是活在历史书内容里的人力桨长船直接撕拉开纸页,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凶狠姿态冲到她面前,将她心里那些不真实感,给撞到七零八落。
真的不是梦……
这个事实空前清晰现实起来,所有侥幸的念头都随着大船颠簸起来的重量,而逐渐粉碎。
她手指上的发丝再次溜走,打到眼睛上,泪水一下就冒出来。
泊瑟芬难受得动了动嘴,一个浪头刚好扑上甲板,水珠子扫溅开来泼她一脸,盐水黏糊得像是鸟屎流满头。
所有冷静的思考戛然而止,身体的迟钝导致情绪反应弧度过长,理智上安静接受的事实,情感却才姗姗来迟回应这种荒诞的遭遇。
她呼吸都跟着停顿起来,手指的骨关节抖动得更厉害。所有想要爆发的情绪翻搅在缺氧的体内,憋得像颗老年地雷蛋,随时能炸开。
毕竟她吃好穿好有闲钱旅游,刚才还在墨西拿渡轮上,手里拿着甜舌头的零食。背包里是朋友在她旅游前塞的晕车药,创可贴。口袋里的手机,有父母问候的通讯记录。
旅游手账上画满了可可爱爱的经历,等着回去编辑朋友圈上传。拉杆箱上的金枪鱼身份吊牌,还是她选了一个钟头的淘宝才定制下来的。
不过眼一闭眼一睁全没了。
父母没了,朋友没了,旅行箱没了,贴身腰带里藏的现金没了。背包里意大利帅哥搭讪的电话号码小条条没了,虽然没有胆子联系,也是头回被搭讪的纪念品。
哪怕是赌徒上赌场,都不会没得这么莫名其妙,至少人家还知道是自己赌没作没的。
她是什么都没做,连个心里准备都没有就两手空空。
对了,她连名字都没了。
想到这里一口气愣是不上不下噎在喉咙里,哪怕知道现在要冷静才是最好的状态,却憋屈得……想像祥林嫂一样,有一个揪住一个来个暴风猛晃,告诉他们自己悲惨的遭遇。
她不想睁开眼就变成一个占了别人身体的老妖怪,她要回去要回去,回去吃她的零食发她的朋友圈照她的自拍抱她的父母亲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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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念头像是一把火,将她剩下的理智烧成曲卷的纸灰,阴暗的灰烬飞满了脑子。她骤然掐着大腿上的袍子布,刚要干些什么来发泄爆发的脾气。
一个浪头,啪狂飞上来,甩她一头一脸。
泊瑟芬:“……”
老年地雷,滋啦着哑火了。
她若无其事地伸手抹了抹脸,然后无声吐出一口长呼吸。
海水真是太咸了。
泊瑟芬刚要抬头将眼里的酸涩沉默咽回去,船只突然侧转让她的身体倾斜了下,仰着的脖子差点颈骨折了。
她面无表情伸手按住脖子,呵,她想念现代渡轮的安稳。
……
船帆如张开的羽翅,让船在大片阳光下的海面飞驰起来,水的阻力被划桨的力量所抵消。
泊瑟芬已经放弃躲开那些无处不在的水汽,她弯着身体,手肘搁在大腿上,双手捧着脸昏昏欲睡起来。
船板刺鼻的腐朽气,海洋被阳光蒸腾出的盐腥,桡手身上残余的酸臭酒气混合成一种浓郁到让人窒息的味道。
她从一开始的忍耐放缓呼吸,到逐渐放弃治疗,最后恢复灵敏的鼻子再次自闭麻木了。
身体的疲惫感在大惊小怪的情绪平复下去后,开始明显起来。特别是这艘船摇晃的节奏跟待在摇篮里一样,让她抵御睡意更加困难。
她勉强想象自己的眼皮上钓着鱼钩被往上提,这种疼痛想象让人精神了些。
她用仅剩的一点精力慢吞吞转动视线,继续观察四周,却突然发现这船的构造,似乎不适合过夜。
甲板下是放置物品的底舱,而上层空间,船尾跟船首是甲板,中间是长列的桨托台,一个能晚上睡觉休息的船舱都没有。
从魂穿的惊慌失措,到认清现实的大喜大悲,她现在唯一提得起精神思考的问题,竟然是睡觉。
看来看去,她的眼神最终落到了甲板不远处,一堆像是咸菜干的皮革斗篷上。这些东西用来遮阳太热,难道……是用来休息的?
想到黑夜降临,一堆大男人横七竖八盖着斗篷躺在甲板上,对着头顶铺开的星路,发出如牛的鼾声。
她沉默将脑子想象的画面,像是用手擦掉冬天玻璃窗上的水雾一样,快速抹去。
搞不好是底舱很大,大家能在下面睡……下面有羊,岂不是羊圈?
这么一联想,竟然比鱼钩钓眼还能提精神,她本来快要垂到地上的脸再次费力抬起来,免得去糊甲板。她见四周没有人注意,偷偷伸出手指按住两边眼角往上提着,顺便按摩一下太阳穴。
吊着的眼睛对着前面的甲板,突然看到一个黑色高大的影子飞掠过去。不像是鸟,更像是长了翅膀的人?
果然眼花得厉害,她恹恹抬头,估计是一只大海鸟什么的。
日头已经开始西落,天空浸泡在橙暖的茶光里,失去了中午锋利到伤眼的炙热感。
并没有看到海鸟的她,因为疲倦而对四周失去了警惕的新鲜感,甚至视线落到海面尽头,看到缩成团般的黑影也没有立刻反应回来那是什么。
直到不远处那个拿着长棍,正坐在甲板上休息的老祭祀喊了一声,“特里纳克里亚到了。”
在船板膨胀嘈杂的声响中,这句话其实并不清晰。
但是这个熟悉的称呼却让泊瑟芬茫然抬头,终于看清楚前方,那片坠在落日弧光下的黑暗之地。
特里纳克里亚?
这个名字她确定自己听过,在哪里听过呢?
泊瑟芬双眼无神看着前方,大脑像一台过时的的老电脑,运行速度总是慢几拍。
好不容易找到相关的回忆,却是西西里史浮现在脑海里。
在旅游的路上,跟团同行的某个专嗑古希腊史的大学教授很友善。她刚好在收集一些有趣的素材,等着更新自己的旅游手帐,所以跟他打听了一些旅游地点的历史。
结果头发灰白的老教授过于热情,从新石器的莱万佐岛岩画说到史前跟迈锡尼的贸易关系,又唠嗑到大希腊的地中海殖民地,残酷的僭主统治,罗马与迦太基的相爱相杀,葡萄跟柠檬的栽培引入……
本来只想捞点景点野史小故事的她,被老教授的历史讲座课题教育得一愣一愣的。
那些对她来说似乎听过,又陌生至极的爱琴海文明,不过是堆积在不会碰触的世界历史书籍里,等着腐朽石化的乏味文字。嚼在嘴里都尝不出半点味来,别说主动翻开去虐待眼睛。
没想到自己肤浅的一个小问题,却变成了考古铲,撬开了历史化石的一角,飞扬起来的知识尘埃将她的脑子都呛糊涂了。
迦太基罗马人阿拉伯的战争殖民史没印象,各种生僻遥远的地名跟民族也没有任何注解。她因为缺少相关的历史知识,听得脑子怀疑人生,智商离家出走。
最后老教授喝了一口她请的饮料,说:“同学你还想知道什么,时间还有空余,要不咱们探讨一下青铜时代末期海上蛮族跟埃及的冲突,西克尔人也曾被列入蛮族……”
感受到大考前圈必考点那种绝望的她,掐着自己可怜的手机,上面的笔记本软件一片空白。她艰难在一堆听不懂的考点里找话题,好达到转移对方话题的目的。
“西西里……”感谢她记得自己的目的地,但是她要问什么来着?
老教授的眼神慈爱如雾窗后的班主任,幽幽落到她身上。
学渣的她一紧张,嘴巴一抖磕巴出个傻逼的问题。
“……西西里叫什么名字?”
学霸如神老教授完全没有被傻逼难住,一脸和蔼科普:“关于名字的由来,在伊伯利亚人被利古里亚人赶出西坎努斯河畔,来到西西里后,岛屿的名字叫做西坎尼亚。后来西克尔人带领军队上岛占据了东部地区,才正式将名字定为西西里,而在这群移居族群来到之前,它更早的名字是特里纳克里亚。”
一脸空白不失礼貌的笑的她,努力重复:“特里纳克里亚。”
没有念错一个字,她都自我感动起来。
老教授露出微笑,眉间苍老的皱纹舒缓开。像是在教导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般,他语气向上而鼓励,也再一次重复给她加深印象。
“特里纳克里亚。它在空中看起来就是一个巴掌大的三角形,像是当地的美杜莎旗帜,长出了三条腿,古老又神秘的地方。”
她的手机记录软件上,最后也只记住了一些零碎奇葩的知识点。
例如葡萄牙人的橙子,单眼的巨人,黑手党词意可能是阿拉伯文里的吹嘘。
还有——三角形,特里纳克里亚。
那团蛰伏在海光上的阴影,随着船飞速向前而在她面前开始变大。先是一团浑浊的灰暗,渐渐看到灰暗后面,隐约起伏的地形轮廓线。
坐着的泊瑟芬忍不住眯起眼睛,手指撑在失去阳光照耀而变冷的木椅上,身体向前倾斜过去,想看清楚刚才祭祀嘴里的特里纳克里亚,是不是她认为的那个。
西西里的岛型她在旅游册里看过多次,还是有印象的。
那片轮廓,被夕阳浓缩的紫色光线,浸软成一团模糊不清的神秘之物,像是高考大题那样让人紧张专注起来。
长船在转黑的海水里,变成一把尖利的刀,直刺向那片巨大的灰团。奋力划桨的船员看到目的地,兴奋的叫喊三三两两响起来。
有的船员扯着喉咙,吊起歌,“闪着黄光的金子,紫色的骨螺,编织美丽的布匹,少女你等我举着火炬去寻你,我将金子装饰你的处女腰带,又在黎明前解开它,解开它。”
歌曲的语调粗蛮无比,没有半点流行乐的顺滑悦耳,却又带着金灿灿的生命力,照耀波涌的前路。
古老异域的小调萦绕在耳边,让泊瑟芬恍惚了一下,视线中那漫天橘红的光色里,那座从海面线隆起的岛屿越来越清晰。
黑夜前的天空挂着团云,云里积攒的光流倾泄到岛屿最高处的山峰上。
她隐约看到,那藏在朦胧云雾中,巨山的尖锥处迸发出四射的燃烧光线,破开了逐渐被阴影侵蚀的世界。
闪着黄光的金子……埃特纳?
她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表情凝固地直视着前方,冷风吹乱她黄躁的额发,发丝扎在脸颊跟唇瓣上有一种挠心的痒意。
桡手粗哑得像是被海盐刮过的嗓子,随着激烈的划桨节拍唱着:“我比戴狮皮的大力神更威武,我的桨快过色雷斯的风,我的心燃烧着爱之箭的火,闪着黄光的金子,紫色的骨螺……”
在浑厚的歌声中,本来累了坐在船尾甲板休息的双管笛手,忍不住再次拿起乐器,对着广阔的大海吹奏附和起来。
孤独漫长的航行,没有任何娱乐,只有歌声跟唠嗑陪伴彼此。
泊瑟芬遮盖在头布下的脸毫无血色,如石膏般少了鲜艳的生机。
她耳边萦绕着从未听过的歌调,仿佛误入某个古老历史片段的陌客,看着不属于自己年代的景色在眼瞳深处不断铺开。
像是揭开考题答案那样,她伸出冰凉的手指,将脸颊两边凌乱的头发分开压到后耳上,然后才如梦呓般说:“特里……纳克里亚。”
6、怪物
笨拙地念完名字,她才发现自己能出声了。声音吹散在海风里,又被歌声掩盖没有人听到。
只有她后知后觉地伸手摸了摸喉咙,光滑的颈部皮肤下,是轻颤的声带。似乎是太久没有开口说话,这具身体的嗓音带着缺水的沙质感,却依旧柔美得像是咬开的熟樱桃,唇齿间都是清甜味。
甜是甜,也陌生到让她消化不良。
她在旅游册子上看过这座岛屿的全貌,也曾在渡轮上远瞰过它一部分的轮廓。最熟悉是那张欧洲最高的活火山,藏在西西里的云后的照片。
而此刻那座藏在照片里的火山,正在她前方壮观地爆炸喷发。
她看了一会重新坐回去,发现导游口中无比美丽的埃特纳就那样吧。
疲惫感让她的情绪异常空乏,惊慌跟难过都调动不起来几分,消化不良的烧胃感比火山喷发更牵扯她的注意力。
她忍不住揉了揉肚子,低着的视线正好落到甲板上,一大块阴影从甲板上飞速掠过去。
又是鸟?
海上的鸟群跟着鱼群,遍布整个大海。
就是这鸟的形状是不是太大了,不知道是不是光线折射出错误的倒影,感觉不像是鸟,更像是一个长着翅膀的人?
泊瑟芬再次抬起头,只看到红色的余晖溢满整个天空在无声燃烧,却不见一只海鸟。
……
船在飞桨跟风力的催促下,距离岛越来越近。
那个看似熟悉的岛屿细节也在她眼里勾勒开,没有熟悉密集的海岸城市房屋,也没有载着旅游人群的船只。
西西里是旅游旺地,如果是在她熟悉的时间,熟悉的世界里,这片干净蔚蓝的海域,现代船只、渡轮到处穿梭游逛。
而她却只看到黑暗的岛屿海岸线,毫无开发痕迹的起伏山峦线,还有一直在喷发,将夜色中的云雾烧成流金色的高耸火山口。
能这么直接看到埃特纳的地方,是西西里的东岸……
她见到天空从浓红转暗茄,夜色开始在海洋上空繁殖发酵出深邃的容器,盛着刚冒出来的滚白星块。
冷却的海风带来海水里藻类、海绵等生物咸涩的气息,她的皮肤感受到潮湿的黏腻而发怵,说不出的难受。
为了转移注意力,泊瑟芬轻跺了下脚保持清醒,开始思考自己穿越到哪个时代。
她从来没有对外国史感兴趣过,如果要唠点唐宋元明清还能接上话。而古希腊史除了一些神话故事的大众神话名,就没有多少知识存货。
例如阿波罗、丘比特、维纳斯宙斯爱马仕什么的。
特里纳克里亚这个称呼很古老。
幸好同团的老教授的历史扶贫讲座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讲这个古老的名字时,顺带讲了西西里名称的来源,包括存在了多长的时间。
西西里这个名字存在了……三千来年?
泊瑟芬扣扣索索想了好一会,不太确定推测出,她现在所在的时空至少是公元前……一千年以上吧。
其实前多少并没有区别,反正都不是一张飞机票能回去的距离。
这悲伤的事实让泊瑟芬呼吸渐渐困难起来,她伸手捂了额头一会,了然地轻吐出口气。
发高烧了。
这船的环境这么恶劣,不可能有像样的医治条件。
更糟糕的是,她虽然不太了解古希腊的历史,但是对于西方中世纪的最主要的医疗方式,是放血这种奇葩的故事还是听过的。
她不确定这里的医疗是不是类似模式,这种身体状态真放个血就只能赌命了。
船在距离岛屿近处停了一次,桡手需要进食保持体力,才能完成旅程最后一段海路。
身边的两个老妇人也再次去底舱搬运食物跟葡萄酒,酒瓮搬上来后,他们拿出一个小缸盏形器皿,将酒倒入里面。
器皿边有人在打开放凉水的陶瓶,准备用水混酒。
一直坐着的老祭祀起身拄着长棍走过去,他洗了手后,在兑水前盛上纯酒,动作熟稔地倒入海里。可能是因为疲惫,他祈祷的声音变小了。
泊瑟芬昏昏沉沉的,也没有听清楚他念叨什么,就看到他将酒倒入海里。
然后就像是开饭的前奏完毕,所有人都动弹起来,分面包分橄榄跟兑水的葡萄酒。
泊瑟芬也分到晚餐,她有气无力地喝了两口酒,呼吸的温度滚烫起来。味觉也麻痹了不少,就尝到一股涩味。
鼻子堵塞了,酒味闻不到。
她轻捏了捏鼻尖,喷嚏打不出来的痛苦,真不是人能忍的。
喝完了酒,她烧糊涂的大脑才反应回来,生病碰酒精类的东西会加重病情。她立刻将陶杯放下,剩下的面包这种难消化的食物,她更加不敢碰了。
额头的温度烧到全身,她寻思着要不要试着跟那个老祭祀,或者正在搬运食物的老妇人求助。多讨一杯水也能缓解身体状态。
想到水,就觉得舌头上的涩味干得跟火烧一样。她抿了抿开始发燥的唇,深呼吸几次,嗅到了恶臭味。
这种味道,简直就是一年存量的臭袜子扔在密封储物罐里,某天突然撞翻了盖子,整个罐口倒扣到脸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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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都烧糊涂了,泊瑟芬一下就被这种恶臭刺激到清醒起来。她连忙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衣服,不会是被海盐腌出味了吧,从水里捞起后没有洗漱条件竟然这么臭?
嗅了一会,她眉头皱起来,衣服倒是有些咸润的味道,但是恶臭……是在空气里?
她头昏脑胀看了一眼甲板,有人点起了火炬,噼啪的火光中,一股干燥的松脂香弥漫开,又很快淹没在空气的恶臭中。
火炬插在船头跟桅杆上充当电灯泡,光亮中,老祭祀用手抓着面包在甲板上吃饭。他身侧站着个短发的老仆人,正在给他拿些橄榄,还有一些无花果干。
有些嘴快的船员已经吃完饭,开始在工作。船尾处有人将垂在水底的石砣拖上来,另外几个船员在收拾船板上散开的标枪。
岛屿近在眼前,夜色刚上涌。
船员都迫切想要在补充体力后,立刻上岛,好完成这趟航行任务得到必要的雇佣酬劳。
好像没有人闻到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恶臭。
泊瑟芬皱了皱鼻子,忍不住伸手捂着口鼻,滚烫的呼吸在掌心里翻了下又逼回来,闷得厉害。怕自己被憋死,她只松开指缝,海风从手指中穿过,恶臭的气息依旧存在。
她忍不住挪动了一下位置,却发现那位头发花白的老祭祀猛然抬头,目光警惕看过来。
泊瑟芬只觉得这种目光跟针刺一样,身体的动作忍不住一顿,接着又看到那位面容略有阴鸷气息的老人继续吃饭,好像刚才的眼神只是火光阴影下的错觉。
泊瑟芬沉默一下才移开视线,心里那种被这种荒诞至极的遭遇吓蒙的情绪,已经逐渐冷静下来。这位对她保护跟冷漠同存的黑脸老祭祀,有一种别扭的不对劲,这让她内心隐隐出现一丝戒备感。
她减缓呼吸节奏,眼皮被渐高的温度包裹着,唇瓣已经起燥上火,每次呼吸都像是在气管上滚个刀片。灼烧的酸痛从沉重的气息中蔓延到四肢,又从身体里冒出寒意。
当发烧的时候开始畏冷,就是温度上去了。
泊瑟芬沉默忍耐这种痛苦,开始想念渡轮上放置的行李箱。里面除了u型黄鸭枕,还有便携式毛毯,巧克力。
一冷,就想吃甜,包毛毯,顺带开个电暖气。
船上松脂味的火炬,发出的木材燃火声异常悦耳。让她逐渐陷入美好的幻想里,恍惚觉得自己此刻的冷热交织更像是一种梦境。
恶臭虽然还在,却在这种头重眼晕的状态下,逐渐被屏蔽。
她发懵的视线定格在桅杆火炬上,那簇不断摇曳着丝滑柔嫩的火躯。黑色的液体一滴滴往下落,被往上攫取氧气的火焰吞噬……
黑色的液体?
泊瑟芬慢三拍才抬起头,黑暗的桅杆中,那些液体散发着腐烂长蛆的恶臭连丝滑落。
她顺着这条恶心的痕迹寻到风帆顶端的上桁处,一双巨大鸟爪冲入视线里,爪形大得超出她对任何鸟类的认知。
爪尖闪着晃动的火光,在鸟腿上,是人形的赤-裸上半身,青灰的皮肤像是耷拉的布袋,密密麻麻叠着褶皱。类似女性的胸部器官垂在皱皮里,巨大的脖颈满是暴突的青筋。
它扭着裸头看着远方的岛屿,一动不动。
泊瑟芬傻愣几秒,才看清楚黑暗中,一个……一只长着鸟翅,爪子的人形怪物趴在船帆上。它身上散发着尸腐的臭味,像是一团来自污秽骨坑里的肮脏黑影,所到之处都流淌过黏腻的毒液。
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它快速回头。
丑陋的脸是尖突的鸟喙形状,在阴暗中如同噩梦具现化出来的怪物。参差不齐的尖牙从裂开的嘴唇里挤出来,黑色的口水顺着尖牙往下流淌。
它歪着头,浑浊的眼瞳阴毒地盯着她,翅膀缓缓张开,出现狰狞的攻击预兆。
这毫无预备的恐怖画面,像是关灯转角遇到鬼,一下就让人头皮都炸了,恐惧像是过电一样让她颤栗起来。
7、海难
遇鬼的反应忠实出现,一声出自本能的尖叫涌上喉咙口,泊瑟芬刚要叫出声。
却看到那只怪物骤然停止所有动作,似乎发现了什么,它扬起粗重的脖子再次转头观察远处的特里纳克里亚。裂到耳下的嘴唇嗬嗬张开,呼出恶臭的黑气。
在这关键时刻泊瑟芬狠咬住嘴将声音困难吞咽回去,生怕叫喊会引来怪物攻击。
她瞪着僵硬的眼珠子,盯着船帆上那只让她理智崩碎的鸟人,浑身上下都是炸毛的冲动。因为发烧而要瘫痪的大脑立刻起死回生清醒起来,连同荒唐的奇异念头也跟着喷出来。
她遇到个什么玩意?难道是穿越时间太古早,遇到灭绝物种鸟人兽?
泊瑟芬没有迟疑,浑身僵硬撑着凳子起身想要立刻跑开。恐惧让疾病退散,她觉得自己逃命的精力非常充沛。
脚刚站直,泊瑟芬就听到闷雷的声响在远处呼啸破开,黄金的喷泉化为绽放的火光,照亮山顶低垂的雨星。
埃特纳火山又大爆发了。船上所有人抬头看去,包括吃饭的老祭祀。
声音像是刺激到了那只人形鸟怪,它突然张开翅膀,扇起一阵臭气熏天的风,牙齿嘶嘶摩擦着:“找到了,那个逃跑的深渊弃神,在匠神的火炉里。”
它的爪子扎入帆布里,扬起粗大的脖子尖声大喊,声音唧锐如气球摩擦。
“俄库珀忒!俄库珀忒!俄库珀——忒!!”
尖啸的声音震动空气像是在呼唤什么,海风变大带来海面的波澜,托着船体轻微晃动起来。
泊瑟芬的听觉被这种超出人类承受范围的分贝,碾压出痛苦的耳鸣。
她手指发抖撑着凳子,在它没有攻击的间隙,连忙起身往后退开。耳鸣状态加剧她腿软的程度,一踉跄磕到固定的凳子,差点没有坐到甲板上。
正在看火山爆发的老祭祀察觉到什么,转头对上泊瑟芬的侧脸,火光落到她头布沿边上,映照得少女的眼眸异常清亮。
亮得紧缩的瞳孔里,出现的恐惧一览无遗。
老祭祀不解地跟随她的视线往上看,恰好跟风帆上的怪物眼对眼,却像是没有看到什么移开眼神。
泊瑟芬发觉到老祭祀的动作,猛然回神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船上的人遇到这么可怕诡异的怪物,竟然没有一个人发出预警害怕的叫喊。
火把摇晃的光影中,桡手们用布条绕手掌减少桨把摩擦,在讨论船停在哪里才能避开火山毒气。
船尾的掌舵者抬头观察星座,奥利安宽阔的两肩跟闪亮的腰带出现在天空里,他神情专注对那些可怖的噪音毫无反应。
他们看不到。
她脑子里的疑惑变成了实质的答案,却让她呼吸更加困难,后背在发烧的情况下,竟然浮出薄汗。
遇鬼原来不是最惨的,更惨是在人群里发现就你见鬼。恐惧指数简直爆表,还自燃出烟火炮的炸裂效果。
泊瑟芬艰难喘息几下,撑着两条软成下水面的腿,轻颤着继续往后退开。凉鞋磕到木板的空响仿佛变成她的心跳声,磕咚磕咚响撞击着心口。发躁缺水的嘴唇也几次张开,想给这些人一个预警。
要是这只堪比丧尸衍生物种还会隐身的大鸟突然攻击,在没有戒备的情况下估计能团灭。
但是耳朵能听懂他们的八卦,不代表嘴巴一下就能会。怪物这个词没有人说过,怪物的可替代词是……妖怪、妖魔、克苏鲁?
关键时刻吃了没有文化的亏,泊瑟芬也顾不上自己开口是不是中文,她立刻看向老祭祀。船上就这位老人家是掌控局面的,而且他是祭祀,古时候这种人就是沟通天地的神棍……神人,大概会相信她看到可怕的怪物。
她张开嘴示警,陌生的语言过于艰涩,带着一种古老遥远的封尘感,从她的舌尖一点点挤出来。
“危危……危险,有……危险,快跑。”
牙牙学语比她都要来的老练,明明听得懂的语言,却让她的唇舌都异常茫然。连喉咙里的声带都不听使唤,一个用力的高喊,冲到嘴边竟然就剩下三分气息。
这饭吃得不够多,嗓子都罢工了。
老祭祀脸上的皱纹夹了起来,似乎不理解她在说什么。他刚要走过来,一个巨浪扑上船板,漆黑的海水砸了他们满身。
巨大的怪鸟呼唤声越来越急,狂躁让它身上的羽毛如同立起的钢片。风也跟着尖啸而开始卷旋,推来了积云。海浪也被风拱起,水汽泼上船舷激起漫天雨雾。
笔趣阁
这只鸟的叫唤,竟然让海风跟积云出现。简直就是好莱坞魔幻电影现场拍摄,还自带忆级后期制作大场面。
泊瑟芬浑身冰冷打个哆嗦,水流落在甲板上淹了一层,舔舐上脚踝刺得发麻。她立刻抬脚,眼神余光落到脚下。
一个人身鸟翅的阴影,从带着火光的水流上掠过。
泊瑟芬连忙抬眼,就看到另一只类似的鸟人兽在空中挥着翅膀,嘶哑着难听的声音喊道:“埃罗。”
鸟怪竟然还有互相取名字的,太魔幻了……甚至还会说话!
泊瑟芬一下反应回来,几次见过的大鸟影子,原来是这些怪物。想到她头顶上来来回回飞着的不止是海鸟,还有类似丧尸的飞鸟怪,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埃罗大声嚎叫,尖牙上的粘稠唾液四处飞溅,“俄库珀忒,你快速的翅膀展开吧。去告诉居住在大地之下的报仇神们,锁在深渊的地母之子堤丰,逃窜到库克罗普斯的土地上,让她们带着憎恨的鞭子来带走罪犯。”
埃罗每说一句话,风暴的声音就响应它的话语。它是海神之女,在海上有影响骤风暴雨的力量。
它每一句高声的尖叫,都会引发局部海啸。
一条绵长的水线,受到它力量的影响,从海面上骤然上浮,藏着隐隐的轰鸣声不断朝天涌爬。
被鸟怪嚎叫来的黑暗云雾,也开始像是倒了栅栏的野马那样横冲直撞而出,将繁星踩烂在蹄下,卷起狂暴的大风。
清澈的地中海夜空转眼就被无限膨胀的乌云铺掩过去,大雨倾盆倒下来。
泊瑟芬被突如其来的劲雨砸歪了嘴。她觉得自己魂穿后,不止三观需要回炉重造,连天气常识都要重新做作业。
这风雨巨变的速度跟按了十倍快捷键,地震引起的海啸都没有这种排场。更可怕的是,她非常确定这种天气异变,是那只叫做埃罗的怪物鸟尖啸大叫开始的。
这鸟人不止会取名、唠嗑,还是只风暴怪?
船上的人也看到了风暴来袭,巨浪的白沫在漆黑的海面上,像死神挥起的刀刃,刃光飞速劈来。
一切都来得太快,太迅猛,没有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巨楼高的水墙已经在眼前。
几个动作迅速的桡手连滚带爬跑到桅杆下,拼了命拽着索绳,手忙脚乱要放下风帆。
巨雷的轰鸣声随着浪头而来,扑上了右舷横梁。柔软的水流此刻变成黑色山石,带着泥石流般摧毁一切的恐怖重量,往桡手头顶上浇灌。
惨叫声随即而来,又被淹没在凶戾的海水中。
被数条亚麻绳紧紧牵着的四角帆毫无抵抗力地失控起来,桁木咯吱着开始碎裂,帆布霍然鼓涨得接近破开的边缘。
整艘搭在几十人的长木船,被失控的风帆拖着横转起来。
老祭祀一下就跌出去,泊瑟芬立刻伸手去抓他,咸水飞沫溅喷到眼睛上,让她的手指落了空,整个人也跟着重摔到湿漉的甲板上。
头磕到木板,嗡一声耳朵猛然安静下去,满目黑暗。
前仆后继涌上甲板的水流,砸头抽脸而来,泊瑟芬失去了几秒知觉后,身体又感受到痛苦。
耳里灌了盐水跟冷风,呼啸声在耳廓内尖叫,疼得她太阳穴上的头筋一直抽搐。
难道她的穿越之旅只有半天,而代价是……死亡。
8、暴风雨中的相遇
火山喷发的力量让“迅疾者”俄库珀忒不敢接近,它张开了翅膀如闪电般,穿过涌起的风浪,往火山主岛东北部的风神之岛掠去。
身为埃罗的姐妹,它的翅膀更加健壮用力,速度无人能及。这也是地下冥神赐予它“传令者”权职的原因。
海洋是天神之子波塞冬的领土,而它伺候的永生神灵们在地下,无法在海洋呼唤他们。
俄库珀忒落到风神岛上,高耸的山峰暴露在肆虐大雨中,水流淹没了满山谷的石头。
石头下是地母安静沉睡的躯干,古老的原始女神把宽广慈爱的神力铺到每一处土壤里。让无数的植物种子蜷缩里面,等待滋养的雨水带来神灵赐予的生命力,让它们生根发芽。
俄库珀忒来到生命力最贫瘠的一块山头上,用锋利的翅膀削碎了石头,无数巨大石块轰然落到大地上,沉睡的地母发出几丝颤抖的声响。
石头是盖亚的骨头,用来敲打土地,那回荡的声响能碰撞冥府铜门,引起地下神灵的注意。
冥王赋予给它翅膀的神职力量,能让石头落地的回音一直往下沉,穿破厌恶地下神的地母躯体,坠落到充满死亡气息的冥府,带去罪犯逃窜位置的消息。
这次从塔尔塔罗斯里,打开沉重的青铜门逃走的是堤丰。
那个长着一百条毒蛇脑袋,力大无穷打得无数奥林波斯神灵四处逃窜的反叛者,光是想一下就让它们无比恐惧。
哪怕是专门抓捕罪犯的报仇神,来了也应该无法抓住堤丰。
俄库珀忒传达好了消息,刚要张开翅膀离开这里。藏在火山深处的堤丰,发怒的力量让它簌簌发抖,它再也呆不住了。
地面突然传来轻微的颤抖,无数的碎石像是感觉到恐惧的力量而不停晃动起来。
是报仇神来了?这么快。
俄库珀忒脑海里的疑惑刚闪过,地面噼啪一声,裂开了一条缝隙。
幽深狭长的裂缝像微张开的口子,咕噜的闷响在地下不停拱起,裂缝越来越大。
深冷的也跟着黑雾渗出来,如粘稠的毒液,快速蔓延在生机勃勃的大地上。花卉、野草、动物、昆虫全部被转瞬卷入挤碎,化为死亡的尘埃。
俄库珀忒看清楚了被毒雾吞噬的生命,恐惧出现在它丑陋的鸟脸上。
来的不是报仇神三姐妹……
是死亡,死亡从冥府飞驰出来了。
大地的骨架突然发出轰然的悲鸣,封裹住冥府的坚硬土地,被汹涌爆发而出的黑暗挤碎。
死亡的力量如凶残利斧,乱刀砍死了所有遇到的生命,砍开了地母对地下神紧闭的石头大门。
裂缝也化为无数条宽阔的深渊大道,死亡的雾气从里面凶狠浩荡奔涌而出。暴雨落在空中,无数的水珠被黑气沾惹上,转瞬消失在死寂里。
俄库珀忒恐惧得想要飞走,却发现自己的能逃脱任何危险的翅膀张不开。
别说张开,它所有的一切都凝固了。
浑厚暴躁的马啸声,突然从深渊雾流的尽头响起,比疾风雷电还快的马蹄声转瞬而来。
闪着硫磺火光的马蹄踏碎了一切生命,尸骸的灰尘四处飞散开,四匹巨大的黑马从深渊跃出,黄金编织出来的缰绳束缚着愤怒咆哮的骏马。
马车被一团巨大的黑暗雾气笼罩住,只有一只手,从黑雾伸出轻抓着金色的缰绳。
手指线条冷硬,白如人骨。
发怒喷出燃烧火焰的骏马,力大无穷,急于乱闯。
那拉着缰绳的手轻扯一下,肆意践踏土地生机的黑马立刻乖巧放缓速度,马脖上挂着的青铜羊铃叮当响。
黑暗的雾气迸涌向天空,化为车路。
马车行驶上去的时候,站在马车上身披黑暗的神祇,随意侧目,抬手就将四周土壤里剩余还活着的种子抓住,洒在马匹身上。
种子里的生机不断被黑雾吞噬,发出细微的哔剥声响。
当死亡出现在满是鲜花水果的地面上,万物排斥,生灵厌恶。将种子撒到马车四周,能缓解这个世界对来自冥府的客人的抵制。
种子储藏的生命力是最多的,能撑得久点。
马车往虚空而去,在东边的海面飞驰起来。一路的风雨被死亡的马车吓得逃窜,乌云轰然散开露出星空,繁星连忙挤兑着爬往更高的地方,乱了星轨。
而留在满是裂缝深渊之地的俄库珀忒,才终于能动弹,它听到岛屿上山泽宁芙们逃入海里,而海仙女们又吓得逃亡陆地。
冥府马车踏过的地方,生机灭绝,寸草不生。
俄库珀忒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动作慢了,因为连时间吓得逃开这个地方,所以它也被束缚住无法移动。
如果不是它身负冥神职位,此刻已经被死亡气息吞噬了。
……
死亡。
这个念头空前清晰起来,泊瑟芬被海水冲到船舷边,撞到横梁,剧烈的疼痛让她无力蜷缩在摇晃的船板边。
放水的陶罐滚到她脚边碎开,锋利的陶片蹭裂小腿的皮肤,血立刻涌出来,又被咸水冲刷走。
泊瑟芬呼吸沉重,丧命的阴影悬在头顶,随时都可能落下来。剧烈摇晃的船上,甲板下方所有的货物,陶罐,木桶都在互相撞击摔裂,声音伴随着风雨在她耳膜里嗡嗡作响。
桅杆撕拉一声,被剧风拦腰截断,连同四方帆布就要被拖入海水里。桡手奋力大喊:“割断绳索,船要翻了。”
断裂的桅杆会拉着船侧翻,十来个桡手立刻伸手去抓绳子,用手头所有的工具去割开,有的人甚至是用牙齿拼命咬。
大块的海沫随着海浪高仰的时候,狠狠抛上船,冲走了木桨跟两个船员。
立刻有同伴发出悲泣的嘶吼:“神灵啊,别让我葬身在没有刀箭的大海里,我的荣誉在战场上,我宁愿被枪矛刺穿肚皮死在尸堆里。”
可惜神灵不回应任何人,排山倒海的浪头一个接着一个而来。将长船不断往东边推搡,激烈的水流冲刷上船,又带走了几条人命。
泊瑟芬睁开沉重的眼皮,喉咙里都是咸水,她咳嗽着抬头,就看到一个强壮的桡手跌出船外,被疯狂的海浪吞没。
生命在这种灾难面前,脆弱得像是夏日冰棱,几个眨眼就融化了。
丧命的刺激让泊瑟芬不断喘息起来,她蹬着腿踩住湿漉的甲板,后背靠着船舷横梁下的木条,用尽力量保持稳定。
惨叫跟雷鸣的海浪声卷搅在一块,船忽上忽下给人带来了巨大的恐惧感。
泊瑟芬浑身发抖努力保持清醒,这种绝望的地狱场景可以轻易摧毁人的求生欲。
她颤抖着嘴唇,终于喊出了一句:“妈妈。”
她得活下去,家里人还等她回去。
“啊啊啊啊啊……”有人从船首甲板滚咕噜摔到泊瑟芬身边,是那个给人分橄榄的老人家,他呻-吟着想要爬起来,手指却碰到湿甲板而打滑摔出去,一个巨浪涌上来将他拖入大海。
又一条命没了,泊瑟芬眼里的泪冒出来,跟着咸水流到脖子里,冷得她只能死死咬着牙,才能将喉咙里的哽咽吞下去。
泊瑟芬看到脚边不远处的船绳,一大捆缠绕在桅杆下四处散开,她清楚船再来次剧烈的晃动,自己可能会撑不住被抛入水里。
在迫在眉睫的灾难面前,这是唯一拯救自己的机会。
泊瑟芬拼命伸出手臂,指尖碰触到绳索。她整个人泡在水里,满头乱发湿答黏在身上。
船上唯一还闪烁光芒的火炬被水浇湿了,在黑暗蒙住眼睛之前,她指尖碰到绳头。一点,就差一点,船板在用力上下晃动。
绳子跟着抖动一下,跳到手指上,泊瑟芬骤然用力,将绳子狠掐在手里,顾不上别的立刻将绳子拖过来一大圈,绕过自己的腰部打死结。
因为绳子太长,还有一大截留在脚边,泊瑟芬刚要拖回来,一个人影从倾斜的木板滑过来,是老祭祀。
老头子像只可怜的乌龟一样,趴在满是海水的甲板上,没着没落随时会颠簸出去。他狼狈地喊着:“是大漩涡,波塞冬之女卡律布狄斯降下暴雨,将我们的船推入漩涡里吞吃下去啊!”
泊瑟芬呆滞看了他一眼,又疯一个。
而且不是什么大漩涡,而是一只大怪鸟。那只臭到像是粪坑飞出来的丑鸟招引来风暴后,拍拍屁股飞走了,都不屑回头看他们一眼。
一个巨大的黑色海浪轰然扑来,船被高抬上去,老祭祀惨叫起来,他的身体随着抬起的甲板不断往船外滑出去。
他完全失去了一开始的高贵冷漠,惨烈地吼道:“宙斯啊,天神,裂地之神,我给你们带来丰盛的祭品,十头牛,不,一百头牛,请护佑手握橄榄枝的客人渡过赞克列海峡……”
都要死了,竟然还这么虔诚在封建拜神。
飘摇惊颤的船随着高浪,像是一头随时侧翻的公牛往下坠落。
眼看要将老祭祀扔出去,泊瑟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扯住脚边剩余的长绳,用力绕过自己的手臂防止滑落。在最后一刻爆发出全部的力量扑出去,手抓到老头子的脚踝,将绳子往他脚上用力一捆,像是捆猪仔那样打上了死结。
这个动作危险至极,下落的船摇晃好几下,泊瑟芬昏头转向又摔回原来的地方。手里拽着的绳子不断被抽走,她连忙用力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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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老头子半截身体都被拉入海水里,他伸手四处乱晃,消瘦苍老的脸出现一种惊恐过度的痛苦神情,绝望得让人心生怜悯。
而他脚上的绳子,是唯一的救命索。
泊瑟芬拽着绳子,粗糙的绳皮不断从她手里抽走,入肉破皮,血从掌心涌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她嗡嗡作响的脑子,涌上一股后悔的怒意,恨不得当场甩自己两巴掌醒醒神。这种时候都自顾不暇了还想着救人,是嫌弃自己死都死得不利索。
泊瑟芬边怕得直发抖,边死拉着绳子不断骂自己白痴。腾炸的海水泼得她满脸开盐花,腥苦的水汽都扎入手上的伤口里,疼得跟被开水来回翻煮一样。
如果有超人,还是真有什么宙斯的,来救个命啊。
泊瑟芬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她的力量不停在流失,手里的血水从指缝隙里,流到手腕上又被水冲走。
绳子实在太粗糙了,跟握着刀片一样。
松开绳子还有一线生机,她哆嗦着想,别逞英雄救人,松开手、松……
就在泊瑟芬撑不住风浪的力量,绳索要从手心的血里滑出去,一条人命要被吞噬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叮铃。
像是幻觉,又清晰得让人无法忽略。
叮铃、叮铃。
是铜器悠远清冽的声音,泊瑟芬曾经去过寺庙旅游,听过铜钟敲醒了晨早鸟语,高林虫鸣。
叮叮叮灵——
铜铃的声音压过风浪的轰鸣,越来越近。而随着铜铃响动,海浪静了。
在狂风中摇曳的长船也停顿下,跟着抛起的浪尾以一个脱离引力的姿势,横亘在半空中。船尾甲板上的黑色浪花溅飞起,刚要凶猛落下卷走掌舵员,结果却凝固在半空。
泊瑟芬疲惫茫然地抬起眼,僵硬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发颤个不停。失去力量的拉拽,绳子竟然还留在手里,没有随着海浪甩出去。
她看到老祭祀半个身体凝固在水里,脸上的褶子惊恐地夹起来,张大的嘴里竟然有几个蛀牙。
但是他没有再叫出声,也没有继续落到水里。
泊瑟芬像是坠入一个梦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疼痛持续不断从手掌传来,血还在滴滴答答冒出来。
高耸的海浪喧哗声,绝望的船员惨叫,暴风刮过耳朵的恐怖,打脸的烈雨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如同画般停止在某个时间段内,不再流动。
她踉跄着从船板上站起来,胸腔内因为呼吸不畅而闷疼得厉害,脸上火烧火燎,是发烧的高温。
因为腿没有力量,泊瑟芬伸手撑住船舷横梁处,就看到波涛汹涌的大海,一大块一大块的海浪跃在高处,却落不下来。
场面说不出的壮观可怕。
而船上剩余在苦苦求生的船员,姿态各异地如同僵硬的蜡像,纹丝不动。
泊瑟芬已经被灾难折腾得神智模糊,受伤的疼痛都不能使她保持清醒。
铜铃的声音又响起来,在身后不远处。在这个万籁寂静的世界里,这个声音像是救赎,又像是人濒死前的梦境。
如果是梦,也是个好梦吧。
泊瑟芬满身狼藉,双手是血地回头。船头刚好有个巨浪高高扬起,无数的水珠中,几条海鱼在水里挣扎。
原来风浪中,不止人在挣扎求生,鱼也是。
泊瑟芬的眼神停留在那僵化的鱼上面一秒,又看到落在空中的水珠,水珠后是宽阔不平的大海,海面上一块巨大阴影比暴雨的夜空还黑暗,黑得油光水亮。这是凝固的世界里,唯一流动颜色。
那阴影来得太快了,携带着无数浓稠的雾气,像是飓风般来到船侧。
黑暗的雾气破散开,金色的马蹄踏出来,黑色的马匹拉着一辆单人战车从最寂静的黑暗里,疾驰而出。
金色的车轮滚动在黑雾上,车上的人单手拉着缰绳,在阴影中隐约浮现出高大的身形。
海上跑马,还是拉着一辆从未见过的样式的车子。
泊瑟芬从来没有遇到这么梦幻,又这么可怕的场景,她忍不住张开干燥起皮的唇瓣,疑惑喊了句,“啊?”
很纯粹的一个问号,懵逼得彻底,却出现得过于突兀。
黑暗的雾气四处侵蚀,所到之处时间逃窜,万物失声,生灵断绝,一个属于生人的声音却在这片死亡的寂静之地响起。
代表死亡的神祇冷酷地转头,看到凝固的灰暗中,一抹比冥府幽灵好不到哪里去的白色影子,竟然慢吞吞地在一艘小破船上移动着。
死亡的毒雾已经落到船上,沾惹上那个影子的身体。不管是什么生灵,都会丧命在死亡的力量下。
那弱小的影子却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地抬起头,他望入她棕色的眼眸里,无数的鲜花从黑暗中绽开怒放而出,生机勃发的神性从人类的躯壳内出现,如同种子碎裂,嫩绿的芽茎蔓延缠绕而上。
冰冷的黑雾瞬间被这种脆绿色的生机,轻触了一下。
像是被雷霆的闪电击中了皮肤,灼烧的刺激从他冷硬如青铜的心口出现,却暖如春水,柔软淌窝着。
陌生得让黑雾竟然猛地缩回,没有碰触船上的其余人。
当然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又被神祇冷酷的心性压下去。
马车也不曾停留半分,快速飞驰过去,继续将空气里、暴风中、海洋气息、天与地中间充斥的凶猛生命力吞噬走。
而那艘船上的所有人类,却没有一个人沾惹雾气而丧命。
泊瑟芬完全没有看清楚车上的人,那人被一大团黑暗的阴影笼罩,只看到他的身形很高。
梦境的感觉过去,现实的触感回归。泊瑟芬突然抬起手,手指刚碰触过那团黑雾的沿边,触手冰冷柔软,很奇异的感觉。
然后她看到自己手掌上出血的伤口竟然快速痊愈了,她连忙抹去手指上的血,露出干净没有任何伤疤手心。
接着她抬起脚,小腿上的伤也不见了。还有,她伸手摸自己头,竟然退烧了,神清气爽得能直接来十场广场舞。
简直就是……神迹。还真他大爷的有神。
甲板突然摇晃了下,一切像是按了暂停键的海浪也缓缓流动起来。泊瑟芬顾不上吃惊,立刻跳起来,冲到老祭祀面前,将他拖到桅杆下。
然后用一条长绳子,将他绑到桅杆下。船上还有十来个生存者,她将人费力拖着捆绑到一块,这是风浪中唯一能拯救自己的方式了。
泊瑟芬将自己绑起来的时候,嘈杂汹涌的海浪已经恢复原样。她仰头看着漫天水雾,刚才绝望的恐惧竟然消失了不少。
一个巨大的浪头迎面扑来前,泊瑟芬闭上眼,跟封建的老祭祀一样低声念叨起来。
她虔诚祈祷。
“神啊,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神,你救了我,我以后给你供奉祭品,你喜欢吃蛋糕还是奶茶。如果你让船别翻,我给你当信徒好吧……”
几条鱼骨头从海浪里被翻涌起来,神的马车已经消失在大海上。
9、冥府新娘
当风浪退去的时候,白色的月亮泡在未散的乌云里,像是一张饱胀的死人脸,冷漠俯瞰着融铜光泽的海面。
一艘灌了水,船壳子开裂出大口子的木船斜倒在浅滩处。浸湿的索绳漂在水里,船匠抹上的防水灰泥不断从开裂的船板流淌出来。
船上死里逃生的人爬下船板,直接跳到浅水区,一脸惊恐地往沙滩上游去。
无数的鱼骨头涌动在他们翻起的水流里,骨刺挂着血肉,红色的血丝刚被黝黑的海水吞噬,就又有更多的血水冒出来。
泊瑟芬提着沉重的布袍子,绕过从船上摔下来的船棚,趟着过膝盖的海水,一步一步往沙滩上走去。
海水都是形态各异,面目全非的鱼刺。有些死得不够干净的鱼身体,一半是骨头刺,一半是淌着血珠子的生鱼片,
泊瑟芬顶着潮涌的水力,哼哧着用百米狂奔的吃奶劲,走出蜗牛挪动的潇洒速度。她睫毛沾满了水汽,每次呼吸的时候,一股咸苦粘腻的血腥味总是在鼻尖萦绕着,说不出的难受。
虽然跑路的速度不快,好在身体的状态不错,头不痛腰不酸了,跟着别人逃命的本钱还是有的。
泊瑟芬轻微喘着气,转头看向浮满雪花的大海,每片雪都是一条鱼骨架。
刚才时间凝固的一切,如盛夜之梦。像是是从人濒死前的绝望中,在自我救赎的幻觉里生长出来的温暖童话。
喊救命——神来了。
她就是那个喊救命的,现在想起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经历了什么。闪着黄金光芒的马匹,载着一团黑雾的神明从海洋弧面的尽头极驰而到。巨浪水山,狂风暴雨都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全部停止住搅拌人命的脚步。
而这场神迹,也将她从一场噩梦的灾难拯救出来,中彩票都不是这种中法。
死里逃生的泊瑟芬面对满目白骨,忍不住扯了下僵硬的脸皮,想庆幸自己捡回来一条命,结果脸皮扯了半天。
笑不出来。
恰好一条大型的海豚骨架从旁边慢腾腾飘过去,尖长的骨嘴张开着,露出利齿森森,如一个灿烂诡异的笑。
她:“……”
这一海的鱼,死得不明不白的,让人渗得慌。
她后背发凉,连忙扯着挂满鱼刺的裙子,划开水走上沙滩。水流的阻力太大,就是有神充了一把电,她爬上海岸也是累得小腿直抽搐。
沙滩上有获救的桡手点起的篝火,所有遇难者都凑过去,伸出粗大的手掌伸到火焰边取暖。
泊瑟芬踩着沉重的脚步,身体虚软地靠在一块岸石边,缓缓坐下。火光在她裙子上摇晃,几条鱼骨挂在布上。
泊瑟芬忍耐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伸手摸索着去拔裙子后面的鱼刺,被扎到了。
她借着火的碎光,眯起眼将挂在脏糊布料上的刺,一根一根挑出来。
细长坚硬的鱼骨,在死灰的夜色中像是银白的凶器。
泊瑟芬处理这些细致的玩意不熟稔,被扎得血珠子直冒。她立刻低头含住手指,缺少水分的嘴唇很干燥,粗糙的起皮感辣得人直皱眉。
这种细麻的难受感觉,像是秤砣一样直砸到心里,都要将她想家的眼泪砸出来了。
他们一家都不喜欢吃鱼,就是因为刺多噎喉咙。结果现在就她一个人可怜巴巴,又冷又饿又脏待在这个陌生时空的海滩上,挑鱼刺。
这是人干的事?
一趟旅游下来,拍成国产剧可以凑出两百集。半天时间就经历了落水、魂穿、怪物、海难、神明……还有鱼骨头。
旅行册上说好的快乐毕业旅游,美食美景,爱的邂逅呢?这何止货不对板,都能赶上三一五打假了。
泊瑟芬压抑住抽鼻子的冲动,看了一眼篝火那边。
劫后余生的十几个大男人,至少精疲力尽躺平了一半,还有一半在哭嚎。一个桡手边哭边抓头发,悲痛地嚎叫着伙伴的名字。几十个人出海,就活了十来个人。
这种惨烈的哭声如同瘟疫般,将悲伤快速蔓延开。
泊瑟芬觉得自己的眼更酸了,想家想出来的水汽泡在眼眶内。她伸出手背偷抹了一把后,刚要抬头,却发现脚前一个人影出现。
是老祭祀,他的衣服烂了半边,头上的橄榄冠变成了几根海草跟鱼骨。苍老的脸在愁惨的篝火影中,说不出的悲切。
泊瑟芬被他看到胸口里的秤砣又重了两斤,这是比惨大会吗?老头子这惨样能荣登冠军台,让她都不好意思哭了。
老祭祀捧着个破了一角的陶碗,里面是半碗淡水。
附近有水源,这片土地像是得了神的眷顾,肥沃的泥土开满了谷物的穗花,又长出了橄榄树。
他们的族群从凶残的利古里亚人手里逃出来,越过西坎努斯河一路漂洋过海,来到这个风雨和顺的岛屿,以为能重新回归平静的生活。
经历了连年战乱,又被打败如丧家之犬的部落,已经承受不住任何大灾。
结果在上个月的神圣之日,火山燃烧了。死亡的火焰如同星辰坠落,带走了在山脚处种植葡萄的胞族。
他以为只是偶尔一次爆发,多余的火灰被北风吹散就能停止,结果却一直燃烧到现在。
黄金的熔岩覆盖了他们建立起来的石屋,丰收的麦田,畜养的牲口。
毒气弥漫开,来自冥府的手,再次夺走了多条人命。
身为祭祀,他向众神献祭祈祷想获得火山沉睡的方法,却没有得到回应。最后不得不前往大地的肚脐之处,找到佩戴金剑的阿波罗所拥有的神庙,祈求见到能预言的皮提亚。
老祭祀还记得那时,自己徒步爬上陡峭的山路,山下吹来科林斯海峡的风,他跟着排队来询问的信众走入地窖。
黑暗的神庙下层,冰冷的地缝像是扭曲的蜘蛛线。
在浑浊神秘的烟雾中,坐在祭坛前女祭司浑身抽搐颤抖。
她像是毒蛇一样的眼神盯着燃起的乳香,四肢扭曲抓着虚空,像是要去触碰神那看不见的脚趾。
“啊,神的奴仆,灾难让你来此求得一个回答。在斯卡曼德河畔,那血与矛诞生之地,有冥府的新娘。她将能取悦那位手握死亡,心性冷硬吝啬的王者,熄灭那喷出灾难的火炉。”
神谕含着让人恐惧的力量,同为祭祀的老人顿时被吓到瘫软在地。
皮提亚也像是被癫狂的神性鞭打着,她痛苦到接近诅咒地大声催促起来。
“去啊,去啊,让她用柔嫩的手,纯洁的腰带,年轻的身躯去取悦不死的地下神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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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悦那位伟大,卧榻之处从未有过伴侣的神明,让他将飞出冥府的灾难带走。”
去啊!取悦神吧!!
那诅咒如同活的一样,日夜盘旋在他心头,绞痛无比。
他带着雇佣军跑去伊利翁城外的东边平原,也就是神谕那条河的位置寻找了几日。结果除了看到漂浮的士兵尸体,什么也没有找到。
后来才打听到,一个伊利翁贵族少女被俘获送往奴隶市场。
当他见到她的时候,心突然不痛了。那刀尖般的神谕神力从他心头消失。
老祭祀手里的陶碗摇晃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找到了神谕里,能取悦神明的祭品了。
安静坐在沙子上,背靠着石头的少女,稚嫩年轻得如一株刚冒芽尖的植物。她抬起头,柔软带着水汽的眸里,没有仇恨,只有悲伤的怜悯。
老祭祀想到在船上的时候,她竟然冒着生命危险冲过来救他,手里的破碗抖得更厉害。
人类新娘嫁给地下冥神,是需要将她压到祭坛上,割开她的脖子。让她纯洁的鲜血流入土里,献祭给冥府的神灵啜饮。
只有这样才能让火山不再喷发。
老祭祀眼里闪过痛苦、愧疚、感激又心虚的情绪,终于哆哆嗦嗦将碗递出去。
泊瑟芬紧张地看着他,这老人家一个劲瞅着她不吭声就够吓人的,还突然四肢震颤,眼球爆血丝,脸皮抖抽。
难道是灾难压垮了他,突发神经功能障碍?
老祭祀声音磕巴,说着伊利翁语:“喝吧,水……水滋润喉咙。”
不管是伊利翁语,西西里土著语,印欧语还是杂七杂八啥方言,来到泊瑟芬的耳朵里都成为一种非常难懂,却愣是听懂的语言。
她也不知道对方是语言不通造成的磕巴,还以为他是被风浪吓到了。恻隐之心忍不住跟着他的老脸拧起来,这不过是一个被海难吓坏的老爷爷。
见他连个碗都端不稳,水都溅过来了,泊瑟芬连忙伸手接过碗,感叹自己好人有好报。一开始那么冷漠的老人家,现在对她如春风般温暖了。
她喝了一口水,清甜甘冽如同超市货架上的五元矿泉水,好喝。
泊瑟芬喝完水后,缓解了喉咙里的火燎感,就听到老人家说:“等喊来族内亲人,打捞落水的尸骨后。就为你准备上好的肉肴,来自尼罗河的亚麻布裙,科林斯的香料瓶,黄金的花冠,宝石的腰带……
泊瑟芬捧着碗的手一抖,呼吸节奏都乱了。
这是救命谢礼吗?
老祭祀继续说:“上好的牛奶倒满陶罐,挖出开盅日的葡萄酒,掏来新鲜的蜂蜜……”
泊瑟芬:这来都来了,不用带这么多礼,多生分对吧。
她心里冒出感动的泡泡,灾难过后必有彩虹,她其实没有别的要求,就是想睡觉……累过头后身体情绪一切虚空,连觉得自己惨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祭祀说:“一切都是来自王族的待遇物品。”
泊瑟芬忍不住张口,“老……”老人家,你的感激之情真是太……
话还没有说出口,老祭祀已经叹息起来,“青铜的刀刃我也会磨得锋利,当割上你的脖子时,不会让你感到疼痛。”
泊瑟芬:“……”
老……老不死,你刚才说什么了?
老不死一脸悲伤,“你高贵的身份给了你善良的品格,你是个心灵都闪着光芒的好人家女儿,你比神都仁慈……”
泊瑟芬捧着喝得就剩下两口的水,面无表情地看着老头子继续唠唠叨叨。然后终于确定了什么一样,猛然抬起胳膊,将所有力量集中手腕处,死死攥紧坚硬的陶碗,狠厉地砸向老头子的脸。
你个老白眼狼,救你不如救条叉烧,去你的割喉的王族待遇,去死吧!
10、爱神之箭
陶器的碗又大又厚,裂开的一角像是长出的獠牙,直接砸到老头子的脸上。碗沿边磕到了硬实的脸骨,回震到泊瑟芬的手指上,麻得她握不住,全脱手盖到对方脸上去。
老祭祀整个人踉跄往后,吃不住剧痛尖嚎起来,裂开的碗缝撩开他的皮肉,顿时鲜血冲破皮肤崩出来,眼珠跟鼻子全都被血染糊了。
开了裂的碗掉到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又裂开成几瓣。
泊瑟芬也不是傻的,甩脱了碗后,整个人跟只兔子一样蹦跶起来,立刻撞开老头子住转身就跑。
远离篝火的黑暗将前方蜿蜒的道路掩盖住,沙滩旁侧的礁石岩壁有碰碎的海浪声,她背对潮水声用尽力气往上跑去。还湿着的袍子上扎着没有拔干净的刺,透过柔软潮湿的布料挨着小腿的皮肤,有种发毛的微疼感。
刚才老王八唠叨的时候,她不声不响理解了好一会,才确定自己不是冤枉好人。
将她搁到啥台子上,割喉放血跳大神这种事情,不就是那传说中那种集野蛮残忍恶心辣鸡的人祭吗?
将活人拖上祭台,然后像是对待鸡鸭鹅那样剁了当祭品,也亏这群老糟粕想得出来这种灭绝人性的花招。
她在船上猜出行的目的,从清明节,走亲戚,相亲,猜到盲婚哑嫁去,竟然没有一点想歪到人祭。
果然她的脑子遇到事就跟遇到数学试卷一样,每个猜测出来的选择题都是错的,谁知道她坐在船凳上好吃好喝的,却就跟脚下船舱中的黑羊是一个待遇。
买卖人口的老变态杀人犯,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可怜无辜的女孩了。
泊瑟芬踩着碍脚的软沙,提着最后一股劲,逃命一样要扎入迷宫般的黑夜里,海风吹过后背,湿气的衣料瞬间带走了大量的热量,有股扎入背脊骨的冷意。
她听到身后传来大口的喘气声,来不及躲避,就被恶鬼骤然而至的攻击大力撞到地上去。粗沙碎石磕到她眼冒雪花,疼痛勒紧了骨头,穿透血肉而来,一下就让她无法控制地蜷缩起来。
泊瑟芬本来就剩下最后一口气,过度透支的身体捂不住爆发的痛苦,她嘴唇发白地抬起眼,阵阵发黑的视线里,乌云散开的天空像是皱缩起来,月亮的光线也异常浑浊扭曲。
整个世界,都恐怖诡异起来。
老祭祀伸手捂着脸,血从他手指里喷出往下流,他红水般的眼珠里出现一种歇斯底里的狰狞。
“你能逃到哪里去,你在战乱之地诞生,带你来的船也遭遇大海厌弃,被波塞冬报复导致船毁人亡。就连海里的鱼都死在你受到诅咒的身份下,你就是神谕中的死亡新娘。”
来自冥府的一切都是污秽的,所以载来冥神的新娘当然会遭受灾难。
泊瑟芬哆嗦着去摸索地面,实在没有力气站起来。这老妖怪疯了,估计下一秒就要将她绑起来割脖子。
神谕个屁,哪个神要人祭就是个恶煞魔鬼,该一纸黄符收了它。还有什么死亡新娘,这是哪门子的病娇中二称呼,堪比当年非主流qq空间的火星文昵称。
泊瑟芬伸出手指扣住石头,一个指甲盖因为过度用力差点被掀开,血丝从甲盖里晕染出。疼痛的刺激勉强调动起来一点力气,她咬牙切齿地将扣到手里的石片攥住。
老祭祀已经弯下身体,伸出发颤的手要拉她。他满脸血水,声音哽咽悲痛。
“达厄婭拉啊,这就是命运女神为你编织的命线,你作出的牺牲我们会记住的。以后我会让族人的妻子,每年带着丰盛的祭品浇灌到你的坟堆前,让你在冥府之中也能饮用地上生长的美食。”
泊瑟芬第一反应就是,她怎么又改名了。然后才是炸毛的怒意冲上心头,杀人不够还拿这些话来恶心人。
真被他们弄死了,年年清明上坟还都是这群仇人,她的尸体得气得扶着断掉的头,从棺材里爬出来咬人。
她见到老混蛋弯下身,一口气猛沉入胸肺,憋住了所有力量将石片往他脖子上扎。哪怕死了,也要拉着这个老头子一起死。
到时候大家一起变成鬼,她年轻力壮还怕打不过这个糟老头子鬼?
石片在月下闪着狰狞的光泽,像是印到了火炬的亮度,直接往老头子的脖子上锤过去。
结果火光晃到老祭祀的眼,他本能抬头去看到火光的来源处,石片只扎到他锁骨的地方,老祭祀浑身剧颤,嗬嗬地摔到地上去。
泊瑟芬乱发遮脸,冷汗直冒,她一口气全散了,黑暗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恐惧也随着黑暗而来,她恍惚的视线的里,出现无数的火炬光点,像是看到无数闪着索命光芒的利刃。
这个时候出现这么多火炬,大概是老混蛋那个部落的人来。
泊瑟芬的呼吸渐弱下去,夜色覆盖过来的冰冷,冻僵了她想要挣扎活命的四肢。无数美好的回忆从晕眩的痛苦中飞速出现。
就像是小女孩的火柴那样,美好的回忆点燃,又熄灭了。
最后一根回忆火柴点燃后,出现在窒息黑暗中的竟然是一辆拉酷炫风的四马拉车,闪着黄光的金子,快过色雷斯的风,带着威武的神明飞奔而来。
她微弱地低声呼唤,“神啊……想喝奶茶。”
人到绝境竟然想着神迹能再出现,虽然知道不可能中第二次彩票。她还是在撑不住,闭上眼前忍不住祈祷……如果你来救我,奶茶一定买最贵还加大杯的。
——
像是有信徒在向冥王……祈祷。
细弱,又新鲜。可惜孱弱到转眼即逝。
站在马车上的神祇面无表情,没有回应的兴趣。火焰的温度落到他黑暗的眸里,像是落入苍老冰冷的深渊里,见不到一丝光亮。
他拿着一片腊面的书写板,从来不见阳光的手指异常惨白,平滑的指甲盖没有一丝光泽,像是死物般精致齐整,比泥土做的书写板还没有生机。
无数的火焰巨浪突然从火山口喷射而出,滚动沸腾的岩浆下,一个一个巨大的蛇头,吐出火芯从这座高耸的山峰中冒出来。
一条火焰毒蛇张嘴飞来,撕裂开獠牙大罪,朝着站在马车咬下去,一股股洪流般的可怖黑雾飞速冒出来,将巨蛇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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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火山里的堤丰因为失去一条毒蛇,而痛苦嚎叫起来。
更多的蛇从火山口爬出来,火红色的大蛇张开嘴,露出毒气缠绕的尖牙,吐出似狗吠的神语,嘘嘘回荡在满是灰烬的毒气中。
“哈迪斯,你守着塔尔塔罗斯幽深的牢狱有什么用,你的兄弟掌控着满是生灵的大海,全是阳光的奥林波斯,喝的都是活人供奉的信仰酒水,连上床的女神都有一双白臂,纯洁的牛眼。”
恶意的嘲讽伴随着可怖的大笑,隆隆的地震声从火山下传来,蛇头斯斯着从火山中不停滑出来,无数的蛇头张开巨嘴,无数个声音层层叠叠吼起来。
“而你呢,只有潮湿阴暗的宫殿,满是尸骨的沼泽跟无比丑陋的复仇神们。没有一个人敢叫你的名字,没有一个人想要信仰你,更没有一个美丽的女神肯嫁给你。”
堤丰恐怖的神力,能将火山的焰火送上天。
能让大海震慑起海啸。
结果不管火山怎么爆发,山脚下的土地怎么剧烈摇晃,所有的疯狂的力量都被束缚在火山里,无法逃窜出去。无数的黑雾从地面缝隙中源源不断流淌出来,将火山四周围绕起来,形成死亡的坟地,吞噬着堤丰的力量。
火山中所有的生命,也被这股黑雾提走,花卉虫鸟树木土壤种子变成了粉尘,变成黑雾的食物。
曾经将整个奥林波斯山掀翻了的盖亚之子,此刻窝火无比。他的身躯过于庞大,当初被宙斯打落深渊的时候,哈迪斯为了管理方便将他切成几块锁起来。
而此刻他逃出来的只有一个头,跟肩膀上的毒蛇。如果被哈迪斯的死亡力量困在这里,不到天亮他就会虚弱到打不过他。
曾经将奥林波斯打翻天的提坦神,大声咆哮起来,狂怒的毒风绕着沸腾的山峦不停嘶叫。
“哈迪斯,我跟随你打上奥林波斯,拿回属于长子的你的荣誉吧,守着冥府的你会被死亡同化,再也想不起来阳光的美好,鲜花的香气,宴会的热闹,女人的身体。”
站在一团黑雾中的哈迪斯如同一块万年石头,不回应,也没有攻击。他手里的书写板渐渐化为石粉飞散开,上面无数扭曲神圣的神语融入黑雾里。
黑暗的死亡力量,不狰狞,也不喧嚣地覆盖整个火山,巨大的黑雾锁链形成了渔网,一点点地将堤丰打包束缚起来。
哈迪斯如同那团缄默无声的黑雾,毫无情绪反应地等着捕捉对方。就像是完成每一件书写板上的任务一样,抓捕罪犯的活也不过是落在书写板上的某段字而已。
无数的黑雾跟火焰纠缠成一个巨大的茧,嘶吼与挣扎像是巨蛇搅动,打碎了大地的石头,将声音不停穿到天上去。
而干净的星空上,此刻一只手随意拨开星辰,像是孩子那样无理取闹地抓来一段湿热的南风,放在箭上,这样能让飞出去的箭乘着风飞得更远。
任性的神祇张开金色的羽翼,笑着的声音带着爱与欲望的诱惑。
“看不清楚,随便射一下吧。”
说完,噔的一声,弓弦鸣唱。
金色的箭穿过星辰缝隙,飞过不安的风与开始涌动的云朵,蹭掉月神马车的银轮,带着诞生于混沌的爱欲之火,射破死亡的力量进入黑雾里。
11、葬礼与婚礼
冷。
泊瑟芬冷到无法呼吸,她想要睁开眼,但哪怕是撩开眼皮这么细微的动作也异常困难。身体像是沉在裹尸布般的疲惫里,毫无动弹的力量。
无数的噪音在耳边拉扯着,难受得她勉强张开眼缝。视线外的世界,很多黑色的人影晃在石头墙壁上,扭曲如摇晃的树枝。
“再打点泉水,刮橄榄油的板子快让奴隶送来。”
随着这句话响起,一大罐凉水往泊瑟芬身上倒下,刺骨的疼痛扎得她牙齿发颤。那些嘈杂也如同铁轨上的火车,越来越近,直到各种声音清晰地迎面砸来。
“双管笛跟里拉琴带上,来自阿卡迪亚的帕昂芦苇箫呢,要唱喜门颂歌的乐器准备好了?”
有人匆匆离开,又有人扛着鲜花篮子进来。
“麦粉与洗净的祭畜呢,给公牛系上马车等着沐浴后的新娘乘坐。”
一个女人侧身弯腰,在整理一块彩色的羊毛织物,她抬头大喊:“芝麻糕呢?多子多福的芝麻糕做好了没有?”
泊瑟芬晕眩中,发觉自己的头搁在一个湿润的石板上,有人在给她身上浇冷水。本来就失温严重的皮肤被水冲刷得像是火在灼烧一样。
耳边那种类似七大姑八大姨,在村头树下一起唠嗑的鸭子叫,加剧了她头疼的程度。
就在泊瑟芬以为这种酷刑已经够过分的时候,模糊的视线里,一个人蹲在她身侧,拿出木板就往她皮肤上刮,没有避开被水浸白的伤口,痛到让人头皮都要炸了。
这是在给猪肉刮毛去皮等着上锅蒸吗?
泊瑟芬没有想到那个老变态杀人不够,还要将人翻来覆去折磨几遍不给个痛快。她费力提起眼皮,视线像是陷入粘软麦芽糖里,琥珀的黄晕让所有的画面,都呈现出一种荒诞至极的恶心感。
黄光是火炬晃动的焰火。阴影是人群。
好几个女人围着她,她们将泉水浇到她身上,冰冷的水流冲干净了她身上的海盐淤泥。
泊瑟芬后知后觉才发觉自己是光着的,羞耻感涌上来。她想要抬起沉重的手臂去找衣服。泡在水中的身体却像是凝固在水泥坑里,越是挣扎,越是动弹不得。
她唯一能办到的事情,就是用力抬起头,看清楚围着都是女的才松一口气,重新瘫回水里躺尸。
不过被女看光……也很膈应啊。
有的女人说:“将橄榄油给新娘抹上。”
泊瑟芬的两只手立刻被几个人拽住拖出水,她们有人用亚麻布擦干净她的身体。又有人伸手抹她的皮肤,滑凉的触感一层层往上揉搓抚摸。
泊瑟芬:……完全受不了这种非礼式的马杀鸡。
有人感叹:“这皮肤真是美丽,阿佛洛狄忒看到了,也会避其光芒。”
泊瑟芬听到这种夸奖,就跟听到这头猪真肥,肥肉油得能发光是时候宰了差不多。
不管是哪个时空八卦唠嗑都是人类永恒不变的爱好,这些女人边给她刮皮,边语气悲伤说起船上死去的人。只捞起来十来具尸体,其中有三个人是他们的胞族。
因为死在海难里,还遇到了无法想象的可怕遭遇变成了骨架。老祭祀说是涉及冥府污秽,没法将尸体停灵处理,只能跟着新娘举办冥神婚礼后,让这些灵魂跟随新娘落到地下冥府才能保护活人。
泊瑟芬听到祭祀跟新娘就扎耳,这两个词相加就等于割脖。她恨不得当场将耳朵折下来盖住耳道,好清静会。
女人们边八卦边将泊瑟芬又刮了一遍,她再次疼到现场自闭麻木。幸好滋润皮肤的香料油被弄干净后,厚长的衣物覆盖上来给了她救命般的温暖,才勉强吊住一口气。
折腾这么一趟下来,泊瑟芬觉得自己的命直接去了九成,魂魄漂浮在头上随时能飞走。
而这群女人还不放过她,拿出一堆黏糊的香膏往她皮肤上,像是揉压面一样压撮,恨不得将她的伤口给撕开,将香料塞进去做成木乃伊。
接着七八只手将泊瑟芬拖着往外走几步,塞到一张大理石卧榻上给她装扮,鲜花披身,金链戴颈。
泊瑟芬已经慢慢恢复神智,衣物的温度一点点暖入皮肤里,将寒意驱除出去。
她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一大块羊毛织物环绕起来的长筒裙,别针将肩头处的布料缝合成袖子,一条金黄色的软带子交叉过后背绕过胸下系起来,形成高腰的样式。
衣布上的红黄主色在火光中闪耀着斑驳的光泽,布料尾处上的靛蓝回形纹,蜿蜒而上,攀爬到领口沿边,形成规整的美丽图案。
这一身穿下来,就是只华丽彩锦鸡,一抖全是色晕。
泊瑟芬被自己一言难尽的装扮晃花了眼,华丽过度就是土味全席,谁能压得住这么多色彩。她干脆闭眼,放缓呼吸积蓄力量,再绝望也要有竭尽全力向上的精神。
如同小强,哪怕热水浇头,扯掉翅膀触须全部脚,也要顽强地用棕亮棕亮的身体转圈圈逃走。
……竟然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到了。
门外有人在大喊,“月神的马车已经跑向西边,我们要在黎明女神垂下玫瑰色的手指前完成婚礼仪式。”
这句话是个催促,泊瑟芬察觉到那几只铁手立刻扯着她头发,过长过密的发丝不听话地到处乱翘,根本无法短时间捋顺溜。
女人们却不管不顾,粗野用力地将她的头发往后挠顺,戴上花箍。
泊瑟芬眼泪都被扯出来,她连忙伸手去捂头,这都要扯秃了。手指没有摸到头发,而是微凉的软叶,没等摸出什么花来有人就抓住她的脚。
泊瑟芬惊悚低头,花箍上绿色的卵圆叶子蹭了她的指尖一下,紫红色的花朵跟着颤抖着。
一个肤色黝黑的老大娘蹲在地上,用力握住她的脚踝,帮她穿上条鞋。
泊瑟芬脚趾猛然一用力蜷缩起来,有一瞬间想要踹过去,然后撩起裙子就跑。但是这个念头闪过去后,她的脚趾又犹豫松开。
人太多了,踹掉一个除了白费力气外没有任何用处。
泊瑟芬喘一口大气,压住体内暴躁乱窜的恐惧感,最终还是死死拉住冷静的弦,不敢激进冒险。
女人们将她团团围住,像是牢笼一样簇拥住她就往外走。
沉重的硬木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外面是一条石头走廊,青铜的吊灯在头顶上咯吱响着,走廊尽头有个大的石头台子,上面放置火盆在燃烧木材。
泊瑟芬脚步虚软,视线依旧是失焦的,被人连拉带扯往前走着,只觉得四方平整的地面全部扭曲起来。
想睡觉,想躺平,想装死。
从穿越到现在这十几个钟头的高负担遭遇,造成她要气短胸闷发冷汗,简直就是劳累过度外加熬夜的猝死前兆。
以后如果能活着……得早睡早起。
她边思维四处飘散,边视线乱瞄地看逃生路线。陌生得可怕的石头房子,石头路,松油火炬,完全不知道哪里是生路。
出了庭院后,泊瑟芬刚踏上泥土地,就听到凄厉的惨嚎,吓得她后颈毛竖起来。
无数人围在几辆骡车边,上面临时搭着木板子充当尸架,放着从海里的捞起来的桡手的尸骨。
妇女们围着车子,嘶吼着扯着自己的头发,用尖指甲挠破脸皮哭得撕心裂肺。
“你这么年轻,恶毒的哈迪斯怎么忍心夺走你的生命,该死的地下冥王你带走我啊啊,别带走我儿子的父亲。”
泊瑟芬看了一眼那些骡车,每辆车上都放置两具尸体,盖着亚麻尸布。车子旁边是处理尸体的水罐跟香膏瓶,还有几大陶罐奶跟油。
哈迪斯……耳熟的名字。
泊瑟芬也没有力气细想,又一阵哭声响起来,像是商量好的一样,拖着她的女人们纷纷低头,扯衣袍盖住脸流泪。
泊瑟芬眼角跟着出现水汽,真是太难过了……怎么不多死几个。人口贩子船上的人能有几个好,更不要说是将人载去人祭,不遭雷劈都对不起天地良心。
哭丧的妇女们外,是一大群拿着火炬的男人。
他们面无表情得像是习惯了死亡,反而有人还催促,“天要亮了,葬礼跟祭祀一起进行,让新娘带着他们一起去冥府敲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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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工具新娘·瑟芬毫无表情:“……”
别客气,带十个是带,带一群也是带,要不一起跟她去敲门。
拉扯住泊瑟芬的手臂,不让她逃跑的女人们立刻收起眼泪,面容严肃起来,然后架住泊瑟芬就往被两匹牛牵着的马车上走去。
与其说是马车,不如说是大板车,上面还铺着干草跟鲜花。泊瑟芬手脚发软被按着坐在中间,身侧两个强壮的女人坐下夹着她,每个人撩起布袖都能看到肱二头肌。
这肌肉的结实程度,让小弱鸡的泊瑟芬看了好一会,才虚弱地低头。她手指紧握了几分,握出了满手的虚汗,剩下的体力……抢不走牵引着牛的绳子。
牛车走动的时候,骡车在后面跟着。哭丧的声音如同附骨之疽,一直黏在泊瑟芬的后背上,像是催命的吊脖绳,让人窒息。
而牛车前面是无数的火炬开道,一个就在腰间挂条薄短亚麻布的少年,头戴着鲜绿的栎叶头冠,手里提着一篮子芝麻糕。
他光着上身跟随牛车奔跑大喊:“遇到好的不再有烦恼,少女请吃下这多果实的芝麻,过了黎明就要剪开童贞的腰带献祭给美神,从此花落成果,花落成果。”
少年边扯着笑高声喊,边给人分芝麻糕。
泊瑟芬看到他扔上车子的甜糕,默默移开脚,还在心里呸一下。你才花落成果,你全家都埋土里长成果被吃掉。
身侧坐着的女人说:“你得向厄洛斯祈愿,求得你丈夫一心为你,不再将他的床榻分给别的女人。”
厄洛斯……谁来着?
泊瑟芬茫然了一会,然后紧抿着唇想了下,才轻声开口:“我要……死了。”
死字不好翻译,但是她发现待在这个地方的时间越久,听懂的语言就越多,连没有听过的词语她都勉强能翻译的样子。
本来不想吭声的,对着一群草菅人命的渣滓,任何求饶哭喊都不会有用,更不要说示弱了。
但是随着牛车越往前,死亡的脚步不断逼近。泊瑟芬发现自己已经恐惧到大脑空白。所有痛苦绝望的念头都困在唇舌上,恨不得全部发泄出来。
结果等到开口,却发现原来她大脑无数纷杂的念头其实只有一句话而已。
她要死了。
坐在她两侧的女人果然被这句话直接聊死,愣是给堵到半天缓不过气来。左侧的妇女的憋了好一会,终于憋出一句,“爱神的力量,能让死亡诚服。”
这句话刚落,身后嚎啕的哭丧声音如同狼啸,一阵一阵的在她们身后响着。
大家顿时都尴尬地沉默起来,死都死了,爱啥啥也没法起死回生。这句安慰别说鸡汤,鸡指甲都比不上。
就在泊瑟芬以为会这么一路哭嚎带尸骸地往前走的时候,前面拿着火炬的男人们开始回应哭丧声。
他们摇晃手里的火焰,大笑起来唱歌。
“塞浦路斯的女神啊,给少女涂抹美貌的香油,送来爱郎的心,铺好房里的床,倒上美酒与□□,灌溉香甜的蜜语。”
歌声异常欢快,曲调像是从蜂蜜罐里撒出来,在热闹的火光里悦耳喜庆。
而前方拿着里拉琴的人也开始弹奏,笛子芦苇箫穿过山风,走过黑暗,回荡在这片肥沃神秘的土地上。
这是结婚的喜颂歌曲。
但是唱歌的人,哪怕笑得再大声也非常勉强。
而哭嚎的人一路在后面大喊,“勇敢高尚的人下了冥府,花再也不开,我的心也变成石头了。”
这哭声跟喜颂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宛如野鬼夜行出来吃人吸髓。又更像是哪个疯人院没关好门,神经病们都出笼了。
坐在牛车上的泊瑟芬,默默地伸出手指堵住耳朵。还是能隐约听到这些诡异可怕的哭笑声。这葬礼跟婚礼一起举办真是活久见,更惨的是,婚礼是为她办的,葬礼也是。
有比这更可怕的鬼故事吗?
12、将箭又插回去
骡车跟牛车跟随人流不断狂奔着,一路葬礼跟婚礼,悲歌跟乐歌交替着又哭又笑,不断接近黑暗中那个闪耀着橘果色的火山。
通红的山体,像是半悬浮在黑暗浓雾中的金蔷薇,流淌出枝蔓般的光芒。
泊瑟芬被上下蹦跶的车速,颠簸到脸色发白,她缓了好久才压住眩晕的恶心感。呼吸间能闻到空气里一股硫磺的气味,像是携带着火山碎屑的温度,让人鼻腔都干燥起来。
她抬起头,就看到没有剧烈喷发,但是正在安静流出熔岩河的埃特纳。
他们行走在火山脚下不远的缓坡平原上,这个时候如果火山再来次危险的爆发,别说牛车,就是超跑,全部人都得交代在滚卷下来的碎屑流里。
举着火炬的男人们已经从喜门颂,喜门颂唱到喜上心头你是我的红苹果。
后面抓着头发悲痛哭喊的妇女也不甘示弱,跟着唱起了挽歌。从哀悼死者的亡故,又唱到死者的陪葬品如何丰盛。
泊瑟芬一脸麻木:……
这个世界真可怕,她吓着吓着竟然有点习惯了。
拉尸体的车子逐渐停下,骡子不肯再向前。
老祭祀只得拄着长棍,弯着身体哆嗦着走出人群,他脸上跟脖子下都绑着大片的布带,血水在布上浸出可怕的印子。
拉着公牛的人也松开了绳子,所有人都安静起来,周围只有风呼啸过黑土堆上的野雏菊的声音。
老祭祀让人用松树跟栎树弄好了巨大的柴堆,又搭建好了石头祭台。然后手里提着个单耳长颈水罐,颤抖撒上水去除污秽。
祭台边,绑着几头黑羊,正在冷风中簌簌发抖。
老祭祀虔诚地头朝着地面说:“‘地下的宙斯’,请接受献出去的祭品,黑色新鲜的羊血,还有一个纯洁的新娘。”
说完,他让人拿出刀子,将一头羊拖到祭台上,锋利的刀刃割入羊脖里,血肉裂开喷涌出红色的血水,全部浇灌到石头里。
泊瑟芬坐在车子上,当看到那刀子扎入羊脖子里的时候,嘴里轻嘶了一下,眼睛忍不住眯起来,露出一个不忍心的表情。
这四舍五入,等于割了她的脖子。
当羊的身体死去,就被全部投入旁边献祭的篝火里,又撒上大麦粉跟葡萄酒,献给冥神的牲畜不能留下肉来。
接着每个人都排队向前,用青铜刀刃割自己一缕头发,放到尸体的麻布上,然后将尸体一具一具放置到柴堆上。
泊瑟芬坐在车上,看着那堆尸体逐渐减少,就像是看到自己活着的时间一秒一秒倒数。一种濒临绝境的痛苦,压抑得她没有喘息的空间。
老祭祀拿出酒水撒到地上,朝着天祈求,“北风之神波瑞阿斯,请让火燃烧起来,送这群可怜的人去往幸福的冥府。”
泊瑟芬已经听不清楚那老头子在说什么,她看到了火堆点燃了,尸体开始被焚烧,还有十几个装油跟蜂蜜的罐子都放在尸体边。
空气跟那些密封的油罐一样,装满了尸臭的味道。
泊瑟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画面,闻过这么恶毒的空气,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漫长可怖的噩梦般,还无法醒来。
她忍不住屏住呼吸,胸腔处因为缺氧而心跳加速起来,眼珠无法控制从起火的尸堆里抽回来,像是躲避般,看向火山。
不再剧烈喷发的多道火山口,安静地涌出熔岩,形成软红的火河往山脚下流。
如无数巨带的黑雾,诡异地顺着山头,山腰围绕着,淹没了流出的火水。像是一头盘踞在火山上的巨兽,压制着喷发的火焰。
泊瑟芬脑子没有反应回来的时候,视线却被这副壮丽诡谲的画面所吸引。
那黑雾……眼熟。
她愣了一会,直到花箍里微软的花被风压到眼上,才猛然想起来。
这些黑雾,跟她在海上遇到神的时候一模一样。那黑得浓稠,黑得都要闪出光来,宛如神迹的颜色太特别了。
泊瑟芬呼吸微顿了下,大脑如飓风般闪过一个念头,那雾……能让她恢复体力,而且能让时间变慢。
如同地狱投入一束救赎的光芒,给了绝境的人拼命的勇气。
如果那神在火山里呢?
一个疯狂的念头从泊瑟芬的脑子中出现,她冒险冲到火山那里,滚烫的烟屑能阻止所有追捕她的人。
但要是那个黑雾对她没有任何保护作用……烧死是人类最惨烈的死法之一。
泊瑟芬沉默了一会,才缓缓眨了下眼,睫毛盛着火炬的光,眼瞳被映出流转的清亮。她握着的手指松了下,掌心都是指甲印。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憋足了难受,让眼眶慢慢变红,豆大的眼泪就往外冒。
泊瑟芬边哭,边伸手抓着右边女人的衣袍擦自己的脸。
那女人本来警惕起来,却看到祭品新娘哭了,顿时松了戒备,甚至还叹息起来松开牵牛绳子,想要安慰她。结果下一秒,她整个人猛地被一股重力推出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等另一个女人发现不对劲,泊瑟芬已经转身,伸脚狠狠踹向她,女人往后躲闪,却胸口剧痛,整个人失去平衡滚下车子。
泊瑟芬伸脚踹不到的时候,恐惧上头,没有任何考虑整个人就撞过去,她收力不足,差点被跌下去的女人拉住。
她在最后一刻稳住身体,双手抓住牵牛绳,力量过大狠拉了下,扎入鼻子里的绳结让公牛剧痛,开始发疯奔跑起来。
等牛车狂跑起来,泊瑟芬才想起——完了,她不会驾车。
老祭祀看尸体烧的差不多,刚转身要杀新娘,就看到两头疯牛车撞过来。他反应不及时被公牛角插起,又甩飞到燃烧的篝火里。
顿时惨叫声尖锐响起来。
泊瑟芬听到了,但没有时间开心仇人下地狱。她脸色煞白拉着绳子,压根控制不住车子的方向。
公牛们蹦跶着四条腿,拖着弱小无助的车子往远方的黑暗飞奔而去。
而才反应回来的人群,立刻有人迅速牵出马要去追捕。祭祀已经完成了,如果祭品没有送出去,就是对神祇失去信誉,他们会遭遇灭顶之灾。
狂风在耳边刮过,泊瑟芬看不到任何东西,唯一办得到的事情就抓着手里的绳子,死都不松开。
身后似乎听到马啸的声音,还有追捕者的怒吼。
这些声音就是催命符,也让泊瑟芬怒意上头,一群疯子,老毒虫,火山喷火怎么不将你们全烧死。
恐惧跟愤怒果然是最好的亢奋药,她都虚软要倒下了,还能肾上腺激素爆发保持住平衡,不被疯狂摇晃的车板子甩出去。
但是再能让人上头的激素,身体透支到底也没辙了。
泊瑟芬冷汗直冒,眼前发黑,她连风声都听不到,甚至不知道公牛跑了多久。整个人逐渐陷入到一种幻觉般的寂静里,手指也开始脱力,松开了最后的救命绳子。
她跌出车外的时候,整个人是没有知觉的。这种晕眩的麻木直到整个人重重摔到地面上,剧痛才瞬间席卷而来。
泊瑟芬的后背先磕到火山土,又翻滚了几下,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
死亡伴随着黑暗的潮水涌过来,她轻喘了口气,最后一丝生机也断绝了,名副其实的穿越一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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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还真是精彩,每一秒都是惊悚时分。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单程门票,一来就回不去。
泊瑟芬清澈的眼眸,渐渐失去了神采。她望着不远处的火山,诡异的黑雾依旧安静在那里翻滚着,毫无碰触到的可能。
唉,好累,睡觉吧。
泊瑟芬慢慢合上眼,刚要安心去死的时候,一抹金色的光芒扎着一团黑色的雾气,轰然砸到她旁边。
地面震动,石头飞散开,一个大坑出现在泊瑟芬身边,她本来都要睡了,结果碎石劈头盖脸而来,让她死都不能好好死。
泊瑟芬气得死都变成活的,她怒极起身。
有完没完,就不能让她安静一会吗?就是穿越到世界末日,也没有这么折腾的。
……起身?
泊瑟芬才反应回来,她抬眼一看,漫天漫地的黑雾柔软如鸟绒,从身侧的坑里不断冒出来。像是涌出的地下水般,黑雾钻入她的脚踝,手腕,身体,无声将她所有痛苦夺走。
摔碎的骨头,没有任何预警就痊愈了。
泛白的皮肤伤口,被雾气抚平。
泊瑟芬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也从濒死前的极速,被温柔的冷雾给安抚下去又回归成正常的跳动节奏。
人倒霉到尽头,原来还会做梦。
泊瑟芬后知后觉低头,看到自己脚边那个倾斜的土坑,坑底很深,像是被陨石砸出了深渊般的裂痕。
望一眼都让人心里发寒,脚底发怵。
只有一抹金黄色,在无边无际的深坑黑洞里,闪缩着微弱的光芒。
泊瑟芬坐在深渊边看了好一会,才手脚有些发软站起身来。她转头在黑雾里摸索了好一会,终于摸出来三根干枯的树枝。
树枝不知道为什么,干瘪到要化为粉末。
泊瑟芬小心翼翼拿着它们,然后将树枝插到坑沿边,双手合起来开始拜拜。
“感谢神明显灵,等我平安逃出去立刻给你立牌位,日日供奉,早晚三炷香摆鸡鸭鹅……如果神想吃什么,也可以托梦给我。”
泊瑟芬第一次这么虔诚拜神,她曾经也是打倒封建迷信,唯物主义科学万岁的那一卦。结果现在……人生真奇幻。
她感激完神,就伸手撑着黑灰灰的地面,想要起身离开,结果手一空。
巨大的坑沿边,石块土壤全部开裂松软,泊瑟芬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整个人倾斜着往深渊里摔下去。
天旋地转中,她只看到无数绒毛般软的雾气在坠落的脚下,不停流动翻绞,像是黑色的巨蟒滑动着的身躯,给人一种刺入灵魂的恐惧感。
泊瑟芬没来得及去思考这种恐惧从何而来,已经摔到坑底,奇异的是像是被软雾托住,她落地的时候感受到震荡,却没有痛感。
她恍惚看着头顶那漆黑的雾原,像是倒扣的海洋,在坑顶海啸般死寂上涌,落下。
整个世界似乎都要崩塌下来,将弱小的生命压碎吞噬。
泊瑟芬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要被这种可怖壮观的景象压碎了。她强撑着要起身,结果手肘一软,整个人又往下趴。她连忙朝着黑暗伸出手,抓到了一根冰冷坚硬的东西,不等多想一用力,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呲。
像是箭矢入肉,扎破心脏的声音。
泊瑟芬一愣,抬起眼看到自己手里的东西,黑暗里,灰色的长箭没有一丝光辉,就像是她在坑上面找到的树枝一样,随时会化为炭灰消失在手中一样。
而箭头,就在手指下方,被她用力压入……人的胸口里?
泊瑟芬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干了什么。这是杀人了?她浑身僵硬抬头,就望入一双深黑冰冷的眼眸里。
13、花吻
嗡,爱神的弓弦回弹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海洋与大地。
哈迪斯站在双轮战车上,手抓着金编密匝的缰绳,将眼神从火山口转到天空,就看到骤然而至,闪着璀璨光芒的箭矢。
无数金色的爱欲从射出去的箭杆上震散出来,情爱之火落到银灰的天空,星辰吞吐出炙热的气息。落到大海,沉睡着鱼群立刻欢悦惊醒飞跃而出。
拉着战车的黑马,也焦躁地踩着蹄子想要挣脱开束缚的马轭,直接冲出去找几匹母马。
哈迪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也没有被这种爱欲的力量取悦到。他冷硬扯了扯缰绳,见到马匹还是发情的模样,立刻伸手抓一把黑雾化为残酷的鞭子,重重甩到马背上。
马匹悲惨鸣叫一声,马蹄扬起想要跑。
哈迪斯平静命令:“停下蹄子。”
黑马们立刻僵住马蹄,维持一个马跃腾空的姿势一会,才乖乖落下马蹄,安静垂头不敢动弹。
哈迪斯任由爱神的箭跟死亡的黑雾纠缠,厄洛斯那任性的箭不是第一次落到冥府,每次都被他的战车碾压成碎渣。
小孩子的玩意,既没有能力让提坦受伤,也不能让任何游荡在阿刻戎河边的鬼魂诚服。
除了那膨胀的繁殖欲,让大地与塔尔塔罗斯繁衍出了堤丰,给他的冥府增加一堆额外的事务外,毫无用处。
对哈迪斯来说,爱神的能力,比天天只会在赫利孔山泉水边,对着宙斯歌功颂德的缪斯们还虚弱。
甚至箭擦到死亡的力量,都会化为齑粉,碰都碰不到他的身……
突然胸口传来一阵欢愉的刺痛,哈迪斯沉默了下,才垂下无动于衷的黑眸。一根长箭插在胸前,金色光芒在他的衣服上闪烁着。
攻击而来的箭,鸽子形状的箭羽已经被黑雾撕扯没了,长杆的箭身黯淡了许多,但是爱的力量依旧庞大得可怕。
欲望的嘶吼,疯狂的渴求在箭尖化为狰狞的怪兽,伸出快感的锐利爪子。拼了命要挠开他的衣布,钻入他的血肉里,扯出他的心来。
哈迪斯从来都是没有波动,归于死寂里的心脏,被这种欲求的嘈闹惊醒了一下。
箭尖上的力量似乎受到鼓舞,响出了鸣唱声,无数极致欢愉的幻象化为爱情的手指,贪婪而霸道地要夺取他的神智。
哈迪斯低头,曲卷的黑发的落到苍白的额头上,幽深的眼里没有一丝欲念。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握住箭,手臂上的蛇形臂环像是活过来,红色宝石的蛇眼发出阴森诡异的光芒,让金色的箭再次黯淡。
爱无法征服死亡。
他一点点拔出已经扎破皮肤的箭,箭惊恐地化为一团乱麻挣扎,又变出群山大地的美景想要打动住在黑暗地下的王者。
哈迪斯没有去看美景,铁石青铜做成的心,已经不会被这种脆弱的景色所感动。
箭又化为瑞亚的模样,企图让他产生对母爱的依恋。
可惜哈迪斯看到母亲,就想到父亲,恨意与厌恶同时涌起,又打碎了箭上的金光。
好好一把精致美丽,光芒四射的黄金之箭,被哈迪斯给捏得凄惨无比。爱欲的力量开始被死亡的阴冷侵蚀,金箭竟然慢慢被死亡转为仇恨的灰箭。
眼看就要被彻底拔开来,被这位可怕冷酷的神明捏成碎渣的箭,抖了好几下,又用最后一股力量,化为柔软的枝条,长出翠绿色的叶子,谄媚地蹭了蹭他白色的手指。
哈迪斯的动作一顿,从来不会为任何柔软力量所停止的指尖,竟然对绿色上那微弱的青草味产生一丝愉悦。
一会的迟疑,柔嫩叶子里立刻绽放一朵微颤的小花,讨好地摸着他的心口,想要进入他的心里。
就好像……在大海上接触的那抹清新的生机一样。
哈迪斯如黑石般坚硬的眼瞳里,裂出一丝的欲求。爱神之箭会带给神,人最接近兽性的抢夺冲动。
箭看到了希望,再次要露出放浪形骸的力量,想要让哈迪斯臣服。
结果下一刻,哈迪斯骤然掐碎了花朵,金箭的光芒彻底黯淡,只剩下奄奄一息的光粉。他一点都没有被勾引到,用力拔了拔胸前的武器,胸口的血肉发出摩擦的声响。
如果不是必要,他连喝永生之饮的口腹之欲都没有。
别说区区的爱欲。
厄洛斯这个只会胡闹的低级小神,真跟只牛尾上的飞虻差不多。哪天把瘟疫的诅咒放入崇拜他的神庙中,多为冥府添加些居民。
哈迪斯向来公平,爱欲换仇恨,爱的攻击换死的瘟疫。
箭从灰暗,变成麻木僵硬的死物,眼看就要被拔掉。
一声怒吼,狗吠般响彻大地,“哈迪斯,你别妄想将我绑回塔尔塔罗斯,丰盛果实的大地,满是鲜鱼的海洋,无数美丽的宁芙女神等着我啊。我要繁衍,我要繁衍!”
本来已经被黑雾锁住的提坦巨神,被爱欲的力量一激,彻底发疯了。他所有力量化成一只恐怖的手臂,拦起火山峰顶,高高扔向上空的哈迪斯。
这是当年对付宙斯的大招,谁都别想躲过去。
呼啸而来的火山口,喷洒着滚烫的岩浆砸到双轮战车上,把专心拔箭的哈迪斯重重撞了出去,剧烈的震荡让他无法控制掉下车,往地上坠落。
而胸口的箭像是察觉到他的虚弱,立刻也拼了最后一口气,发出金色的爱光,死死往他胸口里钻,想将他变成爱神的战利品。
哈迪斯被砸到地上,大地厌恶他的接触,立刻裂开大缝,让他自生自灭摔下去。死亡的黑雾也冲入裂缝里,跟随着自己的神灵。
所有被死亡沾惹过的土地,都立刻生机断绝。
哈迪斯躺在坑底,堤丰突然的袭击将他所有骨头打碎了,大地依旧在排斥他,他躺着的地方又有崩塌开裂的危险。
而死亡的黑雾并无法让任何生命痊愈,它只会带来破坏。
哪怕哈迪斯是死亡追随的本身,骨头断裂也得靠着自身不死的力量慢慢恢复。他安静平躺着,如同落了锈的青铜,被抛弃埋葬在潮湿阴暗的裂隙中。
他手臂上的金环蛇也失去了精神气,红色的宝石眼黯淡,垂着头趴在他皮肤上,偶尔吐一下无色的水晶舌芯。
金色的箭,在逐渐熄灭最后的光点,爱消失前是温柔的引诱,渴望勾起他任何细微的情感,好繁衍复活。
哈迪斯没有抵抗这最后的安抚,毕竟是爱神力量垂死的挣扎,就算他任由这点感情侵入,也无法让他的心跳快一分。
他睁着眼看着黑雾,穿透黑暗看到了大地外的星空。
天际已经开始泛白,遥远的环河尽头,厄俄斯正提着橘红色的衣袍,手拉着双翼马车,准备冲上天空,给赫利俄斯的太阳车引路。
等到太阳飞驰过天空,润滑的光芒落到土壤上,人类会开始在德墨忒尔摸过的地方耕种。
山羊嚼着新生的葡萄与葡萄叶,狄奥尼索斯的金杯又敲响了酿酒的赞歌。
所有地上的神明都在光明里寻欢作乐,胡闹惹事。所有的生命都是鲜活,闪着从未见过的光彩。
可惜都跟死亡无关。
哈迪斯没有任何表情凝视黑雾外的世界一会,被金箭勾起的那点感情,让他终于回忆起来,在没有统治冥府前,他好像也是坐在光明的奥林波斯山顶上,随便往地上扔石头胡闹的的神之一。
他沉睡般地闭上眼,骨头在慢慢恢复正常。
要在太阳车上天的时候,快点将逃跑的堤丰抓回去,好开始处理事务。
不然今天扔在黑木桌上的书写板又会积一大堆,冥河对岸的幽魂,又要因为没有他盖下圆章的通行证,而开始鬼哭狼嚎。
不将公务全部处理完,冥府就不会有安静的时候,到时候就是修普诺斯来了,他也别想睡觉。
哈迪斯胸前的箭更黯淡了,死亡的气息将它侵蚀了大半,金色变成中毒般的铅灰色。
而随着碎裂的骨头在连接愈合,扎在胸口的箭,也开始远离他冷酷的心脏,被慢慢被推出去。眼看半个箭尖浮出胸口的皮肤,就差一点……
黑雾上,有什么落下来了。
柔软的,轻薄无比得像是风吹落的种子,就这样毫无重量摔到他身上。
哈迪斯以为是错觉,没有任何东西能在死亡的雾气里停落,更别说穿过黑暗来到他身边。
“那东西”轻喘着,温热的呼吸带着绒毛般的触感,蹭过他冰凉的皮肤。
哈迪斯没有动弹,有点没反应回来这玩意是什么。
“它”似乎想要爬起来,伸出的手指撑到他的手臂边,臂环金蛇的舌芯轻舔到它的手腕,柔嫩得像是……最软的亚麻布?沼泽地里的泥?火河里的熔岩?
对于软嫩等物品的认知异常匮乏的冥王,连找个比喻都找不到合适的。
他的手臂骨头还没有恢复,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将它拍飞。而下一刻它的手指蹭过碎石,颤抖了下,手肘失去力气,整个身体又跌落回来。
哈迪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一丝,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烦躁,他动了动勉强恢复的手腕,想要将它捏死。
这么轻盈的玩意,哪怕很奇怪能在死亡里存活,不被摧毁成灰烬,也抵不过他用力一拍。
结果手指刚抬起几分,胸口的箭被什么抓住……
“它”竟然将箭当作支撑物,想要握住它当作支撑点站起身?
虽然那点力气肯定无法将箭压入胸口,但是被冒犯到的神灵闭着眼,手已经无声无息抓住一丝黑雾,化为黑曜石般冰凉的匕首,他不用看也知道它在哪里。
它温暖如绒毛地躺在他胸口处,每次轻微的呼吸都带着清新无比的气息。
冷剑刚要顺着那温热的气息刺过去,突然他听到血肉被箭矢刺破的声音。本来已经灰暗无力,扎在一层薄皮肉里的长箭,被重新扎回他心脏里。
比厄洛斯自己射入的都深,哪怕是刚才箭力量最盛的时候,也不过碰到他心脏而已。
而这次的箭尖,竟然毫无阻碍,被一颗比尘埃都轻盈的重量,压入胸口,穿透血肉,刺穿他的心房。
他手指一抖,黑雾散开,猛然睁开眼。然后又迅疾想到什么,截了一段黑夜的幕布,遮盖在自己眼瞳深处,阻碍所有光芒进入,防止自己看到任何生命。
厄洛斯的箭,如果看到生灵,会快速燃烧爱的火焰,将中箭的人拉入一见钟情的狡诈陷阱里。
虽然箭已经变灰了,不再有这种能力,但是哈迪斯依旧本能盖住自己的视线。
泊瑟芬看到一双深黑冰冷的眼眸,在黑雾里睁开,毫无情绪看着她。
这眼睛……不见眼白,恐怖的黑瞳占据整个眼眶。
她僵硬地跟这双比石头都死气呆板的鬼眼,互瞪了好一会,才看向自己的手指上,那把早已经竖着的箭。
黑灰质朴的长箭,刚才是插在这位……神,的胸口上。而她非常恰巧,也很倒霉地抓到这根玩意当支撑点稳住摔倒的身体,结果一用力……将插在这位神胸口的箭,扎得更深了。
所以她不止是目睹凶案现场,还成为了多补一刀的帮凶?
而且这些黑雾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这位快要嗝屁的神的,虽然他没眼白……但是也是救了她两次的大恩人。
泊瑟芬手指颤了颤,良心实在过不去,自己不是人啊。
她用最轻的力气,慢慢松开箭身,刚要对这位神说句对不起,你还能抢救下吗的时候,结果还没有离开箭杆的手指突然发光了。
灰色的箭,如同得到丰盈的补充,黄金的色彩再次从箭羽出出现,蔓延过箭杆,一往无前地穿透箭尖。
哈迪斯闷哼了声,剧烈的疼痛伴随海啸卷石般的恐怖欲望,死死扎入他的心脏。
没有温情,没有诱惑,没有拐弯抹角的勾引。这股得到生机,重新复活过来的爱情之力,报复般地彻底爆发了,蛮横疯狂的情-欲拼尽一切地摧毁死亡的冷漠。
箭上沾的南风,散发着潮湿的水汽,滋生出黑暗邪恶的冲动,也一同击碎了死气的封锁,进入到他心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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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迪斯眼前一片黑暗,从来都是微冷的皮肤,被炙热的温度滚烧,湿润的热汗一点点从皮肤里冒出来。某种陌生疯狂的痛苦从他胸口里膨胀蔓延开,欢愉与暴躁交织着出现。
他的喉咙里第一次发出粗重干渴的喘息,而金色的光芒带着浓郁的生机,让他的骨头一瞬间就愈合,恢复成原样。
生……的气息?
泊瑟芬一脸茫然看着自己的手指,从指尖溢出来的光,落到箭上。刚才还灰扑扑的箭,竟然转瞬就化为黄金的颜色。
她竟然……点石成金了?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泊瑟芬吓到立刻松开箭,但是箭却没有恢复原样,而是铮亮铮亮地继续发出黄金的光芒。
她连忙低头,就看到藏在黑雾里的神,也被光芒照耀出了身形。
他安静躺在满是裂痕的地面上,阴影从他脸上离开,露出了白得如同画纸的皮肤,浓墨般曲卷的碎发从额前散开。在光芒中眼前这个男人的眉眼到鼻梁处的线条,有种过分精雕的不真实感。
如果不是没有眼白……帅得都不像是个人。
泊瑟芬发觉他似乎在颤抖,本来就白得毫无生气的脸色,浮出潮热的红晕,而他黑暗得可怕的瞳孔里,似乎紧缩了一下,眼眶边缘出现了一丝眼白。
顾不上对方这个状态老吓人,泊瑟芬担心地伸出手,犹豫摸了摸他的脸,低声说:“你还好吗?”
话语刚落,她的指尖碰到他的眼尾,好几朵花突然从她手指冒出来,落到他的眼睛上。
少女的轻声细语伴随着更加明显的翠绿生机,不怀好意地勾缠着过来,给沸腾的炙火再浇上一瓶油。
哈迪斯开始失去理智的脑子里,闪过一个猜测,是植物幼神吗?所以才能在死亡里存活,也能给爱神的箭补充力量,毕竟爱最需要的就是生机蓬勃的能量。
还好他遮盖住自己的眼,才不至于失去最后的理……
噗啪,眼前的黑暗突然被一簇粉嫩的颜色,撑开了。
是——花开了。
胸口的箭也停止了喧嚣,以胜利的姿态慢慢虚化消散。
泊瑟芬一脸麻木,这一大团花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生怕花梗戳瞎了对方的眼睛,连忙伸手捏住一朵花,刚要捡起来。又发现,那金亮亮的箭怎么没了?
这一愣神,她的手连带花朵,都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而眼前的男人已经坐起身来,轻易将她拖拽到怀里。
泊瑟芬像是撞入了一团坚硬的火焰里,热得她本能往后退,但是这点细微的抵抗毫无力量,一只手撑住她单薄的后背,阻止她后退的动作。
她无法控制仰起头,就看到刚才开在对方眼角的那堆花朵,啪地全摔到她鼻梁上,又顺势落到她唇瓣上。
泊瑟芬本能动了下唇,让花滑开。
结果下一秒,一个突如其来的吻,落到花瓣上。
14、日夜同眠
花瓣柔软,轻盈,盛着对方微重的呼吸,带着凉涩的触感贴在她唇上。
这个隔着花的吻,像是不经意蹭到的接触,平静纯洁得让泊瑟芬一时都有些恍惚,以为对方不是故意的。
她恍惚过后,就是惊愕,黑暗的地底失去了金箭的光芒,导致她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只有浓雾里偶尔翻滚的熔岩碎屑,照亮了他黑色曲卷的头发,稠密漂亮的长睫。
泊瑟芬呼吸一顿,觉得这个画面美得过于怪异。她本能排斥这个陌生的轻吻,立刻用力挣扎起来转开脸,唇上的花瓣半落下去的瞬间,她蹭到他柔软温热的上唇。
这个意外像是打开黑暗笼子的钥匙,瞬间就放出了疯狂肆意的野兽。
泊瑟芬听到对方平和的呼吸声突然破碎,剧烈的低喘在寂静的黑雾中响起。
她本能察觉到危险,但还没来得及躲避,男人的力量从纯洁到疯狂毫无过渡地压下来,干燥狂热的气息立刻将她唇上软薄的花瓣压碎,碎烂的花朵被男人激烈的喘息抵入唇缝,花香跟蕊丝黏腻的涩味一下碰触到她的舌尖。
泊瑟芬背脊发麻,不等咬上牙齿,粗喘的呼吸已经像是火燎的蛇芯舔舐过来。嘴里的烂掉的花大半被对方贪婪夺取走,她甚至听到他喉间滚动,吞噬掉花瓣的湿润声响。
泊瑟芬一下就炸毛了,被这种突然而来的暴虐侵夺吓到想要逃开,手指却被对方滚烫的手掌紧握住无法挣脱。
窒息感跟花香在她大脑里炸开,恐惧感如潮水般席卷过她的理智。她唯一能动弹的左手拼了命伸长去摸索地上,抓到一块石头,不顾一切砸到对方的脑门上。
妈的遇到猥亵犯变态了。
坚硬的石块重击到对方的额角,石块立刻被巨大的反弹力量磕飞了出去。
泊瑟芬左手疼到扎心,直接被这颗坚硬度十足的头给吓蒙了。她砸的是什么玩意,花岗岩吗?
哈迪斯被这没有任何敬意的冒犯惊扰到,他动作一顿,才缓缓撩起低垂的眼皮。夜幕遮盖的黑暗被花的生机挥散了不少,刚才只是急匆匆看了她半眼,爱神的力量立刻狡猾扎到他心里,疯狂的饥渴激起他身体的狩猎欲,想将他归于平静死亡的神性本能彻底拉扯出来。
神的本能是繁殖。
不断去夺取,占据,播撒自己的力量。爱神的箭一旦扎入心里,就会彻底让本能摧毁理智,只剩下无限膨胀下去的繁殖欲。
而箭尖的束缚,会让这份欲念只放在第一眼见到生命上。
但是他只看到她半眼,只要他现在不再看她,刚才不小心瞄的少女的身影,不会影响他超过一天……又要花额外的时间去处理跟死亡无关的杂事,今天积累的泥板跟莎草纸不止会满出桌子,还会堆到长榻上。
哈迪斯浑身僵硬,公务没做完的不悦,跟渴望爱人的冲动在他心里绞杀碰撞着,最后一丝遮盖的黑夜要消失时,他要转开眼神……
泊瑟芬发现对方似乎也被石头砸懵了,呆呆垂着眼坐着,没有对她继续进行不法侵害。她立刻夺回自己被这个男人掐麻的右手,推开他力气大得跟熊一样的怀抱,一下就坐到地上。
泊瑟芬手脚无力地爬起身后,往黑暗跌跌撞撞逃去。
哈迪斯像是被她的挣扎惊醒,死寂阴冷的黑眸彻底抬起来,里面看不到任何鲜活的生机,像是沉积在矿物脉里的宝石块,美得异常渗人。
却没有刚才阴暗的朦胧,而是清晰见底地将少女的身影映入眼瞳。
她轻盈得跟一团梦般,麦穗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像是饱满的谷物闪着黄金的光泽,白皙的皮肤干净得像是从种皮里冒出来的芽叶,在他的死亡的寂静里发出生的吵闹。
黑色的雾气,碰到她的脸,缠绕着她的身体跟脚踝。
少女的呼吸跟皮肤温度,出现在哈迪斯的手指上,让他所有归于死寂,腐烂在黑暗沼泽里的欲望都苏醒过来。
少女身上清新的生机,像是柔软邪恶的尖刺,扎入他的皮肤,带来无法抵御的诱惑。臂环上的蛇,也抬起头,红色的宝石发出热烈如火的光芒。
然后他听到砰、砰、轰隆——是心跳的声音响起来。
泊瑟芬跟挥苍蝇一样,挥开一些包围她的黑雾后,勉强看清身后的石头里没有显眼的裂缝,立刻手脚虚软地走过去,打算离这位神远点。
她算看明白了,这位神大概是发情期到了,逮谁上谁。就算要还救命之恩,也不是这种以身相报法。
不过神不都是冷艳高贵不食人间烟火,敢谈恋爱就银河划开牛郎织女惨剧,敢性骚扰就猪八戒下凡取经吗?
泊瑟芬有些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瓣有些干燥,像是被刚才的吻给强硬染上了对方的气息。她连忙擦了擦,然后伸手继续摸索着石头往前走,看能不能顺着黑暗的裂缝,走到上面去。
蜿蜒的黑暗里,无数黑雾缠着她的手腕,又顺着她的后背往裙子下的脚裸出流淌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先前雾气是凉的,现在怎么感觉有点软乎乎的热度。
是气温上升了?
泊瑟芬抬头,海潮般涌动的黑雾依旧遮盖在头上,看不清楚是不是天亮了。却只看到雾气的翻搅似乎更剧烈,像是无数的巨蟒纠缠成诡异狰狞的姿势,给人一种眩晕般难受的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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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连忙低头,刚要平息一下不顺畅的呼吸,却看到黑雾中,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穿透了浓雾,碰到她的发丝。
泊瑟芬被吓得够呛连忙往后退,却撞到了石壁,无路可退。
而刚才凝固成石像的神祇身披黑雾,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他双手放到她的两侧墙壁上,将她禁锢住。
泊瑟芬连忙伸出手用力撑住他坚硬结实的胸膛。却听到剧烈的声音,在手指下发颤,快得几乎要撞出来吻上她的手心。
这是对方的心跳声。得多激动才能跳这么快?
然后她听到一个沙哑而平静的声音响起,“你的的神性权力是什么,开花?”
泊瑟芬茫然惊疑地抬头,啊,开花?
然后她就看到面前的男人,伸手挥开了黑雾,浓厚翻滚的黑色死亡之气,像是退潮般散到两边,天空黎明之色已经出现,太阳车的车轮刚飞奔上天轨。
阳光从太阳车颠簸的轮子上,飞溅着撒下来。
泊瑟芬眼前的一切都被阳光照亮,然后她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眼前的“人”。
他轮廓比她深邃,肤色像是长年住在不见阳光的地方,带着病态的白皙感。身上的紫色亚麻布衣料上织满了无数的卷纹叶子纹,番红花跟鸢尾花摇曳在布尾上。
他手臂上的黄金的臂环,跟手腕上的护腕镶满了宝石,在阳光下闪着漂亮的光泽。
这昂贵的首饰发出的光,刺痛了泊瑟芬的眼,为什么一个大男人满身黄金竟然都不俗气的,这么多黄金首饰得有两斤。
他的手指温柔撩开她脸颊边凌乱的发丝,泊瑟芬警惕往后退,就看到他手指上竟然还带着个大金戒指,圆形的戒面似乎雕刻着好几条河流。
这位神,难道是财神?
泊瑟芬也不敢问,只想快点跑,她屏住呼吸刚要从他的腋下穿过去。
就听到他的心跳声又更剧烈了,轰鸣般的碰撞在他胸膛里响起,然后她听到他说:“我是克罗诺斯之子,冥府之主哈迪斯。”
突如其来的友好会晤,让泊瑟芬犹豫要不要做自我介绍的时候。
哈迪斯平静的声音再次想起,像是轻柔的花瓣撩了着她的耳膜。
“我要你带着嫁妆,来到我的床榻上与我日夜同眠。”
15、嫁妆
特殊的语调带着略重的鼻音,带出某种优美却复杂的音律,从他唇舌间擦过,像是落到湿泥板上的楔形文字般,每个音节都是神秘而美丽的。
这是神的语言,诞生于盖亚怂恿幼子弑父时的一种声音交流方式。天生就带着罪恶的压迫与誓约效力,强制听到的人无法拒绝神的命令。
泊瑟芬在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前,听觉就被这种特殊的音律捕获住,一股奇异恐怖的力量汹涌穿透她疲乏的意识,淹没她的抵抗跟挣扎。
泊瑟芬眼神里的清澈逐渐空洞起来,神语侵蚀她理智的速度快得惊人。
她靠着粗糙冰冷的石壁,手指压着他的胸口。发烫的温度从他的皮肤上传来,还有快速的心跳声微颤着通过指尖,像是触电般到达她的身体。
一个声音不断在她耳朵里响起来,带着强悍的压迫力,以摧枯拉朽的姿态,摧毁了她世界里的所有杂音。
让她的大脑空白得只能装入他话语,眼睛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顺从与臣服如同毒蛇缠绕入她的心中,喷洒出崇拜他的毒液,让她只能心甘情愿变成他操控的傀儡。
要带着嫁妆跟他……同眠。
要带着嫁妆……
嫁妆……
泊瑟芬怔怔仰着头,神志涣散的眼眸里只存在眼前的神祇,
他低头专注凝视她,深邃的轮廓浸染在晨光里,却没有一丝烟火气的暖意,反而是卷发下缠绕在肩头的黑雾更有活力地吞吐着火星。
泊瑟芬被神语击碎的理智搅滚成一团,嘴唇不受控制地翕动了一下,表情僵硬得跟隔了层面具般。
她按部就班,声音平直说:“日夜,与你同眠……”
柔软的声音,清甜得像是咬破一角果皮溢出的汁液,带着哈迪斯从未体会过的芬芳,颤软着勾过来。
被爱箭击中的地下神明,心口再次被补一刀,浑身止不住发麻颤栗。
他下意识地凝视她的嘴唇,想听到她说完整句承诺。按在她耳边的手臂修长有力,苍白的肌肉线条过度用力而绷成弦紧的弓。
泊瑟芬:“与你同眠……我拒绝。”
哈迪斯:“……”
泊瑟芬艰难喘了两声气,终于竭尽全力憋出大实话,“没嫁妆,就不凑热闹了。”
这句抵抗的话如同清泉浇头,将脑子里膨胀的热欲给冲洗干净,理智再次恢复正常。
神语的命令也需要结合实际,当年盖亚下命令幼子弑父,还必须先弄把燧石镰刀确定有胜算了,才能产生命令式的效果。
泊瑟芬所有的服从都卡壳在“嫁妆”上了,因为这句话出现了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她生活现状的bug。但神语里的压制性的臣服力量,非要她加上自带嫁妆这句话。
她自带霉运还差不多,哪来的嫁妆。
命令太过自相矛盾导致无效化。
泊瑟芬说出拒绝,抢回自己的身体主动权后,小腿骤然弯曲下去,猫腰就想从哈迪斯的手臂下穿过去。
她算是看清楚了,这穿的就是个操蛋世界,从头倒霉到尾。难得见到了拯救者,以为是光明正义的使者,结果一见面直接耍流氓耍成精。
刚才那句弯弯绕绕的洗脑矫语,大白话一翻译,不就是你自带银行存款来天天跟我上下睡觉。
这变态手脚不老实还要口头占便宜,占便宜不够还要来强制催眠,厚颜无耻的程度简直超出了她对道德下限的想象力。
她将他当成神,他却想上她,呸。
泊瑟芬的头发蹭到男人的手臂,娇小的身体蜷缩着从他的腰侧挤过去的时候,就被他身上的温度给吓到。
烫得跟烙了铁,透着张牙舞爪的攻击欲。
泊瑟芬猫出去的身体,还没有站直狂跑,就听到身后传来石头开裂的声响,她侧头就看到让人惊恐的一幕。
刚才哈迪斯伸手撑着的石壁,以他的掌心为点,无数的缝隙像是蜘蛛网一样四面蔓延开。然后他转过脸,没有任何表情看她,漂亮的眼珠黑得渗人。他手臂上的金色环蛇也抬起头,略微裂开嘴露出针尖般的黑曜石毒牙。
他没有再说神语,语气也终于带出危险的情绪起伏:“你不愿意做我的妻子?”
泊瑟芬被他这一眼扎到后背发凉,连忙往后退几步,本能摇了摇头。
结果这一摇头,泊瑟芬就看到他死寂的表情起了变化,蛰伏在黑瞳深处的邪恶,终于刺破僵硬冷酷的表层,露出择人而噬的疯狂。
压抑许久了欲望,被认真追求的小神灵拒绝后彻底爆发。
她不愿意——不愿意就抢夺。
想要反抗——就绑住手脚束缚在他的王座上。
敲裂大地的身体,拥抱她进入自己的领地。用死亡跟黑暗淹没她的气息,没有任何生命能再次回归有阳光的世界。
泊瑟芬觉得自己像是面对着一头要发狂的野兽,逃生的冲动占据了上风,黑暗未知的地缝下层竟然比眼前这个神更安全。
与其说是神,不如说是邪物,太吓人了。
泊瑟芬转身跑的时候,有些扼腕想,老妈每次要拉她去寺庙上香都被她拒绝了,谁让她爱好看走近科学,一切牛鬼蛇神在她眼里都是漏电了吃错药了无理取闹。
早知道有今天,多买点开光的手串跟车挂也行。
黑雾从地缝无声无息爬出来,曲卷扭动着化为复仇女神鞭子的模样,缠绕住正在奔跑的少女的小腿。
这是逮捕罪犯的锁链,抽打逃者的长鞭。
微热的触感,让泊瑟芬小腿绷紧,呼吸凌乱了几分。也不知道是不是体力不够,每一步路都沉重了很多。
一步,两步,三……走不动。
泊瑟芬身体僵硬,才看到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绑着雾编的黑绳,她连忙抬起脚踢开脚上的黑雾,雾气却跟牛皮糖一样粘着不放。
连雾都成精了。
泊瑟芬彻底被折磨到没脾气,导致当腰上多出一只手的时候反抗不及时,下一秒整个人被捞了回去。
而缠着她的黑雾才念念不舍跟着冲过去,贪婪去束缚她逃跑的双脚。
泊瑟芬只觉得腰间那只手用力得能掐断她的骨头,她发出疼痛的低喘,手指用力去抠他的手背。
指尖碰到对方坚硬的手背轮廓,被上面的温度烫了一下。
不止手指烫,他的怀抱也烫,呼吸也烫,像是落入缓流的黑暗岩浆里。泊瑟芬恐惧这个热烈滚烫的怀抱,拼了命挣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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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失的体力每次都被黑雾适当补充回去,让她蹦跶得更厉害,她边挣扎边语气哆嗦说:“神啊,我给你祭品,你要十头牛还是一百头,你就放过我吧。”
没有想到风水轮流转,老祭祀迷信封建栽入火堆里了,结果轮到她也没有好下场。
可能是她蹦跶得太欢实了,扣着她腰肢的手指骤然用力,泊瑟芬所有动作都停顿住,剧烈的疼痛从骨子里如针般密集冒出来。
黑雾也像是巨蟒的长躯,缠裹住她的小腿,大腿,勒紧她挣扎的双脚。
泊瑟芬脸色惨白,手也无力软了下去。她整个人无法控制跌回那个可怕沸腾的怀抱里,脸贴到对方柔软的紫色衣物上,繁复精绣的编织金线下是坚硬的肌肉轮廓,额头磕到的是领口边的锁骨线,头晕脑胀的。
看到怀里柔软得像是嫩叶子的少女没力气动弹,哈迪斯心脏的跳动终于安稳了几分,暴戾的□□却上涌得更厉害。
神的本性残忍而放荡,从诞生之初就带着抢夺的欲望,不顾一切生存下去。
从创造人类开始,所有人类身上的劣根性都是神的翻版。哈迪斯被死亡吞噬掉的热情与肆无忌惮,从箭尖扎着的胸口处再次流淌而出,窜入永生的血液里欢腾歌唱。
她的身体比莎草纸上的诅咒都要轻盈,头发蓬松得像是飘散的骨灰,皮肤美好得如同他摸着书写板上亡灵名字的触感。
哈迪斯抓着自己的情=欲之人,低头要吻下去。
一双手就重重按住他的嘴,泊瑟芬浑身紧绷,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仰头别开脸,双手死捂着这个死变态的攻击武器。
口鼻全蒙住了,恨不得当场让他窒息而亡。
但是她看到哈迪斯眼里那炙热得诡异,鲜亮得跟兽瞳一样的眼睛,恐惧立刻让她神经紧绷。
她按住他唇的举动根本无法坚持住,哈迪斯已经慢慢俯下头,一寸一寸凑近她害怕的脸。
被箭的魔力俘获的神祇,眼里只有这团诱人的芬芳,心口的渴求几乎要撕破胸膛,爬出来将她吞食入腹。
吃掉她……也可以。如果要彻底得到什么,当然是嚼碎了咽下去,永远藏在腹内她才不会逃跑。
泊瑟芬没有任何力量阻止这次暴行,她眼眶控制不住红起来,连忙大喊:“我嫁给你。”
哈迪斯动作一顿。
泊瑟芬觉得拖延有戏,立刻说:“不过我没有嫁妆……”
所以能放她回去挣钱买……
这句话都没有说完,泊瑟芬突然察觉到施暴者恐怖的嘴脸变了变,眼里燃烧的欲望有一瞬间被清醒取代。
那清醒的眼眸中,透着一股……嫌弃。
泊瑟芬:“……”
你的金子是抠门抠出来的吧,听到女方没有嫁妆怎么是这种反应?
16、死亡之花
但是这抹对泊瑟芬来说是救赎的嫌弃之光,却转瞬被兴奋摧毁占据,他眼里的冰冷沉寂被激情裹挟撕成尘埃,暴虐掠夺的繁殖欲又开始占据上风。
哈迪斯的唇感受到她手指用力的按压,软乎乎的掌心,用一种不痛不痒的力道摩挲他的皮肤,带来了眩晕般美好的感受。
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温柔干净的抚摸,哈迪斯被箭尖扎入的伤口,在无数撕裂她的占有欲中,出现了几丝贪恋的愉悦。
她愿意碰他——
泊瑟芬突然发现,自己用尽全力抵着哈迪斯口鼻的手心一暖,这点猝不及防的接触让她脑子发懵。
反应回来后泊瑟芬觉得自己双手的节操没有了,但是她不敢拿开自己的手指,生怕那张狗嘴会糊到她脸上来。
但是不管她怎么用力,用上肩膀的力量撑着手肘拼命抵抗他的进攻,男人的吻依旧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缓缓压下来。
她的腰肢被黑雾死死捆绞住,无法动弹,也无法后退。
泊瑟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手背被迫压到自己的唇上,而手那边是男人的嘴唇跟他那双亮得能吃人的眼。
这个隔着手掌的吻,是无法抵御的侵犯。让泊瑟芬大脑一片空白,第一次觉得自己弱小到毫无反抗的余地。
绝望的情绪骤然踩破她脆弱的坚强,让她爆发一样地从手背后闷哼出声:“放开我,别碰我。”
愤怒的唾弃,伴随细微的颤音响起来。
噗啪。
一朵怒放成团的鲜花骤然从掌心绽开,娇嫩的花瓣啪的撑在哈迪斯的唇上。
侵犯的吻被一朵压扁的花朵隔开。
然后就像是连锁反应一样,泊瑟芬听到耳边有什么在绽开的声音,微凉的触感轻软地撩了下耳廓。随即而来的是断续,又紧簇的娇嫩声响,快速在浓密的发丝中绽放。
一团团的鲜花,在她的发中,耳边,发尾盛开。
野银莲花,粉犬蔷薇,黄色的日光兰,无叶的桃金娘花不分季节从她凌乱的长发里冒出来,花朵过于拥挤着又簌簌掉落。
落地的花,碰到黑色的雾气立刻欣喜地依附在上面。花托伸长,扭出花梗扎根在裂缝碎石里,根立刻往地下扎深,分支繁衍。
黑雾被新生的植物拨开,稀释掉浓稠的力量。
泊瑟芬只觉得眼角余光都是泛滥得一塌糊涂的花色,接着她发现自己双腿能动弹,也没空思考这一堆花从哪里冒出来,双手用力将花塞到哈迪斯的嘴里,膝盖趁机恶狠狠往上狠顶。
废掉下面,看他还怎么用狗舌乱甩别人的手。
然后泊瑟芬只觉得膝头一震,像是磕到了石头,猝不及防的疼痛让她大脑都麻了,连带麻的是她医学常识。
比石头还硬?难道穿的是金钟罩的内裤。
而抱着她的男人没有因为她的袭击而感到不适,他无动于衷地站得笔直,掐着她腰间的手指像是青铜浇筑的锁头,软花无法推开这股力量,更无法让他松开她一分。
花开了一地,拥挤在他脚边,藤蔓类的花卉枝叶缠绕到他腿上,想要将他困住。
哈迪斯被无数弱小清新的生机围绕住,他的嗅觉多年沉浸在硫磺的恶臭,地底的阴冷,深渊的潮湿气息里。
已经忘了,生的气息是如此值得侵占。
泊瑟芬还在震惊遇到个穿铁内裤的变态,整个人突然就被按到地上的花毯里。从贫瘠的石层里冒出了大片的花朵让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一动就鲜花落满身。
她的双手被扣住按在一簇小雏菊上,脸侧是光亮的金盏花,身上是高大的侵犯者。
哈迪斯的表情依旧冷漠,但是他的的身体却热得更厉害,死亡的力量是绵软的生机无法抵抗的,甚至只会更加刺激死亡本体。
他垂下头,黑色的卷发落到她的脸颊边,一朵花立刻蹦出来撞上他的嘴角,却瞬间被激动的黑雾嚼碎化为尘埃。
而他就顺着花雾,吻上她紧闭不安的唇,含住她恐惧的喘息,伸手扯开她束胸带。
带子上立刻冒出花来,抵着他苍白的指尖,不让他继续实施暴行。
但是花朵到底是孱弱可爱的,一瞬间就被残酷的黑雾撕开成粉,染得他手指都是花汁。
带子断裂开,大片的衣料松散。
男人伸手探入衣服里摸到她的腹部,幼嫩柔软的皮肤,陌生得他一迟疑……要先将所有衣布掀开,然后就像是整理亡灵名单一样,先摸名字,再检查陪葬的头发数量确定亲戚朋友,死亡时间等最后确定了名单无误,才按下圆章。
而交合的顺序需要一个步骤,两个步骤……
泊瑟芬只觉得自己的腹部上那只手跟哥斯拉爪一样,随时都能撕碎她松开的衣服。
这衣服……还真是一块布,腰带没了就松垮在身上毫无安全感。
她满眼发黑,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而且如果没猜错的话这禽兽没有穿内裤,是他本身就硬实成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所以……她是要死了。
泊瑟芬发现自己原来很勇敢,马上就要遭受到谋杀的暴行,竟然连眼泪都没有流。她要睁大双眼,将这个残忍的凶手记在脑子里,下了地狱都不放过他。
可能是她的眼神过于仇恨,哈迪斯松开她的唇瓣,一朵花再次噗地冒出来,砸到他湿润的唇线上。
花团软萌,被黑雾一口吧唧吃了。
哈迪斯看到花雾后,是熟悉的仇恨跟厌恶的目光,人神花草大地都憎恨他。这种弱小的厌恶不值一提……
他阴郁冰冷地觉得自己没有受到影响,但是声音无法控制绷紧了些。
“你会挖矿吗?”
正在面临人生最痛苦绝望的一场暴行的泊瑟芬:“……”
挖你全家祖宗的矿,她要是有这能力直接黑虎掏心了结他,再给他挖个粪坑埋进去生肥。这家伙难道是打算施暴后,看她没死就要卖去黑矿窑里当奴隶?
哈迪斯垂下睫毛,眼里都是狂暴的欲望,但是多年地下处理公务的能力让他有恐怖的忍耐力。
虽然忍受痛苦,但是嫁妆得讨价还价一下才行。
“我拉一条黄金矿脉过来,你挖几块换取嫁妆。”
泊瑟芬:“……”
哈迪斯胸腔内都是嘶吼的欲望,吞下她,把这孱弱的生机,柔软的芬芳吞下去……但是她为什么不回应。
难道是……嫌少了。
“那允许你多挖点,十塔兰同?”
“……”
“一百。”
“……”
哈迪斯被沸腾的渴求冲昏了头,冷声说:“一千。”
泊瑟芬觉得自己该有所表示,例如我要全部。虽然听不懂那塔兰啥是多少重量,但是狮子大开口生意做不成功是不是她就得救了,但是不等回应,对方又出声了。
“……一万。”
哈迪斯说完,爱欲之火都沉默了半会。
突然不想娶了。
当然这个念头不过一瞬间,他的手指依旧念念不舍地扣着她的手腕,无数的花蔓缠绕着他的手臂,又开在他肩膀的黑雾里。
这些花可怜弱小的抵抗,除了驱散他满身来自地下的森冷气味,带来馥郁柔软的香气让施暴者觉得她更好吃外,并无法撼动他身边的黑暗。
她的芬芳,让哈迪斯忍耐到拱起的背脊都要碎了,皮肤也像是要开裂,永生血滚热地冲撞着他的内脏,损坏的内脏又因为生机而快速愈合重生。
泊瑟芬愣了好一会,才没有露出看智障的表情,她觉得这位强x犯心理变态的程度已经到达精神病领域。听说有的犯罪份子杀人前都有一堆怪癖,而这位下流猥琐犯的怪癖明显就是强x前跟可怜的受害者讨论嫁妆问题?
哈迪斯忍耐着无所不在的亢奋感,他的手指要撑不住,快要掐碎她的骨头了。他的眼神落到她纤细的脖颈上,热情得像是瘟疫看到宿主。
他的嗅觉也像是被打通的敏感带,被无数属于少女的气息所包围着。
所以她怎么还不答应,宙斯与头牛销魂荡魄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困难。贪婪幼小的女神,沾惹了美神朝三暮四的心眼跟小偷之神不安份的恶劣品性,肯定不是一位贤惠谨慎的妻子。
但是公平原则,导致了哈迪斯还是接受了用婚姻换取对方贞操的决定,一物换一物是他理智崩盘都忍不住遵守的规定。
金矿不够,还有银矿。他藏在阿提卡地下的流银之泉矿脉,能提供源源不断的银砖,给她雕刻好几个银神像。
哈迪斯随着时间的流失,眼里的黑暗已经爆出难耐的血色,公平原则的青铜栅栏也快要拦不住他了。
她只要开口,他就吃掉她,不管是不是拒绝。
开口,哪怕说一个字,他也要跟她同床共枕。
声音就是契约,他摊开黑雾的神力,上面已经开始书写婚姻契约,只需要她的声音就可以。
冷酷的神祇手指一点点用力,掐得她的手腕痛到颤抖起来,喘息也是声音。
所以开……
“哈迪斯啊啊。”
一个惊天动地的咆哮掀翻了地底石层,一只火焰的巨手终于从火山内部横冲直撞过来,找到了关闭自己的仇人。
而跃跃欲试的黑雾婚姻契约板上,立刻出现开口之人的名字——堤丰。
哈迪斯满腔热烈的情意,被这个名字抽醒,动作如闪电般快,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死亡力量将刚要成型的雾板给掐碎,毁灭,成为历史尘埃。
岩浆跟火流形成小山大小的五指,也趁机狠狠地攥向哈迪斯。
鲜花被火焰烧毁,泊瑟芬有刹那觉得自己后背像是被滚水贴上,皮肤剧烈红肿起来。但是下一刻她被按入男人黑雾缭绕的怀抱里,剧烈的疼痛也被黑雾覆盖安抚,瞬间又恢复正常。
她耳边传来轰鸣如雷的地层破碎变动,耀眼如恒星沸腾的温度在眼前爆发。
火星坠落,地动山摇。
无数岩浆像是排山倒海的巨浪,不断在泊瑟芬眼前疾驰而来,如同撞上来一颗飞溅着火焰风暴的太阳。
瑰丽的恐怖与无法撼动的窒息感觉,形成了一个让渺小的人类无力抵抗的庞大噩梦。
泊瑟芬眼瞳紧缩,她大脑一片空白,逃生的本能让她伸手抱住了这个黑雾追随的怀抱。
他怀抱的温度,跟岩浆巨手包裹过来的热浪一对比,竟然成了唯一安全的避难场所。
哈迪斯白皙得森冷的脸上毫无惧色,热浪反而让他想起,逮捕犯人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他突然察觉到自己怀里的女孩,伸出柔软的手指扣住他的衣服,指尖摸过他的心口,唇瓣像是无意识般颤抖地在恳求什么。
她一头乱发披散在他的肩头上,无数的花朵也跟着落了他一身,又坠落到熔岩里。
她在害怕?
被敌人跟欲望占据了大半心神的哈迪斯,突然闪过这么一个奇特的念头。
害怕他不陌生,陌生的是——她害怕的是别的神,而寻求他的庇护,寻求死亡的庇护。
哈迪斯身体凝固在雾气里一下,呼吸也停顿住,生怕吹散他唇下长发上正在颤抖的花朵。
深渊的地下更多岩浆涌出来,喷发出闪耀的火焰。
他伸手有些生疏想要摸一下她的后背,结果还没有摸到。
堤丰的力量伴随着火山的热能就攻击过来,哈迪斯手指一顿,只能转为摸了下黑雾。
雾气像是接受到什么召唤,乍然滚涌,拱鼓而起,金色的马蹄从黑雾中一跃而出。
四匹高大的黑色骏马愤怒嘶鸣着,喷吐着不详的黑雾焰火,拉着一辆黄金与乌木造成的双轮战车飞奔到哈迪斯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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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一团花般轻盈的少女,跳上黄金的单人驾座,后背开阔的半合闭黄金箱体下,是车轴重心后移的双车轮,灵活又轻巧。
哈迪斯单手轻松抱着她,见她肩头衣领松懈,立刻用黑雾化为轻柔的腰带缎绳,从她后背交叉绕到前腰,把所有彩色的布料束缚成拥有美丽皱褶的衣裙。
然后他拉扯缰绳,抱着她一脸淡定冲破了堤丰的熔岩巨掌,往上飞驰。
无数的火焰在他们身边飞溅攻击,却无法攻击到黑雾里两个人。
泊瑟芬发现四周的火焰竟然没有一丝温度,她抬起头,就看到红色的火焰在马车四周熊熊燃烧。
但是却无法损伤轮子跟金色的辐条。
只来到男人腰部的前车挡板上,是镂空的蛇绞形状设计,雕刻着复杂的黄金花卉,岩浆碰触到黄金,却融化不了哪怕一朵脆弱的金鸢尾花。
甚至是她头上的开的花朵,落到哈迪斯站立的地方,也没有半朵被吓人的岩浆烧毁。。
她像是在看一场无比惊险辉煌的3d奇幻电影,趴在一个变态犯怀里,一脸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表情,看着眼前的黑雾、黄金战车、熔岩,新鲜的花瓣交织成梦一般的华丽场面。
战车飞驰出无底深渊般的地下,堤丰那只可怖的大手攥着无数火浪,融化的石头在他手缝隙不停流下,它追随而出。
拼了命要去拍下黑雾中的死亡战车。
哈迪斯低头,单手攥紧缰绳。手指上的金色的王权印章戒指,刻着五条地狱之河,河水日夜不停息在戒指内部流动。
戒面上落了一朵犬蔷薇,是阿佛洛狄忒踏上塞浦路斯盛开的野玫瑰,单薄娇粉的花瓣带着美丽的爱意。
哈迪斯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少女,她双手环着他的脖颈,似乎是怕得不敢抬头,而她耳边开着的就是野玫瑰。
神力盛开的花,多少象征着神本身的心情。
哈迪斯感受她混乱的呼吸,变快的心跳,开着代表爱情的玫瑰(无视其余几十种杂花)。
只觉得眼前的岩浆是婚礼的火炬,堤丰的咆哮是悦耳的颂歌。
哈迪斯激烈心跳更快了,力量也跟着爆发起来,直接冲向远处的高耸活火山。
泊瑟芬双脚虚空,大腿被一只强硬蛮横的手臂死死拢住,糟糕浓密的长发盖满脸,导致她呼吸不畅。
她脸色苍白地看着眼前的景色一直在颠倒,侧翻,翻滚,精神晕车直接导致她想吐。但要是吐到这位变态猥琐犯身上,估计会被扔下去摔成肉酱派。
生怕死成一团血肉模糊的碎末,泊瑟芬只能死死扒着这位超速行驶的司机。
马车在空中乱飞,跟失控的车祸现场重演一样恐怖。
她的下巴搁在哈迪斯的宽肩上,乱发缝隙中,看到堆满在车底的花朵随着战车的奔跑而飞散出去。花瓣落到了起伏的丘陵上,花根扎入土里开出无边无际的花海。
那个地形好像曾经在旅游地图上看过,是西西里的陶米纳?
泊瑟芬想到自己穿越前,要去的旅游地点之一就是这里。没有想到穿越后,还能以这种难以置信的方式观赏到它的地貌。
就是没有看到有名的古希腊剧场,估计是还没有建。
马车又一下飞驰到了卡塔尼亚,什么景色都没有,只有翻涌的岩浆。
颠簸中泊瑟芬头晕目眩地看着地下,每次手脚撑不住了,她就摸一下雾气,立刻神清气爽也不想吐了。
这玩意真是好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明明是个身上自带生命恢复补血大挂的神,随便往哪里一站都是华佗再世人见人爱。长得也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怎么就是不干人事呢?
不干人事的神,发现她一直在抚摸他的黑雾神力。柔嫩的指尖像是在他背脊上跳舞,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满足地眯了下眼睛。
堤丰的巨手一路拍马车,一路拍不到。
哈迪斯从来没有这么急切地想回到地下去,太阳升起大地苏醒后,会异常排斥他的存在,撕开底层的时候会受到更多的阻碍。
怀里的神一看就是没用的植物系,皮肤脆弱得跟人类一样。被裂开的岩石壁擦破了皮,扯掉头发,或者撕出骨架怎么办?
太阳车已经在天边发出耀眼的光线,哈迪斯久不见阳光的眼睛被刺激到,忍不住用半截黑雾挡住。
本来想全部挡住,可是当怀里的人突然抬头的时候,他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
她被阳光照亮的脸柔软干净,桃金娘的花瓣从耳边的发丝里,开在她脸颊边。
这是新婚花冠。
也是献给亡灵的死亡之花。
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花朵,还有花朵边这张少女的面孔。
泊瑟芬因为埋头太久,憋得受不了起来喘气,却看到开车的司机不看路,正在安静凝视她。
黑雾被阳光照耀成金色的云团,他曲卷的黑发只来到肩头上,轮廓深邃的脸孔被光线斜拉出一道阴影,像是古老壁饰上的战士,以一种凌冽强势的姿态君临到她的世界。
就是泊瑟芬这么不看重美色的人,也一时被他那堪称温柔的眼神给震住。
这么人模人样……却是个人面兽心。
哈迪斯手捏着缰绳,与她对视着,安静的情感交流似乎在这一刻完成。他内心产生一股不可遏制的冲动,却不像是本能的情-欲,而是……更柔软的情绪?
他忍不住低头轻吻了吻她脸颊边的花,细碎的吻顺着花,又轻触到浓密的发丝。
泊瑟芬被他亲到一脸麻木,甚至还无法控制地眯起嫌弃的半只眼睛。不能推开他,推开她就死了。
太居心险恶了,高空非礼,让人躲都没法躲。
17、抢人
“哈迪斯,我属于天空大地,决不许你再次打败我的荣誉,将我投入塔尔塔罗斯。”
狗吠狮吼般的咆哮再次从车子后传来,跟着的就是连绵的山火化为疾驰的毒蛇,红色的岩浆变成攻击的大口,从地面张开,要吞噬掉空中的战车。
在滔天焰火中,车子显得无比小巧。
哈迪斯难得的温情,一下就从眼里消失。他的唇从她的发丝上移开,一脸平静地转头看向堤丰。他站得笔直,身躯冷硬得像是铜铸,表情的阴郁感又出现。
泊瑟芬感受到男人的手臂更加用力,将她抱得呼吸困难,她甚至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胸口里的心跳声,比车子轮转的速度都快。
如果是人类,心脏早就无法承受而骤停了。
一块细腻柔软,用雾织成的黑布突然披在她头上,遮盖住飞散的火山灰尘。泊瑟芬抬眼,就看到哈迪斯已经松开了缰绳,手指正在轻柔摸着她耳边的花朵。
把花都摸奄了。
马车顺着黑雾铺成的道路继续奔跑。
她有些恍惚,脑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太多超过想象的东西,竟然一时都无法分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中梦。
也许她醒了……
然后泊瑟芬眼瞳深处,浮现出了埃特纳。不是她看到它,而是它浮起来。
火山上黑色的石渣跟随着无数的石头,形成泥石流从上浮的山体上倾泄而下。
几个独眼的人形怪兽,在山脚下赶着羊群惊恐逃跑,边跑大喊:“我是波塞冬之子,毁灭我们的家园会遭受海洋报复。”
泊瑟芬甚至能看到那些独眼巨兽,被吓到嗷嗷乱叫异常可怜。
但是她的神经线已经被刺激到粗大无比,吓着吓着她已经习惯了。
像是一棵大树被连根拔起那样的山体,离开大地的时候,整个大岛都地震了。
泊瑟芬看到那火山下的黑洞巨坑里,一条浓黑的河流没有声息涌出来,黑暗的河流上无数的残肢断骸漂浮着,火山灰落到水里都毫无阻碍沉下去。
水很轻,轻到羽毛都无法漂浮在上面,幽魂无论怎么挣扎都会被淹没。
泊瑟芬看到一大堆的秃头骷髅,扭曲骨手从河水里伸出来,所到之处所有的火焰都被浓墨一样河水浇灭了。
那些亡灵骨骸密密麻麻从河里爬出来,抓住了巨大的火焰掌心,里面传来堤丰的惨叫。
它们贪婪而黏腻地吞噬着火焰。
堤丰也化为原样,一个巨大的提坦神头颅跟肩膀,被一点点拖入火山口下。
如果刚才泊瑟芬只是对灾难的来临而无能为力,那现在这种画面,就是最强烈的恐惧贯穿她的临界值,让她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人刻在本能里,对死亡的惧怕从来没有改变过。
突然她眼前一黑,盖在头顶的黑布兜帽,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捏住边缘往下扯,盖住她的视线。
“闭眼,一堆枯骨而已。”
哈迪斯的声音依旧是冷淡的,就算是最激动的时候,他的嗓子也跟石化过一样,没有任何热情的表示。
泊瑟芬死死抿着唇,眼睛被黑雾盖住。头上的花朵似乎嗅到美食的气味,立刻伸出嫩叶子要去拨开她眼前黑雾化成的兜帽。
哈迪斯凑过去,轻吹了一口气,生机断绝。
他呼吸间的死亡的气息,比那条突然出现的亡灵之河都阴冷,所有从泊瑟芬头发上冒出来,想要冲出黑帽子的花们立刻化为尘埃。
适当死亡气息是弱小的种子肥料。
但是死亡过甚,却能轻易毁灭所有柔软的生机。
他身上的死亡太过浓郁,已经失去用腐败的死亡去滋养种子的神力,所到之处所有生命都会被冥府的气息毁灭。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藏在他黑雾里,而不受影响甚至能攫取他的力量反哺自身的神灵。
但是她看起来却不强大……
哈迪斯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戒指,上面的阿刻戎河雕纹已经改变了路径。细小的支流从阿刻戎主河里被分出来,流过海洋裂缝,来到火山口下。
这是他用戒指截取一段河流,拖过来淹没堤丰的火焰。
冥府的门也因为一段河流改道,而敞开一会,无数亡灵都争先恐后逃出去,又陷到河水里,只能绝望地伸出手,将所看到的一切生命拖下去。
哈迪斯毫无波澜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被爱意擒住的注意力,因为工作又勉强恢复了正常。
阿刻戎河流里属于阿刻卢西亚湖的遗忘气息,也暂时让他遗忘□□之火的折磨。
亡灵将堤丰巨大的身体拖入火山口后,他才将漂浮的火山重重压回去。
巨人神的惨叫顿时响彻天际,震动了奥林波斯山的神灵们,他们纷纷往下看,寻找声音来源。
坐在太阳车上,刚刚路过的赫利俄斯也听到声音看过去。就看到死亡的主体,冥界的统治者站在阳光下,他黑暗的头发被光照亮。
阳光会让他久居地下的眼睛难受,会让他苍白的皮肤感到不舒适。所以哈迪斯哪怕要从冥府回到大地上,也是趁着黑夜女神扯起帘幕,才愿意出行。
赫利俄斯低下戴着金冠的头,冒着火焰的双眼穿过云层,打算看一下冥王站在阳光里干什么。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就看到哈迪斯伸手拉过浓郁的黑雾,覆盖在自己身上,他手里似乎还抱着什么。
一个……人?
或者是神?
赫利俄斯的马车不能停,一下就飞驰过去,也没有继续去深究哈迪斯在干什么。不过他默认自己眼花,因为谁都知道,没有神灵或者人类,能待在那个充斥着死亡气息的怀抱里。
就是不死的生灵,被哈迪斯抱一下,神力都会被腐蚀。听说昨晚哈迪斯驾车跑出冥府到时候,风神与时令女神,还有各种被黑雾污染的宁芙们,都已经在举行去除污染的祭祀礼仪。
哈迪斯看到太阳车远去,才扯过缰绳,将怀里的少女藏得更深,他冷漠看了一眼被他的河流污染的土地。
德墨忒尔刚离开这片土地,肥沃的生命力,还有谷物的气息异常浓郁,可惜都被摧毁了。
她如果想要这片土地再次恢复正常,估计又要很多年。
哈迪斯伸出手,抽了马匹一鞭子,“回去。”河流还没有退走,顺着河水直接回冥府。
泊瑟芬听到他的命令,连忙伸手掀开兜帽,露出苍白的脸。几朵小花又从她发丝绽放,艰难从兜帽下猫出来,用花脸盘子盛着阳光。
哈迪斯的马车刚踏上亡灵之河,他看到无数的骨骸漂浮在她脚下,鲜花落到河里又被淹没污染。
冥府黑暗又肮脏。
居住在充满阳光的大地上的神灵,恐惧害怕那个地方。
哈迪斯看到泊瑟芬睁着一双可怜的眼恳求看他,似乎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他从来不动容,也不懂得怜悯的黑铁之心,像是被她柔软的哀求给扎了一下,竟然有一刻感受到她的痛苦。
泊瑟芬看到他动摇的神情,难道他良心发现了?从来不放过任何逃跑机会的她,立刻瞪圆眼睛,想到自家养的狗每次没有吃到猪筒骨的表情,眼泪氤氲出眼眶。
燃文
他沉默了一下,按着她大腿处皮肤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然后哈迪斯又将她的兜帽拉下,嗯,这样就看不到她的哀求,她也看不到冥府黑暗的平原。
泊瑟芬:“……”
然后她就听到,车轮碾碎骨头的声音,还有鬼魂的悲泣的尖嘶在脚下出现。
泊瑟芬再害怕也不习惯当瞎子,她撩开兜帽,就看到男人健壮的手臂上,那条像是活过来的金蛇正用熠熠生辉的红眼看她。
炽热的,疯狂的,无法理喻的激情都像是能在这双宝石眼里看到。
雕刻得过于精细的蛇身上,每片细微的鳞片都能看清楚。它像是随时能滑动着缠绕上她的手,咬住她的脖子。
泊瑟芬被蛇眼看到心里发寒,她完全不知道这个抱着她的男人是什么怪物,
披着人皮,却能将一座山拔起来。
是神吗?
泊瑟芬的脸蹭着他脖颈处的发丝,没有任何柔软的气息,阴冷得像是他手臂上的黄金蛇鳞。
她看到车轮漂浮在充满尸体的河流上,河流流淌过的地方,大地裂开,露出最深层的地底。
像是要进入地狱一样。
泊瑟芬的手指扣着他的肩膀,像是抠着铜墙铁壁。
她觉得哪怕这个家伙是神,也是恶神。
车子来到大裂口前,黑暗的尸骨之河涌动着流淌进去,哈迪斯一甩缰绳,直接行驶而入。
泊瑟芬看到开裂的岩石层,感受到冰冷的地下温度,她看到随着马车的飞奔,地裂缝隙上那抹阳光越来越远。
像是溺死的人最后的自救,她伸出手去抓头顶那抹阳光。
指尖碰到光的瞬间,一大簇拳头大的红口黄水仙突然从地缝冒出来,她的手指刚好抓住它。
花叶坚韧到可怕,她死死拽着竟然没有断裂,而大地像是活过来的巨人,突然挪动挤压过来,撞了一下战车。
哈迪斯冷酷抬头,“盖亚,继续你的沉睡吧,别阻拦我的车驾。”
说完,他伸出手,覆盖到她死死拽着水仙花的指尖上,轻柔而坚定地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而他手臂上的金蛇,也跟着冷酷地眯着眼发着阴森的红光,看着那个要逃离的少女。
泊瑟芬却跟那坚韧的水仙花一样,死不放手,就算哈迪斯的力道逐渐大起来,将她的手指关节扯得快要变形。
她也不放开。
谁敢放开,她脚下全是骷髅头跟哭嚎的尸体。太吓人了,她怕鬼。
她再看不出来这车子是鬼车就是白痴,一条河都这么多鬼,再往下走不会是骨架铺高速公路,残骸建高楼大厦吧。
哈迪斯看到她疼得发白的手指,还有她锲而不舍仰头看着阳光的眼睛。
她不想跟他去冥府。
激情像是被河水浇过,熟悉的冥河气息围绕过来,他竟然感受到一种可怕的疼痛在箭尖的伤口里蔓延。
从旺盛的欲望里,盛开出一点属于爱情才会有的折磨之心。
哈迪斯突然松开她的手,再用力她的手指就要断了。然后愤怒地从雾气里抽出狰狞的鞭子,带着复仇的火焰,狠狠打向挤压过来的地层。
“盖亚,松开你贪婪的怀抱,别跟我抢人。”
鞭子的庞大神力抽碎了想要留住泊瑟芬的大地怀抱,水仙花也因为失去大地的力量,而骤然断裂。
泊瑟芬因为巨大的冲力,抱着一大把水仙又落回他的怀抱里。
哈迪斯伸出手臂,拦住她的腰肢,紧绷的手指掐住她的身体,将她所有弱小而不自量力的挣扎都撕碎。
然后甩开缰绳,马车立刻飞驰往最黑暗的地底。
18、松一下
粘稠污秽的河流直接往下坠落地奔腾,所到之处,岩石像是豆腐一样被快速腐蚀裂开。一条接近垂直,异常宽广的河道,以狂暴恐怖的力量不断往最深层的地底流去。
黄金车上的鲜花也一路飘扬落到河里,黑暗的河水吞食了花朵,花吸取肥沃的死气,从无数架骷髅架子上生长出嫩叶,又探出软柔的花茎,从骷髅眼里开出鲜艳的花来。
车轮飞速在汹涌的河水上前行。轮子上包裹柔软的死亡黑雾,每次辐条旋转,轮子沾水就有无数凄厉疯狂的尖叫,从车底板传上来。
这种几乎能撕破耳膜,让人产生应激反应,皮肤喳起来颤栗的鬼哭声,让泊瑟芬后背一阵阵微颤。这已经不是纯粹的恐惧感,而是身体本能都开始排斥,这个奇异到超出想象的可怕环境。
比突然一脚踩空,掉入万蛇交缠的毒蛇窟还让人想炸毛。
她看到黑雾中,有类似极光般瑰丽的绿色火焰冒出来,照亮了车子四周,那无数沉浮在河里的骨关节,长脊椎骨,大腿骨,还有张开下颌咔咔作响的头盖骨。
泊瑟芬一口惊喘愣是倒吞回去,她吓到想哭不敢哭,只能死咬着牙像是求救一样抱着怀里的水仙。因为被吓到脑子空白,身体反而自动贴近唯一接近人形的劫掠者。
男人的怀抱滚热得惊人,强壮有力的手臂像是巨蟒的躯体盘在她的腰上。他敏感察觉到少女不安分的动弹,手指无法控制按压到她腰上的皮肤里,加大拘束的力量。
泊瑟芬被他的指尖扎到肉里,痛到以为对方要破肚掏肠子,立刻恶性循环地挣扎起来,身体不顾一切要倾斜出他危险的怀抱,躲避尖锐的疼痛。
哈迪斯早已沉寂石化的身体本能,被怀里这团柔软的馨香刺激到,每根头发丝都在发出求偶的兴奋感。
心脏束缚的箭上,源源不断提供着□□的力量,让俘获者沉浸在一见钟情的美酒里,无法从溺死般的爱意中醒过来。
他喜欢她满身花粉的香气。
喜欢她恐惧却湿润的眼睛。
还喜欢她柔软而正在颤栗的皮肤。
她每一声发抖的呼吸声,柔稚得让他沸腾起来……她正在拼命推搡他的怀抱,又想要逃跑。
哈迪斯被爱神之力遮盖的眼里,出现一丝不悦的清醒。他藏在黑雾里的脸从兴奋到平静的转换快得可怕,像是酒醉突醒,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后,又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他甚至有一瞬间,想要将这个对他不敬的小神灵给扔到河里。久居地下的冥神都阴冷可怕,毫无怜悯之心,被冒犯了只会以牙还牙报复回去。
哈迪斯更是冷酷不见半点柔软之心,不管多凄惨的亡灵都无法让他产生一丝触动。
他的声音轻而平,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冷肃,语调像是特意训练过般毫无情感起伏。
“地上的光明虽好,但是地底的财富矿藏也能照亮神的屋宇。我给你亲手打造一张黄金的床榻,放在楼顶属于你的房间里,给你盖上紫花螺染色的被子,你给我……编织衣服。”
最后一句话,对从未碰过心仪女神的冥王来说,过于生疏了。
如果娶妻,丈夫会亲自给妻子打造床榻,而贤惠的妻子也会亲手编织丈夫的衣物。
泊瑟芬只觉得自己腰部一阵过一阵刺痛,黑雾的治疗是延迟的,没法立刻痛立刻恢复。她脸色发白,耳鸣头晕,压根听不清楚这个凶残的抢人犯唠叨什么玩意。
她忍无可忍,想要开口让他松点力气,结果呼吸还没有喘匀,就听到对方冷冰冰说:“一旦踏入黑暗的地底,就别想重回大地,你落到了比你强大的神灵手里,无法抗拒命运的安排,不如享受命运女神给你馈赠。”
泊瑟芬觉得自己总结翻译能力太好也是个错误,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你打不过我的,所以躺平享受我的毒打吧。
听了只想自插双耳,她看了那么集的今日说法,愣是想不起有比他还理直气壮的犯罪分子。
哈迪斯见到她安份点,以为自己的话产生安抚效果。他一兴奋,手指忍不住更用力扣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也拉紧缰绳,想加快回地下的速度。
突然啪一声,一大把水仙劈头盖脸砸到他那张万年石脸上,泊瑟芬又痛又怕对他展开攻击。他的指尖快要扣出她几块肉来了,剧痛跟恐惧交织在一起会让人产生暴走的疯狂。
她打完之后,对方明显动作停顿住,连黑马嘶鸣的声音都安静下去。
黑雾里,男人的脸在鬼火的阴绿中若隐若现。他眼里的热情如同退潮般,露出里面荒芜的森冷死气。而他臂环上安静垂头的金色小蛇,嗖地抬头,红色的眼满是让人害怕的攻击欲。
仿佛刚才所有的爱意只是错觉,毫无感情的神祇心里只有残忍报复欲,谁触碰到半点逆鳞,就要将对方撕成碎片。
哈迪斯冷酷的心性暂时压制住爱意,无动于衷看着的她,手臂上的蛇已经缓缓滑动而下,张开黑曜石的毒牙,接触到她柔软芬芳的手腕,想要咬住把复仇的毒火注入到她身体里。
毒辣的刑罚是她渎神的后果。
泊瑟芬就算看到他瞪她,也没法理解对方的杀气,人在被无法忍受疼痛折磨的时候,根本没空深度思考自己的处境,她手指一颤,落到他的手臂上。
蛇牙一顿,没有咬到她的手腕,只能继续往下滑,也跟盘在哈迪斯的手上,继续啊一下张开嘴。
“痛……”
少女的声音微不可闻,在黑暗中几近祈求地响起。
蛇一下就僵硬住,只觉得这声投降的抱怨,比任何亡灵的祈求都要来的虔诚,温柔。
泊瑟芬的手指一用力,推了推他发热的手臂,“你太用力,松一下手,我不跑了。”
生涩的语言让她的舌头依旧处于打结的边缘,连愤怒都没让让语速变快,反而因为字句之间无法流畅连接,产生一种接近讨饶的委屈。
不止金蛇僵硬,连戴着金蛇臂环的神祇也浑身僵硬。他本来强撑着的凶残冷酷,被她柔软的声音,一点点化为春水,又像是有什么在陌生至极的情绪,在箭尖伤口里破壳而出。
连□□都被掩盖过去,只剩下不顾一切想要臣服在她的膝下的冲动。
爱神的箭不止有操控本能冲动的巨大力量,更可怕的是,还有能放大对所爱之人的各种柔软情绪。
哈迪斯只觉得脑子里都是对方可爱的红眼睛,她主动接触的手指,还有她藏在舌尖,又飞出嘴唇的美丽话语。
泊瑟芬觉得歹徒的表情有点凶残,而且眼神怪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她不带什么希望地开口:“……松一下。”
腰要断了,肠子估计也要内出血。
她边说边推了这只铁制品一样的手臂,沾了一些潮湿水汽的手指,碰到他炙热的皮肤,微凉的触感像是通行证般,一下就让腰上的力道松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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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一开始没有反应,腰麻了,甚至连一尾金色的蛇轻滑过她的疼痛的伤处,留下金粉的痕迹也毫无所知。
金蛇又窜回哈迪斯的手臂上,自动盘起来垂着头,冰冷的宝石眼倒影着少女苍白的侧脸,发出柔和的光芒。
泊瑟芬转瞬被按入一个充满黑雾的炽热怀抱里,死亡的气息钻入她的身体里,缓和着她腰部的疼痛。
然后她听到黑马嘶鸣,车轮加快往下飞奔的闷响,而这些杂音中最有存在感的是耳边强烈的心跳声。
车子碾压过白骨,亡灵刚要爬起来尖叫,哈迪斯骤然从黑雾里抽出黑鞭,残忍地抽过去。
骨头跟鲜花纷飞起来,鬼魂的怨气也被立刻抽散开,四周一下就安静了。
然后他就察觉到,窝在他怀里的女孩不再惊颤,她头发上的鲜花也一路蔓延到他身躯上开放,一朵花开在臂环的蛇躯上。
把自己的神力覆到别的神身上,是一种非常失礼而带着攻击力的举动。
哈迪斯却面无表情地任由鲜花开在他身上,抱着她的手也逐渐放缓了力量,像是捧着一朵从未碰过的花。先用指尖碰到她的后背,确定花瓣没有碎,又轻贴上手指,最终是用手掌按住她的身体,不让她落到车子外去。
黑暗的分支河流已经接触到阿刻戎主河,冥府的路也清晰起来。
哈迪斯的眼神穿过成群苍白的影子,无数交叉如迷宫一样的小道,汹涌的亡灵之河,最终落到紧闭的冥府青铜大门上。
那里面有他的宫殿,办公的王座厅,还有无数亡灵名单的泥板。
却从来没有一个满身鲜花,会用红红的眼睛祈求着看他的少女。织机都落灰在织机房里,连鬼魂都不愿去触碰那么古老的东西。
车轮飞驰得太急,又一群白骨发出凄惨的叫声,哈迪斯发现身上的花朵轻卷了一下瓣边,好像是怀里的少女在轻颤。
哈迪斯忍不住拉了拉缰绳,第一次放缓了马蹄的速度,黑暗中,她的呼吸放缓了些。
几朵鲜花啪地开在他拉马的手背上,苍白的手指,缠绕着脆绿色的嫩叶跟纤细的蔓茎,死亡第一次有了生机的色彩。
哈迪斯迟疑了下,没有摧毁这几朵冒犯他的花,然后让向来极速的战车,放缓、再放缓地顺着河流往下走。
而泊瑟芬被这种婴儿篮般摇晃的速度,晃到眼晕。她怀里的水仙花被碾碎了不少,汁液流出来。
花朵的清新夹杂着潮湿的冰冷气息。她的唇挨着新鲜的水仙花茎叶,花汁直接糊了她一嘴。一种陌生的麻痹感刺激着她的唇皮,逐渐的她陷入到深沉的睡梦里。
水仙花的汁液有让灵魂昏迷的魔力,是助眠的神药。
哈迪斯突然听到怀里传来轻微平稳的呼吸声,他的手指轻穿过她大片的长发,无数拥挤的花朵落下,露出她沉睡的脸孔。
他面无表情看了她许久,才拉缓战车的速度,让本来就慢的车子雪上加霜,慢得跟马瘸腿车少轮一样。
19、生与死的交锋
刚从尼罗河上顺手扯来的纸莎草茎依旧生脆,雨伞状的针叶子被河水弥漫的死气侵蚀成灰。
正在用硬质的茎棒充当长笔,快速在蜡板上落下楔形文字的赫尔墨斯,有点不耐烦地吹掉草笔上方的叶灰。
灰烬化为一团散雾,融入黑暗的阿刻戎河里。
一只巨大的手骨,从黑雾里缓缓伸出来。
掌骨上满是潮湿的水雾,那是长年累月在阿刻戎河上摆渡,被河里的幽灵撕扯衣物的时候,他用干枯的指骨轻拨开鬼魂所沾上的。
湿重的怨气在骨头上嘶吼,时不时冒出几个头颅般的黑雾要爬出那只白骨掌。
赫尔墨斯穿着长翅的金色飞鞋,脚不沾地漂浮在河岸边,对那只大手骨叹气:“这松木油也太少了,就十二陶罐。神的屋子需要篝火照亮的地方如同奶路的星星那么多,前门凉廊中庭……”
冥府到处都弥漫着潮湿的毒雾,没有大量的松油是无法点燃照明篝火的。
站在黑暗里的船夫,依旧无动于衷伸着自己的骨头手,似乎在讨要什么。但是眼前的神是传说中唠叨神,为了推销信徒的生意无所不用其极。
上次赫尔墨斯带领鬼魂来的时候,为了卖出迦南人的雪松木,能从新月日站到下旬日。将领魂的工作都抛给了跟随在死神身边的双翼精灵们,让它们来回奔波。
终于在赫尔墨斯念到海上民族的铁制车轮多配冥王的战车,该拆掉黄金轮子替换的时候。
卡戎的船桨终于忍不住拍了拍河水,把几个鬼魂的头颅给拍碎了。
然后他用虚喘浑浊的声音慢吞吞说:“除了王座大厅,寝室,都不点火了。”
赫尔墨斯的笔尖一顿,本来想偷着多添几罐油,让这笔生意不那么寒碜的,结果还真就那么寒碜。
那个苍老的声音继续说:“来自大厅的命令,不用额外添物品。我们这里既没有宴会,也没有竞技会,更没有需要美丽衣裙的女神。还是收起你的智慧之舌,将你讨喜小话送给高山上的女神们吧。”
赫尔墨斯立刻露出灿烂的笑,“我这不是给信徒寻找交换物品新地,好换取些黄金来给我的神庙修神像。”
商人与小偷之神边开心笑着,边在书写板上记录:大冥府,小气神,黄金矿脉一条条,藏在枕下变污泥。
骂的就是冥王,谁不知道卡戎是冥王的传声筒。连火油都抠,估计在自己不死的神生里,他别想赚到冥府一条矿脉。
卡戎依旧无动于衷伸手,要船资。
赫尔墨斯这次带来的鬼魂有三百多个,人死亡后身体里的赛克会从嘴里呼出,死神的直剑会割下灵魂里代表情感的自我灵魂部分,束成头发等着拿回冥府交差。
而赫尔墨斯就会飞去,带领这些失去大部分感情跟神智的灵魂,渡过大洋河,来到冥河边让亡灵上船。
赫尔墨斯在领魂的过程中,得到了大量的亡灵祭品,例如蜂蜜牛奶酒水跟橄榄油。这些物品净化后可以再次的放回他守护的商人陶罐里,等待二轮出售交换。
然后商人就会祭祀赫尔墨斯,送来祭品内脏的香火。
卡戎要的就是从赫尔墨斯手里讨回点祭品,最好是牛的内脏焚烧的香气,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奥林波斯神占了。
赫尔墨斯在书写板上印上自己的圆筒章,确定这次送货生意成功后。才从牛皮大布袋里,翻出一开始就从亡灵祭品里收起来的渡船酬劳,
“荣誉加身的克诺洛斯之子,拥有大地最宝贵的矿藏,怎么那么大张嘴,这点摆渡祭品也让船夫来讨要。”
赫尔墨斯啰啰嗦嗦,一个子一个子地数着,生怕被冥府给占便宜了。
“以后哈迪斯寻到心爱的妻子,地下阔广的黑暗平原没有成群的黑羊,就没有支付给新娘家的聘礼。雄伟的宫殿寝室,没有品质良好的织机,妻子美丽的衣裙来自哪里……”
站在船上的卡戎:“……”
这是一群嗡嗡亡灵鸟在飞吗?
然后苍老的船夫幽幽吐出一口鬼火,“强大的冥神之王,卧榻上只有亡灵名单的湿土板。”
妻子是什么东西,冥府就那么几个女神。黑夜女神太老了,多半在沉睡,估计也神力匮乏生不出孩子。
三岔路口女神赫卡忒,头太多了。
复仇三姐妹……太丑。
剩下的驴腿女妖女精灵们连个神的形状都没有,这么一筛选下来,果然还是亡灵名单美丽。
赫尔墨斯:“……”
也是,哈迪斯估计就是石化了也娶不到伴侣。他总不能为了生意而怂恿哈迪斯去抢大地上的宁芙们,就真能抢到手也得被死亡腐蚀成丑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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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墨斯刚要飞着退开,让亡灵上船,
却突然看到一朵花,飞过亡灵的河,穿过潮湿的雾气,舒展着粉嫩的花瓣,落到赫尔墨斯随意插在腰间的盘蛇杖上。
他一愣,花?
然后赫尔墨斯突然看到阿刻戎河,恐惧般颤抖起来,远处传来了马车的声响。
车轮过水,啪嗒咔嚓,又碾碎了几个头盖骨。
是哈迪斯的黄金战车,赫尔墨斯是见过那战车的行驶速度跟恐怖的冲撞力。他立刻飞跃着往后,抬头就看到一团滚腾的黑雾中,金色的车子……如老牛一样慢吞吞走来。
几匹黑色的骏马,垂着头,一步一步踏着步。
河水里的亡灵也不哭了,毕竟车轮那么轻盈而缓慢,压破骨头的时候一点都不痛。。
伴随着老牛一样速度的战车的是,无数鲜花在骨头河上盛开。花朵开到了渡船上,卡戎的摆渡桨上第一次缠满了亡灵怨气以外的东西,新鲜的植物。
更多的花飞过无边无际的河面,开在冥府污浊的土地上。
赫尔墨斯立刻跟扑苍蝇一样,挥舞着手去捞花朵看看是不是真的,却发现自己手上的草笔顶端的针叶子又长出来了。
马车经过,黑雾缭绕的神明目不斜视,小心翼翼抱着个……看不清楚模样的神?
黑雾的布幕遮盖了冥王怀里的人,谁都看不清楚死亡之后的景象,只能看到蔓生的锦葵与白色的岩蔷薇在他的身体上盛开凋谢,然后又被新的花取代。
白骨一路,繁花积堆。
等到车子消失在河里,赫尔墨斯盯着那片花团锦绣的黑雾,用草笔戳了戳自己的额头,“嘿,我这是看到什么了?”
卡戎沉默了一会,再次伸出手骨,将到手的船资递给商业之神,“你多添几匹美丽的布料,宫殿里没有女神的衣物。”
赫尔墨斯拿起笔立刻刷刷刻单子,皱着眉装模作样说:“祭祀我的一批圆头商船,在前往尼罗提斯的途中被波瑞阿斯打翻了,上面放了大量毛织物,导致衣料价值上涨。对了,香料油要吗,女神们都赞颂玫瑰油能擦出一双白臂来?还附赠科林斯的香料长颈瓶。”
他边写边想哪个神灵的神力跟开花有关系。应该是自然神性,季节女神还是植物女神?
哪个女神都成,那可是一条矿脉的生意。
——
泊瑟芬头痛欲裂,感觉自己是蜷缩在在一个铁笼子里睡觉的,笼子外都是红眼睛的狼,流着哈喇子在瞅着她。
瞅就瞅吧,那些狼开始撞笼子,哐哐砰砰地响个不停,震到她耳朵发麻。
她不安地想要离开那些震动的声音,头刚费力动了下,一只干燥到带着火气的手掌,穿过她的头发,摸着她不安分的脖颈,将她重新按回那个热乎乎的铁笼子里。
泊瑟芬呼吸有点困难,只能费劲喘了口气。眼前无数的狼眼又变成彩色的幻象,万花筒般地旋转起来,将她整个脑子翻来覆去地摇晃。
这噩梦太可怕了,她顺着本能去碰触能让自己舒服的雾气。手指伸出去的时候,指尖像是碰到什么温热,光滑的东西。
然后她发现耳边的那震撼的狼撞笼的砰砰巨响,变得更快了,快到连间隔音都没有,只有连绵不断的狼嚎在嗷嗷叫着。
她是摸到狼毛了吗?
泊瑟芬想要睁开眼,但是嘴唇上的水仙花汁让她的身体沉如一坨铁,眼皮使劲撑也撑不起来。
而停在一扇黄金大门前,站得笔直的哈迪斯安静地垂着眼,他光滑的下颌处,是少女的指尖。
纤细无力,如同多汁而脆弱的叶茎,轻摩挲着他的唇下。
这是一个祈求的姿态,如果想要求得神的庇护,或者求得什么重要的东西。女神就会趴在强大的神明膝盖上,伸着手去触碰神的下颌。
她这是,渴望得到他的庇护?
啪,一朵花从她指尖,开到他嘴唇上,像是一个吻。花朵坠落的时候,被黑雾接住,不再是狂暴的吞噬撕碎,而是温柔轻捧住。
花朵像是得到了呵护的滋养,立刻冒出了根系扎入黑雾。
黑雾第一次没有任何抵抗地敞开怀抱,无数的植物从里面蔓延出来,攀爬过前廊的金砖地面,缠绕着上粗下细的青铜圆廊柱,又开在白银墙壁的绘画上。
哈迪斯没有动弹,一直维持着凝固成石像的姿势。任由她不安分的手指随意摸索他的下巴,苍白的颊侧,还有黑色的发丝。
他像是一只尼罗河边宫殿里的猫,等待着主子每一次怜悯般的抚摸,这是大胆而失礼的亵渎。
哈迪斯被爱意挤兑得只剩下一点理智的大脑,恨不得从刻着铁碑上的法律里寻找惩罚条例,来剁掉她冒犯的手指。
但是又每次都因为她的碰触而浑身紧绷,继而像是被马轭束缚般,忍不住轻低下头。
直到她不舒服地皱了下眉头,有些嫌弃地缩回手,将脸藏到更深的乱发花团中,哈迪斯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习惯性要化为一团雾进入屋子的神明,担心动静太大而犹豫了下,才收回开始虚化的浓雾,然后眼神转为冷静地看向墙画。
画上是众神酒宴,拿着酒勺的酒童,在番红花后舀着奈克塔尔。吹笛的宁芙们踩着睡莲的花瓣在舞蹈,大地生灵欢悦,神明俯瞰而下。
在黑暗的冥土上,冥王的宫殿充满了鲜艳的装饰,却空荡得不见任何生气,色彩都被覆盖上一层颓废的灰尘。
而此刻植物的叶子却扫开灰暗,黄色与红色的花在暗灰的银墙上,像是喷泉般流动着往前盛开。
哈迪斯看的是墙上的奴隶,墙画上捧着单耳水瓶的彩色奴隶突然动了动,立刻探出纸片的身体,伸出满是植物叶子的手,恭敬推开金色的门。
久不开启的门轴响起了艰涩的推动声。
没有穿墙而过的哈迪斯缓步进入,走过黄金条的门槛的时候,泊瑟芬突然睁开眼,就看到金灿灿的影子在眼前瞎晃悠。
她以为是噩梦的延续,直到眼瞳里出现了屋顶横梁的形状。
一整条……黄金?
泊瑟芬:“……”
觉得自己没睡醒,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的小市民再次闭眼。
而下一刻,她整个人突然被放到冰冷的硬板床上,男人强势得不容人忽略的怀抱随即压上来。
泊瑟芬终于没法装作看不见,立刻害怕地睁开眼,她睡了一路又汲取了大量的黑雾,又精神起来。
睁开眼率先看到的是凶犯撑着在她脸边的手臂,白得晃眼的手肘上,是凝练漂亮的肌肉轮廓。她是侧躺着,一头乱到打结的头发大半盖在脸上,垂眸就看到他戴在手腕的黄金护腕上,刻满棱状如蛇行的长纹。
最显眼的不是那用料实在的大金手镯,而是男人白得过分干净的手背上,用力到接近痉挛地震颤着。
手指都将金床压出印子来……这床怎么像是金子拼接起来的?
金子太多,她一时竟然产生这玩意很廉价的错觉。
泊瑟芬像是在看恐怖片一样,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偷偷侧眸,瞄了身上的男人一眼。
结果不出所料,就像是鬼悬在你床上方那样,一瞄就坏事。
泊瑟芬看到头发缝隙外,挡着光的神明藏在阴影里的脸孔冷肃得吓人,像是盯着仓鼠的毒蛇。
专注而冰冷,又带着压抑不住的热情。
更可怕的是他手臂上的蛇也跟着盯着她,一点都不是错觉,这蛇竟然是会动的。
被这一大一小用这么恐怖的眼神赤果看着,泊瑟芬觉得自己嘴里都是发苦的味道,她脑子闪过一百句求饶的话语,结果愣是哼不出来。
生怕一出声,就会面临无法逃避的暴行。
哈迪斯似乎也不着急对她干什么,而是伸出手顺着她的头发,摸着那些开着的花朵。
然后一掐,花朵化为雾气。
手指从她的耳边,来到她的脸上,克制着将发丝一点点撩开,花朵盛开就被毁灭。
这种平静到凶残的抚摸,让泊瑟芬瞪圆了眼,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哈迪斯从未帮任何生灵整理头发,导致他动作笨拙得不敢出力。他一脸严肃地将她脸上的发丝都顺到耳边后,才满意地看着她娇嫩可爱的脸露出来。
爱的酥麻也从他心口,不断涌动着。
哈迪斯克制得很辛苦,觉得自己应该做足了承诺跟善行,能得到自己爱慕的果子了。
他低沉的呼吸都带着无法控制的热意,干哑着嗓子说:“我的床榻从未有女神躺过,如果你喜欢,不用去阁楼上住着,就跟我同床而处。”
夫妻向来都是分房隔居,楼上的屋子一直都是为了妻子而存在。
泊瑟芬止不住颤抖,“你滚开。”
这家伙有完没完,不要脸的吗?都被拒绝那么多次,还不死心想要对她干出禽兽不如的事来,这是厚脸皮神吗?
都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这句话刚落,泊瑟芬突然感受到床倾斜了一下,她立刻转脸,就看到床板裂开大缝,金色的粉末飞扬起来。
她的头发慢慢滑落到缝隙里,沾上了金粉。
……还真都是金子。
泊瑟芬看着那只将床无声无息按裂的手,觉得自己惹上个不得了的玩意。
然后她就看到那只恐怖白皙的手掌,缓缓抬起,滚烫的掌心下一秒按在她的嘴上,因为他手指太过修长,竟然包住她大半张脸。
被冒犯的神灵缓缓抬起下颌,阴冷的黑色眼瞳里,毫无柔软的感情。他像是在下命令般,唇齿间轻合,古老又威严的神语再次降临。
“今晚,是你我的婚姻之夜,要拥抱你的丈夫。”
泊瑟芬脑子嗡一声,所有的清醒被这句话的巨大力量击成碎片,她无法控制伸手,放柔力道去抚摸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的身体。
拒绝……
她双眼空洞,恍惚地贴近他滚烫的怀抱。
别碰他……
所有抗拒遇到神的语言,都像是被整片古老的大地压着。唇舌心灵开始崩溃,只能任由命令操控着她木头般的身体,一点点服从跪下。
泊瑟芬像是灵魂跟身体被劈开,她不管怎么打滚抗拒,愤怒地要阻止自己的行动,身体依旧娇软地依附过去。
像是叶子,也像是花茎,手指乖巧地放到他强硬的胸膛上。
哈迪斯的命令刚飞出去,就看到自己的新娘眼里的憎恶消失了,失去光亮的眼眸,像是没有生气的壁画图案。
她瞪他的时候,美丽得如同纯洁的牛眼,又灵巧得像是绒毛蓬松的猴子。
而不是如同眼前这样,花朵凋零在她的脸孔上,没有一丝艳丽的生机。
但是当她的手主动碰他的身体,哈迪斯眼里清醒的光芒再次熄灭,从未感受过的爱情之火被女孩依偎过来的体温,再次刺激到焚烧起来。
他也缓缓俯身,伸手轻按到她的手背上,她柔软的手指像是羔羊的皮毛,温暖地放在他的胸口处。
长久坐在王座上的身体,已经被黑暗跟死亡侵蚀得冷硬无比。视觉、触感、冷热、心跳早已沉寂在污秽的冥土之中。
而这一刻,在泊瑟芬将脸贴到他胸前,轻缓呼吸着,发丝披在他手臂的时候。
所有感觉都从石层里冒出来,哈迪斯冷漠得跟僵死的脸部轮廓,出现一丝柔软的痕迹。
他甚至在某个瞬间忘记了欲望,只想让她一直抱着他。就连金蛇也眯着眼,露出痴迷又温柔的神色。
而痴迷的柔情跟随而来的是,毒辣的爱神之箭力量的增长。
哈迪斯敏锐察觉到心口的疼痛,是箭扎得更深了。但是他没有理会,而是低头轻吻了吻爱人的额头,又吻碎了一朵花。
花雾溅到泊瑟芬的眼睫毛上,她本能地眨了下眼,迷惘的顺服后是不断挣扎的对抗。
她舌尖颤抖着抵着上颚,手指死死按着对方的胸口,不是亲密的接触,而是疯狂的抵御。
催眠该怎么破解?
当对方的吻来到她的眼尾,轻微的呼吸声音对泊瑟芬来说就像是碎玻璃,碰过就传出了撕破皮肤的灼烫感。
她无动于衷地乖巧靠着他,像是一头等着献祭的羊羔,如同她被祭祀的时候看到的那头被割喉的黑羊。
黑色的束胸带,轻软地垂落,又化为了雾气消散开。
篝火的影子中一切都显得异常荒诞恐怖,她睁着眼,望入施暴者的眼里,像是看到无边无际的阴影从里面涌出来,缠住她的身体。
所有抗拒都束缚在喉咙里,她张开嘴,却没有一丝声音溢出。整个世界都像是那个该死的万花筒扩大版,恶心眩晕中她感受了一个吻落到嘴唇上。
炸了,气炸了。
变态玩意,不是个东西,不要脸的王八蛋。
泊瑟芬气到舌尖蹭到牙齿,磕破了皮,血丝的味道立刻弥漫开,一切都像是连锁反应一样。
她的手指突然能动了,而她大脑依旧混沌,神语的力量像是察觉到她的反抗,导致束缚的绳子松懈了,古老的犯罪之语再次自动在她脑海里重复。
而就在神语响起的时候,一声眷恋而温和的呼唤,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轻盈在她耳边响起来。
“泊瑟芬。”
这声呼唤……也是神语。
神力对撞的瞬间,她眼前闪过一个破裂的画面。
诞生自混沌的巨人摔碎了身躯,无数的肉块化为连绵山脉,皮肤碎裂成大海下无数的深渊巨缝,血水涌入环状的胸口,化为古老的海域。
人类的记忆无法存储这么多信息,无数万籁寂静的画面,从清晰到模糊,又消失了。
她最后看到的是,一颗绿色的种子轻探出土地,发出微啪的一声,伸张出嫩叶。
神语的束缚,彻底被生机碾碎。
泊瑟芬手指一颤,憋在喉咙里的话终于爆发地冲出口。
“滚啊,死变态。”
她按住他胸口的手,不顾一切地推拒过去,骨碎的声音伴随着花开的声音响起来。
泊瑟芬一愣,模糊的眼神终于对焦起来,无数的鲜绿的叶子跟娇嫩的花朵,像是一把利刃般穿透了死亡的黑雾,贯穿了眼前的胸膛。
带着光芒的微凉液体,从胸前的伤口中流下来,沾湿了泊瑟芬的手掌。
心跳的声音,也消失了。
泊瑟芬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安静,她屏息着往上看。
就看到哈迪斯正在面无表情看她,眼尾略微下垂,黑暗的眼眸带着几丝殷红,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20、哈迪斯,饿了
悲伤……悲……迟滞……黑暗冷厉。
泊瑟芬眼睁睁看着对方眼里的那一丝类似悲伤的情绪,在心脏停止不到两秒内,消失在他凝固起来的表情里。
火光像是蛇影,扭曲在他漂亮又立体的脸部轮廓上。刚才凝视她的病态痴迷感,被群魔乱舞般的光影一层层扒开,露出了清醒的冷漠跟陌生的审视。
他的眼睛有一种奇特的硬质感,像是能反光的黑石,死气阴沉。
哈迪斯如同看亡魂一样,无动于衷盯了她一下。金黄色的蛇也冷冷盘到上臂,红色的眼失去了光芒恢复成首饰该有的模样,僵直地垂下三角头。
泊瑟芬觉得这一眼比毒蛇更可怕,毒蛇至少还有情绪,他竟然半点都没有。
她的手指依旧按在他胸前凹陷的地方,而在她手背上,是哈迪斯覆盖上来的手掌。
无数的花朵从他们的手下冒出来,挤裂了皮肉下的胸骨。
骨头的脆响,让泊瑟芬牙酸起来,甚至产生了强烈的后怕感。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力量爆发起来是这种力度,这种杀人的冲劲,根本不是人类的肾上腺素能解释的。
虽然阻止了对方的暴行,也足以让她做足了杀人的噩梦。
泊瑟芬哆嗦着手指要松开,却发现自己按压的骨头又碎了一根。这不是她按的,而是男人的手掌骤然用力,压着她的手指,凶狠地再次按下去。
哈迪斯的手掌非常热,烫得她手背都是湿润的汗。他接触到她手指上的汗,像是确定了什么般冷静说:“人类的躯壳?”
神的灵魂太过耀眼,将人类所有弱小的特征都笼罩起来,导致神的眼也一时无法看清楚她灵魂依附的身体的特征。
哈迪斯看到一团生机盎然的绿色,在她的身体里涌动。
这是神力,这么纯粹的生机毫无海洋的咸味,也没有受到半点冥土的污染。是居住在高山上的奥林波斯神?
大地呵护的神魂,怎么会进入人类的身体……尸体里。
哈迪斯没有好奇的心理,他身体里的血液还在沸腾着,心脏里开满了生的植物,虽然花朵刺穿他的身体,却也在快速修复他的伤口。
死去的心脏又蠢蠢欲动起来。
爱神的魔力,带来疯狂的抢掠欲望跟卑微的情爱,扎入心后就会涌入神的永生血中,日夜不息地发疯。
哪怕第一眼看到是头牛,也会迫不及待扑上去。
这种无所顾忌的任性神力,一旦沾惹上,不是普通的方法能甩掉的。
就算是心脏骤停,爱神魔力的勾引也被堵塞在伤口处,身体的血依旧流着爱她的魔力。哈迪斯公事公办的理智暂时占据上风,立刻想要解决掉箭的麻烦。
他再一次用力,将她的手压入伤口里,碰触到他的碎骨,同时冷冰冰命令。
“将你的花,从我的心脏里掏出来。”
生机跟着爱神之箭都扎入心口里,一时间死亡的力量竟然没法动摇它们。必须将植物掏出来,延缓心脏恢复的时间,然后想办法处理厄洛斯的箭。
泊瑟芬的手指被碎骨扎破,她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一寸一寸被男人压入伤口里,那些接近透明的液体更加汹涌流出来。
微凉,像是水一样落到她的手腕上,她的手指已经穿过洞开的胸骨,碰到了柔软的东西。
是心脏。
对泊瑟芬来说,这简直就是恐怖片现场直播。她错了,噩梦算什么,徒手摸心的阴影足以让任何猪下水失去魅力。
哈迪斯却像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公务,在她的手指接触到心脏的时候,汹涌的生机立刻被她的手吸引过去。
他身体里的血也被惊醒了一下,哈迪斯眼里死撑着的清醒,又蒙上一层阴暗的光。
她身体芬芳的气息,柔软而孱弱。
一口吞下去……刚好。
她抚摸他心脏的手指,像是跟他融为一体。
哈迪斯又感受到那种陌生的感情,在怂恿诱惑他。他亡寂般的眼睛里,再次倒影出那团绿色的生命光芒。
泊瑟芬被吓到大脑空白,她的手因为被碎骨咯到生疼,忍不住颤抖起来,手指也刮到心室上。
温柔的碰触,如同触电般让哈迪斯眼瞳轻微缩了下。他像是逃难一样扣住她的手腕,狠狠将她的手指从心口抽出来,带出一大捧多色的花,也带出了大量的生命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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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手臂麻了一大半,整个人被推回坚硬的黄金床上,差点落到旁边被拍裂的缝隙里。她伸手死撑着金板子,一脸后怕地抬起头。
却发现一团黑雾的神站在床前面的墙边,他苍白的脸在头顶的铜油灯下,蒙上了暖黄的光晕,像是自带十级磨皮滤镜的美感,根本不像是人。
黑雾在他胸口涌动,伤口被撕得更开,都能看到森白的碎骨扎出皮肉。
泊瑟芬最怕看鬼片,导致对这种r级画面毫无抵御能力,她手里抓着一大把花,几乎想砸过去。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对方很想扑过来。
哈迪斯感受死亡的破坏力在心里肆虐,却无法破坏爱情的火苗再次燃烧。他的气势危险起来,刚要再次踏上床榻。
墙画后的海豚突然一跃而起,蓝色的颜料化为一团生动的流光,从墙下端跳到墙上,来到哈迪斯的耳边轻声叫了两声。
——亡灵暴动。
哈迪斯的眼神首次从少女的身上移开,他的视线穿透白银的墙,黄金的凉廊,看到主庭院枯萎的巨大石榴树,又落到黑色的冥土上。
无数的骨头,被生机的花卉所牵引,从平原上、土壤里爬出来涌向冥河,企图离开冥府。
哈迪斯又听到冥府大量的冤魂在哭嚎,尖叫。死亡累积成厚实的黑雾下,日夜回荡的是各种不同语言的咒骂。
咒骂因为生机的注入,又活跃成洪流般的恶意的诅咒,开始冲撞王座大厅外竖着的黄铜高墙。
这是必须处理意外事务,不然任由生机的神力在他的领土上肆虐开,那么亡者能爬回大地,而他身为死亡本身的神力,也会被生机侵蚀。
能在他怀里生存,并且还能主动蚕食他能力,还侵占他领土的神……主下雨繁衍的宙斯,主谷物生长的德墨忒尔,主葡萄树成熟的狄奥尼索斯都不行。
诅咒的尖音让哈迪斯头痛欲裂,红丝在他眼里蔓延开。他深深地看了黄金床上的人一眼,身体开始虚化,散开,化为一团如同风暴的黑雾快速融入身后的墙里消失。
一切都安静下去了。
空荡得如同坟墓的屋子,因为主人的离开而更加冰冷压抑。
泊瑟芬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墙壁,生怕那家伙又突然冒出来。
上面有一只海豚在跳来跳去,从壁画这头甩着尾巴游到章鱼那头,章鱼又卷着红色的触爪跟它调情。
这荒缪魔幻,又相亲相爱的一幕让她终于憋不住气,忍不住大口喘息几下。脑子里还留存着刚才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说是瘦狼看着鲜肉块都没他饿。
泊瑟芬扔掉从凶犯心脏里抽出来的花,手无法控制一直抖着,上面都是被骨头刮出来的伤口,最大的口子在手背上,血丝不断渗出来。
黑雾离开后,她刚才生龙活虎的身体状态,一下就垮塌了。疲惫跟酸痛直接从骨子里钻出来,心跳开始不正常加速起来。
泊瑟芬努力平息凌乱的呼吸,用身上散乱的裙子布拼命擦手。将血跟摸心的触感擦掉后,才去抓头发,全部都是花。
泊瑟芬揪下来一把,红芍药囊果草虞美人?还有几朵看着像毛莨科的不知名花卉,完全无视季节乱开。
花开的时候,整个人被猥琐犯吓懵逼,满脑子都是逃跑,压根没有时间去探究这东西怎么冒出来的。
花是碰到刚才那个男人才开始出现的,难道是对方强大的力量导致她身上变异了?头上长植物,不会开久了花根直接扎她脑壳里汲取她的脑浆吧。
想到这里,泊瑟芬不寒而栗,也许能想得乐观点。
她其实不是人?毕竟刚才爆发的冲撞力竟然能按碎那么硬的骨头,要不是对方是个让人绝望的不死怪,谁都得当场嗝屁。
泊瑟芬咬牙忍着手痛,想不明白也不管自己脑袋上开的是什么破玩意,直接扯断一条坚韧的花藤缠绕在头发上,将乱成狗窝的长发绑起来。
穿越也不到一两天,妈的过得跟在主机游戏上跑了几十个钟头的地图一样,到处都是陌生景色跟奇幻的遭遇。没有提示的npc就算了,还被迫被传染上满头花,都是什么鬼东西。
各种糟糕至极的念头从泊瑟芬心里呼啸而过,光是自己怎么横死都出现了一百个场景。她也没有吓自己的时间,立刻将花藤勒在腰部上缠几圈当腰带后,下了床直接往外跑。
那绑架犯不管是重伤力不从心去找医生,还是打算欲擒故纵猫捉老鼠才放过她,泊瑟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逃跑。
光是待在这个屋子里想自己的死状,都得活活吓死自己。
黄色的地面流金四溢,滑不溜秋,床边是靠墙的象牙腿躺椅,上面扔着一大堆的黄色卷纸,泥块板。
她步伐太快,皮凉鞋底子又薄,刹不住脚直接踢到堆积在地上的泥板,差点掀了脚趾盖。她嘶一下刚要蹦跶,就看到泥板上突然冒出一个肉烂骨凸的鬼脸,嘶吼着要挣扎出来。
她面无表情瞅着那鬼脸,一时分不清楚是脚痛难受,还是饱受摧残的精神更崩溃。
泊瑟芬麻木着脸站了一会,才终于勉强自己鼓足了勇气,扯着过长的裙摆跨过那个鬼后,闷着头就往门口冲去。
她果然还是受不了灵异片,连张鬼娃娃的海报都能吓到她不敢半夜上厕所,别说海报成真了。
头上的花因为失去了黑雾的滋养,无力依附在发丝上,开始像是断了根的花团,啪嗒,啪嗒随着她的狂奔而摔落了一地。
长方形结构的屋子大得像是正厅,两边白墙上画满大片的莲花,茂盛的油橄榄,还有曲卷着嫩茎的葡萄树。
泊瑟芬跑得匆忙,没有看到葡萄树边,一个好奇的酒童探出墙壁,伸出涂着番红花的手,要去碰触一下落了满地的花。
嘶——
一条潜伏在暗处的黄金蛇,用红色的眼冷冷凝视着那个壁画酒童。
酒童抖了抖,连忙藏到一大簇白漆百合花后,不敢动弹半分。金子蛇冷傲地眯了下眼,才快速顺着花路往她游梭而去,冰冷的蛇眼有狂热的占有欲。
它是冥王的一部分赛莫斯形成的,没有任何理性的思想,只有本能遵循哈迪斯情感的冲动。
哈迪斯压抑感情去处理意外事务,它却从他的手臂上溜下来。
欲望让它的身躯越来越大,从纤细如小指的臂环形状,慢慢拉长,变粗,身上的黄金鳞片也清晰起来。
哈迪斯想抚摸她,它就想缠绕她的身体。这都是最真实的繁衍冲动,无法控制。
它藏在篝火影子之下,沿着墙壁下方的蓝色半圆花纹前行,眼看自己的新娘要逃出这里,它轻嘶一声。
墙壁上带着蓝瓶子的司酒者立刻从葡萄下跑出来,沿着墙画流动到门边。红色的斗牛少年也从牛背一跃而过,从墙中间跳到大门侧的墙角。
两幅栩栩如生的人物画,从墙壁伸出纸般的手臂,将沉重的黄金大门,快速推上。
泊瑟芬压根没有预料到,门还能这么关的,她连忙伸出手撑住门,保住向前磕的头。然后没有停止推门的举动,而是用力撑着厚实的门板,手背用力到突出骨节轮廓。
但是奇迹并没有发生,刚才的爆发像是错觉,她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了。
泊瑟芬安静地维持撑着门垂头的动作,似乎是不甘心一个逃跑的机会就这样消失了。最后她实在撑不住这个动作,一口气耗尽地转身,脚下虚软地背靠着门沉默坐下。
她双手抱着膝盖,仰着脖子看着门上画满彩绘的屋顶,无奈叹息。
算了,爱死不死,死完可能还可以魂穿回家。
泊瑟芬眨了眨眼,忍住想家的冲动,不能想,一想都是泪点。她眼酸地将注意力拼命移到别处,却无法控制自己想到那个凶残的猥琐犯。
明明是救命恩人才对,怎么尽干些为非作歹的事。
泊瑟芬回想起对方的自我介绍,忍不住张了张干涩脱皮的嘴,艰涩重复听得懂却很难说的语言。
“黑……德、哈得……i……δη?”
哈迪斯……
金色的蛇已经半融到墙里,它来到泊瑟芬身边,尾巴从墙里伸出来,要去勾她的身体。却听到她的声音,蛇尾一僵。
哈迪斯——她叫他了。
泊瑟芬保持望天的姿势,一脸麻木继续思考。人祭的时候她也听过这个名字,好像那些人贩子要将她献祭的神就是哈迪斯,那群人怎么形容来?
地下神。
泊瑟芬疲于奔命的脑子,终于有机会将所有关键词串起来。
古希腊、有神、哈迪斯……希腊神话。
她对外国史的陌生加上少看西方影视剧,压根没法一下将自己代入到神话背景里。穿越到公元前这事都耗尽她的想象力,扯上志怪奇谈更是超纲题。
所以她穿的不是历史,而是神话故事集?
古希腊的话,她有印象的是宙斯、阿波罗、最熟的是丘比特跟维纳斯。哈迪斯这个名字听过,但是却没有这几个名字那么耳熟能详。
如果能多听到几个熟悉的名字,就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穿书了。
泊瑟芬发呆了一会,也想不出更有用的信息,她将脸搁在膝盖上沉默了一下,才喃喃自语。
“饿了……”
饿得火烧火燎,肚皮都贴到后背上,过度的饥饿感也让肚子开始疼起来。
蛇盘在画里,看着她无助地缩成一团,脸色苍白得可怜。它缓慢探出身体,轻咬下她头发上一支鲜嫩的叶子,然后化为金粉消失在原地。
——
“哈迪斯……饿了。”
手里拿着名单泥板,正在清算逃跑的亡灵的神明,骤然回头,耳边依旧是少女求救般的呼唤。
他无法控制自己沸腾而起的情绪,泥板被掐裂。
金蛇也回到他的手臂上,垂头丧气咬着绿色的叶子,叶子已经有点蔫了。
哈迪斯手掐凝聚着巨大亡灵怨气的名单板子,诅咒抵消了部分的热情,让他不至于失控。但是这蔫掉的叶子还是让爱情的火焰化为利刃,莫名其妙插了他好几刀。
他胸口的伤口还在,心脏离开了生机,没有恢复依旧沉寂着,但就是热得烧身。
哈迪斯抬起黑眸,看向整片冥土。
交缠打结的尸骨们,头顶开花,脚上缠叶,颅骨眼洞出现了生机的光芒。
死亡被生机的花卉侵蚀,黑暗被多色神力吞食。
向阳而生的植物,撕裂河水上长年累月浓厚的死雾,让死尸纷纷从河水里爬出来。
生的力量跟死亡力量在对抗,这是她的意愿吗?逃离这片污秽的大地。
神力向来能反应神的情绪。
哈迪斯无声看了一眼叶子,才伸出手指,黑雾缠绕过去,叶子很快茂盛生长起来,随着黑雾的形状变成一个篮子后,还不停开花企图抢到更多雾气。
因为箭的力量,他无法反抗她贪婪抢夺死亡的力量。
果然不是个贤惠的,吝啬的神明轻皱起眉头,冷淡说:“去找冥河对岸的引路神,他有人的食物。”
人类的躯壳,没法立刻塞永生酒跟仙食,只能吃普通食物。
而所有进入冥府的人类食物都会被污染成毒药,篮子是保护食物的,不然她吃了污染食物,身体就只能永久留在这里。
——
泊瑟芬饿得模模糊糊的,就闻到一阵麦香味,她觉得自己果然饿出海市蜃楼了,费力睁眼,却看到一个黑脸凶犯站在她面前,正冷酷盯着她。
她反射性地坐直身体,往后退开,直接撞上金门板,像是遇到危险的小动物一样怒瞪他。
哈迪斯面无表情地弯下身,伸出手,将她头上那些饿得奄奄一息的花朵扫掉。
泊瑟芬只感受到头顶被一只燥热的手掌揉着,她浑身紧绷,就听到对方的声音毫无波澜响起。
“你打算逃到哪里去?”
金蛇的眼睛,就是他的眼睛。
泊瑟芬觉得对方是个智障问题,出于让对方别发疯的目的,她还是当了一回老实人。
“想回家。”
然后她感受头顶的手掌用力了些,似乎想掐爆她的头。
泊瑟芬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想了一百多次死法,竟然没有一次是掐头。
可能是饿的慌,她竟然对死到临头没有什么巨大的反应。等到她的手被人掐住,她才猛然抬起头,却发现男人不知道何时坐着,他手臂上的肌肉异常紧实,捏谁谁死的样子。
他看起来不像是掐她的手,而是脖子。
泊瑟芬试着扯了扯自己的手,却看到对方冷漠的眼里似乎出现一丝蔑视。
这是鄙视她力量小,还是鄙视她扎他心。
然后她的手再次被他按到胸口处,伤口还在,骨头扎在皮肉外,要说多吓人多吓人。更吓人的是,胸口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画满了恐怖的鬼脸跟各种扭曲的字符。
亡灵的诅咒刻在胸口,能压制热情的繁殖欲。
哈迪斯觉得自己能控制住感情,手指却忍不住摩挲她的手背,这个动作危险到泊瑟芬鸡皮疙瘩直冒。
然后她就听到对方呼吸有些急躁,几乎是一字一顿说:“想离开,将箭拔-出来后再说。”
泊瑟芬瞅着他胸口的骨头,眼神迷惘起来。
箭?
可能是她盯得太专注,显得有点变态,对方迅速松开她的手指,直接站起来。高大的影子立刻将她笼罩住,他面无表情凝视她好一会。
就在泊瑟芬以为他要一脚踹死她的时候,男人从身后提出个花篮,放到她脚边。
“我不是赫斯提亚,以后别这种讨要食物的小问题都要向我祈求。“
说完,前来实现信徒愿望的神明,一脸冷酷地转身就走。走着走着,他按住胸口的位置,仿佛还留有对方手指的触感……
泊瑟芬:“……”
接着她看向篮子,里面放着新鲜的面包,冒着热气的麦片粥,还有葡萄跟一陶杯的酒。
歹徒送社区温暖了?
21、厌恶她
亡灵更加疯狂了。
哈迪斯从自己卧室的墙壁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冥土下,连来自墨利亚神女时代的大量怨魂,都因为嗅到植物的气息在蠢蠢欲动。这群宙斯创造的青铜种族崇拜阿瑞斯,异常残暴嗜杀。
一旦真的从土里爬出来,比堤丰还麻烦百倍。
哈迪斯清楚是自己的纵容,才让生机肆意繁衍。因为死亡的力量完全不对她的神力设防,所有神的力量都有边界线,一旦越过哪怕是同胞亲族也会互相攻击仇视。
而他现在,却一点反抗力量都没有。冥土的花朵越开越多了,心脏掏出来,也无法阻止嗅觉去追捕所爱之人的气息,眼睛寻找她的身影。
所有古老的资料符号从黑雾里浮现又消失,需要什么才能对抗厄洛斯的箭。
哈迪斯直挺挺站在紧闭的门边,他手里掐着一条金色的蛇,将蛇鳞都捏碎了好几片。
金蛇依旧活泼乱跳,红色的眼发出渗人的热烈情感。他一点点捏碎蛇头,但是不死蛇再次冒出一个头来。
甚至在庞大的情感灌溉下,像是葡萄挂枝一样,蛇皮破开又冒出好几个蛇头。
如同百眼巨怪般,蛇眼不闭上,而是张开毒牙,咬住哈迪斯苍白有力的手指,企图逃窜出禁锢,去找自己的新娘。
发酵的欲望,陌生得让神灵只能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一次一次捏碎蛇身,再亲眼看着蛇重新复活。
比哭嚎的亡魂还让人烦躁,让他翻找资料的速度更慢了。
哈迪斯一根一根手指握紧,再次捏碎了蛇,又轻侧过脸去,听到隔着墙的壁画在窃窃私语。
“她不喜欢葡萄酒,只喝了一点。”
“面包太多了,她的胃又像是汲取花蜜的蜂虫般小,没法吃完。”
“她纯洁的眼,盛满了悲伤,是不是在思念母亲?她的情绪如缰绳,扯着我满是青金石颜料的脖子,让我无法呼吸……”
哈迪斯突然面无表情拍了一下白银墙壁,里面包裹的黑铁也跟着剧颤起来,所有壁画一下就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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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黑雾的神明这才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道怎么干出拍墙的蠢事,他眉头皱得更深,阴郁感让他的脸色更吓人。
思念母亲,繁衍她的母亲是?
在理智与欲望中间来回摇摆的哈迪斯,终于想起要了解扎根在自己心上的神灵的名字。
奥林波斯山负责植物生殖的一堆,大多默默无闻。哈迪斯也没有空去翻找名单,直接手指往空中一挥,他记录下她的声音,还有神力,直接拉出名字就行。
泥板在黑雾中慢慢凝聚起来,无数扭曲的神语出现在上面,一个名字虚弱浮现在泥板上。
——达厄婭拉。
哈迪斯看着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反应,甚至欲望也沉寂了半会,是她走失进入的人类躯壳的名字,并不是真名。
果然这个名字的线条一点点被拉扯,撕裂开。
最终泥板上署名的地方空无一字。
哈迪斯看着泥板,又忍不住掐碎手里的蛇,这次用力到骨节轮廓异常明显。
没有名字?
有没有取名的神明吗?名字从卡俄斯诞生开始,就代表了神力凝聚的产物。
一个没有名字的神,只可能是还没有诞生。或者是她的神名太过古老,这块崭新的泥板盛不下。
哈迪斯盯着那泥板空白的一角,后知后觉才将视线上移,发现自己刻出的泥板文字竟然是婚约誓言,而他的名字已经迫不及待刻在她空白的名字上面。
他冷漠看了许久,突然爆发一样伸出两只手,将这块泥板捏得碎烂,蛇不满意地勒住他的手腕上的黄金手镯,企图阻止。
哈迪斯顺带一起将它也毁灭掉,但是蛇不灭,继续复活。他继续捏、扯、拉、揉、打结。
哈迪斯将蛇打了无数个结后,还是找不到更多的资料,只有一条简单无比的真理存在。
爱欲的力量……需要他自己的憎恶来摧毁。
再一次,他捏碎了蛇,蛇鳞在手指飞溅开,砸到墙壁上飞溅成花形的金粉。
毅力惊人的冥王终于败在这条多头蛇身上,这低等的玩意捏不死!
他不够厌恶她。
完全不知道一墙之隔,有个黑脸神正在捏蛇的泊瑟芬,正拿着咬了一半的面包,抬头直愣愣看着墙。
墙上的绘画,像是灵异动画片一直探头探脑,恨不得伸出纸片手,将她拽到墙里。
泊瑟芬都不等抱着个篮子重新找地方坐着,墙突然颤抖了一下。
然后所有壁画都融化成颜料,特别是那个蓝色的吹笛少年,先是脖子断了一截,身体跟块油锅里的猪油一样,滋啦一声后化得最彻底。
泊瑟芬:“……”
这个世界越来越可怕了,她默默地离开门边,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吃饭。却发现不远处满地的泥板上,一堆鬼头像是一个个气球,伸出纤细的脖颈在摇曳生姿,两只黑幽幽的眼洞直直盯着她。
泊瑟芬重新坐回门边,蹲在门口其实还蛮安全的。
吃完饭后,她将注意力放在篝火上,不能多想环境问题,一想身边全是灵异现象。她只能盯着给自己安慰的火光,思索哈迪斯这个地下神的资料。
……
……好吧,除了他似乎是管理地狱的,她想不起来任何有关这个名字的神话。当初哪怕多看一本神话书也不至于窘迫到现在这种地步。
虽然不了解希腊神话,但是这个神话体系乱成那个伦她倒是有耳闻,好像兄弟姐妹能结婚,维纳斯似乎是勾勾变的?
那哈迪斯是什么变的,地下神……脚底板变的吗?
泊瑟芬边胡思乱想边陷入到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里,身体累到极限,情绪也就匮乏了,在确定鬼头跟墙壁没有出现什么变化,也不会来摸她脚后。
她头靠着膝盖,半眯着眼,撑着一点警惕努力恢复体力。
如果泊瑟芬抬头,就会发现更可怕的灵异现象出现在她身后。黄金的门板里,隐约浮现出一个高大黑暗的身影,哈迪斯跟黄金融为一体,冷酷地垂眸盯着她的头顶。
她的长发压在后背上,接触到黑雾,粉嫩的花苞轻柔在她发丝旋着开出来,哈迪斯看到她似乎有所察觉要回头。
他骤然伸手,夺去了睡神一段神力,赋予指尖,轻柔抹上她的眼睛。
指尖轻触到她的睫毛,被扫过的一瞬间,哈迪斯急需抽回手,就看到她身体软了下去,蹭着门板坐着往旁边倒。
眼看头就要磕地,一只手从厚实的门板里伸出来,撑住她的脸,让她侧着身体躺着,脸靠着他的手当枕头睡觉。
泥板的鬼魂已经恐惧地缩回泥板里,壁画融化的墙壁一片空白,油灯火焰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一切好像随着她的沉睡,而安静下去。
而正在思考怎么让自己厌憎她的神明,就这样一脸严肃地蹲在门板里,只伸出一只手撑着她的脸,凝固得跟石头一样。
厌恶,憎恨这种负面情绪,对冥神来说并不陌生,所有冥府的鬼魂都怨天怨地从来不停止咒骂,久坐在王座上的统治者首当其冲面对这些可怕的怨恨。
怨恨来自不公对待,被伤害,被谋杀,被背叛,或者是被迫永远留在这片可怕的冥土上。
哈迪斯已经很久都没有去回忆自己的事情,他跟死亡一样寂静。
无声无息地等着神智彻底消散,变成跟盖亚等古老神明一样,化为神力的本体,凝固在自己的神座上,彻底沉睡过去。
情绪已经离开他很久,就连仇恨也激不起他的一丝反应,只有处理事务的本能刻在力量里。
这导致要激发憎恨力量的时候生疏艰难。
哈迪斯冷漠地看着自己手掌上,毫无反抗能力沉睡着的少女,金色的蛇又变大一圈,从他的手臂上嘶嘶着滑到她脚边。
蛇尾轻勾住她洁白的脚踝。
怨恨她……她并不可爱,不管是卷黄如麦茬的头发,还是柔软美丽的脸,都是令人憎恶的。
蛇头一寸一寸,缠绕上她的圆润的小腿上。
她打算谋杀他,神力都刺穿他的心脏了,她轻盈的腰肢……
蛇已经缠绕上她的膝盖,盯上她的腰,芬芳的气息诱惑着它,让它遵从自己的本能。而纤细的花枝,也察觉到甜美的死亡力量,从头发上生长出来,绕过泊瑟芬的手肘,来到腰间,亲昵地缠绕上蛇的身体。
眼看一发不可收拾,蛇跟花朵被出现的黑雾绞杀成灰烬。
哈迪斯突然抽回手,快速起身化为一团黑雾消失在原地,他需要查找更多的泥板,怨恨一个女神这事太难了,必须阅读更多资料才行。
泊瑟芬的头重重磕到坚硬的地面上,她的耳朵嗡一声,整个人从睡梦被惊醒,一脸懵逼。
脸跟头,好痛。
22、拔箭
泊瑟芬也不知道??个鬼房间里呆了多久, 她??手指梳理着乱糟的?尾,又躁又长又厚就跟过了一遍火的鱿鱼丝。
她做了很多噩梦导致睡眠质量不好,边处理打结的乱?边打哈欠。打到一半, 就看到躺椅??的泥板似乎距离她的脚近了一点,她以为篝火摇晃的光影造成的视角错误。
结果她刚伸手将头上一朵枯萎的红百金花扯掉的时候,距离她?近的一块泥板上,一只腐烂的手, ??一种骨头错位的扭曲姿势,一点点挣开泥板的束缚。
烂得只有三根的手指, 抽搐着摸索泥板四周, 然后一??力, 手指的力量带??了泥板往前蹭。
泊瑟芬僵着脸, 自从小时候误看过一部叫做山村老尸的电影后, 她对所有恐怖片都自??屏蔽, 能不看尽量不看,真要看也得眯着眼看。
没想到穿越大神真是贴心,直接给她缺失恐怖片的人生补足了课。
泊瑟芬伸手撑着门站起来,房间?么大, 她找个距离远点的地方猫着。就?鬼手的蜗牛速度, 应该追不上她, 她连忙迈开步子往旁边???步。
结果打脸就像是龙卷风, 啪啪啪——一大堆的泥板落地,无数只鬼手伸出来, 拖着泥板开始爬过来。
它不但爬了,还速度加快了。
不止泥板,还有那些看起来厚实的草纸,明明没有风, 全部都卷飞了起来。一个个烂脸的,破脑壳的,眼球吊?嘴??狂甩的鬼头都从纸里冒出来,?她头顶耀武扬威。
“花的香气,让我想起了伊庇鲁斯的橡树林,宙斯啊,我多想回到侍奉⿱?的大地上放羊。”
“清新的空气,跟牛角上的常青藤那般让人怀念。”
“想要回大地去。”
“想回去。”
来自安纳托利亚,塞浦路斯,多利安跟阿提卡?地的鬼魂??操着各种不同的方言,叽叽咕咕地说着。
污秽的黑雾从它??的话语里喷出来,冰冷的气息开始让卧室的温度??降。
泊瑟芬喉咙被锁紧般,呼吸也不顺畅。她觉得好多个楚人美?她头上飞,好多个伽椰子?地上爬,?躲哪里去都不合适。
满屋子都是鬼,墙角旮旯里还有?个颜料没有融化完全的人物像,??半边脸或者一颗眼球,?偷瞄她。
门板那边果然还是安全的,至少没有绘画,不??担心靠墙边站着的时候,身后突然伸出来一只红色或者绿色的手,将她镶嵌到墙里去。
可是不?泊瑟芬退回门边,一块泥板已经爬到脚边,?根尖长的指甲从楔形文字的缝隙里扎出来,想要去揪她的裙摆。
泊瑟芬只觉得脚边一凉,那附着?鬼手上的冷意擦到脚踝。她头皮炸了,忍不住叫了一声,整个人也跟着反射性往后蹦跶开,直接撞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她来不及多想,一只有力的手臂已经将她拦腰抱起,干燥的手掌贴?她腰侧,?是一个占有的圈禁??作。
那只鬼手骤然一僵硬,所有攻击??作立刻收回去,企图操控泥板快速离开?里。
一只金线编织的系带凉鞋,平静踩到它的泥板上,咔嚓一声,泥板上所有文字都碎裂成渣。那只手?出一声嗝屁的尖叫,就变成污浊的黑气消失了。
泊瑟芬呼吸不畅地看了一眼那块泥板,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花朵绽放声,她表?有些难看地侧过脸去。
就看到?朵银莲花蹭着她的脸颊,已经开了。花朵缝隙后,是哈迪斯冷酷的脸,如果花朵柔得跟水一样,他的脸色就黑得跟块铁矿石差不多。
泊瑟芬想到被踩烂那只鬼手,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要说谢谢,还是喊救命。
好?对方没有她那么纠结,直接松开手,将她放回地上。他??作过于轻松,仿佛就是提着一只幼鸟,手指尖还得小心点力气,免得不留意就掐?她。
泊瑟芬站稳了身?,满头花又从头?上盛开,她不舒服地伸手将脸颊边的花揪开,眼却往上抬,带着?分警惕。
哈迪斯站?门前,身后的黑雾从门板后刚刚凝聚过来,因为穿门的速度过快,他的呼吸有一瞬是乱的。
他低头就看到泊瑟芬头顶上再次长出来的绿叶跟鲜花,过多的花团压到她眉??,瓣边都擦到睫毛,让她的眼睛有些湿润。
胸口里混乱的?感,又轻易操控他的??作。哈迪斯脸色阴冷得能吓哭鬼,他缓缓抬起手,有力的手指多了点颤抖的僵硬感,手背轮廓线条也异常紧绷。
?终手指落到她的头?上却轻柔到不可思议,花朵擦过他的手心,哈迪斯平静的声音如暗夜里缓流,多了?丝压抑的起伏,“想回到大地上,就跟我??。”
泊瑟芬眼睛往上抬,企图看到头顶上那只手想干什么。听到对方的话,立刻视线移到他脸上,表?有些惊愕,更多的却是希望的光亮从她眼里泛出来。
?向往大地的表?……
哈迪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往??压了?分,却看到她眯起眼,还紧张地掐着手。
他指骨轻弯了??,然后冒出?亡的气息,黑雾如同镰刀,转瞬割去了大量多余的花。
泊瑟芬只觉脸颊被微凉的黑雾抚摸一??,蹭得她脸颊?痒的花,压?她睫毛上阻碍视线的叶子,垂?肩头乱而纠缠的茎,都落入黑雾的口中,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只有她束?长?中间,充当?带的花束没有断裂,甚至更娇艳。
然后她头顶就一轻,哈迪斯往后退开两步,凝固得如同石膏面具的脸庞,看不出任何?绪。他转身就??,黄金的大门自??打开,门?一片黑暗,房间的光拉出去,将他的颀长的黑影烙?地上。
泊瑟芬迟疑了一??,就听到他低沉的命令传来,“跟上来。”
他语气里含有不明显的轻颤,是隐忍的恶意透过唇舌又被压??的后果。?乎要改变主意,让她永远留?自己的卧室里。
向往大地的植物神灵,躺?坟墓般寂静的?亡怀里,哪里都去不了。
然后他听到,她轻微如开花的脚步,一步一步带着迟疑接近他。接着她害怕的慢步,突然加快速度?步跨来,少女的影子?他身后探出来,又缩回去,交叠?他??得多黑影里。
她站?他背后,被他遮掩住了。
哈迪斯看了自己的影子一??,压抑住胸口澎湃的?感。他?次?自己心口里扎了一把憎恨短剑,每次失控,剑就会扎入心肉里,剧痛难忍。
如果不压抑感?,黑雾会敞开自己的力量,任由生机不断繁衍??去,冥府就会成为她肆意掠夺他能力的乐土。
泊瑟芬刚踏出门,就看到身后两扇门板自己轻关上,门缝隙里刚才还畏畏缩缩的鬼魂??,??渴求的可怖眼神?瞅着她。
她立刻往前再迈一步,直到门将所有鬼手鬼头都关起来后,她才觉得四周冷飕飕的。
门?是一条空阔无光的??廊,廊柱之间是连环画般的浮雕。
浮雕上方是吊着的巨大青铜油灯,却没有点燃,如同鬼域般沉寂。
?个地方实?太压抑,也太阴森了。泊瑟芬觉得自己刚从一个鬼窝里??出来,又来到一个密封罐头里,有种让人绝望的窒息感。
她看到哈迪斯已经??入黑暗里,完全没有?她的意思。
身材??大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内长袍,身上的黑雾如同矩形的布料搭?他肩头,又从后背绕回前面,垂到他脚??变成飘逸的?衣。除了手腕上的黄金护腕有点色泽,他整个人跟黑暗?乎融为一?,转眼就??到了长廊尽头。
有着人类的完美?壳,却有比鬼还吓人的威慑感。
泊瑟芬本来有些却步,却??后一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上面让她难受的花朵都消失了。她咬了咬牙,立刻快步追上去。
黑暗中,急促脚步声?空荡的廊柱间回荡起来。
站?转角里一??不??的神明,听到脚步声才再次往前??,他僵硬的脸皮也不自然扯??了一??,似乎是心?好本能想勾起嘴角。
但是??一刻,心口里的短剑嗤地扎得更深。
疼痛立刻战胜了不清醒的爱意,从来不懂得什么是?人的哈迪斯,第一次因为?别人的脚步声而被刺穿了一次心。
短剑有自己的灵性,见到自己一插到到底,又慢吞吞地抽回来。
铁剑?血肉绞??摩擦的触感,让他的脚步更加冷酷快速起来。
墙壁上的壁画??,面带着恐惧,偷偷探头看了?眼。他??看着泊瑟芬跌跌撞撞跑过去,没有住过生人的宫殿,?是第一次有陌生的来客,带着蓬勃美丽的生机莅临。
泊瑟芬没有夜视的能力,?失去照明工具的环境勉强摸索前进,费力跟着那个疑似冷静??来的施暴者。
虽然她不知道跟着他的后果,但是她非常确?自己所处的地方非常糟糕,自己瞎跑估计会像是恐怖片炮灰一样?得更快,只能寄托对方突然清醒真想放过她。
泊瑟芬盯着前面偶尔会闪着光点的护腕,拼着一股不能回头的劲跑过去。
黑暗中偶尔有绿色散碎的光涌来,照亮了复杂的柱廊。红色的粗头柱连成了迷宫般的曲折长道,黑黄色的墙壁上涂满了模糊不清的彩绘。
前面那个冷峻的身影若隐若现,像是一个??不可攀的影子,??个古老神秘的空间里闲庭信步,连多余的黑雾他都随手拢着,一点都没有分散开。
他??得又快又稳,丝毫不顾及身后有人追赶,连头都没有回过。
泊瑟芬从奔跑,到扶墙快??,?后累瘫地抖着脚恨不得坐到地上去,只能慢慢??起路。
从??廊转角开始,就是长短宽窄不一的石阶,像是打乱的钢琴键,每一脚踩??去就来到一个新的地方。
陌生黑暗的环境,让泊瑟芬差点崴脚两次,差点撞墙三次、还有一次踩空,要不是抓住墙壁上的牛角浮雕,她能直滚??长阶梯到哈迪斯脚边去。
转角墙上的沿边,画满了三竖线花纹。她??过转角又看到小厅墙壁里整齐划一的灰蓝色圆花圈。
复杂得跟没头没尾的迷宫一样。
绿色的光暗??去,她再次变成睁眼瞎。
四周安静得吓人,就?她以为会跟丢对方,要一辈子??个迷宫里徘徊旋转的时候,绿色的光又出现。
泊瑟芬看到暗绿色的光芒里,那个??大的身影,就跟墙壁上?乎看不清的花纹一样安静地伫立?原地。
泊瑟芬以为他??她,结果没?她迈开脚步,那个??大的身影再次不紧不慢往前??。
然后她?现,对方的脚步明显放慢了。
而且每一次她跟不上的时候,那个身影就会再次停??。他?是……??她。
迷宫总算有了尽头,一条石头铺成的巨大廊柱长道,出现?泊瑟芬面前。
每条柱子中间,都放着比她??的三角石台,上面置着铜盆,里面的火舌舔舐黑暗,照亮了前面敞开的巨大铜门。
哈迪斯站?门口,身侧是三脚架上盆里的火焰?燃烧。他的脸色?橘黄色的光色中白得吓人,手指扣?胸口处,板直的站姿也有些松懈,连往上仰的脖颈,也跟没水的菜苗一样蔫了??来。
泊瑟芬??路??到没劲,肩头颓垂,两脚踩虚,比他还蔫。
她还以为就自己??路快要??出内伤,看来哈迪斯也是,估计是??太久,胸口那碗口大的疤也裂了。
不管对方是不?怪还是恶神,想到对方也有?力不支的时候,泊瑟芬心里顿时平衡了。
结果自己幸灾乐祸的小心思立刻被抓到,她突然看到一身黑雾缭绕的男人,毫无预兆侧眼看过来。黑沉的眼睛里,平静?气被一股莫名的愤怒占据,那怒意像是盘踞?阴影里的巨兽,肃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泊瑟芬跟他对视两秒,一脸木头表?。没办法,穿越后的每一秒她都?震惊中渡过,震着震着竟然都有点麻木了。
特别是猜测对方咋了的好奇感,都被男人反复横跳的“我要强⿱?”跟“掏心”?两大阴影来回碾压虐待。
别说哈迪斯瞪她,就是哈迪斯突然瞪得两颗眼珠子飞出来,她估计也做不出更大的表?来。
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没有那么容易怯场了。
哈迪斯见??眼睛瞪不?她,松开放?胸口出的手,接着转身就??入大门。
泊瑟芬跟抹幽魂一样,看到他??就本能追随上去,??到大门前的时候,才?现两扇门??得吓人。
顶点小说
她抬眼就看到铜门上繁复的蛇形纹。?上面是檐部雕刻,中间的浮雕王座上,坐着一个单手撑腮的无脸神明,他脚边躺着一只同色的三头犬。
藏于黑暗中的无脸女神伸出手各抱着两个男神,其中一位手持长直剑,另一位站姿悠闲背张开双翼。
?个手持金色权杖的神站?旁边,似乎恭敬低头?跟王座上的神明说什么。
檐上雕带很长,带着肃穆的威严感,压?巨大的门檐上,给人一种沉重的压力。
泊瑟芬缩了缩肩,小心迈过又厚又宽的门槛,她习惯性地去寻找哈迪斯的身影,抬眼就是显眼的篝火堆?大厅中间燃烧。
而她找的人,就安静站?篝火边。黑色的影子?火光的映照??,像是金子般耀眼。
泊瑟芬提起裙子,逐步跟上去。
篝火后是一张大长桌,桌子上堆满了泥板。围绕?桌子边的,是?个头?蓬乱,胡子拉杂,身披?衣的老男人。
他??手里拿着泥板正?低声讨论什么,看到有生人进来,立刻??严厉的眼神,面无表?看着她。
那审视的眼神就跟刀子一样,恨不得将她的皮肉刮??来,翻翻她的骨头是否有罪。
泊瑟芬脚步更慢了,凉鞋的带子勒得脚疼,被别人??眼神扎得头疼,她低??头顺着火光的影子??去。
木头燃烧有一股果香味,熏腊肉刚好的干燥气息。
篝火那边的影子被她踩到脚??,她没有多想,就?样踩过影子的头、宽阔的肩颈??过去,直到腿……她站住了。
那影子一直没??过,泊瑟芬奇怪地抬头,就看到他??大的后背,黑雾如同丝绸般光滑披?他肩??,形成了皱褶的波纹。
他像是不知道她来了,依旧安静站着。
泊瑟芬有点难受地??脚趾挠了挠鞋,站久了腿麻,就?她偷偷换脚重心的时候,影子又??了。
他直接往前??去,她立刻跟上去。
一前一后就像是雏鸟跟着黑鹰。
哈迪斯??到桌子边,看到?位判官依旧像是审视罪犯灵魂那样,虎视眈眈盯着他身后的少女。他冷肃的脸惨白得吓人,导致眼眸的颜色深得更吓人,他语气平直却充满压迫感。
“契约泥板起草好了吗?”
埃阿克斯立刻??出来,不敢再瞪那个造成冥府□□的植物女神,将一块厚重的起誓板捧上到哈迪斯手里。
其余两个审判官也连忙收起自己瞪人的视线,然后低头继续整理泥板跟莎草纸。
冥府亡灵暴??,热闹得跟宙斯降??巨雷一样,他???个负责审判灵魂任务的,都要来帮忙整理亡灵名单。
哈迪斯掐着泥板,泥跟水都是来自守誓之河,只要是写上去的誓言,神再?誓就有了约束力。
他看了一眼泥板,确?没有问题后,才伸出手指上的戒指印上去,印好离开的瞬间,他的心又被剑扎穿一次。
身后的女孩又悄悄抬起右脚,然后又放??,换成抬起左脚,随着她不安分的乱??,黑脸的神明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身。
泊瑟芬被他突兀的??作吓到后退?步,又觉得自己?个??作太示弱了,立刻站稳脚抬起头来,看向他。
哈迪斯的心已经被剑穿透了?十次,以为剧烈的疼痛能让爱意沉寂,结果当他回身的时候,依旧被她美丽的眼睛夺去了理智。
少女的眼眸干净得像是新生的泉水,柔软的身形如同泉水旁的鲜绿植物。
憎恨的短剑再次噗嗤一声,扎穿他的心。
哈迪斯闷哼一??,立刻转开眼,将手里的湿泥板塞入到她手里。
四方形的泥板有点重,泊瑟芬差点没有接住,连忙捏着泥板边缘,一脸茫然看着泥板上各种奇形怪状的线条。
“神起誓的契约,一旦违誓将失去神力,没有气息躺一年,还必须被放逐九年不得回归自己的职位。⿱?将我胸口箭□□,我就放⿱?回去。如果箭拔除后,我违背承诺也将背负被放逐的惩罚。”
当她的眼神不再看他,而是盯着别处的时候,哈迪斯总算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受点,他本来想让她刻上名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话语到嘴边,竟然忍不住讲解起来。
?是公平交换原则,她弱小得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他依旧遵守?个规矩。
泊瑟芬一脸平静的迷惑,神违誓?
但是她没有纠结?个问题,而是抓住了重点,“箭?哪里,怎么拔?”
他胸口跟心脏都没有箭,她真要拔也没有能力。
哈迪斯察觉到她再次换了次脚的重心,疑惑的语气里带着?丝不安,他冷硬的表?终于有了?丝松??。
“忘了自己的职位吗?”
??失的神灵灵魂,误入人类的躯壳,可能会引起失忆。所以连厄洛斯的爱神之箭都忘了,也不懂神的誓约。
泊瑟芬:“?”
各种形状不同的问号?脑海里勾?一块形成了巨大的谜团,她边头大地看着泥板,边忍着脚酸。
泥板上被锐硬的草笔压出来的文字流畅优美,像是放?博物馆里的展览品。就是没有一个字认识。
刚要再次腿酸换脚看艺术品的泊瑟芬,突然察觉到阴影笼罩。
是哈迪斯??过来,他遮盖了火光。
她迟疑了??,以为是自己碍到路,抬脚刚要往后退开,?个??作却像是刺激到了对方蛰伏?身?里的野兽。
哈迪斯根本不给对方任何逃跑的机会,直接伸出有力的双手,穿过她的腰侧,将她举起放到长桌上。
?个??作迅速得有点失控,像是碰触到火般,他的手指又快速抽回来,甚至都?不及将她放到更远点的椅子上。
泊瑟芬一口气都被他掐断了,手里的泥板也差点摔掉。
而将人抱到桌子上坐着的哈迪斯,又往后飘开?步。他气息粗重,剧烈的疼痛让他神?更加紧绷,只能随手拖过旁边的石椅,直接坐??。
泊瑟芬突然?现,她坐的桌子明明比他的椅子??,但是他坐??去的时候,看起来竟然比她还??。
他坐姿挺拔,带着金色圆章戒指的手指,略微??力压?椅子的扶手上。惨白的脸色让他眉间的阴郁感重起来,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漠感,强势得让人想退避三尺。
就像是檐上那个王座上的无脸神明般,?????上,俯瞰蝼蚁。
泊瑟芬?心里默默衡量两人的身??差距,?现确实不是补钙能追上的。只能再次感叹,有?么好的模样,怎么干的???那么不贴脸。
哈迪斯指尖磨蹭着石扶手,将石头给磨秃了一层皮,才终于压抑住自己强扑过去的冲??,冷声说:“先将⿱?的名字刻?泥板上,我再告诉⿱?拔箭的步骤。”
说完,冷脸冥王就伸手弹出一根草笔,跟飞镖一样直接戳到泊瑟芬手里的泥板上。
泊瑟芬面无表?看着差点扎到自己手背上的芦苇笔,忍了忍,才说:“不识字。”
对方是个会随时?疯的变态,不管怎么样,都尽量别惹怒绑匪。
哈迪斯:“……那按手印。”
泊瑟芬沉默了,她没有按手印,也没有拔起那根杀气腾腾的芦苇笔。毕竟别人随便给个板子让⿱?签名,正常人谁敢签。
说是放她??的誓言,要是欠条怎么办?
退一万步讲真是誓言契约板,那失败的惩罚呢?对方解释都是一半的,她也只能?赌跟不赌中来回犹豫。
习惯?号命令,不习惯解释的神似乎没有遇到过非暴力不合作的对象。
篝火安静摇曳着亮光,两个人同时陷入了尬静的气氛里。
就连?位审判官?加壁画上的侍从??,都??作小心起来,生怕打破了?个诡异的静谧。
终于坐?椅子上的神明,扣破了石头扶手,然后他尽量??平静的语气强调:“那箭让我对⿱?产生了爱?。”
泊瑟芬:“……哦,?样啊。”
是变态之箭吗?一见面就要日夜同眠的爱?。
黑脸冥王:“成功后,我放⿱?回到大地上。”
泊瑟芬:“嗯,谢谢。”失败的代价是?
冥王:“……”
?天就?样尬聊?了,直接生??演绎了两个陌生人真实的对话场面。
篝火?出噼啪的木材燃烧音效,给?个不温馨的环境增添了?分暖度。
泊瑟芬捧着泥板,指尖扣着板的边缘,?现竟然抠不??一块碎泥,她也没有继续破坏??去,而是??神一样地看着哈迪斯……身后的大厅承重柱。
敌不??她也不知道怎么??,其实对方就算将她煎煮炒炸了,她也没有力量抵抗,更不要提强迫按手印?种小??。
泊瑟芬?脑子里将所有经历过的???慢慢串?一起,就像是?串一条残缺的项链。
祭祀、哈迪斯、开花、爆?的力量……箭。
消失?他心口的金箭吗?
爱?,丘比特。珠子终于连起了?颗,所以那支她差点杀人的箭,是爱神的?
古希腊神话里她对丘比特的形象还是比较熟悉的,一个光着屁股有翅膀的小男孩,射出两颗心连?一块的?人节图案。
泊瑟芬想到?里,手指蹭了蹭泥板,还是决?赌一把对方说的是实话。她刚要问拔不出箭的惩罚,眼前却突然一暗。
泊瑟芬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来到她面前的,因为速度太快。
连他身上的黑雾都刚追赶上来,飞散?四周,又凝聚成?袍再次披上来。
泊瑟芬像是才感知到自己命运的兔子,耳朵都来不及缩起,就被人提起来扔到油锅里炸了。她的手,被对方滚热细腻的手掌包裹住。
轻而易举,她的手已经被强迫压到泥板上,微湿的黏糊感烙印到皮肤里,一个清晰的手印?上面出现。
刚刚还?想怎么不强迫按手印,结果还真就?样按上了。
泊瑟芬呆滞了一??,手指??的泥板像是有了生命,手印开始变化。
一个名字,一笔一笔诞生?手印里。
?源于“主流”?的誓言支流,不管是水还是泥土,都是混沌诞生,大地初始的时候就存?的。不管多古老的神名,都能承受得住。
哈迪斯按着她的手,看着烙印??的手印消失,又变成字的线条蜷缩到她的掌心??,组合成她真实的名字。
而泊瑟芬想要弯曲手指,都没有方法,那只该?的手掌太有力了,好像轻微一??力就能掐碎她的手骨,她终于忍炸了脾气,气喘着??生疏的语言喊了声:“放手,哈迪斯。”
失去控制的呼吸,带出的名字有明显的送气音,愤怒的?绪毫无掩饰。
她再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哈迪斯听到胸口传来更剧烈的疼痛,但是身?里流淌着却是能让人失去知觉的眩晕感。?他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前,汹涌的?感已经俘虏了他。
他听从了爱人的命令,直接松开对她的桎梏。
噗啪。
被束缚的黑雾再次黏糊勾缠住她的身?,花又开了。
泊瑟芬的头?上,又争先恐后冒出了无数的花团,她觉得自己跟埃特纳火山一样,喷出的花都是抓狂的火焰。
而?花开的声音?,一种明显的震颤音也响起来,是心跳声。
泊瑟芬看到眼前的男人,胸口处的衣服再次裂开,露出里面凶残的伤口,一把短剑扎?心口处,?住了心脏。
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刀刃割肉的碎响。
但是哪怕?么痛苦了,心脏的跳??,依旧不受控制?加速。
哈迪斯似乎感受不到痛苦,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丑陋的胸口,沉默了??才伸手握住短剑,一寸一寸□□。
那把沾满血肉的铁剑,燃烧着让人不安的憎恶之火。
哈迪斯将剑放?泥板上,冰冷的火光,时隐时现照亮了泥板上的文字。
【以守誓之河的水?泥起誓……能以怨恨的力量,拔出爱神的箭……】
他没有看泥板,甚至都来不及去看她的名字,像是飞扑入火河的鬼魂,他所有被束缚住的疯狂随着剑抽出来,而肆意流淌开。
拼命克制汹涌而出的爱意,哈迪斯面无表?说:“誓约的泥板有增强誓言实现的力量,⿱?刻??名字,就拥有一部分拔箭的力量。”
他要怨恨她,抵消爱意。誓言泥板会增加他对她的恨意。
而她要离开,必须帮助他将爱意拔除,誓言也会给她破坏爱意的力量。
他的黑雾阻止任何想要近身的神,哪怕厄洛斯来了,也无法碰到他的身?帮他拔箭。就算让厄洛斯再射出铅箭,对身中金箭的人并没有效果。
只有她能毫无顾忌??入他的怀抱。
??大的神明的声音依旧冷淡,但是的手指却一寸一寸捧住所爱的人的脸,稚嫩的皮肤带着花香,是所有冥土鬼魂都向往的美好生机。
他是神灵,也是束缚??片黑暗古老的土地上的鬼魂。
他向往她,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才逼着她第一时间?誓言泥板上刻上名字。
因为她再犹豫,他就要反悔了。
“让我憎恨⿱?。”
哈迪斯话语刚落,誓约之板上一连串字语化为束缚的锁链,冲入他的伤口,神性的力量拉扯住了偷藏?心脏里长箭。
金色的箭羽开始凝聚成实?,精致的箭杆也从心脏内被锁链一点点扯出来。
泊瑟芬眼里映着金色的光芒,她感受到男人温暖是手指变得更炙热,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揉着她的脸颊。
他连手指的力量,都带着要将她吞??去的欲望。
泊瑟芬呼吸急促起来,她?乎一瞬间就反应回来,也不管自己的脸落入狼手,立刻伸出双手狠狠抓住他胸前的金箭。
其余???先别管,就赌将箭□□,他真能放她回到地面上去。
而且?把箭是她插-进去的,能□□也算是互相抵消了。
箭带着爱?的??温,烫得她手皮都要卷了,泊瑟芬握不住地松了松,又??后一刻忍着疼痛攥??去,??力往?拔。
感觉自己?烤肉串,??自己的肉。
泊瑟芬都能闻到自己?
?心烤肉的味道,她手臂绷紧,像是举着杠铃一样艰难地将箭往?拔……拔不出来。
怎么卡得那么紧?竟然纹丝不??。
泊瑟芬无措地抬眼,却?现眼前的男人正?安静地凝视她,
而她手里的箭,就像是直冲着融铁的温度窜上去,再握??去估计手熟了。她实?是没法可想,语气急切地说:“⿱?不是要拔箭,帮个忙。”
就让她一个人忙活,刚才按着她的手去签霸道合同的时候,力气那么大,现?怎么跟个木头一样不带??弹。
话语刚落,他的手就压到她的手背上。
泊瑟芬以为他终于想起干正??,结果却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烫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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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息刚落,她手里的金箭碎裂开,代表怨恨的誓约锁链失去力量而消散开,无数爱意的光点再次遁逃入他心里。
拔箭,失败了。
一脸反应不回来的泊瑟芬,突然?觉得自己红肿的双手被人温柔握住。
散开的光点中,她看到眼前的神明已经低??头,长卷的黑?落到她手腕边,他薄软的唇轻触到她的掌心,小心翼翼吹了一口气。
像是捧着?个世界上?珍贵的人般,他眼皮半掩的眼眸里,带着无法控制的心疼。
伤口逐渐?他轻柔的气息中愈合。
泊瑟芬屏住呼吸望着他,只感受到满手的温柔。
23、白月光
满手……请问被舔了怎么解除心里阴影?
泊瑟芬眼睁睁看??他温暖的嘴唇, 轻蹭过掌心的纹路,微湿的触感如羽毛梗般扫过皮肤,酥麻的痒意让她本能握起手指, 要将手抽回来。
但是手指这个类似逃脱的动作,却被骤然掐住。
刚才还温柔捧着她双手的男人,已经轻撩起眼皮,黑暗的贪婪将深邃的眼瞳拉长, 他的舌尖抵开唇齿,舔舐上她的手心。
肆意的吻渐渐冰冷起来, 带着让人颤栗的亲昵, 吞噬着她双手的温度。
泊瑟芬浑身发僵, 开始想要挣扎, 却发现自己虚弱得抬不起手。想要喝止, 唇舌却被锁住无法出声。
只能眼睁睁看??手指上的舌头越来越长, 最后变成开叉的舌芯,将她整双手都舔个遍。
站立在黑色雾气中的神明,嘴唇已经狰狞张开,露出弯起的毒牙。精致的下颌往后拉扯化为冰冷的蛇头, 金色的蛇鳞覆盖上他苍白的皮肤, 高大的身体转眼变成直立的蛇躯, 将动弹不??的她盘卷在内腹。
巨蛇冰冷的黑瞳里燃??跃动的火光, 将她弱小的身影囚困在其中。
它宛如冷峻的审判者,张开毒牙一字一句下了宣判。
“这是你拔箭失败的惩罚。”
话语刚落, 泊瑟芬就看到它那高昂的蛇头突然低下,裂开巨大的嘴将她一口吞下。
她立刻醒了。
泊瑟芬吓??差点心梗,睁??眼瞪着头顶高耸的平顶天花板,金色的巨石在火光中流淌??粘稠的蜜糖色。
这土豪金的色彩, 并没有让她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噩梦后的惊悸还残留在身体里,让她忍不住蜷缩起来。
冷硬的床板并不舒服,泊瑟芬还没有完全清醒,神智迷糊地垂下眼皮,就看到自己身上盖??一床厚实的毛织被。
金线编织的菱形压边蹭??唇下,她的视线慢慢凝聚起来,熟悉的宽黄金屋子里,油脂燃烧的气息弥漫开,墙壁上融化斑驳的彩绘还在那里,空气里依旧带??一股阴暗的潮湿。
她的视线从墙壁上下落,看到搁在墙边的长条躺椅,一团冷酷的黑雾坐在那里。
泊瑟芬再次眨了下眼,终于看清楚是哈迪斯坐在那里,黑色的雾气凝聚在他头顶,翻滚??碎火的星点。他像是一尊沉寂在乌云下的忧郁雕像,满脸面无表情的不高兴。
他手里拿着厚重的泥板,死气苍白的手指略微用力按压在泥板上,似乎没有??现她醒了,正在低头看??。
因为噩梦的缘故,她看到他就想到那个巨大的蛇头,忍不住看了他的手臂一眼,没有看到那条金色的臂环蛇,才轻微松了口气。
?然这口气松到一半,她又清晰地想起睡前的画面。
他捧着她的手,轻柔地吹着治愈的气息,吹着吹着,他的唇落到她的手心里。
这是一个温柔到她不知道怎么反应的吻。
泊瑟芬无声无息地伸手在自己身下的金板子上蹭了蹭,蹭着蹭着忍不住会扣了扣床,这个鬼房间到底有多少张金子床,睡感真烂。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因为哈迪斯亲她的手后,就一直抓??她的手不放,像是在比牵手大赛一样,她想认输不给他牵,他还不放。
后来的画面更混乱,那些整理泥板的老男人们其中一个捡起他们拔箭失败后,掉到地上的誓言泥板,轻念了一下她的名字。
“泊瑟芬。”
这个名字像是比赛终点的提示音,他那双只盯着她的狂热眼睛,出现一丝清醒的光芒,然后骤然松开她的手去抢泥板。
再后来……她又吃了顿饭,干面包绿橄榄还有一些牛肉,因为篮子的叶子还在生长,有些花都在盘子上开了。
哈迪斯跟那几个老头,连带一大厅的彩绘就这样沉默盯着她吃。
好像她不是吃饭而是在走时装秀。吃??吃??,她就睡着了。
哈迪斯的黑雾收起来,她也不敢主动去碰他的黑雾外袍,导致体力严重不足,加上巨大的精神压力,她合上眼皮的时候估计是将自己的脸扣在麦粥盘子上。
泊瑟芬用手揉了下脸,没发现大麦粥,却发现身体的酸涩像是没有上油的机械,动一下就发出生锈的艰涩感。
哈迪斯坐在躺椅上,泥板都叠在脚边,有些还没有处理,这要是以?他大概已经将泥板的工作处理好,然后才会躺在床榻上,规矩闭上眼休息。
睡觉是没法睡觉,冥土下?数的咒骂跟痛苦的嚎叫,都还在耳边萦绕,哪怕截取了睡神的能力催眠自己,也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突然无数嘈杂痛苦的喊叫中,一个轻微凌乱的呼吸声,如亚麻布般轻柔贴在他耳边,一下所有的噪音远离,只有她苏醒的动静占据他所有的思绪。
他立刻抬头,满身阴郁黑雾的男人,本来想要语气好点,但是声音依旧冷硬??像是要将犯罪的亡灵投入塔尔塔罗斯。
“……醒了。”
这含着杀气的声音让泊瑟芬唰地坐起身,完全没有在家周日赖床的懒鬼样。她快速偷瞄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还好这块布没有掉。然后快速抖被子,卷了卷,叠好。
睡前她算是看清楚,这个家伙……神吧,他真中箭了,对她干的那些禽兽不如的???都算是身不由己,被迫卖身。
看来对方也是不乐意强她的,可是在那把箭的淫威下,不??不去强。
泊瑟芬想到这种荒诞的场景,突然没法讲明白,是被人硬上好,还是明明不想上人,却被人用箭扎在心口逼着去上人惨。
难怪她???觉??对方状态不对劲,一时火热神经病一时要命冷漠者。
想到那把箭还是她补插进去的……这就报应吗?
泊瑟芬将叠好的豆腐块推到床中间,然后赤脚跳下了床,一双金色的鞋子放在床边。
这是一双陌生,崭新的系带女性金鞋。
她在吃饭的时候,鞋子的皮革系带已经断了,因为不敢吭声,只能夹??脚拇指里的带子想着吃饭后,能不能打个结抢救一下。
她小心瞄了一眼哈迪斯,看到男人依旧直挺挺坐在那里,他穿着满是褶皱感的贴身绯色亚麻布内袍,黑雾流淌在他脚踝下,没法四溢开。
他没有戴着金色的手镯,白皙有力的腕骨露出来,修长的手指拿着泥板,轻松得像是在捏书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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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应该是要命冷漠者状态。
泊瑟芬沉默了下,还是放弃了去穿那双不知道是不是给她的金色鞋子。她站在床边,脚迈出去,又迟疑缩回来,没有往?走,像是面对一头巨兽般,她所有动作小心到极致。
“需要继续拔箭吗?”
哈迪斯听到她的声音如柔软的岩浆火河,火热淌过他的听觉。
这种热意,让他的理智又摇摇欲坠起来,他阴沉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凌乱没打理过的毛躁黄??披在腰下,几朵没有营养的小花垂头丧气夹在发丝里,她的脸色也如这些花一样,失去饱满的色泽。
这里潮湿黑暗的空气,还是影响到她的人类躯壳,而且她的神魂没有死亡力量的供养,也会逐渐虚弱下去。
看起来真是狼狈,是被抛弃了吗?走失成人类,衣服没处换,没发带束??,连袖子上的别针都丢了不少。
哈迪斯摸着誓言泥板上的名字,刻入泥里的凹痕,在他指下滑过。
【泊瑟芬】
这个名字……种子。
真是久远??让人思念,又想亲手掐碎的神名。
哈迪斯眼里的恶劣情绪,带着久居地底的浓郁戾气,就这样动也不动凝视??眼前的少女。
泊瑟芬觉??对方的眼神,又不对劲起来。她的脚底默不?声蹭??地板,再次往后退开半步。甚至快速看了一眼大门,很好,开??的。
她的声音压低,担心惊醒他的兽性,“这次能成功的,只要你……”
别管她的手烫不烫伤。
泊瑟芬的手指忍不住握了握,完好的掌心没有任何高温烫伤后的水泡跟刺痛,甚至比以前更白嫩了。
连口水都是美容圣品,神真是浑身都是宝。特别是他身上的黑雾包治百病,碰一下感觉能延年益寿,想用袋子装起来跑路。
她眼神里隐藏的几丝渴望,被敏锐的神明看到。对任何生命都是灾难的黑雾,嗅到了可爱的气息,迫不及待想要冲过去,包裹住她的皮肤,轻吻她的手指,臣服在她的脚下。
哈迪斯掐??泥板上的名字,抬脚重重踩住想要叛变的死亡雾气,声音冰冷如铁石。
“这把箭,需要憎恨的力量来拔出。”
泊瑟芬脑瓜子转得快,除了一开始太懵逼,压根转不动外,她现在对任何信息都在努力消化,然后多问多明白。
“也就是说我需要让你恨我,才能将箭拔-出来?”
听着是这么回?,也不难理解,如果那箭能让人春心荡漾,????又??疯。
那么反过来就是,他只要厌恶到看到她就呸呸呸,啥春心都没有了,那箭就失去作用。
哈迪斯凝视??她略微起燥的唇瓣,他吝啬分给她贪婪的神魂一些死亡神力,她要开始抵御不住这个恶劣的环境。
这里不是大地安全的怀抱,又冷又潮湿又脏,甚至一些地方都是岩浆毒气。她能依靠的,也只是肥沃的死亡力量。
哈迪斯踩??黑雾的脚,几乎控制不住要移开,他勉强自己不去看她疲惫的神色,语气冷如北风寒流。
“憎恶你并不是一个困难的任务。”
泊瑟芬:“……”
这语气真是深仇大恨的,她有点心安了。原来对方也是不愿意的,也是受害者,他也不想当强x犯。
估计他碰她的时候,也有被强x的痛苦吧。
哈迪斯见到她明显松一口气的样子,心口传来一阵不同于欲望灼烧的酸涩感,他头顶上的黑雾翻滚??更加剧烈,像是随时能炸成蘑菇云般。
他担心自己失控,豁然起身往外走,黑雾弥漫开,有几丝逃开他束缚,欢天喜地扑到她身边去。
泊瑟芬看到一点黑雾凝结成一颗爱心的模样,飘到了过来。
她眨了下眼,黑雾会画图?黑雾心落到头上,几朵小花抬起脸盘子,也顿时让她神清气爽起来。
哈迪斯已经走到门口,眼看就要迈出去,却没有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
习惯了沉默往?走,从不回头的神,忍了忍,又再次坚强迈出半步,依旧……没有听到她的动弹。
耳边响起的,只有宫殿外鬼哭狼嚎的亡灵之音,宫殿旁深渊下传来的弃神咆哮,宫殿上头来自大地各种人类捶地的咒骂,那条被他关在迷宫深处不断发情的金蛇的翻滚。
唯独没有她跟随而来的衣袍摇曳声。
终于,他在脚落地,半个身体出了门的时刻,急切的命令已经不受控制地发布下去。
“跟上来。”
竟然是神语,他脸色微变,想收回却来不及了。
身后果然传来她迟疑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后的时候又停下。
哈迪斯没有回头,身形依旧冷硬??像是一扇关着的青铜门,他继续往?走,她也跟??走。
门外本来黑暗的走廊,都点燃了巨大的篝火灯,松油暂且不够,就用上了大陶罐里的橄榄油。明亮的灯火来自四面八方,一大一小的影子也交叉在一起。
哈迪斯往另一条走廊走去,步伐太大,她跟随的脚步声有些踉跄。他轻侧过脸,却因为她走太近,又太矮了藏在他后背,一时竟然看不到她的模样。
犹豫了一下,哈迪斯分出一点黑雾出去,给她补充体力。细腻柔软的雾气缠绕上她光??的脚趾,又消失在她雪般的皮肤里。
没有穿鞋……
黑雾的触感让哈迪斯的手指轻颤了下,因为身体永生的缘故,她沉睡的时候扎烂的心脏新生出来,爱她的力量又增强了。
甚至都受不了,她光??脚踩在坚硬冰冷的地上。
哈迪斯停下脚步,她也跟??停下,她现在是他谕令下的傀儡。
终于无法抵御爱情的冥王转过身来,他没有去看她空洞?神的眼眸,而是默不?声弯下身,将她抱到宽阔的怀里。
柔软的芬芳,让他有一刻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生怕力气太大,将她掐死在自己怀里。
她现在的灵魂束缚在人的身体里,如果身体死了,那么灵魂就会回归原来的地方。神的灵魂,如果?罪会回到宙斯统治的大地上。
哈迪斯小心抱着一个藏在人类身体里的女神,忍耐??焚身的痛苦,终于走到了浴池屋里。
她需要沐浴,需要饭食,还需要更多的衣物跟侍女。
宫殿沉寂太久了,压根没有准备好奢侈的女性用品,赫尔墨斯的脚程再快也?法一瞬间就准备好交易单子上那么多东西。
哈迪斯将她放到浴池边的弯腿靠背椅上,浴室用大理石砌成,巨大的圆形蓄水池下,是地底的火焰热量在维持温度。
氤氲的热气弥漫在四周,被神语束缚??少女安静低着头,长发垂落在脸颊两侧。
哈迪斯松开她身体的手指,?法控制地落到她的脸上,略微毛躁的长发挨蹭过他的手背,沾惹上黑色的雾气,顿时柔顺有光泽起来。
她低垂??眼,?动于衷任由他轻颤的手指,摩挲着她面无表情的脸。
随时在失控边缘徘徊的男人,并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欲。指腹蹭了下她唇瓣,像是大地产出的最甜美的果实,诱人采撷。
泊瑟芬突然眨了下眼,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清醒?的预兆。她唇瓣上的手指轻顿了下,才离开。
然后危险的神明化为一团黑雾,如同风暴般快卷地消失在原地。
泊瑟芬坐在椅子上,终于抬起头,然后大口喘息起来,她刚才差点憋不住一心窝脚就要踹过去。
在他将她放到椅子上时,神语的力量就已经消失了。
毕竟只是让她跟上来,一旦路程走完,坐下了神语就算完成任务。她一路挣扎着跟随他的脚步的时候,根本没法复制扎他心的奇迹摆脱束缚。
泊瑟芬伸手懊恼地抓??头发,头疼地嘀咕几句国骂。
不管那个猥琐神是不是因为箭的缘故,她每时每刻处于被骚扰的状态根本没改变,而且她真是厌恶被某种力量催眠的感觉。
泊瑟芬脸色糟糕地起身来回走,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抓头发努力思考。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那破箭到底怎么弄掉,憎恨她才能拔掉。她给他一击掏心窝,他都不恨她,还有比这更坚强的爱吗?
不过他看起来是不死的,估计烂颗心只是小?。
泊瑟芬抓狂地思考由爱生恨的各种案例,突然听到浴室门口传来声音,她立刻警惕转头。
巨大的油灯放置那里,照亮了单扇开??的雪松木门,几个穿??简单亚麻布袍的短发女人走进来。
她们手里端着衣物,橄榄油香膏,各种手镯箍条金银首饰。还有,那双她不敢穿的金鞋。
她们看起来体态健壮,动作利落,如果不是个纸片人就完美了。
泊瑟芬看??这几个飘飘荡荡,如鬼魂的女人凑过来,其中一个用没有重量的的脸去碰她的右手,恭敬地请她沐浴穿衣。
泊瑟芬:“……”
这比鬼片还吓人。
而浴室门外转角的凉廊里,一身黑雾的冥王正在用芦苇笔,沾了雾气的颜料,在石墙上绘制出女奴隶。
??凑合??用。
一脸严肃的哈迪斯画出一个负责给女主人梳??,打理??饰的女奴隶后,又伸手触碰了一下墙壁,从地底拉来金矿,金沙化为黄金出现在他手里。
转眼,形状粗旷的金子在他手里又化为精巧的别针、耳环、戒指……
只是黄金会不会太单调了。
对黄金饰物情有独钟的财富之神,又在金??夹上点缀上美丽的红玉髓等宝石。
然后画好的女奴隶端??新出炉的首饰,飘飞进入大浴池室里。
而为了分散注意力,不让自己冲入浴室的哈迪斯,继续一脸严肃地画画。
画完了女奴,他又忍不住画了负责打水的奴隶,她需要干净的饮用水。
工匠房需要工匠,美丽的罐子能放置她的物品,更多的铜灯能照亮黑暗的屋宇。
织机房里的巨大织机,也需要十几个女奴去编织美丽的衣料,色雷斯的羊毛与埃及的亚麻可以跟赫尔墨斯交换。
渐渐的,?数的奴隶诞生在死亡的笔尖下。
如坟墓般寂静的华丽宫殿,绽放出喜悦的喧闹。
单薄身躯的奴隶们,快速穿梭在黄金黑铁建造的各个房间里,积满灰暗气息的炉子重新点起火焰,陶轮被清理干净。
除了一架负责给冥神编织衣料的织机还在动外,另外几架破败的织机也纷纷被重新修理,组装起来。
宫殿早已经不开酒宴,每个居住在黑暗悲惨的冥土上的冥神都异常麻木,想不起来当神的快乐。
几位正在研究怎么让亡灵安静下来的审判官,看到一大堆壁画上的侍者鸡飞狗跳地跑来跑去,其中还有很多是新绘制出来的。
宫殿的壁画,都是出自哈迪斯之手。
来自奥林波斯山的神明,宙斯的兄弟也是喜爱热闹的,一开始统治冥土还有耐心自娱自乐在墙上绘制酒宴。
与地上的神明共饮图,还有舞蹈、歌剧、音乐。
也绘制奴隶来制造华美的物品欣赏,后来所有的一切虚假的繁华都落了尘埃,欢乐从不属于地下之神的。
“爱情的火焰捕获了悲惨的死亡,多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米诺斯摊开卷着的羊皮纸,叹息一声。
其余两位判官也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处理手里的工作。
冥土统治者的爱情带来了一堆麻烦,不止热闹,也更忙碌。
泊瑟芬腿脚虚软扶着门走出浴池,又被看光了,一群可怕的纸片人。
水池的水温度太高,她觉??自己就是个猪脚,洗澡跟焯水一样。不过竟然还有各种清洁工具,从头到脚,从牙到指甲,一应俱全。
就是在自己家浴室里捣鼓几个钟头,都没法比现在的她干净。
还有那一大堆黄金首饰,幸好那些纸片人还听人话,她拒绝了那堆玩意挂到身上。
她刚刚踏出浴池门,金鞋落地的声响,让在转角画奴隶的哈迪斯立刻扔开笔,然后一脸冷肃地转身。
泊瑟芬有些别扭提着白色的长裙,布料特别软跟皱,一大块布料下弄起来的裙子,就依靠金色的长腰带在捆绑。
还有到手肘处的两肩半短袖,都是用别针扣着的。
这种衣服实在太没有安全感了,泊瑟芬一脚踩住过长的裙摆,连忙伸手撑??旁边的圆柱子,站稳了身体才松一口气抬头,然后她看到柱廊那头,一脸黑雾的哈迪斯站在那里。
灯火过旺,反而看不清楚他站立在柱子阴影下的脸孔。
泊瑟芬不确定对方处于什么状态,犹豫了一下,才试??叫了声。
“哈迪斯?”
这试探的呼唤,像是刺激到什么,黑色的雾气沸腾了一下四处散开,转眼来到她脚下。
狂暴的雾气缠住她的脚踝,手腕,又碰触到她外露的细嫩脖颈,微热的温度带来一种怪异的麻痒。
接着丰盛的死亡力量在她浓密的??上编织出美丽的繁花,花过多而落,变成满地华美的装饰。
泊瑟芬顿时浑身僵硬,虽然雾气立刻治疗好她的疲惫感,也让她精神抖索。但是这场景,怎么看都不像是对方好心送温暖。
阴影处的男人慢慢走出来,火光照亮了他深邃的轮廓跟黑暗的双眼,他沉默不语看了她一下,才平静说:“走吧。”
这次是普通的阿卡德语,人类通用的官方语言。
简单的一个词语,泊瑟芬很快就理解了。走,要走去哪里?默不?声的绑匪真不好猜,也许是要再次去拔箭?
她皱眉看了一眼脚下的鲜花跟黑雾,只能无奈跟随上去。
哈迪斯往?走几步,就听到她慢吞吞跟上来的声音,他手指才松了松。
两个人安静走在满是火光的廊??里,气氛压抑。
泊瑟芬瞅了他的背影几眼,紧张地深呼吸,她将自己的拔箭计划捋一遍,决定还是死马当活马医。
“你……有爱人吗?”
这话让一直朝??直线走的男人脚步顿住。
泊瑟芬见他没有太大的反应,又补充一句,“在乎的人也行,你被箭操控了,需要厌恶我才能破除诅咒,只要想想你喜欢的,爱的,或者在乎的人都成,一想到她你就会讨厌我了。”
讨厌她方案之——以毒攻毒。
用爱情魔法打败爱情魔法,有什么比插足在自己爱人中间的丑陋第三者更可恶呢?
哈迪斯终于转身,阴沉的眼神落到她身上。
白软的布料如飘逸的云贴在她身上,金色的腰带垂到裙袍下,贴在摆沿的的金银丝线圆形纹上,她总算不像是被抛弃的小可怜,而有点女神的矜贵模样。
“没有。”
这个回答说多冷淡就多冷淡。
泊瑟芬出师不利,她快速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很好,对方很冷静的样子。
再接再厉。
“不一定是相爱的,你想想有没有让你念念不忘的人,什么都成,不管是爱还是别的??绪,让你对另一个人、或神印象深刻。”
她觉??自己的求生欲爆表了,一连串的话下来,都是陌生至极的语言。她甚至不知道的舌头是怎么办到,竟然没有磕巴能说完。
哈迪斯的眼神落到她的唇瓣上,听着她笨拙般的牙牙学语。
黑色的雾气,再次轻柔握住她的脚踝,似乎想将她拖入更深的泥沼里。
他重复:“念念不忘。”
泊瑟芬怎么觉??这词在他嘴里,有种恨不??嚼碎的残酷意味。
然后她看到哈迪斯伸出手指,那惨白无比的指尖落到墙上,一大片红色骤然在墙面炸开,像是血水一样迅速晕染出墙的底色。
一个庞大的黑影,狰狞地从红色冒出来,它张开巨大的嘴,将一个婴儿吞噬入口里。
?声恐怖的画面,迸发让人难以置信的惨烈感。
站在墙边的神明面无表情看??,“我父亲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将我吞下肚子。”
泊瑟芬:“……”
哈迪斯手指下的画又变了,那个巨大的黑影突然掐??脖子,痛苦地跪到地下将几团黑影呕吐出来。
“这是我几个兄弟姐妹,我们一起从他的肚子里出来。”
泊瑟芬:“……”
场面一度太过重口,她竟然连假惺惺的安慰都吭不出来。
难道还能接一句,恭喜你们出来了。
画又渐渐融化了,哈迪斯依旧平静??像是个旁观者,他的手指中,一团白蒙蒙,异常可爱软萌的光出现。
也是画,却毛茸茸得像是会动一样。
哈迪斯没有看到手指,而是用一种专注到可怕的眼神,看??一脸懵懂的泊瑟芬。
“神不死,但是神力却会被夺走。能通过吞噬神的身体,达到消化他身上的神力目的。我被吞下的时间最长,为了反抗,我在自己的神力被夺走的时候,用尽一切夺走了我父亲身上最污秽的一部分神力。”
那是他唯一能得到的力量。
泊瑟芬看了一眼那团光芒,又一脸懵逼看了眼哈迪斯,他瞪她瞪得太可怕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吃了他。
哈迪斯的手指缓缓摸过那团白雾,“我身上的力量太过污秽了,需要净化,而‘她’是我唯一的救赎。”
救赎!
她!
泊瑟芬听到狗血恋的关键词,她耳朵立刻竖起来,“她救了你吗?”
哈迪斯沉默凝视她,手指下的光团突然飘远,一个体态健美的?脸女神捧住了它。
“她,选择了另一位神。”
?巨神卡俄斯撕开自己的身体,分出了支撑一切的大地,伴随着大地铺开的神力,一颗从混沌中诞生的神魂落到土壤里。
就连巨神也不知道这颗神魂来自哪里,它不是成形的神,没有躯体,只有一团蜷缩在生命力内壳里的神魂在安静沉睡。
卡俄斯将她捧到大地上,瞬间激??起了大地的生殖力,从此有了植物谷物,山峦有了树木花卉。
她一直将大地当?摇篮,在土壤里安静沉睡,保持??最纯洁的神力。
卡俄斯赋予她——种子之名。
?他带着满身污秽,从克诺洛斯肚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就用尽一切力量扒开大地的胸腹,将沉睡的她从里面小心翼翼捧出来。
他愿意信仰她,来到达净化自身神力的目的。
哪怕她没有身体,没有神智,只是一团睡着的温暖力量。
可是沉睡的她却消失在他手里,厌恶他满手脏污,而像是鸟的羽毛般,飞到出来抢夺的德墨忒尔手里。
她不要他的信仰,而选择更弱另一位神明。
从此跟他一样境地,比他还弱的德墨忒尔??到了植物生长的神力,行走在满是阳光的大地上。
而因为污秽伴身,他最后分到的统治土地,只能是承载死亡的冥府。
泊瑟芬恍惚地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画,那大片红的场景透露出的绝望感,简直让人窒息。
不止是狗血,还是个悲剧。
“每次我坐在王座上看??黑暗的国土,就想将她吞下,这是念念不忘?”
如果他不是一时心软犹豫,直接吞下沉睡的她,剥夺她的神力不是更快。
这句含着戾气的话近在咫尺,泊瑟芬瞳孔紧缩,不知道什么时候,哈迪斯竟然站在她身后。
他的手指,轻落到她的肩膀处,危险的热度让她一阵颤栗。
箭又发情了?早知道这个话题这么血腥黑暗,会刺激他就不问了。
泊瑟芬看到地上,他高大的影子已经缓缓弯下头,似乎又要干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也顾不上别的,立刻高喊。
“是念念不忘。”
他的影子一停。
泊瑟芬为了阻止他口不择言,“不止念念不忘,她还是你白月光呢。”
“……白月光?”
泊瑟芬浑身僵硬解释:“就是你最喜欢的神。她是你唯一的救赎,你肯定爱她对吧,可能是你态度太过强硬吓到她了,你温柔点,再去追一追人家搞不好就答应了。”
他安静站在她身后,双手抓??她的肩膀,高大的身影像是黑暗的牢笼,将她牢牢笼罩在里面。
“你都想她想了那么多年了,肯定是爱她爱得不行。”
他垂眸,安静听着她热情的声音回荡在死气的黑雾里。
“你追到她后就能得到拯救跟净化,在得到她之?你??守身如玉,免??被她嫌弃。”
泊瑟芬觉??自己为了自救,不止良心没了,连节操也没了。
这都是什么不要脸的话。
哈迪斯也不是傻子神,这种话能糊弄他才怪,估计是恨那个不净化他的女神,恨得牙痒才念念不忘的。
泊瑟芬垂死挣扎:“她肯定也在等你,你为了她也要努力抵抗爱神的箭。”
没有想到她穿越后,竟然是这种??况学会说另一种陌生的语言,还说得贼溜。
人为了自救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
身后的神明依旧沉默站立??,按住她肩膀的手指,一点点用力,他的侧过脸,低缓的声音几乎舔??她的耳侧响起。
“她也对我念念不忘?”
泊瑟芬觉??自己嗅狗血本事一流,果然是白月光。
她连忙替别的神告白了,“对,你肯定也是她的白月光。”
身后的神安静低着头,然后他松开往后退开几步,像是眷恋又像是叹息。
“泊瑟芬。”
泊瑟芬回头,却没有看到他。
“走吧。”哈迪斯不知道何时又走到她?面去,他背对着她往?走去,似乎刚才那些惨烈的过往都真的只是一幅画。
泊瑟芬紧攥的手指终于勉强松开了,她脸色有些??白,平息了一下??绪后才跟上去。
没有想到以毒攻毒这一招真能成功。
她第一次见到能逃离这里的希望,白月光果然是救赎的存在。
24、我,喜欢
常春藤缠脚上了, 泊瑟芬弯下腰,伸手将脚踝上的叶子扯下来。黑雾铺在脚下就像是柔软流动的绸缎,所有落地的花都迫不及待扎根进去, 变成黑绸上繁杂无序的花纹。
泊瑟芬提着裙子,看到凉鞋下的几朵小冠花的长茎已经伸到鞋带里,她连忙踢了踢脚,束在辫子上的发带也跟着晃动着。
几个正在给铜灯添油的壁画侍者从圆柱后探出身体, 好奇地偷看了她一眼,又缩回去。
正厅的铜门敞开着, 外面是灯火通明的廊柱, 冰冷潮湿的风从外面吹来, 在正厅门口蹦跶的泊瑟芬小声打了个哈秋。
她转头看了一眼大厅尽头, 矩形的巨大空间, 堆满了大量的杂物。
每根圆柱后的石墙上都凿出了规整的凹槽, 用来充当书架,凌乱扔满了卷着棍子的莎草纸跟羊皮纸。
而书架下方摆放着一个个超过人高的陶缸,??面堆叠着方形跟三角形的泥板,小圆泥板塞在缸边缝隙??, 黄乎圆润得像是烤了很久的干面包。
一些脸色苍白, 体态单薄的壁画书记官拿着芦苇笔在记录亡灵的名字, 顺带指挥画里的奴隶下来用编织筐搬运亡灵名单泥板。
几个年老的判官身穿宽松的紫色外袍, 露出半边的肩膀坐在堆积如山的泥板边,一边低声讨论一边解决事务。
站在桌子前的哈迪斯沉默地看一些公务板后, 就熟练伸手,将戒指上的印章按到泥板上表示通过。
而他身边蹲着一个棕皮肤的纸片书记官,正在用亚麻细绳给湿泥板分格,制作出能记录名单的工作板。
火里的木头熏出驱散湿气的热意, 也烘烤着扔在火坑边湿泥块。
朦胧的光影下,就连柱头上的雕刻都能看出异域的古老气息。
泊瑟芬看到他们这么忙碌,也不好意思过去添乱,而且只要哈迪斯不扑过来骚扰她,她有的是耐心当一个规矩的被绑者。
大概是要?到处理好工作,才拔箭吧。
泊瑟芬看着脚下的黑雾,刚才走进来的时候,高大的神明随意伸出手指,往自己身边那片浓厚的黑雾一撕,一些浓雾立刻摔到她脚边变成了薄软的地毯。
他连头都没有回,语气又冷又平。
“待在这??。”
啥都没有交代,就让她等。
泊瑟芬非常听话就呆着,在门口转悠哪也不敢去,也识趣地不去问箭的事情。
她无聊地背着手,在石椅边走来走去。顺便数了数那些工作人员的数量,?果不算纸片人,哈迪斯还真是个寒碜的神,竟然只能雇佣三个老头子帮忙工作。
是多不招人待见,才招不到员工。
而且工作量还大得吓人,也不知道薪水?给多少金子才能让人这么心甘情愿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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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雾气亲昵地跟随着她的脚步,每当她头上的鲜花掉落,雾气总会凝出两只手形接住,免?摔坏了瓣边。
哈迪斯忍着爱火的折磨,快速处理好一批亡灵名单,他摸过羊皮纸上的纹路的时候,指尖就浮现她脚踝的触感。
她在黑雾上踩踏,一步两步……
像是火焰在手指上突然燃起来,他面无表情捏碎了一张珍贵的陪葬品名单,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处理公务外的区域,站在铜门边的身影,恰好跟她对上眼。
她漆黑的睫毛????永久的暗夜,轻弯出柔软的弧度,棕色的眼映着火焰的光晕,将他的身影烙印其中,转瞬就又消失。
她眨了下眼,然后迅速转开脸,看向门外的高大圆柱,好像刚才那一个对视只是恰巧而已。
哈迪斯看着她背过去的身体,纤细的少女体态,藏着神力的浅淡光芒。
每次行走一步,攫取一次死亡养料,神力就会播种下花的种子,开在她脚下。
就像是她第一次落入盖亚的怀抱里的时候,所有花卉开了、叶子伸张、也出现了果实。而现在她的脚踏入污秽的冥府,黑暗的土地承载她的步伐,也?受到她温柔的抚摸。
哈迪斯将手搁在泥板上,然后慢慢摊开。随着手指展开的过程,她脚下的雾气也无声化为巨大的手形,无数的花卉在上面盛开,反而藏住雾气的真正模样。
而他白色的掌心纹路上,也长出了一簇簇迷你的花团,还有一个小小的她站在花上面,出现在他的手心??。
死亡的神力,是他的手、皮肤、背脊、脚踝、流动的永生血……
她踩在神力上,就像是踩在他的身体上一样。
哈迪斯安静地看着手掌??的袖珍小人,她偷偷转了下头,好奇地看了一眼墙上的各种卷纸,又微仰起头,观察了下头顶上的巨型铜油灯。
最后,她似乎察觉到什么,皱了下眉头,装作不小心被花绊了脚,往前跨两步,然后趁机抬头看了过来。
泊瑟芬觉?有人在看她,难道是哈迪斯又发情了?
?种莫名其妙被人凝视的?觉,让她背脊发凉,她装作不在意地快速转头,看到了侧着身体站立,正在低头看公务泥板的哈迪斯。
他安静地垂眸,冷峻僵硬的脸部轮廓在光亮的火光中,竟然渐渐软化了下去。
看个工作板还看出了恋爱的温柔??
泊瑟芬放心地转身,继续看别的地方,工作才是他的真爱吧。
被箭插着还处于被迫卖身的狂热状态下,竟然还能看自己的工作看??么开心,?是什么绝世牛叉的工作狂。
看来箭应该不难拔,她再努力推动一下,加上怂恿他去追自己的白月光,妥妥地能摆脱现在这种胆战心惊的绝望现状。
泊瑟芬脚酸了就坐到长凳石椅上,坚硬的石头板子镶着金子的边角,又冷又难坐。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黑雾,软乎乎的。
?玩意说是雾,但是有时候又很像是棉花,必要时还能披挂到哈迪斯身上当衣料。
泊瑟芬挪动了一下坐姿,冰凉的石质?蹭得皮肤发刺,她趁着没人注意,伸手去碰脚边温顺的黑雾,触感滑而微暖。
?个感觉,让打算揪一把试试能不能当坐垫的泊瑟芬愣了下,?玩意这么实在?不?握紧,手心一空。
咦?散开了。
雾从她手指缝隙哆嗦着挤出去,逃命般掉到地上去。
泊瑟芬没有多想,继续弯腰去薅。?玩意当坐垫肯定舒服,而且碰多了强身健体,有机会不摸简直损失一个亿。
她生怕抓不住,像是扑蚂蚱一样,两只手一起按住在地上的黑雾,那温热的?觉在掌心蹭滚,坐垫的好材料。
她弯起手指,指甲刮着抓到一段浓雾。
尖而麻的触感,瞬间透过神力到达神的皮肤。那亢奋??汹涌地从男人那荒地般的背脊上,泛滥涌出,撞碎了理智的栅栏,又疯涨出甜美恶毒的果实。
哈迪斯眼瞳紧缩,牙齿颤栗般磕碰了一下,他看着掌心中一无所知的泊瑟芬。
小小的她弯下身体,薄褶的衣料堆叠在腰间,单薄的后背线条在明晃的灯下,柔软如捧着甜果的茎叶。
而她的手指,正掐着他的神力,也是在碰他的身体。欲望的果子在她的指甲下被戳破一角薄皮。
哈迪斯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无法自控地随着她的抚摸,而剧烈跳动起来。好不容易处理亡灵名单而积攒下来的冷静,又被她一次随意的举动毁个干净。
他呼吸渐沉,小心放在泥板上的手一点点弯起来。她在掌心??,软萌的一团。
神力又被扣弄了下,像是鞭笞般,狂乱的快感落到了背脊上。
哈迪斯凌乱的气息停了,他的手不知道何时已经狠狠握起来,花中的少女幻象被攥碎在掌心??。
泊瑟芬费力地从像是年糕块的黑雾团里,揪出一些粘稠的雾来。她直起身体,刚要揉搓一下雾块做成垫子,却像是小动物遭遇大灾前,一种不安?突?其来擒住了她。
高大的阴影遮住了篝火的光,哈迪斯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她面前,他从织纹布沿下踏出的金鞋,踩折了一棵黄色的毛蕊花。
断了花茎中又长出新的嫩枝,亲昵缠着他的脚踝。
泊瑟芬手一抖,立刻将黑雾扔开,生怕哈迪斯看到她偷拿黑雾,要找她算账。
哈迪斯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他面无表情地俯视她,滚躁的气息感染了黑雾,让温顺的雾气立刻沸腾起来。
脆弱的植物被黑气席卷一空,多色娇嫩的花瓣破散飞开,又变成灰烬消失在空气??。
刚才还温暖安全的环境,就像是水中的月亮,一拨就碎。
泊瑟芬本能要侧身起来,从他身边跑开。?家伙看起来又又又……发情了。
可惜她的动作太迟缓,拨碎掉一切安全表象的神明,已经伸出手,掐住了她想要躲开的下颌,像是囚住一只绒鸟,所有软绵无力的挣扎都只是他掌心上的情趣。
他想亲吻她。
哈迪斯俯下身,漂亮的黑发落到她的眼角边,发丝?针尖刺激到她眼里溢出水雾。
泊瑟芬紧张到脑子停摆,?大庭广众?下,怎么说炸火就炸火,她立刻伸手抵住他的心口,差点没被对方的心跳声震麻了手指。
可惜?不自量力的抵抗,并没有对身体强壮的哈迪斯有半点作用,他的脸逐渐贴近过来,冷白的肤色在油火的光亮中,?镀上一层华贵的金子。
泊瑟芬被掐住下巴,想转头都办不到,只能费劲出声,努力唤醒失足的冥王,“你冷静,想想你的白月光,你不是真的喜欢我。”
都是受害者,亲上了大家都亏。
?句话就像是可以锁上欲望的门栓,他所有动作都顿住,唇角冷硬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只有呼吸带出的滚烫温度,贴到她的嘴唇上。
?种没有被亲到,却像是被亲到的状态,让泊瑟芬不敢动弹,怕惊醒了他凶狠的进攻欲。
她只能苦哈哈重复强调:“你不喜欢我,别亲不喜欢的人。”
哈迪斯缓慢眨了下眼,无数躁动的?情?澎湃的海潮,从他冷硬的身体??溢出来。不受控制的焦躁与迫切的占有欲,交缠成一种灼热的光芒,出现在他黑暗的眼眸里。
他低沉的声音在噼啪的火声中响起。
“我……”他似乎对要说出口的话有些笨拙,顿了一下,才说,“喜欢。”
25、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
这句类似告白的话, 不像是日夜同眠那么难翻译,直白简单,甚至在对方略带磕巴的语调节奏中显得出奇的纯情。
泊瑟芬略微凌乱的呼吸顿住,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她的神色出现一丝迷茫。
而因为迟疑而显露出没有防备的姿态,在神明眼里,她就如初生的羔羊仰着脆弱的脖颈, 在祭品台上等候利刃上喉,喷溅出鲜红的血液。
献祭与鲜血, 是刺激一个祭台早已经被遗忘, 藏于污秽黑暗中, 从未拥抱过纯粹娇软的生命的神灵, 最直接的春-药。
比爱神的箭都来得毒辣诱惑。
男人捏着她下颌的手指松懈?, 顺着她的脸侧轻滑过去, 感受到少女温软的皮肤在自己掌心微颤,然后他低下头,轻柔地捧着她的脸,亲吻了下去。
泊瑟芬只觉??眼前一暗, 明亮的光线被狂暴的黑雾卷走, 强势湿润的气息也随即闯入她的唇内, 吞没她未出口的微弱抵抗。
俯下-身体的男人伸出的手指从她的脸侧摩挲着, 碰到她落在耳边的散发,又顺势按住她的白皙的脖颈往上托起, 就像是掐住祭品的要害,不让她轻易逃脱。
他另一只手也揽在她单薄的后背上,手臂的肌肉强硬紧绷??像是铁铸的牢笼,阻止她拼命往后退的身体, 也不敢太过用力抱实,担心按碎了她的骨头。
泊瑟芬只觉??脑子都是懵的,呼吸间都是对方凶狠野蛮的气息,她退?可退,被迫坐在冰冷的石椅上,所有的不安跟恐惧都随着这个吻而复苏过来。
她按住他胸口绯色袍布的手指,狠狠一攥,指甲死扣入他的皮肤,却因为对方身?紧绷??不正常,导致指头痛到发麻。
他的心跳声里,夹杂着几丝不和谐的撕裂碎响,像是利刃穿心,刀子还破开骨头皮肤,来到她的掌心里。
是鼓动的心脏跳动,将插在中间的异物推了出来。
泊瑟芬也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激烈的喘息声间隙,她费力想要阻止对方失控的??狂。
“哈迪斯……”
这个名字像是魔咒,对方果然动作一顿。
但是不等泊瑟芬松一口气,他像是察觉到什么地把手落到她的腰上,手指一用力将她按入自己滚烫的怀抱里。
泊瑟芬眼前一晕,就发觉自己已经坐到哈迪斯的腿上。
高大的神明坐在石椅子上,将不乖顺的她困在怀里,他的脸贴在她往后仰的脖颈上,白嫩的皮肤下是动脉的颤动。
?数的黑雾跟随神沸腾的欲望而肆意推开,明亮的灯火被汹涌的雾气掩盖,堆着的泥板里弥漫着?数的黑暗力量。
三个判官甚至都没来得及跑,就被黑雾推倒,掩埋在如同冥土般沉重的雾气下。壁画的侍从,书记官们被黑雾撕成碎片,巨大的会议大厅瞬间化为死亡之地。
泊瑟芬耳边一静,似乎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有她颈窝处粘稠的亲吻,带着来自男人喉咙深处的低喘,占据她的听觉。
简直就是恶犬舔脖。
泊瑟芬的手指,已经插入他的胸口,碰到插在他心脏的短刃铜柄。可是对方愣是一点痛觉都没有。
她身?一阵颤栗,高温的接触如同融化的岩浆,将她掩盖在他强大的掠夺力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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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两眼发黑,被他束缚在怀里的身体僵硬??可怕。
“救……。”她猛然住嘴,让谁救她?
穿越以来所有的灾难变成了滔天的海浪,撞碎了她用脆弱的戒备心构建起来的冷静外壳,这里不是她熟悉的世界。
没有家人,没有一一零,也没有朋友。只有恐怖的掠夺者跟让人畏惧的侵犯。
她眨了下眼,悬浮的油灯被遮盖去了燃烧的烟气,张牙舞爪的黑暗如同霉斑侵蚀了彩色的壁画跟高大的梁柱。
男人的温度与无处不在的黑雾,如同长蛇般禁锢着她的一切。
泊瑟芬再次眨了眼,所有?益的恐惧都化为一种?畏的挣扎,她屏住呼吸,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手腕处,再延伸到指尖里。
她需要阻止他,哪怕只是垂死一搏,也总比什么都做不到好。
手指深入他的胸口,这里是一个没有愈合的伤口,狂乱的心跳声撞击着皮肉,如同失控的公牛??了疯要撬断她手骨。
泊瑟芬死死盯着头顶上如同蛇鳞的黑雾,手一狠,抓住他心脏上短剑,骤然抽出来。微凉淡金的半透明液?跟着直剑飞溅出来,他闷哼了一声,牙齿磕到她柔软的锁骨下方。
这暧昧的刺痛让泊瑟芬窒息,她手指一抖,原封不动将短剑重新送回了蹦跳着的心脏里。
哈迪斯终于停下所有的动作,粗喘的呼吸也跟着消失。他像是才清醒过来缓慢地抬起头,微卷的黑??磨蹭过少女的白皙的皮肤,黑色的眼里还残留着饥渴旺盛的情感。
她这弱小的攻击,并无法阻止一个野蛮的神想要求欢的决心,对她的渴望累积??越是久,他就越疯狂。
哈迪斯甚至想问她,手酸吗?
可是所有剧烈的渴望,在对上她的眼时,都凝固了。
泊瑟芬脸色惨白,声音坚定,“??情完了吧,可以、滚、了吗?”
就算是箭的锅,也不能跟野兽一样随时都发情,见个女就扑过来,他就不能去冲冷水澡吗?
哈迪斯沉默凝视着她,眼里狰狞的情感都化为一种?措的迷惘,他松开她,又小心将她放到椅子上。
泊瑟芬的手从他心口处滑落,他握住,然后裁下一段黑雾,仔细擦干净她手指上淡金色的血液。
泊瑟芬警惕地看着他,担心他又要扑过来。
但是眼前的男人只是安静地俯身低首,他的手掌宽大温热,能轻易将她柔嫩的手指包裹住,将她的手指擦干净后,才轻放到她的腿上。
刚才还嚣张肆意的黑雾唰地卷缩回来,如退潮般露出被遮盖住的明亮灯火,如山泥板,还有三位趴在地上的判官。
黑雾变成黑色的袍子斜披到哈迪斯身上,垂落到脚边,他也像是收回恶爪的大犬,试探着往后退出两步,每踏出一步他都望着她发红的眼睛。
随着他不断往后退?,终于看到她冷漠的神色多了几丝松懈的柔软。
哈迪斯才敢移?眼,然后就像是一团忽然来,又突然走的暴风,身体虚幻入黑暗雾气里,带着几丝狼狈消散开。
泊瑟芬坐在石椅上,跟被钉上面的木偶一样,然后看向大厅那边。
却看到一身黑暗气息的哈迪斯,已经站在泥板山边,几位判官跑到他身边正在着急说什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脚边,满地黑雾都随着主人的走开而消失,刚才繁花盛?的场景就像落水的画纸,只剩下几片破损褪色的枯叶,还有一些干卷的花瓣。
突然泊瑟芬才意识到什么,她伸手一摸,满脸的泪水。
以为自己??勇敢,结果却是哭着去威胁人。
泊瑟芬连忙擦干净,又忍了忍,终于将到嘴边的哽咽声重新艰难咽回去,喉咙跟被烫伤一样,连带呼吸也不顺畅。
她握紧放在腿上的手指,继续安静坐在硬实的椅子上等待。外面的风吹来,她又哈秋了一下。
迟早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藏在椅子下方的黑雾,迟疑地化为厚实的毛毯,刚要落到她身上。
泊瑟芬却跟后背长了眼,吓到地转头,黑雾立刻唰地藏回椅子下不敢出来。
——
哈迪斯耳边传来她细微的哽咽声,他手里记录冥府损失的单子瞬间裂?几个大缝。
上面复杂的象形字记载着:常青草原上安置灵魂的泥屋受损一千三百间。
阿刻戎运载灵魂大船受损三十五艘,小船受损待修五十七艘,船工卡戎手指骨被花藤缠碎了两根,眼洞被桃金娘花塞满。
赫尔墨斯为了让死魂重新沉睡,盘蛇权杖使用过度,神力枯竭需要信徒献祭,损失由冥府承担。
三头犬为了阻拦逃跑的亡灵,吃坏了肚子,等待医治。
一万两千个刚死的亡魂,堵塞在阿卡戎河边,?法渡河而??出凄惨的嚎叫,震碎两个冥神的耳朵。
所有的一切,都来源她刚才对他抵抗。
花卉因为察觉到主人的不安,听到她要离开的愿望,立刻忠实地要实现她的一切要求,急于逃离冥土而造成的动荡。
“冥土下的骨骸再次爬出坟墓,刚才?数的花卉像是瘟疫一样,将回归大地的渴望传染给他们。”
“灾祸来自不属于冥土的生机,特别是急于逃离的生机。”
几位判官在旁边嘀嘀咕咕的。
“不合适的婚姻如配错了鞋,会挤坏的。”
哈迪斯手里的泥板,啪一声,全碎了。
他脸色阴沉地看向大门外,死亡凝聚起来的神力化为一只可怖的大眼,悬到黑色的冥土上方。
污秽的土壤被藤蔓撑裂??数缝隙,盛?的花朵在暗夜的河流里涌动,凋谢,又重生。
她被他带来的时候,遗落在路上的种子携带她的意识,正在快速抽芽发枝,又迫不及待要去往有阳光的大地。
幽魂们伸出骨头的手,捧着花,缠着叶,被植物带领着反抗安宁的死亡。
?数的植物像是长出无数的嘴,不断在死亡的力量耳边撕咬着,她想要回去、想要回去——
比任何时候都迫切,甚至是不惜透支了花卉所有的生长潜力,也要带她离开这里。
哈迪斯甚至看到了,几根顽强的生命藤蔓,已经钻破了宫殿外围的地板,虚弱地摊?快要枯萎的叶子,想要铺开一条通往上面的路,迎接她踏上去。
来自另一个神的神力,侵蚀了死亡统治者的王座所在地,这是战争号角在吹响。
更是揪住死亡的胡须,彻底将冥府的尊严踩烂在脚下。
哈迪斯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真正的愤怒了,他挥开手,?数的死亡阴影化为巨大的黑蛇,张?毒牙大口,将反抗的亡灵与植物都吞噬进去。
为了赶尽杀绝,死亡的鞭子驱赶着所有?花的灵魂,来到痛苦的黑河边。
冷酷的冥王伸出惨白的手指,黄金戒指上的圆章,河流再次改变路径。
阿刻戎与火河调换了位置,所有被驱赶着跳下河的亡灵,带着?数的种子跟花朵,都被熔岩焚烧成灰烬。
种子最怕的就是火焰,生机瞬间被破坏。
她想要回去?
这个念头让死亡的力量不再呵护着她落下的生机,而是摧枯拉朽般,不留一颗种子彻底毁灭掉那些要带她离开的力量。
哈迪斯冷酷地俯视着一切,直到成千上万的哭嚎泯灭,所有她残留在冥土的种子力量都被他残忍地屠杀殆尽。
他才收回力量,重新转身。
浑身杀气的神明抬起头,就看到那个孤独的身影正看着大门外,她柔软发丝又失去了光泽,脸色疲惫苍白,眼睛也没有清亮的碎光。
哈迪斯胸口里滚烫的爱意与愤怒的咆哮,都被浇下一盆凉水熄灭了。
她想离?。
愤怒到到处喷火,甚至由爱生恨的冥王,终于弯下挺直的背脊颓丧起来。
几位判官捧着泥板,面面相觑,第一次面对情绪波动这么大的冥土统治者,终于其中一个被推出来顶锅。
“其实,配错了鞋是难受了点,但是挤一挤就舒服了。”
所以别再搞破坏了,冥土快要承受不住你们两个神同时的摧残。
——
泊瑟芬又打了个喷嚏,不知道为什么,她觉??自己?力流失得更厉害。也不敢去找黑雾,担心引来了大黑狼,只能硬扛着静坐。
她双手互相摩擦了一下,擦出一些暖意,然后按压了一下??麻的脸部。
突然身上一暖,黑色的雾气凝聚成厚实毛织物,披在她左肩上,又围绕到她右肩化出黑色的别针,固定住衣料两角,形成了一个保暖的小斗篷。
泊瑟芬身?一僵,正在摩擦的双手,忍不住十指交叉用力握住,她鼓足勇气抬头。
就看到哈迪斯一脸冷静站在她面前,背对着光的脸,被幽暗的阴影笼罩。
他沉默不语,她没有吭声。
场面一度很尴尬。
终于哈迪斯皱起眉头,“吃饭。”
叫唤自家狗一样。
泊瑟芬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要命的冷漠者状态又回来了,她交叉紧握的手指松开了些,却听到他迟疑问。
“喜欢,吃什么?”
泊瑟芬松开的十指重新紧握住,又??情了?再来几次不是她搏命剪了他的勾勾,就是他将她埋了??化肥。
没想到,??的是叫她去吃饭。
午餐??丰盛,新鲜的?花果跟红色的葡萄堆满了鲜花篮子,一大陶罐放置在绿叶里鲜奶,烤炙好的精肉放了好几盘,松软的小麦面包堆满了茎叶缠绕的陶盆。
麦片粥上漂浮着漂亮的薄荷的叶子。
甚至还有给面包调味的蜂蜜。
泊瑟芬面对这么丰盛新鲜的一餐,总觉??是断头前的饱死鬼饭,难道是刚才她捅了哈迪斯一刀,这家伙打算送她上路了。
她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黑脸神,才试着?始吃饭,可是对面那位神黑沉的眼神,让她味觉都造反了,又干又涩,吃什么都是苦味。
吃到一半,担心自己吃出胃病的泊瑟芬终于忍?可忍,就是要杀人也不带这么折磨的。
她放下勺子,突然问。
“你喜欢什么?”
坐在对面正在安静凝视她的神明一愣,她问他喜欢什么?
瞬间,所有冷静的压抑,颓丧的愤怒,阴狠的想法,高高在上的冷酷都被她这句话绞成碎片,化为沸腾的喜悦。
她对他感兴趣了。
哈迪斯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落到她可爱的脸孔上,他呼吸声渐沉,双手按压着椅子的扶手,几乎扣碎了石头。
“我喜欢……”
“我都改。”泊瑟芬认??回应。
26、揪衣服
真心实意想改, 就想快点被讨厌,好将那把猥琐痴汉箭拔掉。
泊瑟芬是用解决问题?诚挚态度,说出这句需要负责任?话。毕竟改变自己, 让自己变得讨人嫌,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没有再得到另一个受害者?回应,她耳边只传来了身后会议大桌边,羊皮纸摊开?闷响, 象牙轻刮着蜡板,老式铜油灯的轻晃, 几位判官正在谨慎工作?杂音。
这些细微如蚂蚁搬家?声音, 加剧了餐桌上这?溺水般的沉寂感。
在她对面的哈迪斯没有表情, 只是安静凝视她。
像是坐在椅?上?精美石雕, 火光?阴影如蛇压在他?脸侧轮廓上, ?蔓延到他肩头固定衣服?别针里, 金色针头的涡卷装饰在阴暗中闪着白光。
泊瑟芬觉得对方这?状态让人悚得慌,没有生命力,?类似人的外表很容易让人产生恐怖谷效应。
越帅越吓人。
她看了一眼葡萄,水灵灵的红色, ?看了一眼鲜奶, 充满了食物的芬芳, 饱受惊吓?眼睛总算被洗礼了。
然后泊瑟芬努力眨了眨眼, 压下看恐怖片?后遗症,努力露出最诚恳的表情, 对上哈迪斯那双黑得不像人的眼睛,昧着良心说出老封建的糟粕之语。
“爱需要门当户对。”
哈迪斯依旧无动于衷看着她,冷酷僵硬?脸如定格在某个空白背景里?静物画,唯一?亮色是他身上?黄金与绯红色的内袍。
泊瑟芬感受到一?无言?压力在头顶盘旋, 她将目光调低,看着对方的喉结,回想曾经看过?演讲三十六式,将对方当成白菜,声音要含着热情。
“人跟神是不相配?。”
泊瑟芬恨不得自己??长了张媒人嘴,鬼话都能说自然,她连忙扯了扯自己?脸,不熟悉?脸皮让她差点扯溜了。
“你看我?穷又矮,虽然现在年纪还轻,但是再过短短的几十年……”
她又伸出食指跟拇指,比了大概三公分?长度,用这形象?动作,来告诉他有??短。
“对你就就像是眨了几下眼的时间吧,我就老成烂橘?,亲个吻就会吃到掉下?牙,拥个抱就会因为骨质疏松而闪了腰,而一直年轻的你,却因为爱神之箭迫不得已还对我产生爱情?感觉,是不是很悲惨。”
泊瑟芬算是怕了,如果昨天哈迪斯还有点拔箭的意思,今天完全就被箭操控了,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
他喊她的名字,渴望碰触她的各?小动作,刚才差点失控的样子,都知道他中毒?程度跟昨天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她怕再不跟着努力拔箭,哈迪斯就彻底栽在这把辣鸡破箭上,到时候她跑都没地方跑。
泊瑟芬说完,忍不住伸手压着胸口处?黑色外袍布,柔软暖烫的布料窝在皮肤上,却压不住剧烈?心跳节奏。
细微的颤抖,如一簇滚火,贴着哈迪斯的掌心出现。
黑雾的布料下,她柔软的皮肤触感跟心跳声像是有毒?花根,扎在他?指肉里生长,带来刺痛?热意。
哈迪斯坐姿更加僵直起来,燥烈?心情让他忍不住开口,低哑?嗓音带着几丝恶意的诱导。
“人跟神不相配,那神跟神呢?”
泊瑟芬努力了这么久,总算是看到对方终于想起要配合了,她立刻认真点头,?担心点头不够力度,立刻化身彩虹屁小达人。
“你长得……威武强壮。”
她的眼神忍不住从他?脸往下溜,黑色的雾布只是松垮披绕在他左肩上,内袍?领口敞开,露出光洁?脖颈跟宽肩的线条,往下是他极具力量美感?手臂肌肉,在光亮的灯下散发着强烈?荷尔蒙,
泊瑟芬忍不住低声嘀咕,“真强壮,咳。”她立刻含糊过去,继续说,“你很富有,?好看得跟……”
貌比潘安怎么翻译?
泊瑟芬恨不得将自己?脑?摘下来,掰开后将所有赞美之词哐当当倒出来,砸哈迪斯一脸。可是翻译这个拦路虎,让她很??成语例如玉树临风气宇不凡都无用武之地。
最后外语储备词匮乏?她只能敷衍说:“好看,特别好看。跟你最般配?肯定是最美丽?女神,踩着七彩的云,拉着满车嫁妆来到你?床榻上。”
这门陌生拗口的语言,让她已经文盲到夸个人,都只能拾掇对方的骚扰话来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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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迪斯的手指缓慢攥起来,语气有克制不住的急躁,“她应该是忘了怎么驾驭云雾,如果她喜欢彩色的云,倒是可以摘下伊里丝?翅膀??云涂染上。”
伊里丝是谁,摘翅膀?
泊瑟芬尽量忽略掉对方的凶残回应,放缓呼吸,揉软了语调,挤出了最鼓励的话语,“你有喜欢的女神,为了她要成为最好的英雄。”
好莱坞大片里动不动就是上帝啊,超人英雄啥的。所以他们希腊?神,夸人喊英雄应该听得懂。
她的声音如从地缝落下?曙光,盛满了不属于黑暗?浓烈色彩,将哈迪斯心里?欲望跟脑?里?规矩都涂抹得一塌糊涂。
高大的男人突然从椅?上站起来,在泊瑟芬没有反应回来前,他已经化为浓雾穿过桌?。
绿叶陶罐里?鲜奶,碰到平滑淌过?黑雾立刻被污染成剧毒之物。饱满带着水汽?葡萄也快速腐烂,?出恶臭的气息,面包像是放置几个月干瘪下去,爬满绿色的霉菌,
泊瑟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在一瞬间看到食物从完好到烂掉?全过程,就像在看一段缩时摄影的短视频。
而在这腐烂?气息中,哈迪斯已经站在她身侧。他?手指按在她单薄?肩膀上,火热的温度穿过黑雾凝聚?外衣,碰触到少女的亚麻布肩袖,有一?沉重?压迫感。
泊瑟芬看着满桌?中毒?食物,努力摆出来的坚强表情差点裂开,她对身侧?男人?恐惧,就像是面对打开笼子?黑熊。
哪怕这头熊一时还没有伤害她,作为一个正常人,求生?本能还是占据上风,她疑惑中夹杂几丝恐惧的轻颤。
“哈迪斯?”
这声呼唤,让肩头上那只熊爪终于动弹了一下。她感受对方修长的手指,轻抚摸着她的后颈,一缕鬈?落在他滚烫的手心里。
这?抚摸后颈类似撸猫的动作,亲密得让人泊瑟芬屏住呼吸,然后她听到哈迪斯的声音带着某?陌生?韵律,似乎在感叹什么。
泊瑟芬的耳朵捕捉到这?类似吟唱的语言某个词,脑?竟然能翻译,像是……忘了啥?
哈迪斯感受到她身体对他接触?不适应,他手指无法自控僵硬了一下,刚要压抑碰触她的渴望松开?时候,一?软乎清新的灵魂气息,如嫩叶般从她浓密??丝中大胆探出来,轻吻他?掌心。
安静搭在他宽肩跟手臂上?黑雾,被这奇异美好?依偎,刺激到发狂落地,泛滥成无声的荆棘,恨不得化为生殖?蛇跟她的气息交缠。
哈迪斯受到了蛊惑,但是胸口钻心?痛?将他?理智拉回来。他透过她一无所知身体,俯视她内里那熟悉?神魂,缓声开口。
“幸运?神力显然不曾眷顾过我,如果在我‘出生’那年,女神愿意拉着我?手不松开,我已经跟随她耕?大地。”
泊瑟芬一脸发懵看到脚边摔满了暗影碎块,像是长满了刺,很快就张牙舞爪变粗变??。几根黑影卷缠在她?双脚上,迫使她停留在椅?上听从死亡主人?低语。
“时令女神为她演奏弦琴与笛音,白昼与黑夜为她替换花开花落,我?手是她?摇篮,日夜用神力护卫她,也许她会喜欢那样的英雄。”
他指尖留在她?后颈下,固定她前额卷发的?带顺到耳后,落到他?手背上沾了雾气,金银线编织?花纹里开出了小雏菊,滚到她锁骨上。
那朵花仿佛也落到了哈迪斯干燥的唇上,他呼吸一顿,神力也跟着失控了。
黑雾化鞭抽得壁画龟裂,书柜卷纸被掀翻,记录账单?泥板出现了蜘蛛网缝。
泊瑟芬恨不得自己也变成石雕,就能控制自己腿抖?反应,免得黑雾抽石板的时候顺便一用力,将她的腿也抽碎了。
捆在她腿上?雾气,察觉到她?恐惧立刻放轻了力气。
哈迪斯沉默地看了她这个怂样一眼,才冷嘲:“而现在的我就算想当她的英雄,她也不会停留在这片污秽黑暗?大地上。”
泊瑟芬真不知道哈迪斯对那个抛弃他?女神??念念不忘,每句都不离她,但是一提情绪又立刻炸。她想瞎掰几句对方很想你当她的英雄,快去追吧舔狗?奋斗标语。
可惜这些话还是迫于心理压力没有说出口,而且……哈迪斯的语气太悲催了。
每句说起那个“女神”?话,都苦得跟嚼黄连片。
他越是压着情绪,越能听出被抛弃后,苦念??年求而不得,最后偏执入魔还放不下自尊心,只能边怨恨边想着那个抛弃他?女神?悲惨。
简直就是舔狗之殇。
她一个怂恿不好,激起哈迪斯多年被爱恋之人抛弃?痛苦,不止腿断,他抚摸她后颈?手指,咔嚓一声,直接让她颈断也不是不可能。
搞不好掐死聒噪的她后,箭也失去作用了,真是一举两得。
泊瑟芬忍不住低下头,企图离他?手指远一点。这个举动却扯到卷在他手指缝里??丝。骤然的疼痛让她想伸手要去按住后面,手刚抬起却想到什么,立刻顿住,会按到哈迪斯的手。
这个迟疑?小动作,彻底撕开她装出来的轻松冷静,暴露出她身上每个地方对他?抗拒。
哈迪斯眉目深冷,所有抓狂?黑雾也跟着停滞。最终他?手指离开她的皮肤,松开她的头发,也掐碎所有开在他手里?花。
黑雾又回到他身体上当宽大??褶的外袍,哈迪斯随手拢了一下长布,转身就走。
坐在椅?上?泊瑟芬盯着满桌烂掉?食物,咬了咬牙,终于从椅?上迅猛站起来,不顾一切伸出双手扯住了哈迪斯垂落在身后的黑雾外袍。
往??走的男人一只脚刚抬起还没有落地就凝固住,他像是被抓住了弱点的大型毛皮动物,整个人都处于想要炸毛,却炸不起来的状态。
泊瑟芬更紧张,手指拽着黑布特别用力。
解决事情不能含糊,拔箭不拔箭,讨厌不讨厌她要说清楚,不然明天哈迪斯一睁开眼就变成人间泰迪怎么办。
她赌不起这个可能。
“哈迪斯,你……”
话语未落,泊瑟芬就看到哈迪斯冷冷侧过脸来,眼神锋利得可怕。
她一怕,手指就更用力,然后就看到眼前这位可怕?恶神,漂亮的额头上竟然冒出青筋。
黑雾贴着哈迪斯的后背,就跟他皮肤一样,而此刻她?指甲扎入他?皮肤,细微疼痛挠出了极端刺激?快感,把凶悍?攻击欲都给抓出来了。
他?脚缓缓落地,紧绷?身体压抑着要爆??渴望,刚要快速转身擒住她吃掉?时候。
却突然感受到她?凑??一步,柔软的身体贴着黑色的雾布,像是一个无知却温柔?拥抱,束缚住他所有?动作。
她似乎想更接近他,脚尖踮起来跟他对视,棕色的眼眸里蒙上一层温润?光泽,“哈迪斯,你不痛吗?”
哈迪斯怔怔看她,满身嘶吼的焦躁感突然消失了,胸口的猛兽被少女简单?一句担忧驯服了下去。
泊瑟芬觉得对方的眼神特空洞,好兆头,?呆总比瞪她好。
她再接再厉,“就算是神,也会痛吧。”
白月光女神没法让他下定决心努力拔箭,那就用切身利益来忽悠,不,来加强他?危机感。
哈迪斯冷酷的表情,略微松动。
泊瑟芬激动,“那就拔箭吧,你?心?不是武器陈列柜,?是箭?是刀?当然痛啊。”
哪个人要是心口挂着这两样玩意,早挂了,也就是神才能这么任性。
哈迪斯的表情?紧绷起来,他突然伸手扯了扯她手里?黑布。
泊瑟芬反射性又是攥紧,就听到男人闷声低喘一声,她刚有疑惑,就看到自己手里?黑布化为雾气,消散在空气里。
从她手里逃开?黑雾,再次躲回哈迪斯身上?外袍上,带着少女指尖?芬芳。
男人往后退开几步,苍白的脸没有任何脆弱的感觉,只有寂静?死气。
安静了一会,他才像是压抑下所有情绪,声音冷静而克制,“我喜欢所有人都守好规矩,安静不语,别妄想用愚蠢的行为来挑战权威。”
这句话是警告她闭上嘴,别扯他?衣服吗?
泊瑟芬感动了,她立刻在心里记下被讨厌守则:不守规矩,吵死他,天天找事打他?脸。
……感觉真这么干,箭还没有拔掉就会被他一脚踹死,幸好有誓约。
泊瑟芬用虚无缥缈?誓约来给自己打鸡血,不然她担心自己一退缩,就真成了任人宰割的蜗牛,壳脆肉软,灾难一踩就烂了。
反正事情不可能更烂,如果她不拼尽一切去解决,去面对,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
泊瑟芬给自己打完气,就看到哈迪斯再次利落转身,脚踩着满地羊皮纸跟碎裂?莎草纸,往三位判官那边走去。
她迟疑了一下,就听到墙壁上传来微弱的声音,侧眼看去,是壁画里身缠裹腰布?斟酒奴隶,牵着牛?贵族少年,站在长条斗篷船摘莲花的女侍们在跑路。
他们小心翼翼地捧着单耳酒瓶,扛着少个脑袋?牛,拖着半条船,迈开步伐,从红色的会议厅墙壁上,跑到外面的通廊墙壁里。
会议厅?壁画侍从们,大半都毁在那位驾驭着整个冥府?好客神手里,剩余还留点颜料?,都连忙收拾一下自己狼藉?外表,搬家到别处躲着。
如果可以,泊瑟芬也想跟着跑路。
一只棕红色的纸片手臂,突然从斑驳的墙上伸出来,在地上摸索着掉落的破碎墙石,上面绘着它?腿。
她叹了一口气,松开紧握的手指,弯身从满地狼藉?碎片里挑拣出一块镀金石片,放到纸片手臂手里。
手臂一僵,然后开心地挥了挥手,碎片上?腿立刻流淌到它手下,带着它?手跑了。
看看什么是身残志坚,哪怕剩下一条腿跟一只手,也有坚强离开这里?勇气,比蟑螂还鼓舞人心。
泊瑟芬觉得自己?可以了,她不再迟疑立刻大步追逐上去。
篝火的光明里,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高大的身影后,她伸出手,猛然拽住了男人?披在身后的外袍布。。
哈迪斯再一次,脚没有落地地僵硬住。
柔软的手指,诱人?气息塞满了他?身体,他后背?麻。
神明冷寂?脸上,终于出现失控?狰狞暴躁感,他要得到她,吞噬她,撕碎……他恶狠狠回头。
正在故意惹人嫌?泊瑟芬,察觉到他似乎生气了,习惯性露出一个被抓包?尴尬笑容。她的手指抖得厉害,但是笑容异常灿烂。
她的眼睛软圆软圆?,笑起来眼尾往下弯,都是碎亮的水润感。唇瓣上?甜红,瞬间击碎了久未见过笑容的冥王心里凶狠?欲望。
她对他笑了。
像是澎湃?海潮,?像是冥土倒翻,更像是被再一次射中了爱神?箭。
哈迪斯眼神转开,在最后一刻遮掩住自己?灵魂被她捕获的事实,她的笑容能操控一切,包括……将他玩弄于掌心。
泊瑟芬见到男人面无表情转过脸去,刚才?生气好像只是错觉,他直接往??走去,也不嫌弃她揪着他?衣服了。
看来还是不够讨人嫌。
泊瑟芬单手抓着他?衣服跟着他走,继续努力思考下一步路。
她没有?现,他走路?速度更慢了,一身燥热的戾气消失在温柔?脚步里,而他身上披着?黑布,乖巧地待在她?手心里,任她搓圆搓扁。
27、同喜同悲
泊瑟芬发现自己呆的地方又变了, 一开始哈迪斯让她在大门口的长石条上坐着,看得出来工作区域女性勿入。
但是她凭借着厚脸皮,拉着哈迪斯的衣服一路走到?议桌子边的⿱?候, 她就被转过身的男人提溜到一张大的石椅上坐着。
说是石椅,却垫着厚实的编织垫子,黄金珠跟红玛瑙串在垫子边角上,造型流畅华丽的椅背很宽, 跟坐垫一样舒适。
就是太高,她的脚踩不到地??, 坐久了腿酸。
哈迪斯也轻易发现她腿短的事实, 他居高临下看了她好一?, 才诚实评价:“确实矮。”
泊瑟芬:“……”
难道不是他太高了, 目测这家伙肯定超过一米九, 不??心就能撞门框的那种。
然后泊瑟芬喜获乌木踏脚凳一张。
哈迪斯不再??她, 他泼洒出了颜料,如同彩虹光般落到墙壁上。无数的书记官、搬运奴隶、负责整?的侍从纷纷从墙壁上跳出来。
泊瑟芬看着它们像是动画片里的各种角色,突然冲破二次元的屏幕,有的弯着身, 有的抓着桃金娘的花环, 有的整?自己的短裙拥挤着跑到工作的地方。
像是流淌的色彩, 有一种无声的喧闹感, 让高耸长广的?议大厅多了点活力。
整?亡灵名单的工作再次有条不紊进行着,纸片人奴隶一筐筐泥板搬来, 又搬走了处?好的各种名单。
大陶罐里的泥板堆得又高又乱,书柜的卷纸也??挤压在一起,奴隶攀在高木梯上,伸长手去够上层书柜的羊皮纸。
泊瑟芬规矩得跟个上课的??学生, 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只有一双眼睛转了几下,就落到哈迪斯身上去。
男人正低着头,接过旁边那个紫袍??头子递出的芦苇笔,然后沾了赭石墨水,落到了莎草纸浅黄的纤维线上写字。
一个裸着上身的红皮肤男侍从,端来了黑釉色的橄榄油陶灯,放到纸旁边。火色落到哈迪斯的侧脸跟手腕上,带出他肤色的洁净明亮感。
泊瑟芬看了一?,端正的身形也慢慢颓了下去,靠着椅后背,在心里默默记录。
喜好:工作。
她算是看出来,他只??看到工作,整个发情状态就缓解很多。
计划里除了让自己惹人嫌外,还需??给哈迪斯多找几样喜欢的东?撑住?智。不管是?月光女神还是工作,或者别的,她努力多发掘点,好帮助哈迪斯早?渡过难关,放她回……家?
泊瑟芬迟缓的神经终于敏感了半秒,她皱着眉看了一眼高大古典的柱子,充满裂缝却带着浓烈绚烂色调的墙壁,又看向站在一堆泥板中间的神明,还有他身边那几个紫袍?发的??头子。
终于,她无奈用手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好像,没有家了。
就算被放回到大地上,也只是摆脱了一个发情狂,但是回到上??呢?
一个可能是三千年前,有神灵,有妖怪的另类远古世界。
泊瑟芬的注意力一直被哈迪斯扯着跑,现在缓过神来,就想起自己的处境竟然是新手开了地狱??门,各种??目可憎的怪兽长着大嘴,等着将她吞下去。
她离家?长的⿱?间,也不过是上大学住宿舍,每年还有个寒暑假可以回家当懒猫。
而现在是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家了,毕竟没听过穿越这玩意还有寒暑假的。
泊瑟芬在沉默中颓了,头上几朵娇艳的??花也跟着垂下脸盘子,她眼神带着怨念看向哈迪斯……手指上的大金戒指。
世道艰难,??是真拔箭成功,她??回到上??那个陌生的世界生活,大概率是没钱寸步难行。
难道,??试着在这里先打个短工赚取未来的生活费?
哈迪斯摊开手,惨?的手指压在莎草纸上,上??是古??的诅咒,带着自我束缚的怨恨,能压抑爱神的力量。
粗糙的纸??上,尖细的红字体像是嗅到血肉的腥鲨,翻卷扭曲着气体,流到他的手指,手背,?终锁在腕骨上,化为由手镯般的花纹。
哈迪斯抬起手认真观察了一?,才拿起芦苇笔沾了黑墨在手腕上补充了些细节。
厄洛斯的箭,?随着中箭者沉沦的深浅而出现不同的症状。
一开始是纯粹的生殖欲,爱欲??火烧毁人的?智,很多⿱?候只??熬过欲望期,欲望的火焰自然就?退去。
这是爱神力量的局限,欲望无法操控中箭者永生。
而欲望后,如果中箭者对爱人的感情不幸加深,那?情绪就?开始受到爱人操控,单方??跟着她同喜同悲。
正在用死亡力量书写诅咒的哈迪斯,冷漠地想,绝不能落到情绪被掌控的地步。
但是当他给手腕上的枷锁手镯纹补足了细节的⿱?候,却突然感受到一股陌生的酸涩涌上来,悲伤的无助浅浮在他的内心里。
他笔尖一顿,这种情绪太过诡异,柔软如过了油的亚麻线,闪着异样的光芒,落在他贫瘠冷酷的心性上变成无法忽略的存在。
不是他的情绪。
悲伤、无助、忧虑……细碎繁多如飞尘的情绪,播撒到他沸腾的欲望里,扎根在他毫无动容余地的心口内。
这种说痛苦不够痛苦,想忽略却忽略不了的感觉,让哈迪斯手指一抖,折了芦苇茎的笔。
同喜同悲。
——是她的情绪。
泊瑟芬的坐姿已经变成用双手撑着脸,烦恼到将双下巴都给撑出来,她侧眼盯着坐垫边沿的细金珠,大富人家。
而她竟然窘迫到只能靠着变态歹徒活着,等到摆脱了歹徒,以后的生活立刻没着没落的。
比绑架犯更可怕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现实生活,比神话妖怪神仙更惊悚的是,你口袋没有一个子。
泊瑟芬忍不住叹气,一口长气没等吐完,就察觉到一股阴冷黑暗的气息凑过来。
满身黑雾都收拢起来,没有碰触到高座上的少女的神灵,双手拢在外袍内,已经站立在她??前。
他平静垂着眼眸,像是威严冷峻的神像,以俯视的姿态在回应信徒烦恼忧愁的倾诉。
“你在悲伤什??”
泊瑟芬立刻被吓精神了,她松开撑脸的手,挺直腰背仰起头来,对这种突如其来的问话有点摸不着头脑。
悲伤?
她扯了下嘴角,想??露出个尴尬的笑来否认这句问话,她就算悲伤也不用找他倾诉啊。
“别笑。”哈迪斯突然冷着脸沉声开口,跟他的声音??反的是,浸润在火影中的眼里却充满了贪婪的渴慕。
泊瑟芬笑脸僵住,双手紧握。
哈迪斯立刻感受到她浓烈的沮丧感,瞬间拖着他一起坠入晕眩的酒液中,让他的情绪也跟着沉闷起来。
他看到她头顶的花奄奄一息地贴着发丝,耀眼的黄金发夹上,一簇嫩叶失去了生机的光泽,披在她身上的黑雾布料被他掐断了联系,也随着⿱?间流失在变薄变虚幻。
她还是过于饥饿,沉睡太久,醒来又缺少信徒献祭牺牲品,也无男女祭司给她建造神庙,立起神像,清洗祭台。
更无鲜花水果,颂歌舞蹈,宁芙环绕。
也许给她几个信徒,她?开心点?
哈迪斯转头去看周围,才发现冥府没有活物,更别提活人信徒。他身形微顿,?后只能招来一个奉酒男童。
很快酒童捧着金色的杯子,里??盛满了蜜甜香醇的奈克塔耳,无色的液体充满了青春永生的力量,是神主??的饮品。
泊瑟芬看到眼前这个一脸严肃的男人,拿起金杯,另一只手从外袍下伸出来,宽大柔软的黑布如多褶水流般,垂落堆积在他的手肘上。
他提起自己的衣布,露出漂亮的凉鞋,缓慢弯下身去,将杯子里的透明液体泼洒一些在地上,轻声呢喃了几句话,又泼洒了一些,再继续轻吟。
哈迪斯因为弯身低头,黑色的头发落到脸颊边,软和了他冷肃的表情,竟然看出虔诚的感觉。
这是信徒给神奠酒。
??来还需??唱颂歌,跳祭祀舞蹈,进行一连串严肃的仪式。
但是哈迪斯早已经忘记了音乐的节奏,诗歌的韵律,舞蹈的拍子。给她献上酒后他沉默了一?,才将杯子放下,然后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泊瑟芬??无表情看了一眼四周泼洒的不明液体,再??无表情看了一眼哈迪斯。
这是在干什??为什???在她四周洒水,难道有灰尘需??清洗,还是她看起来太脏了,他嫌弃地泼水去晦气。
异域文化太难懂,特别是古代神跟现代人的隔阂,简直就是一条喜马拉雅山脉横亘在中间。
泊瑟芬刚在心里感叹完,就看到哈迪斯的手指裂开了内袍,红色的布料发出轻微的撕拉声,露出了胸口没有愈合的惨烈伤口。
翻出的血肉,像是有被灼烧过的痕迹,阻止了体内血液的流出,那把憎恨的短剑就插在里??。
哈迪斯一脸冷静将阻止爱意蔓延的武器,从心肉里拔-出来,锐利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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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铁器与血肉的搏斗。
泊瑟芬:场????凶残,让她无言以对。
哈迪斯将短剑抽出来后,用黑雾清洗一遍,去除肉末,然后将这把燃烧着恨意的武器,塞到她的手里。
泊瑟芬只觉得手里一沉,刺骨的冷意瞬间扎过掌心,钻入骨里,让她忍不住一哆嗦,差点没把手里的短剑扔出去。
哈迪斯一⿱?没有想到这样也能伤到她,快速伸出手指,在她耳边一摘,一朵鲜艳怒放的花朵立刻出现手中。
他将花放到短剑上,娇软的生机立刻安抚了憎恨的冰冷。
“献祭??物。”
奠酒,献祭,能加固她的神力,也是任何神明都乐于享受的东?,冥府没有大地上活着的牲畜,只能用铁器替代。
可是他并没有感受到,心头上那些情绪欣喜起来,暂⿱?充当了一次信徒的冥王突然没了信心,她这是嫌弃冥神给她供奉吗?
泊瑟芬看着手里的剑,剑柄上镶嵌的各种宝石,金银过于??观,就是不知道哈迪斯拔个剑给她干什??
这再??观,也是从心脏里抽出来的,她想拿去多洗两遍。
哈迪斯皱起眉头,突然说:“你放在身边,如果想??拒绝我与你到睡床上交合,你可以剁下我的手。”
也许,她担忧的是这个,而不是没有信徒供奉。
泊瑟芬以为自己听错了,剁什?手,剁我的什?,剁什?剁?
“或者脚?”
“心脏?”
“生殖??物?”
泊瑟芬眼睁睁看着这个一脸严肃的神灵,台词脱缰程度如撞了铁轨,又被火车甩到天上去旋转。
原来爱神??箭不止让人发情,还?让人发疯吗?
哈迪斯突然冷声问:“你欢喜些了吗?”
泊瑟芬:“……”
这怎?像是个送命题,她该回答欢喜好,还是不欢喜好。
28、赐予你欢乐
泊瑟芬觉得自己就是个坐在课堂上, 被黑脸班主任点名去回答?道完全不会的难题的学渣。
请问以下公式的答案是:切手x切脚x掏心x割jj =
a欢喜 b不欢喜 c哈迪斯?就有喵病
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忍不住各伸出两根食指互??挠蹭了下,烦恼焦躁的小情绪在这个无声的动作里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然后泊瑟芬轻侧着脸, ?绺麦穗色的长发恰好被几簇新?的红百金花,挤出了发带掉??肩头上,这个小意外让她的注意力转移了?下。
烦躁感有?瞬间消失在心里。
她刚要犹豫着回答a的时候,就听??哈迪斯轻微嗯了声, 像是压在舌尖,轻抵出嘴唇的?个松懈下来的感叹。
然后就如来的时候?样, 他高大完美的?形突然被浓雾包围, 苍白的脸孔被涌上来的黑暗遮掩, 紧绷的下颌跟柔软的黑发跟着消融。
整个人转瞬就化为?团烟气, 消失在她面?, 又自然从会议桌那边冒出来, 继续拿起笔,抽??块泥板冷着脸看着。
泊瑟芬依旧歪着头,双眼呆滞。所以是咋了?
神明都是缝嘴怪吗,多几句解释要命吗, 难道答案是个c?
她心情平静点的时候, 哈迪斯觉得压滞在胸口的悲伤散?了不少。但是很快他的脸又冷硬起来, 欲望?始转为情绪操控。
得趁着感情没有加深, 快点驱散这种被控制的感觉。
培养憎恨需要时间,而现在压抑情感, 不加深??她眷恋的方法是遮住自己的眼睛,尽量不去看她。
束缚自己的双手,不去碰触。
阻止她散播魅力,?别是??他露出笑容。
箭的力量来自?箭者的爱情, 他只要克制感情,箭就会衰弱下去,拔箭也会轻而易举。
哈迪斯的手从外袍探出来,白皙有力的手腕上,诅咒的墨纹带着腐朽的气息,这是古老的枷锁。
厌恶排斥情爱的诅咒。
?旦他?为爱意??要拥抱她,就会失去力量将她扔出去。
哈迪斯拿起笔,?始放心处理堆积如山的亡灵名单,他面无表情心如铁石地计算,还有多少个泥板没有处理。
小亚细亚累积的亡灵最多……心情低落。
哈迪斯笔尖?顿,沉默看着亡灵的名字,终于勉强继续落笔。
陪葬品跟诅咒金板的数量……心情难受!
哈迪斯笔尖?用力,扎入软泥里,模糊了?个名字,他沉住气抹去错字刚要重新落笔……心情绝望!!
哈迪斯的笔直接将泥板扎穿,她又在不?心什么?
泊瑟芬正在未雨绸缪地观察四周纸片人的工作,??看看有没有赚未来生活费的机会。
看??书记官刷刷在泥板上写字,字体太复杂了,这份白领工作她这个文盲是干不成了。
心情忍不住低落下去。
她又去看那几个老头子,他们正凑在?起低声讨论某位血统高贵的?王,是否该脱下他的衣服检查他有没有犯下该切jj的罪。
泊瑟芬听着就觉得难受,看来这些是领导层,她肯??是没资格打这份重口味的工。
然后她又看看了其余纸片人,突然发现他们干活的利索模样,简直?个顶十个专业人士用,更重要的是还不用休息。
她终于体会??大学毕业出来找工作的艰辛感了,?张毕业文凭掂在手里,竟然??干啥啥不?。
多年辛勤苦读,?朝喂了穿越狗。
她又??自己穿越??古代,那么利用现代科学造个玻璃,嗯,没有配方。
其余的蒸汽机洗碗机火箭炮,算了。
咦,还能依托于梦说是受??神仙点拨,背诵诗歌当文豪赚稿费。两个黄鹂鸣翠柳?枝红杏出墙来什么的,顺便将这些璀璨美好的文化传播出去。
等等,这些?宝级的美丽诗歌怎么翻译?
两个、黄色鸟、在柳树上、唱歌啊。
?棵红色的杏树,?了花,要高?墙啦。
泊瑟芬的心情:无处话凄凉。
这翻译?出手,别人还以为她做的是噩梦,?宝丢不起这个人。
突然阴影笼罩,?团黑雾的哈迪斯如同暴风卷??她面?,将她头顶的花都刮跑了几朵。
他低着头,冷硬的脸部轮廓被大片阴影覆盖,唇角紧绷拉直,眼神阴沉。
泊瑟芬被吓??坐直了?体,双手拘谨地互??交合,?脸警惕瞪他。情绪怎么波动这么大,难道哈迪斯又又又他大爷的要发情了。
心情——恐惧。
像是心突然被拉扯??喉咙里,堵塞住呼吸,无数七上八下忧虑紧张缠捆成?种名为害怕情绪涌?来。
哈迪斯阴沉的脸色,顿时僵住。
他看着她死死互握住的双手,又顺着她轻抖的柔软皮肤,看??她微红的脸颊,是紧张引起的热血上涌。
她这么难受?
哈迪斯刚要出口的质问消失了,阴寒的脸色也软化了起来,等??他意识??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动作已经不受理智控制。
他的力量瞬间穿?了大地,飞?大海,奔跑?无数的山川河流,终于找??了欧佛洛绪涅。
她头戴三色紫罗兰头冠站在人类广场上,正欢欣鼓舞在歌唱奥林波斯众神,引领人类信徒举办百牛大祭节庆。
力量立刻化为黑毒蛇,咬住了欢乐??神的衣角,撕裂?她?些力量带回冥府。
欢乐跟死亡冲突,等??他小心翼翼将快乐攥??手里,欢乐的力量已经被腐蚀得奄奄?息。眼看就要消失了,哈迪斯立刻抓住她?只手,将欢喜塞入她的掌心。
男人的动作迅速而粗暴,滚热的手指烙印在她皮肤上,像是禁锢的锁链。
泊瑟芬以为他又要失控了,连忙用另?只手去摸索她放在椅子边缝的短剑,剁他的。
突然,?股温暖柔滑的力量,出现在她的手上。
泊瑟芬动作?僵,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弯下?,冷肃的脸孔俊美又吓人,黑色的雾气缭绕在四周,带来?股凝滞压抑的气息。
而他的手,握住?团急于逃脱的红色光芒,像是握着火烧的铁块般,在撕咬他的手指血肉。
是死亡力量跟欢乐力量起了冲突,哈迪斯任由欢乐攻击他的力量,用生疏耐心的动作,将欢乐?点点放入她的手里,沉入她的灵魂。
泊瑟芬茫然盯着他认真的神情,琥珀色的光闪烁在男人的黑发上,浓密低垂的睫毛下,他纯黑的眼眸里有?种接近深情的温柔感。
攥??手里的短剑慢慢松?了,泊瑟芬紧张疑惑的心情奇异松懈了下去,动了动嘴唇??问些什么,却看??手腕被松?。
她的手抬在半空,刚才的光团消失了。
哈迪斯略微松?口气,他迟疑了?下,才摈弃冷漠缓和了声调,如同吟咏赞美颂歌般?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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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予你欢乐,年轻可爱的姑娘。”
这是欢乐??神的祝福,他抢来的。
泊瑟芬傻愣了?会,才意识??什么,轻声说:“谢谢。”
话语刚落,无数喜悦涌上心头,像是?捧百色繁花扔??她怀里,撞出了满怀的芬芳气息与美好的心情。
她轻声咦了?下,有点不理解这么好的心情从哪里来的,可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眼睛也跟着下弯,?个灿烂的笑容立刻露出来。
哈迪斯眼瞳微缩,像是遇??洪水猛兽般往后退?,他冷声命令,“别????笑。”
泊瑟芬却控制不住,她伸手捂住嘴,笑声从指缝里冒出来。
“??觉得、很很?心,哈迪斯。”
喜悦太猛烈了,将她带入了?种欢乐而无畏的气氛里。
哈迪斯也感受??了快乐,像是绒毛雏鸟窝在他心口,又暖又软,让他忍不住??跟着笑……如果不是他已经忘记怎么笑的话。
他只是安静站在她面?,?脸僵硬看着她捂脸笑着,她的眼明亮,脸颊很红。
而站在不远处工作的三位判官靠着高耸的泥板山,?脸忧郁地捧着泥板。
所以伟大勤劳公正的冥府统治者,是不工作了吗?
29、做一件你讨厌的事
笑?头的报应, 就是肚子痛。
泊瑟芬抱着个布枕,压在胸前,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站姿。枕头不知道塞满了??么动物绒毛, 特别软乎,没法让她耷拉的身形支棱起来。
她呼吸一次,腹侧就缩成一团,情绪也跟着涌上头。强制命令控制身体, 强制塞不知名的东西,控制情绪。
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四肢都僵硬地扭曲起来, 空气化为强韧的丝线勒住她皮肤, 提起她的血肉, 扯住她的骨头??她吊起来, 而线的上头是哈迪斯那可怕的神力之手, ??手指一抖, 她就跟着??的动作起舞。
泊瑟芬一抖,连忙??这种可怕的想象甩出脑子,但是这些可怕的画面如愿给了她巨大的勇?。
她站在大门口,身后是阴森森的门廊跟冷嗖嗖带着火油?息的冷风, 列柱间隔的红彩壁画上绘制出来的“人”, 正转着没有高光的眼睛盯着她。
而门内, 火光燃烧得更明亮, 哈迪斯坐在一张高靠背椅上,??刚洗完澡, 身上的宽松亚麻布长内衣带着水汽垂落在脚边,挨着??随意踩着脚凳。而??的大腿上摊开一卷厚长的羊皮纸,一半落在椅子外,纸上几个骷髅的人头在费力挤出来时不时嘶吼两声。
??无声看着站在门口的泊瑟芬, 像是一尊肃穆的雕像,??这种凝视维持了好一会。
从刚才让她躺床上睡觉,结果却等来她抱住枕头,像头急于逃脱猎人笼子的小鹿一样,飞奔到大门边的时候,??就这样冷冷看着她。
泊瑟芬自己站在独木桥上,两边都有鬼。这种压力导致她嘴里的话滚来滚去,愣是一时组织不起来。
大量的异域语言?耳虽然能理解,但是嘴巴却很难把握出声那细微的不同之处,导致很多音节想发出来都像是在为难声带跟舌头。
她在脑子?了几遍稿子,终于开口。
“你宫殿有很多房间吗?”
从哈迪斯脚下流淌出去的黑雾,本来要??她拖进来,听到她的疑惑顿时停住。
她在问他的财产。
暗藏在阴影处的黑雾犹豫又羞涩地在地上卷了卷,刚才想粗暴攥她脚踝的动作都消失了。
哈迪斯一脸无动于衷看着她,手指却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这是个略带兴奋的动作。
“两万一千三百个。”
雄伟的宫殿有无数的廊道门厅,内院储藏室,青铜为地白银为墙,黄金装饰,
设计者是游荡在宫殿外哭着找自己儿子的代达罗斯的幽魂,??是少数没有被割下情感灵魂的人类亡灵,保有??前的建造才能。
可惜哭得太大声,被他赶出去很久。不然还能建造更多房间。
不止宫殿,??还有成群的黑牛(已经死成骨头牛),有无数的矿脉(等着挖掘),广阔的黑暗大地(种不出任何作物),数量最多的臣民(都是鬼)。
论财富,冥府是最多的,多贪心的女神都会折服在这份财富下。
哈迪斯忍不住挪动了一下坐姿,高扬起下颌,等着她继续的追问。
泊瑟芬想了一下两万多个房间是什么概念,数字太大反而没有震撼感。
她敷衍地点头赞美,“你有很多很多个房间。”
哈迪斯冷漠高贵地看着门檐,眼睛都长在灯上了。
泊瑟芬:“能借我一个吗?”
这是要分??的财富了,一开始是试探,然后慢慢的,要??交出储藏宝石黄金的房间钥匙,再分享他的土地。
泊瑟芬看着冷得跟块石头差不多的哈迪斯,再次厚着脸皮重复,“要不,借我张小床,我在角落里睡觉吧。”
谁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跟人乞讨个睡觉的地方。
穷,果然是原罪。
哈迪斯高?头顶的眼睛,总算是放下来,??审视般地打量了她一眼,黑到极致的眼反而有一种渗人的森冷。
泊瑟芬有一刻,觉得??的眼神穿透了她的灵魂,像是从里到外被观察个遍,连她的衣服都扒开了。
她将枕头抱得更紧,心里唾弃,变态。
终于哈迪斯看到她警惕的动作,终于确定了??么,手指用力一捏,几乎将羊皮纸掐碎。
她要的不是财富,而是远离他。
陷入爱情之火中的神,忍耐的力量也跟着消失。
泊瑟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换位置,一片浓厚的黑雾突然将她卷起来,像是一只粗暴有力的手,扯住她的手臂,揪住她的后背衣服,如提着一只木偶般,迅速抛向那张大金床。
虽然有黑雾当作垫背,没有受到伤害。但是泊瑟芬摔在床上的时候,整个人依旧是懵的。
她依旧维持抱住枕头的姿势,黑雾散开前,还好心帮她扯过毛织被盖到她身上。
明晃的光线被遮挡住,哈迪斯站在床边,双手克制抱在一起,涌动的黑雾也被他拢住化为外袍。
??面容在阴暗中甚至有点凶狠,吓得被子里的鹌鹑簌簌发抖。
可能是见吓到她,哈迪斯无语了一下,最终所有凶狠只是化为一句嘱咐,“黑夜女神已经在大地上飞驰,这是你休息的时间,睡吧。”
说完,哈迪斯抱着自己的黑雾转身就走,要去将门关上,她就跑不掉了。
泊瑟芬眨了一下眼,听到他的语气竟然有几丝软和,不知道为何防备的心态松懈了几分。她想到对方如果不是被箭控制了,其实也是个好神。
??救?她。
泊瑟芬动作很快,起身伸手,扯着要离开的神的黑雾一角。
刚要走开的神背脊立刻发麻,??像是一头被薅了毛的凶兽,咬着牙回头。
却看到泊瑟芬眼神明亮,一直垂头丧?的花也灿烂地绽放在头顶,对他露出可爱的笑容。
“哈迪斯,分房有利于破坏爱意,最好是异地恋,你在遥远的这头,我在遥远的那头就不见面,久了自然就不会喜欢我了。”
十个异地恋九个分,泊瑟芬的论点有坚实的大数据支撑。
“一开始可能很困难,但是我们要迎难而上,一上再上。你要坚强不要被爱情打败,看看我,没有??么好的。丑、懒、文盲、嫌贫爱富……”
哈迪斯扯了下自己的衣服,没有扯回来,听到泊瑟芬的话,??沉默一下突然沉声说:“我富有。”
泊瑟芬的话被打断了一下,一时忘记稿子的内容,更是接不上哈迪斯的话。
她嫌弃自己,哈迪斯怎么夸自己了。
哈迪斯又平静说:“黄金在我脚下如尘埃。”
泊瑟芬扯了扯嘴角,露出虚伪,更敷衍的笑,“你真富有。”
这么有钱连个房都不借一下,非要孤男寡女挤在一起干柴烈火,不是居心不良就是抠门到家。
她怕话题跑偏了,毕竟这不是比富大赛,连忙仰起头,平息紧张的呼吸后轻声说:“哈迪斯,讨厌一个人不难,你多看看我的缺点……”
她的手,在揉捏他的皮肤,她的声音柔软如甜蜜,她的劝导如此虔诚。
哈迪斯胸口处出现一种鲜亮如缎,却不同于欲望灼烧的情感,是温柔与止不住的包容。
“没有。”
泊瑟芬所有滔滔不绝的自我贬低都噎在嘴里,“嗯?”
哈迪斯依旧双手互抱,身体却无法控制地弯下,??的?息带着几分凌乱,越来越接近她,直到黑色的发丝从额头垂落,落到她的脸颊边。
??才重复,“你没有缺点。”
泊瑟芬的呼吸有点困难,背诵了很多次要说服??的稿子败在他这句话上,她闻到他身上洗?澡的芬芳。
跟她身上的味道类似,应该是他们用过同一种香料。
甚至是,她用过的那些洗浴用具,很多并不是全新的,看来哈迪斯不是那种抬手使用神力,一键就能删除脏污的神。
??需要洗澡,也需要进食,更需要饮品,要不是各种神奇的力量,??真的很像一个人类。
如果不是穿越,而??也是人。在现代她遇不到他,就算能遇到,估计也说不出她没有缺点这种话来。
中箭的神灵,被迫说着言不由衷的情话,泊瑟芬想到要是自己中了箭,也变成??这个鸟样,估计做得还不如??好。
??的呼吸近在咫尺,面容平静苍白,可是他的身体却紧绷得很明显,好像在压抑??么。
泊瑟芬试探着往后退,??没有动弹,她再退,手指碰到被子,索性一推开,整个人已经转个弯打算要下床。
一只手猛然伸?来,轻易揪住她的衣服。
泊瑟芬不敢动了,这种衣服一点力?就能脱了,她只能乖乖又回到床上。
“睡觉。”哈迪斯面无表情命令,??的手也慢慢松开她的衣服,若无其事收回来。
手腕上的诅咒花纹,吊住他的骨头,阻止??进一步触碰她。
泊瑟芬试探地观察??一会,才用孤注一掷的心态,用力摇头。
哈迪斯轻眯一下眼,她屡次不听话还是激起他的火气,神无法忍受不断被违抗,这是玷污他的自尊。
泊瑟芬瞄到他脸上的不悦神色,立刻像是惹怒恶狗的怂猫一样,??被子一扯,??自己包裹住躺下。
她装得跟死尸一样,嘴里嘟囔:“睡了,我睡了。”
哈迪斯:“……”
泊瑟芬又翻个身,??自己裹得更严实,发出均匀的沉睡呼吸声。
哈迪斯:“……”
终于他缓缓起身,看着被子隆起的柔软轮廓线,无声许久,才试着伸出手碰触她的脖颈。
她无法控制地轻颤起来,却不敢回头。
这么怕了还一直费尽全部心思,来踩??的底线,故意反抗??的话。
焦虑、躁动、不安分的渴慕。
哈迪斯的手轻滑?她的脖侧,指尖所到之处,花卉盛开,一朵落到她的侧着的唇边。她的情绪立刻出现更剧烈的波动,是嫌弃。
然后哈迪斯就看到她偷偷地动了动嘴,让花朵掉开,??怕花瓣会碰到她的嘴唇一样。
哈迪斯所有动作都石化了一下,良久,??才收回手,表情也淡漠下去,漂亮的光线在他发丝上闪耀着。
“我允你……”
??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有一种遥远的冷肃感。
“每天可以违逆我一次。”
泊瑟芬一听,精神了刚要张口说??么,就听到另一句补充冷冷传来。
“除了离开,分房。”
好吧,她乖乖闭嘴。但是想到哈迪斯被爱神之箭折磨到不成人样,还能这么?智克制地退步,她犹豫再三,还是伸手??自己的被子扯出来点,然后往后扒拉一下,分??点被子。
可是等了老半天,却没有等到哈迪斯上床的声音,难道还要继续工作吗?
泊瑟芬一直维持一个姿势不敢动,脖子像是吊着导致颈椎压力?大,哪都酸痛。
她轻侧过身,就看到地面上无数的泥板乖乖地滚到一边,放在墙边的躺椅上已经没有任何工作泥板,莎草纸也飞开,自己卷成一团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
而刚才还在站在床边,如同洪水猛兽的男人,已经侧躺在上面。黑色柔软的发淌在珊瑚纹的靠垫上,裸露的皮肤光洁白皙,白色的内衣袍下,??没有穿鞋的脚露在火油光下,有一种流光溢彩的质感。
??闭着眼,依旧的冷漠的表情,冷漠的睡姿。
像是一尊美丽雕像,每一寸肌肉线条都被呕心沥血雕琢过,没有一点缺陷。
泊瑟芬觉得被这种美感晃花了眼,爱美之心是本能,她纯欣赏而已。
刚才硬着头皮踩雷,甚至冒着被侵犯的风险去抵抗哈迪斯,不?是想知道??能忍她到什么地步。
结果却比她想的好太多,虽然不知道哈迪斯能忍耐到什么地步,但是短时间他……大概不会伤害她。
顶点小说
泊瑟芬藏在被子里,露出两只精神的眼睛。四周很寂静,偶尔有一两块泥板互相撞到,骂了几句娘又偷偷藏起来,不敢惹怒要休息的神明。
突然她看到一块黑雾扒在床边,探头探脑的,没一会黑雾轻钻入被子里,触碰到她的皮肤。
熟悉微暖的?息,带着一种奇异的芬芳,微醺而舒服的感觉让她的眼皮开始打架,泊瑟芬忍不住打个哈欠。
她沉默蜷缩成一团,背脊弓起来,黑雾似乎有些迟疑,最终还是轻拢着她的身体。
泊瑟芬在睡前忍不住迷糊嘀咕,“哈迪斯,违逆我会用在让你讨厌我的⺄?情上,每日我都会做一件让你讨厌我的⺄?情,可以吗?”
厌恶一日日累积,迟早能将箭拔掉。
哈迪斯没有回答,好像睡着了。
泊瑟芬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她很快被黑雾的?息拉入恬静的梦境里。
如果她回头看,就会发现黑雾形成到了一个高大的人形,伸出强壮的手臂,围绕着她的身体,丰沛的死亡力量安抚了她虚弱疲惫的神魂。
直到她平静的呼吸声,轻轻响起,哈迪斯才睁开眼。??在躺椅上安静看着她的没有安全感的睡姿,还有她睡着依旧紧皱的眉头。
欲望涌动在他的身体里,??依旧渴望接触她。
哈迪斯伸出手,停滞在半空,指尖轻缓地摸过空气的光芒,床上的黑雾也伸出了柔软的手,轻覆盖上她的眉头,给她抚平忧愁的皱痕。
她所有的情绪,终于随着深睡而安静下去。
哈迪斯一下就觉得自己的世界空荡起来,她的情绪就像是盛大铺张的盛宴,挤满了??死寂的心灵。
而现在,挤满??耳朵的只有亡魂的哭嚎。
哈迪斯忍不住双手环在胸前,而熟悉的柔软也跟着出现在怀里,床上的黑雾也更加用力,??她抱入自己的神力里。
松脂的油光散发出干燥的?味,驱散了华丽的屋宇里一些潮湿阴冷。
哈迪斯的眼皮也沉重起来,??维持着怀里藏着一朵花的姿势,渐渐睡去。
30、了解我
坚硬的笔尖落在莎草纸贸易单上, 无数物品的??字出现在笔墨里。
赫尔墨斯边写边推销:“普兰尼欧斯葡萄酒十陶缸,附赠飞鱼图案冷却壶一个。香料油有花类跟香草类,都是少女们的心爱之物, 阿佛洛狄忒的祭坛收到过很多香水瓶子。”
在举行婚礼前,许多女性会将自己心爱的物品,祭奉给各个神明保管,美神收到最多的是娃娃跟香水, 所以给女孩子推销香水没?任何问题。
赫尔墨斯停笔又问:“确定不要贝类染色的布料吗?植物染料的颜色不够鲜亮,特别是紫色的布料会发灰, 就连宙斯都喜欢贝类布料。”
“不用, 植物的化为的颜料, ?冥神最喜爱的气味, 贝类的颜料带着大量的怨气不适合上身。”卡戎慢腾腾说着, 然后他将长桨放在船尾, 让坐在船板上的奴隶下船,去挑放在赫尔墨斯身边的尖底瓮跟大陶罐。
所?瓮跟罐都用脆绿色的叶子包裹着,冥府的侵蚀力量,无法一下就钻穿这层生机的防护, 保持了食物跟酒水的新鲜, 不至于变成腐臭的剧毒之物。
皮肤黝黑或者深红的奴隶下了床, 才看得出是用线勾勒起来的薄片人, 他们姿态利落,用网带套住尖底瓮, 两人一组用木棍挑在肩头就运送上船。
赫尔墨斯脚下的小飞鞋嗡嗡作响,他飞得更高,避开了这些从哈迪斯宫殿出来的纸片人奴隶,然后继续在纸上记录。
“嗯, 植物颜料五十罐,外加矿石颜料二十罐。菘蓝番红花茜草等染色的布料多匹,需要刺绣吗?”
“王宫内?刺绣房,还需要羊毛牛皮,也可以担来亚麻与羊毛线送入纺织房,?奴隶负责编织。”
颜料用来创造奴隶,只是先前很长一段时间内,颜料的使用很节制,不曾出现??短时间内挥霍如此多颜料的行为。
卡戎空洞的骷髅眼望向黑暗的浓雾中,在若隐若现中看到了阴森黑暗的宫殿,开始出现光明。
光点从中央门厅内开始出现,然后就像是淌开的水流般从中心往外流淌,覆盖??像是河床般冷峻干涸的宫殿底色。
很快的,复杂繁多的房间都亮起了灯火。
大地上黎明女神的马车刚在天轨上飞驰而??,赫利俄斯的火马暴躁的嘶鸣也出现在曙光后面。
如果是以往,冥府依旧寂静无光。
而现在冥王手下的奴隶们却快速地出现给铜灯换油,清洗廊柱,关闭大窗阻隔潮湿冷风,整理各个房间的家具摆设,擦拭灰暗的壁画墙壁。
各个工坊也抽开门栓,打开双扇门开始摆放工具迎接晨早。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热闹明亮了。
卡戎转??头说:“松油跟橄榄油多添置一些。”
赫尔墨斯开心在空中转个圈,“好的,我再送你一些刺槐木修补船板。”
卡戎:“要雪松木。”
因为这几次交易数量巨大,赫尔墨斯也不小气,立刻写上。然后他随口问:“对了,哈迪斯想开始准备新婚物品了吗,新娘的父母我顺带去通知一声,新娘的??字……”
卡戎弯身拿起长桨,拍了拍河水,将几个冒头的冥魂重新戳到河底,他没有回答赫尔墨斯的问题,而是催促。
“快,快,再躲懒就融在冥河里吧。”
奴隶们一听,动作更快将奶酪,蜂蜜,大麦等人类的食物挑上船。
卡戎不再说话,而是桨推流魂,船开白骨,缓缓将大肚子商船驶入浓雾里。
赫尔墨斯也不尴尬,立刻挥手大声说:“卡戎,记得送完货开载亡魂的船来,今日来自赫勒斯滂的亡灵比较多。”
等到船彻底消失在河雾里,赫尔墨斯才漂浮在空中,弯身低头在河边寻找什么。
他像是一只金色的小蜜蜂,时而飞到这边,时而飞到那边,却没?在河岸边找到任何花朵。
赫尔墨斯困恼地双手撑着下巴,在半空中盘着腿自言自语:“花都消失了。”
本来还想带些回奥林波斯,给父亲看看是哪个女神的神力。
说是神……怎么需要人类的食物?
赫尔墨斯收拾一下手上的东西,然后拿出盘蛇杖往上飞,想趁着早上去看看自己的信徒们,顺便将单子上的东西吩咐下去,让人准备。
飞到出口的时候,他猛然顿住脚步。黑暗的沼泽里好像出现一抹浅绿色,他连忙低下头,看到从泥水里冒出的叶子。
赫尔墨斯扯着叶子,扯出了一个水仙花种子,他嗅了嗅,闻到的依旧是熟悉的大地植物气息,没有特定的神力标记。
是谁让这片土地开花?
赫尔墨斯攥着水仙,转身立刻飞往大地上,得去找宙斯说说。
——
今天又是工作认真的一天,哈迪斯工作,她认真发呆。
火光?点亮。
泊瑟芬伸手揉了揉眼,比昨天还亮,她看到桌子上摆放的陶灯更多了。昨天晚上睡得太死,没有做穿越后的睡前总结,她默默伸出手指一根一根数着。
1,哈迪斯状态良好,没有一开始那么猴急,而且撇除他抽风式发情状态,性格其实沉稳又克制,他竟然真的自己睡躺椅。
2,得到一个承诺,能每天违抗他一次。
3,拔箭进度零。
4,未来生活费积攒进度零。
5,对这个世界的了解零点一。
泊瑟芬捋完忍不住无声摩挲了一下手掌,嗯,比起开始那种恐怖到像是要先奸后杀的状况,现在确实是好很多。
她将手放在腿上,脚踩着踏脚凳,将视线放到桌子上那堆泥板上,乱得跟狗窝一样,恨不得伸手去整理整理。
可是她像是一只误入狼窝的肥鸡,鸡翅收着难受也不敢张出来扑腾,只能耐心静坐。这??一个人不能出声呆坐,没事干,没手机,只能数灯的日子真的考验意志力,还容易腿麻。
哈迪斯站在书柜那边,三个唯一像人的老头子披着宽袍,围着他正在处理冥府事务。
书柜上的卷纸跟泥板堆积到他们脚边,?些泥板已经古老到碎裂开,一地的泥尘。
拉达曼达斯双手摊开一张莎草纸,年代?点久远,潮湿让纸面出现了霉点。哈迪斯挥手拂去,一朵花也不小心落到纸上。
哈迪斯没?意外,他神力将泊瑟芬抱在怀里睡觉的时候,沾上她的神魂气息。
所以种子的神力在他手指间,盛着死亡开出了花。
而且他也攫取她一些神性权力放在绘制出来的奴隶身上,保证了搬运人类食物的时候,可以用生机抵抗冥府的污秽,保证食物能入口。
他突然感受到一股郁闷跟无聊的情绪,在内心出现,这是他比较熟悉的一??情绪感受。
他初到冥府的时候,?一段漫长的时光在无聊乏味中沉浮着,无数面华丽的壁画就是在那个时间内被他完成的。
神性喜闹,而冥府却是吞噬一切热闹的地方,她嫌这里乏味是很正常的事情。
哈迪斯边压抑着回头的冲动,边再次将笔戳穿纸张。
一个钟头一个钟头地熬,泊瑟芬的头都要垂到膝盖上,她困倦打了个哈欠,四周只有几位判官,几十位书记官在翻阅纸张,挪动泥板的声音。
他们都以哈迪斯为中心在活动,所?最后该决策的事务都送到他手里。
时不时就?纸片人担着几筐松木或者柏木,送入大厅中间的那个篝火坑里,给空旷冰冷的厅室内增添光明跟热度。
泊瑟芬看腻了壁画上正在偷偷谈情说爱的两只鸟后,又忍不住去观察哈迪斯。
可是看了大半天,他就像是一台设定好工作程序的机器,不笑,不骂人,不坐,站姿没?变,做事的时候一点都看不出重不重要,反正一脸冷漠麻木的表情,从头到尾就像在面对工厂流水线的工人,干就完事。
虽然工作让人冷静,但是哈迪斯也太冷静了。而且这样完全观察不出他更多的性格特点,也看不出什么偏好。要不是他还会动弹,她都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块万年老石头,没任何戏剧化的表现。
还不如看鸟,泊瑟芬无声嘀咕几句,可是为了多收集点资料,她只能继续耐着性子偷瞄哈迪斯。
希望他能给她点提示,这箭还?没有拔的希望了。
瞄着瞄着,哈迪斯怎么越来越近了,泊瑟芬立刻撇离眼神,避免跟他尴尬的对视。结果一只手却突然轻落到她头顶上,像是安抚般揉了揉柔软的发丝,低沉的声音也响起来。
“一直看着我,是想向我讨要什么?”
信徒凝视神灵,都是带着祈求来的。
泊瑟芬立刻摇头,摇到一半又顿住,犹豫了几秒她也不怂了,“我想了解你。”
轻揉着她头发的神灵微愣了一下,理智扛不住内心的爱的欢喜,他冷酷威严的表情彻底软化在她一句话里。
了解他吗?
他……
泊瑟芬冷静说:“了解有助于互相厌恶,不是有一句谚语,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吗?”
哈迪斯的表情一下冰冻住。
泊瑟芬:“我会努力把你当敌人了解的,绝不懈怠偷懒。”
哈迪斯的手指缓缓离开她的头,逐渐往下,想捏她的嘴不准出声。
泊瑟芬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在作死边缘反复试探练出的反应,让她立马认怂地改口。
“其实不止敌人,朋友也能互相了解对吧。”
看在是朋友的份上,别掐死她。
已经轻捏着她脸颊的手指一顿,冷漠的冥王没有任何被糊弄的意思,因为带着疯狂的渴求触碰她的皮肤,手腕上束缚的枷锁诅咒,已经钻入骨头里攻击他。
哈迪斯没?去理会一只手被剧痛擒住,开始变得无力,继续无法控制地揉了揉她软滑的脸,好安抚一下内心的欲望巨兽。
泊瑟芬被揉得敢怒不敢言,她是面团吗,不揉做不出包子吗?别捏了,再捏皮皱了。
终于她脸都红了,哈迪斯才念念不舍将手抽回来,然后转身离开。
泊瑟芬觉得自己的脸又大了一圈,她用手捧着冒着热意的脸,像是能在上面摸到哈迪斯手指的温度。
不知道她压一压脸,能不能让被捏大的脸恢复回去。
而哈迪斯走到大桌子边,伸出手指,将戒指圆章印在一块刚成型的湿泥板上,泥板在神力的揉捏塑造下,变成一块圆筒滚章,冥河山峦在泥章上情形可见。
他面无表情收回了手,下放了今天的权力。
“今日的亡魂放行处理与审判由你们负责,如果?挑灾惹祸的死魂就投入塔尔塔罗斯。”
三位判官面面相觑,然后恭敬地接??一日权力的滚章。
哈迪斯将黑雾拢在双臂间,黑色薄布柔软地随着他的脚步而翻滚,他转眼就走到王座边,对坐在上面的少女说:“跟上。”
泊瑟芬一时没反应回来,后知后觉才看向大步往大门走的男人,去哪里?
哈迪斯走??巨大的篝火堆,就听到那熟悉轻盈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来,是她跟随上来。
听到声音,他本来已经停缓的脚步,再次加快起来,结果下一刻后背呲地麻了。
她——揪他。
泊瑟芬手伸长,手指掐住他往后飘这的黑色外袍布,气息微喘,“哈迪斯,你别走那么快。”
哈迪斯尽量不去看她,每看一眼都是折磨,他嗓音微哑:“松开。”
泊瑟芬本来想松手,可是手指松到一半僵硬住,又艰难地攥回去。
如果要让一个人对自己产生厌恶,那就先了解他的喜好,再了解他的雷点,最后了解他的痛苦。
然后踩着他的喜好蹦迪,在他的雷点上踢踏,不断在揭开他痛苦的伤疤撒盐。
例如不让她揪他的衣袍,她就揪。
黑色的布料是有温度,软乎地被她捏在手里,?猫毛一样的手感。
泊瑟芬忍不住用手指搓了搓,没有看到走在前面的男人身体多僵硬,他忍着,呼吸沉重而混乱,完全走不动道。
“泊瑟芬。”他的语气接近警告。
泊瑟芬手臂伸得最长,手指揪着他的一小角黑袍,身体还往后仰着,一脸摸老虎很爽但又怕得能离多远是多远的姿态。
她听到他声音里压抑的怒意,如果是先前她立刻松手转身跑人。
但是泊瑟芬没?动弹,而是选择快速打量着他的背影,那漂亮光亮的黑发,完美形状的肩膀,还?亚麻布内袍也遮不住的后背轮廓。
嗯,虽然生气却还没有崩溃到转身来咬她,所以她还不能狗,要熊起。
泊瑟芬揪得更紧,小心试探:“你是不是很烦躁?”
这个神,中箭毒越来越深。一开始凶神恶煞恨不得掏心掏肺(物理意义上)让她将箭抽出来,现在却比她还狗还怂,竟然一点拔箭的热情都没?。
可能昨天晚上睡前他算是宽容的态度给了她勇气,泊瑟芬终于还是迈出作死的步伐,一点点地去惹怒他。
毕竟他说了,可以允许她违逆他一次,也就是说她每天克制作死一次是不会被打死的。
不作死,怎么惹人厌。不惹人厌,箭拔不出来。箭拔不出来,他随时发疯。
泊瑟芬表示自己,真是拿着零元的工资,做着摸老虎屁股的工作,想辞职不解释。
哈迪斯双手用力横抱在胸前,金色的手镯下是流动的诅咒红纹,克制自己不碰她这个念头,已经耗尽了他在冥府处理这么多亡灵所积攒出来的耐心。
更不提,她的情绪实在太杂太多了。
忧郁、振奋、又忧郁、又振奋、害怕、细微的欢愉感、疑惑、紧张……
当她揪着他的衣袍的瞬间,在他内心爆发的情绪就像是突然踩烂了一个火山。热气腾腾的火焰跟熔岩迎面扑来,宛如一支无人可挡的军队,在他荒芜平坦的心地上肆意屠杀。
为什么一个人能有这么多情绪?
哈迪斯最后忍耐力到极限,终于伸出手揉了下纠结的眉头,声音多了几丝放弃的无奈。
“你抓吧。”
那么喜欢抓衣袍,他赐予她这份权力。
可是这份赐予并没?换来她内心的平静,一??低落酸涩的感情像是小爪子一样挠着他。
她委屈了。
哈迪斯第一次产生这么深的迷茫感,都让她抓了,她在委屈什么?
然后,她又振奋了,立刻松开他的黑雾,几朵花也遗落在他的衣袍上。
泊瑟芬:他让她抓,她就不抓了。
哈迪斯:“……”
然后耐性彻底崩盘的冥王黑着脸转身,看到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泊瑟芬,二??不说探出手抓住她的手臂,忍着诅咒的疼痛将她拖入怀里,刚要将她抱起来,古老的神力化为汹涌的力量压制他的动作。
抱……抱不起来。
泊瑟芬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已经撞入他宽阔温暖的怀抱,她刚以为作死过度,惹出了哈迪斯的兽性的时候。
他又松开双手,跟躲难一样往后飘开几步,黑雾缭绕在他四周,衬得他苍白的脸更阴沉了。接着他一声不吭快速转身走出大门,廊柱上灯台的火焰被他带起的阴风扇灭了好几个。
泊瑟芬看了一眼摸老虎屁股的手,才松口气地跟上去。
金色的战车被换成双人座的悠闲马车,像是加大版靠背座椅,没有顶盖,底座是四轮,黄金辐条与白银镶边,黑色的马匹喷着火焰暴躁地踢着地上,像是不满自己被用来拉这么华丽而不适用的马车。
泊瑟芬坐在车上的时候,几乎是陷在柔软的羊绒布里,她身侧就是金色的车挡板,说是挡板不如说是座位上的扶手。
这跟镶嵌着四个轮子的座椅?什么差别?这玩意跑起来,能轻易将坐在座位上的人甩出去。
哈迪斯端坐在她身侧,高大挺直的坐姿像是坐在坚硬的石面上,完全不受柔软得跟云团一样的座椅的影响。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探入黑雾里抽出一根金色的权杖,然后随意用权杖敲打一下脚下的底座,发出清脆的催促声。
马匹立刻发出吼叫,撒开马蹄飞奔起来,前面是开阔的廊柱长道,道尽头是王宫外的大门。
出了大门,就是一望无际的冤魂世界,绝望悲惨的冥府。
泊瑟芬看到两侧的篝火化为流焰,廊柱变成模糊的线条,马车飞速腾空而起,转眼就飞出巨大敞开的双铜门。
门外的黑暗跟冷风豁然而至,刚要接触到她的皮肤,黑色的雾气突然化为软绸般的长衣,将她包裹起来,阻挡了无数毒气寒冷。
一头正在守门的大狗,听到马蹄声,在狰狞地龇牙的狗头立刻兴奋转过来,开心地往马车那边狂奔。
它如同一座小山狂暴蹦起,四只粗重的狗腿在空中划水往马车而去。三个巨大的狗头甩着舌头跟口水,“嗷呜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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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看到主人,打算迎接的可爱姿势。
泊瑟芬本来还担心,这不靠谱造型的黄金敞篷车座没法坐人,结果行驶起来稳得跟平地一样。
她刚松一口气,要坐直身??,就听到汪汪的声音。
狗?
泊瑟芬茫然地看??去,就看到黑雾茫茫里,一个狗头从远处出现,它张开嘴巴,眼睛弯起闪着兴奋的光。
真是狗,长得还蛮可爱的,跟她家养的狗很相似,让她?一??亲切感。
泊瑟芬忍不住探头去看,却发现那个狗头由远而近,由小而大,等到狗头接近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两个、三个狗头遮天盖日而来。
啊,好大的一条狗,还是条畸形狗。
泊瑟芬目瞪口呆看着这条像是鲸鱼体型的狗朝着她的脸怼来,不用等到庞大的身体压下来,光是那条巨大的舌头就能抽飞她的头,拍碎她的身体。
身体的运动神经这一刻发挥了关键的作用,甩开了空白的大脑,直接让她做出了自救的动作。
泊瑟芬用猛虎扑羊的姿势,双手抱住身边的救命神,身体一猫,缩到他温热坚硬的怀里。
哈迪斯一只手拉着缰绳,扯住暴躁的马匹,不让马车有一丝颠簸,突然柔软的芬芳扑入他怀里,他一愣,心口的情绪也紧缩起来。
是害怕。
三头犬已经扑倒车边,它汪汪汪……嗷呜呜呜!
哈迪斯一权杖将它用力抽出去,活泼的大狗顿时变成路边一条瘫痪狗,光亮的六只眼黯淡起来。
哈迪斯眼神阴冷看了一眼三头犬,看得它簌簌发抖,然后低头眼神变得柔软,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只是一条狗。”
泊瑟芬才意识到自己贪生怕死到什么地步,她憋住的一口气终于喘出来,蹭在他的胸膛上,暖香的气息让守护神的怀抱顿时僵硬起来。
泊瑟芬也跟着僵硬,他的心跳跟皮肤的温度化为火炉,让待在他怀里的自己?自焚的感觉。
她连忙松开他,然后低着头不好意思地挪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坐好,轻咳两声才说:“谢谢,我只是没想到狗会这么大,我还是喜欢小点的狗……”
说到一半,泊瑟芬收起自己的胡言乱语,无力地伸手捂着脸,热意涌上了脸颊。
哈迪斯激烈的心跳声里,一??陌生到让他无法理解的情绪出现,像是胆怯,又像是恼怒,更像是羞涩?
泊瑟芬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连忙问:“我们要出门吗?”
我们。哈迪斯在嘴里将这个词咀嚼了几次,才侧眸凝视着她残留着红晕的脸,还?头顶上开着的犬蔷薇,一路遗落的??子也开始开花了。
却没?暴烈地想要逃离冥土的冲劲,只是安静开在黑土上,摇曳着纤细的茎叶。
像是给他们铺出一条花路,让马车更安稳。神力很多时候能反应神的渴望,她现在没?一开始那么强烈逃离这里的心愿。
哈迪斯一声不吭看了她许久,黑沉的眼眸多几丝软光,然后他才扯缰绳,金色的手镯在手腕上闪着碎光,马车立刻继续往前飞奔。
“我带你去,了解我。”
31、喜欢
荒凉, 黑暗,一望??际霉烂般的大地上,绿色的浮游生物像海里的水母, 漂浮在粘稠的黑色背景里。
马车风驰般掠过的时候,绿色幽凉的光芒如?遇到猎食者的鱼群,乍然散开。
泊瑟芬用手紧紧扣着车座,她是个闯入异世界的土包子, ?里的风景简直一次次打碎了她想象力壁垒。
从满是油绿光芒的黑土地飞过后,就迎来了暴风的大坑谷。
狂烈的冷风打??漩在四处闯荡, 金色的马车在风里不受任何影响, 她坐在羊绒织物坐垫上, 身上披着温暖的黑色外袍, 竟然没有感受飓风的威力。
如果不是无数白兮兮的脸跟黑黝黝的眼的冤魂, 被风裹挟??吹上天。几只鬼甚至像是个破皮球一样, 鼓??皮烂骨露的脸,从她车边漂过去,她还以为那些雷鸣般的风声是车轮碾石的嘈杂。
泊瑟芬木着脸地挪动一下坐姿往他身侧靠,手指蹭着柔软的座垫, 偷偷压住他黑色长袍。
虽然哈迪斯也是苍白的脸, 黑色的眼, 但是至少脸没烂头也没秃, 她被鬼吓了好几次后,再次去看哈迪斯竟然看出了盛世美颜的感觉。
果然人是视觉动物, 就算现在别人告诉她,哈迪斯内心比鬼魂还邪恶可怕,她也要揪住他的衣服不放。
掌心轻压下来的触感,让单手拉??缰绳, 控制着车子不受一丝冥府腐烂?味侵蚀,也不让轮子出现一点颠簸的男人差点将马头给扯折了。
他连忙放松了掌控车速的绳子,平稳的车子出现摇晃感,身侧的人像是没有防备突如其来的震动,连忙抱住他的手臂,然后又快速松开。
整个过程像是飞驰的风,碰触他的动作毫无眷念地离开。就像是工坊匠人对待工具一样,用过就扔开。
哈迪斯攥绳的手紧了紧,阴郁感让他的脸色更加惨白。他轻侧眼,有一瞬间压在理智高塔下的色-欲跟掠夺欲,都被她这个蔑视般的远离动作给放出来。
像是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让泊瑟芬皱了下眉,然后她看到哈迪斯阴森的眼神,在闪着惨绿光芒的黑暗背景里说不出的渗人。
虽然哈迪斯没一开始那么癫疯,但是他情绪出现点风吹草动,还是让泊瑟芬整个人进入一级警戒状态。
她立刻、马上、快速松开他的袍子,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没碰他了。
男人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泊瑟芬为难地瞅??他,?要是在车子上失控,她真是叫天天不应了,?种速度跳车直接落地成盒。
她立刻搜罗安全话题,开启尬聊模式。
“那个,有条蛇游过来了。”
?里实在是太黑,勉强借??绿光看到条像是蛇一样的玩意迎面而来,然后她再看第二眼,蛇头至少几百个,都纠缠打结在一起。
泊瑟芬倒吸一口气,不止有畸形狗还有畸形蛇,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个地方呆久了都会多长出几个头来吗?
然后她就听到车轮啪叽一下,车子将那条多头蛇直接被车子压成酱。
虽然哈迪斯没有吭声,却用行动表示了他??比暴躁的情绪,果然箭让他整个人又要陷入吃人泥沼里。
作为可能被吃的一方,泊瑟芬绞绞尽脑汁想要安抚他,面对一个在失控边缘逐渐变态的神,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安静下来。
终于她犹豫??伸手,轻碰到他的后背,手指??法控制颤抖了下,最终还是狠了狠心摊开来,按住他的后背。
她动作温柔拍了怕,像是拍孩子那样慈爱。
“你又难受了吗?”
勇士都要直面自己惨淡的人生,虽然她很怕对方又会变成那个强x狂魔,也恨不得有机会就脚底上几个赛车轮,能跑多远是多远。
可现实就是暂时跑不掉,所以她要克服自己的恐惧,尽量体会哈迪斯的痛苦,再找法子缓解他中箭的躁动。
不然她还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泊瑟芬边在内心里抱头打滚,腿蹬风火轮,边露出一个春风般柔软的笑。
“你……”如果真难受,可以用冷水洗洗。
可是万能的冷水梗还没有说出口,马车突然一倾斜,她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种恐怖的失重感从脚底升起。
不知道何时,马车下出现了??底深渊,他们直接往下坠落。
哈迪斯手指的缰绳甚至是松开的,他像是第一次见到她那样,专注的眼神??了一些暴烈的挣扎,多了几丝迷惘。
她的情绪是多变的,但是她落到他背上的手指却温柔到不可思议。他身体每块被撩拨起来的肌肉,都停止了颤抖,饥渴的火热也被她?个简单的安抚动作顺理下去。
爱情不止有欲望,还有渴求被爱的痛苦,一旦体会到对方释放的善意,就只能乖巧地低下高傲的头,任由她随意揉摸。
泊瑟芬的手指直接石化在男人的后背上,眼珠子黏在车外面,深渊如海洋巨口,将黑暗卷成漩涡带给人眩晕的恐惧。
她身体僵硬,压根没有发现身边的神灵低??头,表情多了几丝满足。
等到车子落入最低下,河流的水被车轮砸起,泊瑟芬看到透明的水珠迎面飞溅而来,她没有察觉到危险。
下一刻,她整个人已经被抱起来,黑雾也将所有水珠卷住。
泊瑟芬受到高空的刺激,神经还没有缓回来,有些发怔地看??抱着她的男人,他面无表情地从黑雾里小心拿出来什么。
是一捧水。
水流在哈迪斯苍白的手掌上乱窜,却无法逃出去。
“?是里忒之河的水。”他平静说,手也伸到她面前。
倾斜的手掌里,透明干净的水在绿色的光点里闪着晶莹的折射,如果没有特殊力量挡住,水珠会直接落到她脸上。
泊瑟芬还在想里忒是什么河,他的掌沿已经蹭到她的唇边,?个动作就像是她吻着他的手边,含着几丝让人紧张的暧昧感。
而更诡异的是,他手掌里的水却没有顺着他的动作落下,依旧摇摇欲坠团着。
哈迪斯看??她如羔羊般毫??危险意识的脸,终于平静说:“遗忘之河,喝下?水的人会立刻忘记大地,忘记阳光,甘心留在这片黑暗大地上。”
他的手掌边缘,立刻传来细微的抖动,还有她轻喘的?息。
哈迪斯看到她瞪大的眼里出现湿润的水汽,突然不想吓她了。他手指轻握住水离开,将水珠甩出去后,重新恢复干燥的手掌再次覆上她的脸颊。在她没有反应回来前,低头吻了吻她的眼角,又一路往下亲到她柔软的嘴唇。
浅尝即止,像是安抚她的动作。不过哈迪斯清楚,他安抚的是自己燥热的身体反应,?已经是他最克制的动作。
泊瑟芬反射性攥着手指,脖子往后仰??,发丝凌乱在肩头,灼热的?息在他轻柔的舔舐中,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他像是危险的猎食猛兽,用最轻柔的动作侵犯她的一切,不给她任何逃开的机会。
最后他??比温柔耐心地将唇落到她的肩头上,柔软的黑发摩挲着她的脸,明明用高大的身躯困住她。
雅文吧
泊瑟芬却有种诡异的错觉,他变成她怀里一头温顺的兽,窝在她的肩头上等待爱抚。当然她觉得他?个动作更像是张开獠牙,等??咬她脖子。
泊瑟芬无法赌他失控到什么地步,只能用尽力?,张开僵成石头的手指,轻缓放到他的后脖颈上,孤注一掷地更接近他,勉强张开嘴凑到他耳边说。
“哈迪斯,你压得??难受。”
?句话就像是让他卸下任何力量的咒语,困住她的危险怀抱立刻松懈开。哈迪斯离开了她,将她小心放回到座位上,有力的手臂也离开她的腰。
泊瑟芬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听她的?,她终于意识到什么,爱情不止让?个男人暴躁有攻击欲,也会让他愿意听她的??
哈迪斯没有再次看她,而是用手卷了卷缰绳,再次控制马匹的速度,让飞奔在河流上的车子速度稳定起来。
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打个招呼那么简单,一点都没有亲亲抱抱后的尴尬跟心虚的表情出现。
泊瑟芬觉得自己又被骚扰了一顿,她气得憋红了脸,最后没法子只能难受地用外袍用力擦嘴,咬着牙??声骂?个王八蛋一户口,擦完嘴,泊瑟芬才有空深思刚才的念头。
让人听话的爱情,不就是感情加深到一定地步才会有的吗?因为欲望?玩意,有时候不那么爱也会出现,但是因为她难受而立刻妥协退让,?代表什么。
代表他更喜欢她了。
?个念头让泊瑟芬感受到冷冬腊月怼脸上的温度,不寒而栗。再不拔箭,哈迪斯就要彻底栽了。
他栽了,她还能好到哪里去。
泊瑟芬第一次觉得,被人喜欢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32、记忆
马车飞过了河水, 穿过盘旋着哭声的石灰岩悬崖,悲泣的鬼魂挤满了前方的道路,??到车来的时候立刻抱头鼠窜。
跑?快的鬼被哈迪斯的黑色雾鞭抽打飞开, 碎成一片片的雪花,那是?⺄?扬起的骨灰。
泊瑟芬一?怕鬼的人,愣是被逼出了同情心,觉得鬼真??爷的惨。
然后她默默地挪动一?坐姿, 离身边这?凶残的神远点,原来邪恶冷酷的心灵真的可以比鬼还可怕。
可是当她企图坐远, 哈迪斯却敏锐地轻侧过头, 似乎她每?动作都是一?开关, 远离就是打开?阴冷的一面。
这?时候泊瑟芬就??自动, 勉强将身体重新移到?那边, 打开?温柔的性格, ?果然满意地继续用黑色的鞭子去抽开那??挤着路的鬼魂。
马喷着怒焰,照亮了道路,很快一条弯曲的?路出现,在尽头一座巨?的建筑物在朦胧的绿光中, 露出显?的轮廓线。
是一座神庙, 她曾经在旅游图册上??过这种旅游景点, 白色的石英块长楼梯, 三角形的斜坡屋顶跟长方形的主体结构。
可惜??为对那?旅游点??兴趣,她??只是匆忙翻过。
而?前这座神庙显然超出了任何图册的描述, ?就如同一座冷白的山峰,无数高到让人畏惧的石灰岩圆柱,立在厚实的地基上,将神庙外围的建筑体支撑起来。
通往神殿的?阶梯上积了层灰色的尘埃, 孤寂的方形祭坛安静立在门外,缺了一?角,落了满地的碎石。
马车快速飞上阶梯的时候,坐在车上的泊瑟芬只觉得?量的柱子跟高长的外墙,无声拥挤而来,占据了她所有视线范围。
她的手指忍?住按着座位的扶手稳住身体,呼吸??跟着屏住。
神庙建造得过于庞?,简直?是人力能完成的,立在黑暗中?受?到半丝辉煌的美丽,只有铺天盖地的威压?,将胆小的人压迫得抬?起头。
这里是破败的,如巨兽骸骨躺卧而?,气势惊人。
“这是冥神受祭祀的场所。”哈迪斯漠然地说,?用鞭子甩了马匹一?,黑马鼻子飞射出焰火,落在吊在门檐?的铜灯里,光明照亮了四周。
泊瑟芬????到满是裂痕的祭坛上,没有浓厚的血液痕迹,好像从来没有人在上面献祭过牲畜。
马车毫无顾忌撞开了神庙的?门,冲入了门厅,进入了主殿。
黑马嘶吼着,将所有的灯都用火苗点燃。
空旷的内殿尽头一尊高达数十米的雕像出现,?安静坐在王座上,曲卷的头发垂落在肩头,舒展的扇形叶片缠绕成生机盎然的冠冕形状,戴在?头顶。
能??出花冠跟衣服都贴满了金箔,却??为年久失修而让金粉褪色,露出里面的?理石纹路。
雕像的上半张脸藏在阴暗里,深邃的眉???得出一开始上了色,又被时间剥?去。
长得很像哈迪斯。
泊瑟芬坐在马车上,仰着头??着这?神像,一时被震撼得语言匮乏,只能想到如果每天来瞻仰一次,肯?能治疗颈椎病。
难道哈迪斯让她来这里了解?建造这?神庙多?容易,确实?容易,都破落成这?样子肯?没有香油钱,估计当初投入的建筑工程款亏到喂狗了。
她忍?住同情??了一?哈迪斯,结果却发现?抖了抖缰绳,又拽撮了一?,似乎在揉软绳子。
难道是绳子太硬,?扯着手痛吗?
哈迪斯突然语气冷硬说:“拿着。”
然后?一刻,泊瑟芬的手指被?掰开,塞入了掌控马车的缰绳,???跳?车子,手里化出雾鞭。
泊瑟芬心里有?好的预?,她意识到什?,刚要跟着跳车。
啪。
哈迪斯手里的鞭子抽到马匹身上,暴躁的?马立刻嘶吼一声,疑似在骂街。
泊瑟芬懵了,她连忙?喊:“等等,我???驾车,哈迪斯。”
她除了自行车跟“小黄车”,啥车都???开。
可是来?及了,泊瑟芬只觉得手指一紧,马癫狂着往前飞奔。她就像是赶鸭子上架的那?架子,身体僵着,?睛呆滞,?睁睁??着黑马在神像前绕?弯,冲着侧边的墙就撞过去。
她最后冒险回头,??到哈迪斯安静站在神像?,刚燃起的焰火照亮了?修长高健的身形,映得黑色的?里有光尾在流转,?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响起。
“是你祈求了解我,神庙内有我留?的记忆,你可以驾驶着马车进去????。”
记忆还能留在脑子外面展览?你⺄?神??真??玩。
泊瑟芬拉着缰绳,终于忍无可忍再次?喊:“我说了,我???驾车啊!”
这?是?????的问题,而是要撞墙了。
她话语刚落就??睁睁??着马头融入了墙,接着是鬃毛跟身躯,最后是她跟马车。
她入墙的瞬间只觉得?前一黑,猛然一坠,就??到漫天星辰在?里倒悬翻转,星埃碎开化为无数的画面,马车失控撞入其中一?碎片里。
当马车消失在壁画里的时候,哈迪斯才走过去,一幅一幅用神力绘制出来的图案,在?面前展开。
在黑灰的尘埃后,面目狰狞的巨人抓住一?急于逃窜的婴儿,掐住?的神力,压碎?的内脏,张开深渊般的?口,将婴儿吞噬进去。
这是?诞生之初??到的第一?画面,以弑父之罪,投入父亲的腹部囚笼。
来到冥府后?建造神庙,绘?了?量的回忆,只要有香火滋养,那?就???断净化?身上的污秽,推迟?被死亡吞噬陷入彻底沉睡的时间。
可是随着宙斯的子孙变多,势力变?,奥林波斯神开始侵占冥神的信仰地盘,导致无数?祭祀冥神的节日都变成奥林波斯的战利品。
哪怕现在偶尔有祭祀冥神的活动,??变成以驱邪为主,??为冥神无法赐福就被抛弃了。
冥王自然??被宙斯引领的人类抛弃。?管是花月节或者塔耳格利亚节,人类都???崇拜哈迪斯,而只??驱赶?。
就连游走在生死之间的赫尔墨斯,手里的盘蛇杖都是用神圣的羊毛擦拭过,好拥有驱赶死亡的力量,免于自己遭受到冥府气息的污染。
这是一块神跟人都恨?得逃离的黑暗土地,自然?????再有祭祀的香火。
哈迪斯??到壁画上,开始出现光亮,是泊瑟芬掉入的地方。
她的生机太过鲜亮美丽,给失去香火而变得黯淡的记忆之画,点缀上绚烂的色彩。
哈迪斯忍?住伸出手指覆盖上那?光点,?受她净化?的力量,可惜……
?早已经跟死亡融为一体,她每一次净化,就是在掠夺?的力量,如果她将?身上所有的污秽净化掉,?的力量??消失了。
哈迪斯突然指尖一抖,心口??为异样的情绪攻击而绞成一团。连无害的记忆,都能让她这?害怕?
一点当神的威严跟强势都没有。
本性冷酷鄙视弱者的神明嫌弃地想着,可是脚步却忍?住迈开踏入墙里,融入记忆中去寻找那?企图了解?的少?。
——
泊瑟芬整?人倒着,插在一块柔软的地方。
马车被疯马拖走了,?知道跑到哪里,她一脸生无可恋成为一棵葱。哈迪斯这是在报复吧,她只是想口头了解?,?却直接将她扔到墙里,这种自我介绍的方式??太独特了。
泊瑟芬头昏脑胀站起身,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灰暗的空间里,她??到头顶上一条条宽阔的道路交缠在一起,而她所处的地方??是其中一条路。
她的用脚踩了踩地面,软的,是什?材质做成的?
泊瑟芬???知道这?地方怎?了解哈迪斯,忍?住长叹一口气,“就?能整点正常人能??东西吗?”
泊瑟芬突然?受到脚?的路在蠕动,柔软得接近恶心的触?,让她无法控制开始发抖,她??到数量众多的道路变成了吃人的舌头,交缠抖动起来。
这种能崩断人类神经线的视觉冲击,让泊瑟芬第一次觉得,原来她穿越只是这场冒险之旅最贫乏的一幕。
惊吓竟然是阶梯状袭来,一阶更比一阶高。
泊瑟芬终于?叫一声,抱头就往前跑,脚?像是踩着烂泥又湿又黏,好?条舌头撞到一块,在她头顶上发出巨响,导致她耳鸣直接踩空。
泊瑟芬摔到一堆网状的肉色绳子上,她挂在这??如蜘蛛丝重叠起来的软绳上,耳边传来有规律的轰鸣声。
咚咚咚,像是什?巨兽的心跳在震动。
就在她?知道要怎?摆脱这种危险的时候,就??到离自己?远的地方,在网纠缠的中心,一?蜷缩的身影安静地沉睡着。
泊瑟芬摇摇欲坠地又抓又爬,来到这?身影面前。
是?孩子。
???起来两三岁左右,黑色的发丝垂在?圆乎乎的脸颊边。柔软的四肢被软绳捆着,皮肤都勒出了?片的伤痕。
简直就是虐娃?型家暴现场,可怜到泊瑟芬哪怕知道这?孩子很奇怪,??没法?产生同情心。
?过哈迪斯让她??这??干什?,这娃是谁?
泊瑟芬茫然盯着?前这?孩子,却??到?的睫毛突然动了?,露出一双软萌纯洁的?睛。
?满脸刚睡醒的起床气,?悦皱起可爱的眉头,刚要张嘴对她说什?,却猛地将脸皱成包子褶,无法控制地张嘴哈秋了一声。
泊瑟芬一瞬间,仿佛??到企鹅挥着短手,猫咪打了?滚,小狗嗷呜一声,樱桃小蛋糕,都是萌。
?突然说:“?要吐了。”
泊瑟芬才回过神,就?受网绳剧烈摇晃起来,灰暗的空间地动山摇发出咕噜的声音,而挂在网中间的孩子??骤然?坠,她?乎是凭着本能伸手,提住?的小腿。
倒着的娃一脸淡?地抬头,似乎无法理解她在干什?。
泊瑟芬??无法理解自己的手为什?那?快去拽?,可是当她??到那孩子麻木的脸色时,突然意识到自己人性的一面,还没有烂到对一?遇到危险的孩子视而?见。
??是救到手后,才知道这?是一?理智的行为。这家伙一??就?是正常人,要是披着人皮的妖怪呢?
泊瑟芬犹豫?,刚要松开手,却听到?像是才反应回来轻问:“你是想救我吗?”
平静到麻木的一句话,却听出了?可思议的情绪,似乎别人救?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
泊瑟芬愣了愣,却发现那?倒栽葱的孩子突然轻易从她手里溜走,??知道何时伸手抓住她的衣服,整?人蜷缩在她怀里。
泊瑟芬就像是误入电影院,正在??一部没有翻译的?是她买的票的电影,两?抓瞎。
她终于想起问:“你是谁?”
孩子揪着她?放,低声回答。
?的声音太软太小,泊瑟芬凑近一听,却发现自己天旋地转整?人被一股巨?的冲力挤飞上去。
她??到那错综复杂的网,拱起蠕动的各种软路,渐渐在她?前铺开。这是一?怪物的内脏,而?是建筑空间。
泊瑟芬被?知道从何而来的痛苦的嚎叫震懵了耳朵,本能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没有??到?仰着柔软的脸,?神带着奇异的情绪??着她。
头顶传来了光亮,她一?从那?密封的空间飞出去。
然后她??到自己脚?,一?面目狰狞正在呕吐的巨人将?地锤出裂缝,?撕心裂肺?吼:“瑞亚之子⺄?,我要剥夺你⺄?的荣耀与力量。”
泊瑟芬骤然想起了哈迪斯曾经说过,?是被?父亲吃?去,又吐出来的。
难道……
泊瑟芬低头??向那张萌圆的小脸,试探问:“哈迪斯?”
哈迪斯紧绷着脸,冷淡说:“这是我的诞生。”
如果是平时的哈迪斯她还觉得这?表情可怕,可是?知道为什?瞅着这?张小圆脸,她愣是怕?起来。
巨人在?⺄?面前突然破碎,怀里的孩子突然重力推了她一把,让她坠入无数的尘埃里。
她?瞳倒影的最后一?画面,是孤独的小哈迪斯??渐渐飞散开,这就是?的记忆吗?
悲惨的童年,却又诡异到让她无言以对,?知道该同情?好,还是觉得?的经历奇葩好。
泊瑟芬?前又一黑,本能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什?,指尖立刻碰到冰冷而黏腻的东西,冷色的光与金色的液体顿时映入?瞳,她??到了自己伸出的手碰到一把厚钝的长剑。
剑身擦过她的手指离开,砍向前方一只恐怖?脚上,金色的液体飞溅开来,落在沸腾的?地上。
这是什??
她顺着液体的弧度??上去,就??到一?穿着青铜盔甲的男人背对着她,黑发张扬,骁悍强壮的身躯比那只巨?的脚还来的让人恐惧。
?回过头,古铜色的面容坚毅冷峻,手里的直剑骤然袭来。
泊瑟芬受惊地闭上?,却听到身后传来了洪钟般的惨叫,一?巨?的身躯从她身后摔?去。
然后一双滚烫潮湿的手,贴上她的脸颊皮肤,温柔的指腹擦过她的耳朵,带出她敏?的轻颤。
泊瑟芬睁开?,??清楚了这?半蹲在她面前的男人的脸,“哈迪斯。”
怎?皮肤变黑了?
哈迪斯满头乱发,身披青铜,?双手捧着她的脸,金色的血液从?的指甲上落到她的皮肤上。
“这是众神之战。”
说完,?单手将她拦腰抱起,轻松让她坐在强壮的手臂上,让她??清楚战场,入?就是高耸入云的巨人⺄?将山峰扛起,扔到高处去。
无数身穿盔甲的人架着战车飞上天空,前仆后继用弓箭长-枪去攻击巨人,火焰从云霞上,疯狂投向巨人的?窝。
一?站在云端,身穿耀?金袍的男神手持棒状的武器,劈?无数的雷须。?身侧站着一?姿态挺拔优雅的?人,她面容沉静,手指轻放在男人的身后,像是掌控者般,充满睿智地凝视?。
哈迪斯像是知道她的疑惑,随口介绍:“上面降?雷电的是宙斯,?身侧是?洋神之?墨提斯。”
泊瑟芬总算听到一?熟悉的名字了,宙斯,她忍?住多??了那?坐在云上的男神一?。
哈迪斯立刻冷声说:“墨提斯是?的妻子。”
泊瑟芬对希腊神话比较陌生,??是那?点常识里扒拉一?,总觉得宙斯的老婆?叫这?名字。
可能是她盯着天上??太明显了,哈迪斯突然将她抱入怀里阻止她往上??的动作,又单手从半空中拿出一?样式简洁的青铜头盔。
?像是教导一?认知匮乏的孩子般,平静地开始解释:“当卡俄斯诞生的时候,?地??诞生了,接着诞生了深渊与爱,厄瑞波斯跟夜神,?⺄?是第一代神灵。”
泊瑟芬疑惑:“第一代?”
哈迪斯:“我跟宙斯、赫拉、波塞冬跟赫斯提亚是第三代。”
泊瑟芬突然恍然?悟:“第一代神灵是你⺄?祖父那辈的亲戚?”
哈迪斯:“祖父?”
泊瑟芬觉得自己嘴太快,要?是亲戚呢,毕竟她家那边的神仙没有??有血缘关系的。
哈迪斯似乎终于了解了这?词,淡?说:“能这?解释。”
泊瑟芬:“……所以第二代是?”
哈迪斯:“我⺄?在打的那??提坦,就是第二代。”
说完?伸手指一?那?在咆哮,让人快点进攻的巨人,“那是众神之王克洛诺斯,生?了我与其余五?兄弟姐妹。”
说完,?停顿了?,才语气平得跟熨过一样说:“然后吃了五?。现在?带领自己的兄弟,占据了俄特利斯山跟我⺄?打了十年战,我想将?打入深渊剥夺?的神力,带给?安眠,将属于?的王座夺过来。”
泊瑟芬死鱼?地??向那??正在乱扔石头的巨人,再????正常人体型哈迪斯。她还以为?的身高过盛,原来是营养?良吗?
这??一?爹,生出这?矮的一?儿子?吃起来都?够塞牙缝。
泊瑟芬觉得自己真是冷酷心肠,听到这种惨事,第一时间竟然?是洒泪心酸,而是飞来了无数?爆款热搜标题。
《震惊,百米爹生出两米儿(四舍五入算法),愤而吞入嘴里毁尸灭迹》
《人间惨剧,家有皇位打起来,三代儿子暴打二代老父,老父带领兄弟打回来》
《皇上,你吞入肚子里的孩子?……
?消化了吗?
没,?桀桀桀王者归来打算让你就地安眠》
可能是惨得太奇葩,脑子都拒绝同情,这都是一窝什?样的神经病,?,神经病都造?出这种事情。
哈迪斯给只有幼儿般常识的她科普完后,利落将头盔戴上,阴影遮盖在?双眸?,却遮?住??里燃起的沸腾杀意。
?像是自言自语般说:“武器在砥石上已经磨利。”
泊瑟芬被?困在怀里,耳边都是?胸腔内激动的心跳声,她的手指按在?的青铜盔甲上,冰冷的甲片?是?的滚热的身躯。
她突然发现,?皮肤热,是??为?情绪激动。刚才?平静的时候,皮肤是正常温度。
那每一次?碰她的时候,皮肤那?烫都是??为情绪失控?
泊瑟芬突然发现?⺄?飞起来,无数的神灵在脚?疯狂互相砍杀攻击,没有任何优雅高贵的模样,只有狰狞的野蛮,你死我活的凶斗。
众神之战吗?
哈迪斯的表情异常专注,?没有??她一?,好像此刻对?来说,没有什?比战争来的激动人心。
?⺄?出现在巨人身后,庞?的背脊如同延绵的山脉,凸起岩石般的坚硬棱角。
泊瑟芬??到抱住她的男人没有一丝恐惧退缩,?如同鬼魅的潜行者,落到巨人的脖颈上,拿出了一把双股叉,冰冷的两边刀刃如同星尾闪过,捅穿克洛诺斯的后颈皮肤,血肉的崩碎开。
像是山峦塌陷,巨人轰然倒?。
而此刻站在云端上的宙斯,??投?雷电,给巨人最后一击。
哈迪斯抱着她落到了这巨?的身躯上,身边无数胜利的赞美与战败的哀嚎围绕过来。
?伸手轻摸着泊瑟芬的脸,让她侧过去,??到了众神与巨人的动作凝固起来,?⺄?的手脚身躯,身侧的盾牌尖枪在停滞中快速出现裂痕。
她知道,这?记忆又要破碎。
哈迪斯轻声说:“是赫利俄斯的马车。”
泊瑟芬顺着?手指的力气??去,耀?的太阳如胜利的火炬,在天边燃烧而起。
光是这?破败寂静的世界,唯一流动的色彩。
“以后这片?地就由我⺄?来掌控。”
哈迪斯将头盔拿?露出微湿的卷发,光在折射在?头盔上,又落到?柔软的唇线上,一?微笑在?唇上出现。
泊瑟芬听到?的心跳声平稳?去,取而代之的是?的?神异常清亮,自信而美好。
?并?像是神。
泊瑟芬恍惚??着?嘴角的笑容,?更像是一?人。紧张呼吸??乱,控制?住心跳,甚至皮肤????为剧烈的运动发汗。
????为了一次巨?的胜利,而露出喜悦的笑容。
这?笑容冲淡了所有荒诞而可怖的战争场景,泊瑟芬觉得自己??了一部斗志昂扬的电影,忍?住对主人公说:“你很厉害,哈迪斯。”
?再一次低头专注凝视她,黄金般的光泽闪耀在?凌乱的发丝上,冷硬光洁的脸部轮廓在光晕中柔和起来。
身后的诸神战争背景已经全部化为碎片飞扬而起,哈迪斯的脸??开始变得黯淡无光,最终消失。
泊瑟芬这次没有害怕,她甚至在?坠的时候,稳?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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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哈迪斯的记忆,??就是说是过去的事情,如果一开始是?的诞生,那?刚才就是?打败了自己最?的敌人,而开心光荣的一?人生片段。
人生要是有颜色,?的出生是黑色的。
而刚才,?是最耀?的金子。
可能是她心态变得平和,记忆的画面没有再次逼着她融入,而是像是无数幅比门?的彩画,横七竖八漂浮在黑色的虚空中。
泊瑟芬听到了马蹄声,她回头一??,是那辆马车。
黑马喷着火星来到她身边,?甘?愿地停?来,然后踢了踢脚,催促泊瑟芬上车。
泊瑟芬第一次在马?里??到了敢怒?敢言的愤怒,好像载着她很掉价,可是?载又?行。她迟疑了一?还是动作生涩地上了车。
马车飞驰起来,泊瑟芬立刻抓住驾马的绳子,“慢点,慢点。”
?匹马突然转头,对她翻?白?。
泊瑟芬:“……”
马车冲入了其中一?画面里,一?光亮的?门出现,檐上托座雕刻着众神的战争的场景。车子进去后是平顶?厅,一?手握雷电的青铜雕像立在中间。
在雕像旁边是露天剧场般的圆形座位,挤着一堆神灵。
?⺄?分?清楚谁的座位重要,最显?的是身披紫袍的宙斯,?手握权杖,一只雏鹰立在肩头,身边站着墨提斯,她的手依旧搭在宙斯的椅子上,腹部明显隆起。
“战胜的荣誉归于荣耀的天地之子,归于海洋与地?,所有坚??移支援战争的?死神灵,而在众神的见证之?,天空,海洋与地?将分为三份,与我的兄弟共同分享。”
宙斯如同c位宠儿,身侧围绕着各种支持?的神,至善之神每次在?说完话的时候,就??欢快地拍手跳舞,热情的神力播撒到所有人的心里。
让人头脑发热只想着认同宙斯的任何话。
就连泊瑟芬都忍?住心情澎湃,?过是一段记忆,竟然都这?影响人。
宙斯手里捧出一?金色的浅碟,上面三团光团。“在秩序?神,众神的见证中,我⺄?将抽取自己管理的土地。”
泊瑟芬在一堆?认识的神里??来??去,哈迪斯呢?
突然她紧拽着缰绳的手背,被一只男性的手掌包裹住,身侧传来了哈迪斯的声音。
“可以松开点,手??拉伤。”
说完,?低头认真地掰开她的手指,慢慢地抚摸她变红的掌心,指甲偶尔轻刮过薄嫩的生命线,痒麻的?觉让泊瑟芬努力想将手抽回来。
“你?去领战利品吗?”
哈迪斯低着头沉默了?,才将一?光团放在她手心里,轻盈又冰冷,还带着潮湿的土腥味。
“分到了无神想去的地?。”
泊瑟芬才??到四周的场景又凝固起来了,那??或坐或站着的神明围成一圈,??着黄金的浅碟?再动弹。
最?最圆的光团握在宙斯手里,另一?泛着蓝色的光团被一??胡子男神抓着。
泊瑟芬忍?住说:“你该选?最好??的团子才对。”
哈迪斯低垂着长卷的睫毛,黑眸无光,“我的神力受到污染,另外两?土地?想归属我,只有黑暗的地?自动落入我手里。”
泊瑟芬??到?脸上闪过失落的表情,可是漂亮的深色皮肤异常健康,?垂头丧气起来都没有什?说服力。
记忆里的哈迪斯,??跟她说话,解释,却没有疯狂的发情期,就像是是异乡老友般温和有礼。
如果?是刚才??过?迎着光开心告诉她,?⺄?将要掌控这片?地,她是???出来?平静的表情?一闪而逝的颓丧。
?这是被赶走了吗?
泊瑟芬想到空旷无人的宫殿,黑暗只有鬼魂的土地,散发污秽气息的河流,这就是?的胜利品,一?没有人要的地方。
她??着一脸无害的哈迪斯,忍?住释放一点善意,“你的能力好像影响到我,我能开花,要?我将头发剪一把给你,你试试能?能在地?多种点花草,改善一?土壤。”
泊瑟芬其实搞?清楚自己为什?开花,现实里的哈迪斯经常抽风,导致她?敢跟?太接近,所以她那一次用花刺穿?的心脏的力量,头发开花的非人现象都让她想?明白是为什?。
毕竟说她是?是人吧,她明显就是人啊,当了那?久的人类,人类什?生活状态她一清二楚。
所以她猜测,估计是经常偷哈迪斯的黑雾来治疗自己,导致都把自己治变异了。
哈迪斯沉默了一?,才轻声问:“你这是送我花吗?”
泊瑟芬以为??信,??在?是虚假记忆体的份上,?在意地挥霍一?自己廉价的同情。她摸了摸头发,还好,有好?朵花。
随意扯一小把,是银叶金团的香棉菊。
?
??瑟芬递到?面前,无比慷慨,“拿去。”
哈迪斯似乎没有想到??收到半簇小花,?伸手小心地接过如捧了一盏小太阳,像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花竟然有??无措。
泊瑟芬??到?好像开心了,松一口气。她怕这家伙情绪低落就要一直困在记忆里,???知道???的记忆要??多久。
幸好记忆里的哈迪斯很正常,?然这段时间估计有得熬。
突然她的手被人一点点合上,拿着香棉菊的哈迪斯再次轻声唤她:“泊瑟芬,这是回礼。”
?塞给她的是冥府光团,泊瑟芬手跟食堂?妈的勺子一样,无法控制抖起来,将光团抖出去。
哈迪斯??没有意外,?只是平淡说:“这?礼物确实污秽,你?喜欢是正常的。”
越是淡然的语气,越是让人察觉到其中的心酸。
泊瑟芬??着自己?争气的手,?过是记忆接过来???是真的,她怂什?。
可是重新去接礼物已经来?及了,四周又黯淡?去。低着头??花的哈迪斯??随着众神背景而消散开,手里的花是最后消失的颜色。
泊瑟芬手心虚空,?知道为什?觉得这片热闹的记忆孤独得吓人。
马匹又飞驰起来,无数的画面???断加速掠过,她??到哈迪斯站立在荒芜的黑暗土地上,四周全部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巨兽,?⺄?拿着鹰嘴锄,驮着巨石跟黄铜在建造王宫。
?一?画面是哈迪斯身上开始出现黑色的雾气,?再??无法回到众神中欢聚,只能蹲在冥府王宫里沉默绘制热闹的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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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坐在车子上,??着?坐在壁画前很久都没有动弹,画上面有宙斯,??有她?认识的一堆神,估计都是?的兄弟姐妹。
她??到,?将自己绘在那热闹的宴??里,跟着快乐的神灵⺄?举杯。
原来哈迪斯这?寂寞吗?
33、孤独
可能是这种过分的孤寂, 让马怕惊扰了这里的安静而放轻踩踏声,马车的速度也变得龟速起?。
车轮跟地面磕了一下,泊瑟芬整个人晃了晃, 她连忙用手肘撑着马车座位边缘稳住身体,头上的花掉了几团,滚到坐在壁画前的哈迪斯身侧。
花沾上淌在地面的黑雾,立刻生长?长茎叶蔓延过去, 纤细茎心条缠上他的手腕,???花开在他的黄金手镯上。
泊瑟芬看着那些花叶在他身上盛开, 不知道为何产生一种微赧感。她头顶的花是多喜欢哈迪斯, 就连记忆里的他都不放过。
花惊动了哈迪斯, 正在对着宴会画一人孤独的他侧过头, 上个记忆里的他肤色是健康的褐色, 而??在坐在在死亡雾里的神黑发卷垂在肩头, ??皙的脸孔上?种紧绷的冷肃感,不知道??了几个色度。
他冷漠的眼神没?一丝活力,就像是一株阴郁的大型蕨类植物,藏在大片艳丽的色彩下, 浓烈的红跟疯狂的青遮盖了他身上???的生?, 就连衣物的褶裥线条都模糊起?。
泊瑟芬说不清什么感觉, 她觉得眼前哈迪斯更像是人形石块, 甚至是平躺在冰柜里的死人,不是颓废的问题, 而是没人性没热度。
刚从上个记忆?,一对比就像是看到超人电影的主人公突然没落被打败,这对执着于主角胜利?的观众?说是个悲剧的刺激。
哪怕这个主人公不是她喜欢的。
马车慢吞吞远离壁画下的他,泊瑟芬?为这段记忆也是一闪而过的时候, 却看到他抬起手腕端详着,几朵天??的麦仙翁绕着黄金镯结成花环,桃红的色彩像是火光点燃了他身上生机感,冲散一些绝望的阴郁。
泊瑟芬刚才紧绷的心被这种色彩冲击缓解了些,但是想到刚才?历的一切心情也好不起?,用这种匪夷??思的状态进入另一个人的记忆世界里,比口头倾诉要深刻疯狂得多。
而且他的记忆负面能量特别多,简直童??小凄惨,成??大凄惨。她是那种看悲剧电影就泪腺发达的人,实在受不了这种画面。
随着马车越走越远,那个立于壁画下的孤独身影,也像是被红锈??覆盖侵蚀,他依旧抬着手腕看着自己手上的花朵。
似乎这个孤寂到绝望的世界里,他唯一的那点情绪波动,都?自于她丢落到地上的花朵。
这只是哈迪斯的一段记忆而已,泊瑟芬趴在马车边想说服自己不要心情跟着烂起?,毕竟这都是过去的画面。
???哪怕她过去安慰他,或者陪他呆一会,都只是不必要的马后炮。而且,??实中的哈迪斯让人实在是同情不起?。
泊瑟芬深吸一口?,冷酷心肠地刚要甩一下绳子催促马匹快点跑起?的时候,动作却犹豫着停顿起?,虽然哈迪斯是过去的,可是她糟糕的心情却是??在的。
她每次看个悲剧片都要好久才能缓??,哈迪斯的记忆比一百部?情人终成仇敌的电影都要?的让人难受。
而且上学看到乞讨者讨钱的时候,不扫几块钱一天好心情都没?了。
泊瑟芬思考了下,还是不想让自己膈应得慌,想到这个记忆里的哈迪斯喜欢花,那多撒几朵给他不就得了,也不费力不费什么钱。
免得他每天都凄凄惨惨地坐在壁画前,对画??的宴会喝西北风。惨成这个乞丐样,简直就道德绑架别人同情他,不同情都不是人了。
她伸手捋了捋头发,果然发???开了许多的花,她在发上刮下一大团野花,?红罂粟野豌豆滇紫草等,色彩缤纷盛了满手。
她每天都在惊奇自己头发像个筐,啥花都能往里面装。
泊瑟芬转身趴在马车后,揪着一大团花撒?去,然后对不远处的哈迪斯说:“那个,这个给你。”
无数鲜嫩的花卉落到长廊上,像是点缀在这片满是破败?息的记忆上的光亮。
正在看自己手腕的神明感受到什么东西轻盈落到发上,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拿下?,是朵野花。
然后他听到喊声抬起头,就看到趴在马车后方的泊瑟芬已???发带都扯掉,头发都抓到左肩上,然后她用右手??上面的花都摘下?,一朵一朵扔到他的记忆里,给这片荒芜黑暗的大地播种上属于她的力量。
还?生机。
马车渐渐远去,她留下的满地花朵,?肆意闯入他下一个记忆里。
哈迪斯站在花里,失去了???表情。
这片记忆开始在破碎,华丽的壁画上传?裂痕迸?的声响,高大的列柱在坍塌。她扔给他的野花却如潮水上涌,一路蔓延盛开,破开了这里???的幽暗的颜色,带?生机勃勃的美丽。
记忆的壁画是他的力量化成,他走入的时候就能感受记忆的情绪,诞生的仇恨、弑父的快感、抽到冥府的失落、还?痛苦。
当他发??随着人类亡灵开始变多,他身上的黑雾越?越浓,死亡的力量污染上了瘟疫跟疾病。一些快乐的永生神灵不小心沾惹上他的神力,躺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时候。
他就像是被厄运之神掐住了心脏,注入了肮脏的苦楚,只能日夜徘徊在冥府王宫的门厅廊道里,用金笔沾上神力绘制无数的欢乐时光,却再也无法轻易?到大地上。
再后?,人类亡灵多到无法承受的地步,也越?越吵闹。
各种抱怨、诅咒、痛苦、疯狂的声音变成死亡袍子上的编织线,绣?了腐烂发臭的权力果实。
手握死亡权杖的他,力量日益强大的同时,也被剥离了喜悦的心性不再爱好宴会竞技,心性日益冷酷。
甚至都忘了这段记忆?多难熬。而??在这片最无法适应的灰暗记忆,却多了花。
哈迪斯面无表情看着自己手里的野花,柔嫩的花梗像是她脆弱可爱的手腕,花瓣的香?像是她的皮肤。
记忆开始褪去了???颜料,空??覆盖住了墙壁跟地面,无数的裂痕形成了巨大的网状伤疤在哈迪斯脚下???。
他没?跟先前一样脚步迅速追随上泊瑟芬的马车,继续陪着她?历自己的记忆,而是困惑般地凝视着自己手里的花朵许久。
然后他才试着??花凑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记忆的壁画里构成了死亡力量的绝对世界,爱神的箭无法在这个空间起作用。奇怪的是,为什么他的心跳依旧那么快?
泊瑟芬从那个孤独的长廊里闯入了突然???的拱形石门,就发??眼前一??,等到醒过?的时候看到自己蜷缩成一团,包裹在一团茧般软光里。
她瞪着眼,不知道这个记忆?是什么?不过?历被人从肚子里吐??的?历,她也算是见过很多大场面的人,这点镇定还是?的。
她乖乖地伸手抱着自己团着,想到刚才的记忆里哈迪斯那么惨,应该不可能?更惨的记忆。
而且??实里哈迪斯看起?意?风发,挥鞭子抽鬼的样子简直就是恶霸横行,完全没?半点可怜的样子。
大概是后?想通了,觉得自己一个人?那么大的房子住,还没?一堆亲戚上门毁家,就开心地放下了坏心情,开始进化成?目标的工作狂。
泊瑟芬刚开始想记忆什么时候能看完的时候,就听到轰隆一声,仿佛大地裂开的恐怖声响从她头顶上传?。
她茫然抬手,就看到一双生嫩的手从上面伸下?,然后她发??自己被人温柔捧起?。
泊瑟芬在一片??蒙的光里,隐约看到光外面,一个熟悉的小萌娃???。
是哈迪斯,小时候的哈迪斯。
他软圆的脸裂开了一大半,短腿短脚地抱着她,像是生怕她丢了那样小心翼翼。
泊瑟芬看到他小小的身体上,?无数对人类?说的致命伤???,几乎算是被开膛破肚。刚才还在想不可能更惨,结果直接就要面对这么惨烈的视觉冲击。
泊瑟芬动了动嘴,实在是不知道该评价什么好,他惨起?是没?止境的吗?
短腿的哈迪斯用小小的手抱着她,残缺的脸拼了命蹭了蹭她外层的光,然后面无表情奶声奶?说:“我是克洛诺斯之子哈迪斯,请您庇佑我,洗净我身上的污秽之?,我??你尊奉你为主神,当你的次神信徒为你塑造身体,建造神庙,焚烧祭品。”
他说完,?认??地??她举起?,一脸虔诚。
“请您,让我成为你的信徒。”
泊瑟芬察觉到他的手指在轻颤,他稚?的眼里也充满了渴望,脸也因为过于紧张而???一种不自然的严肃。
她突然想到哈迪斯曾?说过,他被他那个渣渣父亲吐??的时候,就去找能净化他的女神,结果人家女神不要他。
不会就是这个场景吧。
他也没?说自己的女神是团球啊,而且他的记忆??是越?越厉害了,刚才只是让她旁观,??在直接让她参与。
虽然知道是记忆已?发生过,哈迪斯也没?受到球女神的青睐得到净化的机会,但是泊瑟芬没?这种烦恼,她只想快点收工去捋哈迪斯的记忆资料。
???她刚要开口答应他的时候,却发??自己开不了口。难道记忆没法改变吗?
就在泊瑟芬疑惑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滴答声,她茫然看去,就看到哈迪斯脸上的淡金色血液落到她外层的光里,混合在血液里的是他眼角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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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一滴,很快就消失了。
但是这种无声的悲伤过于震撼,等到泊瑟芬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她已?伸?手抱住他。她外层的光褪去,她的身体也舒展开?变成正常的体型,而小哈迪斯窝在她怀里愣愣看着她。
泊瑟芬看着这张脸,?惨?萌的,完全跟成??后的哈迪斯对不上。她甚至觉得这就是个普通的孩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个被人抛弃的小家伙,只好硬着头皮握住他颤抖的手指,??他抱得更紧。
什么安慰,都不如一个拥抱?得实在。
而且泊瑟芬也不知道要安慰什么,总不能说人不能太舔了,既然都被抛弃了就忘了吧,还恨得牙痒痒的恨了那么多??,这不是伤身?伤心吗,??划不?。
她做到这种地步,也是想快点结束被这种记忆折磨。他很惨,她看不得悲剧也惨啊。
泊瑟芬刚想叹?,却发??自己头顶阴影笼罩,她才发??哈迪斯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正居高临下俯视她。
面对成??哈迪斯压力大得多,她一口?默默咽下去,却察觉到自己怀里的孩子消失了。不止孩子,还?四周的环境也变成??色背景,无数的裂痕?化为线条交织在一起消融。
唯一清晰的只?眼前的哈迪斯,他弯下身伸?手,泊瑟芬意识到他要干什么,连忙摆手说:“不用,我自己……”
起?两个字没?得及说,整个人就被他抱入滚烫的怀里。她双手紧握,身体紧绷地靠在他坚硬的胸膛上,皮肤的温度跟若?若无的香料?息,混合成一种让她恍惚的?息。
他的心跳得很快。
泊瑟芬想到他正常时候的温度,再对比一下??在的温度,发??哈迪斯就像是一座待发的火山,岩浆只隔着一层软壳在涌动,随时会爆发??。
她立刻闭嘴不敢动弹,任由哈迪斯一步一步踏?记忆的墙壁,她就像是进去的时候那样,?再次从墙里?去。
泊瑟芬看到自己半边身体还融在墙面里,下一秒就?到燃烧着松油火炬的空旷大厅内,她费力瞄了一眼墙壁。
发??他们??的那面墙的壁画,竟然???她的身影,她跪在大地上伸?双手温柔地抱着一个满身伤痕的孩子,她的脸柔软慈爱到不可思议。
泊瑟芬呼吸一顿,?看到隔壁那幅画,竟然是哈迪斯正拿着笔对着壁画发呆的画,而本?灰暗的身后背景里,开满了无数的花朵。
他看起?好像不那么孤独了。
34、求婚
泊瑟芬盯着那幅被花色染上的画, 马蹄声突然从墙里传来,黑马拉着黄金车从新出现的繁花中冲出来。
她察觉到哈迪斯迫不及待地往??走几步冲到马车边,重重将她放到座位上, 她甚至能察觉到他松开手的时候,整个手部是失去力量的,导致她没有坐稳就扑坠到椅子上。
泊瑟芬歪了歪身体,又立刻摆正回来, 然后就看到哈迪斯步伐稳重上了驾驶座,好像刚?抱不住她是种错觉。
也许真是错觉吧, 她总不能重到连个神都抱不动吧。
泊瑟芬刚这么想, 就看到身侧的神正一脸冷漠在偷偷揉自己的手腕, 苍白的手指在衣袍缝隙间颤抖着。
泊瑟芬:“……”
难道她真那么重?还是冥府这两天给的伙食太好了, 将她养肥了。
马车重新行驶出去, 神庙上方失去着色痕迹的神像安静地坐着, 在车子出去??,泊瑟芬突然看到神像身侧竟然还有一张空椅子,上面残留的金粉闪着暗沉的光泽,看?出建造之初用了很华丽的装饰。
那张椅子是给哪个神坐的?
马车已经跑到门口, 泊瑟芬看着尽头的哈迪斯像跟它身侧的椅子, 终于忍不住轻声问:“为什么有一张空椅子?”
哈迪斯转头看了她一眼, 她头顶上的花少了很多, 新的花苞杂七杂八地藏在她发间只看到花尖。
而她身上披着的黑袍已经在消失,他现在披在她身上的黑雾都是切下来的, 不会让他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但是也无法持久。
冥府风冷,神灵呆久都难受,别说人类的身体。
哈迪斯没有犹豫, 伸出手搓了搓她的头发,无数薄皱的叶子跟羽毛般柔软的花朵立刻开出来,他顺带将花揪几下,把杂乱的花变成厚实华丽的花冠。
而她身上的黑袍也?到死亡力量的补充,重新变得温暖起来。
碰她一下是有代价的,枷锁的诅咒刻在手骨里,碰她像是在碰刀。
泊瑟芬一时没有反应回来,等到她察觉到身上的黑袍变?更暖更宽大的时候,就听到哈迪斯低声回答:“那是我妻子的座位。”
泊瑟芬一听立刻激动上脑,“你有妻子了?”不是只有个白月光的女神吗,那这算是精神出轨还是同床异梦?
哈迪斯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用一种让人倍感压??的眼神凝视她,好像在期待什么。
期待什么?他有老婆又有白月光,竟然还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她,泊瑟芬觉?自己就是锅肉,而哈迪斯就是那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绝世大渣男。
就在她对眼前这个神的神品已经打分打到负九十九的时候,哈迪斯似乎终于察觉到她的冷淡,他困难收起眼里接近失控的渴慕,语气也如同被浇灌了冰水般,毫无温情。
“我以后的妻子。”
这个回答,配着他苦大仇深的脸,简直就是一句话悲剧故事。
泊瑟芬没有想到壁画里虐剧看不够,回到现实哈迪斯还要上演第二季,对啊,记忆里没有看到哈迪斯的妻子。
却看到了他浑身黑雾的时候,无数遇到他的女神们就跟遇到蟑螂老鼠一样尖叫着跑开的记忆。都是一闪而过,很细的记忆碎片。
如果不是她视??好,估计也没法在马车飞奔那么快的时候看到。
后来不止女的,连男神看到他都开始尖叫逃跑。
所以这?万人嫌的惨烈记忆,也导致了她最后看到他满身伤痕,还是一个娃的时候会忍不住出手抱着他。
惨这玩意真能激发同情心,她的心又不是铁做的,一时脑抽是可以理解的。
泊瑟芬看在他们目前相处“友好”的气氛上,真诚安慰:“你条件这么好,以后会遇到真爱的,到时候你给她雕个神像坐到神庙里,或??在神庙里举行婚礼,从此过上美好幸福的一生。”
童话故事里都是这样说的,虽然童?很难在现实出现。
马车飞速下了神庙大阶梯,又疾驰入一条灰蒙蒙的小路,哈迪斯看着??方,手指紧拽着缰绳控制着轭具。这是一个克制的动作,也是在控制自己的感情。
美好、幸福都是跟死亡无缘的神??。
哈迪斯只听到一个关键词,“婚礼?”
泊瑟芬唠起这个就不困了,她生怕哈迪斯对生活绝望,失去了追寻自己所爱的热情,连忙给他科普,“婚礼就是你的真爱拿着花球跟你走入教堂,然后成立一个家庭,你跟你的真爱住在一起,你们会特别幸福地经历一辈子……”
她科普得太欢快忘记对方不是人,而且这里估计也没有教堂,她立刻纠正自己继续说:“去哪里结婚都成,然后一起永生,还可以生个孩子,你们陪着孩子慢慢长大,是不是很幸福?”
说这?的时候,泊瑟芬就突然想到自己家人,顿时觉?喉咙深处塞了团棉花,又痒又闷,?语也消失在嘴里。
她这次旅游走太远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去,行李跟着一起损失掉,里面还有家里的钥匙。
泊瑟芬想到这里,又想到备用钥匙一直放在门口的盆栽下,等着忘记拿钥匙的家人可以用它打开家门。
可是她却拿不到这把钥匙。
泊瑟芬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空无……好多灰羽毛。她的思绪立刻被拉回来,疑惑地戳了下羽毛,发现一碰就消散在空中。
马车停下,没有马蹄跟车轮声四周一下就安静下去,她这?后知后觉抬头,就看到她要科普的对象走下马车。
泊瑟芬的视线忍不住跟着他的背影而动,却看到了一大片灰白,无数类似羽毛状的灰暗雾气,从这片无边无际的平原上漂浮出来。
而雾气下,是安静伫立着的花朵,它们舒展着苍白的花瓣,规整漂亮的黑色花纹有一种金属的质感。
这?花更像是艺术品或??死去已久,一点都没有鲜花本身的蓬勃生机感。
她看到哈迪斯弯身将花朵连根拔起,手指就像是收割机一样,不到一会一大捧灰色的花就捧在手里,他立于马车边,花朵盛开在他苍白的下颌处,竟然有一种异常和谐的色调。
哈迪斯将这一大捧花递给她,声音平静说:“这是长青草原上的特产。”
泊瑟芬也不好意思拒绝地接过,只觉?到手特别有份量,花也开?很好看。难道是她给他的记忆墙添了花,他送回礼了?
真是太有礼貌了,看来要不是那把辣鸡箭他确实是一个性格不错的神。
泊瑟芬刚要礼貌说声谢谢,却听到哈迪斯就像是聊天那样自然地说:“我们返回神庙去举行婚礼,牛跟婚礼的必备物品会快速送来。”
泊瑟芬捧着花,突然觉?自己捧的是穿心箭,她艰难地重复:“婚礼?”
这个词语顿时陌生可憎,面目全非起来。
哈迪斯的手放在马车边缘,整个人接近过来,她连忙后退一下,又想到这个动作会刺激他,立刻坐直身体将花搁在两个人中间。
色彩单薄的一捧花,像是隔着一条银河。
泊瑟芬在花后面费??观察着眼前这个男人的情绪状态,眼神平静不像是失控,脸部表情也没有细微的抽搐,嘴角线条并不紧绷。
她眼神迷茫起来,没疯怎么求婚起来了?不管他疯没疯,泊瑟芬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刚要开口说什么。
又听到哈迪斯换了个选择,“一个家是婚礼两个人跟孩子组??,你要是一时没准备好当妻子的责任,那么先当我的孩子也可以。”
泊瑟芬:“……”
哈迪斯还解释:“我们成立一个家庭。”
泊瑟芬此刻的脑子不止有无数个震惊的惊叹号在互殴,还闪过哈迪斯对她干的事,她要是他孩子,在她那个世界这禽兽得牢底坐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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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艰难地反驳:“你自己生的?算。”
哈迪斯似乎有?意外会听到这句话,他沉默了一下?轻声说:“我没有繁衍后代的能力。”
泊瑟芬觉?自己听到了一个不?了的秘密,足以被杀人灭口那种,她刚想让哈迪斯别爆自己缺陷了,又听到他压抑的声线染上几丝暧昧的情绪。
“我有交合能力。”
从头劲爆到尾,泊瑟芬觉?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硬核的求婚现场,她一脸无语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平静,平静?特理直气壮的臭不要脸神。
她觉?自己不能被对方扯着走,对方太变态了她跟不上节奏,只能憋足了劲才憋出一句,“我拒绝。”
不等哈迪斯开口,她就用速度打败他。
“不当你妻子,不当你孩子,不跟你交合。”三连拒绝,干脆利落。
哈迪斯可能也没有被拒绝?这么狠过,他像是一株挺拔的硬木树,无声无息站在车下好一会。
就在泊瑟芬以为他会冷静下来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滚热的温度一下就让她知道对方的情绪多疯狂,略显野蛮的动作充满了禁锢感。
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也没有后退的路,在被拽下去的??一刻,泊瑟芬放下了所有的恐惧跟排斥,声音轻柔到像是对着自己喜爱的人那般。
“哈迪斯,我不想当小偷。”
这句话让哈迪斯失控的????停下来,他的手指依旧强硬而不容挣扎地握着她的手腕。泊瑟芬只能单手抱着捧花,身体侧着靠在椅子边缘维持着坐姿,慢慢凑近他,洁白的脖颈无害地展露在对方面前。
“你喜欢我只是某种神奇的??量在束缚你,而不是你本身对我的喜爱,如果我今日接受你的爱情跟你的财富,那么对你是不公平的。”
她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子,但是绝对不是哈迪斯这样。这种被迫疯狂,被迫对人好,又被迫产生欲望的情感,对当事人来说只是一场毁灭人生的巨大灾难。
她不是烂好人,但也有遵纪守法的基本道德底线。
她现在就像是捡到他的爱情,可以攥在手里为所欲为,可是捡到东西不还是违法的。
泊瑟芬生怕自己的笑容会让他受不了,只能尽量缓和声音里的细微颤抖,用最平和的语气一字一句轻声说:“你是神,你承诺我每天可以违逆你一次,这就是我今天的违逆。”
这个说法其实有?讨巧,她其实在今天或多或少已经偷着忤逆他好几次。但她还是冒险地将手抽回,手腕慢慢脱离他滚烫的掌心,最终指尖滑过他的手指离开他的束缚。
泊瑟芬将手拿回来后,又抱着花坐直看着??方说:“草原??面是什么,房子吗?”
她看到平原??头若隐若现有一排低矮的建筑物,藏在繁茂的花丛里。旁边的男人没有回答,她也沉默等待,抱着花的手指也无法控制僵硬起来。
终于,一团黑雾落到她身侧,马匹重新飞奔起来。
这一刻泊瑟芬终于确定自己的???功了,她僵硬的坐姿立刻软了几分,刚?差点就要被人拉入神庙举行婚礼,幸好躲过这个噩梦。
刚放松不到两秒,就听到驾驭马车的神明跟她讨债,“我应允了你请求,准许了你忤逆我的愿望,你也需要??我供奉祭品。”
泊瑟芬立刻打哈哈:“祭品吗?我以后给你供奉牛。”然后她又若无其事转移?题,“这里的花真漂亮,是不是需要浇很多水才能活。”
哈迪斯:“这不是花,冥府没有植物。”
因为马车车速快起来,冷风拂面,泊瑟芬抱着的花开始飞出灰色的粉末,沾了她满手。她连忙拍了怕手顺口问:“那这是什么?”
哈迪斯:“骨灰。”
泊瑟芬:“……”
然后泊瑟芬傻愣愣看着自己手里的花,果然看到它一点点消散在风中,像极了骨灰落地的模样。
骨灰?骨灰!你用骨灰求婚!一定是她的翻译不对。
35、好吵
“你对我有不满之心?”
泊瑟芬正在抖被子,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仿佛被蛇芯舔了一口,冷得特别扎人。她忍不住深呼吸几次,暗自念了几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然后随口应付:“没,你挺好的呵。”
说完,她斜眼撇了他一下,刚从大理石浴室出来的男人端正坐着, 黑袍披在椅子边露出浅紫色的束带内衣,带着戒指的手上拿着笔, 一大卷羊皮纸搁在他腿上, 无数线状的文字在厚实的皮纸上散发出不详的气息。
他的面容在绒毛般的光晕里沉默紧绷, 白得异常干净。
幸好洗过澡, 不然一想到他们曾经穿过一大片骨灰平原, 无数灰蒙蒙的雪花在车子上落下, 像极了无数个骨灰盒在你头上倒着,倒完还拍了拍骨灰罐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就要抓狂。
这比出门遇到蟑螂雨没带伞还噩梦,不能再想,再想她会忍不住想将哈迪斯的头塞到骨灰罐里拍??个几百下。
她刚??洗澡的时候恨不得就泡死在池子里, 后来又想到池水里搞不好都是洗下来的骨灰, 求生欲爆棚立刻手抖脚抖爬出去用单柄长嘴的水罐淋浴, 感谢帮忙端水的纸片人们。
泊瑟芬将头发撩起钻入铺好的被窝里, 黄金床太难睡了,她只能将毛织被对折, 里面的一面当被褥,??面的一面当被子。
她躺下的时候,将一头长发往上铺开成扇形,头发太多了, 虽然已经干得差不多还是摊??晾晒一下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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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扯了扯被子,刚要眯眼睡觉就听到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需要你的供奉。”
沉稳的音色有种奇异的立体感,像是在拥抱她的听觉。
泊瑟芬立刻转头,就看到刚??还在拿着羊皮纸批阅的神明已经坐在床边,他身上的内袍过于宽松,褶皱形成优雅的波纹垂在床沿发着浅色的光泽。
供奉?泊瑟芬脑子转的快,立刻想到祭品。
刚刚想到祭品,果然听到哈迪斯的嗓音缓而平地响起,“承诺给神祇的祭品如果逾期,会遭受报复。”
泊瑟芬疑惑重复:“报复?”
可能是见到她实在对神祇的报复不了解,哈迪斯苍白到如石膏神像的脸上,终于出现几丝属于人性的和善。
“对克托尼俄斯的供奉必须准时而祭品数量准确,你向我恳求就像是跟我定下了契约单子,我许你忤逆的愿望,你也要献上充足的祭品来实现这份契约。”
他的声音压了嗓,在微响的火声中像是面对无法遭受暴风的纤细植物般,轻柔无比。而他的手却终于无法压抑身体里滚烫混乱的冲动,甚至不顾诅咒的痛苦,猛然地抚摸上她半露在被子??的脖子。
脆弱细腻的皮肤带着柔软的脉搏起伏,如??甜美的一汪蜜水躺在他掌心里诱使他喝下。
泊瑟芬被人突然扣住脖子,无法动弹的情况下本能地仰起脸,她感受到他掌心的滚热压迫着她呼吸,只能有些磕巴说:“哈迪斯,我会给你供奉的,是不是需要去祭坛,然后、然后将牛的脖子割破……”
她绞尽脑汁想要拖延他的失控,他的记忆太有欺骗性,因为过度参与他人生过往的记忆,哪怕再清楚这不关她的事情,她只是一个无法改变他过去的普通观众。
但是脑子一时却没法快速转过弯,竟然会真的对他产生熟悉感,这种熟悉的感让她的警戒心下降,竟然没发现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欲望。
哈迪斯的手指从她的脖颈上轻柔往上摩挲,指尖蹭到她下颌的时候能察觉到她紧张的吞咽颤抖,她努力地继续往后仰,完全不知道自己越是紧绷越像是将要害送到他手里,他体内所有被死亡侵蚀的热情都逐渐复苏,像是壁画上??了花迸发出难以想象的浓烈色彩。
泊瑟芬觉得他的手特别烫脖子,只能干巴巴问:“神的报复很厉害吗?”
哈迪斯察觉到她躲避的情绪,碰触她的喜悦跟诅咒的剧痛在手指上一直互相拉扯,他耐心地停下动作像个和蔼的老师般教导她。
“每个神的报复都不一样,居住在深渊火焰河流边的厄里倪厄斯厌恶酒,如果信徒将酒倒入缠着初生羊羔羊毛的调缸里献祭给她们,那么就会遭受她们手持灾难长鞭的追逐鞭笞,直到信徒献祭上活人的血??会停止。”
活人的血?不会是那个被报复的信徒的血吧。泊瑟芬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自己的脖子也成为了牛脖子,随时会被哈迪斯给扣碎。
正在教学生的神丝毫不觉得自己话多惊悚,“酒神的报复是操控自己的信徒一拥而上,将不敬他的人撕碎变成狂乱的祭品,他是最渴血的永生神。”
泊瑟芬的表情逐渐凝固,撕碎人?
哈迪斯的手指不受控制,如??被黏在她皮肤上般,食指抬起摩挲着她软乎乎的脸颊继续说:“赫拉喜欢折磨自己憎恨的人,摧毁他们的神智,促使他们疯狂去屠杀自己所有的家人。”
泊瑟芬的表情已经瘫痪,杀全家?这种报复方式也太过重口了,这些个神都是魔鬼吧,是魔鬼吧。
魔鬼无限循环在她的脑子里,而眼前的魔鬼一脸平静地摸着她的脸,他身上的气息熟悉而浓郁,是她沐浴用的香料。今天的香料不知道有多??花混合在一起,明媚粘稠的芬芳蘸在皮肤上散不掉。
哈迪斯滚烫的温度混着他指上的羊皮纸跟矿物墨料的气味,熏出了一种让人后颈泛麻的侵略感。
泊瑟芬很难适应这种没有边界感的接近,可是又没法挥动脖子像是甩牛皮糖一样甩开他的手,只能忍着咬他手的冲动,扯了扯嘴角刚要露出个小谄媚的笑,又立刻想到这家伙受不了她笑。
笑意僵硬在嘴边,她刚要收回去,一根修长的手指却突然压在她的嘴角边,不让她这个毫无诚意的笑容溜走。
泊瑟芬立刻紧张起来,她不解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男人,他的表情依旧如??石头纹路那样坚硬无变?,声音却轻如油火尖上的烟气,“不要恐惧,也不要诅咒唾骂我,献给我你的欢乐。”
这句话甚至称得上卑微,但是说的人却强势到让她不敢将这么懦弱的词放到他身上。
泊瑟芬脑子只是停运了半秒,立刻醒悟过来,真心实意地开心了,她还以为他又兽性大发馋她身体,要她献上自己当祭品。
她生怕哈迪斯反悔,迅猛无比地扬起嘴角,笑容绽放在他的指尖下。
笑还不够,泊瑟芬弯了弯眼睛生怕他get不到地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欢乐,不,什么样的祭品。我可以站着笑,躺着笑,坐着笑,哈哈大笑跟手舞足蹈地笑都没问题。”
献笑可比献身容易多了,她刚松一口气,却看到哈迪斯缓缓眨了下眼睛,平直的嘴唇线条出现和缓的弧度,冷酷的脸部轮廓也像是被她的笑容感染,而??了一??始的锋利感。
但是他的身体绷得更明显,漂亮有光泽的黑发落到她的额头上,脖子上的手指没有任何力道,温度却比刚??烫。
他距离她更近了。
泊瑟芬看到他身上的黑雾剧烈波动,又散开落到地上去变成狰狞的蛇躯,带着某种生殖寓意的雾蛇在黄金的床底下交缠如交合。
她甚至能感受自己身下的床底发出微弱的声响,就像是他失控的神力拱起了大床。
泊瑟芬表情一僵,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笑容对眼前这个冷脸的神有多大的杀伤力,她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笑容不敢再动弹。
手指下的身体过于柔软,她细微的喘息声就像是催情的报信,让哈迪斯无法控制自己地将轻放到她脖子上的手,缓移到她的肩膀处一用力,将她拥入怀里。
泊瑟芬像是团四肢无处安放的包子,被放入危险的热气里等着被蒸熟,她完全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就被这个占有欲十足的怀抱给困紧锁住。
一条黑色的雾蛇不知道何时爬到她脚边,带着湿热的触感,紧紧缠绕住她颤抖的脚踝。
泊瑟芬有些抗拒地蹭了蹭床板,想要将那条面目可憎的雾蛇压碎,小腿刚一用力,就听到身上的男人低声喘息一下,声音暗哑得不正常。
所有动作都凝固住,泊瑟芬的长发落在他手臂下,脸颊边是他胸膛下猛兽出笼般的心跳声,她轻声提醒:“我已经完成契约了。”
这个提醒是那么无力,对方的力量强大到就像是大象面对蚂蚁,她是蚂蚁。没有听过这么悬殊的力量对比下,强的一方会真的跟弱势的一方讲公平。
抱着她的男人像是一点都没有听到,他将她重新压回床上,强健的身体带着压迫的力量俯下,眼看冲突要一触即发。
泊瑟芬的手已经摸到枕头下,刚碰到冰冷的短剑,就感觉肩头一重。哈迪斯已经将脸深深埋入她的肩窝处,手臂横放在她头上,将她的枕头压出凹痕。
他的气息凌乱,甚至像是痛苦的呻-吟:“好吵。”
泊瑟芬手指一抖,不太理解哪里吵,四周除了篝火的噼啪声安静空旷得可怕。就连多彩的墙壁上,所有会窃窃私语的海豚跟纸片人都被赶出去,就剩下鸢尾跟百合花摇曳着。
“??面很吵。”
泊瑟芬茫然地听着他接近抱怨的呢喃,他柔软的黑发蹭得她下巴皮肤很痒,勉强垂眸的时候,就看能看到他乱开的发丝下,他苍白的耳朵轮廓。
她努力地跟着专注地听了一会,依旧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可是压着她的男人却身体颤抖起来,好像真的被什么吵闹到神经线开裂。
鬼魂暴动的哭泣,在黄铜墙壁??响起来,尖锐的痛苦跟疯狂的诅咒动摇着王宫外墙的地基。
哈迪斯头疼欲裂地想要躲避开这种无孔不入的噪音,他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总算得到一点安慰。
夜晚的冥神宫殿,永远是最难熬的。所以不管是死神还是睡神,或者是倪克斯都受不了这里的噪音,搬到厄瑞波斯边沿自己建立新的居所讨一份安静。
只有他无处可躲,因为鬼魂本身就是在死亡里哭泣,而他就是死亡。
哈迪斯的忍耐被这些噪音折磨到消失,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爱情的力量也在怂恿他继续下去,只要更深地陷入到她如甜蜜的身体里,哪怕无法躲避诅咒也能在噪音里得到欢乐。
他的呼吸平稳了下去,唇却已经轻贴上她皮肤,恶毒的欲望之箭不放过任何机会攻击他的理智,拉扯着他去放纵自己。
突然一双手摩挲过哈迪斯发烫的脸颊,撩开他的头发,捂到他的耳朵上。
然后她低声问:“还吵吗?”
哈迪斯所有动作都停止了,没有回答。
泊瑟芬又调整了一下手掌的力度跟姿势,将他的耳朵压得更实,自言自语念叨一句,“听不到了吧,难道是耳鸣?”
要是耳朵自己出问题,确实没什么用。
哈迪斯依旧同一个姿势,像是耳朵上停留了蝴蝶,他一动弹蝴蝶就飞走了。
泊瑟芬见到他安静下来,身体也不怎么紧绷,甚至呼吸都平稳就知道他不觉得吵了,难道神的听觉比较好,所以能听到她听不到的噪音?
不过他总算是安静点了。
疲惫感像是潮水一样压过来,泊瑟芬累的慌地闭上眼,刚要睡着的时候她又皱着眉睁??眼。身上的男人乖巧到不可思议,他的身体重量没有压到她,甚至是他还调整了脸的姿势让她捂耳朵的时候,不那么累。
难得这么温馨的时刻,泊瑟芬也不想打破,可是……
“哈迪斯。”
她为难地停顿了一会,终于说出口。
“你压到我头发了。”
哈迪斯:“……”
然后他默默将压到她头发的手移开。
36、热闹
脚?金色的小翅膀扇开了夏月明亮的光线。
赫尔墨斯越过来自大沙漠的风, 踏过紫罗兰色的海洋,终于看到位于?耸巍峨的山峰上迸射着金色光芒的宫殿。
他连忙拿出盘蛇杖,上面别着翠绿的水仙花, 叶子沾了一路地中海的咸水季风跟干旱的阳光,?经没有??冥府边缘的凉意。
伊丽丝刚好扇动着多彩的翅膀,脚踏着白色的云从主山上坠落而?,彩虹??她光洁的足?涌出。
她跟赫尔墨斯擦肩而过的时候顺口吩咐:“赫尔墨斯, 宴会刚开始,收拾一?自己满身风尘快??参与诸神的盛宴。”
赫尔墨斯反应非常快, 立刻单手抓住伊里丝要消失的彩虹裙尾, “你??往伊利翁战场的时候, 帮我向信徒传达我的命令, 今年??斯卡曼德河边平原上举行的市集贸易, 依旧需要大量的青铜铁器, 修补船板的木材跟给士兵饮用的葡萄酒,战争会持续???。”
?洛伊人跟阿开亚人两方战争进行了快十年,每一年的夏季航行开始的时候,赫尔墨斯都很忙碌。
保护圆头商船, 给波塞冬献祭维护海上航道, 给信徒派发任务, 维持好战争物资互换来往的贸易。
而且他要随时注意战争的动向, ?果发现争斗分出胜负或者叫停,要提前阻止信徒大量囤积战争物资。
身为保护商人的神明, 他对属于自己的每份香火都异常重视。
伊里丝嫌弃地看了一眼他的手,“刚从冥府回来,还不快??举行净洗礼,我身负宙斯跟赫拉的传达任务, 你脚程不比我慢,??一趟伊利翁自己???达命令。”
赫尔墨斯松开她的衣物,挥了挥手里的水仙花,“有加急的事务需要回??见父亲。”
伊里丝立刻抖了抖裙子,抖出七彩的光点,?后她急匆匆地转身就走。“??我??伊达山给众神传达宴会的口信,让他?来参与后再帮你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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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罗跟波塞冬还??伊利翁观战,需要她??通?他?。
赫尔墨斯看到她远走,立刻急匆匆大喊:“看到色雷斯的商人记得让他?多留几缸最好的酒水,还有让吕西亚人快点打造象牙的床跟椅子,多制造点贵族女性用的物品,我要送往冥府。”
伊里丝头都没回,“冥府都是死人,要这些有什么用,就算真有用冥府也不会用黄金换这些东西。”
谁不?道冥王对自己矿脉多珍视,怎么会轻易跟赫尔墨斯交易任??奢侈品。
她压根没有将话放??心上,转眼就消失??云里。
赫尔墨斯无辜地摊手:“可能是爱情让死亡变得慷慨。”
说完,他就跨过大理石阶梯冲入内厅,欢乐女神提着破损的裙子皱着眉从他面前跑过??,“雅典娜回来了吗?”
赫尔墨斯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欧佛洛绪涅失??笑容,他甚至还闻到她身上亡灵的气息,这是欢乐最忌讳的东西。
赫尔墨斯脸上出现疑惑的表情,欢乐女神这是受到冥神攻击了?
宴会聚集地点热闹得就像是这个季节的阳光,赫尔墨斯听到缪斯的歌声,还有斟酒官金瓶碰杯的清脆声响。
他探头看了一眼宴会厅,欢乐女神提着破损的裙子趴??雅典娜腿上,请求睿智的女神替自己缝制衣物,驱散死亡的晦气。
赫尔墨斯刚要进??,却看到赫柏捂住鼻子,?后转身冲到伽倪墨得斯身侧,伸出洁白的手指拿过他的金杯,将里面的奈克塔耳直接泼到赫尔墨斯脚?。
“赫尔墨斯,你忘记洗干净冥府的气息,会给这里带来不洁的。”
赫柏就像是奥林波斯山上的管家娘,不管是赫拉的马车修缮组装,还是宙斯的?鹰喂养梳毛,都是她来负责。
?果不是斟酒的责任落到宙斯的爱人伽倪墨得斯身上,她会更加忙碌。
赫尔墨斯踩到奈克塔耳上,永生酒的气息冲淡了他身上黑暗戾气,他笑弯了眼说:“我不停留,上顶峰找父亲宙斯。”
赫柏又飞速提起着裙子,跑??拿来一个熏香炉,点燃了里面的乳香跟香草模仿献祭的仪式,放到赫尔墨斯脚边。
“父亲拉过一片乌云藏住身躯前往大地巡视,你必须??待一个昼夜才能见到他回归,?用献祭的香火洗净污秽。”
赫尔墨斯常年??外奔波,每次回来都是赫柏?跑来给他清洗尘埃,他再急切也习惯性停?脚步没有直接飞过她的头顶离开。
他站??熏香里,继续研究手里的水仙花,没有开花的??子生机盎?,闻不到一丝冥府的气味。
赫柏身后是坐??弧形象牙椅上的缪斯?,卡利俄珀将蜡板放置膝盖上,正??给依偎??她身边的山林宁芙吟唱战争的史诗。
而宁芙正??有说有笑给神明?编织桂枝花冠时,一个光着身体,只披着一条野玫瑰格纹布遮盖住?半身的少年钻入了宁芙的裙子?,招来这群次级女神的笑闹推搡。
少年金发蓬松,白皙的后背一双白翅张开,他从宁芙群里跑出??跳起来握住放??一边的黄金弓,所有宁芙一哄而散,担心被他的弓箭碰到半分。
赫尔墨斯从熏香里踏出??,一把揪住少年的玫瑰花亚麻布,“厄洛斯,你弓上的花来自哪里?”
厄洛斯看到教授自己谎言技巧的?师,收敛起几分肆意的魅力说:“射中哈迪斯的时候,弓箭上就生长出鲜花。”
赫尔墨斯想到哈迪斯最近喜欢某个女神,才意识到是爱神之箭的作用,他?前有段时间负责厄洛斯的教育,习惯性劝导:“射中死亡对你的繁衍神力毫无用处。”
怎么会想到??射哈迪斯,他的情感是绝育、毁灭、冷酷、归于虚无,跟爱情需要的热烈与多生育起了巨大的冲突。
厄洛斯弹了一?弓弦不??意说:“我瞄准的是堤丰,不过繁星遮着我的眼,就射向了冥府王者。”
赫尔墨斯一点都不意外,厄洛斯的箭十支六支不准,阿波罗曾??私人酒宴上,用超过一万字的华丽辞藻充分论述了厄洛斯的箭术到底多烂。
论述总结:厄洛斯射箭的时候眼是瞎的,手是抖的,射中谁全凭运气女神提刻握着爱神的手掷出骰子哪面。
赫尔墨斯摘?了弓上的野花闻了一?,依旧闻不出是谁的神力。能让植物生长的神灵不少,也没有听过哪个植物神失踪。
他刚要放?花朵,却听到厄洛斯随意嘀咕一句,“不过植物繁衍的味道跟德墨忒尔类似。”
这句话?同辰星落地,海潮涌岸,让脑子一向灵活的赫尔墨斯瞬间反应回来,他突?问:“德墨忒尔呢?”
“她接受了人类献祭的第一茬收割的麦穗祭品后,就抱着??子沉入独眼人岛屿的土地?休养生息。“
手执金针的雅典娜伸手刚提起欢乐女神的衣裙,听到赫尔墨斯的话就给予答案。她刚从战场归来,身上的甲装未卸?,银色的光芒闪烁??四周,抬眼的时候带着一股压迫的气势感。
赫尔墨斯想起现??是夏季,这个时间德墨忒尔完全消失??大地上,也不会回到奥林波斯寻欢作乐,而是抱着??子休眠??。
只能??到鹤鸣响起,宙斯开始主导冬季雨水的降落,德墨忒尔才会苏醒过来,重新给大地播??催生。
赫尔墨斯急于求证手里的花来自哪,立刻化为一道疾风往外跑。
“我??寻一?德墨忒尔。”
赫尔墨斯心里隐隐清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毕竟拥有让冥府土地开花的神力的神少得可怜。
雅典娜抬起手吹出一口守护航线之风,送了赫尔墨斯一程??印证自己的想法,?后才继续缝补被污秽染黑的裙子。
褪??强势,她温柔起来又?同一位慈母。
厄洛斯??地上滚来滚??,突?说:“我看到了哈迪斯抢走了一位人类少女。”
雅典娜没有被带偏,她冷静说道:“人类无法让赫尔墨斯产生恐惧之心,能让他??忧心的应该是那位被抢走的女神消失后,会危及到人类。”
赫尔墨斯是亲近人之神,比她还挂念人类的生存状况。
厄洛斯:“别忧心那么多,要不我拔了哈迪斯身上的爱神之箭。”
他说完沉默了一?,又猛?拍?手掌,“我射出的箭来自混沌那十二支初生爱神之箭中,谁也拔不出来。“
那是初生的爱欲,点燃神明的灵魂之火。
那箭比较?殊,需要中箭者之前就拥有情感波动,才会出现爱情效果,而一旦射入就再也无法拔-出来。
——
耳边花开的细微的痒感,让泊瑟芬撑起黏重的眼皮。
一觉睡醒她觉得自己虚浮??半空,四肢都落不到地上。茫?盯着眼前燥黄的头发,金盏花的鲜红倒影??眼里,而???暗火的色泽后是浓烈的黑暗。
泊瑟芬一时没有反应回来,忍不住眨了眨眼,终于看清楚自己凹陷的枕头上,黑色的卷发被花叶绕着,缠到她的长发上。
黑色的发……
泊瑟芬处于刚睡醒的松弛状态,后?后觉感受到被束缚住的重量,身体四周闷热得就像窝着一团火,又像是蜷缩??一块硬?的铁板里。
她才发现自己是被人抱着,男人的手臂修长而紧?地扣??她腰间,他没有任??呼吸声地将脸贴??她的肩头处,若有若无的气息撩得她一脸麻木。
大家用的都是同一??洗发,沐浴香料,导致她竟?闻不出陌生感。昨天晚上给他捂耳朵,捂到最后他?两个竟?睡一块。
泊瑟芬一时间也不敢动,没有过男朋友的她对于怎么处理这??亲昵的接触很生疏,是要一脚踹开唾弃流氓,还是扇两巴掌让他醒醒神,或者揪住他的头发编小辫子?
虽?都很想,但是都不敢。泊瑟芬为难地维持同一个姿势,要是叫醒他,这个家伙有起床气又失??理智呢?
哈迪斯很多时候像是一头随时会发情的野兽,她不自??地弯了弯无处安放的脚趾,尽量收敛的呼吸节奏不可避免乱了几分。
为了分散注意力,泊瑟芬看向自己头发上的花朵,成团的野花没有过于粗大的茎叶,也看不到根系,所有直立茎的植物都??她发丝上成了缠绕茎,花朵上?果有尖刺也温顺地变软,伤不了人。
而这些花朵,有些?经落到了哈迪斯的黑色的卷发上,依赖地蹭了蹭他。
泊瑟芬看到这些花这么谄媚的样子,不?道为??总觉得是自己??蹭他,说不出的别扭跟难受。她看了一眼哈迪斯,发现他还是维持着低头贴着她肩膀的姿势没有醒。
才凑过??轻轻的,吹了吹他的发,一朵轻盈的小花被吹到一边??。
但是吹掉了一朵,三四五朵的其余花又娇娇嫩嫩冒出来,啪地滚到黑发上继续蹭。
泊瑟芬:“……”
看来她头上开的花肯定是哈迪斯影响的,不?能这么亲他。一想到这其?是别人的花开??她头顶上,泊瑟芬一时也没有那??倒贴的诡异感了。
不过哈迪斯什么时候起床,泊瑟芬面无表情缩??他怀里,没有手机的赖床就像是??打坐敲木鱼熬修行的耐性,到底什么时候醒……
而靠??她肩窝处,一头乱发的哈迪斯安静地睁着眼不?道醒了多久。他姿势跟石头一样凝固,手腕上清晰的诅咒刻纹一点点剥夺他拥抱她的力量。没法更用力抱她却也没有松开半分。
黑色的死亡雾气弥漫??四周,遮盖住了篝火的光度,地上人类咒骂抱怨声,盖亚沉睡的打鼾,太阳车撞击天轨的轰隆??耳边响着,各??糟乱的声音也没有让他动弹半分。
泊瑟芬默默修炼不动禅:这条咸鱼神到底什么时候醒,都不用翻身的吗?
终于她手脚发麻,忍不住用了点力要将自己的手从他怀里抽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毫无动静的男人轻柔的呼吸贴??她颈窝处,皮肤感受到他唇上的温度一闪而过。
泊瑟芬:“……”
?后她终于惊悚反应回来:????,这个家伙是清醒的?醒了还不起来。
难道是——神也赖床。
——
泊瑟芬闻了闻自己的手指,洗过手后竟?还有有葡萄酒的味道,到这里后的饮食改变得太过彻底,水分补充基本靠混水的酒。
熬了一个赖床赖得?别痛苦的早上后,她又吃了一顿没有白粥包子的异域早餐,主食是麦粥跟面饼,还有一些烤牛肉跟水果,吃饱后就被哈迪斯带来这里换衣服。
只是因为她试着问了句,“要不要拔箭?”
虽??道可能会失败,但是多尝试就多一个机会,而且那块拔箭时按手印的誓言泥板再不拉出来溜溜她怕会过期。
哈迪斯拢住自己的黑雾不碰她,安静地站??她面前好一会才沉声说:“你还不够违抗我。”
言?之意,不够讨厌她。
泊瑟芬想到违抗他,就想到祭品,她忍住退缩的冲动还是迂回了一?,“要不,我?出??热闹热闹?”
冥府?别安静,说是坟墓也差不多。而且从记忆墙里出来后,泊瑟芬?经花了一些时间将看到的记忆总结了一些,打算一条一条拿出来膈应哈迪斯。
例?,现??的哈迪斯因为力量的原因开始讨厌喧闹,偏爱安静的生活。那么反着来就是她可以喜欢热闹,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什么热闹可以看的,要求没有的东西会让他更厌烦。
喜欢就是被三观不合的琐碎消磨死,她要当好那个琐碎。
结果哈迪斯却眸色幽深盯了她一会,“你这是邀请我出行?”
泊瑟芬:“……”
这话听着像是,她求着他??约会一样。
哈迪斯:“我应予你的恳求,赐予你一份热闹的盛筵。”
泊瑟芬:“……”
感觉脚疼。
?后泊瑟芬就被赶鸭子上架,真被迫要出??找热闹看。她无奈地低头,就看到身穿缠腰裙的黑色纸片人女侍蹲??她脚边,给她整理衣裙。
宽大的白色裙摆饰边镶满了孔雀石色的叶形纹,衣料艳丽地躺??线条般的女侍手臂上。
被绘制出来的女侍没有任??表情变化,?像是负责整理衣服的一道程序,手指灵活地把宽散的衣裙顺理出一条一条华丽的衣褶。
泊瑟芬从一开始看恐怖片的心态,到现???经能很自?地??观察这些纸片人的构造。
??都是由简单颜色跟线条组成,人体构造都很扁平,衣物线条上色得也很粗糙,能看出创造者对??毫不上心,甚至有些纸片人的脸跟外露的身体皮肤都是模糊不清的。
唯一清晰的是??干活的部位,例?这个蹲??她脚?的纸片人,手就画得非常清晰。
?每根手指都有力而灵活,将一些不规整的痕迹给顺平后??叠掐回褶子的模样,?后又低?头??看她的窄长的金色鞋带有没有掉。
这要是个真人,泊瑟芬觉得自己可能受不了这??热情过头的服务,但这是个会动的二维画,她忍不住好奇伸出手轻碰了碰纸片人的头发。
黑漆漆一团的头发,指尖碰到的时候没有任???质感,反而滑了些颜色到手里,导致女侍的头发多出了一个洞。
泊瑟芬连忙缩回手,担心自己力气一重,会直接将纸片人给擦没了。
纸片人也不痛,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头发多了一个缝隙。整理好她的衣服后,又招呼来另一个捧着铜盒的女侍,别致沉重的盒子上面是宁芙舞蹈的浮雕,打开后露出无数的黄金饰品。
泊瑟芬觉得刺目,仿佛看到自己挂着几斤黄金变成最亮眼的崽,太费脖子了。她连忙挥手真心?意说:“不用,真不用。”
还是金条看着舒心,?别是堆成山的模样。
但是女侍跟上好发条一样,虽?没有强硬给她戴饰品,但是却维持弯腰的姿态将盒子凑到她眼前,好像不选几样就能僵持??原地到天荒地?。
泊瑟芬拗不过这??程序化的热情,只好??各??金花耳坠,绿松石项圈,还有厚??板子的手镯里挑挑拣拣,她竟?有一天能逮着满盒子黄金随便选,能耐了。
但又想到都是别人的,她怕丢只敢挑个最小的戒指,结果没??拿起来,一根修长苍白的手指随意拨开一大堆首饰,拿出了镶嵌宝石的?丽手镯。
泊瑟芬一愣,她的手?经被人轻握住,哈迪斯不?道??时站??她面前,一脸冷漠弯?身体,将一个手镯慢慢戴到她的手腕上。
手镯太松,男人手指一模,黄金就像是他手里的水流随意变换模样,最后合适地扣??她腕上。哈迪斯从头到尾的动作都异常小心,像是掐着脆弱的水沫,担心用点力气黄金镯子就裂开了。
他又搜了?首饰盒,打算给她找女神常用的项圈时,却感受不到对方的喜悦,哈迪斯无声低头沉思了一会才终于问出口:“你不喜欢这些?”
泊瑟芬其?有点疑惑,哈迪斯的态度有??奇异的平和感,跟开始那段时间比起来简直就是猿人三秒进化到现代人无比的割裂。
难道是……那把箭的效果开始要完蛋了,所以这个神的理智也??恢复正常?
可喜可贺,喜大奔普,喜不自禁。
泊瑟芬忍不住跟着态度松懈起来,她?话?说,“喜欢,但是不喜欢挂太多??身上。”
?果挂太多??身上,出??走路肯定毫无安全感,会觉得自己像是开着的保险箱随时能遇到强盗。
哈迪斯提起一条粗沉的黄金链子,听到她的话顿了?,才又放回??。
泊瑟芬上?打量了他几眼,发现他除了手指上的戒指跟手腕上的金镯子外,没有其余的装饰品。想到开始见面的时候他那身金灿灿的暴发户打扮,迟疑问:“你要是自己喜欢,可以多戴点。”
就他这身形,这肤色,这长相,几斤黄金能将他衬得?别耀眼,所以就别惦记她身上有多少装饰了。
而且打扮得越合他的心意,越是惹火怎么办?
哈迪斯握紧她的手一会,直到手部肌肉颤抖不止才又松开,可是不到一会再次艰难硬握住。
泊瑟芬察觉到他这个反复无常的动作,她的手是刚熟吧,太烫了?
哈迪斯硬忍着诅咒的重量,将她拉起来往外走,他随意得像是顺口回应:“黄金会伤到你。”
泊瑟芬对这个答案茫?无比,伤到她?
哈迪斯的步伐有些大,她跟着的时候担心踩到裙摆立刻单手提着,柔软光亮的褶子像是重瓣的大丽花,手腕上的镯子贴上衣物的时候有个明显的凹痕。
泊瑟芬突?意识到什么,看了一眼哈迪斯。
身上有太过坚硬的金属,会碰伤要??抱,或者要用力碰触的东西,就像是抱孩子的时候要注意身上的扣子跟饰物一样。
她沉默了一会,才意识他突?温和的态度,也许是感情又、又更深了。
37、开心
冥府要举行竞技赛, 这个消息?瞬??传遍了整个黑暗的大地。
骸骨从潮湿的土地里伸出惨白的手骨,以?种扭曲的姿态爬出来。无数冥府的怪物立刻冲往常春草原的竞技场去凑热闹。
颓败多时的巨大椭圆赛车道上白骨架子横行,在用白骨手捡碎石块, 扔到临时编织?来的皮筐里。
无数的刻耳斯精灵张着嗜血的獠牙,发出凄厉的叫喊声,挥着红色的衣袍如??迅猛的飞行兽拼命清扫着竞技场的石椅,石路跟铜门。
它们本来跟在塔纳都斯身边帮忙搬运尸体, 结??临时被调来打扫卫生,留下死???个人在战场上忙碌收割死人的灵魂。
早?经沉寂在死亡中, 不再热闹的冥府点燃了无数灯台, 绘画中奔跑下来的侍从们不知劳累地将储藏室里的松油, ?罐?罐往外搬。
有些需要大量燃烧木料的地方连棺材柏木板都拖来点火, 这是冥府土地最常见的木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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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头发又卷又白, 挂着块破布在身上的老头子挥舞着画笔, 边?赛车道中央隔离块上的雕像上色边破口大骂。
“吝啬的哈迪斯,他什么时候放我回大地上看?眼阳光,我都?他建造了整个王宫他还不知足,现在还要我整?竞技场, 简直就是?条恶狗之??。”
临时跑来充当书写员, 调度现场的审判官埃阿科斯催促:“再不快点就要割去你的头发。”
头发代表?个亡灵的过往时??, 也就是他的记忆跟智慧, 割下的瞬??亡灵就变成脑子空白的影子。
代达罗斯控诉归控诉,正事还是知道办的, 立刻加快速度,虽然嘴里还是忍不住嘀咕:“好客??不是厌恶噪音很久了吗?怎么突然又恢复奥林波斯??的喜好了。”
每次代达罗斯想骂不敢骂的时候,总会阴阳怪气叫冥王好客??,好客到客人?来别想再走。
审判官可没空听老头子唠叨, 突如其来的清?任务,让他放下处?欧罗巴灵魂的事务来回奔波。
别人不知道??什么要突然进行竞技会,他们几个审判者?很清楚。
因??冥王突然开窍想?来,追女??需要讨人家欢心,所以?天都等不了就要立刻整?灰扑扑的欢乐之地,驱散悲惨的气氛。
——
泊瑟芬没有想到再次出王宫,并不是坐车或者走路,她看到哈迪斯抬手化出?支笔在走廊墙壁上直接画了?道线条简单的门。
站在壁画里正在摘橄榄枝的少年连忙跑过来,毕恭毕敬地打开了画门,露出门后深不见底的黑暗。
泊瑟芬有些麻木看着眼前这?幕,有点可怕,但是又觉得?所当然。
如???期身处在?个类似恐怖片的世界里,谁的情绪阈值都会跟着水涨船高,哪天过得太平凡都会不适应。
哈迪斯手指略微用力扣住她的手腕,就要往墙壁那走进去。
泊瑟芬有躲避危险的本能,见到都要撞墙了,大脑没有反应回来前?经停下脚步。
哈迪斯本来就只是勉强牵着她,手上的诅咒异常沉?,她猝不及防的停下让他的手指直接脱开,他前行速度太快没有刹住,?只脚?经埋入墙壁的门内。
泊瑟芬看到这个样子,才发现原来??能穿墙而过,她刚要克服害怕的本能试着踏入墙时,?看到哈迪斯面无表情低着头。
他漂亮的额前发跟着垂下,?道阴影盖住他眼里的情绪,他在看?己的手。
似乎在生气。
泊瑟芬也不知道??什么会到猜他在生气,明明他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显露出明显的攻击欲,就是?人?种低沉冷肃的压抑感。
然后他试着握了握?己的手,手臂明显出现用力过度的肌肉线条,左手上的金色镯子骤然化??金粉飞散开,露出了腕部复杂的诅咒花纹,他擦去部分花纹恢复?些力量。
力量伴随着爱意的涌现,他对她的渴望不断累积,接近她的每?步都在崩溃的边缘。
如??刚才他是生气,泊瑟芬这会敏锐意识到他的眼??过于明亮,如夜里的野兽闪着荧绿的光芒,??是熟悉的感觉。
她没有退缩的时??,哈迪斯?经伸出左手扣住她的腰,将她抱?来,轻易得像是在抱?根清瘦的纸莎草花伞,完??没有刚才费劲的样子。
泊瑟芬落入到他滚烫的怀里,再次确定他的情绪失控,从记忆里发现他正常的时候温度不会这么高。
可是她?没有发现他进?步的侵占,他只是单纯抱着她踏入墙里,壁画上的少年看到他们进来立刻将橄榄枝捧上,放到泊瑟芬的怀里。
它不会说话,只是虔诚看了她?眼,像是在恳求什么。
泊瑟芬不解地捧着?团线条橄榄枝,看着橄榄枝化??她掌心的?副画。而哈迪斯沉稳的声音也响?来,“它信仰你,向你献上的祭品。”
泊瑟芬仰头看着他的下巴,“信仰?”
哈迪斯走入门里,黑暗过后,耀眼的光芒??无数的喧闹拥挤过来,她忍不住眯?眼,耳边?传来他的低语:“我绘制的画都渴望将?己献祭?你。”
画有附带他的??力,??力带着??的强烈愿望,画里的侍从对她恭敬到尘埃里。
泊瑟芬没来得及细究这句话的意思,就发现他们站在?处用石头整齐垒砌?来的高台上,她看到无数用油跟脂膏涂抹过的火炬点燃?来,火光下,如??古代斗兽场的圆形的巨石广场出现在她眼前。
?些面目可怕的人形飞禽从中??的车道掠过,忙着去刷大?石围墙上的污泥,露出竞赛浮雕带。
道路尽头是敞开的巨大铜门,好几米高的怪物正在用亚麻布擦拭列柱的凹槽。
而在他们出现的时候,所有坐着的,负责清洗的,还有角落里的人(???怪兽?骨头?)都纷纷站直了身体,看了过来。
这万众瞩目的场面,热闹得让泊瑟芬眼皮直跳。
哈迪斯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他甚至都不觉得这么多生物迎接他有什么不对,那种眼里无他的冷漠感简直就像是从出生那?刻就?带的。
高台上只有?个座位,是??设的王座。
泊瑟芬被放到上面的时候,三位拿着书记板的审判官聚拢过来,跟哈迪斯确认竞赛奖品后又跑下去,大喊比赛要开始了。
哈迪斯站在她身侧,挺拔高大的身躯像是石座边的守卫树,他似乎才发现她满脸??号,终于舍得花点口舌解释。
“竞技赛是最热闹的活动,第?项是赛车,如??你不嫌吵闹那么还可以看到摔跤射箭等活动。”
泊瑟芬沉默地用手撑着头,忍不住叹气,?从遇到这家伙她就变成了叹气小达人。
如??这是?场约会,他们绝对黄了。她是个大俗人,就爱鲜花美食游乐园来场电影更好,不爱运动会场上约会。
审判官冷静在场下对来参加运动会的各类妖魔鬼怪,宣布竞赛的奖品。
泊瑟芬听到有什么鼎,马匹,大锅……这奖品??是够接地气的。
“赛车第?名可获得脱离黑暗,?回大地恢复?己的生命。”
哈迪斯的注意力没有在赛场上,他看向竞技场上方,看到伺候的侍者出现,带来羊毛毯跟酒水食物才??色松懈几分。
他发现她喜爱人类的东西,??别是柔软的羊毛织物,还有新鲜的水??。
突然?阵柔软的酥麻,从他身上的黑布出现,是她的手指揪住他的衣服?角。
“哈迪斯,奖品会收回去吗?”她好奇的声音,带着几丝小心的试探。
哈迪斯用右手掐住蠢蠢欲动的左手,低垂下眼皮沉默了?会才回答,声音平直得嗓子都拉紧?来。
“在公平的竞赛中,谁都无权收走属于胜利者的奖品,那是荣誉。”
泊瑟芬这?刻觉得,鲜花美食算个噼,竞技场约会才是最美好的。她轻侧过身接近他说:“要不,我们也去比赛吧。”
哈迪斯终于转头看向她,毫无表情波动的脸,像是赛场中??那尊脸部来不及上色的雕像,冷酷到接近空白。
他轻声??,温和得让人毛骨悚然。
“你也想下场争夺第?的荣誉吗?”
泊瑟芬差点没被这家伙的阴阳怪气?噎到,她只得松开他的衣服,知道糊弄不过去随口说:“我只是觉得你肯定是第?名,你的马车很快。”
算了,她想要逃跑的意图太明显了,难怪哈迪斯被刺激到脸更瘫了。
“好,我们去比赛。”他说。
泊瑟芬发呆般地看着赛道上的??像好?会,才后知后觉仰头,“啊?”
然后她看到哈迪斯低着头,柔软的头发再次垂落在他眼下,他好像在开心。
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泊瑟芬突然觉得??的心思好难猜。
38、死去
如同鬼域充满碎石尘埃??荒芜竞技场, ?火焰??光芒点燃了昔日??辉煌。
暗沉??大理石围墙刷去污泥,露出张扬??竞赛浮雕带。高直粗壮??圆形列柱凹槽上恢复了洁净,盛满了光影之色。
游荡在草原上??苍白幽灵, 哪怕已经?割走了自我灵魂??情感,也?这突如其来??热闹晃花了眼睛,就像是失去脑子??飞蛾,本能向往光明地挤到竞技场外??大门边, 探头去看里面??灯火。
泊瑟芬?头??时候,刚好跟某个苍白??影子对上眼。
那扭曲??人形如同一条摇晃??电鳗鱼, 伸出长扁??面条手, 环绕在门内巨柱上, 探出高糊??面孔就这样傻乎乎看着??。
那渴慕又空白??样子?不出??别扭可怜。
冥府物资是多匮乏, 才能将这群鬼饿得这么干瘪。
泊瑟芬坐在大理石凿成??石椅里, 一块编织密实??浅紫色毛毯放到????膝盖上。侍从飘着身??从绿叶筐里拿出陶罐跟陶杯, 还有搅拌酒水??器皿。
绿叶清新??气息,在松油跟木材??味道里也突出得可怕,坐在下方??复仇?们闻到味道一致仰起头。
??们身形高长得像是摆放在赛车道中央当作标杆??青铜桩,红色??眼睛燃着毒辣??愤怒情绪, 黑色蝙蝠骨翼收拢在身?, 形成一个尖锐??弧度。
??们??视线从筐, 又转到????头发上, 似乎??头顶一堆开得杂乱??野花?别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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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也盯着??们??头发,无数毒蛇在??们头顶上纠缠着, 摇晃着,像是会跳舞??海草,长得比??还奇?。
纸片人将一盘新鲜??橄榄放在??身侧??石椅上,又拿上一个漂亮??花卉篮子, 放满了面包。
食物??香气,又吸引了更多下面??观众仰起头来探寻,他们??眼睛如同黑夜中??狼群,闪着奇???彩光。
泊瑟芬感觉自己是坐在密封??公交车上,捧着螺蛳粉汤,吃着韭菜盒子,还带着一筐榴莲??王八蛋。
全场围观,下面赛车都不如??手里??食物来得显眼。
泊瑟芬看了一眼红底黑画??陶杯,里面酒水暗沉,??忍不住露出礼貌??笑对围在??两边??三位审判官?:“你们也来点吗?”
几个老头沉默地摇了摇头,跟他们主子一样??冷酷表情,导致连脸上??皱纹都呈现出一种不好惹??纹路。
泊瑟芬也跟着沉默起来,冥府??气氛真是要命??严肃。
可能是??坐立不安得太明显,年老??米诺斯低头露出和蔼??一面,“我们不需饮酒。”
泊瑟芬连忙点头,??知道哈迪斯饮食跟??不同,这不是没?找??硬聊免得场面太冷了。哈迪斯?我们也去比赛,不是带??去比赛,而是他去比赛??在上面看,这样奖品到手肯定是哈迪斯??,杜绝了??不自量力想要沾染??念头。
泊瑟芬所在??石台很高,一眼望去就能轻易看清楚整个竞技场。不见任何光芒,黑得厚实坚固??天空下,竞技场上无数??篝火与火炬焚烧出一道绚丽光带。
一大群黑色??影子如无声??暗夜之河从入场长廊里涌出来,他们??身形从虚幻中逐渐显露出一点轮廓,又?火光晃成模糊??线条,像是融在水里??颜料,混乱粘稠得诡异。
领头??黑影瘦长得让人毛骨悚然,他身披黑色??长袍,半透明??黑翼扬起带出各种幻影??投射,首先从羽翼挤捏出来一个如立??绘??黑影,吹着一根长细类似??号??乐器,发出锐利高昂??声音。
宣告比赛开场。
跟在长瘦黑影?面那一大团影子,也开始载歌载舞,火光耀眼如金,鬼影四处横?。
泊瑟芬有一刻觉得自己撞入到噩梦??泥沼里,眼前??所有场景都没有实质感,胸口闷沉得像是压着石块,呼吸都?掐在气管里出不来。
就在??要窒息??时候,耳边轻叭一下,软团??花盛开在发边,香气瞬间冲入????嗅觉里让????现实,一口不上不下??气也跟着喘出来。
米诺斯也发现????不适应,弯身伸手将装着橄榄??盘子挪到桌子前面,“吃颗橄榄醒?,他们是夜?之子俄尼里伊,统领梦境??主宰,长居冥府一大半是噩梦。你别细看他们,人类??身??受不了这么多噩梦??侵袭。”
梦?三千,美梦长年游荡在人类居所,或者伴随修普诺斯上奥林波斯给众?带去美好??睡眠。
而噩梦更喜爱冥府??气息,以前也时常随伺在哈迪斯身边,?来哈迪斯睡眠日益减少才离开去往大地惊扰人类。
泊瑟芬差点没憋死,连忙咬颗橄榄含糊?:“噩梦??”
拉达曼达斯也向前一步?:“你要是害怕,可以躺在哈迪斯??怀里,任何噩梦之?都不敢不经他同意而擅入你??睡眠。”
好不容易哄来一位女?愿意嫁给死亡,冥府众?都担心女??黑漆漆??冥府吓跑了。
泊瑟芬差点没?嘴里??橄榄噎到,??连忙摆手?:“做噩梦而已,我自己扛得住。”
就哈迪斯那个样子,??敢主动躺到他怀里,他就敢强扑强抱。
爱?之箭比噩梦之?可怕多了。
可能是终于打开了?题,米诺斯开始介绍:“现在是赛前准备,梦?们组织游-?活动热闹场子,然?各位亡灵王者驾驭马车进入赛道,等候裁判官指令。”
“亡灵王者?”??觉得自己就是??学鸡,啥词都得翻词典。
米诺斯词典发语音解释:“赛车需要自备赛马跟马车,有条件还需要自备全套青铜护甲,只有生前是国王??鬼魂才拥有这么多陪葬。”
而且大多生前有贡献??国王亡灵,?归冥府??时候都会赐?头发,恢复情感跟智慧,好帮忙管理大片飘荡??幽魂。
奖品是复活,这些头脑清醒??亡灵王者是?渴望??。
泊瑟芬听完解释只有一个感受,死了竟然还逃脱不了贫富差距,穷鬼太惨了,
围观??观众越来越多,大狗头从大门口挤进来,三个狗头争先恐吐着舌头来看热闹,满场??幽魂让三头犬??眼都饿红了。
弧形??石椅子上,各种长相莫?其妙??观众也冒出来。
泊瑟芬听到马蹄踩踏地面??声响有序响起来,黑色??噩梦舞蹈团从赛道上退开两侧,露出长道。
??看到宏伟石头建筑物下,黑色??骏马冲破黑暗跟噩梦从入场口飞驰而来,马车上??男人黑发曲卷,冷寂???情如穿过冬夜??铜,带着坚毅??光彩。
他立于单人??黄金战车上,单手扯着轭绳,狂躁??黑马安静停下脚步。
三头犬立刻不敢挤进门,乖乖趴在门口摇尾巴。刚才还让泊瑟芬无法呼吸??噩梦们,围绕在哈迪斯身侧也成了陶灯上??油烟,毫无存在感。
所有恐怖跟黑暗,都臣服在他四周,连?来??几十辆亡灵马车都变成了不称职??背景板,?他??光辉掩盖成了黯淡??影子。
泊瑟芬??眼?也像是扑入光里??蛾子,一时竟然没法从他身上移开。对于他??记忆也跟着涌现,他在诸?之战里??模样跟此刻??他完美?合起来。
褪去?爱意操控??热情??哈迪斯确实很有安全感,噩梦在他面前比空气还透明。
像是察觉到????凝视,毫无情感波动???明抬起头跟??对视,暗沉无光??眼眸顿时失去了冷酷??颜色,柔软热烈??迷恋跟着出现。
冷酷与爱意转换得太快也太自然,泊瑟芬来不及逃避就?他??眼?撞了下,心口也跟着猛跳。??忍不住伸手去拿橄榄,躲开哈迪斯??视线。
?人爱得这么疯狂跟明显,??也不是泥胎木头,不可能一点感触都没有。
泊瑟芬攥着橄榄,坚硬??青皮压着掌心,带来一丝清凉。也让??忍不住同情哈迪斯,设身处地想想,哪天??要是也?迫着这么爱另一个陌生人,而且??心里还有白月光??情况下,估计会气得天天呕血。
一想到哈迪斯是边气,边强制爱??,就什么浪漫??感触都变成??悲惨情绪。
泊瑟芬用力啃了一下橄榄,清晰感受到牙齿磕碰??微痛,也撇开了对哈迪斯那纠结??爱意??忧虑。
裁判官是米诺斯,他走到石台横条边缘,大声宣布比赛开始。
哈迪斯这才收?目光,浓烈??情感?新藏到平静??表情下,而手指紧攥??缰绳?捏出细碎??声响。
死亡引起??低沉气氛,让噩梦们都开始不安离开赛道。
王者亡灵们也拉着缰绳,有些惊慌是不是哈迪斯反悔要放?一条人命?归大地??决定。
明明比赛已经开始了,竞技场却死寂一片,起跑线上??所有竞赛车辆都不敢动弹。
泊瑟芬低着头?在努力啃橄榄,却觉得安静得不对劲,不是开始比赛了吗?怎么没声??。
站在一侧拿着书写板,要开始观记车赛状况??埃阿科斯,看到??茫然抬头,立刻?:“请你帮着喊一句开始。”
泊瑟芬没喊,只是顺着他??要求低声?复,“开始。”
这句?仿佛成为击碎安静??武器,立于原地??哈迪斯像是得到了命令,手里??马鞭啪一声甩破了黑暗。
“开始。”他冷声宣告。
所有来参与争夺一条命??亡灵们猛然惊醒,高声呼喝猛击马匹。顿时鞭子声,陪葬??铜马或死亡马骨互相挤兑??碰撞,还有竞赛??热闹全部爆发出来。
这是泊瑟芬第一次看赛马竞技赛,漫长??车道几十辆车子如同一场盛大??风暴,带着早已经死去??灵魂,展开热血激昂??疯狂比赛。
??以为这么多匹马跑起来,碎石飞起,尘埃四散看不清楚谁是谁,没想到?显眼??还是哈迪斯。
他甚至都没有怎么用力,黑暗??马就轻易跑在?前面,掠过转标??时候,轻松得像是散步。
泊瑟芬磕着橄榄,突然发现竞争激烈??赛道成为了哈迪斯??个人舞台,他游刃有余地扯着缰绳,漂亮??手臂紧绷出坚硬??线条,黑发凌乱扬起,露出毫无波澜??脸孔。
如果不是这么糟糕??开始,或者??没有穿越依旧在西西里游轮上,遇到他???……??会上去要签?。
帅成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认识??明星。
泊瑟芬看到哈迪斯似乎又要抬头寻??,立刻侧过脸去看别??赛车,打算看看第二?在哪里。
??吃橄榄吃到牙痛,只能停下这么自虐??动作。
噩梦们都坐到观众席上,??不??心看了一眼俄尼里伊,却发现自己眼皮沉?往下垂,困倦来得凶猛无比。
一个黑暗??影子从噩梦们?侧边,如同流水一样藏于火光阴影下流动,很快就来到泊瑟芬身?。
三位审判官??注意力都放在比赛上,而坐在过大??石椅上??泊瑟芬?掩盖住了身形,无人看到阴影中赫尔墨斯???魂披着一张用噩梦?力编织??袍子,出现在泊瑟芬??椅子边。
??偷之?偷偷看了一眼努力跟困意斗争??泊瑟芬,伸出手,盘蛇杖点了一下????衣袍,带给??安眠。
然?他握住????手,牵住????灵魂,坠入梦境里。
赫尔墨斯在厚实??大地深处,找到蜷缩在大缸里疗伤??德墨忒尔。
??没有力量起来,因为播种??时候?逃出冥府??堤丰撞到,恶火还在????皮肤上灼烧,导致丢了团睡在??怀里??泊瑟芬,??只能要求赫尔墨斯先去寻?泊瑟芬在哪??消息。
赫尔墨斯?到奥林波斯找厄洛斯,却发现爱?之箭拔不出来。
在冬季来临前,如果泊瑟芬不?归大地,种子就无法发芽,到时候人类会成片死亡。
赫尔墨斯没空等待德墨忒尔恢复,就趁着噩梦??到冥府??时候,趁机脱离身??,用自己??灵魂混进来。
一开始他只是想先确定是不是泊瑟芬,却发现冥府在举?竞技赛,热闹永远是偷窃?好??舞台,施展偷窃?力???灵毫不犹豫改变计划,大胆偷走了?在吃橄榄??少女。
梦里出现一条通往大地??道路,他握紧泊瑟芬??手,毫不犹豫地飞驰上去。
坐在椅子上??泊瑟芬呼吸渐停,手指上没来得及吃??橄榄轻滑而下,落到脚边。
而已经看到赛车终点??哈迪斯习惯性抬头,去追寻????目光,却看到??斜靠着椅子,紫色??毯子??滑在脚边,恬静??睡脸安静得如同死去。
死去……
39、噩梦
这是在做梦吗?
无数马蹄踏过竞技场满是裂缝的地面, 鞭子抽打马股脊的暴烈场景刚在眼前掠过,她眼前就猛地一黑。
明明是坐在坚硬的石椅上,身体却突然坐空往下坠落。视觉也由黑转白, 无数的网状的光点从四周涌出,将竞技场的现实画面吞噬殆尽,将她拖入更深更诡异的白海里。
泊瑟芬茫无头绪地伸出手,企图摆脱这种滑坡般的摔落感。耳边的马蹄声渐远, 哈迪斯也?见了踪影,脑子所??的念头跟糊了层雾, 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也看?清眼前的东西。
只是本能知道, 她好像是在梦境里, 那么热闹的比赛竟然把她无聊睡了?
泊瑟芬正??算催促自己醒来的时候, 一个金发青年从雾里飞跃下来。
他头戴着锃亮的低冠帽, 白色小翅?在帽子两边,脸孔被拥簇挤来的雾气遮盖住,他声音急促:“泊瑟芬,快跟我来。”
他立刻抓住她的手, 脚下的鞋拼命扇起来往前飞翔, 雾气被扇?露出了男人那张年轻却又陌生的脸。
泊瑟芬觉?这个梦??是没头没脑, 梦的虚无茫然感压?她开?了口, 只能跟着这个可能是梦自己虚构出来的男人往前飞翔。
难道这是日有所思夜??所梦,连做个梦都想要逃离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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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忍?住往下一看, 却看到了整个火光如橙油的竞技场正踩在她的脚下。
椭圆的长赛道上哈迪斯如同一团黑色的风暴跑在最前面,他的面容也被梦境蒙上一层柔软的光雾,在看到终点的时候习惯性地抬头,看向?台上的王座。
这个动作让泊瑟芬有种诡异的???感, 他在自己梦里竟然这么生动自然,以前做个梦都是各种模糊,各种没头尾的经历,哪怕醒来也是时常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梦。
她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向那个带着她飞翔的年轻男人,只看到他的背影,一头金发异常显眼。
她试着?口,梦里?着边际的麻痹感让她捉?住自己的声音,问出口的话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是……”这个谁还没有说出口,她就听到一声长鸣,是马匹痛苦无比的嘶吼从脚下传来。
泊瑟芬忍?住去看,虽然知道梦境什么诡异的事情都可能发生,可是当自己回头就撞上一双充满冰冷怒火的眼睛时,还是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生气的样子像极了噩梦。
泊瑟芬看到正在比赛的哈迪斯,在最后一段赛程?知道为什么猛然拉扯住缰绳,四匹疾驰的黑马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伤到,急刹住的马被巨大的力量扯裂?了黑色的马皮,只看到森然的白骨架。
这是死亡之马,没有生命的血液跟鲜肉。
立于驭手之位的冥王,甩出无数条死亡鞭子,抽打在白骨马上让它们用不可思议的角度转弯,直接往她这边冲来。
哈迪斯披挂在身上的黑雾轰然弥漫开,所??灯火都被黑雾吞噬成细碎的火星,马匹踏上了火雾之路,像是一头失控的狮子发狂地追逐上来。
死亡的愤怒让观众们都惊恐地大叫起来,复仇??们头顶的毒蛇也落到地上,化为巨蛇发出凶残的吐舌芯的声音。
三位审判官也?解地跑到石台边缘,却害怕冥王肆无忌惮挥散的死亡之力,?敢继续追过去。
死亡是冷静克制的,如同时间一样规矩而刻板地沉默着,从来没??遇到死亡突然咆哮的时候。
“怎么了……”
他们的声音太远了,导致泊瑟芬听不清楚判官们在窃窃私语什么,只觉?这个梦??是混乱,??异常真?。
哈迪斯声音却穿过这片混乱的噪音,冷酷得让人头皮发寒:“你要去哪里,泊瑟芬。”
泊瑟芬也?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做个梦都要接受这家伙的追逐跟质问,她怎么就活?那么憋屈,没有多想她随口回答:“离开你。”
梦的沉重,让她说话很困难,被人拉住的手指也没有任何感觉,四周都是诡异的雾霭跟扭曲的空间线条。
这更让这个梦显得毫无头绪。
因为她竟然在哈迪斯那张很少见到情绪起伏的脸上,第一次看到这么明显的表情波动。
骤然而至的悲伤让他的唇角颤抖了下,眼尾的线条跟眉头却纠结出愤怒的纹路,随着黑雾里的火焰消失,他眼底的光泽也跟着干涸。
这种被彻底伤到的样子,让泊瑟芬失去了呼吸,她甚至都想收回自己的话,??突然想到这只是个梦而已。
?用那么认真。
但是她应该要醒来,哈迪斯快要夺冠了,如果他跑第一抬头发现她睡着了估计??要黑着脸瞪她。
就像现在这样。
要从梦里醒来很困难,这么清醒的梦更是让她一时找不到窍门,好像是需要挣扎一下,或??让自己痛苦起来就会自然睁?眼。
她试着甩开那个拉着她飞的人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使不上力气,很多时候梦里的人确?浑身松软?跟块空心奶油,没有控制自己力量的能力。
泊瑟芬憋住呼吸,这个方法适合从梦里醒来,特别是肺部空气全部放完,窒息会让自己本能坐起身??苏醒过来。
赫尔墨斯听到如骤雨般的马蹄声直接往他这边跑来,简直就是催命神带着绳索来吊他的脖颈。
明明在竞赛,以他对哈迪斯的了解,他做事向来认???会分??,所以赛车的时候眼睛?可能看向别处,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带着泊瑟芬躲避开冥府王??的视线回到上面。
可是为什么他会抬头,恰好看到他拉着泊瑟芬神魂逃离的画面。
赫尔墨斯突然感受到自己握住的??魂在挣扎,她要离开他,回归那具死亡的人类躯壳。
泊瑟芬一向是德墨忒尔在供奉,对于大地的气息更熟悉,怎么会在接近大地的时候想要逃往死亡的怀抱?
他生怕丢了她,立刻回身将她抱入怀里,也趁机看清楚她的模样。她一直都蜷缩在种子内壳里沉睡,黄色的长发都是麦穗的香味,气息充满了丰收的生机。
但是……
赫尔墨斯突然看到怀里的??魂的眼眸,他吃惊地用手按住她想乱动的脸,拇指压住她的眼角,她的睫毛跟眼睛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变成了浓郁的黑色。
长居地下的??会被死亡浸染,占据,最终变成死亡的俘虏。所以神力也会被污染,她本来该是浅色的眼睛全部变深了。
泊瑟芬觉?自己的脸要被掐破了,她觉?这个梦越来越荒缪,却怎么也醒?过来,刚要试着抬脚踹开这个捏她脸的陌生人。
却看到金发青年脸色变了下,嘴里念叨着:“遭了,追上就遭了。”
说完他拉着泊瑟芬突然往下坠,噩梦的袍子变成透明的遮盖,将他们两个人都隐藏起来,梦境的力量可以化出任何的东西。
白色的雾霭奔涌出一条岩浆的河流,阻碍哈迪斯的马匹。
而他趁机抱着泊瑟芬藏入借着梦的力量建造起来的黑暗迷宫里,连绵起伏的无城墙巨型宫殿耸立起来,狭窄的长阶梯跟复杂的门廊交织成如同蜘蛛的巢穴。
泊瑟芬觉?这个梦??壮观,无数的阶梯,圆柱,长廊都混乱在一起,她被这个陌生人拉着时而跑到上面的墙壁,跑到尽头一转又跑到下层的楼梯。
她不觉?疲惫,但是却很焦躁,再一次忍?住问:“你是谁,你拉着我干什么?”
虽然只是个梦,她也?想梦?这么莫名其妙。
赫尔墨斯刚要回答,敏锐的本能却让他闭上嘴,动作极快将她推到墙壁转角的青铜雕像后面,他按住她的肩膀,手指竖在唇边轻声嘘了下。
?能出声,噩梦来了。
被赫尔墨斯借用来的梦境力量构造起来的建筑,突然开始崩塌毁灭,一股比他恐怖数百倍的黑夜力量已经追逐上来。
是俄尼里伊。
赫尔墨斯为了偷走泊瑟芬,利用了梦的力量建造出通往大地的道路,灵魂是能穿过梦境回归现实的。
现在这条路却被堵死,因为哈迪斯带着噩梦们追逐上来了。
泊瑟芬靠在青铜的石台下,后背却没??任何?质的触感,仿佛只是漂浮在空气里,皮肤失去了感受温度跟硬度的能力。
她奇怪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他漂亮的碧眼如同青苔过水般粘稠,冷静跟灵动毫无违和感藏在里面。
会梦到这么清晰的陌生人样貌,来带她逃跑。
泊瑟芬试着分析这个糟糕的梦后面的含义,也许,?,肯定是她太想跑了,所以梦境才会忠???现她的欲望。
刚这么想,却看到眼前这个陌生男人低下头,轻吹了吹她的眼睛,睫毛上的黑暗被吹散了一些。
泊瑟芬:“?”
赫尔墨斯生怕她被污染太深,??算给她净洗一下,呼掉她眼睛上的黑色,免?待会逃?掉没机会。
泊瑟芬觉?这个梦脱轨了,她梦到逃跑就算了,怎么会梦到一个陌生人对她这么亲昵。“你……”
??算让他停止的话语压根没??机会说,一个轻细的你字变成???噩梦盒子的钥匙。
一只巨大的眼睛?知道何时,贴在青铜像上冷冷看着他们。
“找到了。”苍老沙哑的声音,像是吹响战争的号角,无数只红色的噩梦之眼出现在巨眼旁边,?断重复。
“找到了。”
“找到了——”
赫尔墨斯皱起眉,刚要拉住泊瑟芬离?这里,却抓个空,他制造的梦境地面被噩梦击碎,他们骤然掉落。
泊瑟芬摔到下面的廊柱上,一脸无措地抬头看着漫天的眼睛。
赫尔墨斯根本来不及去拉她,黑暗的巨蛇已经咬住他的脚踝,毒牙扎入他的??魂注入剧痛的液体。这是死亡污秽凝结而成的攻击,??的身体虽然不死不灭,但是灵魂却比身体脆弱。
赫尔墨斯没??阿瑞斯的巨力跟无脑的勇气,他毫不犹地化为老鹰,啄了几下毒蛇后挣脱后,他皱眉看向她说:“无法带你走了,泊瑟芬。”
说完,他利用隐身的力量消失在原地,毫不犹豫抛下她逃跑。
刚才他拉着泊瑟芬藏在青铜后就用了隐身,要?是泊瑟芬出声,噩梦压根找不到他们。这种力量这还是他当初借用哈迪斯的头盔时,趁机从上面刮下的。
噩梦却没??放过赫尔墨斯,无数只眼睛密密麻麻黏在他身上,企图将他拉到冥府。
可是隐身后的赫尔墨斯很快甩开了他们,从大地的裂缝里飞出去,看到了自己睡在车子上的身体,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入身??了醒过来,然后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灵魂被毒辣的死亡力量咬伤了,?回山上接受治疗。
泊瑟芬摔?痛,却觉?这个梦太长,而且连贯性很强。她看到那个拉着她跑的人不见了,那些圆柱子跟宫殿墙壁,长廊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剩下黑暗的布幕。
巨眼冷冷看着她,像是一轮血腥的圆月。
泊瑟芬心里止不住发寒,她手脚发软爬起来,再次憋住呼吸企图用窒息逼迫自己清醒。
“你要去哪里?”
巨眼突然问,随着它?始质问,可怖重叠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来。
“你要去哪里?”
立??环绕,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包围逼迫过来。
泊瑟芬面对这么可怕如海啸的质问,再次清醒失败,而黑暗里无数的怪物发出簌簌前行声响。
噩梦是什么,是人恐惧的延伸。
泊瑟芬怕鬼,立刻就??无数只苍白的手从地面伸出来,要去抓她的脚。
一个一个黑色头发盖脸的红衣女鬼,从四周飘荡过来,她们阴森质问,“你要去哪里?”
泊瑟芬后背发麻,脸色苍白地往后退,她听到头顶也??质问的声音响起来,反射性往上看,就看到一堆如同毕加索画的人在上面笑着。
错位的嘴,扭掉的脚,歪曲的眼睛。
??正的噩梦,泊瑟芬无法控制自己往更深的黑暗里跑去,一只鬼手抓住她的脚,她狠狠绊倒趴到深黑的地上。
?痛,却很害怕。
那些鬼越来越近了,她突然看到一双脚安静立在前面,金色的条鞋??黄金特有的光泽感,白皙而??力的脚背在黑暗里精致得显眼。
泊瑟芬立刻抬起头,看到哈迪斯站在她眼前,脸色比任何时刻都来得冷硬严肃。
他见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却还觉??够,?够抚平他被抛弃的痛苦,哈迪斯眼里浮动暗冰,刚要让她陷入更深的梦魇里。
却看到泊瑟芬唰地跳起来,没有任何犹豫冲入他的怀里,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将脸藏入他的怀里。
她的灵魂在颤栗,丰满的生机缠绕住他的身体。
“哈迪斯……”
她声音带着恐惧的轻抖,“你快赶走他们。”
藏在哈迪斯怀里,噩梦就没法找她了。泊瑟芬觉?自己肯定是听到了判官的话,所以才在噩梦里变出了哈迪斯。
因为是梦,她脸皮非常厚地寻求保护,就是不知道梦里的哈迪斯能不能打赢一堆鬼。
泊瑟芬不敢抬头,恨不?缩成一个包子。
很久,她以为自己要永远陷入这个鬼梦的时候,一只手缓缓拍了拍她的后背。
“好。”他声音平静地应道。
40、美梦
这个好字是那么沉稳?可信, 简单干净落入她的耳朵里。
在梦里的泊瑟芬像是褪毛的鸟那样褪去了所有外皮的坚强,她双手抱住??的脖子,搭在??肩头的布料都?被她凶猛的爪子给扯下来,
可是噩梦里的哈迪斯却不在意她这么鲁莽的动作,??的手指不紧不慢抚摸着她的后背,轻柔??像是控制住了每?根手骨关节的细微运动,让这个安抚的动作如鹅绒般温暖。
梦里竟然能感受?温暖, 泊瑟芬贴在??胸前的耳朵,也清晰地?????的心跳声, 急促如鹿奔。
比她还紧张的心跳。
泊瑟芬觉??这个梦太过还原了哈迪斯的样子, 梦外的??碰她的时候?直都是暖的, 心也时常跳??很厉害, 就跟中了毒的??春毛头小子。
噩梦有了熟悉的人, 反?不怎么害怕了, 哪怕这个熟悉的人在?实里跟噩梦?样可怕。
泊瑟芬试着抬起头,余光瞄了?下四周,浓稠的黑暗里所有的鬼像是凝固的雕塑立在原地,高??扭曲, 阴暗诡谲地包围着??们,
她倒吸?口凉气, 噩梦还在, 又将脸埋?去。
哈迪斯只觉??绵乎乎的?团魂贴在??的肩窝处,清新??跟芽尖上的嫩叶?样, 她不再是僵硬的戒备,?是?最脆弱的叶子蹭着??。
??所有??情冷酷的棱角都缩?去,担心蹭伤她的灵魂,又看向四周跟随?来的梦神们, 在?堆噩梦里拖出了唯??个勉强能制造??梦场景的神灵,让??制造?条返?冥府的路。
梦境啪嚓?声,黑暗的布幕从头顶?脚下都发出迸裂的碎响,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的噩梦神们被强大的死亡神力驱赶走了。
剩下?具皮包骨的??梦,发出奄奄?息的?光,照亮这方久不见??好的梦境之地。
泊瑟芬还扒在哈迪斯怀里,漫??的噩梦像是重山压顶,又像是曲折??头的小路让她只?快带点醒过来。
突然,头发被?只干燥厚实的掌心压了压,??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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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刚落,?道垂直的光落???们身上,泊瑟芬半睁着眼看?刚才满目的黑暗已经消失了,取?代之的是朦胧的?光。
她这才慢慢转过头,看?细弱光线像是飞翔的蒲公英,沿着破碎的黑色土地播撒?过。
??数石砖从虚空中漂浮?起,垒砌出鳞次栉比的住宅,复杂繁多的小窄巷,?座只有黑?灰的崭新城市像是拼图?样,就这样出?在??们面前。
???们就站在其中?块拼图上,骨瘦如柴的??梦神迈着细??的腿,在灰?的街道上奔跑,??数人影也走出家门,四周开始热闹起来。
哈迪斯也松开她的灵魂,每个动作都非常轻缓,她没有躯壳包裹更加的脆弱,虽然生机能利?死亡来滋养自己,但是更多时候毫??防备的生机只会被死亡摧毁。
古老死寂的神明垂下手,将所有黑暗的雾气收拢起来,担心她的神魂直接浸泡在??的死亡神力里。
泊瑟芬有些奇怪看?哈迪斯在空中抓过黑雾,粘稠的雾气化为?条??蛇,翻滚在???皙有力的手里,被收?戒指中。
黑雾很快被抓光了,??身上的黑袍也消失,露出里面的简约内??袍,然后??扣住她的手指往?路走去。
这?路都是??梦神在前方引路。
泊瑟芬觉??这个梦,已经超出了她对梦的所有理解,这个世界所有?切都是朦胧灰?的,就连她的手都蒙着?层虚幻的光。
只有哈迪斯清晰立体??可怕,??行走的衣服褶皱,印章戒指上复杂的河流图案,还有??的手指的温度跟指甲形状都真实??不对劲。
她忍不住动了动被??牵住的手,力道不大,却被??发?立刻紧扣住,生怕被她跑了?样。
哈迪斯声音冷了几分,“离开我身边,噩梦将会再次缠上你的脚。”
这个威胁分量十足,泊瑟芬反射性更?力?握??的手,却发???的手臂僵硬了?下,难道是太?力了?
奇异的梦境在变幻,拼图越来越复杂,??们走过的路上出?有干净的排水沟。
?些游魂般的人影从屋宇里走出来,有男女,有老人,??们模糊不清却不吓人,有些在摆摊易物,有些在做陶罐跟清洗陶泥。
工匠刚打开双扇门板,梦神伸出干枯的手爪,造出了熔铁炉,吹出?口气燃烧起来,灰?的梦境出?了?簇光亮的热闹。
泊瑟芬才注意?炉火边那只干瘪的?影,它像是个画师,所?之处窗板出?了,小阁楼跟角楼也嗖地??出来,它跑出门又顺手拔出个院子跟矮小的祭坛。
泊瑟芬觉??自己在看?场奇幻的电影,那个干瘪的?影就是后期制作那只神奇的手,不存在的建筑,不存在的场景都被它造出来。
梦境转为安全,她也自如活跃起来,对于梦里的哈迪斯也没有那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刻薄劲,看?某些热闹场景就跟身侧的导游唠嗑:“??们在干什么?”
哈迪斯不感兴趣看了?眼说:“斗牛。”
??们已经穿过街道,来?圆形剧场里。梦神转个圈??数的人群涌来,猎人飞跃过牛头,又利落地在牛背上做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引来面目不清的各种观众激动的欢呼。
哈迪斯脚步沉稳地往前走,这?路的场景是梦神制造的,直接通往她躯壳所在,梦的尽头就是她沉睡的那张椅子。
?属于冥府的??梦神,只会幻化出冥府建立之处的盛景。
那个时候冥府的亡灵还不多,也不需?阉割情感,所有亡灵保留有生前的记忆跟习惯。??们需?居所,休息,娱乐,也会主动去干生前的?情,除了不能进食跟生前异常相似。
所以建立了??数的房屋跟街道,公共广场,角斗场跟竞技场,甚至还有剧场。
除了缺少阳光,冥府跟大地的城市没有什么区别。
与其说是梦,不如是梦神忠实绘制了?幅地下之城建立之初的画。
泊瑟芬盯着前面那个?影,看???似乎在摆放各种灯具,有冻石粘土的,也有石膏跟铜器。这个梦太暗沉了,它是?点亮?些光芒。
没有??她的脑子这么有?象力,做梦都这么天马行空。
经过那个费劲弯身在吹油灯,却怎么也吹不亮的?影身侧的时候,泊瑟芬没有多考虑,也侧身吹了吹?个铜灯。
噗,?簇火焰从灯具里出?。
梦神吃惊地转头去看泊瑟芬,它歪头的样子有些滑稽。
梦神需?依托某个人的梦才能存在,就像是赫尔墨斯利?梦神的力量,依托的是泊瑟芬的梦才能存在。?它跟上千个噩梦神兄弟寄托的是哈迪斯的梦境,才能追逐上来吞噬掉了泊瑟芬的梦。
所以泊瑟芬?在是在哈迪斯的梦里,她竟然能干涉哈迪斯的梦境?
梦神担心哈迪斯会生气,立刻小心瞄了???眼,却发?梦里的神明没有?丝被冒犯的不悦。神只是眼神温和地凝视着少女的侧脸,每当她吹起?盏灯的时候,??就帮着点燃。
这样就好像是她吹起来的?样。
泊瑟芬竟然觉??这个干巴巴的影子有点萌,梦经常都是混乱碎片化,这样清楚并且连续的还是少见的。
她又试着吹了吹几盏灯,灯火?朵朵冒出来,这个游戏简直神奇。
泊瑟芬难??放松地笑起来,反正在梦里也不?管笑的时候会不会撩?哈大狼,她甚至抬头看向旁边的哈迪斯。
看???依旧是?脸冷静地盯着她,没有?实里的狂躁感,顿时放心了。
火光照亮了整个梦境,?路热闹的人影慢慢出?清晰的五官,泊瑟芬被哈迪斯牵着跟这些人擦肩?过,竟然像是?对平常男女在逛街。
这个?法让她忍不住扯了下嘴角,就算是在梦里也不能将个囚禁自己的神当作约会对象,虽然对方腿??脸好,家世牛逼财富惊人……
泊瑟芬默默唾弃了?把自己见财起意,见色澎湃的人性劣根性,又??自己梦里的哈迪斯竟然这么清晰,难道是她在?实里其实觊觎??不自知,梦里真实反应出来?
这?刻,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插足???者迟早?完(哈迪斯有?月光心上人),她竟然是这样?个人等等?法涌上心头。
泊瑟芬连忙打住这些不切实际的?法,觉??自己活??真累,?个梦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除了点起灯火,你还??什么?”
身侧的男人突然问,这句话更像是斟酌好?会才慢慢说出来,缺少了随意的松懈感。
泊瑟芬愣了下,却没有觉??突兀,梦境本来就什么都可能发生,?且哈迪斯的问题也不算奇特。
??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很大,她???家,?觉醒来穿越?去拖着她的行李箱出?在家门口。
这个问题也很小,她??床别那么难睡,被子更厚点,头发好洗?些,吃中餐,或者是……
“?晒晒太阳。”泊瑟芬像是梦呓般自言自语?答了?句。
潮湿阴冷的地府,纯粹靠着生物钟才能分辨日夜,她就像是?颗南方梅子晒不?阳光快?跟着干瘪了,跟那些鬼差不多。
这句话像是触?了逆鳞,牵着她的哈迪斯动作?顿,脚步也跟着停下来,??没有表情盯了她?会后,突然毫??预兆?力?挥手,所有灯火全部熄灭过去。
人影暗了,喧闹远了,连工匠的炉火也化为灰烬。
这就是??本来的梦,毫??光亮,也没有任何创造力,只是?个放置过往记忆的盒子,她打开了才出?些不?样的色彩。
可是陶灯的光满足不了植物神的她,她??的依旧是??大地上。
哈迪斯掐碎了所有光后,拖着她就往前疾步走起来,??们身后是大地裂缝,前方是深渊巨口,?她注定?跟??往??光的深渊里走。
泊瑟芬没??梦里的哈迪斯也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货,她又说错了什么??生气,她抓着??的腰带,“你停?下。”
?个女性如果伸手碰?个男人的腰带,跟邀请??上床欢愉没两样。
哈迪斯站住了,??身体里极度克制的情感又翻涌?上,特别是她又重归神魂的状态,又软又干净的?团,渴望吞噬她的欲望只增不减。
??松开她的手指,却慢慢抚摸过她的手臂,刚?将她卷入自己怀里,却看?她带着恼怒的眼里清亮??像是掬着?把火,嫌弃更是明显??让人躲避不开。
她的情绪也贴???心里,??能感受?她的不悦。
哈迪斯的手指力量?下就松了,??甚至是??法控制地往后退开两步,眉头紧皱,脸上那熟悉的忧郁感又出?。
泊瑟芬觉??梦里的哈迪斯?样海底针,她都没有说什么,眼前这个男人竟然低着头?脸受伤。
虽然表情看不出来,但是??漂亮的肩头线条都跟着颓下,像是巨龙俯下高贵的头,收起让人畏惧的巨爪,露出脆弱的?肚皮?脸生??可恋。
这个梦真是荒谬,把哈迪斯梦??跟小媳妇差不多。
泊瑟芬勾着??的腰带,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收?来,“你走慢点,我追不上。”
她的情绪又恢复正常,哈迪斯的背脊也直起来,??重新振作地牵住她的手往前走,脚步也慢起来。
泊瑟芬觉??这家伙也太??话了,她看着??线条健??的后背,突然说:“有点暗啊,哈迪斯。”
哈迪斯没有停下脚步,但是??们前方的路所有放置在窗台,路边的陶灯,还有梦神刚造出来的火炬都点燃了。
泊瑟芬又叹息,“怎么都灰扑扑的,又不是做噩梦。”
话语刚落,所有人影身上的衣服都恢复了各种颜色,连牛角上的黄金都发出昂贵的光泽感。
这就是个梦境许愿机,泊瑟芬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空,顺嘴?句:“没有星星来个孔明灯也好。”
哈迪斯沉默了?下,才轻声重复:“……灯?”
泊瑟芬没有??还能遇?翻译问题,孔明这两个字是中文,她不?难??做个好梦还?搞翻译,就忽略孔明直接解释灯:“就是?薄纸跟竹条做成的椭圆形大灯,底部开口放置松脂点燃,就能飞上天许愿。”
哈迪斯沉??了?下,又驱使梦神造出来,梦神在?边拼命摇头,它不会这玩意。
那星星……
梦神只好挥洒了?把星星,发出惨??的光,?点都不??丽。
泊瑟芬看?黑沉的天出??点,说是星星勉强了点,但是她却很久没有这么顺心过了,?实各种膈应的?情都放开了不少。
哈迪斯感受?她放松下来的情绪,突然轻声问:“??看动物吗?”
什么动物,刚才那头牛吗?泊瑟芬刚这么?,却发??群闪着绿色荧光的鱼,从她面前游过去,它们透明?灵活飞过天空。
巨大的水母柔顺地在头顶绽放,?群鹿从水母上跳跃?去。
??数的鸟如悬浮的风筝,扇动半透明的翅膀在飞翔,偶尔有落?鹿角上,甚至?只落?她的肩头。
泊瑟芬傻乎乎伸出手去摸,却摸?空气。
哈迪斯伸出苍?的手,挥开了鸟,指尖轻磨蹭着她的肩膀,似乎担心上面落了鸟爪的痕迹。
泊瑟芬觉????这个动作过于紧张,却没有避开,她的眼神穿过这壮观的?幕,重??哈迪斯身上,??真的太真实了。
不管是曲卷的黑发,洁净的脖颈上代表男性的突出喉结,还是??低头垂眸的时候,凝固的睫毛那点被梦境沾上的微光。
如果这是?个梦,那么她对??的样子记??太过清楚。
泊瑟芬试探往前?步,??身上的气息是熟悉的香料味道,悠??浓烈,带着侵蚀?切的热意,跟??的本人完全不搭的味道。
哈迪斯察觉?什么,却没有后退,她的手搭上??的手臂,坚硬的肌肉线条带着清晰的温度烫了她的手指。
泊瑟芬??寸进尺,认真问:“这是你制造出来的吗?”
她都怀疑自己陷入的不是梦,?是??的陷阱。
哈迪斯眼神锐利起来,却依旧平淡给出答案:“这是动物的亡魂,冥府空气好的时候它们会出来游荡。”
可惜冥府的空气已经彻底污浊了,死魂也堆积如山,不再是动物死灵能出?的环境,只有在梦里才能看?它们。
泊瑟芬又向前?步,能感受???胸膛处的心跳声,??明显身体紧绷起来,真实??可怕的反应。
?点都不像是她的梦,她平日那么粗神经的人,压根没有注意过哈迪斯戒指上的图案,??鞋带的系法,腰带的模样。
梦里却全部清晰??像是真人降临。
泊瑟芬又觉??,可能真是梦,?是梦的潜意识能记住??的样子呢。她又大胆伸手碰了碰??,还是不敢确定自己在哪里。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碰触?头披着克制的外皮,其实已经被快感侵蚀??千疮百孔的野兽,灵魂互相触碰的感觉。
比?实更深入,更敏感。
哈迪斯??法控制自己的动作,??的手依旧握住她的腰,动作甚至有点粗暴,刚?将她融入自己身体。
她却?点都没有挣扎,?是温顺趴???胸前。
哈迪斯喉咙间?紧,背脊僵直,呼吸炙热低沉起来,她竟然不反抗?躁动的状态多了点迷惘,??默默忍耐了下,还是没有等?她的抵抗。
难道是幸运之神从奥林波斯上,摔落???脚下带来的运气????碰她,手指几次?力又松开,担心太急躁她又会退开。
泊瑟芬靠??那么近,还是觉????跟?实很像,可是看?漫天动物幽魂飞翔,如䦛?在看魔幻世界里的??景。
鱼群里,?头鲸闪着七彩波澜的光从最深沉的天幕,穿梭过惨?的星群游???们身侧。
??梦,????让她颤栗,她怎么会觉??自己不是在梦里。
泊瑟芬安静地靠在??身上看鲸落鸟飞,虽然跟哈迪斯站在?起经历??梦是件很奇怪的?情,但是除了爱神之箭带来的粗暴侵犯感,??也许对她其实更像是?个保护者,毕竟救过她的命。
所以梦???并不算突兀。
泊瑟芬看了?会,才轻声感叹:“真是个??丽的梦。”
抱着她的神明沉默了?会,也跟着低语:“……是的,??丽的梦。”
泊瑟芬:“不过??快点醒,不然哈迪斯竞赛?来估计会暴跳如雷。”
??更加?力抱着乖巧的她,承诺般说:“不会生气。”
泊瑟芬摇了摇头,“你是不了解??,那家伙心眼比针尖还小,见我睡着不看??的比赛估计?记恨。”
抱着她的男人:“……”
泊瑟芬又感叹:“不过??那么厉害,肯定跑??名了吧。”
没跑完全程预定最后?名宝座的神:“……”
41、供奉
这个美梦很漫长, 漫长到泊瑟芬都以为自己会醒不过来的时候,抱着她的男人突然感觉到什么。
他拢着她腰的手臂松懈开,右手也穿过她朦胧的长发, 不敢用力地摩挲过她的脸颊,最终来到她的眼角处。
她眼瞳上的黑色又淡了很?,另一个神明轻盈的气息落到她眼睛周围,抹淡了她的眼睫毛跟眼睛里属于死亡的暗色, 隐约透露出她本来偏浅的眸色。
他摸着她眼角的手指控制不住力度,按得她忍不住眯起眼, 一脸疑惑地看?他。
哈迪斯没有解释, ?是一点点用指腹抹去另一个神明留在她眼睛上的气息。
她刚醒来就像是一个失去父母的婴儿, 没有身为神的常识, 也失去对自己神力的控制权, 甚至在人类的躯壳里??将自己当作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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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像是一个开放的陶罐, 德墨忒尔长期抱着她,她没有意识地被农神浸染了神魂,头发跟眼眸变得麦穗一样黄。
?当她来到自己怀里,他的神力就会开始驱赶德墨忒尔的神力, ?改变她的外貌跟神权属性。
这个过程用的时间慢点她就不会受到伤害, 只是会从地上的植物神明, 变成地下神, 从此也归于他统辖区域,变成他的神权下属。
到那个时候, 哪怕宙斯跟德墨忒尔来讨要她,也不再有任何正义的立场。
前提是她一直对自己的神力失去控制权,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个神,依旧保持?此刻这种没有防备的模样, 接受他的死亡力量。
奥林波斯的神明够?了,为什么她不能是属于冥府,属于他的。
这种偏执到接近痛苦的占有欲,如同锋利的犬牙狠咬入他的心脏,注入更多爱情的毒液加深他的对感情的疯狂。
哈迪斯边擦拭的眼睛,边再次染黑她的眼睛,一点点,让她的一切都染上他的气息。
连拔箭的念头,都开始消失在他理智冰冷的大脑里。
泊瑟芬觉得眼睛有些刺痛,这种真实的碰触跟四周梦幻的场景,产生巨大的违和感。她忍不住伸手扣住他的手腕,碰到他金色的镯子,露出手内侧复杂的红黑刻纹,??有他轻微的颤抖。
他碰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量,落到她身上却很轻柔。
泊瑟芬疑惑问:“哈迪斯,我的眼……”
简单的问句并没有来得及出口,他已经低头吻她的眼角,湿润的气息含着他略哑的喘息,像是某种大型的绒毛动物用柔软的舌尖轻舔?她,亲昵到接近色气。
泊瑟芬直接懵了,被迫闭上眼,可是黑暗里对他的侵略感受得更加清晰,她呼吸的乱了起来。手也被他的右手轻柔反握住,颤抖温燥的手掌费劲地禁锢她的抵抗动作。
噩梦变美梦,美梦变春梦?
她难道对他……有图谋不轨之心,不然她的梦怎么会出现这种让人墙裂的场景?
泊瑟芬正在检讨自己思想多龌蹉,才会梦到这种该打马赛克玩意,却察觉到眼睛上的吻离开了,她松一口气地睁开眼,却看到哈迪斯专注地低头看?她。
“别再……”他凝视?她又恢复成黑色的眼睛,声音还带着压抑过度的微嘶感,“跑了。”
说完他推了她一把,整个梦境轰然碎裂,形成黑暗的漩涡吞噬了一切。
泊瑟芬心头一跳,整个人几乎是蹦跶着醒过来,她睁开眼看到竞技场的火炬,呼吸不畅地喘息着。
四周一片安静,梦境里的一切清晰得可怕,不管是噩梦美梦??是春梦都历历在目。
她依旧坐在石椅上,紫色的毛毯滑在脚边,放在石桌上的橄榄色泽青翠,这是现实。
泊瑟芬捂?猛然惊醒导致心跳节奏不稳的胸口,刚要弯身去捡毛毯,却想到什么动作僵住,赛车的噪音没有了,代表比赛肯定结束了。
哈迪斯……
她立刻抬头,就看到哈迪斯不知道何时站在她前面,篝火的影子几乎跟他的身体融为一体,他身上的黑雾憩息在肩头,又落到内袍上化为外披。
跟梦里只穿内长袍的模样还是有点差别的。
泊瑟芬想都没有想,立刻伸手鼓掌,“很精彩,你勇夺第一的模样真是英勇。”
只要鼓掌鼓得快,哈迪斯就不会发现她打瞌睡很久了。
啪啪啪,孤独的掌声在死寂的竞技场上?荡着,她鼓?鼓?突然发现哈迪斯那张冷漠的死人脸,更死人脸了。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赛车道,看到尽头好几辆马车停在终点。
?终点前不远处一辆熟悉的马车出现在哪里,黑色的马匹正在费劲地伸长舌头,在舔舐自己身上的黑皮,隐隐可见皮裂的痕迹,但是很快又被马舌舔?去。
那是哈迪斯的马车。
这什么状况?泊瑟芬停止自己的尬掌,就看到哈迪斯没有生气,也没有质问,?是平静转身面对竞技场的方向,
“驾驭荣誉的勇敢驭手们,归于死亡的英勇健壮亡灵,奖品将会公平派发下去,第一名将会脱离冥府重归大地,第二名获得载满珍宝的三足器……”
哈迪斯双手拢着黑雾长袍,深不见底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公正冷酷地付给胜利者许诺下的奖励。
他从不拖欠自己的债务,奖品归??的日期也会是今日。
泊瑟芬在他宣布奖品的时候,只有一种脚趾抠穿观众台的冲动,她不太确定地看了一眼旁边,三位判官一脸诡异的平静盯着她。
又看了一眼观众席,眼神艰难绕开那堆妖魔鬼怪的噩梦神们,看到别的观众也都一脸死气沉沉地仰头盯着她。
都盯着她干什么?
她就鼓了掌,夸错了第一名,怎么像是她刚直播了杀人放火。谁知道哈迪斯那么牛的一个神,竟然临场掉链子连个领奖品的名次都拿不到。
哈迪斯发完了奖品,一个满身青铜盔甲的壮硕亡灵哭天喊地嚎起来,他开心得泪流满面。
泊瑟芬探头去看,觉得就是那个第一名能复活的,她也羡慕得差点流眼泪。
旁边的审判官记录下竞赛结果,然后抱着书写板走到哈迪斯身边递给他确认后,就等?封存起来。
泊瑟芬见到没人注意她了,才将毛毯重新捞?来拍了拍。
?那个获得重生的人类国王已经低下头,对着掌控自己生死的不老神明允诺许愿,“……我将在皮洛斯为地下的宙斯建立神庙,为您特设节日庆典,让所有伊利斯人庆贺这份从未有过的恩典,召来通神的歌者吟咏您的所有恩德……”
泊瑟芬边拍毛毯,边听着别人啪啦啪啦拍马屁,感叹别人重生就是有理由的。这谄媚劲她要是能多学点,估摸着现在也不会混到跟哈迪斯身上的挂坠差不?,??是挂在箭上的。
哈迪斯面无表情听着,??到对方允诺完了,他才转身走到泊瑟芬面前平静问:“你想要什么献祭物品?”
泊瑟芬觉得这问得太突兀了,加上梦的缘故她有些躲闪,担心被人看出她竟然做那种被又亲又抱的羞耻梦,只能硬?头皮说:“你看?办。”
献祭给他的,他问她干什么?
哈迪斯听到她?答,冷硬的表情柔软了两分,语气竟然轻下去,“黑色的羊改为白色的,献祭的蜂蜜跟麦粥分量也增加。”
她应该不喜欢黑色的东西,?甜蜜的祭品通常是女神所喜爱的。
泊瑟芬完全不知道这些祭品有什么名头,她听到祭品就想到自己穿越那天的惨事,对这个词好感直接为负。
她又没法像是下面那个第一名那样吧啦出花来,只能祭出万金油的一招,小心翼翼说:“你看?办,都行的。”
哈迪斯四周冷冽的气息随着她的同意而彻底消失,他转头对米诺斯说:“记录下来,如果对方没有如期实现自己的允愿,就派出死神将他重新抓?来,投入塔尔塔罗斯不断接受活过来又死去的永久折磨。”
泊瑟芬觉得这个折磨真是凶残,简直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现实版。
“??有……”哈迪斯已经伸手,将泊瑟芬从椅子上抱起来,他的左手失去一部分诅咒刻纹后,抱着她这个动作不再是负担。
泊瑟芬手里??揪着个毛毯,听到哈迪斯的“??有”,突然也不羡慕那个复活的老兄了,给奖品就给奖品??附带那么?条件,真是扣扣索索的。
然后她听到他的声音传遍全场。
“……泊瑟芬将与我共同接受供奉,任何献祭?物,倒入地下的奠酒,给予死人的牲畜?血,都要带上她的名字。”
赫尔墨斯已经知道她在冥府,也就不需要藏着她的名字。
泊瑟芬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代表?什么。抱着她的男人已经化出一道黑暗?门踏进去,重归冥府宫殿。
留下满场子的冥神面面相觑,好一会也才?过味来,死亡的统治者竟然有了想要分享祭品的女神?
埃阿克斯敲了敲手上的泥板,“我去找一下代达罗斯,让他设计张风格华丽点的王座。”
女神会喜欢华丽点风格的王座的,就放在哈迪斯身侧。
其余两位判官没有什么异议点头,哈迪斯从出生单到现在,总算在彻底沉睡前找到分享床榻之欢的伴侣。
他们应该可以开始婚礼之物了。
42、教导
又干又重的泥板相叠的声音轻得如软蛾呼吸, 是哈迪斯的手指力??控制了它们不产生噪音。
他背脊挺直坐在躺椅那边,长亚麻布的褶皱如扇折从他腰间垂落到脚踝边,泥板在他手指上稳得毫无摩挲的声响, 他微低着头看??一会就处理好放下。
这个动作他重复??无数次,每次处理的时间都很短暂。
泊瑟芬刚洗好澡,侧坐在外八腿的乌木座椅上晾头发,她将一大半的头发垂落在用皮革编织椅背上, 自己抓着一撮仔细捋着,看看有没有干枯的花叶。
每次的开花早上开得最凶, 下午满头花瓣乱飞, 到了晚上花朵就会开始颓丧开不动掉地上。特别是哈迪斯收起黑雾, 她没法自己薅到的时候, 花朵开放凋零规律更明显。
泊瑟芬边将捋到的野花扔开, 边瞄着哈迪斯。那肥满的黑雾时而像云憩息在哈迪斯的肩头, 时而像是一条狗趴在他脚边,更多时候化为黑袍披在他身上。
花样真多,偶尔会有几缕偷偷跑来缠她的脚,每天就那么几缕, 她就靠着这几缕雾精神起来。
她没法否认自己馋哈迪斯的雾。
然后她又想起自己在竞技场上睡着的那个梦, 梦里的自己真是对哈迪斯上下其手, 明明现实里她馋的是雾, 结果梦里的自己馋的像是雾的主人。
这种反差感,让她又将这个梦默默塞回到记忆角落沾灰, 别想,想就是梦都是反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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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多看哈迪斯,泊瑟芬将注意力转到自己头发上的花,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总觉得自己的发色深??一点。
难道是光线的缘故?毕竟这里不见天日,就只有日夜不息的篝火油灯在提供光源,这种光确实会让东西的颜色看着失真。
这里也没有镜??,穿越来这么久,她也只是在浴室里,透过干净的泉水费劲看过自己的外貌。虽然水面很模糊扭曲,不过看得出来五官端正没有歪鼻歪嘴的。
而且她摸也没有摸到皮肤有什么大疙瘩,?以很大概率是一个长相正常的路人。
泊瑟芬看??一会,又看到一朵垂头丧气的小花藏在发丝里,她面无表情伸手捏住,掐断它的小脖??扔掉。
花找得差不多,她又拢着一头快干的长发放到一边的肩头上,靠着椅背继续没事找事干四处观察。
壁画上只剩下植物,动物跟人物都搬到外面廊柱的墙壁上,金灿灿的地面跟简单的家具摆设看惯了,泊瑟芬最后又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回这个屋??的主人身上。
哈迪斯沉默在处理工作的样子,真像是一尊毫无情绪,又过度苍白的神像,坐在休憩的躺椅上跟坐在王座上的姿势一个模样,冷肃强大得让人恐惧。
连手臂都是抬着的,在没有支撑物的情况下稳得毫无负担。
泊瑟芬忍不住揉??揉自己的手臂,光是看着她就替他酸,不过可喜的是他竟然不变态??,虽然不知道这种状态能撑多久,但是总算看到他摆脱被箭操控的日子。
就是哈迪斯一直没有跟她再次谈论拔箭这个问题,让她有点不安。
泊瑟芬坐着坐着,无法集中的注意力又回到地面,好几卷羊皮纸滚在椅??不远处,只要是哈迪斯在的地方,里面的鬼没一个敢冒出头来。
她非常大胆地用手撑着膝盖,身体前倾去看纸上的字。
是她完全不懂的字体,各种小箭头笔划组合起来的楔形字体,有一种古老精细的韵味感。
好看是好看,但是……
泊瑟芬面无表情又去观察旁边的一卷羊皮纸,上面各种可可爱爱的线条文字。
好看是好看,但是……
泊瑟芬又看??一张更远点的莎草纸,各种奇形怪状的图案,还看到好多只鸟。
虽然看懂??鸟,但是……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泊瑟芬头疼地伸手揉??一下两眼中间的穴位,作为一个穿越文盲,她不能这么混吃等死,可是四周环境又找不到老师来教。
难道她还能请?哈迪斯?
泊瑟芬认真衡量思考??一下,那些会动的纸片人不会说话。剩下会说话的就是那三个老头子,但是她非常确定,如果不是看在哈迪斯的面子上,那三个严肃的老人压根不会跟她瞎比比。
?以绕??一圈,还是只能将主意打在哈迪斯身上。
她的选择只有两个。
第一是选择继续文盲,然后无聊到天天盯着地面数砖,或者数柱子。哪怕以后有机会回到大地上,也是个任人宰割的睁眼瞎。
第二个是冒着惹起哈迪斯兽性的风险,求着他当老师。
泊瑟芬没来得及纠结完,就看到那张莎草纸上出现??一只惨白的手,她停下满脑??打架的想法抬起头,看到哈迪斯跟抹幽魂般无声在捡纸。
这一刻,决定电闪雷鸣般做好。
她毫不犹豫伸长手捡起羊皮纸,想到里面都是鬼,她抖??抖手。却还是在热爱学习这抹正??的光的鼓励下,坚定地弯身将?有羊皮纸,更远点的泥板都收拾起来。
她抱着一堆东西,对哈迪斯刚要扯出谄媚的狗腿笑,又??次想起他不准她笑,立刻压抑回去,差点嘴角没有抽搐。
“你处理事务好??吗?我给你收拾。”
泊瑟芬生怕收拾得不够快,就被哈迪斯收拾完??,立刻将东西放到桌??上。又手快脚快转到卧椅边将凌乱的泥板重新堆叠整齐,将散开的皮纸卷好系好。
她边整理边没话找话,“今天的马车竞赛很好看,你的马车是不是坏了轮子,本来你能拿第一的。”
扯,就硬扯。
观察,努力观察。
很好,唠家常的话题能铺垫一下,让自己待会要说的学习话题显得不突兀。
而且哈迪斯完全没有兽性大发,依旧安静得跟块瓷实的石头。
泊瑟芬斜眼看他,手上力??不慎按破了一张莎草纸。她一愣,这纸竟然脆到这种地步,放了多少年的?
她心虚地扯过两卷羊皮纸,压在纸上企图掩饰过失。
一直停留在原地的哈迪斯像是终于回过神,他沉默地将双手抱在胸前,用力量压制住自己澎湃起伏的感情,转身就出现在她面前。
泊瑟芬将羊皮纸压到纸张上,纸又裂??好几??大缝,刚好被哈迪斯看到。
这场面一时很安静。
泊瑟芬也没话说了,她都有剁手的冲动。
哈迪斯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坏掉的纸上,而是抱胸低下头,像是怕吓到她般每个优美的语言音节都放缓??节奏。
“你有什么疑虑需要解决?”
他感受到她满心的疑惑跟焦虑,却不知道她在苦恼什么。
泊瑟芬没想到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她的脸跟心是双胞胎吧,心里想着的脸上全一样?
“我……”她犹豫??下,还是将那张裂开的纸抽出来,默默地用拎到脸前,“很抱歉弄坏了,我只是想好好学习。”
哈迪斯的眼神有一刻是放空的,然后他伸出手将纸拿到手里,看??一眼后问:“你想学习处理归类陪葬祭品的事务?”
这张是归类陪葬品的单??。
泊瑟芬觉得哈迪斯将她想得太有能力??,幸好她这人还算有点厚脸皮,尴尬也只是一下而已,立刻直白说:“我不认识字。”
哈迪斯:“……”
然后他才真的想起来,她醒来后没有老师。神初生的时候没有老师,靠自己也很难一下掌握大量的知识。
而他失责到忘???导她。
哈迪斯沉默地捏碎了手里的纸张,将纸碎握着掌心一会才说:“你摊开手。”
泊瑟芬没有听到拒绝的答复,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地伸出爪子,手指有些僵硬地张开。
然后她就看到眼前这个高大的神明,将手里的纸碎放到她掌心,黄色的碎片像是遇到微风般轻翻滚着,漂浮而起,下一刻碎片里的字挣扎而出,飞到她的手指上方。
泊瑟芬看着越来越多的字体飞翔而出,没有任何重量堆积在她手上,一时茫然又觉得惊奇。
哈迪斯习以为常地伸出手,将一个飞走的字弹到她面前,“你碰一下。”
这就开始学习???
泊瑟芬迟钝的时间不长,立刻反应回来伸出另一只手碰了一下这个字。
——牛。
脑??自然而然出现??这个字体的意思。
泊瑟芬手指本能蜷缩??一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脑??里突然出现另一种语言的文字。虽然只是一个字,但是这种爽利感仿佛回到了看暑假神剧,孙猴子吃书获得知识的现场。
如果吃书就能获得知识,那么她相信?科书都会变成红烧语文清蒸数学,还能各科书一起佛跳墙大乱炖。
泊瑟芬没有想到,学习能这么容易的。
她试着又碰了碰另一个复杂点字体。
——幽暗。
这种点着点着就会的感觉,让她的手一下控制不住,又点了剩下的字体。
【回归于……幽暗之?的……人啊,带上你无数的珍宝……牛、马、衣物……】
字都是词语或者单个意思,她断断续续地组成在一起,还有些字是根本没法连在一起的,因为她还没有点完。
但是没关系,重要的是她竟然看得懂!
泊瑟芬刚要继续点点点,伸出的手指却突然被哈迪斯轻柔握住,他的皮肤温度滚烫得吓人,让她激动的情绪顿时冷却下来,不敢再动弹。
温度越高,代表他的情绪越躁。
哈迪斯也隐忍地屏住了呼吸,这是一种漫长,却如同蜂蜜的香火气入喉的清甜酷刑。他最终还是用专业的耐性打败了本能的冲动,维持住作为一个老师的严肃外表。
“不能一下攫取太多的字,你受不??。”
她现在处于人类的身体里,人类的躯体是短暂易败的,知识也没法一下就消化完成。他现在都小心收拾自己的死亡力量,不敢过分亲近她。
虽然她的神魂能承受他大量的神力,但是她的人类身体却会加速凋零。
他依旧需要她留在人类身体里,等他改变她的神权属性,才能抛弃人类的身体。
泊瑟芬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这么关心她。如果哈迪斯的手别抖,眼神里那种接近狂热的饥渴别那么明显,她会更感激他。
哈迪斯困难地加重呼吸,但是除了握着她的手指,也没有别的动作。
“你重新念一遍,刚才你学习的知识。”
泊瑟芬很怀疑他只是想转移注意力,也不敢用力抽回手,像是个笨拙认真的学生,努力念好自己学过的句子。
她的声音很好听,也是第一次念这种语言,软糯如孩童学语般擦过他的耳边,让哈迪斯沉下心来倾听。
她跟他交流的语言,是次级神语,是奥林波斯神最常使用的沟通语言。
而现在学习的是人类的官方通用语,一张陪葬的祭品单。
泊瑟芬念完才发现这些字体的音,跟她平时与哈迪斯交流的语言好像有很大的差别。她刚要不耻下问,却看到哈迪斯收敛起眼里的情绪,冷峻的脸部轮廓在灯下有一种奇异的凝固感。
像是这些文字般,他年轻的外表给她一种矛盾的成熟……不,古老气质。
他不像是询问,语气淡然得像是在发布命令。
“你愿意接受处理葬礼陪葬品的职位吗?”
他在赋予她冥府的权责,她如果回答好,那么她就接受了他的赋予,也将成为跟他分享神权的冥神。
她还刚苏醒,先分一点,以后还能分更多给她。
泊瑟芬没想到哈迪斯那么缺人,她还没认识几个字呢,这家伙就要她工作???想到工作就那么几个人,纸片人只是干机械活,估计哈迪斯确实很累。
但是她能力不够,也不能乱揽任务,干不好谁知道要负什么责任。
泊瑟芬正在犹豫,哈迪斯倾过身来再次重复:“接受?”
他声音里的冷肃感消失了大半,甚至给人一种接近柔软的请求意思。
泊瑟芬几乎被他催眠??,同意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是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诡异的力量,压抑住了她的舌尖。
就好像,她的灵魂从头到尾都在排斥这个任务。
泊瑟芬不知道是自己天性的植物神职,在排斥冥府的神权,只能顺应本能说:“我拒绝,哈迪斯。”
拒绝后,她浑身都松懈??。
哈迪斯却默不作声盯了她好一会,他低着头,如细线的睫毛垂下半遮住暗色的眼。
没有一句受伤,但是却不知道给她一种,对方委屈??的错觉。
这种错觉就离谱,哈迪斯这张石头脸压根没有表情,她不能脑补对方因为她随口一句拒绝就伤心。
她脸虽然厚,却不大。
泊瑟芬轻声咳了两声,觉得这气氛也不能这么冷下去,只能强行转移话题。
“谢谢你,哈迪斯。不管是请我去观赏赛车,还是教导我文字……”
哈迪斯突然说:“我竞赛最后一名。”
泊瑟芬:“……”
这就尴尬了,她没想到他没奖品就算??,竟然是吊车尾。
泊瑟芬能嘲笑他吗,虽然很想却不能,她绞尽脑汁地想自己该说什么鼓励之语,想到最后还是万金油。
“竞赛没有失败胜利,只要参加的都是第一名,重在参与。”她说得自己都心虚??。
哈迪斯的睫毛总算动了两下,他抓着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掌心,上面隐隐可见橄榄枝的线条,这个很难洗掉,还留有痕迹。
这种不紧不慢,暧昧到过界的动作,让泊瑟芬以为哈迪斯忍不住了。
下一刻,黑色的雾气勾住她掌心的橄榄叶线条,无数的绿色叶子从掌纹里蔓延而出,缠绕上他的手腕。
直到线条彻底消失,哈迪斯才松开她的手,将橄榄叶编成头冠放到她手上。
“第一名的人,能戴上它。”
泊瑟芬捧着叶冠沉默??一下,还是往前一步,刚要伸长手臂,他已经弯身低下头。
柔软的黑发,蓬松在头顶,发着干净的光泽感。
泊瑟芬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哈迪斯身上,看到这么乖顺的一面,这么人高马大的一个神,竟然有萌感?
她将橄榄叶冠戴到他头上后,才听到哈迪斯轻声说:“这就算是你拒绝我的祭品。”
拒绝神,是要奉上祭品的。
43、关心
泊瑟芬盯着桌子上漂浮的字体, 她坐着纸片人新搬来的椅子上。
一张金光闪闪,用一整块大型乌木雕琢而成,比哈迪斯的座位小一丢丢的背靠椅。
各种不灵不灵的宝石镶嵌在椅背跟椅子边缘, 要不是设计者在镶嵌的时候避开了坐的地方,绝对是豪华至尊最废特咯人设计。
听说?椅子还是新设计新制造,连夜赶制的。还有配合她身形的其余样式的椅子柜子桌子盒子啥都在赶工中。
当米诺斯一脸淡定拿着单子跟她报告的时候,泊瑟芬一脸“???”的表情。
?走向越来越诡异了, 说好了她拔箭后直接赶到地上去呢?怎么一副她要久住的样子?
还是哈迪斯这家伙慷慨无比,觉得不能亏待了绑来的肉票, 免得以后她回大地上后会到处说他吝啬的坏话?
身为肉票没人权, 人家给什??都只能接受的泊瑟芬用嗯嗯嗯你看着办, 都可以太客气了等万金油的应付话, 愣是将米诺斯忽悠走了。
她伸出手点了最近的一个字, 烙印到脑子后, 拿着坚硬的纸莎草笔杆,用削尖的部分沾上墨水一笔一笔在羊皮纸上写出来。
学习好一门陌生的语言,特别是一门你从来没有接触过,甚至以前看都没有看过的古老语言, 是需要艰苦的付出, 大量的时间, 还有强悍的毅力才能成功的……不。
她盯着自己写出来的字, 忒好看了。
完全不费力,也不用学习, 只要伸出手指往空气戳一下,跟戳泡泡一样,戳破一个就学好一个。不止能认??说,还不费力就写出来。
?技术能学??能普及的话, 她哪天要可以重新穿越回去,??个网络收费课程,在家里躺尸就能一年赚一栋楼。
泊瑟芬的眼神比宝石还亮地看向坐在桌子那边的哈迪斯,结果看到一头黑发的男人正在跟判官讨论处置亡灵的问题,边谈边给公务单子打盖章。
他的坐姿依旧端正得让看的人背脊疼,黑色卷发贴在颈下,又顺着发丝的弧度而自然蓬开,黝黑暗沉的眼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几位年老的判官围着他,低着头倾听他的派发任务的命令。
燃烧的篝火与烤制泥板的仆人在他们身后,粗旷的柱子跟丰满的壁画交织出华丽的视觉冲撞感,将哈迪斯那种高冷又孤独的模样衬托得过分美貌。
以前听过她老妈说,认真工作的男人老帅了(男人:特指她老公)。
泊瑟芬想到她爸肚子上那好几斤的肉,嗯,情人的眼估计都是美颜滤镜做的,??加一千八百度近视高糊才能有?种可怕的视觉错误。
不过……
泊瑟芬面无表情地用手背托着下颌,撇除了糟糕的第一第二第三面,哈迪斯冷漠的样子确实帅得让她没法昧着良心抹黑他。
有时候颜值真能洗脑。
如果他能一直保持?种克制的冷静,能好好交流的状态,她……咳,??给他多弄点祭品。
哈迪斯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快速侧眼看向她。
泊瑟芬来不及躲开,只能心虚跟他对视两秒,才用一种非常不自然的方式低头写字。
手拿着一卷亡灵名单的神并没有移开眼神,而是长久凝视她,本该习惯了冷酷俯视一切的眼瞳里,出现了温和的柔软,还有被强硬的耐心压迫着的蠢蠢欲动。
她对他没有恐惧之心,也没有悲伤情绪,就没有枯萎的风险。
哈迪斯说服了自己的欲望,甘愿忍受胸口沸腾到急于迸发出来的感情,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名单上。
察觉到他那热得能下火锅的眼神离开,泊瑟芬看着自己写成狗爬猫扑的字,忍不住叹一口气。
?箭不拔,谁都难受。
厌恶计划必须提上日程,就是她惹怒了他后如果涉及到拒绝他的事情,他就要祭品。哈迪斯那个时候要是忍不住,提出什??臭不要脸的“祭品”怎么办?
不能为了蹭哈迪斯家的知识,就忽略了后续的危险,泊瑟芬对?个男人的发情状态还是有心理阴影。
她边满脑子发散地思考,边用笔漫无目的地画着,手抬起还自动去蘸墨水。等到意识到自己在画什??的时候,她笔尖猛然顿住。
是旅??手账。
羊皮纸是一卷的,她从右开始画了一条线条粗糙的船,船下是波涛汹涌的狂乱海浪线条,而船不远处是一团黑雾,一只粗糙的手形出现在黑雾里。
?是第一次见哈迪斯的时候,她看到他一只手。
他在狂风暴雨中救了她一命。
泊瑟芬在从来没有使用过的纸张上,用不合用,却很小清新气质的草笔,画着可爱的卡通手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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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不知道为什??平和起来,可能记录沿途见闻的画的是自己喜欢,并且熟悉的东西。
泊瑟芬忍不住继续画下去,奇怪的人祭场面让她发怂,更让她非常生气。她着重画出了那个恩将仇报不要脸的恶心老祭祀,用笔给他的丑脸打个大叉。
也不知道人祭失败后,?老王八跟小王八们??不??继续拐卖人口。
画着画着,羊皮纸被摊??了一大截,画到她掉入地缝的时候笔尖犹豫了一下,才画出了躺在黑暗中的哈迪斯胸口上那只箭。
一团黑糊的背景里,两个简约的人体形状都是看不见五官的,只有她握着他胸口的箭的手指清晰可见。
泊瑟芬用笔尖戳了戳纸面,又在这幅画旁边画出了两个卡通小人。
一个长发辫子满头花的小女孩,抬起单脚抵着另一个一身黑袍的小男孩的胸口,然后伸出双手用力拔出他胸口的箭。
她顺手用自己刚学好的人类官方通用语,一笔一笔写下一??短语。
心愿:快点拔出箭。
墨水还没有干,泊瑟芬却盯着那个心愿好一??,终于放下笔决定搞点破坏。
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不止最帅还最讨厌自己的工作节奏被破坏。
泊瑟芬下定决心当他那个节奏扰乱器,务必要让自己变成人见人厌,出场自带五万只鸭子bgm音效的极品。
看准哈迪斯印章刚要落到纸上的一瞬间,她双手撑着桌面猛然站起身,气沉丹田喝了一声,“哈迪斯。”
哈迪斯手指一顿,印章差点印错地方。
泊瑟芬又若无其事坐回去拿起笔,“没事,⺄?就想喊你一下。”
哈迪斯沉默起来,然后他想到什??,舌尖轻卷呢喃出声:“想喊⺄??”
泊瑟芬没听出对方话里那种微哑得像沾了砂糖的感觉,她其实有些紧张,虽然穿越前她的性格称不上十全十美的小仙女,但也是人缘不错的小开心果。
一朝穿越,她竟然沦落到要??始自掉节操无理取闹了。
哈迪斯这次依旧凝视她很久,才再次继续伸手去拿诅咒金板,?是地上的城邦国王亡故后放在墓室里,诅咒自己敌国的陪葬品。
处理诅咒问题是赫尔墨斯负责的冥界神责之一,哈迪斯却已经开始在回收赫尔墨斯的冥界权责。他是守护人类的神明累积了不少的香火跟威望,收回他冥界的重要权力还需要一段时间。
在找到替代神明前,他也要自己处理赫尔墨斯的冥界事务。
而且他已经签下了封锁厄瑞波斯边界的命令,任何一个奥林波斯神系的神明,如果没有他亲自签下的通???书,都不能踏上进入冥府的道路。
先前他没有管的时候,理论上是任何神明都能踏入冥府,只要能承受死亡的污秽,冒着折损自己本身神力的风险。
甚至阿瑞斯身侧跟随的次级神,不和女神与各种接近邪恶,拥有无尽负面力量的神明经常会来冥府休息,他们可以利用冥府的死亡污秽加深自身的力量。
而现在,他们都成为该防备的小偷,妄想偷走冥府的春天。
哈迪斯看了一眼诅咒板,落笔刚要写下诅咒实现,却听到泊瑟芬继续叫:“哈迪斯。”
少女的声音很软,天生的声线问题导致她高声的时候,总会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轻颤感,勾得爱她的神泛起隐约的邪恶想法。
诅咒需要冷酷如铁的心肠才能写下,?声叫喊成功让哈迪斯写下的诅咒无效化,也让他的笔扎入了黄金板。
泊瑟芬见到他暴躁戳金板的动作,都有点退缩,?扎的像是她的喉咙。
都骑虎难下了,总不能连惹人嫌都这??畏畏缩缩的,她勇气上头地说:“那些柜子的图案⺄?不喜欢,换吧。”
听听这要求,听听这语气,妥妥欠打啊。
哈迪斯体??到心脏处那挠入肉里的痒感,还有一种紧张感绞着他,痒是自身产生的,紧张是她的情绪。
妻子??负责家庭内部事务,大到庭院祭祀准备,小到遮掩窗户帘布的材质跟图案问题。她像是刚入门的新妇??始有了自己的领地意识,也敢用命令的语气要求撤换设计不合的家具。
但是她依旧紧张。
哈迪斯一时对?个场面有些陌生,放下笔的手甚至罕见地出现不知放哪的情况,冥府?个地方竟然也有出现女主人的时候。
他该给她鼓励,让她更懂得做?些事情。
从未有过伴侣的神明有些生疏地皱起眉,他酝酿思索许久却不知道一个正常合格的丈夫,在这时候该怎么表现。
最终在心里演练几遍后,明明该是高兴鼓励的语气,他说出了口却紧绷得接近冷漠:“⺄?准予。”
泊瑟芬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眼睛轻转,从他的动作到语气分析了一遍,肯定不耐烦了,但是却没有到底线。
瞅瞅他苦大仇深的脸,那眉头都皱成什??样子,还有那想要咬人的语气,简直是在鼓励她该更惹人嫌点。
泊瑟芬信心大涨,继续加油挑刺,“?椅子宝石太多了,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哈迪斯面容严肃,指尖却控制不住欢快点了点桌面,?是在用委婉的方式来劝导他不可过于浪费财富吗?
泊瑟芬小嘴叭叭:“?地方也太乱了,你看看书柜上的泥板都碎了几块还没人收拾。”
哈迪斯眼神柔和,?是关心家里的脏乱与打理问题。
泊瑟芬说太顺了,矛头直指他而去:“对了,你看看你的衣服天天一个样式,不是红就是紫也不知道换一换。”
哈迪斯所有过于兴奋的小动作都安静下去,他定定看着她,像是又变成了那尊坐在高台上的死寂神像。
泊瑟芬说完脑子过一遍,都觉得自己不礼貌到能倒入垃圾桶被运走,货真价实的惹人厌。要是别人对她?样,她估计要打人,那么能说怎么不去说单口相声瞧把你得瑟的。
难怪效果突出,哈迪斯的脸看起来都黑得快要面目全非了。
泊瑟芬觉得剩下的勇气撑不住自己继续作死,她连忙闭嘴装作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花辫子,得见好就收。
她镇定自若,手忙脚乱地收拾一下自己练习用的卷纸,刚要用亚麻绳系上。一团黑雾挨着她的手臂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雾气中迈出来,温热的手掌伸过来贴住她的脸。
?种过度热烈的温度让泊瑟芬手上的亚麻绳掉落,下一刻他手指用点力,她的脸被迫转过去,就看到穿桌而来的神明俯身贴紧过来,他的鼻尖几乎蹭到她的睫毛,呼吸都交缠在一块。
他刚才因为愣住而沉寂无生气的眼,此刻却像是被篝火的光锋割开,流出了蜜糖般的光泽感。
泊瑟芬一愣,他指尖的温度如刚穿过一团燃烧的明火,带着猛烈的温暖强势贴着她的脸不放。她觉得不舒服,特别是他眼里不正常的光亮,给人一种背脊发麻的紧绷感。
就算生气到要打她,也不该是这种反应。
泊瑟芬刚要出声的唇动了下,一根手指轻按住她的唇瓣,不紧不慢摩挲了一下她娇嫩的唇皮。
“你是在关心⺄?吗?”
他修长的身体轮廓是弯下的,习惯挺直的背脊骨也形成一个美丽的弧度,像是求偶的天鹅,渴望与她身躯交缠的热情姿态。
唯独忘了?容的脸,依旧冷肃到让人害怕。
“你是在关心⺄?。”
他按压住她的唇舌再次重复,强势得让泊瑟芬没有机会说出拒绝的回应,最终在他咄咄逼人的眼神下,弱小无助地点了点头。
??????,关心你就是关心你,快点把手拿开你?个把嫌弃当关心的自虐狂。
见到她点了头,哈迪斯凶残逼迫的气势缓和了起来,他坚毅的唇线微软下去,然后按着她唇的手指移开。
泊瑟芬紧张得都没法呼吸了,刚要喘一口气,他低头吻住她的唇,舌尖舔舐过他压过的唇肉,像是在他抚摸她不见任何痕迹的伤口。
泊瑟芬脑内颅炸飞了,她血液上涌涨红了脸。?大庭广众下干这种不要脸的事情还是人吗?
哈迪斯却毫无道德感,舔吻过后,他的声音出奇柔软,“你想要处置选择什??,⺄?都准许。”
泊瑟芬:“……”
她想惹人嫌,他也准许吗?
44、摔吧
接到命令的壁画侍者们握着门银环, 缓缓将储藏室厚重的双扇门拉开,不见天日的冥王财富记录文书一柜一柜出现在透亮的火光里。
侍者们将金银矿脉的文书用大陶缸盛着,然后一缸一缸抬出去, 快速前往王座厅。
王座厅依旧是三位判官围着一位黑脸王者的配置,他们四个神八只探照眼,用一种站在门外的?导主任的恐怖??势,高高在上围着规矩坐着的泊瑟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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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表示:你们别过来。
太特吓人了, 她就是嫌弃了一把,没有想到被哈迪斯啾咪后, 就变成这种?审的场面。
陶缸越来越??, 围绕着她里三圈外三圈。
阴森的八只眼, 压抑的陶缸围城, 无声如鬼飘荡着的众??侍者, 摇晃着诡谲身姿的火光。
泊瑟芬忍不住扶着椅子背, 用一种怕惊到尘埃的小心动作站起来,“你们看起来忙,我先出去就不??扰了。”
没等迈出去步子,脚踝一紧, 黑色的雾气缠绕住她白皙的小腿, 微热的触感跟紧绷的束缚让她脚趾蜷缩了下。黑雾转眼已经来到她的腰部, 像是无声的毒蛇般用一种无法挣脱的力道, 将她重新拉回到椅子上。
哈迪斯终于有动静,他将椅子拉到泊瑟芬面前, 然后坐下去后动作随意从陶缸里拿出一个包裹着亚麻布的泥板,他松开亚麻布后,将泥板放到她的大腿上。
“这是衣物跟编织品的记录文书。”
说完,??是一卷羊皮纸堆到泥板上, “这是葡萄酒罐储藏量。”
泊瑟芬欲言??止,??眼睁睁看着哈迪斯看都没有看继续从缸里拿出另一个泥板。
“这是工匠亡灵的名单,如??你要驱使他们的?就可以使用召见他们的权利,你可以??造所要的饰品,冠冕跟金鞋腰带。”
泊瑟芬一脸空白,突然就给她这么堆东西怎么回事,肉眼可见的压力堆在她的膝盖上。
哈迪斯:“这是神明互相赠与礼物的文书。”
泊瑟芬:“我觉得……”
哈迪斯:“这是宫殿建造的图纸。”
泊瑟芬:“你这是……”
哈迪斯:“这是香料、染料、木料的记录。”
他继续面容平静去拿那一大堆泥板跟羊皮纸,将泥板堆到泊瑟芬的大腿上的时候,干脆??快速。
像是担心她拒收。
泊瑟芬终于忍无可忍,压住他不断递东西的手背,感受到他火滚的皮肤温度从她的掌心燎起,她差点没有将他的手立刻甩出去。
这不是手,这是烙饼锅,他情绪是要爆炸吗?
“你……我腿麻了。”泊瑟芬憋了一口长气,最后只吐出这么一句话,羊皮纸好点,那么??块泥板要将她的腿都压扁了。
哈迪斯一迟疑,才伸手将她腿上的文书挪开放到她身边,??要顺手将矿脉记录单掏出来。
“这是铜、黄金、银等金属矿脉分布图,如??你要移动或者使用,用我的印章就能办到。”
泊瑟芬看着哈迪斯手上的羊皮纸一摊开,就直接从他的手掌上落到膝盖上,??顺着小腿滚到地面。
好长的一张分布图,眼睛要被财富给闪瞎了。
泊瑟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丧心病狂的炫富方式,她忍不住斜眼看了四周的陶缸,不是这么??泥板都是财富记录文书吧。
做神这么赚吗?
而且她发现,他手背的温度更高了,烫得她忍不住收回了手指,却在蹭过他的指尖的瞬间,被他热度惊人又厚实有力的手掌抓住。
“这是你负责管理家庭需要看的一部分清单,其余的还放在储藏室跟文书收藏室内,记录文字大部分你都能看懂。”
这些关于冥府财富记录文书都是次级神语,她生来就就会的语言,不需要别人?导。
泊瑟芬一半注意力都在他的温度上,也不知道他自己怎么不被热熟了,另一半注意力有些迟钝地捕捉到“管理家庭”这个短语上。
管理家庭……啥?
泊瑟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么早就听到有另一个男人,对她说负责管理家庭这个话题,她觉得自己还年轻,心还野,不想稳定下来帮谁管理家庭。
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哈迪斯的病好像更重了,他估计要病入膏肓。
一开始那么狂热的时候,感情那叫一个肤浅,脑子都神志不清了还跟她计算嫁妆问题,生怕她多贪他一点便宜。
现在人倒是冷静了点,也没有那么容易泰迪上身,没想到爱情病毒却无声无息吃掉他的脑子,家底都要交给她。
泊瑟芬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该同情自己,最后决定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那几个判官。
结??这三个老头子简直就是活成了精的老妖猴,立刻贼快地转身,后退,侧转,完美避开她的求助。
泊瑟芬:“……”
哈迪斯难道是个暴君吗,怂成这样简直有毒。
她决定自救,反手掐住哈迪斯那禁锢感十足的手指,用力到挑衅到地步,指甲都扎入他皮肤里。
哈迪斯表情有一瞬是凝滞的,虽然一向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泊瑟芬就是敏感察觉到他的情绪动摇。
他的注意力被拉回来了,她急忙凑过去认真说:“哈迪斯你的冷静点,爱神之箭的力量是不是已经彻底操控你了。”
连管家权都要转移给她,这还得了。更不得了的是他这个神也混得太惨了,脑子坏掉要将这么大的一笔财富转给她管理的时候,连个阻止的忠臣都没有。
混这么??年的神,是混空气吗?
哈迪斯垂着眼盯着他们交缠的手指,漂亮的眉骨带上了阴郁的黑影,他的唇形偏薄,沉默的时候有一种冰冷的克制感。
严肃得让人无法跟他对视。
泊瑟芬觉得他这个样子大概是被戳到痛处了,毕竟堂堂一个神吧,天天被箭操控着还抵抗不了也太没脸了。
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伤到他自尊心,转念一想,讨厌这事得持续做,这种时候不在哈迪斯的心口多踩两脚,怎么对得起他的救命之恩。
泊瑟芬大悟了,开始鸭子嘴上身,“别不好意思,有病你别避医,有问题也要马上解决。哪怕你被箭??败了也别灰心,谁让你单身多年没经验,恋爱这事你??谈几次就不稀奇了,所以别气馁要坚持住别放弃。”
哈迪斯平静的表情总算是多了点变化,他眼皮上抬,黝黑的眼里出现几丝压抑不住的戾气。
“爱情的欢悦经验你倒是有导师的智慧之才,是收过无数份爱神的礼物吗?”
这?问的,她得努力连猜带蒙才知道意思。
翻译:你谈恋爱经验好像多到能当我老师,是不是谈过好多次恋爱?
答案a:继续碾爆他自尊心,是啊,我捕鱼能手老海王了,你这把年纪的老剩男是不是很羡慕啊哈哈。
不成,哈迪斯现在情绪不太对劲,选这个答案怕?被他拉去喂鱼。
泊瑟芬也怂了,选择答案b。
“都是道听途说来的。”
这?成功?解了他眼里阴暗的冷酷,他不紧不慢轻吐出一口回应:“嗯。”
这种冷艳高贵到想揍他的态度,成功让泊瑟芬再次鼓起勇??,得想法子阻止管理家事。爱情有一个沉没成本的效应,说的是如??在一段感情里投入越??时间跟东西,就越难割舍。
哈迪斯简直在自掘坟墓,他投在她身上的成本也太高了,她都担心他因为投入太??压根拔不出箭。
但是戳恋爱话题??太危险了,她眼尖地瞄向那些沉甸甸的财富记录板,想到一个伤害性低侮辱性高的法子。
泊瑟芬的眼神并不隐蔽,握着她手的男人摩挲着她的手指一?才松开,然后他拿过一个泥板刚要递给她的时候,却察觉到内心情绪多了点亢奋感。
亢奋……说是欢喜谈不上,却也不是憎恶。
哈迪斯刚在分析她奇怪的情绪反应,手里的泥板已经被她接过手去,接着那种紧绷的亢奋感到了顶点。
下一刻,只听到啪的一声,干燥的泥板落地声响起来。
烤制得紧实的泥板被重摔成几块。
“不好意思。”她伸手将落在脸颊边的发丝撩到耳后,一朵花又掉到她脖颈处,白腻的皮肤上怒放了鲜艳的色彩。
她黑暗的眼眸映着他僵硬得乏味的脸,明亮的生命力流转在其中。
“我手滑了。”
泊瑟芬说完,觉得自己语气太嚣张了,刚要怂回去又看到哈迪斯没有生??的反应,立刻再次勇??膨胀。这家伙的厌恶值太难刷了,难道要一次摔三块?
就在她罪恶的手再次伸向泥板的时候,就听到哈迪斯的声音响起来,“你喜欢摔泥板?”
泊瑟芬看到自己抽到块记录酒罐的泥板,上面不止记录年份还有数量,她后知后觉反应回来这字体这么陌生也没学过,怎么她看得懂。
听到哈迪斯的问题,虽然很想吐槽没谁?喜欢摔泥板,但是答案不得不反着来。
“对啊,摔起来手感不错,声音也好听。”她在讨人嫌弃的路上真是越走越顺了。
哈迪斯侧过脸安静看了一眼地上碎开的泥板,黑色浓密的卷发半长不短落在肩头处,年轻??过度冷漠的脸看不出一丝泊瑟芬想要的厌恶情绪。
“你摔的是记录一部分黄铜矿脉的泥板文书,泥板附有神性力量,手持泥板文书就拥有了这部分矿脉。”
刚想着??摔两块泥板的泊瑟芬听到这?,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在心头。
哈迪斯的坐姿是倾斜过来的,但是平视的目光却让她更清晰感受对方的高大强势,特别是他说话的声音,清楚得想装聋听不见都不行。
“所以泥板碎裂就代表这部分黄铜变成无主之物,将不属于我。”
泊瑟芬看到泥板摔了成几块也能看清楚,要再次抄写一份不难才摔的,没人告诉她这玩意竟然摔了里面的东西就没了。
哈迪斯语??难得的和蔼:“摔了神明的财富,需要赔偿更多才能熄灭神明的怒火。”
泊瑟芬连忙攥紧手里的泥板,语气都哆嗦了,“赔偿?”
将她乘以一百卖了都不值得一条黄铜脉啊,她现在黏回来还来得及吗?
哈迪斯见到她吓到眼睛都红了,刚才那高傲的??势又缩回去,可怜兮兮地抓着块泥板恨不得缩到椅子里团起来,心口尖锐的愉悦感像是邪恶的网,编织得密实地将他捕获起来。
他压抑得舌尖抵着牙齿,这种兴奋让身体都在颤栗,也许不止是爱神的力量,他可能是真的患了病……
他竟然喜欢她毫不在意地挥霍破坏掉这些财富,只要她拿的是属于他的东西。
连黑雾都控制不住,缠绕着她的小腿。看到她一无所知的脸,哈迪斯伸出手放到泥板上,说出诱惑之语,“如??喜欢,??摔几个。”
泊瑟芬一抖,听出了对方阴阳怪气的反?,赔不起还敢摔,摔不死你。
她立刻摇头:“不摔了不摔了。”
哈迪斯表情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还有????,我清出一块地给你摔着玩乐。”
泊瑟芬感受到对方用力要将泥板抽回去连忙抓着,生怕真摔了,她一个穷人真赔不起。
可是哈迪斯却不放过她,他一点点抽回泥板,柔软优美的唇形微启,“喜欢摔财富的声音,我帮你。”
泊瑟芬彻底认输了,大兄弟,她立刻将泥板黏回来,她以后绝对不摔他的泥板,所以放过她吧。
哈迪斯将泥板摔地上,沉重的响声过后,他认真询问:“好听吗?”
泊瑟芬:“……”
这就是神的怒火吗?她服??了。
45、随他
泊瑟芬直接吓颓了, 头上的花都跟??垂头丧气起来,她被人高马大的哈迪斯提溜??看了堆积如山的财富文书,??去看了宫殿工匠房跟储藏室。
一副要将所有财富拉出来让她管的可怕样子。
这一路泊瑟芬就像是一条突眼的咸鱼, 完全让这个任性摔钱的神拖??走,她不敢反抗,担心对方脑子清醒过来要跟她讨债。
她只要想到那堆碎裂在脚边的财富,就有种直接在柱子上系个绳圈套住脖子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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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阻止前手快的神明已经摔了五六块板子了, 她完全不敢看那些摔坏的板子上有什么财富,担心多看两眼直接半口气咽不?就过去了。
三位忙碌的判官估计是跟??自己的主子自暴自弃了, 竟然不工作, 而是乐颠颠跟在他们身后当随从, 时不时发出三姑六婆等腐朽的问候之语。
例如——恐怖的结婚话题。
“婚礼的金车是要神圣骨巨牛来拉, 还是给死亡之马配上??丽的缰绳?”
“婚礼的火炬是否要雕琢上金色繁花?”
“婚礼的宴会上芝麻糕数量是否要减少些, 冥府除了新娘跟三头犬外, ?余神明都不食??。”
“婚礼巴拉巴拉……”
泊瑟芬觉得自己的耳朵被“婚礼”这词刷屏了,在密集的婚礼弹幕中,她跟狗吃同一样东西这个信息更是让她迁怒“芝麻糕”,并且打入??食黑名单。
简直就是一群阿谀奉承的小人, 哈迪斯脑壳坏了他们也跟??乐呵。
而沉静得像是壁柱本柱的哈迪斯更是彻底堕落了, 他那张仿佛上了面具般凝固不变, 苍??立体的脸, 竟然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软化痕迹。
虽然只是嘴角线条轻微地舒缓?来,?颌处的紧绷??缺少了点, 但是那份金鱼吐泡泡的愉悦??,总会噗噗地从这些细小的变化中冒出来。
特?是婚礼这个词出现一次,他就吐出一个泡泡。
到底有什么可??心的,泊瑟芬很想掐??他肩膀, 踮起脚来跟他平视咆哮,“醒醒啊,??的冷酷无??,??的拔箭之魂呢,婚姻是个坟墓,??怎么上赶??趟就要去睡棺材?”
但是想到他脑子?清醒了,看到那堆他摔的财富……泊瑟芬默默缩回去想要抽他的爪子。
一路上三个佞臣,还有一个脑子发热的王者拎??一条死鱼????心心地往前走。
负责处理欧罗巴亡魂审判的埃阿科斯还特意边走边画设计图,“宫殿上层楼的房间需要??始清理修缮,冥后的酣睡之屋该放入更多??品,熏香炉与竖琴摆设都??添上。”
说到这个身为三判官之首的米诺斯也不困了,“可以让歌声迷人的赫卡忒带领亡灵,为新婚的床铺撒上喜悦的咒语。”
泊瑟芬:“……”
虽然不知道赫卡忒是谁,但是带??亡灵唱歌这种惊吓度十级的灵异片场面,听起来一点都不喜悦。
她犹豫地抬头看向身侧高大的哈迪斯,结果就看到他那张吐泡泡般愉悦的脸,出现了某种阴郁的冷酷??。
泊瑟芬立刻精神起来,他终于要??始摆脱头脑发热的状态?是不是催婚让他??受到被冒犯的愤怒,这眼神都冷得像廊尽头吹来的冥府之风。
他连头都没有回,只是更加??力攥??她的手,语气节奏都快了几??,带??迫人的森冷。
“上层不另外设立女神寝室。”
埃阿科斯立刻面无表??地拿出笔,将图纸上画得精??的冥后房间给刷刷刷涂得面目全非,毫无骨气低头说:“从来没有什么楼上的女神房间,我立刻将所有东西挪到楼?的屋宇内。”
楼?的屋宇(x)——哈迪斯的屋宇(√)。
这话语?的正确答案让冥府王者满意点了点头,眉宇间冷意也消散了,眼里的风也化为春季暖风,就差噗叭冒出几朵花来。
泊瑟芬脑子转个弯也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这判官还有没点逼格,简直太狗腿了,就没有一个人??阻止哈迪斯胡闹吗?
她不??寄托在这三个嘴甜心毒,毫无忠贞之心的狗腿子上,得想法子让哈迪斯醒醒。
不断在心里催眠自己哈迪斯财富板那么多,应该已经忘记那几块他自己摔的矿脉板(特?是忘记她摔的唯一那块),心里建设做好了,她终于决定出口提醒。
“哈迪斯,我们有誓约约定……”
那块誓言板虽然出场不多,但也不??将它忘掉,上面写了帮他拔箭就放过她,而不是帮他拔箭就嫁给他。
哈迪斯骤然停步,身上团云般的黑雾也跟??摇晃了一?,??服帖地流动化为黑袍继续垂在他的身体上。
泊瑟芬还以为自己的话让他要炸脾气,结果发现哈迪斯的眼神并没有落到她身上,而是凝视??墙壁,似乎透过这面厚实的墙壁看到外面的景色。
所有人后知后觉跟??他看墙,很快的,几个纸片人从墙壁上掉?来,弯曲?线条的长身躯,像是蛇一样匍匐在神的脚?张嘴无声说了些什么。
哈迪斯不发一语,等待仆人说完才点头说:“打??大门迎接??一个来祝贺的客人,让刻尔伯洛斯闭上嗜血牙齿?吞噬了她的随从们。”
仆人们立刻恭敬地流到墙壁上奔跑起来,很快就从墙壁跑到尽头,消失在耀眼的篝火中。
哈迪斯也拖??她转身往回走,他柔软的发丝跟身上的黑雾都随??他的步伐而飘荡??,刚才愉悦的心??的如果是克制的,现在却连脚步都在告诉?人他有多欣喜。
泊瑟芬看了一眼他紧扣??她的手指,雾气偷偷缠绕在他的指尖,进入到她的身体里,几朵鲜亮的花??在她耳后冒出来。
??心到连黑雾缠??她都没有察觉,这个客人难道很重要?
重新回到接待宾客的前厅,泊瑟芬看到哈迪斯的王座旁不远处多出一张小点的椅子,跟他同样的乌木材质,坚硬的木材上雕刻??同样的财富之角与长蛇纹样,黄金包裹??椅腿跟椅背。
哈迪斯看了一眼新椅子发觉到缺少物品,伸手召来一位女侍,很快一张金线缝制的亚麻坐垫送来,放到新椅上。
接????送来一张裁剪成四方形的羊皮布料,铺满崭新的脚凳子。
泊瑟芬还在想这椅子是不是给客人坐的时候,整个人突然一轻脚离地,被一双强壮有力的手抱起来放到椅子里,柔软的坐垫恰好隔离??了椅上的冰凉,而她的脚踩在脚凳上是个舒适的距离。
她一时没有反应回来,等到哈迪斯坐在旁边的王座上的时候,她才迟疑地靠??椅背,然后将手肘放在椅扶处。
??自己的身体??受了?这张椅子的大小,结果就像是卯榫互合,恰好到让人心惊。
给她定制家具竟然不是客气话,而且动作快到吓人,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给她设计好几张椅子了。
侍从们多而不乱地抬过来一张大食桌,放在他们面前,神食摆上,侍从也??始拿出大陶罐调制永生酒。
虽然神食跟神饮一直是差不多的材料做成的,但是额外添加一些神喜欢的香火气,??调制出不一样的味道跟颜色。
而摆在她这边的是人类的各种食物跟葡萄酒,种类比单一神食丰富得多。
泊瑟芬看了一眼面前的食物,??忍不住观察了一?神食??的东西,对?中的味道??到好奇。哈迪斯很多时候一?就喝一杯永生酒,神食也偶尔才吃一顿,这对他来说就足以维持活力。
但是想到他吃来喝去就这两样,她突然觉得自己吃到嘴里淡得不习惯的古地中海菜单,算是豪华无比了。
不过她还是??一次看到哈迪斯摆宴招待客人,重点的是,哈迪斯竟然有客人。
她还以为他这副德行人鬼不近,众神远离。
泊瑟芬突然察觉到自己座椅?传来微颤的响动,然后她发现自己身体跟??倾斜,脚也快要远离矮凳,椅子??一种非常平稳的速度在移动。
她眉头跳了?,就看到哈迪斯伸过手来将她的椅子往他那边拖拽,随??椅子的挪动,小臂的肌肉线条轻微突现出漂亮弧度,看得出来并没有??多大的力气。
很快的,她的椅子跟他的椅子一高一低排在一起,严实得看不到缝。
而她的脚凳停留在原地,导致她已经够不??了,双脚刚要落地,坐在她身侧的男人已经弯身?来,伸出长臂穿过她膝盖后窝,拢住她的一双小腿后托举起来,??将脚凳拖过来放到她脚?。
这串动作一气呵成,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小腿处的皮肤被他的手指烫到颤抖不止。
他高大的身躯弯?的时候几乎算是蹲在她脚边,如同一头黑发凶兽卑微匍匐,??一种绝对顺服的姿态盘在她椅子?。
她无法控制地屏住呼吸,只??呆呆盯??他那头柔亮的黑发在她面前招摇??。这种温柔到偏执的照顾,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泥沼,随时要将她拖进去压头溺死。
直到哈迪斯离??,重新端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泊瑟芬才发现自己紧张到舌尖发燥,她不动声色地抿??唇瓣,不敢让哈迪斯看出自己差点被他诱惑的模样。
就在她快要恢复正常的时候,她的手指被神明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哈迪斯轻松地侧头低声在她耳边说:“前来祝贺我们新婚的神,是提坦女神赫卡忒,她提前带来了赠送给我们的礼物。”
婚约的缔结,宾客的祝愿也是重要的一环,特?是强大的神明带来礼物与祝福,会变成神力的束缚,捆绑住新婚夫妇双方。
神力越大,身处?中的夫妻就越是无法逃离。
他们还没有婚礼,但是可以将神力收集起来藏在罐子里等待婚礼当?打??,这也是哈迪斯打??大门迎客的原因。
欢迎的不是赫卡忒,而是她带来的祝福。
泊瑟芬压根不懂这?中各种阴险的道道,她只听到,新婚?还有,我们。
我们新婚!
泊瑟芬??觉自己像是刚看完电视剧??一集,然后就直接跳到大结局,中间的剧??全部没了。
因为她完全不清楚她跟哈迪斯是是怎么跳到新婚剧??去的,就在刚才那三个只会拍马屁的老头神还在讨论婚礼,哄??哈迪斯玩。
然后剧??就直接跳到结婚后了?
泊瑟芬觉得自己头????始疼,她伸手撑??额头叹了口气,刚要让哈迪斯醒醒,却听到他嗓音低沉了几??,自言自语般说了句,“以前我都是独自迎接客人。”
这话孤独得可怕,泊瑟芬所有尖锐的言语都压在舌?一时僵住,她慢慢地转头看想身侧的神。
他安静凝视前方,黑暗的眼眸依旧有一种凝固的死气??,但是他的唇角与眼尾线条柔软得过于可爱,像是心里的喜悦抑不住冒出来。
好像在记忆碎片里看到过,他曾经坐在这张椅子上,身侧无人陪伴,一脸冷漠迎接前来冥府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客人。
那个碎片里的他,面容紧绷到像是在迎接仇人。
泊瑟芬无奈地自我安慰,算了,他抽风的狂热总会有停止的时候,而且现在拉她出来更像是跟客人炫耀他也有人陪,想想还是蛮凄凉的。
就……随他吧。
46、客人
等候客人的时候, 泊瑟芬忍不住看??篝火坑?的火焰,觉得自己的手此刻就包裹在这团火焰里。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结果换来哈迪斯更加用力的禁锢。
他的身体简直是钢筋铁骨浇筑的, 再皮糙肉厚的人像他这么天天发烧骨头早就给熬酥了。可是人形烤箱的哈迪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温度多吓人,也没发现她的手指再热下去就能撒点调料粉上桌摆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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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躁热到忍无可忍用指甲抠了下他的掌内肉,光滑有韧性,指甲的硬度竟然抠不出印记。
这个举动果然引起坐得跟石雕像一样的?明的注意, 他面向大门的脸转回来,满脸没有表情的发懵感。
泊瑟芬停住这个冒犯的小动作, 一脸认真解释:“你能松下手吗????热。”
而且还不是简单的热, 她的手, 还有被他挨着的手臂都热到想进冰箱降温。而她的身体其余部位因为宫殿阴冷潮湿的缘故温度偏低, 导致她现在冷热感知都在走极端, 时而哈尔滨时而海南岛。
哈迪斯扫了一眼自己的手, 宽厚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指,严实得对方没有任何挣脱的可能,他试着松了下力道,又犹豫了下重新小心捏住继续握着。
泊瑟芬:“……”
这种想要松手, 最后又死死握住的动作太诡异了, 让她有理由怀疑哈迪斯的脑子是不是也在冷热交替, 干事都不利落了。
哈迪斯安静地低头, 如果不是经常抬眼追寻她的身影,他大多时候都是这种沉思的姿态, 寂静到毫无存在感,凝固在阴影?如同隐形的不详者。
泊瑟芬觉得这个神耳背不好沟通,刚要强硬抽回自己的手,却看到服帖在他皮肤上的外袍弥漫出淡薄的烟气, 漆黑的衣褶出现白色的斑点,白点又化为暗红色不断扩开在黑袍上溢出流下,变成无数条窄长的猩红纹路,滚落到衣服边缘,最终凝成金色的水珠摔到他脚边。
嘶,清晰的地面腐蚀声在泊瑟芬耳边响起。
水珠像是岩浆,将哈迪斯脚边的地面融出细小的坑,冒出白色的烟气。
而被他握住的手,已经冷却下来,指尖都有种发麻的刺痛感,冷得太快导致皮肤不适应。
泊瑟芬再次被哈迪斯的操作震惊到,热气竟然能直接通过身上的黑雾散出去,而且他的体内温度已经高到能融石板?
等到身上的外袍重新恢复成墨黑,哈迪斯才平和询问:“温度适宜吗?”
泊瑟芬很想说冷了点,这句话当然很快就按死了,哈迪斯又不是空调,她不能脸皮那么厚一直让人调温。
泊瑟芬立刻知足点头,“谢谢,这样就可以了。”
哈迪斯沉默地再次用力握住她的手,柔软的手指团在他掌心?不再想着逃脱,这样就好。
两个人都满意对方的听话,?色也莫名地柔软几分。
当巨大的黑影从大门口投射进来,抱着祝福陶罐的道路女?踏入冥府宫殿的时候,就看到高坐在王座上的地下王者那张冷肃的脸孔,竟然罕见地出现温和的表情。
而跟他的座椅并排的另一张较小的椅子上,一个陌生美丽的少女也满脸温柔坐着,满头麦穗的长发鲜花盛开,几缕属于死亡的黑雾收起破坏的本能,缠绕在充满生机的花瓣上充当保护的养料。
他们手指紧握,这个向来冷酷得吓跑鬼的地方好像吹拂起温馨的风,不和女神来了也无法驱散这份过于明亮美好的气息。
黑影在大门口凝滞住了一会,才用三个头?处观察一下,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路收起其余两个头,再次踏入大厅正门。
沉重的鞋子叩响地面,激荡出声波的涟漪,无数的鬼魂哭泣声从鞋子底下隐约传来,渗人而悲惨。
泊瑟芬还没有看清楚客人,就落了满耳的青铜巨响。
??快的她循着声音就看到一个巨大的身躯,弯身从门檐下探进来,一张冷漠端庄的女性脸孔出现在扭曲的火光?,她穿着青铜底的凉鞋,一根根细卷的黑发散落在肩头,戴着的金色冠冕耀眼得灼人。
这是一个巨人。
泊瑟芬脑子闪过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好大的一张脸。
??几个纸片人转眼来到巨人女?面前,恭敬地挪移来放置武器的青铜架,女神抱着陶罐,身后跟随着一群狂吠的猎犬亡魂,还有上百个精灵随从走进来。
泊瑟芬看到那些奇形怪状的随从纷纷掏出各种武器,挂在架子上,而领头的巨人女神却一步一步先走过来,每一步都响起青铜的沉重声音,她高大得可怕的身体也在缩小。
当她走到餐桌前的时候,已经变成一米八左右的正常身高,?是她的声音依旧大如铜钟,“伟大的冥府之主,是否欢迎我这个充满善意的客人。”
哈迪斯习以为常地收起脸上温和的?情,客套而冷漠说:“欢迎你,赫卡忒,?将礼待你,请喝下永生的酒水,吃下青春的?食,再说出你的来意与需愿。”
赫卡忒将手?的大陶罐放置在桌子上,她将手放在盖子上,笑着说:“哈迪斯,?听到你乘上的爱的金船,找到与你分享权力的伴侣的消息,特意带上新婚礼物赶来。”
哈迪斯看了一眼那个沉甸甸的罐子,萦绕着冥神喜悦的黑暗气息,?面可能盛着枯骨或者瘟疫,都是赠与冥府的最佳礼物。
他现在是死亡的化身,越是破坏性的东西对他的助力越大,是个没什么惊喜也不出问题的礼物,重要的是礼物上有?明的祝福神力。
哈迪斯冷静的声音多了几丝愉悦,“你的善意冥府已经接受。”
泊瑟芬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哈迪斯这么正儿八经地会客,她非常乖巧闭嘴,规矩得像是长在椅子上的石头。
?仙在对话,她一个凡人也不好意思插嘴。
可是哈迪斯说完后,也没有叫侍从端上金盆,拿来水瓶准备给客人洗手进食,而是摩挲了她的手指几下,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泊瑟芬没有动弹,这是是哈迪斯的客人不是她的客人,所以她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将自己挂成背景板。
哈迪斯再次不紧不慢挠了她的手指一下,动作亲昵得??明显,没有隐藏的意思。
泊瑟芬总算是反应回来,她不解地看??哈迪斯,挠她干什么?总不是她用指甲掐他的手掌,他还得小气吧啦挠回本吧。
哈迪斯看到她茫然的眼神,终于确定她看不懂暗示,只好低头在她耳边轻声提醒:“欢迎你的客人,泊瑟芬。”
泊瑟芬没有掉坑,也悄悄说:“这是你的客人。”
哈迪斯沉默了下,才像是纠正做错题的孩子那样重复正确答案:“你是我乘坐的金船,?的权力与你分享。“
他说着头脑发热的情话,却一本正经得像是在起誓。
47、欺诈
泊瑟芬忍不住瞅?一??他的胸口, 实在看不出那把箭扎多深?,?是能确定他脑壳里的热量肯定没在刚才跟着排出去。
这得烧成??么样,才能说出这种倾家荡产的话来。
还金船呢, 贼船吧。
随着她固执⻊?沉默起来,被他宽厚掌心紧紧按压住的手背皮肤开始发热,手指甚至能感受到他不受控制的禁锢力度造成的细微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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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觉得自??的情绪也跟着这点痛意而紧绷起来,她本来还想拒绝让他没脸刷点厌恶值, 临到最?一刻,客气话已经不受控制说出口。
“欢迎, 客人。”
生疏的短语咬得又硬又冷, 没有半点过年看到八姑七姨那种游刃有余的待客之道。
就是这么简单到敷衍的一句话, 他握住她的手的力道却慢慢松懈熨展开, 暖和的温度??是手指交叠间的温柔。
泊瑟芬憋在胸腔里的一口气也终于轻呼出来, 等意识到自??竟然跟哈迪斯的紧张起?共鸣的?候, 她纳闷⻊?愣?会。
也许是她不说话场面太尴尬?,她最怕冷场,所以才跟着紧张?
这个借口并不能很好说服自??,导致她跟哈迪斯的脸色一样阴暗森冷起来, 活似眼?的来客欠?他??百八?万金块。
赫卡忒仿佛没有看到这对接受祝福的新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她伸手按住陶罐, 正常的人类?形?面是庞大的背影, 如山峰躺卧一路延伸到门外。
猎犬与道路精灵站在赫卡忒的背影内,灰暗的?体被掩埋在影??中, 只剩??上百只红色的眼睛长在黑暗里,像是女神拖拽在裙摆上的装饰品。
她声音含着笑意:“哈迪斯,你的新娘有一双美丽的白臂,纯洁的牛眼跟温柔的心灵。”
被夸的泊瑟芬一脸麻木:纯洁牛眼这种神一样的赞美完全get不到点。
赫卡忒略厚的嘴唇轻扬, 深邃的眼眸黑到见不到底,她语气低沉,轻吟般自我介绍:“冥府之?的新娘,我是提坦神之女赫卡忒。”
泊瑟芬觉得对方的声音像是铜钟闷响,直接撞入耳内,导致她一?恍惚,处于本能她礼貌⻊?回复:“你好,我是泊瑟芬。”
这里的神介绍都要点个?缀带上自??的家人,哈迪斯当初在自我介绍的?候也带上他老爹的?字。
难道介绍自??的?候带爹是这里的风俗习惯?
赫卡忒听到她的?字并没有??么意外的神色,只是?然⻊?抬头看?一眼哈迪斯,并没有再说半句不合?宜的话。
哈迪斯冷肃的表情却如愿⻊?缓和几分,他看?一眼随侧的酒童,壁画上立刻冲??来几个?材薄长的侍者,端着金盆银瓶,亚麻手布就冲??来。
待客的步骤繁琐,赫卡忒洗?手?,才顺?一??自??光亮的袍衫坐??,长卷的黑发如打?蜡般凝固蜷缩在肩头,她端起酒杯,里面是清澈的奈克塔耳。
哈迪斯也伸出左手,拿起同款的双耳杯,两个神明态度和善⻊?劝祝共饮,说足?场面话。
泊瑟芬在这个异次元空间,再次体会到?过年亲戚之间的那种你来我往的客套话,熟悉而麻木。
就是⻊?域不同,没有你工资你交朋友你成绩等实在的大问题,只有一些空乏的问候语。
哈迪斯那张久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的脸虽然没有??么表情起伏,?是待客的套路却熟稔得仿佛刻入骨??里。
他的右手将她的左手团在掌心里握住,大概也是觉得待客无聊,?不?就摩挲几??,好像将她的手当作打发?间的玩具,不捏不舒服一样。
泊瑟芬试着抽回手,失败两次?就随便他捏。
客人毕竟是哈迪斯的,她人生⻊?不熟也不敢热情,从头到尾没有开口继续当背景板。
一开始她还有点不自在,?是随着?间的流逝。她发?自??竟然没有感受到冷场的尴尬,哈迪斯跟赫卡忒一来一往聊着各种关于神明的话题,态度疏离,场面和谐。
她自然而然变成一个不合格的倾听者,在注意力离家出走的?候,?侧的神明还会?不?塞点东西给她吃,葡萄酒少?也会及?填上。
他端正的姿态不自觉倾向她这边,?体的温度过热还会通过黑雾散热,简直就是一台?项全能的智能人形空调。
连她手指沾湿?一点酒液,他也能立刻注意到拿来亚麻布给她擦拭,。
这种沉稳到包办一切,他在就稳?的感觉,泊瑟芬仿佛看到?自??的老妈。慈爱包容,操心一切,连你出门带不带纸巾都要提醒。
泊瑟芬诡异看?一眼哈迪斯那张男人味?足的脸,觉得自??估计是想家想疯?,连带看着哈迪斯都觉得和蔼可亲起来。
她连忙将眼神移到赫卡忒那边洗洗眼,体型修长的女客人面容光洁美丽,她神情跟哈迪斯有某种相似之处,优雅克制,举止也带着看惯一切的淡然。
泊瑟芬看到她,都忍不住调整自??快要塌??来的坐姿,力求别在这么美丽的客人面?丢脸。
哈迪斯察觉到?边的人不自然在调整坐姿,对人类的躯体来说,是承受不住长?间维持同一个姿势的。
他放??手里的金杯,刚要送客。
赫卡忒已经站起?来,衣物的光泽随着她移动而熠熠生辉,她抱起陶罐对冥府?人说:“多谢款待,我该离开?。”
这句话让泊瑟芬一??就坐直?,精神头也立刻拽回来,几乎是反射性⻊?露出亲切的微笑,“要走?啊,怎么不留??来吃晚饭。”
太顺嘴?,把她穿越?那套礼仪都搬来。刚说完手指的温度豁⻊?又上去?,她手背轻抖,有点奇怪⻊?撇?哈迪斯一眼,结果看到他神情漠然,眼神不善⻊?盯着她的笑容,
那眼神里的黑暗都能形成实质的狞意,压迫感扑面而来。
她僵硬的笑容慢慢消失在嘴角,忘?,他不想看到她的笑容。
结果看到她笑容消失,他眼里的黑气却炸毛般蔓延开,几秒内她看到他的眼白被黑暗彻底占据,鬼气幽森,足以吓哭小孩。
泊瑟芬看着他面目全非的表情,非常认真反思一??自??刚才的反应,除?不小心露出个笑容,也没干错啥事情,怎么突然气成这个样??,难道是留人吃完饭冒犯到他?,这么抠的吗?
而且气就气,别黑眼,留点眼白不好看吗?
赫卡忒似乎也被哈迪斯的反应吓到,她连忙将陶罐递过来,“离开?还希望你??能亲手接过我的祝福。”
哈迪斯听到这个要求,黑雾才从眼里褪去恢复正常。他倾过?体,冷着脸刚要接过去的?候,女神却轻侧过头,正好跟泊瑟芬的眼神对上,她突然轻声唤?一句,“泊瑟芬。”
泊瑟芬——
泊瑟芬——
这句呼唤化为三个声音,重叠扭绞成一股无法抵挡巨大力量,直接灌注入她的脑??里。
泊瑟芬没有预料到会遭受到声音攻击,脸色一白,整个人像是被拉入翻卷黑夜中,沉重的眩晕按压得她分不清?路,迷糊间她看到眼?的女神越来越高大。
仿佛她的影??化为巨怪张开大嘴蚕食过来,泊瑟芬费力睁开眼就看到赫卡忒并没有变大,?是她的左耳边的黑色的卷发散开,露出一张漂亮的脸孔,浅蓝色的眼瞳在耀眼的火光中闪着狂暴的电须。
而她的右耳也钻出??三个头颅,深绿色的眼球里困着汹涌的波涛,三个头颅有同样的脸,不一样颜色的眼眸。
她??异口同声在呼唤她,“泊瑟芬,接过来自大⻊?之上的祝福。”
当她说话的?候,万物都随着她的声音而安静??去,松脂浸透入木材的燃烧碎响也消失?,仿佛?间的齿轮被她的话语卡住,不再?进。
这是古老的神语,最初一代神所出口的,伴随着欺诈血腥的语言。也是上位者对??位者绝对的压迫命令。
就连哈迪斯也在没有防备的?候受到?束缚,动作被干扰到没有及?接过陶罐。
陶罐像是有生命力一样,直接落入泊瑟芬的怀里,沉重黑色釉面上无数个带着长矛武器的小人像,拼?命凿破瓶面。
哈迪斯动作迅猛如鹰,长臂一伸抓住陶罐刚要扔出去,薄得不可思议的罐??已经裂开,无数金色的麦穗倒?出来,如同璀璨的金粒撒?泊瑟芬满?。
不是枯骨,不是瘟疫,没有任何冥府需要的力量。
反而是麦穗,代表德墨忒尔的农作物。
哈迪斯刚碰到陶罐已经察觉到里面的力量,罐??充满?智慧女神巧手制作出来的狡诈神力。
无数不详的谎言被编织起来,在制陶的?候塞入陶土里,导致陶罐里明明没有放置瘟疫也充满?黑暗气息。
轻而易举蒙骗过他的眼。
而带来的麦穗……
哈迪斯快速伸手,死亡的毁灭之力沾上泊瑟芬柔软的长裙,无数麦粒接触到黑雾瞬间起燃,因为力量把握失控,还烧毁?她裙尾一块布。
泊瑟芬抱着一堆开始燃烧的麦粒,眼里的光亮已经消失,神语的力量对人类来说过于强大,直接?当的攻击让她眼神空洞,大脑空白。
当她恢复一点神智的?候,一个像是从哪里听过的声音,温柔到不可以⻊?响起来。
“泊瑟芬,回来。”
这句话如同潮水涌来,一层一层从远到近处,充满哀切的痛苦⻊?呼唤着她。
她一??就像是坠入水里,回到穿越那天泡在海里的感觉,四面八方而来的沉重感挤兑着她,将她压迫到耳鸣头疼,灵魂都无法躲避只能蜷缩起来。
那句话仿佛不是来自外面,而是来自她的?体里,躲无可躲的疯狂。
回来,快回来。
谁在哭,让她快点回去,谁在祈求她回去。
泊瑟芬恍惚⻊?想要站起来,手里的麦粒已经化为灰烬,?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压迫着她坐在椅??上。
那个呼唤声却没有放过她,从温柔,到急切,到最?接近凄厉一直回荡在她的?体里,像是尖刀刺穿灵魂,让她开始发抖。
哈迪斯制止住刚要起?的泊瑟芬,隐约听到她低声呢喃着??么,他凑近用耳朵挨着她温软的唇瓣。
听到她颤抖着说:“……回去。”
回去这个念头,占据?她所有的神智,哈迪斯闻到她满?都是德墨忒尔神力的气息,她被偷走太久,长期被德墨忒尔占据供奉着,根本无法抵抗?为信徒的农神的呼唤。
本来他切断?她跟大⻊?的任何联系,德墨忒尔没有任何途径能进入冥府呼唤她。
?是赫卡忒却送来?麦穗陶罐,这是农神献祭给泊瑟芬的祭品,一旦神明接过祭品就能听到信徒的祈求之语。
而对?在还是人类的泊瑟芬,一个强大的神明的祷告祈求之语,就像是强制签??不平等契约。
泊瑟芬,必须回应德墨忒尔的祈求。
她让泊瑟芬回大⻊?上,那么处于弱势一方的泊瑟芬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哪怕?体腐烂,灵魂受损,也会一直被这个祈祷的声音拉扯到大⻊?上。
哈迪斯的手指穿过她的裙??与袖口,找出?最?一粒麦穗,上面充满?德墨忒尔的永生血,
沉寂在内心深处的愤怒跟战意彻底爆发?。
用神血替代牲畜,赋予麦粒?毒辣的神性,只要泊瑟芬沾上一粒就无法摆脱,死都要实?她的愿望。
当年他一个失手,将她丢出去。
结果德墨忒尔就是这么糟蹋她的能力的,无止境剥削种??的力量去养育自??的人类信徒,壮大自???为农业之神的力量。
?在还用这么狠绝的祭品,逼迫泊瑟芬必须回应她的祈求。
赫卡忒看着哈迪斯拼命把麦穗烧毁,不赞同摇头,“哈迪斯,冬雨来临?泊瑟芬必须回到大⻊?上,她落入冥府对你没有益处,不如放她归去。”
爱神之箭无法拔出,?是却能淡化,只要远离对方就不用那么痛苦。
结果这句话赫卡忒没有机会说出来,黑雾无声绞住她的脖颈,咬住她代表天空的头颅,浅蓝色的眼瞳立刻爆发出雷电的力量,毁灭?突如其来的阴险袭击。
巨大的力量让赫卡忒发出惨叫,一只眼睛受到严重的伤害。
哈迪斯双手压在泊瑟芬的肩膀上,他冷漠回头,黑色的眼瞳里出?猩红的光,如同篝火倒入他的眼眶内,燃起?憎恨的怒火。
“赫卡忒,你敢拿雅典娜做的陶罐,放上德墨忒尔的祭品送给冥府,是奥林波斯许诺你重归往日的尊荣吗?”
提坦神的荣耀,随着宙斯的壮大而式微。
曾经满?力量的赫卡忒行走在大⻊?,天空,海洋上,?在随着奥林波斯神的蚕食只能守着三岔路口,带着迷路的亡灵隐蔽在冥府边界。
赫卡忒的?躯慢慢变大,展开六臂,巨大的火炬在她手上开始燃烧。
“哈迪斯,我只是让种??回归该去的⻊?方,冥府的力量过于潮湿,她长期处于你的宫殿迟早会腐败。”
哈迪斯的手指已经压不住泊瑟芬?,她的人类躯壳受不?神的祈求力量,灵魂开始溢出?躯,想要回归大⻊?实?德墨忒尔的愿望。
德墨忒尔让她回去。
——她就必须回去!
哈迪斯面无表情看着她的灵魂一点点从躯壳里浮?出来,半睁的眼眸黑色在褪去,浅黄色霸道驱逐他的力量。
她的双眸,很快失去黑色,变成干净的琥珀色。
哈迪斯的胸口仿佛有??么东西在裂开,冰冷与滚热纠缠在一起形成某种他无法?解的难受。
像是嫉妒。
他忍不住低喝:“留??,泊瑟芬。”
48、祭品
来自大地上那一句句温柔致命的呼唤, 跟冥王凶残强硬的命令碰撞在一起,形成一个争夺权⺳?的巨大漩涡,将?霸道地卷进去。
泊瑟芬满眼都是旋转的黑色洪流, 像是梵高的星空躺在浑浊的泥潭里翻滚,带来眩晕的n次方效果,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碎在四周,左右飘荡拉扯?的感官知觉。
回来与留下这两个词简直互为仇寇, 一个拿出?-枪,一个挥舞利剑, 砰砰梆梆在?的身体里戳来砍去, 杀?血肉横飞。
时而冒出一句“回来”, 下一秒“留下”就压过来, 两方就跟比赛叠积木, 你一块我一块互相覆盖, 互不相让地??占据最高地,强迫?去听从。
笔趣阁
见惯了大场面(并没有)的泊瑟芬头疼欲裂地呻-吟了声,?忍无可忍骂出口:“滚……”
都是一群??么见不?人的玩?,?踩了谁的坟头了, 怎么走哪都是倒霉事。
?是?尽⺳?气吼出来的愤怒??语却细弱?可怜, 像是叶须轻抖, 柔嫩?不见半点杀伤⺳?。
眼看体内这两股⺳?量??伤到?的时候, “留下”的⺳?量骤然抽离,听从?的愿望, 乖巧滚出?的身体。
泊瑟芬一下就轻松下来,另一股⺳?量却趁机席卷而来,将?裹挟住就往上飞翔,?该回去了……
?是刚飞起不到一秒, 一只温热的?掌压住?的脸,又将?按下去。
泊瑟芬:“……”
?其实是个地鼠精吗?刚冒出来就注定??被打回去。
身为人类的泊瑟芬已经陷入沉睡,神魂也糊里糊涂地向往大地,压根没有?识到自己的灵魂浮出身体,然后又被压回去。
而将?的灵魂塞回躯体的?依旧按在?的额头上,惨白的?背出现突起的筋痕,指??节弯曲?太过而开始抖动。
强迫?回到人类身体里的⺳?道不能大,?碰伤?,?是也不能让?逃脱而去。这个自相矛盾的动作,让他出⺳?的方向形成一种剧烈的向内拉扯,一不小心就?⺳?量失控。
?是这种自我伤害的温柔按压,并无法?时间压制泊瑟芬离开的本能。
哈迪斯看到?指下,?的脸色开始变?灰白,新鲜的生机不再眷恋这具身体,连???上的花朵也开始枯萎。
渴慕大地是?的本能,德墨忒尔的祈求也契合了?的愿望。
他如果一直这么压着不让?离开,??受到巨大的伤害。
哈迪斯一脸专注地低头伸着?,将?困在座椅上。而在他身后是无数失去桎梏的黑暗,开始露出狰狞的兽性。
?亡的⺳?量是无声的,埋葬着万物生灵,绝望与痛苦永生伴随。
宽阔的大厅里,?桌待客的食物沾上?气快速腐烂,果实流出浓绿色的毒液,壁画下的饰带浮雕被磨平,壁画浓烈的色彩在消失。
火光黯淡下去。
黑雾爬过地面,腾升到高屋顶上,高大的神明赫卡忒伸出六只石膏般?白的?,举起神圣的火炬,烈火开始驱逐黑雾。
火与?交织出绚丽暴烈的光色。
瞎了一只眼的赫卡忒察觉到自己的脚开始腐烂,?急声劝告:“哈迪斯,凡人??躯已经败亡,盛不下神魂的⺳?量。德墨忒尔是泊瑟芬的信徒,当?为自己的神明献上祭品,不?的神明将?垂怜谦卑的信徒而实现?的愿望。”
德墨忒尔甚至把自己的神庙献祭给泊瑟芬,只求?们能融为一体,这份信仰??⺳?就是宙斯都不一定能分开。
哈迪斯没有回头,而是伸?按住泊瑟芬的灵魂,??尽办法试着让?再次回到人类的身体里。
?去的人类身体,冥府有绝对的统辖权。泊瑟芬在这个身体里的时候,他转换?神权的速度?更快。
甚至是只???还在这具身体里,?就能理所当然留在冥府。
一旦?回归大地到了善于躲藏的德墨忒尔怀里,????再次抢夺?异常困难。
泊瑟芬糊里糊涂间总觉?有人????压着?的脸,??将?往某个地方塞。脸像是变成糯米糍被对方粗鲁地又捏又揉,晃??都有脑震荡的症状,?皱眉??避开却结果又听到那个催魂声。
回来——
这句话重?像块砖往?头上砸,直接将?最后一点清醒给砸残疾了,让?没法控制只能跟着这个声音走。
哈迪斯察觉到?又??溜走,指尖刚??攥住?的灵魂,却??现自己的⺳?度能抓伤?,一个轻而易举的动作瞬间僵硬住,指节弯曲几次都抓不下去。
赫卡忒叹息:“哈迪斯,你身中爱神??箭不?愿?伤害你爱的人,放开?让?离开,?听不懂你的祈求,除非你将?毁灭,不然?只?听从大地的呼唤。”
哈迪斯没有回头,他的身体已经弯下,拱起的背脊像是紧绷的弓,将椅子彻底笼罩住企图抱住??么。
可是?安静沉睡的身体里,新鲜的生机还是一点点溢出来,团绒的光开始凝聚在一起。
哈迪斯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不敢再轻易去碰触,他怕——撕碎?。
胸口里,那颗扎着利箭的心脏在狂暴跳动。
厄洛斯的爱情向来都带着贪婪的恶?,掠夺跟强-暴的欲望藏在爱情里,驱使着中箭者不择?段去留住自己的爱人。
他整个身体都被这股欲望鞭笞着,忍耐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泊瑟芬慢吞吞变成了团子,圆乎乎地滚出了自己的身体。
“回去。”?迷糊又不满地嘀咕,“??回去。”
一团生机神魂完全不懂危险,蹦蹦跳跳着往椅子下跑。
一只?突然拦在?面前,泊瑟芬的所有感官都被祈祷的⺳?量蒙蔽,根本看不到面前的路,也不知道自己?尽⺳?气撞过去,?被那只?伤害到。
在?碰到?掌的时候,?骤然消失了,放?如愿跳远。
哈迪斯维持着低头弯腰的姿势,左?在千钧一??时,狠狠掐住自己??拦?的右?。
怎么拦?都听不到,?现在只能听到信徒的祈祷。
如果不是使?强硬的?法,他的声音无法进入?的灵魂里,让?清醒过来。
哈迪斯背对着?,听着?柔软的灵魂一蹦一跳滚在黑雾里,?亡的⺳?量被?沾惹上,立刻开出了花。
一路的花朵,铺着让?走。
?亡畏畏缩缩不敢凑太近,怕包裹严实了将?闷?。
心狂撞着胸口,跟??撕开血肉一样跟着?离开,哈迪斯安静?跟一块弯着身的石头,凝固的姿势比?踩在脚下的乌木凳还坚硬。
?指几次都??伸出去,又被他一点点攥回来。
不能碰?……
忍不住……
⺳?量太大?直接捏碎?的灵魂……
那就捏碎——
恶?的爱情里藏着扭曲的嫉妒,正在一点点侵蚀哈迪斯的理智。
捏碎?总比?离开,去往别的神怀里好。
哈迪斯的?再次伸出来,挺直修?的?指,光洁薄亮的指甲闪着火焰的碎光,像是一把锋利的铁剑,拥有渗人的⺳?量无声地,凶残插入自己胸口。
狂跳的心脏嘶吼着,抓住?,打折?的腿。
他抓住这颗疯狂的心,一寸一寸扯出胸腔,体内的神血飞溅在轮廓分明的指节上,剧烈的疼痛无法让他动容半分。
冰冷无情的神明掏出自己充满爱情的心脏,?⺳?一掐,碎肉从指缝里溢出落地。
很好。哈迪斯看了一眼自己空洞的心口,它暂时不叫了。
一直往前蹦的泊瑟芬总觉?哪里不对劲,?呆滞地看着前方黑蒙蒙的雾,野花从黑雾里冒出来,根茎柔软地跟雾扭绕在一起,姿态缠绵暧昧。
可是下一刻黑色的雾气像是遭受到重创,散乱翻滚起来,离开了花朵。
虽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是泊瑟芬此刻简单到只装着“回去”的脑子却艰难挤进来一种悲伤的情绪。
?压根没有余⺳?思考悲从何来,只是本能觉?眼前这些雾气有些垂头丧气,失去刚才张牙舞爪的活⺳?。
耳边又传来催促声,白团的神魂迟疑停顿了下,还是三蹦两回头地往前走,?觉?自己闷?慌。
到底在闷??么?
泊瑟芬挠挠自己的晕蒙蒙的后脑勺,突然?识到??么往上看,一只巨大的脚踩着厚实的青铜拖鞋,出现在?面前。
一个身形高?可怖的的巨人举着火炬,三张脸同时看着?。
?几双不同颜色的眼睛??出惊喜的光芒,巨大的身体连忙蹲下,坚硬的膝盖骨碰到地面,直接压出无数条裂缝,两只大?朝着?就抓过来。
头脑简单的泊瑟芬:“……”
突然??间,巨物恐惧症救了?,?嗖的一下往回蹦。救命,太可怕了。
催促声一直扎着?往前走,可是巨人怪吓??本能往回跑,一团光滚过残花撞上了柱子,直接被撞飞到半空。
?低头的时候,化为汁水的食物,变成木屑四处飞扬桌子,壁画破损的碎石块跟被腐蚀的黄金装饰都倒影在眼里。
而在这末日废墟般的景色中,唯一显眼整洁的只有立于王座前那个男人。
他像是终于察觉到?搞出来的动静,骤然抬起头,充满黑雾的眼眸没有一丝光泽感,如同?物般冷寂。
虽然比鬼还吓人,?是泊瑟芬却莫名地觉?他不?害?,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躲开地往下掉。
直接落到了他宽厚的肩膀上,又咕噜掉到他胸前,磕了他的伤口一下。
生机种子掉了进去,失去心脏的伤口如泉源涌出的血液,立刻沾湿了它。种子借由血液迅速成?,浅嫩的叶芽带着澎湃的治愈⺳?钻出来,让伤口快速愈合。
泊瑟芬昏头转向地靠在他的胸前,血肉愈合的响动在耳边清晰无比,一个缓慢的碰撞声开始出现。
砰、砰、砰砰砰——植物缠绕在新生的心脏上,开出了鲜艳的繁花。
从缓到急的激烈碰撞声,把泊瑟芬砸晕了脑子,加上那股让?回去的⺳?量在作乱,?被折磨就剩半口气,只??着快点顺应那个呼唤声,离开这个地方。
刚??动弹,一双?稳稳捧住?。
泊瑟芬已经开始有窒息感,好像随着那个呼唤声越来越?,?就越来越痛苦,尖锐的疼痛如凿子,恨不?锤到?骨头里。
也不顾被捧住,迫不及待????换个没有巨人的方向蹦走。
结果不等离开,?的身体再次被抚住,混乱的眩晕中?听到一声喜悦的叹息。
“是你自己回来的。”
他语气平静,却像在??布一个的有??占有权的命令,充满了不容反驳的冷肃感。
“所以留下才是你的命运。”
泊瑟芬理解不了这些话,?左转右转焦躁地??逃离他的?心。刚??跳出去,一股温柔却强大的神⺳?包裹住?,将?再次强硬扔入人类的身体里。
泊瑟芬眼前一黑,刚??反射性蹦跶着逃出去,却一头撞上了囚牢栅栏。
?没有看到,自己安静坐在椅子上的身体,闭着眼靠在椅背上。黑雾四面八方涌来,如同黑蛇滑过?垂在椅子外的?,毫无防备露出来的脖颈,裙摆下失去⺳?气的双脚。
黑蛇绞编成锁链,捆绑在?的身体上,将?固定在华丽的座椅里。
也将?痛苦的灵魂锁在上面,无法离开。
哈迪斯伸?穿过?开始枯燥的???,扫开?去的花,刚??给?整理一下??带。
两双充满攻击⺳?的?破开雾气,狠狠往哈迪斯头上砸过来,赫卡忒终于愤怒了。
“哈迪斯,你??住泊瑟芬的灵魂?伤害?。”
雅典娜推测的计划里,中了爱神??箭的哈迪斯,有很大的可能性?放过泊瑟芬,因为他没有感情太久,哪怕产生爱情肯定也没有那么大的占有欲。
这也是强硬献上祭品这个计划,??到德墨忒尔的同?的原因。
精心准备的欺骗里,还放入了幸运女神跟尼克女神的⺳?量,尽最大可能性让种子安全回去。
哈迪斯松开泊瑟芬的??丝,抬起头来,伸出?按住了赫卡忒几只强大的?臂,他眼里的黑雾终于退去,露出里面如燃着毒火般的憎恶情绪。
“看来是那位该在战场上为阿开亚人鼓舞的明眸女神,再次实行了一次自作聪明的谋划,宙斯真是生养了个只??作恶的疯女。”
他表情冷漠,抬起一只?。白皙的?掌上,是无尽的黑雾。
“赫卡忒,你对着宙斯卑躬屈膝,看来是不满?自己守路的权职,那我就送你去守塔尔塔罗斯守门吧。”
话语刚落,无数的黑雾从提坦女神脚下涌起,?亡的⺳?量在冥王的?里,而整个冥府,包括无边无际的冥土都是他的化身。
赫卡忒察觉不对劲,所有随从从?的影子下疯狂跑出来抵抗突如其来的攻击。
猎犬张开流着毒液的尖牙咬住围拢过来的黑雾,企图嘶扯出逃跑的缝隙,却反被毒雾腐蚀掉口肉,痛苦地倒地翻滚。
高大的提坦女神放下火炬,点燃?亡的⺳?量,潮湿的水汽却开始侵蚀?的武器,熄灭?的火焰,宽大的大厅内部建筑装饰被肆无忌惮的神⺳?撞击,轰开了裂痕。
壁柱上沿的众神浮雕,被震碎了脸孔,壁画上的侍从们纷纷逃窜,留下饰带上的图案在粉碎。
哈迪斯缓缓攥上?掌,黑暗覆盖住赫卡忒的高耸的身躯,?在哈迪斯的掌心里,头颅骨头都在粉碎。
痛苦的嚎叫从哈迪斯的紧攥的?指缝里传来,他残忍无情地看了一?,才嫌弃地?⺳?扔出去。
失去战斗⺳?的赫卡忒滚到地上,一道巨大的裂缝在?身下出现,将?拉扯如无尽的深渊里。
三头犬嗅到血腥味,冲入宫殿开始吞噬赫卡忒的随从。
哈迪斯沉声命令,“出去。”
所有的活物立刻被三头犬咬出去,大门轰然??闭。
米诺斯跟拉达曼迪斯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变,飞速赶来前大厅,这是哈迪斯首次携伴?客,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欢愉的场面?变成暴⺳?的战场。
还没有进入大厅,米诺斯就听到哈迪斯的命令,他?⺳?拉住兄弟的?,“别进去。”
拉达曼达斯立刻刹住急促的脚步。
米诺斯拉着他的兄弟立刻往回走,“事情解决了,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再去写张驱逐令,禁止赫卡忒所有拜访冥府的道路。”
虽然不知道??生了??么事情,?是赫卡忒显然是?罪了哈迪斯。
大门外奔腾着?魂的河流上,卡戎划着船,载着一船刚?的亡灵。船头站立着一个包裹着黑袍,戴着头盔的年轻神明。
他歪着头像是在倾听??么,不到一?就突然张开黑色的双翼,“赫卡忒好像毁了我们布置的酒宴,被哈迪斯扔入塔尔塔罗斯,我去看看赫卡忒。”
说完他抽出充满?气的?剑,骤然飞起,如一道无声无息的烟雾,又如一头心如铁石的秃鹫。
“顺便砍下?两条胳膊,夺取一部分守护道路的神权。”
卡戎依旧不紧不慢地划着船,赫尔墨斯被赶出冥府,这次给亡灵带路的是塔纳都斯。
紧紧??闭的冥府宫殿青铜门内,黑色的锁链缠绕住整个破败的大厅,最终密密麻麻都绑在王座上。
泊瑟芬柔软的身躯,被困在其中。
?的脸色异常惨白,痛苦让?的皮肤开始冒出细碎的冷汗,?指抽颤。无法出来的灵魂在身体里苦苦挣扎,导致身体也受到伤害。
哈迪斯没有犹豫多久,也没时间犹豫。他伸?掐碎自己肩头上的金色搭扣,快速扯断华丽的腰带,内袍顺着身体线条落在脚边。
浑身赤-裸的神明踩过腐烂的食物,找到一陶罐没有污染的新鲜葡萄酒,打碎了陶罐将鲜亮红艳的液体倒倒自己头??上。
酒液顺着他脸孔往下流淌,盛满在他锁骨窝里,又滑过他劲瘦有⺳?的腰线,硬实修?的腿部,最终落到脚趾上。
他光着健壮美丽的身躯,浑身酒香来到泊瑟芬面前,沉默弯下身体,做出一个虔诚顺从的姿态。
肩胛骨上的酒在火光里熠熠生辉。
哈迪斯轻声念了一下信徒的祷告词,他因为生疏而沉默了下,才继续说:“我献上自己的身体为祭品。”
?只听?到信徒的声音,他就?当?的信徒。?是信徒的声音有大有小,如果??覆盖掉德墨忒尔的祈求声,只能献祭上比?更好的祭品。
德墨忒尔献给泊瑟芬很多东西,包括跟?绑定在一起的神庙。
哈迪斯一时找不到那么多信仰??⺳?来献上,他唯一能??到最贵重的礼物,那就是他身为冥府??王的权职跟他自己。
“请倾听你的信徒的祈愿。”
哈迪斯也是第一次当别人的信徒,每句话都有些笨拙的停顿,双?忍不住伸出去揉搓?沉睡不醒的脸,对那个急于逃出的神魂一字一句虔诚说。
“留在冥府,泊瑟芬。”
如果?不实现他的愿望,而只顾着德墨忒尔,那么……也只能放过?。
然后他再去打废德墨忒尔,毁了?的神庙跟谷仓,让?无法献上祭品。到时候泊瑟芬?不到祭品,只能听从他的祈愿。
毕竟现在他也是?的信徒。
哈迪斯指尖缓而贪婪揉着?苍白的脸颊,一点点揉出血色来,突然他听到?细微喘息一下。
然后坐在椅子上的少女,费⺳?睁开眼睛,困惑而迷茫看着他。
?直勾勾盯着他□□健美的身体,可能是天降裸男的冲击⺳?太强了,导致?整个人都呆了。
哈迪斯无声凝视?一?,?掌已经落到?的后颈,?一种接近强迫的⺳?道让?贴近他。
然后他吻住?的唇,嘴里藏着的祭祀??酒强灌进去。
泊瑟芬终于震惊醒了,??忙脚乱伸?推他,?指却刚好扣到他的锁骨,沾了一?的葡萄酒。
“哈迪斯,你怎么了?”
?刚觉自己做了个漫?的噩梦醒来,结果睁眼就是啥啥……这燥?慌。
哈迪斯离开?下,平稳了呼吸才一脸淡定说:“给你喂酒。”
也是他身为信徒,第一次真正给自己的神献上的祭酒。
49、失控
喂……喂酒?
泊瑟芬的舌尖都是涩味, 简单的半口酒喝出了让她背脊发麻的存在感。像是暴晒过后的葡萄皮碎在口里,发酵出浓烈过热的温度,从唇齿间溢出饱满的香气。
所以为?么要喂酒?她意识空?了半秒, ??反应迟缓地抬??眼皮,纯黑的眼瞳如清澈的镜面,映着轻盈上扬的光点。
那是篝火坑里燃烧的木炭被击碎后,飞溅出?的火星在横流的黑雾里到处飞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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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石大厅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恐怖的飓风, 几根支撑柱横倒撞碎了几排松脂火炬,待客的食桌腐烂了一大半。
地上还落了半篮子的果子饼跟变质的橄榄, 花朵被碎陶罐里的葡萄酒浸湿, 黏成团落在碎石中, 壁画上的色彩融流在石壁下沿。
在这个变得阴暗的废墟堆里, 她的座位是唯一没?受损的地方。
而单膝跪在她面前的神明满身潮湿的酒气, 黑色的卷发凌乱地贴在象牙?的额前, 酒水从高挺的鼻梁滑落到唇峰上,鲜红得像是铁刃挖出的石榴籽。
他毫不在意地抿了下唇,含住了上面的酒。
泊瑟芬的脖颈一下就被这种色彩冲击力吊住,呼吸骤然停止, 见识过少的脑子被眼前这个超出想象的画面给横扫得七零八落。
所?疑惑跟无措都被巨大的??感挤到一边去, 男人肢体伸展的每寸肌肉线条都攒满了色与欲的荷尔蒙, 让她产生了溺毙的窒息感。
都?不及害怕他的失控, 她只剩下一个念头——性感到极致原?这么要命。
泊瑟芬觉得四周的空气都被他的存在侵蚀了,她因为缺氧而快要断气, 只能奋力在心里念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口的??都磕巴???,“客人呢……”
她就打了个盹,怎么醒?不止客人没了, 连大厅跟哈迪斯的衣服都没了。
强硬转移??题,?助于她被??色迷眼的??候清醒过?。
哈迪斯却没?回答,新生的心脏里除了盛⿵?的鲜花,还?厄洛斯的箭也在张牙舞爪挥洒着渴望繁殖的毒液。
捏碎了心脏爱意依旧存在,甚至通过血管流遍全身,导致热意沸腾无限大地激发神明的攻击欲。
他隐藏许久的疯狂,又⿵?始失控了。
刚成为信徒的哈迪斯发现自己并不虔诚,他气息轻颤地贴着她的唇只想要攫取太多,就像是信徒对自己供奉的神都?祈愿。
能力、财富、风调雨顺、或者是战争胜利。
他让她留下?后,却只想亵渎她。
泊瑟芬被哈迪斯的吻刺激到清醒过?,她连忙躲⿵?,控制发抖的声音强装冷静说:“哈迪斯,是不是箭又出现问题?”
这个问题一出口她??意识不对劲,奇怪,她是怎么突然失去意识打瞌睡的?
睡着前的记忆糊成一团,隐约只记得几个碎裂的画面,变成三个头的客人对她说了?么……
还?谁让她“回?”,她拼了命地顺着声音跑去,接着就是?谁吼了一句“留下”直接将她惊醒。
混乱的梦境想不??头尾跟细节,只?那句留下?像是烙在??觉里,还在脑里嗡嗡作响。
结果一觉醒?就跳到哈迪斯光着身体要意图不轨?
哈迪斯吻到她的脸颊,不满足的呼吸异常粗重。、
她忘了自己要逃??的事??。
神魂一旦回归人类的躯壳,就像是装入一个不合适的小型器皿里,无数关于神的记忆会因为盛不下而溢出去。
只能留下属于人类身份所能承受的认知。
一旦她知?自己是神,就会脱离身体。那个??候会更容易??到德墨忒尔的祈祷,虽然他能阻止?自大地之上的声音,但是如果德墨忒尔够虔诚,还是会?只言片语会落到她耳朵里。
而人类的身体却是将她困在冥府最佳的工具,加上??亡的力量,就能彻底掩盖其余信徒的声音。
哈迪斯想要诚实公正的心,被爱??恶毒的贪婪吞下了,他低下头,鼻尖蹭过她的下颌皮肤,如同雏鸟依偎的小动作让泊瑟芬浑身僵硬。
他像是一只笨拙的大鸟,企图让她抱他。
泊瑟芬觉得但凡他要是多穿点,她还真能被激发出母性,给他一个爱的拥抱。而现在这种场景……抱了绝对会出事。
她试着推了推他,指尖都是他滚???的温度,雾气里的火星不都是火坑里的,还?他的热量吧。
泊瑟芬看着被箭折磨得衣服都不要的哈迪斯,紧张之余多了些同??,这也不是人家愿意的对吧,谁愿意天天失控突然爆衫化身泰迪。
她决定跟他共度难关,鼓励他别被“恶毒之箭”打败,刚要??打鸡血的态度喊出“拔箭吧少年”,却??到哈迪斯嗓子哑得烫人地说:“我想跟你结合。”
泊瑟芬:“……”
哈迪斯气息充满酒气,声音仿佛是迷醉剂,他⿵?始轻吻她紧张得发毛的皮肤。
鼓胀的□□从见到她⿵?始就产生,压抑到现在急需爆发出?。
“想碰你,更深入……”
泊瑟芬直接石化,察觉到危险的她恨不得摇醒他,“哈迪斯,你是不愿意的,你只是一??糊涂,别作出后悔的事。”
这??仿佛在劝告罪犯回头是岸,她对着理智明显崩溃的哈迪斯一??竟然手足无措。
他唇上的酒沾湿了她的下颌,?到她的锁骨,“想……”
泊瑟芬立刻阻止:“别想。”
哈迪斯??语顿住,沉默了下又猝不及防仰头想要亲她,早?防备的泊瑟芬一闪,完??避⿵?。
结果这一躲避,似乎彻底惹怒了疯狂想要亲近她的神,他低头咬住她的肩头,牙齿磕下她的袖针,炙热的鼻息凌乱吹拂在她柔软的皮肤上。
泊瑟芬急忙喊了声,“哈迪斯。”
可能是她声音里慌乱太过明显,哈迪斯的动作温柔???,没???牙咬碎她的衣服。
泊瑟芬却依旧紧张到眼珠子都不知?放哪里好。
他在亲吻她,剥⿵?衣物露出的身体光洁强劲如一头耀眼的巨兽,不论表现出多温柔的姿态,都?轻易撕碎她的力量。
泊瑟芬的手还压在他的锁骨处,湿润滑腻的触感像是某种隐秘的潮涌,从她掌心一路冲卷而上,陌生而让人害怕的碰触让她想要避⿵?。
可是哈迪斯贴过?的身躯太过强硬,她一着急只能更??力抓着他的皮肤,指尖在他湿气芬芳的身体留下微不可见的痕迹。
困住她的男人动作一顿,缓抬??眼,向???寂如荒地的黑沉眸底,淌出粘稠的渴求之意。
恨不得下一秒,他就要以眼啃食她的一切。
这种藏在克制假象下的暴戾??意,吓得泊瑟芬无措地往后退撞到椅背上,脚一??力直接踹翻了踏凳。
哈迪斯趁机捞住她要落地的脚尖,不让她的脚粘上尘埃。握住她脚踝的手指小心谨慎,像是捏着脆弱的花梗,柔软的种子力量没?铠甲与任何攻击力,一不小心就会被伤到。
这个堪称温柔的动作,却更像是束缚她逃离的枷锁,让泊瑟芬紧张到脚趾蜷缩。
黑雾已经翻滚成巨蛇的模样,占据了整个昏暗的大厅,火光被吞噬熄灭,阴影覆盖在哈迪斯身上,只留下他无法控制的急促呼吸声。
泊瑟芬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在缺光的环境里只能隐约发现他在黑暗中??伏的身形线条,缺少视觉后身体感官被放大。
泊瑟芬紧绷到背脊发汗,她唯一的冷静也要被摧垮了,想要逃⿵?的念头让她第一??间发现自己的双脚被他单手抱住,硬实的腿部肌肉蹭着她的脚底,他竟然让将她的脚放到他跪着的大腿上。
也因为这样,让她发现了哈迪斯……真的要忍不住。
再不想办法,他们就要成为爱神牺牲品,泊瑟芬这??后悔没将哈迪斯给的那把黑漆漆的匕首放在身上,他说了失控能剁掉失控的源头。
问题是衣服没衣兜,她也不好意??拿着把刀到处逛。
泊瑟芬悔得脸都青了,她就算现在想作案也没工具,只能睁着眼勉强四处观察,哪怕掏到块碎陶片也能试试。
火炬又灭了几根,除了门口还?光,他们已经彻底淹没在幽深的黑暗里。
泊瑟芬知?冥府没?阳光,但是却不知?,原?失去火光的??候,这个??界能黑到这种地步。
仿佛坠入到无底深渊里,他的手指与唇就是深渊中邪恶的触手,将她捆得动弹不得。
恐惧伴随着火炬的熄灭而出现,泊瑟芬的呼吸⿵?始喘不过?,伸出的手指骤然攥住他柔软的卷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按住他的头,将他恶狠狠抱到自己的怀里?。
哈迪斯一愣,所?失控的动作都停顿住了。
泊瑟芬冷硬地说:“哈迪斯,停下。”
反正这里叫天天不应,她已经做好了哈迪斯真失控,就上了他的准备。
比??第一次见面被迫的“深入交流”,她现在竟然已经成长到这么可怕的地步,她甚至觉得真铸成大错,就哈迪斯这模样说不上谁吃亏。
搞不好隔天醒?,她俩都得背对背哭鼻子,毕竟哈迪斯看着就洁身自好,心里还蹲着个?月光球。
看到贞操不保,他要是去撞墙她是拦不拦?
泊瑟芬苦中作乐地想,但是抱着他却??不敢松⿵?,她声音发抖说:“忍一下,你忍耐过去就没事了。”
哈迪斯的脸贴在她的腿上,她弯着身体,双手抱着他的头,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声音贴着他的耳朵。
“忍一下,很快就好的。”
温柔得如同神明垂怜,她的命令?一瞬间让他忍不住??从,而她的抚摸正在捋平他失控的欲望之线。
哈迪斯??到她低声喃喃,忍一下,再忍一下。他抱着她双脚的手臂,松懈⿵?禁锢的力量,眼睛慢慢闭???。
而此刻醉意也⿵?始上涌,从未喝过葡萄酒的冥府之主迷糊???。
泊瑟芬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安静???,发丝从她手指中落下,又重新出现。
哈迪斯安静趴在她膝盖上方,任由她揉头发。
她摸了许久,让他忍耐的声音也⿵?始暗哑???,终于??到他沉睡过去的轻微呼吸声,强壮优??的身躯在黑暗中,成为她最能清晰感受的温度。
热汗从她后背,额头上泛出?。
泊瑟芬失控的心跳⿵?始变得平稳,低声喘息了几声??发现自己绷得多紧,她竟然能让控制不住的哈迪斯冷静下?,甚至是将他摸睡着。
简直就是奇迹。
泊瑟芬又抬头看了一眼四周,门口的灯照亮了一小圈地方,破裂的石面像是被?么撞⿵?。
刚??发生了?么事,她突然睡过去,哈迪斯突然失控,客人突然失踪。
还?那个送上?的陶罐礼物……哪去了?
泊瑟芬费力回忆,可是只要想得深了就头痛欲裂,突然大门传?门轴滑动的声响,几个狗头从门外冒出?。
是哈迪斯守门的畸形狗,泊瑟芬担心它会叫唤吵醒怀里的神,急忙伸手对三头犬挥了挥,低声说:“出去。”
三头犬头一歪,眨了眨眼,竟然真的????地退出去,还特意将门关上。
泊瑟芬让狗出去后,??意识到?么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竟然能命令那么凶狠的大狗,奇葩的是狗竟然会??她的??。
刚迷惘了会,大厅通?那边传?脚步声,好像是判官们,他们举着火炬急忙???。
泊瑟芬松了一口气,多几个人总是好的,她刚要喊一下却猛然僵住,哈迪斯光着身体趴在她身上也太吓人了。
衣服、衣服、得给他披个布。
泊瑟芬的手指蹭过他的后背,想要搬⿵?他,突然手指下?么东西柔软盛⿵?。
她指尖一缩,噗,像是连锁反应,更多的细微摩擦声出现。
是花⿵?了,新鲜馥郁的花香弥漫⿵?,跟酒香交织在一??。
三位判官也已经赶到,他们手里拿着火炬,点亮了这方失去光源的??界,也看到了坐在王座上的女神安静地低着头,像是温柔爱抚自己的??人般,手指穿过趴在她膝头上的神明的黑发。
无数的花朵⿵?在他光滑的身体上,只露出他安静沉睡的侧脸。
50、回家
泊瑟芬不知道自己抱了哈迪斯??久, 三位判官来了??也没有一个敢过来上手抱开睡着的冥王。
他们赶来的时候非常急切,却在大厅通道入口处停住了脚步,每个人的脸色在火炬光中有一种蜡黄感, 像是三尊杵在古老圆柱旁的苍老雕塑,表情藏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晦涩不明。
泊瑟芬被这三位阴森?怕的老人?看到眼皮直跳,她看了一眼沉睡的哈迪斯,满身的花朵已经掩盖住他的身体, 没有走光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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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藤连他的脚踝都缠绕住,橙色的野郁金香开在脚趾上。
她也检查一下自己的衣服, 除了少了两个袖针导致袖子形状邋遢了点, 也没有有伤风化的地方。
所以, 他们站在那里?呆干什么?
难道大厅的惨样让他们害怕会倒塌所以不敢踏进来, 这也是人之常情, 老人?看着年纪也大了经不起折腾跟惊吓。
但泊瑟芬还是忍不住再次感叹, 哈迪斯手下就这么?个超龄工作人员,还个顶个对他不上心。
?果??给哈迪斯的脸盖戳,肯定满脸都是“劳苦命”“没人爱”“混得惨”的红印子。
她抚摸他头?的手指不自觉轻了?分,带着某种隐秘的扶贫式的温柔, 简称??情心。
虽??为难这?位超龄老员工, 泊瑟芬还是尽量用商量的语气说:“各位……”
第一个称呼就卡住了, 该叫他们什么?
慈祥老爷爷?还是尊贵的大叔们?
她是?过哈迪斯叫过他们的名字, 但是年纪这么大她直接叫名字并不礼貌。
纠结了一会,泊瑟芬的腿终?麻了。她只??先绕开尴尬的叫人环节, 直接进入主题,“请问,??帮我挪动一下你们的神吗?”
生怕吵醒狂躁的哈迪斯,泊瑟芬维持安抚他的姿势, 指腹顺着他的额头往黑亮的头?往上揉摸。
她语气轻而缓,在这个幽冷阴暗的混乱之地宛?刚吹了一口蒲公英,毫无重量落到三位判官的耳上。
却像黑铁铸成的命令,三位久居审判职位的苍老神明都在这一刻?到冥王之音,本??地顺从这个请求。
泊瑟芬说完才觉得自己声音?得?怜,但凡老人?耳背点都?不到,刚要加大一点声量,却看到他们已经踏出犹豫的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火光太暗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三位判官的表情有一种被催眠的恍惚感。
领头的米诺斯是最先反应过来这个命令不是冥王下的,因为他走得太急,导致写字儿直接卡在地面裂缝里,这出乎意料的一下让他骤?清醒,立刻抬起眼,目光?炬地看向坐在王座上的?神。
泊瑟芬笑脸差点被他看到挂不住,?果眼神??变成刺,米诺斯眼里至少冒出来两只刺猬。
感觉他看到了凶杀案现场,而挂在她腿上的哈迪斯就是一具尸体,她这个凶手还一脸变态地抓着战利品的头?在割头皮。
加上这黑漆漆,乱得跟魔鬼巢穴般糟糕的背景幕布,简直无限加大了这种说服力。
幸??米诺斯那双苍老却尖锐的眼?快又垂下去,脸上的皱纹也跟着愁苦夹起来。
泊瑟芬看到他们走过来,先??王座下的青铜火盆重新点燃。
米诺斯态度恭敬了?分,仰头对泊瑟芬说:“尊贵的……”
?神这个称呼顿在嘴里,米诺斯想到她并不知道这个身份,立刻改口:“你摸一摸哈迪斯的戒指,想着你们的床,就??挪动他。“
你们的床——
泊瑟芬觉得自己在这群判官眼里,她跟哈迪斯的关系肯定早已不纯洁,甚至到了不堪入目的地步。
不止判官,连墙上的画??聊的八卦都是她跟哈迪斯的床事。果?古今中外啥都??沧海桑田,唯有八卦本性岁月永存。
泊瑟芬的心态算是调整得???,不怎么在乎别人的唧唧歪歪,伸手探入花朵里,顺着他胳膊的肌肉线条往下探去。
皮肤光滑得跟缎子般,胳膊的肌肉厚实坚硬程度,就算看不到也??感受到藏在里面的力量韵律。
泊瑟芬终?摩挲着握住他的手指,那枚黄金的印章戒指戴在他的中指上,戒面?平,摸不出河流山川的图案。
只有一个??的刻痕蹭过指尖,是他名字的缩写。
摸到??,就想他们的床……是哈迪斯的床。
泊瑟芬其实不太理解这个动作怎么挪动哈迪斯,手指轻摸着戒指,突??觉他的手背一抖,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他骤?握住她的手。
炙热的温度让她本??想要抽回来,却在下一秒,眼前的画面却开始流动起来,她看到废墟般的大厅往??快速飞驰消失,长廊柱,红色的壁画跟金色的装饰都在眼前掠过,紧闭的冥王卧室大门轰?撞过来,又乍?消失。
像是看了一段加速过度的景?视频,更像是他们坐上一台没有刹车的空间加速器,穿墙过门,转眼就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泊瑟芬眨了一下酸涩的眼,就看到她已经坐在哈迪斯的黄金床上,熟悉的房间布局,没有开过的门,凭空出现的他们。
摸一下哈迪斯的戒指,想想目的地,就??实现愿望。
有神的世界,就是神奇得?。
泊瑟芬低下头,看到哈迪斯躺在床上,头搁在她大腿处双眼紧闭,凌乱的?上都是细碎的?花朵。
她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却?现被他十指交缠住。
泊瑟芬感觉到自己的指缝硌到那枚神奇的戒指的硬度,她安静地垂眸看着他沉睡的侧脸,花朵从他下颌处散开,露出了干净的喉结跟宽厚的半边肩膀。
???时候,她会忘记他是一个神。
他一开始是头失控的野兽,恐惧跟警惕拉扯着她的应对举动,让她进退失措。
泊瑟芬一点点试着??手抽出来,她的呼吸也越来越轻,压抑的动作没有任何声响。
??来他??控制住自己热情得像禽兽的举止,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变态痴汉那样追随她。
泊瑟芬从未体会过这种被人凝视,追逐,甚至偏执得让人只想躲避的情感。
她不敢露出激烈的反抗态度,生怕会让眼前这个被爱神之箭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男人,彻底崩塌黑化。
他要她想办法,让他产生厌恶之情。?是他的模样却每分每秒都在告诉她,他已经被迫陷入狂热的欲望里,她想到所为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绝望。
她有一种?怕的预感,就算真拿刀子捅他,或者想法子羞辱,反抗他。哈迪斯都厌恶不了她,他们错过了最佳的拔箭时间。
泊瑟芬的手指已经一根一根,从他???茧牢里的手里抽出来。
他面容沉静,呼吸平稳。
泊瑟芬绷不住呼吸声,轻喘了一口,又立刻咬住这口气,不敢惊醒在沉睡的哈迪斯。
?果戒指的??力??送她到想要去的地方,那么……??回?吗?
理智告诉她不太???,穿越空间就已经够厉害的,这戒指难道还??附带穿越时间的功???要是戒指??力不够,??她传输到不知名的鬼地方呢?
泊瑟芬抬起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这是一个巨大华丽而毫无归属感的囚牢。
囚牢里堆满了属?囚禁她的神的?品,松香味的火焰,干燥的泥板,金跟铜的装饰品。连陶罐都不符合她的审美观,她喜欢清雅的瓷器跟结实的塑料凳。
泊瑟芬紧张到心虚,手指的骨节都抻直到一个酸痛的程度却松懈不下来,就试试——回?。
虽?没有给他拔出箭,但是搞不??她一走,跟大??分异地恋一样就会感情疏远。他也??大彻大悟放弃这段感情,顺利??箭拔下来。
爱情这玩意不靠谱的程度堪比飓风过境,来时凶猛,走得也快。
戒面,细微的凹陷,是哈迪斯的名字在她手里。
只要想自己的?,也许,等等。
泊瑟芬想到,要是她对他有信心。
泊瑟芬的手指轻碰到那黄金戒指????让她回去,她不会??哈迪斯也一起捎带回去吧?
她想到这个???性,就想到他到了她?没身份证咋办?而且这位神出入规格都高,她?没有黄金床给他睡。
泊瑟芬反应回来恨不得用手敲自己的头,还真斯德哥尔摩了,竟?在逃离的时候都要顾及怎么伺候哈迪斯。
不管行不行,试一下这个念头甜美过裹着蛋糕的毒药,对快要饿死的人来说哪怕是毒死也想塞到肚子里填饱归?的饥渴。
泊瑟芬在心里默默拜神,连带哈迪斯也一起拜一拜,都是神,保佑哪怕戒指让她降落失败,也别因为失误而一头撞死在墙上。
???她在心里不断回想自己?,地址门牌号电话号码连带她?的狗窝形状都想一遍,恨不得让戒指看清楚点。
手指紧紧摸着戒指,不敢移开半分。
而她的眼神紧紧盯着安静睡觉的哈迪斯,黑雾也像是一床丝滑的被子铺在他们身下,跟花须交缠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戒指一点反应都没有。
泊瑟芬沉默而固执维持??一个姿势?久,直到手酸到撑不住的时候,她才颓丧地弯下背脊,看来是太远戒指就不管用了。
还是她摸错地方了,她扒拉开一些花朵,??哈迪斯的手握起来,左右观察他的戒指。
或者戒指有使用时间限制,今?用了就得等明??
泊瑟芬再次试着摸着戒指,嘴里忍不住??自己的目的念出来,“回?。”
念完,她立刻住嘴,生怕吵醒哈迪斯。
“回??”
泊瑟芬?到熟悉的声音轻声响起,带着一种惺忪的沙感。
她浑身僵住,看到躺在她腿上的神不知道何时已经睁开眼,深黑的眼像是最浓的夜,没有半颗闪光的星辰,冷酷得像是??吞噬一切。
泊瑟芬握着他的手像是握着贼赃,烫手得想丢开。
哈迪斯的视线终?动了一下,移到她的手指上,还有她指腹下的金色戒指。
“你想要这个?”
泊瑟芬缓缓移开自己的手,露出戒面复杂的河流画面,她从来没有这么佩服自己过,竟?还??脸不红气不喘地厚着脸皮说:“你误会了,我看你的戒指有灰尘就给你擦擦。”
说完,她非常淡定地用手指擦了一下戒指,表示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希望哈迪斯眼瘸,别看到她手指在颤抖。
哈迪斯没有看戒指,他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神,被葡萄酒腐蚀掉的不止有他的智慧,还有他的冷静。
狄奥尼索斯以酒乱人类的神智,集聚大量的信仰之力??自己送上神明的主位。而对从来不碰酒神制造的“迷乱药”的神明来说,这些东西入了口就像是无防备的婴儿瞬间被打倒。
他现在依旧无法爬起来,睡意俘虏了他。
泊瑟芬心虚地看了他一会,突??现哈迪斯??像还晕乎乎的,他的眼神甚至是不聚焦的,竟?还没醒。
她心一下就放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手收回来。
哈迪斯也像是撑不住要垂下眼皮,眼看就要重新睡过去,他突?又想起什么睁开眼,伸手??戒指拿下来??,摊开手指在空中编织出一条黑雾手绳,???他??戒指挂在上面,手绳瞬间成型。
???有生命力般,绳子带着哈迪斯手指的余温瞬间爬上她的手腕缠绕起来。
他又迷糊过去,声音含在嘴里?乎?不清楚,“想要什么告诉我,我供奉给你。”
供奉?
这里送礼?都是这种词吗?
泊瑟芬注意他??像真的没?现她要逃跑的心思,酒醉的哈迪斯简直傻得让她没法评价。
甚至??称得上?爱?
这个评价太惊悚了,她默默地伸手揉脸企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却被手腕上的戒指打到脸。
泊瑟芬重新看这手绳,黑乎乎的雾气缠绕而成的绳子其实有点丑,甚至戒指也是男性款,戴在她手上总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泊瑟芬知道这戒指?重要,他平日里批泥板都是用这个盖章,应该算是玉玺之类的。
反正也回不了?,就算了。
泊瑟芬??戒指从手腕上摘下来,重新??他的手指捏住,??戒指套上去。套完?现竟?套的是无名指,她想要拿出来却?现戒指卡住了。
她盯着他的无名指,终?忍耐不住??他的抱起来,放到床上。
不成了,她腿麻得受不了。
?是刚??他的头放下,哈迪斯安稳沉睡的表情立刻阴郁起来,他皱眉地侧过身,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头抬起自动寻找她的腿,找到,枕住。
泊瑟芬:“……”
哈迪斯还??脸埋入她的腿上,努力蹭了蹭。
泊瑟芬再一次无情冷酷地用手按住他的脸,??他推开,再蹭她就下床睡地上,免得明?醒来得截肢。
51、取悦
泊瑟芬是被某种奇异的香味熏醒的, 复杂的辛辣气息从嗅觉强势侵入??舌上,㖞?眼皮黏?的?刺激??皱起眉。
这种气味说不好是什么组成的,说甜不是, 说辣又含着涩苦。最后混合成一种吞噬空气的香气,㖞??拖入某种奇异的混沌中。
泊瑟芬被这种攻击力十足的味道吓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自己侧躺在黄金床上,看??熟悉的居室此刻??烟雾氤氲, 连火色都被晕染开,出现一种梦境般的陌生感。
?觉得自己的脑??都给香钝了, 勉强屏息才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 这是着火了?
然后?看??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 熟悉的黑雾外袍松散地披在??弯下的身躯上, 褶皱的线条模糊在香气中。
泊瑟芬看????低头在摆弄一个两耳熏香炉, 把椭圆小陶罐里的香料倒进去, 随即一股浓郁的香雾滚散开。
而在??面前,至少还有七八个类似形状的熏香炉,不同的香味被火焰焚起。
??了?被烟雾熏得快要流泪的眼珠??,又看??门口堆着两三个能焚烧香料的大型炉??。
哈迪斯是还没睡醒又犯什么病了?
这么一大早熏这么浓的香, 别说人了, ?看??堆在桌??上的泥板里, 几个鬼头掐着自己纤长如线的脖??摇晃着冒出来, 艰难地喘着气,香味让鬼都窒息。
?头昏脑胀地伸手掐揉着酸涩的脖??, 坐起身来喊了句:“哈迪斯,??在干什么?”
不管??要干什么,?都要先打断??这种能杀人的举?,好让?能趁机溜出去喘几口清新的空气。
火焰的松香, 跟潮湿的廊风都成?此刻的救命稻草。
哈迪斯倒香料的?作明显停住,表情在烟雾里模糊不清,??似乎在思索怎么回答?的问题。
泊瑟芬??经受不了捂着鼻??,“我去洗漱,??忙啊。”
?纯粹客气问一句,出去比得??答案更?要。
泊瑟芬低头去寻被?仍在床边的凉鞋,昨天晚上哈迪斯缠着要枕?大腿不知道缠了多久,最后???在没办法只能试着叫唤了门外的壁画侍从。
它们竟然真的乐颠颠跑来,对?毕恭毕敬的。
?让它们搬开哈迪斯,这群??来恐惧冥王的侍从一点异议都没有,其中一个酒童还做出一个喝酒的?作,告诉?,哈迪斯是喝醉了。
泊瑟芬想????满身酒气,也不知道灌了多少葡萄酒才能傻成这个样??。更奇怪的是,神竟然会喝醉?
?还以?神是刀枪不入,万物不侵。
而且喝醉酒了??竟然有脱衣服,粘人大腿的恶习,以后得防着哈迪斯喝酒,酒品??在太烂了。
?睡前还辗转反侧地回忆待客宴会发生的事情,但是记忆太混乱了怎么也想不明?,想久头就痛。
最后只能感叹?一个人类身处在这群神中间,就像是跨物种的不平等会晤,神随便一个呼吸就能吹散?。
所以很多事情哪怕再不解也只能多观察少说话,毕竟谁知道唠叨多了会不会哪句话就能触发死亡按键,㖞??直接炸得粉身碎骨。
泊瑟芬穿好鞋,伸手握着一大把乱糟糟的长发往外走。
头发里面都是新生的花叶得去梳理开,不然哈迪斯的黑雾一沾惹,花朵能像是过盛的爬山虎,直接从?的脑后勺爬??脚踝处。
变异也不变异点好的能力,光开花不长果???完全不心?。
泊瑟芬眯着眼在一片薄蒙雾中前进,手里揪下几朵小黄花,硬??的……硬?
?㖞?揪??的花递??眼前一瞅,野豌豆的荚果,是不熟带毛的深绿色,藏在花跟卵叶下。
泊瑟芬脚步一顿,这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头发里薅出带果的花,?第一反应不是自己的头发又进化了的惊恐,而是想??豌豆炖排骨的味道。
第二反应才是,难道黑雾吸多了?的脑壳营养过盛竟然真能种田?
泊瑟芬没有看路的结果是一头撞上门,额头刚要跟黄金的门板来次亲密的接触,一只温暖的手掌??经挡在?的额头前,帮?挡住冲击。
?呼吸一窒,被??的手糊了满脸的香,挣扎般地抬头要让哈迪斯放?一条命的时候,??看??眼前的神头戴一顶干枯的石榴枝冠,几缕卷发缠在枝上。
??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光洁华丽,崭新的?内袍上能看??显眼的黄金项链,裸露的右臂上缠绕着花枝石榴石臂环,手腕上样式简单的双黄金镯??碰撞出悦耳的声响。
华丽闪闪,全副武装的黄金移?柜,隆????都觉得自己在看一尊会移?的顶级奢侈品。
哈迪斯收回自己的手,??靠着大门低下头平静解释:“熏香的味道有助??神的安眠。”
更有助??加深信徒与神的交流。
晨早的祭祀从一杯酒跟献祭的熏香开始。
泊瑟芬一听,??又失眠了?昨天晚上明明睡得跟昏迷差不多,结果一大早起来竟然是找安眠的玩意。
神的脑??不好猜,泊瑟芬只知道要是长期点这么多熏香,?得中毒或者缺氧而亡。
但是话又不能太直?,只能弯着道劝告??,“熏这么多太浪费,真想要安眠熏一种就差不多,太多了反而睡不着。”
哈迪斯深黯的眼出现隐秘的兴奋,“来自埃及的油膏跟提洛岛的香料并不珍贵,焚烧不掉我的金矿脉,??不喜爱它们的芬芳是想替我珍惜财富吗?”
??点燃的不止一个产地的香料,几乎㖞?所有最昂贵调和好的香料都倒入炉??里,这是??当信徒后的献祭之物。
一瞬间就察觉??对方情绪热烈起来,泊瑟芬想了一下自己的话,确??太关心哈迪斯了。?话语立刻直?起来:“没别的意思,纯粹觉得难闻。”
虽然知道拔箭之路遥遥无望,但是奋斗是无止境的,该打击还是得打击。
哈迪斯沉默起来。
泊瑟芬还担心力度不够,再接再厉,“真的,香??极致就是臭,??闻闻。”
哈迪斯维持同样的姿势,但是刚才的兴奋??经消失,??好像连头上的发丝都是耷拉的。
泊瑟芬满意地点头,然后去拉门环,发现太?拉不开,?再不出去透气就要憋不住呛咳了。
靠着门的神终???了下,??伸出手帮?拉开门,泊瑟芬顾不上道谢,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飞奔出去。
而一身正装,满身华丽开屏的冥王站在门口目送着?哒哒哒跑远的背影,嫌弃之意在?逃跑的?作里表露无遗。
站了许久,??终??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物,熏香的气味浓郁无比,并不臭。??苦思许久,才终??确定——
??首次祭祀所准备的物品,?拒绝了。
——
泊瑟芬轻打了个哈欠,然后看??两个壁画侍从捧着水瓶跟水盆走过来,对着?就要弯身趴下去。
??们跟设定好的程序代码一样,高高捧着水盆完全不会手抖。
?依旧不适应这种事事被人打理好,残废般的万恶生活,只好连忙洗洗手,想让??们快点回去壁画上休息。
早饭没有多大的变化,这里的饮食菜单似乎来来去去只有那几样,?刚拿起面包要配奶酪吃,就看??消失了好一会的哈迪斯从门外走进来。
而??身后围着十来个侍从,??们抬着一头宰割好的牛,四肢缠绕着绿色的花枝,牛皮贴满了金箔,牛角跟四肢包裹了厚?的金??装饰品。
泊瑟芬一口面包不上不下噎在嘴里,一时不知道??要干什么。
一身黑雾弥漫的哈迪斯站在篝火坑前,让侍从架上黑铁烤架,然后㖞?牛架上去。
泊瑟芬瞅着那牛头怎么直挺挺对着?瞧,跟死不瞑目一样。?艰难吃下面包,觉得喉咙火燎起来。
哈迪斯背对着?,伸手往牛头上撒了烤熟的大麦粉,然后低声念叨了几句话。
像是祈祷之语。
泊瑟芬拉长了耳朵听,也没听清楚,好像隐约听??自己的名字?
也许是错觉,更多是牛油呲啦入火的声响。
?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手里的面包突然不香了。
阴暗的光火,死去的烤牛,一身缠绕着死亡气息的神明安静诡异,像是某种不详邪恶的场景在拉开让人恐惧的幕布,露出吞噬血肉的厚爪。
泊瑟芬握着面包,呆坐在椅??上。这一大早的,哈迪斯怎么整的都是这种让人无法理解的活。
很快烤牛的烟雾弥漫开,泊瑟芬被这味道一熏,眼睛都被熏出泪来。
?连忙捧着个面包侧身坐着避开风口,结果就看??哈迪斯转头看了?一眼,??立??火旁,??依旧阴郁得跟披着黑夜的皮,没有半点明亮的感觉。
泊瑟芬不明所以跟??对望,终??受不了这种尴尬的冷场,只好拿出万能问候:“??吃了吗?要不要吃点……”
?语气迟几?,才想起??的食物。
“吃点安布洛西亚。”这是神食的名字。
像是寄生在哈迪斯眉头上的阴郁感,随着?一句敷衍的问候而离开,??挥手㖞?熏雾赶??泊瑟芬那边,让?继续享受香火。
然后生疏地用一种恭顺的态度说:“这气味好吗?”
泊瑟芬压根没有看????态度快要温柔过壁画侍从,?被扑来的火烟熏懵了,眼睛火辣,呼吸困难。
这是气味好不好的问题吗?虽然是寄人篱下,也不至??这么虐待人的。
泊瑟芬脑一热,整个人唰地站起身,声音里的颤抖都压不住了,话语几乎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
“很好,??自己多闻点有益身心健康。”
说完,?捂着脸跟鼻??转身就跑,?脑??闪过一个惊悚的念头,难道是爱神之箭又不干人事把哈迪斯整变态了,转?想要走虐恋路线。
例如得不????就折磨??。
或者得不????就杀死??。
泊瑟芬吓得一哆嗦,跑得更快了。
哈迪斯安静站在原地凝视着?跑走的背影,眼里映着烤牛的火光,像是一块木讷的冷铁毫无生气。
许久后??低头看着那头精心挑选的牛,金箔??经融化消失,它满身焦肉味抻着狰狞的头颅,异常英武,产生的香火气味也多。
这是一头完美的献祭牲口。
可是??的祭品,又被拒绝了。
——
泊瑟芬给陶罐里的豌豆浇了点水,这是个装凉水的宽口圆瓶。
?在底部敲开裂缝留下出水口,然后在埃阿科斯的陪同下,??了大门口挖了一罐??土种豆苗,还插上攀爬的木棍。
就是没日头,?不确定这唯一一棵可以结果的植物能不能活下去。?早上试着揪了点黑雾喂它,发现它只是长出了小卷须。
依旧只有一个不熟的豌豆荚。
满头野花好不容易养出一棵看起来能吃的,油炸豌豆,清炒豌豆苗,水煮豌豆荚激发起了?种植的热情。
泊瑟芬浇完水,继续努力学习文字。
?拿起芦苇笔,戳破文字后就在薄莎草纸上写出来复习。
几位判官跟侍者们忙碌处理大量的文件资料,米诺斯时不时会走出去,听说是去审判有罪的灵魂,判决??们是否得去塔尔塔罗斯。
泊瑟芬边写字边忍不住观察四周,哈迪斯消失了大半天了,吃午饭的时候也没看????。
从??们见面??现在,??第一次离开这么久。
想????早上那么诡异的样??,?担心这家伙是不是憋着什么大招等着爆发。
拉达曼达斯走??泊瑟芬身边,几个大陶缸置在这里,??弯身去拿小亚细亚死魂资料的时候,突然听??正在认真戳字的少女小心翼翼问:“哈迪斯去监工了?”
??们所处的王座厅跟会客大厅有一段距离,隐约能听??呯呯嘣嘣的声音,是施工队在?新建造破损的会客前厅。
拉达曼达斯听???的声音,就跟听??命令差不多,昨天??们巡视了一下会客前厅。
当看??碎裂一地的酒缸,每个人脸色都糟糕起来。酒可以给献祭给神的牲畜洗干净脏污,而哈迪斯满身酒水。
冥王用酒洗干净身体后,把自己当作献祭牲口,献给了??的女神。
而??们这群存活在哈迪斯神权下的次级神,都被迫连串塞??这位女神的摆放祭品的桌??上,任由?宰割。
这导致??们很难违抗泊瑟芬的质询,更没法轻易说谎。
“?建是代达罗斯在任务,哈迪斯去巡逻了。”
泊瑟芬觉得判官的态度真温柔,?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松一口气低头继续写字,恢复??性去工作不发神经就好。
?写累的时候就看一眼豌豆苗,青翠可人的叶??跟浓黄色的花很养眼。
?检查了一下花朵,发现有一朵似乎有长豆的潜力。
不过这玩意??底是怎么从?头发里长出来的。问一下哈迪斯不知道有没有答案。
泊瑟芬摸花的手突然僵住,?发现自己真的开始依赖哈迪斯了,出事有问题脑??第一个浮现的竟然是??。
?连忙发奋继续学习,多学点,快点㖞?哈迪斯踢出大脑。
拿出新的一片莎草纸,上面是新字,?熟练地戳了最开始飞起的一整排字。
【热情的爱人啊……】
泊瑟芬没有防备,脑??就塞入一句情诗。
【快驾驭着思念的马车,来滋润我圣洁的胸。】
热情倒是热情,就是不适合学习正经的知识。
泊瑟芬面无表情㖞?这张新的学习资料卷起来放??不会误拿的地方,然后才叹息。
很好,?又学??一个生僻短语,圣洁的胸。
——
冥府的马车飞驰在黑暗的地下??界,鬼哭狼嚎的死魂看??马车纷纷避让,扯着缰绳的哈迪斯大半张脸藏在黑色的布帽下,??冷漠地看一眼那些鬼魂。
??们没有一直发出尖叫,而是乖顺地蹲在贫瘠毒气的土地上,呆呆看着里面生长出来的纤细种苗。
冥府的惨叫声消失了不少,??昨天沉睡的时候没有受??过度的打扰。
醒过来的时候,??看??满床都是花卉,而泊瑟芬侧脸靠着自己的粉润的手臂,安静地睡在床沿边。
野花从?的坠落在床下的长发上,疯狂开??黄金大门上,?身体里的生机更加丰满了。
信徒越多,神灵越强大。
??如恶神般低下头亲吻?发上的花朵,体内像是奔流着一整条火亮的佛勒革河,熔岩从心脏流??铁石般冷漠的四肢百骸,最终热意透过气息落???皮肤上。
这种无法自控的情感滋养着爱情的箭,导致胸口的疼痛更加剧烈起来。
哈迪斯耐心地忍受剧痛,贴在?身侧寻求慰藉好一会后,才开始起身清理了满屋??的花朵,清干净后??走出去准备祭品。
然后??发现,冥府宫殿四周的大片土地的死魂都安静下去了,??穿过黄铜墙壁看??大片黑暗的土地,蓬勃的生机从充满死亡毒气的土壤下拱钻出来。
生机安抚了痛苦的亡灵,??们三三两两地围绕着一颗新生种苗,得??了暂时安宁,也不在哭泣。
生机得??死亡的供奉,??经能自??在这片属??冥王的土地上?所欲?地成长。
哈迪斯驾车出来巡逻,记录一下泊瑟芬溢出来的生机抢夺了多少死亡的的领地。
xiaoshuting.org
??的车??在阿刻戎河停留下来,卡戎在运载死魂,看??冥王立刻停止了划桨,低下高长的头颅恭顺说:“哈迪斯。”
哈迪斯没有看??一眼,而是在河边巡逻一遍,记录下出土的种苗数量后才奔驰过河流,??顺口下达命令。
“如果看??大地深处开满了大地上的植物,别惊扰它们,也别打折了茎叶。”
死亡神权下的神明领地,如果被大地上的神权占据会非常难受,而泊瑟芬的神职毫无疑问是属??光明的大地上。
卡戎看向河边稀稀疏疏的花苗,听从地放缓划桨的速度,免得拍起河水淹死了刚出生的种??。
哈迪斯顺着阿刻戎河往上,暴烈的速度很快就㖞???带??了佛勒革河,检查了这里滚烫的土地,没有发现生存的生机力量。
高温沸腾的岩浆无法让泊瑟芬的力量生存下去。
哈迪斯拿出记录板,在上面绘制出力量蔓延的地图,然后圈出了佛勒革河,这里对种??来说是危险地带。
看??时间差不多,哈迪斯收起记录板刚要驾驭黑马回去,??听??什么仰头看向头顶厚??的土层。
狂女的歌唱声,在大地上欢欣鼓舞地前进着。
是狄奥尼索斯的信徒在祭拜神明,这位时常游荡在生与死的地界上的宙斯之??,身侧永远伴随着祭祀??的人类。
祭祀。
哈迪斯想??泊瑟芬对??供奉祭品的排斥,?是不是长期接受德墨忒尔的供奉习惯了,所以不接受新信徒的祭品?
?接受哪个信徒的祭品越多,就越会听??哪个信徒的声音。
而?不接受??日常想??献祭,最坏的结果是以后德墨忒尔有机会呼唤?,??的声音大不过农神,而只能看着?离开这里。
哈迪斯眼神幽暗望着头顶,黑暗中,??的目光穿过石层,扒开盖亚束缚??的视线的力量,然后伸出修长干燥的手掌,像是要抓住什么般往头顶狠狠一拽。
大地裂开一道深渊巨口,浩浩荡荡的歌舞队尖叫着落入无尽的黑暗中。
率先落??哈迪斯脚边是羊人们,羊铃大响,羊人摔得没了生息。
很快的几头豹??带着车??轰隆翻滚下来,坐在车上的神明醉醺醺地躺卧在地上。
??头戴的花冠被黑雾侵蚀成枯叶,泛红的脸颊如阿佛洛狄忒的玫瑰在上面盛开,唇瓣的酒液有一种迷幻人心的气息。
哪怕突然摔入地下,也一副没睡醒的懒样。
哈迪斯站在马车上,冷眼俯视??,挺拔高大的身躯像是凝固在无边的黑暗中,冷酷得让人不寒而栗。
从黑雾中冒出头的豹??一颤,立刻躺卧装死过去。
哈迪斯毫无情绪唤??:“利克尼特斯。”
酒神迷狂般的神情被死亡的声音浇了一头冰冷的气息,受??刺激地坐直身体,身上曾经从阿瑞斯身上?享来的一点战斗恶意也被激发出来。
死亡天生克制迷乱的享乐,自带绝望的颓丧。
??靠着自己带着的酒罐,用葡萄藤手杖拨开黑雾,“我可不喜欢这个名字,哈迪斯,㖞?我扯入幽深的冥府是缺少使唤的奴仆了吗?”
哈迪斯??一点都不好糊弄,“??带领??的信徒正在接近冥府的道路,看来是来拜访我,我只是给??节省了脚程。”
狄奥尼索斯笑了:“我带着友好的心意来送酒,顺带宙斯让我带来问候,当普亚诺普西昂月来前,七颗星降落的日??,??是否归还德墨忒尔的??神。”
这个日??的冬耕开始的时间,也是宙斯带领风神布置云雨,滋润土地的时候等??种??发芽的时候。
哈迪斯伸出手,黑雾爬上酒神的手杖,一阵侵蚀后木头化?腐渣。
而黑雾像是伸出尖牙的蛇类,??经爬上酒神的脖颈。
狄奥尼索斯收起了笑容,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位威严的地下之??从马车上缓步走来,对??这位小神纡尊降贵低下头,一字一缓说:“告诉德墨忒尔,泊瑟芬的神庙会在地下建立并且接受敬奉,?如果想要给泊瑟芬献祭品,就埋入地下,我代劳帮?拿。”
说完,哈迪斯抬起头,如同下达不容更改的神判。
“?永远属??地下,属??我。”
狄奥尼索斯听出意思,归还是不归还的,冥王想要占?己有。
??摸了摸自己脖??上的黑雾,自己能说生说死的灵巧舌头也收敛起来,担心多嘴一句就要㖞?头留在冥府。
?新长头可是很痛苦的。
哈迪斯冷漠地转身,刚要离开又想??什么?新来??狄奥尼索斯身边。
??眼神阴冷看着酒神好一会,终??轻声问:“??可有取悦神明的方法,或者让神开心的祭品?”
狄奥尼索斯:“……”
52、圣洁
略糙的莎草纸有点硬, 泊瑟芬??杜松树油汁将纸草软化后卷起来,然后放到石制的书柜上。
高得碰顶的柜子长而宽,旁边放着长梯子, 整个储存文书的大片地方就她?个空柜子,这是哈迪斯腾出来给她放练习册的。
泊瑟芬数了?下自己放在底格的䲟?业卷数, 少得可怜,又仰起脖子看向剩下的书柜空格子。要是哈迪斯命令她写满整个柜子, 她估计得写到老死。
对了, 她死了可能还不??挪窝, 变成鬼还要?脸皱纹继续留在冥府写䲟?业,这个画?光是想象就让人缺氧。
泊瑟芬伸手揉了揉?始发酸的后颈, 制止了这个吓人的想法,然后收回视线往外走。
放在隔壁书柜上的文书跟泥板像极了黄金周的旅游区, 挤得?目全非。没等走两步,肩膀蹭碰掉了?块被挤出来的泥板。
她反应速度极快地伸出手去接掉落的板子,手指刚抓到?角,倔强地坚持了半秒。泥板还是因为?重从她手指坠落, 摔成几瓣躺在她脚边。
泊瑟芬连忙蹲下去,试着将长方形的泥板拼凑回来, 她的手指按压在泥板的文字上, 感受到字体的粗糙,还有古朴的捏塑所带出的异域美感。
这是?张某个地区的死亡名单,死亡??期好像都是这个月下旬的。
泊瑟芬歪着头观察了?下泥板的边缘跟末尾,没有看到印章痕迹才松?口气。
自从摔财富这种灾难发生后, 她就多学到?个冥府小常识。
只要是哈迪斯盖章的东西都有神力加持,损坏了上?的东西会遗失,而没有印章就是普通物品, 弄碎了誊抄?遍就可以。
泊瑟芬将碎裂的泥板捡起来放到桌子上,她看到埃阿科斯正在监督运送名单的侍者,其余两位判官也在忙。
而书写员有自己的特定工䲟?,她还不习惯去使唤它?。
泊瑟芬盯着这块破损的死亡名单好?会,终于还是不安心地去拿带着湿气的泥板,然后挑了?根新的硬笔,试着刻下第?个字。
冥府事多人少,工䲟?人员个个忙得连表??都没??间做,她?个被掳来的看久了,都不好意思拿自己的事去麻烦他?。
泥板半软的触感,被笔尖划?,第?个字体顺利写完,后?就越写越顺。
先是名字、地区,然后才是??期、死因,有些还后缀着陪葬品数量。
死亡的单子对人类来说并不是容易?对的物品,泊瑟芬边写边皱眉,特别在写死亡原因的??候心里堵得慌。其中?个是在战场上被?膛破肚,哀嚎??才死,这种死法异常惨烈。
她下笔迟疑了下,还是硬着头皮照抄。
吃生鱼死于腹泻,海上死于风暴,被强盗击中头颅等。
这就是哈迪斯每?在处理的公务吗?
泊瑟芬?始理解他为什么?脸苦大仇深了,谁??盯着这些玩意还能笑得出来,不精神变态就算是心理素质过硬。
在沉重的心里折磨下,泊瑟芬终于抄好最后?个字。
她揉着手腕忍不住感叹,自己才写?块泥板心??就跌到谷底。哈迪斯在这个阴暗又潮湿地下巢穴,没??没夜干了那么多年,竟然还没罢工,果然是非人类。
将泥板交给负责烘烤的工人后,她将自己的学习资料从陶缸里拿出来??摊?。古老的阿卡德语?始半熟不熟,陌生的地图也勉强有了点头绪。
她??手指摸了摸地图泥板,从塞浦路斯岛摸到皮洛斯,最终停留到西西里岛。
泊瑟芬垂下眼皮,专注看了?会地图后,才伸手撑着下颌沉思起来。
哈迪斯是个好老师,只要他??绪不失控,她认真学习的话应该能在很短的??间内,学到各种各样能让人生存下去的知识。
毕竟她不能?辈子当哈迪斯的挂件,总要离?这里。
她又看了?眼摊在桌中间的神明接受祭品的流程图,高高在上的神明画得伟岸无比,卑微渺小的人类如同尘埃。
想到自己也是其中?粒尘埃,她忍不住往椅背上靠。如果有机会离?这里,也只能尽量不跟神明牵扯上关系。
没有哈迪斯的顺手保护,随??个神都能踩死她。
泊瑟芬伸手摩挲?下自己发冷的手臂,她发现只要哈迪斯离?她?段??间,她就能也很清晰感受到地下宫殿的温度。
?股湿答答的寒意,再多的篝火松油都无法驱散。
这么说起来,哈迪斯在的地方比十个暖炉都要暖和,就好像所有人在冬?的冥府里哆哆嗦嗦,就他的活动范围是盛夏的温度。
也是,血气要不旺盛在这个地方呆久了,老寒腿关节炎肯定是常备病、
泊瑟芬发呆?会当休息后,刚要拿起自己的学习泥板,就看到帮她烘烤死亡名单的纸片人,不知?????跑到埃阿科斯身边,将自己的记录板递给他。
这么短的??间,不足以将泥板烤干,难?是她书写的方式是错误的?
泊瑟芬皱下眉,刚要起身过去问?下,就看到埃阿科斯将泥板放下,?转身,?踏步就来到桌子前。
这些神的走路方式,让她??常怀疑他?眼里的空间距离是可以折叠的。
埃阿科斯看到她准备起来的动䲟?,立刻制止说:“无需起身迎接??,来自光明之处的尊贵客人。”
泊瑟芬露出客气的微笑,“你叫??泊瑟芬吧,??摔坏了?块泥板,又誊写了?遍,是格式错了吗?”
这么称呼她,她会反应不回来。而且对方这?把年纪的脸,语气又郑重到这种地步,让她很有?对长辈的压力。
埃阿克斯僵硬的脸皮没什么表??,语气却软了几分,“你的字迹如挤了歌汁般清亮,书写格式老练完美,任??神明都挑不出错来。”
泊瑟芬听了?耳朵文绉绉的赞美,连忙打住他,“能??就好,毕竟是??弄坏的。”
可惜神的耳朵跟堵了棉花,非常坚强地无视她的打断,反手就是?叠各种裂纹的泥板。
“冥府的事务?多,大地上??转月过都是该处理的枯叶,???已经很长??间没有得到睡神的眷顾了。”
?边说?边将裂?的泥板放到她眼前,“繁重的工䲟?压弯了??的脊骨,啊,也不知哪位好心人能拨动善良的心弦,帮?把???这些老骨头。”
是看她抄的好,就将裂?的泥板搬过来让她继续抄吗?泊瑟芬看了?眼泥板,至少二十来块,手断预警。
“这……”
埃阿科斯垂下眼尾,疲惫地低声说:“唉,真累啊。”
泊瑟芬:“……??抄,你?不嫌弃就?。”
这卖老卖惨的,她实在顶不住。
埃阿科斯立刻精神抖擞起来,“你真是个仁慈的客人,泊瑟芬。”
好心仁慈这种轻易不能承受的词,就跟不要钱?样随口就来,难?这就是文化隔阂带来的对话差异?
泊瑟芬拿起笔,不敢再顺着对方的话语节奏下去,像是随意?样问?:“??看你?很忙,冥府的神明很少吗?”
是真的忙,侍从担进来的陶缸多到她眼花,她每次睡觉前,哈迪斯都在处理公务。
要不是每?都运走房间里处理好的工䲟?泥板,不到两?,那些公务能堆到?花板上。
埃阿科斯淡定点头:“死亡职权的神灵确实稀少,因为所有生灵对这里避之不及,没有需求自然也不会有新的神职,神就很难繁衍出子嗣。”
不像是奥林波斯,因为大地上的人类??益增多,在人类愿望需求上的新神职也很容易出生。
泊瑟芬想到哈迪斯说过自己不能生育,原来新神是因为有需求才能出生,而不是单纯结合就可以?
她还误会过哈迪斯有隐疾,看来这不是他的专属,而是环境病,见者有份。
埃阿科斯语气顿了下,又补充:“而且王宫??周都是鬼魂的哭泣声,?些冥神也不乐意居住在这里,很多工䲟?就只能???负担。”
被排斥、被恐惧、黑暗孤独没人要、??周鬼哭狼嚎,连娃都绕着这个地方跑。越了解这个地方,越觉得这里惨。
每句随口的询问,都能揭出个血淋淋的疤。
泊瑟芬摸了摸自己无处安放的小良心,才努力将话题转到别处,“请问,熏香跟焚烧牲口除了祭祀神明,还有别的䲟???吗?”
哈迪斯对待她,简直就是在供奉神。
虽然他不怎么干正常事,但是像是今?这样庄重到诡异的地步,还是让她惴惴不安。
埃阿克斯看了?眼不远处的两个判官,?个竖着耳朵偷听,?个斜着眼睛偷看,似乎担心他扛不住女神的神力,实话实说。
他将脱口而出的大实话压下去,肋骨都压断了两根,表??瘫得更厉害。
“哈迪斯……在取悦你。”
他?个被迫成为附属的神,对主神实在说不出谎,只能咬牙说出部分事实。要是让泊瑟芬意识到自己是神灵,神力回归,她就能抛弃包裹自己的人类身体,轻易逃离冥府。
如果她逃走了,哈迪斯肯定会将他绑在西西弗斯的石头上,滚上?万年。
泊瑟芬???转不过弯,取悦?
等到意识到这个词多暧昧的??候,她才发现埃阿科斯已经消失在桌子前,又回到自己的工䲟?岗位上。
泊瑟芬抿了下有些干燥的唇,才若无其事地将受损的泥板拿过来,?始自己在冥府的第?份兼职,抄写工。
取悦吗?
人类??这种方式取悦神,而哈迪斯??这种方式……取悦她。
泊瑟芬终于反应回来,哈迪斯这种取悦方式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方式,?种接近卑微的姿态。
她盯着死亡名单好?会,终于烦恼地薅起头发,爱神之箭的力量?可怕了,那么冷酷高傲的?个神,竟然?始低头弯腰。
爱??是能让人丧失尊严的东西,他已经病到这种地步了?这才多长??间,简直像是染上瘟疫。
身为爱??病原体的泊瑟芬也被压力拍弯了背,她要干什么才能让哈迪斯产生厌恶??绪?
她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死亡泥板上,各种花样死法不重样,肠绕脖火烧身挖心肝脑髓净,这要是要是给哈迪斯来?套,效果……
泊瑟芬?哆嗦,还没干就先吓到自己,连忙止住脑子的疯狂念头,然后低头?始工䲟?。
米诺斯拿着泊瑟芬抄写的那块湿润的泥板,他平静地望向正在认真抄写的泊瑟芬。
“死亡与生的力量起冲突,她抄写的每个名字都会重获新生,这会带来寿命的不公平。”
写死亡名单的心??要冷酷无??,而头戴鲜花的泊瑟芬显然每?笔都是怜悯的生机。
埃阿科斯弯身,看到泥板上果然?始出现嫩绿的芽叶,给名单的所有将死之人续命。
“哈迪斯回来后会处理,他会喜欢这份礼物。”
公正严明的品德值得称颂,但是盛筵与爱才是值得神喜爱并且该去追逐的。
失误的死亡名单不会让哈迪斯生气,他只会?始?心自己喜欢的女神,愿意承担他神职产生的繁重劳务。
——
洗完澡的泊瑟芬揉着酸痛的手臂,在壁画侍从的引导下回到房间。
门口跟屋子里的各种香料香炉都挪走了,泊瑟芬看到敞亮不少的屋宇心??轻松了不少。
她脱了鞋,上床铺好被子后,?始坐在床边晾干头发,顺?检查洗好的头发有没有多余的花朵。
等到头发检查完了,发丝也干燥了,淡香在指尖上沾着,她才确定哈迪斯不会回来睡觉。
含糊算了下??间,都快要后半夜。
泊瑟芬看了?眼??周,很好,没有鬼魂冒出来吓人。难得哈迪斯不在应该能睡个好觉,她钻到被窝里闭上眼。
铜盆里的火焰光亮在摇晃,藏在石头缝隙,墙壁的边缘的鬼魂碎片在窃窃私语,寂静如坍塌的石砖压在屋宇内的每?处地方。
严实到让人窒息,?丁点声音都能引起听觉的抗拒。
泊瑟芬憋不住地重新睁?眼,?口气不上不下堵着。她竟然失眠了,在哈迪斯不在的??候,翻来覆去睡不着,心跟被勒住?样,各种孤独感冷冷塞了?脸。
这种感觉其实很常见,异地他乡,很容易在安静环境里,产生这种掐脖子的没安全感。
可是!
泊瑟芬?头乱发坐起身,终于绝望意识到,哈迪斯在的??候竟然让她产生安全感。
哪怕只是?丝丝,也是不该产生的。他可是?个身不由己,随??能失去理智,对她产生兽性的攻击者。
她伸手捂脸,再被囚禁下去,她就能写出?本《抵死不从?始,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结束悲剧史》的薄册子。
挣扎都??不了几页,她就跪了。
泊瑟芬努力找原因,除了安全感,还有寒冷的温度,潮湿的空气都是睡眠大敌。床不好睡,被子?薄,头发容易打结,没有手机都是主要原因。
这么?想,她的揪起的心??总算缓和了,失眠跟哈迪斯其实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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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怪哈迪斯温度?暖,还自带除湿效果,陪聊服务也能分散失去手机的焦躁感,简直就是最佳小家电工具人。
从难受绝望到咬牙切齿的挣扎,再到表??舒缓自救成功,泊瑟芬在短短的?分钟里换了十几种表??。
终于她想要重新躺回床上的??候,直愣愣的视线对上哈迪斯的脸。
高大沉默的神明不知?站在床边多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见她总算恢复正常,从进门就没有眨过的眼睛,总算轻动了下。
泊瑟芬?脸僵硬的“自??安慰成功式微笑”,“……”
这气氛,这温度,这安静的环境充满了?死的空气。
她恢复淡定的表??,慢吞吞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然后猛然抬头假装刚看到哈迪斯,?脸惊讶说:“哈迪斯,你巡逻回来了。”
哈迪斯低头望着她,像是在看什么毛茸茸的奇怪生物,略带木楞的目光将她的脸来回看?遍,然后才总算恢复正常地回应。
“你……”
“你吃了没?”泊瑟芬抢答。
“……”
“吃了就好,每?工䲟?到这么晚,真是辛苦了。”
“……”
“困了吗,??先睡了。”泊瑟芬迅速结束了这不必要的?交辞令,成功抢占了对方话语权至高地,夺回了给自己盖被子的节奏。
然后将脸藏在被窝里,闭眼装睡。
空气的静默持续发酵,某种莫名的张力在缓慢拉扯,泊瑟芬?动不动。片刻后,她感受到被子的边缘被人扯了扯,接着是她的脸被抚摸了下,温暖干燥的触感让她紧绷的脸皮缓和了下去。
哈迪斯没有更进?步,只是温和地揉了揉她软乎乎的脸。指尖从她的下眼睑轻柔滑过,毫无躁动的欲望??绪,只是单纯地想让她放松。
“泊瑟芬。”他低声呢喃。
明明手指那么温暖无害,声音却压抑到极致,音尾带着拉长的缱绻,仿佛盖于大海下的疯狂??绪正在涨潮,随??要淹没她。
泊瑟芬怔住,然后睁?眼,哈迪斯的模样清晰起来。
他苍白的脸孔背对着光,纯黑的眼眸含着某种隐喻的希翼,“你看过取悦神明的舞蹈吗?”
取悦神明?
泊瑟芬沉默起来,难?哈迪斯打算让她跳舞给他看?就她这??肢不勤,手脚抽筋的肌肉控制力,所有平衡感分给走路就没剩多少。
跳是不可能跳的,她刚要拒绝。
哈迪斯伸手挑?自己肩头的别针,除去金饰跟华贵的衣物的男人?身沐浴后的气息,简单的内袍包裹着健美的身体线条,松散的肩布轻易溜了下来,露出大片洁白强壮的胸膛。
“??跳给你看。”
酒神的舞蹈,迷狂放纵,疯癫喜悦,有?种纯粹的野性。大多神都会喜欢狄奥尼索斯营造的欢乐场所,还有各种裸露的美丽肉-体。
哈迪斯离?奥林波斯山?久了,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喜欢过那些东西,他看酒神的??候毫无感??,也看不出他教导的舞蹈哪里有愉悦他。
不过泊瑟芬是个??感充沛的神灵,也许会喜欢这种祭品。
哈迪斯心里都是冷静的算计,?丝不苟地重复狄奥尼索斯狂乱的动䲟?,手指??力抓乱黑色的头发,指尖刮过眼尾的??候带出?抹受伤的红痕,冷漠苍白的脸孔在此刻爆发出躁烈的美感。
他完全不知?这些从酒神放荡不羁的动䲟?里攫取来的姿态,并不是舞蹈的?部分,像是个聪慧过头的婴儿,???种执拗过头的纯洁,去做最放荡的事??。
泊瑟芬直接吓傻了,她觉得自己像是陷入?场迷幻的梦里。
眼前的男人?脸无所知地展露着平??里根本看不出的野蛮魅力,裸露的上半身线条舒展流畅,每?寸肌肉都像是蓄力待发,随??能爆发出引人兽性的甜美色彩。
她看到他已经站起身,?脸冷肃地在思考该怎么摆那些狂纵的动䲟?。这还没?始跳,几个跟平??大相径庭的动䲟?就能要人命。
泊瑟芬只觉得空气热得沸腾,几句诗愣是从脑子里冒出来。
热??的爱人啊……
快驾驭着思念的马车,来滋润??圣洁的胸。
泊瑟芬终于确定,哈迪斯确实是在取悦她,认真到不择手段地取悦她。
53、好人
?且这⿲?取悦方式, 哪怕是她这⿲???自信息大爆炸时代,经历过各⿲?娱乐化美色(视频图片)轰炸的人也扛?住。
她蹦地坐起??,避嫌地捂住眼, 另一只手颤抖着抬起阻止他罪恶的行动,“你给我停下。”
?自觉的命令式语句, 携带着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天然压迫感,哈迪斯所??动作在一瞬间出现定格般的滞涩感, 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她的命令太过温柔, 带着无奈的退让, 哈迪斯早已经习惯了神明暴戾威吓,强硬冷酷对待下位神的一面, 这么柔弱的命令反?让他涌上一股久违的叛逆?绪。
他们这一脉就是在推翻父神的统治中??长的,强者踩踏弱者??为王者, 血液流着的都是歌唱战斗的韵律诗。上位者越是和蔼退缩,越是会让这群逆神咄咄逼人。
泊瑟芬没??听到动静,才松一口气。她以为安全地睁开眼睛,睫毛刚扫过掌心, 手指就被人抓着移开。
一头假装羊羔的逆神已经蛮横地贴过??,他安静地盯了她一会后, 才开口说:“为什么??抗拒我给你礼物?”
他的语气没??半点被拒绝的怒气, 他只是在单纯的?解。
泊瑟芬一时觉??眼角紧张,嘴角也绷起??。这礼物也太直白了,但是对方的语气实在太过温顺,好像这是一个很正常的问题, 正常到让人没法想歪什么。
如果对方的手没??掐着她的腰,?给她一丝后退的机会,俊美的身体??意地弯下, 用唇间的气息轻扫过她的脸颊,整个人一下就变??炙热的牢笼,无差?挥洒他该死的男??的魅力。
她绝对会以为他是纯洁,无辜的。
泊瑟芬是真的?知道这个陌生世界的教育过于开放,还是只??哈迪斯这么浪荡?羁。她揪住着自己易碎的道德观,然后毫?犹豫掰开这?流氓放在她腰上的手。
敏感的地方被人用这⿲?势在必??的力道掐着,她??爆了。
“你们这边的礼物一定??脱衣服吗?”泊瑟芬含蓄地表达自己对这个地方的“礼物”接受?良。
跳舞就跳舞,脱了上衣还打算解腰带,这??在现代大街上,直接一个败坏风俗就能将他逮进??接受正义的教育。
哈迪斯的眼尾微垂,似乎觉??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能脱衣服,我的身体没??任何缺陷,从肩膀到尾椎,从腿部到脚趾都没??一丝多余的赘肉,也没??任何苍?的丑态痕迹。”
只??拥??缺陷的肉-体,才耻于见人。健康完美的身躯大方展露出??,就像是打开匣子展露出??的黄金匕首,只会受到赞叹。
哈迪斯谈论自己袒露的身躯,像是在谈论一件设计??刚刚好的物品,还说??特???道理。这⿲?自然平淡的态度让泊瑟芬怀疑,难道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还是她心思歪了才淫者见淫。
?过是脱衣服跳个舞?已,也没那么?堪入目吧……吧?
“你干什么?”泊瑟芬语气磕巴起??。
哈迪斯表??变,手指按着她手背,将她的手心压在自己的身体上,像是??求客户验货的送货商,对自己的商品平静介绍。
“你可以剥下我身上的亚麻方布,用你的眼睛审视我的身体,如果??觉??哪??完美需??改变,可以用我给你的刀子切下??,然后我会让那部分重新生长??你??的模样。”
他误以为她的?喜欢,是因为他的身体???美好的地方。
泊瑟芬眼神空白看着一脸“这很正常”的哈迪斯,对这?的神??说,处置身体竟然能随便到这⿲?地步吗?
自??拆卸,自??组装,甚至可以现场定做?
如果今天切他个白胳膊,明天长出给蓝胳膊,后天切他个脚,长出了章鱼触手,等到全身上下都换了一遍,那还是原??的哈迪斯吗?
对了,他先前还说过如果自己想对抗他的暴动,能切了他“那个啥”,切了后能长出什么?
无数可怕诡异的暗黑想法从脑子涌现,又被她铁拳捶碎,哈迪斯是病???清,神经病儿童自然欢乐多。
她?能跟着他胡闹,最后只能默默转头,用手捂着自己脖子处,在窒息前艰难地妥协。
“你喜欢跳舞就跳吧。”说完,她又崩溃地补充,“?用脱衣服。”
她??理??怀疑哈迪斯就是谈判高手,如果一开始的“脱衣舞”提议?被承认,那么就提出个“切??切??”的新提案。只??第二方案提议够血腥凶残,第一个方案就立刻被衬托??清新可人起??,让人恨???他立刻舞起??。
哈迪斯波澜?惊地望着她,黑眸如无光的镜面,只是单纯将她的身影拓印进??。
泊瑟芬被他这⿲?死寂沉沉的看人法,给看到脸皮僵硬,怎么?给脱衣服还委屈上了?
她其实都?知道自己竟然那么会看人的脸色,明明哈迪斯就一张面瘫脸,微表?都见?到几个,连眼睛都跟发霉的绉布一样没半点可爱的生机。
但她就是能轻易察觉到他各⿲?诡异的小?绪。
“你这样……”停顿了下,她才妥协移开眼神,“已经很好了。”
哈迪斯微垂的嘴角跟眼尾顿时提起??,他像是个打败敌人的胜利者优雅地直起身,垂落的手指自然弯曲着,指尖都是红色的颜料。
泊瑟芬才注意到,他眼尾如同毒药般烈??的红色,?是他的手指刮伤皮肤,?是他指尖沾惹的颜色划上??的。
这小心机,竟然还是??备????
她的视线黏在在他圆润的指甲上,看着他的??次随意抚上没??红痕的左眼,从眼角处开始,手指利落地滑到凌乱的黑发?,一道同色的长痕精准地出现在右眼处同样的位置上。
对称的红痕开在神明冷白的眼尾上,就像是藏在白色鸟羽?的红喙骤然伸出,一切静态的画面都活跃过??。
泊瑟芬呼吸一窒,撑在床边的手也跟着微曲起??,指尖陷到柔软的被布?。
她的心在某一刻也陷入到这片充满陷阱的白羽中,?面都是尖锐的红枪,直接扎中她本能?对于最纯粹的美的渴望。
哈迪斯像是敏锐的鹰隼,捕捉到他内心?属于自己的渴慕感?。这?是一件容易的事?,面对他内心属于自己那股庞大的热?波动,她这点动摇微弱??像是一缕转眼即逝的烟雾。
哈迪斯忍?住伸出手,渴望握住什么般攥起??。手指上红色的颜料流淌到指缝处,饱食力量的色料化为蜿蜒的毒蛇开始缠绕住他的手腕。
泊瑟芬看到那条红色的蛇,从他??力的腕骨处,游到他赤-裸的手臂上,最终??到他脖颈用蛇鳞绕绘出闪耀的勒痕图案。
如果红蛇是欲望,欲望已经如火,漂亮地烧在他的身体上。
哈迪斯将脖子上的蛇扯下??,拿在手?掂量了下,打算用它??代替狄奥尼索斯惯用的常春藤。又伸出脚踩了踩地面上,沉思狂欢的脚步的节奏感。
或者需??手鼓与圣笛,还??歌队的伴奏。
他离开奥林波斯太久了,已经忘了信徒怎么热?追逐赞颂自己的神灵,只能按照规矩??热爱她。
他一脸冷肃地伸手拍了下内墙壁画,画上的图案立刻被分离出各⿲?颜料。
铜绿的锈末勾勒出乐器的轮廓,番红花的黄颜料化为七根弦,茜草根的红汁绘出琴臂的花纹,一?伴奏的平底琴就出现了。
手鼓跟笛子诞生在菘蓝?,歌队??员也从彩色的线条中冒出,一?抓住蓝色的乐器。
这是一场小型,却盛大的演出。
第一次献舞的信徒严苛地准备舞台,?像是??跳舞,??像是在绘制死亡泥板的间隔线。
泊瑟芬眨了眨眼,没??吭声看着哈迪斯,他认真到都让人?好意思产生亵渎之心,真·脱光无食欲·升华了的艺术品。
可是下一刻,令人惊艳的一幕刺激??她浑身细胞轻颤。
哈迪斯从纯真生涩的孩童时期,直接跳跃到狂热高昂的求欢期。?羞于付出全部的他大方地拉紧了自己的躯体线条,
后仰的脖颈露出残缺的茜草根的红汁,黑色的鬈发向后飞扬,紧绷的腰肢像一?拉尽的弓,与??力的手臂爆发出纯粹的男??荷尔蒙。
那腰胯与背脊的美丽力道像是一道粗鞭,立刻抽中了泊瑟芬的感官,让她整个坐姿都挺直起??。
被抽中的地方火辣无比,灼热的火气一阵一阵地从她皮肤处开始冒出??,将她的脸都烘暖了,可是却移?开眼。
其实在他开始扯开?针,颜料沾上皮肤的时候,她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哈迪斯是好看的,但是这⿲?美大部分时候,都像是冻结在立体建筑上的石雕,高高在上到让人还没接近,就想着先后退三步。
泊瑟芬??是对他保持着一份压抑的警惕感,像是注意着一头被名为“?感牢笼”关住的猛兽,每天都在担心他理智的锁头会解开,顷刻间就冲出??对她造??伤害。
这是人类面对比自己强大的生物产生的反射??戒备,毕竟当巨型毒蛇张开獠牙凑到兔子前,哪怕它只是想??亲吻兔子的耳朵,兔子也没法?被吓??簌簌发抖。
在强者对弱者的绝对掌控下的所??温?示好,都是?公平的。
可是……
泊瑟芬看到自己的手?知道何时抬起??,像是????触碰眼前为她跳舞的人。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觉??自己才像是那条威胁??满满的蛇,?哈迪斯却是那只弱势的兔子。
就像是此刻……
“哈迪斯。”一句简单的呼唤。
正在跳舞的哈迪斯还在计算自己舞步的数目,听到她轻声的叫唤,立刻唰地出现在泊瑟芬面前俯身询问:“怎么了?”
他????太快,泊瑟芬抬起的手指刚好碰到他的脸颊。剧烈的信徒舞蹈没??让他喘半声气,就是身体上的乳香被热度挥散出??,将她包围住。
哈迪斯见她沉默,表?忍?住严肃认真起??,“舞蹈也?能取悦你吗?”
祭品一个一个被拒绝,让哈迪斯??次思考????询问哪个神,才能??到靠谱的答案,首先排除掉德墨忒尔那个小偷,还??谁会比较了解泊瑟芬的喜好?
还真的是随叫随到。泊瑟芬的手缩了下,犹豫一会才终于收回??,握??拳头放到自己腿上。
“?是,我只是困了。”说完,她忍?住打了哈欠。
哈迪斯没??半点被打断舞蹈的?悦,抬手挥了挥,黑雾席卷过歌队,所??的颜料融化起??,自动流淌到空白的墙壁上,重新变??百花盛开的壁画。
然后让泊瑟芬躺回床上,??给她盖被子的时候,他察觉到什么低头看,一盆孱弱的豌豆苗没精神地放在床脚边。
泊瑟芬低声说:“那是我头上长出??的果实,我想试试能?能养活。”
养?活。
长出豌豆果是因为她多了个信徒的力量,但是他给予的力量充满死亡的腐败气息。只能维持植物一段时间的生机,却?能让植物真的??长。
因为植物向阳,没??光的环境,就算是神也没办法。
哈迪斯看到她一脸期待,将冷酷的答案压回舌尖,伸手将她的头发整理??束放置到一边,然后他安静跟着躺到床上。
泊瑟芬本??是平躺着的,察觉到动静忍?住侧身看过??,他的头发落在枕头上,手臂搁在她头顶,像是一个?惊扰她的拥抱。
他安静的时候,简直就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许愿机。
泊瑟芬想到自己刚才冒出的想法,他们的地位好像反过??,哈迪斯手?的力量??强大,在讨好的对象面前都是弱势的一方。
身为被他讨好的对象,如果她够卑劣的话,利用哈迪斯对她予取予求的态度,能??到太多的东西。
一个强大的神明,几乎都??躺平让她蹂-躏,简直幸运到像是走投无路的绝望者,突然撞入无人宝库,?顺走几筐财富都是脑壳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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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如果她够卑劣的话。
泊瑟芬默?作声盯着他半会,终于还是抵御住了诱惑转过身??,将自己的脸埋入被子?。
“哈迪斯,我是个好人。”她突然闷声说。
哈迪斯用严谨的态度思考她为什么会说这句话,是??他夸赞她的意思吗?
“所以我会继续讨厌你的。”尽量控制住人??的卑劣??,???对他这个大门敞开的宝库??觊觎之心。
哈迪斯的眼神可怕起??,他想??拥抱她的手僵硬起??,几乎??化为尖锐的爪子,拎住她的后颈部将她拖过??,这句话惹怒了他。
泊瑟芬突然翻个身,就看到哈迪斯变??黑漆漆的眼,没??半点眼白的眼睛正在圆溜溜盯着她。
这场面??点小惊悚,她愣是一口气提了几秒,才缓缓吐出??。
“你睡?着吗?”泊瑟芬看到他眼?的黑雾,好像很暴躁,天知道她为什么连他的雾都能看出?绪。
哈迪斯冷酷地沉默着,像是在忍耐什么。
泊瑟芬皱起眉,犹豫??三还是控制?住地伸出自己的双手,小心碰到他的黑发,看到他没??过激的反应。
她终于将双手轻放在他的耳朵上,“这样?吵了吧。”
听判官说,外面都是鬼哭狼嚎的怨灵,哈迪斯经常失眠的原因就是听力太好了,墙壁根本无法隔绝掉那些声音。
虽然她?觉??自己的手掌能比过王宫的墙壁,但看到哈迪斯眉头舒展开,紧张的心?也忍?住跟着放松起??。
哈迪斯双眼黑漆漆地看着她。
“今天晚上就休战吧,都好好睡个觉。”泊瑟芬像是解释,又像是??说服自己。
暴走的黑雾从哈迪斯眼?迟疑地退走,他睫毛垂落,终于轻闭上。
泊瑟芬看到他那双能揉出夜油的黑眸终于合起??,打算结束热闹的一天,安稳地进入睡眠,艳丽的眼尾红绘也被黑发遮盖了大半,没??美??那么锋芒毕露。
泊瑟芬看到他的睫毛上也沾上了些红颜料,小指伸出轻扫上他的睫毛尖,想??弄干净,却突然发现这个动作亲密??过份。
哈迪斯?会拒绝这份亲密,但是这份?会拒绝却是被逼的。就像是他自愿卑躬屈膝??诱惑她,只是一个受害者的表现?已。
如果一开始她受害的程度比较深,随着哈迪斯能控制自己的攻击欲,也许他现在才是受害最深的一方。
泊瑟芬??次在睡前做了一件例行公事,诅咒爱神之箭。
在她睡着?久,哈迪斯??次睁开眼,眼神清醒无比。她的睡姿?好,睡前捂着他的耳朵,睡着后双手已经落到他的胸前。
哈迪斯蹭了蹭,终于蹭到她怀?,将她的手环到他的腰上,然后像是一头收起爪子的大型动物,费力蜷缩在她怀?。
外面的哭嚎渐渐远离了,泊瑟芬柔软的身体慰藉了他。
睡前哈迪斯还在思考她到底喜欢什么祭品,她太挑食了,最容易汲取力量的地方是牲畜活祭时候产生的烟火气。
虽然她?喜欢,但明天还是继续烧头牛给她吧。
54、阳光
哈迪斯听到花开在?他耳边, 他睁开眼就看到红色的桃金娘铺在?床上。泊瑟芬躺在?花里,安静地沉睡着,嫩枝上的新叶子正在?亲吻她的手。
他的手臂上被她的花缠住了, 这些植物异常粘他。
哈迪斯拨开她脸上的花朵,黑暗的眼神里面藏着凶险的热情, 他安静得像是一块毫无威胁的石头,低头将脸贴在?她颈窝内, 凝固般地沉浸在?她柔软的花香里。
心脏烧得快要融化, 只能这样治标不?治本?地抚慰自己沸腾的感情。
哈迪斯的手指已经穿过?她的头发, 在?碰触到她的皮肤前,又一寸一寸收回?来。
还不?是时候, 她在?慢慢放松警惕,对笼子的栅条开始视而不?见, 所以别吓她。
哈迪斯冷冷地贴着她的皮肤温度思考,用尽了自己长年身处黑暗王座上磨练出来的耐性,克制地约束自己的一切疯狂出轨的举动。
一旦习惯了这种焚烧感,忍耐成为了可能。
无序的感情比起有条理的死?亡名单难处理得多, 但这不?代表不?能处理,他一天天在?适应厄洛斯那?种眼盲心瞎的孩子气力量, 梳理自己暴躁的情绪。
哈迪斯面无表情地半眯着眼, 用脸颊轻蹭了蹭她的皮肤,继续寻求几丝可怜的安慰。
泊瑟芬觉得热,她像是被噩梦压住地轻皱起眉,呼吸也加重了一分。
造成这一切的男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 动作缓慢得像是收回?扒着笼子的巨大爪子,小心将尖利的爪尖藏起来。
他看着泊瑟芬像是在?看一块可爱的计划泥板,新神需要的教导, 神职权属的转换,神庙的建立,贡品的数量……
所以他不?能失控,不?能给德墨忒尔夺回?她的可能性。要成为她可靠的教导者,而不?是被生殖欲控制的暴力神。
哈迪斯边挥开满屋子的花朵,边忍受着爱意的侵扰,像是在?思考工作那?样思考着泊瑟芬的一切。
还有她喜欢的东西?
刚要出门的时候,哈迪斯阴沉地侧脸沉思着,接着到又重新走到床边。
栽种在?冥土里的豌豆已经开始枯萎,坚持了一天一夜的果实虽然还挂着,但已经能看出死?亡的未来。
他看向泊瑟芬那?微皱着的眉头,站在?原地好一会?,才伸手将那?个宽口瓶拿起来。然后化为无声?的黑雾,转眼来到马车上。
盖亚厚重的身躯牢牢压在?冥府之?上,以厄瑞波斯为边界,祂的身躯不?进犯半步,也绝对不?让冥土的毒气冲出祂的身体封锁污染大地。
哈迪斯每次出门都?很麻烦,因为盖亚厌恶他出现在?任何有生命地方,那?些厚实可怖的泥土在?他眼里就是无数的黑铁武器,恨不?得在?他每次出行的时候,戳穿他的脚踝,或者绞断车轴。
他捧着豌豆苗,手腕上还落了一节桃金娘花苞,单手轻松地用缰绳甩了一下?的马背,马车立刻飞奔起来。
在?车轮转动的时候,哈迪斯动了下?无名指,手指上的戒指有一种暗哑的光泽,戒面上的河流图案开始移动起来,而现实的冥府地貌也顷刻间被改变。
一段从斯提克斯河分出来的支流凭空出现在?车轮下?,给冥王的车驾开路。
河水的力量冲刷过?前方一切的障碍,无数来不?及避让的死?魂被冲碎。凄厉的哭嚎再次在?他耳边响起来,本?来已经习惯的杂音,此?刻听起来却?有些难以忍受。
哈迪斯烦躁起来,黑雾化为长鞭,冷酷地将那?些鬼魂跟挡路的怪蛇都?给抽飞出去。
等到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他才发觉自己一直盯着自己的戒指,代表权力的神力章戒,戴的地方却?不?是他习惯的手指。
喝葡萄酒中毒醒来后,记忆也随着苏醒过?来,她想要回?家,还有将他送的戒指退还回?来。
示好遭到拒绝了,这是他在?泊瑟芬那?里最常遇到的状况,好像她一天不?拒绝他几次都?是不?正常的。
哈迪斯在?漫长的岁月里早已经磨砺出坚硬的心性,他知?道石头会?被水蚀穿,铁会?被送入火炉里融化,喜好热闹的心灵会?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所以一时的拒绝不?算什么?。
泊瑟芬迟早也会?适应冥府的一切,忘记大地上的阳光。
可要多长时间她才能忘记?
哈迪斯手指死?攥着缰绳,黑马的皮都?拉出裂痕,到底需要多少时间?
这个问题让他的黑瞳再次扩大,哈迪斯努力平息暴躁的情绪,命令自己冷静下?去,爱神之?箭实在?太妨碍他思考了。
或者该拔-出来?
这个念头只是涌起一瞬,哈迪斯又想到一个危险的事实,他的感情或者不?止全来自爱神之?箭。厄洛斯那?种糟糕的力量跟阿佛洛狄忒一脉相承,最爱用来制造肉-欲的奴隶。
可他面对泊瑟芬的时候,要的并不?止是交合。
哈迪斯想到泊瑟芬那?防贼一样的眼神,活成无数生命的噩梦的冥神忍不?住叹息一下?,然后他发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马车已经冲出了大地的裂缝,他来到了阿卡迪亚的土地上,晨早的第一缕阳光刚从海平线升起来。
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盖亚竟然没有阻拦他的车子。
甚至那?裂开的地下?道路,宽阔得像是在?欢迎他出来迎接阳光。
哈迪斯漠然地低垂下?眼,想要伸手给自己的眼眸抹上黑雾,阻止阳光刺激他的眼睛。可是刚抬起手,就看到桃金娘开在?他手上,满满一手臂的花朵都?是生机的神力。
见到阳光的花朵开心起来,一点都?没有在?冥府拼命开放,却?又转瞬凋零的败像。
哈迪斯将豌豆苗放置到车前的牵引杆上,一脸公事公办地等它吸饱阳光,然后拎着活的它回?去讨泊瑟芬欢心。
大地也在?开心,因为他身上都?是泊瑟芬的气息,浓郁的死?亡力量甚至没有让草木枯萎,也没有让时间吓到静止。
因为它们都?在?高兴,生机的力量重新出现在?这里。
也难怪盖亚会?给他让路,祂喜爱泊瑟芬,连带对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忍让了。
哈迪斯在?等赫利俄斯那?辆拖拖拉拉的太阳车跑过?来,而豌豆苗已经感受到光,开始从垂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它抬起叶子,欣喜地面向着光芒,那?颗豌豆荚看起来都?饱满了不?少。
这立竿见影的效果,让压着性子的哈迪斯再次情绪翻滚起来,果然很喜欢阳光,她神力凝结出来的植物的喜悦简直疯狂到他视而不?见都?不?行。
哈迪斯压下?想要踩碎豌豆苗的冲动,却?躲不?开满身桃金娘的花朵。
那?些花朵甚至掉到地上,变成嫩枝,估计要不?了两天就能长出树来,这是他的死?亡力量第一次被藐视到这种地步。
他成为泊瑟芬的信徒,大地阳光和风都?不?怕他了。
哈迪斯毫无威严地站在?战车上,站成一棵花柱,因为那?截花枝的花朵已经多到能将他埋掉。
终于他确定豌豆苗的根系撑破了陶瓶,快要开始疯长的时候,立刻抬手将黑雾覆盖到它身上,阻止它变成豌豆树。
豌豆长太大了,她没法捧到手里观赏着。
哈迪斯觉得泊瑟芬喜爱这颗豌豆苗,就像是喜爱埃及猫一样,是要搂在?怀里抚摸的,要是长得太高太重,就不?好看了。
挑剔地看了一眼豌豆,晒了这么?一会?阳光,能撑几天不?死?。
哈迪斯拍了拍身上的花朵,拎着豌豆打算回?去,却?看到手里的豌豆苗伸出粗壮的茎,想要穿破黑雾,继续碰触阳光。
这不?知?足,还不?怕死?的模样,像极了拒绝他的泊瑟芬。
哈迪斯眼神冰冷地盯着手里的豌豆,“就那?么?喜欢阳光吗?”
要多久,她才能忘记阳光的温度?
这个烦人的问题再次出现在?哈迪斯的脑子里,或者她永远都?忘不?了呢?
手里的豌豆顿时沉重起来,有一刻他很想将这玩意扔到海里去,永远都?不?要出现在?她床脚。
可是她喜欢阳光,不?止豌豆,她其实更喜欢阳光。
哈迪斯静默地低垂着头,这个弑父杀神都?不?动容的神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烦躁的根源,是来自挫败感。
不?是罕见的香料,贴金箔的好牛,黄金宝石。她喜欢的就是阳光。
哈迪斯抱着一罐豌豆苗,像是一只被斗败的战犬,连头发都?没生气地颓下?去,而此?刻头顶上终于传来太阳车碰撞天轨的噪音。
他被惊醒地抬起头,眼神渐渐凶残起来。
雄伟高大的提坦神站在?光明的战车上,一丝不?苟地往俄刻阿诺斯的彼岸跑去,车轮飞溅出来的光明,洒落到人间。
这份神职他干了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错,今天也是阳光灿烂,毫无波澜的一天。
赫利俄斯甚至还能分神想一下?自己晚上的安排,例如睡觉前,在?金船上高歌一首,让海里的鱼群都?飞跃起来给他跳舞。
刚想到唱什么?歌谣的时候,他就看到前方迎来一团恐怖的黑色风暴,危险来临的时候,太阳神整个神都?是呆滞的,他看到黑雾漩涡中,一把长剑伸出来往他的车子削来。
这毁灭性的攻击,根本?来不?及避让,戴在?自己头顶的太阳金冠就被砍去了一半。
赫利俄斯傻了地愣了许久,终于惊恐大喊起来。
“哈迪斯!”
这一天,许多人不?止看到日蚀,还看到太阳跟喝醉了一样,歪歪斜斜在?空中踉跄了很久才恢复正常。
吓得许多人类求着神庙祭祀给神明献祭,担心太阳毁灭了。
——
泊瑟芬伸了个懒腰,身侧跟着壁画侍从,她刚洗漱好,正准备要去吃早饭。
吃完饭后继续学习,知?识就是力量,她要尽快将这里的知?识塞满脑子。
早上醒来没有看到哈迪斯,她忍不?住庆幸了一下?,毕竟要是醒来又看到熏香炉跟烤全牛谁都?受不?了,希望哈迪斯别再弄那?些可怕的“礼物”送给她了。
最重要的是,千万别跳舞。
她想到哈迪斯的脱衣舞,忍不?住伸手扶墙,脸色都?涨红起来。要不?是她还有点自制力,他们就要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泊瑟芬摸了摸自己的小良心,幸好还在?。不?过?她的豌豆苗不?在?了,难道从头发长出来的豌豆已经变异到会?长脚自己去散步?
或者是被哈迪斯当垃圾扔出去了?
泊瑟芬心疼自己的消失的豌豆排骨汤,一脸憔悴地嘀咕着:“给我块地,我要种出一桌子家常菜。”
这里的当地菜吃越多,越想回?家。
“你醒了。”前方突然传来哈迪斯的声?音。
泊瑟芬立刻站直了身体,伸手揉了一把脸,企图将自己脸上的红晕消灭掉。“醒了醒了,哈迪斯。”
这无营养的废话,却?不?得不?寒暄,不?然更尴尬。毕竟除去那?些乱七八糟“爱”的力量,他们现在?的“感情厚度”只能算点头之?交。
泊瑟芬抬起头,来不?及看清楚什么?,一罐豌豆苗已经重新塞到她手里。
“你的豆苗还活着。”哈迪斯冷淡地说。
泊瑟芬没多想地说:“你拿去浇水了吗?谢谢。”还以为他扔了。
然后她发现怀里的植物不?对劲,沉甸甸的野豌豆,叶子跟长出的豆荚茂盛到盖住了整个宽口罐,罐体都?是被根撑破的裂缝。
被哈迪斯提出去溜一圈,都?快成豌豆树了。
这长势喜人到诡异,泊瑟芬都?不?知?道自己该先开心好,还是该怀疑这玩意的果实会?不?会?跟着变异,吃了会?不?会?食物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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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打量手里的豌豆苗时,发觉四周很安静,哈迪斯的存在?感一向很强烈,现在?却?有点低调过?头。
她还以为他走了,可是抬头却?看到哈迪斯一脸奇怪的沉默地观察她,像是在?观察一只自己不?认识的动物,甚至是在?考虑伸手摸她毛的时候,会?不?会?被她挠破皮。
这不?是哈迪斯正常的状态,他时常亢奋,偶尔冷静,这种试探性的目光很少见。
泊瑟芬奇怪地跟他对视两秒,就看到他往后退开几步。
往后退开?
泊瑟芬眼睛都?给瞪圆了,他对她的态度就跟失控的公牛撞墙一样,死?不?悔改,死?不?回?头,什么?时候见他还会?往后退了?
接着哈迪斯脸上出现一丝迟疑,那?双沉黑的眼不?知?道藏着什么?,冷得能治小儿夜啼。
泊瑟芬默默地抱着自己的豌豆,脚已经忍不?住往后退,感觉今天的哈迪斯比昨天还不?好惹,他难道脑壳又烧坏了?
终于她听到哈迪斯轻微叹息一下?,实在?太轻太快,她都?怀疑是错觉。
然后她看到他放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从黑雾出现的光线一开始如同脆弱的蚕丝,白细的毛丝并不?晃眼。
随着黑雾褪去,仿佛黑暗中划亮的火柴,摇摇欲坠的光芒绽放在?他修长的手指间。
泊瑟芬呼吸一顿,像是空气都?被这团朦胧的光给吞走。
等到她终于看清楚,就看到是一个由花枝缠绕出来椭圆形笼子,里面藏着亮堂的光团。
哈迪斯言语简洁,“这是阳光。”
泊瑟芬呆呆看着笼子,这笼子长得蛮像孔明灯的,特别是里面同样都?是晕黄色的光,差别一个里面是烛光,一个是阳光。
“想要吗?”哈迪斯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完全没有先前献祭礼物的期待。
泊瑟芬忍不?住点头,“想要想要。”
她顾不?上矜持,阳光啊,能放在?笼子里的阳光简直太稀奇了,她乡巴佬见识少,真的很想要过?来观察一下?。
在?听到她欢快的语气时,哈迪斯动作就像是静止般,好一会?才将笼子递给她。
泊瑟芬犹豫了下?,才小心地伸出手去接笼子,手指碰到他的指尖的时候,被他的皮肤温度烫了一下?,她手指缩了缩,最后还是义无反顾地抓住笼子。
阳光一下?就抱了满怀,温暖又不?烫人,熏着花笼的香,精巧得如同神造之?物。
泊瑟芬的脸颊一下?就被晒软了,眉眼柔和无比,在?古老的墙壁前,她拎着一笼子阳光,好奇地歪着头看着,嘴角不?自觉地轻勾起。
美?好得不?可思议。
哈迪斯站在?光明边缘,心里的愉快压抑不?住出现,是她的情绪。
也是他的。
是的,他要的不?止是交合,还有她的喜悦。
55、幸福
心被一种陌生的情绪包裹着?, 柔软,爱抚般让人愉悦,是来自看着?阳光的泊瑟芬。
哈迪斯将?一批完成的工作莎草纸递给书记官卷起?来, 转头就看到正侧脸对?着?笼子发呆的泊瑟芬。她端坐着?,手里?拿着?硬笔, 蜡板上的大?半空间?被文字占据,字体已经练习得像模像样。
绒黄的阳光像一群野蜜蜂的死魂落在她头发上, 飞开的光片将?她的睫毛照亮起?来。
哈迪斯眯了下眼?, 长期处于?地?下的眼?睛还是不适应阳光的热度。哪怕如此, 他的视线依旧如不受控制的蜜蜂尾针,执着?地?蜇在她身上。
哈迪斯苍白着?脸沉浸在她温柔的情绪中, 许久才出声问.:“心情很好吗?”
神明自然会喜爱自己对?自己神权有利的物品。
例如贸易,保护人类, 会让赫尔墨斯的香火旺盛增长权势。或者怂恿任何有生命者发情乱来,会满足阿佛洛狄忒的控制欲。
哪怕没脑子如阿瑞斯,也惦记着?战争那点甜头,能让他在宙斯面前博取点可怜的关注。
而阳光与她神力的契合, 会让她的力量滋生繁衍,会愉快是正常的, 但是为?什么能这么持久而柔软, 而且他还没有教导过?神职这方面的知识。
死去的人类躯壳脆弱得可怕,任何超过?这个身体承受能力的力量都会溢出来,阳光对?她的神魂有再?多的好处,被身体束缚着?的状态是无法体现不出来的。
泊瑟芬写?作业写?到一半, 就盯着?笼子观察着?,这阳光不怎么热,暖得恰好又妥贴像是春日的晨光。可是想到现在是夏季, 还有地?中海的气候,也不知道哈迪斯是哪里?弄来的,怎么看怎么神奇。
刚想到哈迪斯,就听到他的声音响起?来,她有些无奈地?发觉这家伙确实不止对?她的身体感兴趣,更多的竟然开始关注她的内在。
一旦对?你的灵魂感兴趣,就是真正的爱情的开始。虽然没有一开始要“肉搏”的恐怖,但是危险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泊瑟芬对?这辆载着?爱神之箭狂奔不回头的车子绝望了,估计哪天哈迪斯感情失控冲到悬崖上,拉着?她一起?跳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声音闷了几?分回答:“当然,我很开心。”
哈迪斯拢着?黑雾外衣的手指轻握起?来,心情又不好了?
“你需要更多阳光吗?”哈迪斯想到只砍了一刀阳光确实吝啬,挑挑拣拣出来的这笼子光线,都比不上一条牛腿的体积。
泊瑟芬斜瞄了一眼?花笼,确实想要更多光。只是想到哈迪斯给啥就打算在她身上刮下同等代价的态度,就算知道阳光是好东西,囤积欲也出现了,她依旧坚决说:“不用了,谢谢。”
哈迪斯了然说:“那就是需要。”
泊瑟芬往回翻自己说的话,她拒绝了吧是拒绝了吧,难道她的贪婪已经明显到一目了然的地?步?
哈迪斯很讨厌阳光,这跟他神权力量起?冲突,他跟赫利俄斯的力量呆在一起?就是在互相排斥。但是……
“你喜爱阳光,是在喜爱壮大?的力量吗?”
泊瑟芬忍不住转了一下手里?的笔,“壮大?的力量”是身体强壮的意思?吗?
她虽然有些奇怪他怎么那么多为?什么,还是照实回答:“当然,阳光能带给我健康,避免我……”
吸收维生素d怎么翻译,补钙防疏松又怎么翻译?
泊瑟芬头痛地?搜刮合适的词,“避免骨头松懈脆弱,还能保护眼?睛,如果一直不晒太阳我容易生病,皮肤变得脆弱,还心情压抑。”
一股脑将?阳光的好处兜售出去,毕竟人长期不接触太阳是真会出问题。她也不知道要在地?下待多久,这可是跟空气、水、食物一样重要的东西。如果能必备,还是多备点好。
泊瑟芬课代表来个总结升华:“最重要的是,哪怕没有那么多必要的东西,晒太阳本身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哈迪斯低声重复:“幸福?”
平静的语调,却?出奇的茫然。泊瑟芬确定自己没有翻译错词义,怎么哈迪斯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她看到哈迪斯微侧着?脸,避免直视到扩散开的阳光,澄清的光线穿透了披在他肩头上的黑雾,将?他的下颌轮廓跟波形纹的亚麻发带描绘出一层金边。
他像是一尊值得人抬头仰望的石灰岩神像,对?于?人类那些微不足道的情感波动毫无回馈的欲望,所以在他嘴里?的“幸福”在后面缀着?问号一点都不违和。
如果他能用这种冷酷战胜爱神之箭就皆大?欢喜了。
一时要跟哈迪斯解释幸福的定义也不是件简单事情,她散漫地?开始思?索,坚硬笔尖刻入蜡板,头重脚尖的笔画开始出现,
“幸福就是一种满足的生活状态,就像是我想要阳光,然后拥有了就会产生一种满足感,这种感觉就是幸福。”
泊瑟芬绞尽脑汁地?试着?用这里?的语言,跟哈迪斯说:“如果你现在冷了,能立刻冲到被子里?打……”
本来想说用手机打一局游戏,翻译不了。
泊瑟芬又改为?这里?的娱乐方式,“自己下盘棋,或者是你饿了,刚好能吃到喜欢的食物,做喜欢的工作能得到维持稳定生活的报酬,遇到困难通过?合适的方法解决了,跟喜欢的朋友交流共同喜欢的东西,跟家人……”
家人啊,跟他们在一起?哪怕是经历再?小,再?平凡的事,现在想起?来都是可想不可及的幸福。
泊瑟芬停下了笔,幸福这个词语已经出现在她的练习板上,她凝视这个由楔形文字构成的词语。
古老又陌生的语言,通过?奇异而简单的学习方式熟稔起?来,让她的举止开始沾上了这个世界的气息。
例如适应植物硬笔,笨重的泥板,粗糙的叶子纸,还有能平静地?跟随时会精神崩溃的哈迪斯,聊“幸福是什么”这种因人而异的话题。
泊瑟芬觉得人真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如果是穿越前跟她聊幸福,肯定不会是想看看阳光这种小事。
哈迪斯看泊瑟芬费力解释了大?半天,倒是将?自己说懵了的表情,他简洁帮她归纳一下,“多让你心情愉快,你就会幸福。”
例如给点阳光她很喜欢,那么多给点她就幸福了。
哈迪斯面无表情想,明天早上再?去砍赫利俄斯一刀,或者牵走他一匹火马养在冥府,这样每天早上都能剪马的鬃毛放在笼子里?发光,泊瑟芬天天看到光就满足了。
不过?滋养太过?导致她神力四溢,会提前造成冥魂暴动,需要挪用出处理名单的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
总觉得他们的对?话不太像在同一频道,泊瑟芬想来想去,也没觉得哈迪斯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劲。最后只好点点头,赞同他的总结。
哈迪斯想到什么地?沉思?起?来,他脸上的阴郁感开始出现,看得泊瑟芬心里?有些发毛,接着?她听到他不轻不重说了句,“你要的太少,你需要更贪婪点。”
甚至是凶狠疯狂一些,如果太过?温柔,会被其余神明吞噬殆尽,最终被逼迫到沉睡消失。而且属于?她的信徒,德墨忒尔贪得无厌,他更是觊觎她的一切。
在众神习俗中,将?自己的主神拉下来,不管亵渎还是生食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弱肉强食败者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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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迪斯的眼?神阴森起?来,阳光的温度都暖不透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他安静地?凝视着?一无所知的泊瑟芬,终于?敲定她命运般下定论。
“还需要慢慢教育你。”
神永生的时间?是如此漫长,他并?不急切,用最温和的方式一点点教导她就行,或者用冥府的力量侵蚀她的灵魂,让她的性格逐渐冷漠残忍起?来。
泊瑟芬没反应回来,怎么话题又窜到“教育”上,难道是她学习得不够刻苦,哈迪斯不满意了?
她不敢开小差地?将?幸福这个词从蜡板上刮了,连忙伸手将?更复杂的知识泥板拿过?来学习消化。
哈迪斯没有打扰她,而是接过?下一批待处理的名单泥板。是米诺斯亲自走过?来送的,泥板里?夹杂着?跟腐朽气息格格不入的清新感。
哈迪斯碰触泥板的手指一顿,她的神力已经感应到他的存在,立刻从死亡泥板里?跳出来,如一只无辜的知更鸟飞入幽冥中,啄了他的手心一下。
他手指一攥,攥出了几?朵代表生命力量的花朵。
米诺斯像是没看到他手里?的花,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下左肩处的希玛纯垂褶,像个啰嗦的老头子那般碎碎念起?来,“幸福当然是在繁重的劳务中,有好心人愿意伸出和善的双手,暂时接过?这份压迫的任务,好让我有空躺在舒适的坐榻上安心酣睡。”
哈迪斯已经准确摸出泊瑟芬经手的泥板,生机的神力扎根在里?面,给本该这个月下旬死亡的人,源源不断提供新的寿命。
如果不毁掉,就是跟塔纳托斯抢夺神职权力,死神的利刃将?砍不下这批濒死的人类的灵魂。
哈迪斯默默捧着?她处理得异常糟糕的泥板,良久他才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是松懈的,神的血液在他的血管里?温柔地?流淌着?,类似她看阳光的情绪开始出现。
她碰触了他权柄上的责任,却?让他突然有点理解她解释的幸福含义,是油然而生的满足感。
56、瘟疫
植物, 无处不在活着的植物在充满死亡瘴气?的土地上耀武扬威。
塔纳托斯站在船头,迟迟不下船,他被?无处下脚的花卉膈应到翅膀都耷拉下去。手?里收割生命的剑提起来, 又被?卡戎按下去。
船夫苍老如枯骨的手?又贴近死神的侧脸,“嘘, 这不是你要的死魂。”
塔纳托斯满身刚从战场上归来的煞气?,血腥的刻瑞斯在他两翅边飞翔。
他用?刀柄敲了敲卡戎枯枝一样的手?骨, 想说什么, 但是刻薄至极的话却被?神权约束着, 仿佛每句向着泊瑟芬的诅咒都被?一双可怖的眼睛盯着。
那是来自哈迪斯的威慑。
他的死亡责权是从哈迪斯手?里分担过来的,从古至今站在生命的麦田里, 收割了一茬一茬的人?类灵魂。
跟哈迪斯这种?身上挂着无数个从冥府延生出来的神职,是多种?权能掌控者的王者不同。由于庞大的死亡人?数, 导致他常年只能做转移死魂到冥府的劳务,神权已经被?腐蚀到极端单一,只有死没有生。
毁灭与灾难变成?他最舒适的家园。注定跟植物神明会产生剧烈的冲突。
这种?冲突,平时跟死亡背面的神明还可以互不相犯。
但是当身为?冥府主神的哈迪斯, 跪在一个掌控生机的神灵脚下,将生机这种?权能牢牢绑在冥府的土地上时, 生的神职与死的神职注定会互不相容。
塔纳托斯站在不断扩大的植物神力中, 像是泡在熔岩里,身体?不断承受骨融肉碎的疼痛感。以前回冥府只是遭受冤魂吵闹的哭喊声,现?在却要直面“生机”本身的凶猛攻击。
“哈迪斯真要让这片土地开满花吗?”
花朵开得特别多,神力也异常丰沛, 但是缺少阳光的植物根本无法持久,也难以结果。
哈迪斯信仰的神无法融入这里,更别提让这片土地更强大。
卡戎用?苍老的声音回答死神的问题, “哈迪斯已经沉默了几千年,继续沉默下去他会是瑞亚之子中,最先沉睡腐朽的神明。一开始也许是厄洛斯的力量让他失去理智,但是情-欲无法迫使一个归属黑暗,权能冷酷的神明一直做不理智的事?情。”
能让冥府之主温顺低头,至少有一半是来自他本心的渴慕。
如果爱神之箭真那么厉害,宙斯也不会中箭后还能见一个爱一个,连个酒童都要拉上床,乐此不倦地摧毁赫拉的威严。阿波罗更不会带着对河神之女的思念,男女不忌地换情人?。
不懂情爱的塔纳托斯心如铁石,没有一丝动容的余地,“他腐朽了自然会诞生新的神权,睡后也能庇佑冥府,他不需要繁衍,更不需要伴侣。”
这么多年哈迪斯完美地履行了身为?冥神的职责,从没有奥林波斯神的懒怠荒唐,死神也不觉得冥府之主有了爱人?会是一件好事?,特别是喜爱上一个权责完全相反的女神,简直就是在自我虐待。
卡戎看向日夜奔流的河水,“心慈手?软的女神确实?不适合这里,但是哈迪斯会教导她。迟早她的心会像黑铁一样坚硬,就像你驱赶人?类的塞克前往哈迪斯的居所时,无情得如赶着羊群,她也会受到哈迪斯的影响而蔑视所有活着的生物。”
到时候泊瑟芬的神权,自然也会从生转换为?死。
卡戎说完,就用?船桨敲了敲船舷,催促死神下船。
塔纳托斯只能跳下船头,踩上了由稚嫩的花叶交织而成?的“荆棘之路”,感觉每走一步都疼痛难忍。
——
泊瑟芬在学?习的时候写错了一个字,正在修改的时候,突然一大叠厚重的泥板堆在她面前。
她双目无神看着这堆玩意,然后沉默抬头,看到哈迪斯正随手?从他的工作里挑拣泥板名单,不一会,又扔了好几块泥板给?她。
泊瑟芬终于想起举手?提问,“是东西太多放不下吗?我去别的地方学?习。”
桌子太小,工作太多,她这个闲人?还是收拾收拾,自己找个旮旯地待着去。
哈迪斯低头检查名单上没有过多罪恶的人?类名字,然后扔到泊瑟芬面前,“这是坏掉的名单需要重新抄写。”
泊瑟芬认真看了几眼,“这也没坏。”
哈迪斯淡定纠正她的话,“泥板都是裂缝。”说完,他若无其事?抬起手?压裂了所有需要她重抄的泥板。
泊瑟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双手?忍不住从桌子上移开,握紧放到腿上,将自己跟这批裂开的泥板分离开,好证明泥板坏掉不是她沾手?的原因。
哈迪斯又想到什么,朝她伸出手?,几大块形状不规则的黄金从掌心冒出来,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她说:“这是你的酬劳。”
做喜欢的事?情,得到合适的报酬,是她幸福的定义?之一。哈迪斯漠视了泊瑟芬并不喜欢抄写他的死亡名单,或者他觉得抄多了就会自动喜欢上。
泊瑟芬看着眼前的金子,终于确定冥府是真缺工作人?员,一旦发现?她也是个劳动力,哈迪斯竟然亲自拿出丰厚的工资来拉人?上岗。
虽然她对这里各种?不灵不灵闪的黄金装饰已经习以为?常,而且还天天睡在黄金床上(特难睡的一张床板),但并没有混淆她对黄金的价值判断,哈迪斯给?太多了。
她抓住一块裂开的泥板,很没有志气?说:“抄,我立刻抄。”就差一句老板脱口而出。
现?在离开的希望开始变得渺茫,但是万一呢?哪天哈迪斯脑壳撞到车轮,被?碾几遍清醒了,他肯定会一脚将她踹飞出冥府,这些金子搞不好就是她以后的立足之本。
小市民心态的泊瑟芬心黑地想着,在冥府工作捞一笔大的,衣食住行都有保障,而且还能多熟悉这里的语言,抄写久了字体?还会变得漂亮,拿出去也有面子。
哈迪斯手?指摸过那些罪人?的灵魂泥板,耳边传来笔尖刻字的碎响,每个字都是寿命,驱赶着死亡离开死亡名单。
泊瑟芬的力量太过光明,也太过生机盎然了。
哈迪斯低垂下眼睑,沉思片刻后将死亡泥板扔开,从侍从手?里接过新切割好的泥板,湿润的泥面印好刻字的长格。
他从黑雾中抽出一段诅咒的长笔,开始在上面用?比较偏的塞浦路斯方言,写下了泊瑟芬看不懂的字体?。
等?到写完,哈迪斯无声无息将泥板放置在最上面,然后他将手?放到桌子上,放松地看着泊瑟芬认真抄写名单的模样。如看着还未离巢的幼鸟,正在张开小嘴等?待他的喂食。
泊瑟芬一脸麻木地当没有感情的抄写机器,总觉得哈迪斯的眼神特别和蔼慈爱,就在她想背过身避开他的时候。
哈迪斯站起身,声音平稳地说:“我出去一趟。”
说完,他化为?一团黑色风暴,身体?散开消失在原地。
而在工作的判官也听到什么看向大厅外,米诺斯跟拉达曼迪斯放下手?头的笔,也依次消失在原地,跟随上哈迪斯的脚步。
埃阿科斯看了一眼泊瑟芬,发现?她的注意力都在泥板上,没有什么异样才若无其事?继续低头检查名单是否有错漏。
抄写异域文字抄到头大的泊瑟芬确实?没发现?哪里不对,她将抄好的泥板放到一边,伸手?去拿新的泥板。
却发现?这泥板上的字,她竟然一个都不认识,好在字体?大而清晰,照着临摹问题不大。
她提起笔,一脸无知地刻下第一行字。
——我以此笔,以此融合死亡河水的泥板。
【冥河的主干流充满了死者的怨恨。】
——以冥府主神的力量,将瘟疫散播给?为?德墨忒尔建立神庙的西库尔人?。
【身处特里纳克里亚岛屿上的人?类,在德墨忒尔的庇护下,使用?狄奥尼索斯的神力种?植葡萄,又使用?种?子的力量种?植麦子。】
——诅咒之力将使德墨忒尔行走过的大地布满疾病,失去肥沃的生命,失去种?植的麦粒。
【无法种?植催生的谷物之神,将失去人?类的敬仰而一无所有。】
泊瑟芬甩了甩手?,看不懂的文字临摹起来特别费力,她吹了吹还带着湿气?的字体?,才将泥板随意放到一边。
而此刻的西西里岛,一场凶狠的瘟疫开始蔓延,葡萄与麦子在人?类死亡的时候,也跟着枯萎。
肥沃的土地在流失最重要的生命力,充满裂缝的埃特纳火山下,无数麦种?如金沙从缝隙里涌出来,璀璨的光芒中,怀抱麦穗的女神从深埋地下的陶缸中走出来。
这不是她苏醒的季节,但是动荡的土地刺痛了她的身体?与心灵,她的手?捂着腹部,低头看向黑暗的裂缝深处,终于痛苦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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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
而奥林波斯山的神明,正在治疗的赫尔墨斯跟在打理武器的雅典娜,意识到什么地拨开云层,看向了开始出现?瘟疫的岛屿。
“泊瑟芬下的诅咒?”赫尔墨斯皱起眉,诅咒也是他负责的权能之一,所以他立刻捕捉到了瘟疫的味道?。
雅典娜披上战甲,提上大盾,“她在转换自己的神权吗?”
从来都是代表生命的神灵,开始被?冥府的黑暗沾染了,连诅咒都是哈迪斯的气?息。
赫尔墨斯忍着伤痛说:“我去会议厅找父亲,接泊瑟芬回来的事?务必须提前。”
哈迪斯摆明了在污染泊瑟芬的力量,打算让她永远待在冥府里,改变种?子的职能。
而站在战车上的哈迪斯正在处理叛乱的亡者。
他低头俯视着冥府的土地,无数的手?指从里面探出来,花朵缠绕在死人?的躯体?上,让他们?有反叛的力量。
埋入地下的青铜一族,已经蠢蠢欲动地开始汲取泊瑟芬的神力。哪怕身体?已经腐烂在幽暗的冥府污泥里,热爱力量的灵魂依旧充满生的渴望,随时都想逃离这里,回到阳光下继续制造□□。
哈迪斯身侧跟着两位判官,判官身后是冥府的各种?灾难之神,畸形的怪兽怪蛇跟有管理权的亡者。
他们?都冷眼看着这场注定不得善终的叛乱。
哈迪斯突然抬头看向远方,眼里的冷漠化为?温和的风,他感受到德墨忒尔被?泊瑟芬的诅咒击伤。
只要谷物女神衰败,泊瑟芬就更没力量离开冥府。
哈迪斯抬起手?,对底下反叛的亡者下了判决,“我给?你们?的灵魂散播瘟疫,永远腐败在污泥里。”
腐烂的亡魂将再?次化为?肥沃的力量,反哺泊瑟芬的力量。
生与死的神力是能自然转换的,在泊瑟芬身上属于奥林波斯山神明的气?味,被?冥府洗干净前,冥府需要承担她的神力冲击造成?的动荡。
身为?泊瑟芬的教导者,哈迪斯非常淡定地开始解决她留下来的各种?小问题。
57、鞭神
泊瑟芬抄名单抄得腰酸背痛, 眼睛也快被各种死法戳瞎了,她将最后一块泥板放下,整个人像条死鱼趴在桌子上奄奄一息。
那些人的各种花样死法到?底是谁设计出来的, 设计者的恶意天赋都溢出来了。
泊瑟芬再一次体会到?神对人类的掌控性,仿佛每个人行走在大地上的人类都是这里?的神手?掌里?的玩具, 捏圆搓扁,毫无反抗能力。
泊瑟芬看了一眼放在泥板边的黄金, 顿时?都没有那么?香了。这也是帮凶的钱啊, 她边感?叹边不争气地将黄金收起来。
然?后踩着皮革软凉鞋, 跑去跟那些不会说话的侍从要?了陶罐水,大门口摆放着一个本来放泥板的大缸, 里?面种着一棵张牙舞爪的豌豆树。
那笼子阳光挂在缸上方,有了阳光滋润的豌豆苗生?长速度快得不合常理, 小陶盆换了大陶盆,又换了大缸才勉强装得下。
快要?成熟的豆荚累累挂在叶子下,充满了食物的清香。
泊瑟芬像是吝啬的葛朗台,小心守着这么?点可怜的美?食财产, 都能数清楚豆荚的数量。
浇完水,她弯身将水罐放到?缸边, 又伸手?提着绣着叶形纹的亚麻布裙, 踏着挥洒在门边的阳光,穿过高耸的石头书?柜,跟各种泥板擦肩而过,想要?去找自?己的作业。
她是书?柜最好认, 最空荡的那个就是。
走着走着,泊瑟芬伸手?摸了下裸露在外的手?臂,怎么?突然?冷飕飕的, 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这冷跟哈迪斯离开后的温度下降还不同,冷里?藏着针,阴森透着一股让她背脊发凉的不适感?。就好像是……
泊瑟芬猛然?转头,眼神清亮警惕起来。两边的高大岩板构造起来的书?柜如高耸的连柱,一直延伸到?通道尽头,微弱的松油火焰光无法照亮那里?的幽暗之?处。
有什么?在窥视她吗?
她没有发现当她整个人紧张起来的时?候,四周堆积的泥板、莎草纸在轻微抖动,壁画上各种简练线条构成的侍从者也缓缓转动头颅。
死亡信徒交予的信仰力量,与生?机交织成冥府新的神权印章,拥有初步驱使这里?一切物品的能力。
而被躯壳束缚的泊瑟芬没有察觉到?自?己造成的后果?,她四处张望了一会,却?没有发现什么?才缓步走到?自?己的书?柜前,伸手?拿起一块自?己写过的泥板,上面有需要?复习的手?绘地图。
泥板边是摆放规矩的卷纸筒,里?面有她乱涂鸦的的连环画,还有各种生?涩的文字线条。
她已经逐渐掌控一门这里?常用的地中海官方语言,至于其余语言还没有涉及,特别是这里?的多种方言复杂得让人头疼,而各种地域的人迁移的时?候又会融合出新的语言。
泊瑟芬通过学习语言的各种残碎的资料,勉强拼接出了自?己头顶上那个世界的一部分面貌。
但还是太陌生?了,她手?里?拿着泥板,边往外走边思索自?己接下去的学习重点,哈迪斯好像没有严格管制过她的学习内容。
他只是随手?搬来,确认一下都是她该学习的那一门语言就不会管内容。
迄今为止泊瑟芬已经看过各种生?活账单,陪葬品记录单,祭礼流程图,人类某些的地域风俗记录,情诗与英雄赞美?诗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有些诗歌真的特别热情,但是这里?的神却?觉得这些东西跟呼吸一样自?然?,完全不会脸红。
不过想到?他们的血是金色的,估计没有脸红这个功能,不然?哈迪斯也不会跳舞的时?候为了让脸好看点,直接兑红颜料拍脸上。
泊瑟芬这才发现自?己又在偷偷回味哈迪斯的舞蹈,她伸手?拍了下脸,阻止自?己不道德的回想。
经过豌豆树边的时?候,她发现阳光黯淡了很多,忍不住停住脚步担心往上看,难道是要?熄灭了?结果?却?看到?花笼里?有一股浓稠的黑色雾霭不停流出来,阳光一点点就被这股不明的黑暗吞噬掉。
泊瑟芬看得心发凉,总觉得自?己看到?一场安静的狩猎之?战,而阳光就是那个弱小无助的猎物。
黑暗往墙壁下流淌,泊瑟芬顺着它经过的路途往前看,然?后看到?大门外的廊柱边,一道锋利的长影被铜盆里?的火焰拉出来。
是位不认识的神明站在那里?,他有一张陌生?而年轻的脸孔,眼睛压在青铜头盔里?,余下的脸部轮廓消瘦到?产生?了尖锐感?。
泊瑟芬看向他身后收拢的黑色双翼,发现黑雾不停从没有清晰线条的羽翅上滴落,就是它们在吞噬阳光。
她还没有开口,对方突然?说:“这里?不适合你。”
塔纳托斯边说边拔出收割生?命的长剑,“哈迪斯是忘了爱神的力量能隔离开吗?你们两个分开得越远,思念就会越薄弱。”
爱情是最不靠谱的力量,热恋的时?候如斗武的牛一往无前。但只要?两个人分开的距离足够远,厄洛斯的神力就会时?常忘记这对恋人,从而使爱恋的疯劲安静下去。
这也是厄洛斯的弱点之?一,所以狡猾又恶毒的爱神创造出了离别的痛楚,哈迪斯是受不了这部分力量吧。
塔纳托斯明白地点了下头,那他帮哈迪斯解决这个问题,帮他离别。
操控死亡是很安静很冷酷的神能,泊瑟芬甚至感?受不到?对方任何恶意,她忍不住问:“分开就能让哈迪斯清醒吗?”
塔纳托斯看到?她眼里?的迫切,认可地说:“是的,分开从来都是扼杀爱情的最佳利刃。”
泊瑟芬对于让哈迪斯厌恶自?己已经想不出什么?新招了,她没有接近他,保持最基本的警惕感?,“你是哈迪斯的朋友吗?”
上次那个来祝福他们的哈迪斯朋友是来砸场子的。
塔那都斯步伐没乱,手?里?的长剑缠绕着黑夜的力量,无人能看到?。他语气甚至称得上友好,“不,我是他的下属。”
众神不以辈分为强,而是力量,当年如果?不是接过哈迪斯的死亡责权,他现在应该已经沉睡在母亲的怀抱里?。
泊瑟芬松一口气,下属就是判官他们那种,应该不是来捣乱的,她指了指自?己头顶上那笼子阳光,“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塔那都斯斜眼看向阳光,“我跟掌控阳光的神明有冲突,见面会互相攻击。”
泊瑟芬见他越来越近,忍不住往后退开几步,还转头看向埃阿科斯,发现他对她点点头,确定是哈迪斯的下属才停住自?己防备的小动作。
她对冥府工作人员的印象,就是他们都是一群没休闲时?间的老社畜,能跟她这样认真讨论自?己急于解决的问题,浪费自?己工作时?间的神还是第一个。
泊瑟芬见他走过来,以为他要?进入会议厅跟埃阿科斯一起工作,立刻侧过身站在陶罐边,给对方让出足够的前进道路,带着翅膀走路需要?的空间比别人大。
可是下一秒,阳光熄灭了,她眼前的建筑模样都黯淡起来,冷厉的风接触到?她的颈部,颤栗感?出现在皮肤上。
她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像是遭受到?危险的兽类,敏锐地往下一躲,避开了那道来得突然?的冷风。
冷风余力不减,削断了陶缸里?的豌豆树。那些代表了美?食念想的豌豆荚摔落在地上,像极了她差点被砍断的头。
泊瑟芬甚至都来不及恐惧,因?为踩到?过长的裙摆,整个人撞到?缸边又坐到?地上。她摔懵了,抬起眼就看到?一道阴冷的凶光撩起死亡的黑影,无声无息往她头颅上劈来。
泊瑟芬呼吸一顿,骤然?地举起手?里?的泥板迎上致命的袭击。
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的反应力,竟然?能在这么?危机的时?刻记得举起泥板,这个动作也救了她一命。
尖锐的铁器侧边,像是切水果?一样,利落地没入出现裂缝的泥板里?,却?卡在中间,无法再进入一寸。
一颗娇嫩的种子从剑卡住的地方艰难钻出来,娇弱的茎须缠绕着行凶的剑尖,用这种看似虚弱的力量,抵御住冰凉凶残的攻击。
在巨大的阴影中,泊瑟芬眼里?闪烁着被冷风摇晃的火光,背脊处冷汗直冒,高举着泥板的手?臂因?为剧烈的冲击而颤栗发麻。
她这才反应回来,后怕的情绪让她满头花都要?炸开。但凡她再慢零点一秒,脑浆都迸飞了。
而凶手?却?像是有些意外地歪下头,似乎没预料到?自?己的袭击会遭受到?抵挡,他的目光从那棵跟冥府格格不入的绿色植物,转到?泥板下的主人脸上。
她涨红的脸色带着澎湃的生?命力,浓黑的睫毛跟眼眸却?盛满了死亡的颜料,柔软的四肢跟脆弱的身体散发着不详的暖意。
这具死去,又活过来的尸体就是对他神权最大的挑衅。
应该说,眼前这个女神出现在冥府,走的每一步路,开的每一朵花,让冥府之?主动情的每个日子都是在抽他的背脊。
塔纳托斯单手?持剑,低下头轻声细语劝道:“别拒绝我给你的送行之?船,虽然?我吹拂出的航行之?风充满哀嚎的送葬亲属之?音,船体也只有棺木下葬的香气,但是我的速度比任何神灵都要?快。”
一剑送这具没有葬礼,没有资格踏上冥府地界的尸体再次死去。泊瑟芬的灵魂,自?然?会被他的力量推回到?盖亚或者德墨忒尔身边。
因?为哈迪斯下了言语的诅咒,塔纳托斯说不出她的身份,只能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告知?她。他尽量学自?己的兄弟,用最温柔客气的态度对待要?送走的女神。
泊瑟芬在对方低头的时?候哆嗦起来,差点拿不稳泥板。
这个家伙的眼睛空洞得跟骷髅眼差不多,连点暗光都没有,像是一具无机物组合体正打算对她进行理所当然?的大卸八块。
为什么?杀她的质问都消失在嘴里?,她一时?竟然?觉得这家伙杀人完全不需要?理由。
但是为了活命,她还是绞尽脑汁周旋,“我跟哈迪斯有契约的,是签了字的那种很严格需要?遵守的泥板,我要?帮他拔箭,所以在契约完成前你不能杀我。”
如果?是下属,搬出哈迪斯应该能阻止他。
塔纳托斯用杀惯人的利落手?法,将卡死的剑拔-出来,才诚恳回答:“这一剑能解决你所有疑虑。”
反正将泊瑟芬送上去,契约的反噬自?然?有奥林波斯神去烦恼,真解决不了就睡个几十年躲避誓约惩罚,对神的生?命来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泊瑟芬再一次感?受到?死亡的金属碰撞声在耳边敲响,她浑身僵硬说:“我死了也会变成鬼回来,到?时?候你让我离开的目的不就失败了。”
塔纳托斯动作一顿,张开嘴想要?告诉她,她回不来,可是却?发不出声。
泊瑟芬误会他心虚,“对吧,你一见面就告诉我,要?让我跟哈迪斯分开,你的目的不就是这个。”
谁知?道他好心跟她讨论这个,是要?送她再敲冥府门。
塔纳托斯边诚实?点头,边让剑换个方向对着她致命之?处捅过去。
浪费太多时?间哈迪斯就会发现的,壁画上的侍从者已经被泊瑟芬的恐惧惊醒,跑去找武器打算回来对抗他。
埃阿科斯被黑雾拦住了双眼,虽然?看不清他们的一切也会产生?疑惑之?心。
骤然?而至的剑尖变成一个扩大的墨点,伴随着强烈的死亡预感?,在泊瑟芬的眼瞳里?不断渲染开,求生?的本能迫使她张开嘴。
“哈迪斯!”
临死前的瞬间并没有让她看到?所谓的人生?回溯,更没有父母家庭朋友各种悲欢离合,所有扯紧的口腔肌肉只奋力挤出了一个代表永恒长眠的名字。
她从来没有用这种发自?心底的信仰去喊任何一个人的名字,不,是神。
爆发的叫喊引起了神力飓风,陶缸里?的豌豆骤然?生?长,无数的茎叶化为利刃从泊瑟芬身后射出,攻击向死神的身体。
印着哈迪斯印章的所有泥板响应主神的渴望,化为冤魂扫开黑雾咬住塔纳托斯,壁画上的的侍者们扔下了无数的武器,企图重伤他。
死神发出了痛苦的低喘,但是出手?的攻击依旧划开了稍显稚嫩的神权力量,在剑要?刺穿她的时?候。
塔纳托斯看到?眼前的空气突然?一阵扭曲,一只白得光洁,又强悍无比的手?臂像是迅猛的肉食动物,所有力道都藏着撕咬猎物的锯齿,从一片虚空中骤然?穿出。
坚硬的手?掌按住了她脆弱的胸口,手?背抵住了毫不留情刺来的青铜剑。
这个沙暴般猛烈的碰撞,在手?背皮肤上飞溅出惊险的火点,尖亮得让泊瑟芬眼瞳一缩,整个身体也无法避免往后倒下。
而那只凶残美?丽的手?臂在她往后仰的时?候,已经用一种绝对虐杀的姿态,轻易夺去那把要?命的剑,飞速转个头,跟投掷飞枪那样凶狠地捅入对方的心口。
剑直接将塔纳托斯缠满豌豆茎的身体扎穿,巨大的力量还让行凶者狼狈翻滚几圈撞到?墙边去。
干完这一切的手?,立刻出现在她后背,像是要?拥抱她那样用手?指按住她的肩膀,小臂撑住她的背部,让她在最后一刻免于后仰摔,磕到?后脑勺。
泊瑟芬发誓从濒死到?获救被温柔抱住这连串动作发生?的时?间,也就够她喘出半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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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她的是一只手?,一只大概从上臂三?分之?二处就被扯断,还淌着淡金色血液的手?臂。
那接近透明的液体从她后背的布料上,渗到?她的皮肤里?,炙热得沸腾的温度让她后脊骨阵阵发麻。
她看向那个被剑捅穿,无声无息团在墙边的黑影,又劫后余生?地低头凝视着按在自?己肩膀处的修长手?指,温度跟模样实?在太过熟悉。
这只手?是……
地面传来可怕的震动,几匹嘶吼的黑马如一团暴雷轰碎了大门边的墙壁,无数火把被这股力量撕碎。
一个高大的黑影立于马后的驭手?位置,身后是失去光明的长柱廊。
他左手?扯着缰绳,右手?只剩下一小部分上臂,像是硬扯断的伤口处,血跟肉都糟乱地纠缠在一起。
……哈迪斯的。
泊瑟芬的眼睛僵硬地瞪着前方,看着立于马车上的神比燎原的火都暴戾地急跳下车,带着一团汹涌的黑雾,转瞬就来到?她身边单膝跪下弯身。
他坚硬的手?掌在摸到?她的脸时?自?动转为柔软的云,光滑的掌心不安地摸过她惊魂未定的脸庞。
又一点点仔细从她白得脆弱的脖颈处往下抚摸,严谨的检查动作不带任何欲望,只有温柔到?骨子里?的细微颤抖泄露出他愤怒的恐惧。
他在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也在治愈她身上出现的淤青跟细碎的伤口。
甚至连她的脚趾都没有放过。
泊瑟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被哈迪斯抚摸的时?候没有害怕,甚至所有慌乱都被他的动作给一一熨烫平。
她低声说:“我没事。”她都没意识到?自?己过于柔软的语气,是在安抚这个紧张的神。
哈迪斯却?没有停下检查的动作,结果?出来,除了一些他治愈好的撞击伤跟手?心擦伤。
她完好无缺。
泊瑟芬耳边传来他松一口气的声音,像是他一路都屏息着,直到?现在才敢松懈下来那般清晰。
然?后哈迪斯面无表情地将断手?拿回来,按到?伤口处,很快各种令人牙酸的血肉连接声在她背后响起来。
那只来拯救她的手?,又重回哈迪斯的残肢上。
他顺势抱住她,眼瞳里?都是没有散去的黑暗,不见一丝眼白,异常可怖。
泊瑟芬的眼皮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动作,她眨下眼,一句不经大脑的话已经说出口。
“哈迪斯,你还痛吗?”
这句话里?的关心情绪浓烈到?让她都忍不住一愣,却?又想到?喊他时?候,那手?快得离谱地出现,扯断手?的瞬间哪怕他再迟疑零点一秒,也不可能有这种速度。
神明不会死,也不会痛吗?
显然?怒意刚开始表露在脸上,表情残暴阴冷起来的冥王也怔了怔,似乎一时?没有意识到?圈在怀里?簌簌发抖的女孩正在关心他。
他森冷严肃的表情僵着,语气却?温和起来,“已经痊愈了。”
这是避开了痛楚的话题,泊瑟芬了然?地低头:他会痛。
哈迪斯突然?张了张手?,植物的根茎拖着瘫软的死神扔到?泊瑟芬面前,冥王握住了一根粗重的豌豆茎,塞到?她手?里?。
泊瑟芬还在感?动哈迪斯的震撼拯救,下一刻就剩下震惊了。
“鞭打他吧,泊瑟芬。”
泊瑟芬拿着都要?挥不起来的“武器”,一脸不解。
哈迪斯摸了摸她的头,温和教育她说:“当有人冒犯你的威严,企图伤害你的时?候,如果?他是弱小之?人就用力量惩罚他,让他的家庭互相屠戮。如果?是比你强的人就避开锋芒,或者寻找更强大的靠山去复仇,最后……”
他看向塔纳托斯冷声说:“如果?是你的信徒或者下属企图反抗你,你就鞭笞他的血肉,让他知?道你的威严不可侵犯。”
神是要?记仇,冷酷的,不然?会被吞噬。他现在在教导泊瑟芬成为的神的常识。
泊瑟芬拎着一根豌豆茎,对哈迪斯的话消化良久,才说:“他不是我的信徒吧。”
哈迪斯没有丝毫犹豫回应:“属于我的下属信徒,就是属于你的。”
58、变形
泊瑟芬拎着变异的豌豆藤, 看着骨头断了不知道多少?根,胸口被长剑扎得结实的攻击者,瘫倒在她?脚边。
这要是个人, 那是真死透了。不过就算是神,她?也觉得这个神要嗝屁的样子。
而她?身旁的哈迪斯还跟个负责的老师一样, 认真地纠正她?鞭打的姿势,“脚站开点, 顺着鞭子的力量抽打他的背部, 速度别太急切, 会?伤到自己的手。”
会?伤自己的手……
泊瑟芬一脸诡异看着哈迪斯,真是恨不得拿个铜镜让他照照自己的脸。
从“你要带着嫁妆跟我水觉”到“快点拔箭莫挨老子”到“我的下属也是你的”, 到现在的“打人别伤手”。
哈迪斯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的心态已经软成什么样子了,被箭扎坏脑子的神已经没?法沟通, 她?只?能咬咬牙,手臂猛然一用力,费劲地将豌豆藤甩出?去。
植物鞭软趴趴落到死神的后背,发出?衰弱的鞭打……蹭一下的声音。
哈迪斯一脸冷静地站在她?旁边, 双手环在胸前没?有对这一鞭子说出?什么评价。
反而是塔纳托斯突然抬眼,他的头盔落在一边, 贴在地上的侧脸死白冷瘦, 睫毛下的眼珠子黑沉得诡异地盯着泊瑟芬。
泊瑟芬发现自己也是属于狗仗人势那挂人,她?勇敢地往后一退,缩到哈迪斯身旁,脖子往前一梗义正言辞对他说:“你杀人的时候就知道会?被报复, 我打你是应该的。”
塔纳托斯面无表情瞅了她?一会?,才垂下眼皮,似乎是默认她?的话, 问题是他接下来竟然疑惑嘀咕了一句,“打我了吗?”
打我了吗?
这句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泊瑟芬浑身僵硬发愣了会?,终于深吸一口气,提起全身的力气,想?起自己差点被干掉的愤怒,加持豌豆树被砍了的仇恨,又甩了一鞭到他肩膀上。
倒是甩出?气势跟声响,但是对胸口插剑动弹不得的死神来说,这点攻击就如熔岩尘埃亲肩头,羽毛挨脖颈,毫无疼痛的体验。
泊瑟芬暗自转了转手腕,没?玩过鞭子的人很难驾驭这种武器,哈迪斯也轻易看出?她?的肉-体力量太过薄弱,四肢也不灵活,这种武器显然不趁手。
他随手从黑雾里?抽出?泊瑟芬藏在枕头下的短剑,是他遏制心脏爱意,后来又被抽出?来送她?的那把,剑柄塞到泊瑟芬的手心里?。
哈迪斯拿走了她?的植物鞭,如同教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般,耐心十?足地对她?说:
“割下他的肉,豁开他的肚皮,让他的永生?血流走,这样他的皮肤将会?枯萎,病痛的折磨也将会?纠缠他。或者用刀尖顺着他的肌肉纹理切开,再用你的脚底踩碎他的骨头,让他在愈合的时候遭受碎骨尖刺的疼痛。”
泊瑟芬拎着匕首,看着一脸正经的哈迪斯。虽然知道这些?对哈迪斯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当他教自己上手的时候,那种熟稔度还是让人忍不住心里?抽凉气。
不是错觉,哈迪斯不止在教她?报复,还在教导她?怎么折磨自己的敌人。
对一只?鸡都没?杀过的人,热血上头提起刀子捅人都手抖。别说现在最危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脑子也冷静下来,让她?将眼前这个陌生?神的肉一片一片凌迟下来,她?心理素质还没?有硬实到这种地步。
这真不是原不原谅对方的问题,而是这种杀人虐人的技术活她?完全没?有接触过。
哈迪斯以为她?不懂用武器,突然走到她?身后,手从她?臂边伸出?,温热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停顿了下,又想?到持剑者对惩罚这个技能异常陌生?,立刻又顺着她?的手背按在指节上。
刀柄握在泊瑟芬的手里?,而她?的手窝在他干燥的手掌中。
哈迪斯垂眸就能看到她?变深了颜色的麦穗长发曲卷在单薄的肩头,又落在后背上,发丝里?的花朵已经蔓延到她?的腰部,花瓣触碰到他的身体。
这景色对他来说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
他慢慢地低头来到她?肩侧边,用上了类似赫尔墨斯那巧舌如簧,勾引人心的柔软语气,“或者,将刀尖放在他的下颌处,然后用力扎入他的颈部皮肤,这是神明身体的薄弱之处。他痛苦的下场,会?威慑所有对你有不轨之心的攻击者,会?带来待你恭敬的神明与人类。”
篝火摇晃的光色中,哈迪斯的影子如黑色的巨蛇绞缠在泊瑟芬身体上。
他在分享自己的惩罚权柄,从没?有一刻停止过想?改变她?“纯粹光明”的权能。
拥有冥神的信徒,接受冥神的祭品供奉,用冥土之物诅咒大地之上的生?命,然后就是怂恿她?接受怎么毁灭他人的威严与生?机。
就这样一点点让种子的生?机被染黑浸湿,不再发芽,沉睡到冥土深处,原有的权能自然会?化?为新的死亡职位。
她?也会?从奥林波斯神系转为克托尼俄斯,不再受到盖亚之上的大地所召唤管辖。
他的声音像是含着燎过火的砂砾,在舌尖上滚动着,诡诈阴险的谋划隐藏在他有热气的柔美?语言里?。
泊瑟芬只?觉得他说话的时候异常撩耳朵,痒得厉害,红晕无法控制地从他的气息吹拂过的皮肤开始冒出?来。
但是想?明白他的话,冷意也随即让她?头皮发麻起来。
塔纳托斯被从四方蔓延而来的植物藤缠绕住躯干四肢,黑雾浸在植物的根系里?,成为支撑着它肆意成长的力量。
它将死神吊了起来,送上他修长的脖颈,让泊瑟芬向前的剑尖刚好能不费力碰触到这个致命点。
生?机被死亡的信徒所操控,毫无反抗的余地。
泊瑟芬并?不知道这些?,她?只?以为植物也是哈迪斯的力量。毕竟她?接近他后才开始开花,而远离他花朵就会?枯萎凋谢。
她?手指用力攥着刀柄,屏住呼吸看着那截惨白的脖子。这是冥神的特有皮肤颜色,因?为他们长期不接触阳光,皮肤不止过度白化?,甚至看起来比平常人要薄。
神是不死的,戳一下哪怕血涌出?来,无法呼吸这个行凶者也死不了,这是纯粹的折磨凌虐而已。
在刀子要割开对方的皮肤前,她?终于停止往前的动作,阻止了哈迪斯包裹在她?手背上,那股怂恿却不强迫的力道。
她?侧头过去看哈迪斯,“他想?杀我,其实是想?让我离你远点。”
证明这是个真心对他的下属。
说实话哈迪斯在冥府混成这个德行她?也是很意外,人少?不说,他手底下几个判官怎么看到都是谄媚的老油条,哈迪斯对她?日益热情疯狂的态度视而不见就算了,还拼命拱火。
哈迪斯不是真的喜欢她?,而是被某种外来的力量攻击后,才性情大变,如果对他好的话不是该努力让他恢复正常吗?
而眼前这个人就是第一个企图让她?离开,让哈迪斯恢复正常的神明。她?担心以后哈迪斯回?过神,发现自己为了她?折磨一个忠心的下属觉得不值当,也会?将她?也吊起来折磨一遍。
泊瑟芬的思绪逐渐阴暗起来,毕竟这里?的神明性格完全不靠谱,总觉得这样下去她?的死法不会?太好看。
人在屋檐下,还是大度点放过……嗤!
淡金色的血液从一个神明洁白的脖颈上涌喷出?来,像是屠刀割开献祭的畜生?那么干净利落。
泊瑟芬发现手里?的短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出?现在哈迪斯的手上。他表情漠然得可怕,眼神冷酷得让人发怵,割开死神气管的动作如分开一块要递给?她?吃的蜂蜜糕饼那么随意。
泊瑟芬看到滴落在她?脚边的液体,跟人类不同颜色却与血液有惊人相似的质感。她?沉默后退开,手指还残留刚才握着匕首的余温跟惊魂未定的轻颤。
而拿走武器,代替她?变成行凶者的哈迪斯对塔那都斯说:“我的身体还未完全僵硬,我的反应力也没?有变成不动的石头,而你已经忘了我们的规则。”
强大力量的神明可以吞噬弱小?的神明,不轻易与强者为敌,不然遭受到痛苦的凌-辱也是理所当然的。
泊瑟芬脚下踩着他跟德墨忒尔的力量,她?的神职与塔那都斯起了冲突,理应是塔那都斯退让避开。当他敢暗杀驱逐她?的时候,就要承受被残忍报复的后果。
哈迪斯甚至想?到,要抢夺回?死神的权力,将他塞回?到黑夜女神的子宫里?沉睡。
塔纳托斯垂着头说不出?话,他翅膀也快要维持不住形状,不断流淌下污泥般的黑暗。四周跟随的刻瑞斯精灵不安地到处乱飞,却不敢掺入这种层次的神明对峙。
埃阿科斯已经明白自己的失误,只?敢站在破碎的豌豆陶缸边,安静凝视着眼前这个残酷的审判场景。
甚至他都在思考,如果真失去死神,大地会?变得特别糟糕,冥土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权力虽然能替更,也会?产生?新的死神,但是需要时间。
这段权利更替的空隙能产生?的最糟糕后果,是无人死去,生?命不再流逝,死亡的长剑出?现锈迹,冥土也不再出?现新的死魂,冥神的权柄开始爬满裂痕。
就在判官权衡不定该不该去阻止愤怒的冥王时,藏在冥王身后的泊瑟芬突然往前几步,伸手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哈迪斯的手背血管因?为使用力量而轻微突起,她?摸到的时候忍不住停留了一会?,才迟疑顺着他的手指,轻半包握住。
“你还需要这把短剑吗?”她?顶着巨大的压力,冒着被愤怒的哈迪斯波及的压力,艰难地想?要阻止这个惨烈的场景更惨下去。
哈迪斯立刻松开手指,匕首化?为轻雾重回?到泊瑟芬的另一只?手上,他眼里?出?现几丝欣慰的情绪,“你想?自己报复吗?”
泊瑟芬僵着脸皮,看了一眼被豌豆树夹着吊着的半具尸体,这样又割喉又羞辱的都死不了,多插几刀又能怎么样,只?会?让这家伙更怀恨在心。
她?就一穿越的普通小?老百姓,要是仗着哈迪斯的力量肆意凌虐神明,但凡让他缓口气回?来,一根小?指头就能碾死她?。
现在她?意思意思阻止一下,也能撇清自己。毕竟哈迪斯可以将神吊起来割肉,她?却非常有自知自明地知道自己实力不足只?能认怂。
泊瑟芬从功利性的角度考虑了会?,抬头对哈迪斯露出?一个笑?容,“豌豆树的果实都熟了,我拿匕首去采摘下来煮豌豆汤,好吗?”
这个笑?容比那被吞噬的阳光都来得灿烂,乌黑的眼睛没?有一丝属于冥神的死气,弯起的时候满是清澈的碎光。
哈迪斯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他僵硬看着她?,沉重而危险的情绪开始在他眼底暗涌,围绕他的黑雾冒出?金色的火星。
泊瑟芬像是没?看到他的失控,而是掂量下手里?的短剑说:“那我拿走了,豌豆荚这么多需要个篮子。”
说完,她?背过身去跟壁画上的侍从们讨要一个它们装酒瓶的藤篮,又顺手勾住哈迪斯的手臂,“哈迪斯,在豌豆荚落地前帮我一起摘吧。”
哈迪斯不会?伤害她?。特别是碰到他的手,想?象他扯断的那个瞬间更是让泊瑟芬心里?的恐惧逐渐散开。
哈迪斯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直愣愣地看着她?,等到她?弯身真要去摘豌豆的时候,他才抬手挥了挥。
死神身上的豌豆树散开,让他瘫软到地上去,埃阿科斯松一口气连忙走过来,刚要去搀扶塔那都斯,却发现死神自己已经站起来。
没?有哈迪斯力量的压制,他自己单手快速抽出?心脏上的长剑,让伤口能开始愈合。
埃阿科斯低声说:“修普诺斯知道你的作为,肯定会?不赞同。”
塔那都斯捂着不断流血的脖子,修普诺斯在他受折磨的时候就能感受到,甚至他都能听到自己兄弟从奥林波斯飞速往地下飞奔而来的脚步声。
整个大厅已经被巨大的豌豆树占据,被根系拱起破裂的地面,泥板跟莎草纸散开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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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那都斯面无表情拎着长剑站在原地,看着正在扯豌豆藤的泊瑟芬。她?阻止哈迪斯惩罚他太过明显,哈迪斯知道,也顺着她?。
卡戎的话出?现在耳边,果然是心里?有渴慕才会?让冥王这么听话,甚至连爱火都能压抑得住。
看样子是没?法将泊瑟芬赶走,那么就只?能加速污染她?的神权,让她?跟自己的权能接近才不会?起冲突。
塔那都斯张张嘴,发出?嗬嗬的气音。
埃阿科斯知道他说什么地点头,“太心软了,不够狠。”
塔那都斯一脸淡定的赞同,太过柔软的神明是无法存在太久的,神的慈爱只?是点缀品,野蛮的暴戾才是正常的统治方法。
埃阿科斯:“你要是没?事了,帮忙整理大厅,你的剑比较锋利,负责清扫砍出?多出?来的植物。”
塔那都斯:“……”
而阻止一场换死神灾难的泊瑟芬揪着好说话的哈迪斯,摘了大半天的豌豆,情绪也从战战兢兢转为丰收的喜悦,最后是辛劳的疲惫。
她?收获了几大筐的豌豆荚,想?到还要剥出?来才有豆子吃,手指就疼。
大厅被损坏了没?法工作,哈迪斯随口吩咐一句,就让判官跟满身血的死神都坐下来,跟着一堆线条人书记官开始剥豆子。
泊瑟芬簌簌发抖坐在中间剥豆荚,她?现在已经不想?吃豌豆美?食了,她?担心塔那都斯在豆子里?下毒。
特别是对方用泥板自我介绍的时候,在名字旁还恶狠狠刻着“报复时要降下灾难的大火才能显示自己的愤怒”。
这是威胁吧,他果然还想?报复。
她?一脸呆滞剥着豆子的时候,突然状似不经意地问:“哈迪斯,半神是不是都有什么特殊的技能,例如催生?植物?”
她?学习的资料里?就有这方面的知识,半神就是神跟人类生?的孩子,大多都有特殊的能力,例如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什么的。
哈迪斯拈着个豌豆荚,正在剥开上面多余的黑雾,防止这颗种子又长成大树。他将剥好的豆子扔到陶盆里?,语气平静说:“你不是半神。”
她?终于试探着要询问自己的力量来源了,警惕的绒毛动物敢伸出?爪子触碰四周,代表她?对他的恐惧在消失。
哈迪斯边想?,边冷淡打碎她?的幻想?:“你是人类。”
也不算说谎,她?的身体是人类,力量也局限在人类的范围内无法展现神明的力量,甚至给?他供奉的人类燃烧的畜肉香气她?都闻不到。
泊瑟芬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直面自己无法变强的平庸现实,她?低头认命剥豆子,苦涩地回?了声哦。
哈迪斯动作停了下,手里?的豆子因?为他不小?心泄露的力量而发芽,他立刻捏碎了豆子,然后侧身挨着她?的手臂说:“你知道变形吗?”
泊瑟芬闷闷不乐剥豆中,“不知道。”
哈迪斯趁机教她?,“这是神一个基本的能力,我们能变换各种模样,例如小?孩老人,或者将自己的力量化?为各种武器。”
感觉像是幼儿园老师在教小?孩怎么玩游戏,泊瑟芬有些?无语,她?是个人又不是神,告诉她?这个是要炫耀吗?
杀人还诛心不过如此。
哈迪斯一脸平淡地攫取一段黑雾塞到她?手里?,一条黑蛇从雾里?缠绕上她?的手腕,蛇嘴大张獠牙尽显。
“这是变形的一种,我的雾气可以化?为毒蛇。”
泊瑟芬浑身僵硬盯着这条蛇,咬牙切齿说:“好、厉、害。”还是条毒蛇,她?要喊救命了。
哈迪斯才意识到她?的反应不对,“你不喜欢蛇?”
泊瑟芬手都不敢动一下,蛇鳞刮手掌的感觉毛骨悚然,她?不敢惊扰蛇轻声说:“这种小?动物,一般人都不喜欢。”
所以快点将她?手里?的蛇拿开,拿开。
哈迪斯点了点蛇头,黑雾突然团成一只?小?鸟,活灵活现地落到她?的手心里?,这个过程神奇有趣。
泊瑟芬总算松口气地看着在她?手上跳来跳去的鸟,这才是符合大众审美?的小?动物,整天满身蛇到处走难怪冥府招不到员工。
“变形蛮好玩的。”她?客套地称赞一下,趁机摸了摸鸟毛,软乎乎的变得真像。
哈迪斯像是回?忆起什么地说:“变形能力最强的是墨提斯,宙斯的妻子,她?能化?为高?山也能化?为砂砾。”
甚至能变成透明的水滴,然后被宙斯给?吞了。
他神态略微轻松,恢复了一点奥林波斯神的那种闲情地开始谈论起无用的事,手指也摸着泊瑟芬手上的鸟。
鸟化?为漂亮的黑墨,溅落到她?白皙的手腕上,化?为精巧的绳环。
泊瑟芬好奇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绳,因?为她?发现上面系着一柄异常迷你的匕首,还有一只?金质的迷你鸟。
哈迪斯拨弄一下手绳,匕首恢复正常大小?漂浮在空中,“这是我赋予你的变形力量,只?要你念我的名字,碰触手绳就能取下上面的武器。”
泊瑟芬没?想?到人类也能玩这个,想?到是哈迪斯送的,她?心里?决定第一碗豆子就烧给?他吃。
手绳还有别的能力,但是人类的躯壳太脆弱,哈迪斯不敢教太深破坏她?的身体。
泊瑟芬突然轻唤了声:“哈迪斯。”
一只?黄金小?鸟从绳上飞出?来,化?为巨大的鸟飞过泊瑟芬的头顶。
哈迪斯抬头看了一眼,“是你的代步工具,或者遇到攻击的时候让它载着你来找我。”
泊瑟芬心思立刻歪了,但是她?不敢说,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
哈迪斯的身体已经近到挤着她?,声音带着某种压抑的急促感,“感谢神用口头话并?没?有诚意。”
泊瑟芬的脸顿时黑下去,她?认真思考了一会?,终于勇敢抬头说:“是的,我该给?你更实际的东西。”
哈迪斯想?要更紧地抱着她?,想?亲吻她?。
泊瑟芬:“我们分床吧。”
哈迪斯:“……”
泊瑟芬拍了拍他的手臂语重心长说:“我想?明白了,爱情除了厌恶能打败外,距离也可以,我们距离越远爱情就越没?力量。”
哈迪斯看着一脸义无反顾的她?,沉默良久终于伸手将她?的手绳取下来,“我收回?赋予你的力量,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泊瑟芬:“……”
神给?东西还能收回?,你的家产果然是抠出?来的吧。
59、笑容
泊瑟芬抱着一小篮子的豌豆苗, 身边跟着提了两袋子豌豆的塔那都斯正往厨房的方向走。
死神的翅膀随着稳定的前进步伐而扇着冰冷的轻风,像是一台关不?掉的冷气制造机,冻得泊瑟芬脸皮麻木。
哪怕哈迪斯已经给她披了两层黑黝黝的保暖雾气, 也阻隔不?了塔那都斯的冷。
她轻撇了死神一眼,才不?动声色往后退开两步, 企图用这种不?得罪人?的方式远离他?。结果每次她脚步节奏变一下,塔那都斯也会面无表情地调整步伐。
他?就是要跟她并肩走, 就差想手牵手。
折腾几次后, 泊瑟芬彻底放弃, 只能硬熬着加快脚步。穿过宽大?的庭院,他?们转入了一条漫长的走廊。
泊瑟芬看到走廊上, 连接的房间都敞开门对着空旷的庭院,她换了手提着篮子, 好奇倾斜着身体探头看了一眼房间里。
是个工匠坊,竟然不?全是线条人?。在火炉边吹牛皮鼓风机的是一道半透明的影子,看得出来是鬼魂状态,生前还是个工匠, 身上挂着的零碎小工具不?断晃悠着。
大?长桌上扔着各种各样的金属器皿,线条工人?跟鬼魂工匠一起给器皿打磨。她甚至看到了眼熟的铜盆, 神似每次她吃饭前端上来的洗指钵。
塔那都斯也沉默歪头, 跟她看向同一个方向,像是她的复制黏贴大?号版,她干什么?他?都要跟着干。
泊瑟芬又不?好意思让他?别当?学人?精,只能强装正常继续往前走。
下一个房间是金银器手工匠人?在做首饰。她看到那些半透明的师傅熟练地用金银丝嵌花术, 给银耳环镶嵌金丝,这种手法做成的镯子跟项链她天天看到。
一大?盒子一大?盒子的首饰盒就堆在梳妆边的陶箱里,她就是长出一百只手五十个脖子也戴不?完。
而且她不?太适应这里耀武扬威的装扮风格, 黄金珠宝往身上一戴就是以?斤论?,不?是哈迪斯那种长相都压不?住这种珠宝展示柜的华丽感。
但是哈迪斯除了黄金印戒也不?戴首饰了,加上她大?部?分时间也是素着,那堆首饰只能放着吃灰,真有点对不?起死后还在勤勤恳恳工作的手工艺人?。
去往厨房的路太长了,走过正在裁切牛皮制作凉鞋的工坊时,泊瑟芬终于熬不?住这种沉默的尴尬,试着跟塔那都斯搭话,“你?工作很忙吧,不?用特意陪我。”
她要去厨房,只需要个壁画引路者就行了,结果这位职位死神的大?兄弟一眼瞪散了个线条人?后,一脸冷肃地帮她提着两袋豆子非要跟着。
哈迪斯带着判官一大?早就出去解决事务,就剩她跟死神面面相觑。想到他?们之前还是喊打喊杀的仇人?,现在却能正常相处对话,简直就是一出没逻辑的怪诞剧。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还收到死神的礼物,两只新鲜,正在淌着不?明液体的白色手臂。据说是赫卡忒的手,能指引迷路的人?回归正确的方向,特别是无月的黑夜神力最强。
这份道歉之礼硬核到她不?敢拒绝。
泊瑟芬忍不?住抬起手,看到黑色的编织绳上的迷你?匕首,迷你?飞鸟,还有串在一起小小的两只手臂。只要够迷你?,多吓人?的东西都能变得可爱。
手绳是她跟哈迪斯分床失败的隔天早上出现的,他?只回收了这份礼物一晚上,又在她睡觉的时候系回去了。
死神乌黑的眼睛快速扫了她一眼,看到她嘴角轻扬起的微笑时,视线忍不?住停留了一会才回答:“有死亡精灵到处收集死去的灵魂,到时候让卡戎载来,我去河边迎接的时候割下冥魂的发丝就能完成任务。”
大?量的刻瑞斯精灵不?断在大?地上游荡,海洋上的死者有哈耳皮埃引路,他?掌握死亡主职时前往的地方大?多是战场。
那是不?死众神的游乐之地,也是各路神明争抢权力竞技场,谁死亡谁生存在战场上成为了需要斟酌考虑的特权,而他?会亲自到场倾听?众神的愿望,再重新制定将领与士兵的寿命与死亡日?期。
最近阿开亚人?与特洛伊又陷入僵持的休战中,需要进入死亡名单的士兵大?幅减少,他?不?在现场也不?会出现大?问题。
泊瑟芬了然地点头,哦,原来是有很多下属帮忙。
一人?一神实?在没什么?友好聊天的氛围,泊瑟芬为难地皱眉苦思冥想,最后决定不?为难自己,直截了当?转成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爱神之箭除了厌恶之情,离哈迪斯远点还有别的方法拔-出来吗?”
死神其实?没那么?多话,他?长年累月都是沉默的,但是面对被?供奉的主神,他?在没有抵抗意愿的时候只能有问必答。
“耗尽爱火这个计谋能实?现你?的愿望。”
当?他?开口的时候,经过的是兵器工坊,匠人?在给复合弓上弦筋,弦响如战争的吟唱声,让喜爱灾难与兵器的塔那都斯语气更温柔。
“这是宙斯一直在使用方法,每次中了爱神之箭,他?都会不?顾一切地陷入疯狂的爱情中,竭尽全力去追逐那份爱意,日?夜不?停地求欢直到耗尽自己的欲望。”
塔那都斯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才诡异地侧脸望向抱着篮子的种子之神,她的身上没有一丝阿佛洛狄忒的气息。
任何解开过腰带,经历过床事的男女,包括神明都会给爱神供奉力量。
“你?是处女神?”他?低声喃喃,舌头却将这句可能泄露她身份的话吞掉。像赫斯提亚跟阿尔忒弥斯一样,完全拒绝爱神的诱惑。
可是中了箭的哈迪斯哪怕被?拒绝,也该有力量用强迫的方式不?理会这份拒绝才对。
难道……塔那都斯面无表情问:“哈迪斯是不?行吗?”
还在为难“耗尽欲望”这个方法没有借鉴的价值的泊瑟芬,一脸茫然抬头,“啊?”
塔那都斯:“他?遇到你?之前已经陷入半沉睡的状态,下身坐太久开始石化了?”
泊瑟芬回想起哈迪斯那双藏在薄布下的腿,行走时偶尔露出来的脚踝跟紧实?的小腿,那性感的线条弧度哪里像石头?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脸色涨红摇头。
塔那都斯一脸冷漠地歪头,平淡无比地好奇着,“那他?怎么?还没摆脱处男神的身份。”
泊瑟芬维持一脸慢几拍的礼貌微笑,厨房也在他?们尴尬又和谐的气氛中到了,她看到磨面工在厨房外围给麦子脱壳的时候,才终于将死神的话串起来。
她想说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这种丧病的话题就不?该存在。
塔那都斯还在冷静地纠结,“那就没办法用宙斯的方法,他?每次让爱情的对象生孩子时,心里的箭自然就掉出来。”
也就是说宙斯将大?量的爱意转为繁殖欲,当?繁殖成功后,他?自然也就冷静下去。哈迪斯都不?行了,就不?存在繁殖行为。
泊瑟芬的笑维持不?下去了,她再次坚定地离开塔那都斯身边,不?想这份谣言传出去的时候有她的位置,要是哈迪斯听?到他?们两个在讨论?他?行不?行的话题。
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她。
泊瑟芬无法忘记刚见面的时候,哈迪斯是多“热情充沛”,现在好不?容易好点了,她一点都不?想让他?想起来自己多行。
塔那都斯准确地踩着泊瑟芬走过的脚步,再次跟她并排着,他?继续提建议,“你?可以?让他?将下半身切除,重新长出肉来就能恢复男性能力了。”
所以?这家伙还是半点不?信哈迪斯腿没石化。泊瑟芬抽了抽嘴角,“你?可以?自己去跟他?说。”
塔那都斯撇了她一眼,“他?会先割掉我的下半身。”
泊瑟芬:你?竟然还有这种自知之明。
她决定打住这个恐怖的话题,立刻生硬地转移到食物上,“我今天决定炖豌豆猪骨汤,再用豌豆尖下碗面。”
对的,她吃了几天的豌豆糊糊,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要求自己来了。加上哈迪斯去出差,她一个人?更敢放开手脚。
不?是处理豌豆这些食物多难,而是冥府的厨师都是线条人?,他?们不?会做没见过的东西。导致处理豌豆的时候,不?是弄成浆糊汤就是豆酱撒肉排,做得最好的竟然是豌豆糕。
她的味觉跟饮食习惯根本不?适应这里的烹饪方式,她想念奶茶炒菜卤鹅中式炖汤,不?想吃橄榄无花果跟烟熏烤肉。
死神默默往后退开两步,将厨房让出来,这是他?的知识盲区。就连这个厨房都是不?久前才建造出来,石板下铺满了花卉的种子阻止死气污染。
厨师也是去沼泽或者泥下挖掘出尸骨一具一具询问,哪个厨师比较好才拉来给泊瑟芬准备两餐,不?,是三餐。
泊瑟芬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古老而陌生的厨房,半透明的影子穿梭在烧柴火的烤炉与三脚架边,厨房角落里有从储藏间挪动出来的麦粮跟各种香料,火炉上方吊着熏肉跟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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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着自己的豌豆尖,只觉得自己将远古厨房想得太美好,那些个大?浅盘跟平底锅,还有揉面的陶盆,都让她这个厨艺特别普通的异世来客,感受到失去熟悉厨具后举步维艰的困难。
来都来了,试试吧。
泊瑟芬得先揉面,面粉还是接近现代的,但是揉了大?半天总觉得水跟面的比例不?对,她吃惯了现成面,小时候也跟过奶奶揉面粗略记得怎么?做,更细致的制作过程却都忘了。
或者该炖个汤,火都是生好的,将东西一锅熬是技术含量最低的。
死神坐在两袋豌豆边,两只眼直勾勾盯着不?停忙碌的泊瑟芬,他?看着她手里那坨糟糕的面团,又感受到她强烈的需要信徒帮忙的情绪。
这种情绪会变成驱使的神力,无声压迫她的信徒帮她办事。
塔那都斯难受地低下头忍着,无色的惩罚之线束缚在他?身上,而这束线的终点就绑在泊瑟芬的手腕黑绳上,他?无法伤害她,也无法离她太远。
哈迪斯割断他?的脖子时,也是一种审判态度,他?伤害泊瑟芬,冥王就惩罚他?保护她。
试着调整水跟面比例的泊瑟芬突然觉得身后凉飕飕的,回头一瞅,死神阴森森贴在她后背,一张诡异惨白的脸如伊藤润二那个十字路口的少年,渗人?无比地看着她。
泊瑟芬手一抖,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你?想干什么??”
毕竟有拿剑砍她的前科,说她不?怂不?害怕是假的。
死神勉强扯了扯嘴皮,似乎想要露出笑容,却勾起一个恐怖的嘴角弧度,隔壁小孩都得吓哭。
“我帮你?。”
泊瑟芬一哆嗦,“不?用。”
死神温柔无比地重复,“我帮你?。”
泊瑟芬吓到了,“帮帮帮,你?帮吧。”
死神立刻伸手压住陶盆里的面,将她挤开后说:“我已经接受了你?祈求,你?需要给我供奉。”
这纯属欺诈,因?为泊瑟芬能对他?颐指气使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甚至是她开口的时候他?都没有权力拒绝。
泊瑟芬觉得自己遇到强盗,比哈迪斯还不?要脸的那种。
塔那都斯边开始揉面边不?客气地要求,“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泊瑟芬恨不?得将他?的头塞到面团里,他?揉面没洗手,没洗手!
塔那都斯说:“你?解开哈迪斯的腰带,让他?失去童贞。”
哪怕是石化也能重长,泊瑟芬愿意诱惑冥王,冥王肯定愿意切了。在确定泊瑟芬要留在冥府的时候,死神就一直怂恿她跟哈迪斯交合。
不?管最后爱火会不?会因?为床事而燃尽,只要结合了,就能更快将她的神职转为冥神。
泊瑟芬沉默了一会后,才坚定摇了摇头,她的手都摸到手绳上掏武器,想将这个变态一刀了结。
她不?知道自己攻击塔那都斯的时候,他?无法拒绝,所以?死神看到她的动作立刻一脸冷漠地秒怂,“无需向我供奉,我不?是接受供奉的神。”
泊瑟芬:“……”你?是脑子有坑的神。
死神想到什么?又立刻出尔反尔,“你?对我笑一笑。”
泊瑟芬死鱼眼,笑不?出来。
塔那都斯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突兀,他?平静解释:“死去的灵魂失去了欢喜与笑容的能力,久而久之统领这个地方的神明也忘记了怎么?笑,你?是第?一个在冥府露出笑容的……人?类。”
舌头又差点因?为说漏嘴而被?切短一截。
泊瑟芬面无表情地瞪他?,“抱歉,我也忘记怎么?笑了。”
塔那都斯:“……”
60、面条
当泊瑟芬还在苦恼, 怎么将面团从死神那双没洗过的手中抢过来时?。
奥林波斯宽阔的圆形决策桌子?上,永生神们正聚集在一起,想让落入冥府的种子?重新回归大地。
王权之神宙斯光着上半身, 戴着金丝金片编织出的鹰首宽领项圈,垂柔的三角形缠腰布如?波浪般流淌在他的大腿上, 腰带上的黄金流苏闪着耀眼的光彩。
他刚跟酒神从上埃及回来,享受了尼罗河滋润的欢乐, 也带回来了一身莲花之地的装扮风格。
一支混沌爱神之箭漂浮在圆桌之上, 神明?们冷酷地观察着这支从阿佛洛狄忒手里?讨来的爱箭。
哈迪斯被?误射, 导致泊瑟芬被?掳走的事件发生后,本来在帕里?斯床上操控海伦欲-火的美神, 就没收了小厄洛斯手上所剩无几的混沌之箭,生怕他重蹈覆辙。
干净的箭矢在接触到生灵之前, 如?同死物般沉寂。自私高傲的神明?们都?不愿意伸手去接触箭身,生怕沦为爱神那小屁孩的玩具。
毕竟不是?谁都?像宙斯那么拿得起放得下,中了原始爱神之箭也能若无其事当作没有,继续见一个爱一个。
阿佛洛狄忒高兴宙斯轻易受到爱情的影响, 又恼怒大洋神女赋予他的理智心性,每次都?能摆脱爱欲的操控。
这代表这位手持缰绳驾驭众神的家长, 能力在她之上, 甚至在原始爱神之上。
“召你们来是?德墨忒尔的意思,她身缠瘟疫不愿意上奥林波斯,只能恳求我来主持这场并?不圆满的聚会。”宙斯对这个聚会的兴致不高,他的心思还沉溺在别处的温柔乡里?出不来, 大地的战乱与瘟疫,荒芜与疯狂都?没有到他需要出手管辖的地步。
这个聚会不过是?德墨忒尔痛斥出来的,她需要找回自己?供奉的主神, 并?且给予抢夺她最?重要之物的哈迪斯公正的惩罚。
“狄刻在打开白昼大门的时?候,听到赫利俄斯痛苦怨怼的吼叫,哈迪斯干涉了他的神职,夺走了他头冠上燃烧的火光,这几天?他都?不敢光明?正大行走在天?寰之上,只能让大地长时?间都?处在阴天?里?。”
赫拉提醒宙斯聚会不止是?因为德墨忒尔,还有冥王越界干涉的不当行为。
她边说边暗中窥探宙斯身上的气息,可惜宙斯涂抹在胡须卷上的仙露跟玫瑰脂味道实在太冲了,遮盖住他欢爱过的痕迹,并?没有被?天?后抓到那点微不足道的错误。
“克洛诺斯之子?,冥府之主不曾如?此心潮澎湃过,所有激动的源头都?来自爱神的恶作剧。”雅典娜沉声开口时?,站在她肩头上的猫头鹰用?清澈冷静的眼眸,不断巡视四周。
“小爱神的箭必须试着拔-出来,不拔-出来哈迪斯就会一直喜欢泊瑟芬。”遭受冥府驱逐,并?被?夺走一部分冥神权力的赫尔墨斯头疼地翻着自己?的小布袋。
这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来自人间的诡计与偏方?,他边翻着边自言自语起来:“诱惑泊瑟芬爱上别的神明?,让哈迪斯产生更深的憎恶感,或者托梦给泊瑟芬,让她将剧毒与誓言之河的泥土掺和在一起给哈迪斯喂下,谋杀是?最?好分裂感情的方?法,还有……”
勤奋的骗术之神小声唠唠叨叨着,坐在他身侧的匠神却一脸发懵两眼放空,而另一侧的战神如?多动症般烦躁地挪动着屁股,暗自抱怨着这个破聚会什么时?候能完。
“我的儿子?带着美酒去拜访冥府的神明?,却被?主人驱赶回来,原始的爱神之箭也无法由爱神拿出,只能让哈迪斯自己?想清楚爱情的无益之处,心甘情愿放弃感情的甘甜,才能解除这份痛苦的折磨。”
狄奥尼索斯与宙斯架着豹车飞驰在育神长河上时?,一直跟他抱怨哈迪斯的残暴待客之道,说是?美酒的香气也无法让冥王跳跃的心跳安静下去,种子?短时?间是?要不回来了。
这让宙斯萌生了一个阴暗的念头。
“我们需要一个神明?拜访冥府,去说服哈迪斯交出泊瑟芬,不能把所有希望用?来等待冥王爱情消逝的那一天?。”赫拉听不了宙斯和稀泥的话,她严肃而高傲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希望他能拿出更好的方?法来。
种子?失踪会导致她支持的阿开亚士兵,出现粮食不足的困境。遭受着命运苦难的人们,为了赢得这场近十年的伊利昂战争,在城墙外的凯尔索奈斯土地上进行耕种。
德墨忒尔被?诅咒,泊瑟芬失踪都?会引起大量饥荒。
赫尔墨斯立刻的点头赞许,“饥荒会影响到商人的物品交换,失去粮食更会造成生命成批死去,冥府也会不堪重负。”
匠神老实跟着点头。而战神摸着自己?手腕上的护套,靠着上面沾惹的血腥味来安稳心神,他压根没空去思考这场聚会的各种勾心斗角,只想快点走人。
雅典娜没有说话,而是?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宙斯,然后安静垂眸。
果然宙斯没有理会赫拉的要求,也忽略赫尔墨斯的急切,他独断专行,却又惺惺作态地摆出公平的态度,抬起手来说:“哈迪斯的做法其实并?没有不公正的地方?,他抢走了一份属于大地的战利品,那是?表现他力量的荣誉。可是?德墨忒尔确实也有困苦的理由,我听着她的哭声与指责,也无法置之不理。”
说完,他高声喊了一句,“忒尼斯,借你公正的武器来裁决这次混乱的争议。”
争议的两方?主角都?没有出现,聚会从头到尾都?是?宙斯的一言堂,所有神明?的声音都?盖不住宙斯做戏的冷硬举动。
明?亮的会议大厅上方?,从璀璨的光线中伸出一只巨大白皙的手,盛着世间裁决之权的天?平出现在宙斯头顶。
宙斯站起身,抬手轻易将代表公正的石头砝码从天?平上拨开,放入了哈迪斯的黄金荣誉,又在天?平另一侧,放下了德墨忒尔那悲凉泪水化为的铅块。
忒尼斯无心无情俯视他,代表着至上权势的宙斯可以无视她的力量,天?平会顺应他的心思移动,而不会顺着公平本身。
宙斯表情淡定,手指失误般地拨弄了一下哈迪斯的荣誉,天?平的支点发出轻微的颤抖声,终于缓慢往冥府方?向?倾斜。
赫拉看不下去了,她的信徒与子?民?都?会因为这个决定而陷入黑暗的冥土,她大喝一声:“宙斯,别再玩弄公正的命运了。”
宙斯却直截了当打断她公布结果:“看来还是?我兄弟的荣誉重要过妇人的眼泪,现在无需让泊瑟芬回来,这是?最?公正的裁决。”
赫尔墨斯不敢反驳宙斯,只能双手紧握着,清秀的脸满是?难受的纠结。他甚至不理解先前宙斯还是?支持要回泊瑟芬的,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赫拉却转头,怒意在她漂亮的大眼里?如?火般燃烧而起,她拒绝这个作弊的结果,“宙斯,我们该用?投票的方?式来决定这事。”
宙斯对她笑了一下,语气却冷酷起来,“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你们呢?”
在场的几个神明?,包括在会议厅外观望的奥林波斯次级神明?都?不敢出声,连一直坐立不安的阿瑞斯也噤若寒蝉地绷紧身体。
宙斯拨开了天?平,忒尼斯的手提着天?平支点,再次消失在所有神面前。
“我找你们来不是?为了听取一无是?处的抱怨,而是?为了让你们见证这次公正的裁决结果,抢夺而来的荣誉属于哈迪斯,如?果德墨忒尔能将泊瑟芬抢回来,我也会支持她。”
赫拉握紧拳头,不惧他反驳,“我们该权衡大地生灵的一切,不该无视种子?的离开会让他们死去的后果,你做出了不理智的决定。”
德墨忒尔的神权天?生与冥府起冲突,她敢踏入黑暗的地下,哈迪斯就敢打开塔尔塔罗斯的大门,送她进去受刑。
宙斯却冷笑说:“你是?希翼,我将落雷的鞭子?落到你喋喋不休的嘴上,还是?将你倒吊在奥林波斯山峰的石角处,让你脸面全无才能体会荣誉的重量。”
雅典娜面无表情地端坐着,智慧让她不说话,唯有猫头鹰的眼忠实记录着众神的反应,推测着这场聚会最?终会产生的好处与坏处。
赫拉气得浑身颤抖,就像是?每次发现他蔑视她守护的制度,将自己?的肉-体分享出去时?那般怒意迸发。
可是?她的权势随着宙斯婚外的子?女渐多而被?分薄,抵抗不了他日益增强的力量。
雅典娜见到这夫妻俩又要起冲突,她权衡再三终于开口,“父亲宙斯,我们岂敢质疑你的权威与公正,只是?忧心日渐干枯的大地,不断死去的信徒,还有因为失去种子?与丰饶女神带来的动荡,请原谅我们怯懦的思虑。”
宙斯语气温和地训斥她,“我睿智的女儿,将你的头脑用?在监督鼓舞战争上,或把时?间用?到称呼你为埃加尼的妇女们身上,教?导她们编织斗篷吧。”
当大地不生产粮食,战争跟编织也不复存在。
雅典娜没有失去冷静去跟权势辩驳,她再次理智地沉默下去。
而老实人赫淮斯托斯因为父母再次起争执,而心情焦灼起来,他笨拙地探头看向?大开的门外,终于找到了可爱的伽倪墨得斯,连忙示意他端来奈克塔耳。
甘甜清凉的饮品很快就注入每个神明?的金杯里?,伽尼墨提斯如?轻巧的小鸟,来到宙斯身边的时?候,还崇拜地亲吻了他的手指。
赫拉连饮品都?没喝就起身,直接离开了。
其余神明?没赫拉那么硬气,只能耐着性子?参与这场没有决议权的聚会,连貌美的斟酒官都?无法慰藉他们阴郁的心情。
等到聚会结束,所有神明?逐渐离开,宙斯才弯身用?杯子?碰触伽尼墨提斯的嘴唇,轻声对他说:“你该亲吻我这里?。”
酒童的脸色一下就红了。
走出大门的赫尔墨斯看到小破孩厄洛斯笑嘻嘻趴在门边,不断挥洒着沸腾的爱意,忍无可忍地揪住他的衣服,将他提起来扛到肩上就往外走。
边走边打他的屁股说:“你就不能安静会别闹事吗,跟阿佛洛狄忒一样恨不得搅乱所有事。”
厄洛斯大喊大叫起来,“赫尔墨斯,不是?我不愿意收回哈迪斯身上的爱情,这是?宙斯的意思,谁能抵抗他的决定。”
赫尔墨斯头疼地说:“真让你收回,你收回得了吗?这样下去要死多少人,三角岛上的土地因为诅咒而疾病横行,德墨忒尔的皮肤都?溃烂了,要不让派埃昂为她送去抚慰的药汁减少被?诅咒的痛苦。”
厄洛斯趁着他思虑的时?候,手指一翻如?同孩童恶作剧般变出箭矢,可惜敏捷的赫尔墨斯跟背后长眼一样,立刻将他用?力扔出去,没有接触到箭。
厄洛斯连忙抱着开满花的箭飞走,却遇到雅典娜,被?她抬手如?赶苍蝇般轻易挥开。
赫尔墨斯见到她眼睛一亮,连忙跳跃到智慧女神前面,询问她解决的方?法。
雅典娜面无表情摇了摇头,“还是?清除人类那一套权衡之术,当年不和女神抛下的金苹果,引出了一场众神参与的无望争斗。宙斯趁机拨弄我们两方?神明?的怒意,将战火蔓延到大地上,让人类不断死去。”
而现在,他又要挑拨德墨忒尔跟哈迪斯的关系,加速灭亡人类的步伐。
上一次大水摧毁了整个大地的人类,也摧毁了上一代神明?的信徒与权势,唯独宙斯的权柄日益壮大。
雅典娜冷眼旁观许久才终于意识到宙斯的心思,她对赫尔墨斯说:“这样下去,我们的信徒会逐渐减少,权力也会重新洗牌,如?果人类再一次到灭亡边缘,无数制度将消亡。”
其中最?重要,束缚宙斯最?厉害的制度,是?婚约。
赫拉用?婚约的力量跟宙斯捆绑结合,让她夺得了主神的一半权势之力。
宙斯逐渐醒悟过来婚姻对他的剥夺后,就开始借用?爱神放荡的力量,不断爱上别的女性,用?不忠贞的婚姻来破坏赫拉分享他力量的目的。甚至一直繁衍新的孩子?,来抢夺本来属于天?后的权力。
他们不断互相攻击防备,又因为结合的力量而分不开彼此。
如?果人类大量死亡的悲剧发生,赫拉的信徒也将消失,就不再有力量能约束宙斯,那个时?候也会自动解开婚姻的绳索。
赫尔墨斯唉声叹气起来,“那我的孩子?们怎么办,我可不想再重新经历一次教?导之责。”
商人是?他的信徒与孩子?,他为他们制作了学会谎言的药物,手把手教?导他们尺数之道,还送他们无数“讹诈”“狡辩”“横财”的礼物。
那可是?他拉着车子?,亲自上门一样一样给予的,辛苦得要命。
雅典娜:“赫拉会介入这件事,我也不愿意看到人类再一次灭绝。”
赫尔墨斯想到要违背宙斯的意思,心里?发怵。
雅典娜知道他两面三刀的性子?,示意他往三角岛上望去,“宙斯派遣厄里?斯前往岛上,告知聚会的决定。”
听到厄里?斯,赫尔墨斯就跳脚,“她又不是?神使,凑什么热闹。”
雅典娜冷笑嘲讽,“当年挑引起的战争,让她得到大量的神力,尝到好处后当然会赶着去挑拨离间。”
宙斯在德墨忒尔最?痛苦的时?候,告知她泊瑟芬回不来,这不是?要逼疯这位可怜的女神吗?
哈迪斯冷酷,德墨忒尔疯癫。宙斯又可以手持权势的天?平,掌控神明?的争斗。
赫尔墨斯原地转了几圈,百思不得其解地说:“可是?父亲的大部分权势也跟人类的信仰有关,人类消亡的话,他也要重新开始。”
雅典娜不赞同摇头,“他的权势比我们任何一位神灵都?要庞大,人类短暂地大量死亡不会影响到他。”
赫尔墨斯:“短暂?”
雅典娜肩头上的猫头鹰看向?来时?的路,“他觉得权势比爱情更加诱人可信,哈迪斯最?终也会诚服在权势下,而抛弃爱情。”
爱神的箭,需要中箭者有真实的感情存在,当宙斯觉得人类死亡的数量到达心里?预期,他就会提议给哈迪斯举办婚礼。
婚约能抢夺冥王的一半权势,在宙斯恶意的谋划下,哈迪斯肯定会产生抵触厌恶的情绪,爱情自然会不复存在,拔不出的箭也将变得无足轻重。
那个时?候,被?剥夺冥神职务,并?且被?冥王拒绝缔结婚约的泊瑟芬,就会重回大地,人类也会再次繁荣。至于那份繁荣跟他们有没有关系,就要看宙斯良心的分配了。
雅典娜想到这里?,毫不犹豫转身,“我们去见赫拉。”
赫尔墨斯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对人类的善心占据上风,跟随智慧女神的脚步,前往天?后的屋宇。
几位主神参与了这场私下的小聚会,没有欢乐,只有生死攸关的谋划。
最?终大家决定,做一个骗泊瑟芬回到大地的计划。拔箭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哈迪斯并?不知道自己?中的是?原始爱神的箭,这个谎言不会被?揭穿。
只要让哈迪斯带泊瑟芬回奥林波斯,他们就能扣下种子?女神,阻止宙斯抢夺所有主神权力的阴谋。
赫尔墨斯举手说:“我现在进不去冥府,送不了信。”
雅典娜思考后说:“让修普诺斯去,他的兄弟会接应他。”
赫尔墨斯摇了摇手,“不成不成,修普诺斯都?下山两天?了,还在厄瑞波斯外徘徊,冥府拒绝他进入。”
哈迪斯关闭了冥府通道,除了冥神谁也进不去,睡神长时?间生活在地面上,不被?冥府承认。
赫拉摘下黄金的杜鹃耳坠,又截取了一段赫尔墨斯的能言善辩,放入耳坠里?。她说:“你再造一个梦境,结合睡神的力量,就能打开一条去往冥府的小道。”
别的神明?通过这条小道,会被?无数的怪物吞噬。但是?修普诺斯是?死神的兄弟,冥神都?认识他,会放他通行。
赫尔墨斯立刻照做了,赫拉将带着梦境力量的耳饰放入掌心,吹拂一口气,杜鹃鸟活过来飞了出去。
神明?们看着那只承载信息的鸟消失,刚要松一口气时?,又都?突然脸色凝重起来。
雅典娜率先行动,拿起铜矛拨开遮眼的云雾,看向?了德墨忒尔的方?向?。
特里?纳克里?亚岛上,一切农耕的繁华都?消失了,瘟疫正在肆虐这这片肥沃的土地,无数崇拜丰饶女神的信徒成片死去。
而坐在陶瓮上的厄里?斯,正天?真如?少女地笑着喊道,“德墨忒尔,抢回你的一切吧。那恶毒的裂地之神,你那冷酷如?铁的兄弟根本不顾及你们之间的感情,奥林波斯的神明?也不支持你,只有我对你心怀怜悯。”
巨大的陶瓮下,无数的尸骸边,一身洁白套衫的谷物女神低着头跪坐着,麦穗色的长发垂落到地面,沾上了黑暗的死气。
她怀里?的麦穗在不断掉落,麦种落入泥土里?却生长不出任何东西?,没有泊瑟芬的力量,她连催生这种基本的神力都?在消失。
德墨忒尔不敢置信地用?双手挖着泥土,来自冥府的诅咒已经从她的颈部蔓延到脸颊上,她悲伤呼唤:“泊瑟芬,回应我的祈求。”
可惜哈迪斯早已经利用?泊瑟芬人类的躯壳,编织了无数的阻隔,将她的祈求封锁住。
厄里?斯恶意地笑着怂恿:“你看看你现在狼狈的样子?,还心存善意干什么,快啊,哈迪斯都?在转换泊瑟芬的神权,再不行动你抢回来一个冥神有什么用?处呢?”
德墨忒尔摊开伤痕累累的双手,金色的麦粒在枯萎,她悲伤的眼神渐渐变得狠绝,神明?的暴戾涌上心头。
黑色的眼泪从她的双眼流下,无数的恶毒之语从德墨忒尔饱满的唇瓣里?吐出来,她低头看着地下,“哈迪斯,我要诅咒你的土地,所有我催生过的植物将变成剧毒之物,只要泊瑟芬的身体碰触到,哪怕只是?娇嫩的手腕轻触而过,也将内脏腐烂而亡。”
当束缚泊瑟芬的躯体腐烂,神魂自然会响应她的呼唤。就算哈迪斯能防范剧毒,也无法阻止泊瑟芬饿死。
德墨忒尔将无数的麦粒化为毒药,流入冥土,厄里?斯在旁边喜悦地唱着歌给她的恶毒增加力量。
歌声穿过厚厚的泥土,流入粘稠的冥河,进入冥府王宫的储藏室,厨房,锅底,正在煮熟的食物。
泊瑟芬洗了一把豌豆尖,绿翠的苗叶撒入热腾腾的面汤里?,她被?热气蒸得热泪盈眶,这面看起来太思乡了,太好吃了。
塔纳都?斯面瘫地瞪着这锅莫名物体,他刚才是?跟泊瑟芬,创作了一种新的食物吗?
她还取名为“面条”。
如?果这种制作食物的方?式流传出去,那么每个制作面条的人类所产生的信仰力都?会回到她身上。
可是?她注定要变成冥神,传播面条好像跟冥神职位没什么关系,那就不帮她传开这项发明?了。
泊瑟芬盛了一大盆面条,又浇上汤,点缀上几根绿菜,她摩挲了一下双手,对自己?的手艺产生了佩服之心。
完全没问题,味道肯定很好。
锅里?还剩下一大堆,泊瑟芬刚要将剩下的面条捞起来,却看到两只白晃晃的手放在沸腾的汤里?。
两只手,放在汤里??
泊瑟芬木着脸看向?手的主人,死神也一脸僵硬地看着她。
终于泊瑟芬颤抖着声音说:“你在干什么?”
别告诉她,他在给汤加盐。
塔纳都?斯苦恼地编织谎言,太难了,他的职位根本不需要谎话,那是?赫尔墨斯的技能。
终于,泊瑟芬听到死神一脸坚定地说:“我要吃。”
泊瑟芬:“我……”
塔纳都?斯:“不给你吃。”
所以放两只手,是?怕你抢我吃的先吐口痰的意思吗?但是?神好像是?不能吃人类食物的。
泊瑟芬忍了忍,终于咬着牙露出面目狰狞的笑,“你吃吧,快吃。”吃不死你,你这个、这个……
她修养良好地忍下一箩筐的问候之语,伸手要捧起盛好的面,却发现死神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她面前的陶盆。
泊瑟芬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占了一锅还不算,连她这点可怜的面都?不放过,如?果他真要抢怎么可能保住这碗面。
保卫美食的急迫让她才思敏捷,她立刻双手虚虚环在滚烫的陶盆边,据理力争地说:“这是?给哈迪斯的,第一碗面要供奉给他。”
这是?真的,她听说这里?的神接受供奉的时?候,最?好是?新的东西?的第一份最?好。所以当面条做出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肯定吃不完,就打算弄一碗出来供奉哈迪斯。
毕竟不抽风的哈迪斯是?她的救命恩人,早晚三炷香拜他没毛病。
但是?现在面锅被?死神伸了手,她觉得在陶盆里?的面这么多,她一半哈迪斯一半也可以。
死神怀疑看着她,“供奉给哈迪斯?”
泊瑟芬连忙点头,“真的。”
果然塔纳都?斯沉默了一会,才一脸为难地没有抢走她剩下的面,他将手从锅里?伸出来,里?面的面跟汤跟豌豆尖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泊瑟芬面带微笑,再次用?文言文问候死神千万篇。
死神甩了甩手,似乎有些难受,他警告说:“不能偷吃,这是?给冥王的供奉,敢喝一口汤就会肚子?腐烂而亡。”
这是?大实话,他不善于撒谎。
泊瑟芬一脸震惊看着他,她真是?太礼貌了,忍着没骂他,结果对方?还先威胁诅咒她,他跟她果然有仇。
死神警告完还是?担心她碰到食物,长臂一伸,抢过她手里?的面,“我帮你供奉。”
泊瑟芬手都?是?抖的,而对方?还“仁慈”地说:“陶盆太重,你捧不动。”
“对了。”塔纳都?斯突然转头说,“着火了。”
泊瑟芬:“?”
结果不等她疑惑完,火坑里?的火焰豁地燃烧起来,如?同疯牛般开始烧毁整个厨房。泊瑟芬立刻往外冲,终于爆发地大喊:“塔纳都?斯,你在干什么?”
她的质问如?同利剑,让死神受到攻击,幸好这份攻击没有带杀意,也没有过分的恶意,死神很快缓回来。
他压下实话,一脸无辜回答:“我什么都?没干。”
泊瑟芬终于确定,他肯定是?砍不死她不甘心,所以决定饿死她,就那么想让她离开哈迪斯吗?实在太忠心了,她就该多抽他两鞭子?。
一人一神互相瞪着,提防着往前走。泊瑟芬担心他会将手再次伸入面里?,塔纳都?斯担心她会碰到盆里?的食物。
当他们走到庭院的时?候,一团黑雾暴烈地从王宫上飞驰而来,是?驾着战车的哈迪斯,他快如?闪电般骤然而至。
泊瑟芬就跟看到亲人一样,蹦跳起来对着哈迪斯挥手,“你回来了。”
从战车上下来的冥王有一个明?显的卡顿,似乎有点不敢相信泊瑟芬这么欢迎他。
塔纳多斯见她挨得近,立刻抱着面盆侧过身,防止她碰到。哈迪斯也注意到那盆面,表情变得冷酷起来。
泊瑟芬担心面坨了,立刻对哈迪斯推销,“这是?我今天?去厨房做的食物,还没吃就先给你端上来。”
“还没吃”咬得特别重,说完泊瑟芬都?觉得自己?太心机,这台词妥妥的阴阳怪气外加委屈抱怨,还添三分的温柔可人,她觉得自己?绿茶的段数增加了。
哈迪斯沉默看了她一眼,刚冒出杀意的眼神,又变得柔和。他走到泊瑟芬面前,如?同一只驯服过后的大猫,低垂下头语气轻缓地问:“是?给我的供奉吗?”
当他低头的时?候,黑色的眼眸深处那种深邃的感情更加明?显,泊瑟芬以前曾经听说过,当一个人深爱另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藏不住的,因为会发光。
哈迪斯虽然不会发光,但是?温柔到让人胸口揪紧。
泊瑟芬忍不住点头,然后就看到他接过那陶盆的面,终于想起提醒他,“很多吧。”
哈迪斯看着面条,没被?她发现地轻皱了一下眉头,“很多。”
泊瑟芬再次暗搓搓提醒,“是?啊,刚捞起来的,没人吃过。”
没人吃过要着重标注。
哈迪斯沉默地看了眼面,又沉默地看了一眼她,终于问到重点,“你还没吃?”
泊瑟芬也没客气,她眼巴巴瞅着他……手里?的面,又眨眨眼,瞅着他。这暗示明?显到瞎子?都?知道什么意思。
哈迪斯觉得对他这么没防备的泊瑟芬,简直变成一头鹿,不停地在他的身体上跳跃。
然后他端起面,火焰瞬间将面连同盆焚烧成灰烬,他闻了闻焚烧后的气息,赞叹说:“味道很好。”
泊瑟芬渴望美食的眼神逐渐呆滞,“……”
哈迪斯继续问:“还有剩下吗?”
死神忠心回答:“都?烧了。”
毕竟都?是?剧毒之物,不烧了被?泊瑟芬碰到她得直接烂在原地。
哈迪斯安心点头,“那就好。”
然后他看到泊瑟芬沉默转身,哈迪斯敏锐地察觉到她内心各种糟糕的小情绪,他刚要疑惑地询问她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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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听到泊瑟芬冷酷的声音传来,“哈迪斯,我们还是?分床睡吧,毕竟远距离的爱情肯定会消失的。”
哈迪斯:“……”
泊瑟芬:“不对,分床不够远,还是?分房吧,爱情肯定会消失的。”说完,她直接就走了。
只留下哈迪斯跟塔纳都?斯站在一起,像是?两只强壮的呆头鹅,耳边不断重复循环着“爱情肯定会消失的”。
61、报复
所有麦种、水果、香草、菜蔬都被从谷物?之神嘴里吐出的毒汁污染了。
冥府本来?就是腐烂与潮湿之地, 神灵包含恶意的怨愤与这里的力量无比契合,所有被生机保护的新鲜食物?都散发出可怕的气?味。
它们就像是没有泊瑟芬之前,进入冥府后出现的本该面貌。
德墨忒尔用了最?简单的方式, 撕裂了生机的力量,让冥府庞大粘稠的力量污染来?自大地上的种植物?。
“葡萄酒也?发馊了。”从储藏酒罐的屋宇内走出来?的米诺斯说。
他来?到高大的冥王身?后, 伸手?从自己的发冠上,拿下别再装饰叶里的硬笔, 开始在莎草纸上更新食物?的减少数量。
边记录边说:“葡萄的生长依赖德墨忒尔的催生, 哪怕有酒神用发酵的力量占据了葡萄成酒的功劳, 本质还是从植物?中得来?的。”
所以不止新鲜的农作物?腐烂,饮用酒也?逃脱不了成为?剧毒的命运, 连刚运入冥府准备给泊瑟芬当供奉物?的大麦酒也?在变质。
哈迪斯站在储藏室里,他面前是连排放置的大陶瓮, 轻飘不详的毒雾从里面流出来?。
他弯身?,伸手?挥开毒气?探入大瓮,抓住一把麦子?问:“还剩下多少可用的食物??”
米诺斯看了一眼藏麦的陶瓮,麦子?最?底层铺着泊瑟芬生长出的花种, 而现在新鲜干净的花种也?跟随食物?在腐败。
“还剩下畜牧力量守护的肉类,还有跟随肉类产生的奶酪等物?, 波塞冬海域生长的鱼贝类也?没有受到影响。”
米诺斯说完后又想起?什么, 将唯一还能?食用的植物?记录到纸上说:“对了,泊瑟芬亲手?种植的豌豆没有受影响。”
但是对人?类的身?体来?说,只剩下一种植物?的饮食过于单调,特别是他们发现泊瑟芬的饮食习惯更偏向菜蔬类。
哈迪斯松开手?, 无数黑色的麦子?重新落回陶瓮里,比起?没有遭受污染的植物?,这些已经转为?毒药的粮食, 其实更契合他的力量,也?更容易让他产生愉悦感。
可是,却会让泊瑟芬痛苦。
德墨忒尔取得泊瑟芬身?上的生机之力后,为?人?类捧上了谷物?篮子?。种植带来?的丰饶培养无数的信徒,信徒举行?感激女神的庆典,建立神庙供奉祭品与信仰之力。
而这份本该属于种子?女神的供奉,被德墨忒尔窃取放入自己的四肢与内脏里化为?力量,成为?了砍向自己主神的镰刀。
还待在人?类躯壳里的泊瑟芬,无法抵抗自己信徒恶意的攻击。
哈迪斯就算想转换他供奉的主神,也?不忍用如此粗暴疯狂的方法夺去她的所有。他更想成为?她仁慈的教导者,将身?为?神的技艺一样一样传授她,改变她对冥府厌恶的印象。
在情感转换间,她身?上的力量自然会温柔地融入黑暗里,再接受冥府的神职,从大地神明转为?半冥神,最?终才彻底与他的神力交合,毫无痛楚地成为?坐在他王座上的冥府掌权者。
而不是,被当作一颗为?德墨忒尔提供源源不断生机,不能?拥有自己意识的种子?。
他当初凶狠地撕裂盖亚的身?体,将她从安全的大地子?宫里掏出来?的时候,就打算献出了公平交换原则的契约。
一旦他得到净化,他会把自己所有信仰之力献祭给她,让她破壳生长出身?体,成为?分割世界的主神。
而泊瑟芬却选择了他的姐妹。
哈迪斯转身?从储藏室里走出去,路过中央庭院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他侧脸微抬起?眼,从黑暗的大地厚土层不停往上看过去。
神的视线化为?黑雾的蛇,又变成不祥的黑鸟来?到古老的绿色海洋上。
跃起?的海豚与成群的鱼类没有遭受他神力的影响变成骨架,立于乌头船上的渺小人?类,没有察觉到冥神的气?息而撒着网。
就连那蓝到刺眼的天空,对他也?开始展现出温和的力量。
生机包裹着他满是尖刺的神性?,护着他从阿卡迪亚人?的土地,来?到阳光灿烂的三角岛上。
这里是德墨忒尔寄予厚望的肥沃之地,她用了漫长的时间让这里的人?类崇拜敬爱她,企图模仿宙斯的多多那圣所那样,在这个岛上建立属于自己的圣地。
而此刻她的“圣地”已经被来?自冥土的诅咒污染了一大半,泊瑟芬亲自刻在泥板上的咒语,他以信徒的身?份为?这段咒语献上了丰盛的恶意。
瘟疫将夺走丰饶的神力,让德墨忒尔建造的乐园,尸横遍野。
而此刻站在枯萎的平原上的德墨忒尔,正低头用一种疯狂至极的眼神,冷酷地凝视着冥府。她在等待包裹种子?的人?类躯体饿死,就能?再次召唤成为?一团生机的泊瑟芬。
哈迪斯化为?黑鸟的视线,来?到她头顶上,鸟融化成一只巨大的眼睛,谷物?女神有所察觉仰头对上冥王的眼睛。
两个同代?的神明此刻就像是你死我?活的战场敌人?,站在决斗场上,都露出凶狠的神性?本能?看着对方。一种比任何野兽都要?来?得残酷的尖锐攻击欲,涌上彼此的眼眶里。
人?类那笨拙的自私与粗糙的恶毒,不过都是神对着自己揉捏出来?的弱化泥偶,比不过神灵本身?半分生动的蛮横多妒。
看到德墨忒尔过得如此凄惨,立于黑暗中的哈迪斯,感受到尘封的情绪被撬起?了波动。那是一种愉快的得意感,就像是打败鬣狗的狮子?,踩着鬣狗的伤口看着鲜血四溅出来?的痛快。
“她在我?这里。”哈迪斯面无表情低头看着她,说出的话是当年他坠入冥土前,德墨忒尔抱着泊瑟芬对他说的话。
而今天,他们的立场调换过来?。
德墨忒尔伸手?抓住泥土,愤怒地垂头大吼出声,“哈迪斯,我?看你能?囚禁泊瑟芬到几时,她觉醒的时候一定会撕裂你。你污染了她的神职,又妄图改变她的力量属性?迫使她留在冥府,你在她身?为?神明的荣誉感上践踏。”
神权的更迭换代?都伴随着惨烈厮杀与致命的阴谋,无数神灵为?了守住自己的神权本职,都会拿起?铜枪圆剑誓死守护自己的尊严。
而哈迪斯用的就是上不了台面的诡计夺走了种子?女神的本职,而让她再也?无法回到大地上,这对任何一个神来?说都是一种亵渎。
哈迪斯的面容阴狠起?来?,他的眼睛化为?青铜叉戟,用比她更恶毒十倍的姿态回赠过去。
他们同为?至亲,更是神力互斥的仇人?。
德墨忒尔就算力量衰退,也?不会在自己熟悉的土地上被冥神碾压,她双手?流出黄金般的麦种,狠攥住黑戟,武器割开她的手?指,也?被她的手?撕碎。
哈迪斯摊开的手?指重新垂下,他不愿意跟德墨忒尔争斗起?来?导致冥府毒气?更多,会毒死泊瑟芬种的豌豆树。
“我?就算转换她的神职,也?好过你妄图利用她殆尽的卑劣心思。”说完,哈迪斯收回自己的视线不再理?会她,转身?就往前走去。
米诺斯跟随在他身?后,亲眼见证了一场神明“亲切的会晤”。他半句话都不敢吭,只能?抱紧自己怀里卷起?来?的莎草纸,希望自己能?在储藏室多找出能?吃的东西。
这么生气?的哈迪斯太久没见过,米诺斯都不适应了。
突然前方一身?黑雾缭绕的冥王停下脚步,他无力地垂眸,忧郁爬上他的眉头。
米诺斯脸皮一跳,这是被农神刺到心里,对种子?女神产生了愧疚之情吗?毕竟私自转换一个神明的神职,确实是一件不光明的阴谋。
哈迪斯伸手?捂着胸口,“泊瑟芬在不悦。”
米诺斯:“嗯?”
哈迪斯:“她对水果跟蔬菜的偏好更明显。”
现在是午饭时间,泊瑟芬应该在进食,饭桌上缺少了大量的水果蔬菜导致她不开心吧。
米诺斯才反应回来?,原来?是为?了食物?而忧心,而不是布置了阴谋而不安。他想到这里,也?觉得自己想多了,他们的神职产生的规则注定跟大地上不同,在死亡面前,恶毒与阴谋根本不算什么坏话。
哈迪斯为?难思虑起?来?,“德墨忒尔不松手?,无法从大地上找到新鲜的可食用植物?。”
难道要?想办法将德墨忒尔打落塔尔塔罗斯,剥除她的植物?神职位。可是就算能?成功,能?承接她职位的新神也?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诞生。
智慧女神被宙斯吞下去后,也?是消化很长时间,才将神力转到雅典娜身?上。
这对泊瑟芬来?说,要?等到有果蔬的那一餐,估计得等到包裹她的躯壳衰老。
米诺斯倒是比哈迪斯接地气?得多,毕竟当人?类很多年,一下就想到方法,“我?们可以自己种植,绕开的德墨忒尔的神力。”
哈迪斯长期统治黑暗的大地,种植业跟他的职位格格不入,完全没有想过这方面的可能?性?。
“冥府需要?可食用的植物?种子?跟阳光。”哈迪斯早就发现泊瑟芬神力溢出而生长的植物?,都是野花野草。
这么多年德墨忒尔为?了得到信仰之力,将她能?食用的那部分种子?都掏出来?种植了。豌豆苗种更像是德墨忒尔夺去她的神力时,忘了一枚在她的灵魂里。
哈迪斯想到这里,黑鸦的睫毛下,一双思虑过度的眼眸染上了柔软的怜惜色泽。
当他的欲望开始转为?同喜同悲,患得患失,到心疼怜悯的时候,原始爱神带给他的□□勾引,也?逐渐消沉隐藏起?来?,变成另一种深厚的爱意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流转。
哈迪斯也?没有办法去分辨清楚,哪些是爱神的蛊惑,哪些是他真实的心情。
米诺斯跟着他站在柱廊里,听着铜盆里的柏木在火里的哔砾噼啪声。这点火光不足以阻挡,荒漠般无边无际的黑暗刮在他们脚下,这是他跟哈迪斯看了漫长岁月的景色。
有时候他们没有工作的时候,会同人?类迟暮枯萎前的那段时日,安静如石头地凝结在宫殿门口看着苍凉孤寂的冥府,就像是死去多时的尸块没有自主动弹的念头。
哈迪斯这块“尸体”突然动起?来?,他比任何一个找到目标的战士都要?气?势昂然,步伐大起?来?,直接往着自己女神的方向冲过去。
米诺斯都跟不上他的脚步,因为?以前他们一起?看风景的时候要?看好久,等他反应回来?,哈迪斯已经消失在前方的墙壁里。
米诺斯扯了下僵硬的脸皮,费力勾起?一个忘记许久的笑容。然后拿下笔在记录纸上隔出一个区域,上面写着“种植所需要?的条件”。
不管是什么条件,冥府都没有。
米诺斯边走边理?所当然地想着,所以只能?恢复神明的老本行?,抢夺别的神就可以。
——
“你也?饿了吗?”这句话包含的怒意如果能?杀猪,塔纳都斯不知道惨叫了几百次。
泊瑟芬握紧两只拳头,看着自己桌上碎烂的烤肉熟鱼跟豌豆糊糊恨不得锤桌子?。
塔那都斯一脸死人?像,用勺子?随意翻着她的食物?,他担心自己看不仔细漏了点毒液进去,泊瑟芬这脆弱的身?体肯定当场去世。
毕竟大地上的神个个满肚子?黑暗的谋划,德墨忒尔认识的神明也?多,肉跟鱼看不出污染,搞不好是请赫尔墨斯用欺骗术遮盖住变质的部分。
将食物?翻得一片狼藉后,死神终于失望地确定没阴谋,他将勺子?放回泊瑟芬的陶碗里,“我?不是挂着满身?疾病祸害的人?类,不吃这些充满腥味的东西。”
泊瑟芬额头青筋都要?蹦出来?,要?不是实力阻止她,她一定当场打死这个王八蛋,让他看看什么是祸害。
她的面条跟好不容易剥出来?的豆子?都被他烧了还没计较呢,结果吃个午饭没来?得及看清楚啥菜单,这家伙冲上来?就是一顿乱翻乱戳,跟野猪滚泥坑一样糟蹋东西。
本来?就卖相一般的食物?,更加惨不忍睹起?来?。
她看着那条眼珠子?都凸出来?的鱼,总觉得在看自己的模样。
饿了一早上本来?就火气?上头的泊瑟芬,看死神如看恶毒男配,这家伙为?了赶走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恶心她。
死神小眼一斜,语气?不善起?来?,“吃啊,再不吃我?要?拔剑了。”
塔那都斯觉得自己难得有了好心,提醒她不吃就会饿死,对于死人?他肯定拔剑砍她的头发,看能?不能?试着让她回不了大地。
还威胁上了。泊瑟芬气?到狠狠地拿起?勺子?,习惯性?往陶碗里舀麦粥,结果舀到了鱼汤,她也?没多想自己的食谱怎么缺少植物?主食,毕竟厨房都被烧了,能?有东西吃已经算幸运的。
完全随遇而安的泊瑟芬吃着糊糊跟碎肉,尽量坐得距离死神远点,看到他心情就转阴想打雷闪电劈死他。
吃到一半的时候,侍从给她又添满了一碗原始风味满格的鱼汤,泊瑟芬实在喝不下去,刚要?拒绝的时候,蒸腾在碗口上的水汽凝固了一瞬。
四周所有声音都静了下去,连火上的烟气?都停下轻盈的脚步,不忍飘升。
塔那都斯是唯一不受影响的人?,他苍白的脸孔出现某种奇异的温和表情,那双惯于拥抱死人?的手?臂毫不犹豫地伸开,对着前方的黑暗走过去。
短促的寂静后,黑暗化为?实质的影子?,一个与死神同样面貌的男人?拨开寂静的幕布走了出来?,拥抱了塔那都斯。
他们像是融为?一体般,连影子?都交缠着。
泊瑟芬看着碗,发现热气?重新流动了。
那个跟塔那都斯同样模样的神抬头看她一眼,与冷酷的死神不同,他的眼睛像是装入整个世界的安宁,柔软得如窝着猫咪团子?,与他对视久了只想蜷缩在他眼里沉睡。
差点就睡着的泊瑟芬连忙眨眨眼,她伸手?揉了揉眼皮,透过指缝时看到一张脸凑近,她没有防备吓了一跳立刻放下手?,浑身?带着安逸的神明正凝视着她。
“泊瑟芬。”他轻声唤她,如同在唤自己怀里的孩子?般慈爱。
被叫的人?浑身?一抖,纯粹是被他的脸给激起?了不适应,顶着一张她恨不得天打雷劈的脸,他再温柔也?无法立刻接受。
“你如传说中那么美丽,鲜花是你的王冠,你的力……”神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手?啪地捂住他没有遮拦的嘴。
死神站在自己兄弟身?后,将一段沉默的话语放入他的耳朵里——不想被扔出冥府,就不准泄露女神的身?份,她现在是个人?类。
这个秘密涉及到地下神与地上神的权力争夺,死亡的力量能?占据上风,是因为?泊瑟芬的身?体,是沉入冥者之地的尸块,这份纯粹的死气?抵抗住来?自谷物?之神的召唤。
睡神顺势将头靠在死神的肩头上,也?沉默将赫拉传递的信息给他。
塔那都斯听到奥林波斯那边,打算让哈迪斯上山去拔箭的时候就摇了下头,他不信赫拉他们,特别赫尔墨斯跟雅典娜在一起?的话,简直就是坑蒙拐骗的最?佳组合。
泊瑟芬的眼睛忍不住左转一下,看那个突然出现的神,跟死神是双生子?吗?又眼睛往右转,看着死神那“深情款款”的眼神,或者是父子??
很快她的疑惑就得到解答,亲昵依偎在一起?的神灵分开,睡神对她恭顺低头说:“我?是夜神之子?,也?是塔那都斯的兄弟修普诺斯,万物?的睡眠归我?掌控,你如果无法安稳入眠请唤我?的名字。”
他说完,从死神的黑色羽翼里抽出一根羽毛,藏入一个睡眠,然后将羽毛挂到泊瑟芬的手?绳上。
“这是送你的祝福,里面藏着美梦,睡不着的时候请抚摸它。”
泊瑟芬发现完全没法讨厌这个新出现的神灵,明明跟死神同一张脸,结果不到三分钟就彻底让她发自内心觉得,这是个好神。
她刚要?露出感动的笑,就听到死神非常老实提醒:“一夜摸一次就行?,摸太多次你会一睡不醒。”
睡神的力量是取自死亡,赋予生灵轻微的死亡之力就是沉睡,多次抚摸睡神的力量跟自我?了断没有分别。
感动的微笑又默默从嘴角消退,泊瑟芬突然不敢碰手?绳,生怕碰到羽毛就睁不开眼直接去了,这些神就没有一个靠谱的吗?
她心累地收拾一下饭桌,然后将碗跟盘子?叠在一起?递给侍从,还是这群勤劳的线条人?看着可爱。
收拾到一半,泊瑟芬觉得阴冷的空气?燥热起?来?,她刚心里浮现一个名字,腰部蓦然一热,整个人?就被拉入身?后那个滚烫的怀抱里。
黑雾化为?蛇形缠绕住她的脚踝与手?臂,热意如蛇信子?舔舐她的皮肤。
泊瑟芬浑身?僵硬起?来?,试探着喊:“哈迪斯?”
哈迪斯平静回应:“跟我?同行?。”
黑雾化为?通道,卷着他们消失在原地。被留下的死神眯上眼靠在睡神身?上,他低声重复哈迪斯的话,“跟我?同行?。”
修普诺斯摸了摸他的头发,“好的。”
这句话对神明来?说,是情感深重的表现。毕竟神所承诺的同行?,意味着信任与喜爱,还有为?你驾驶马车的意思。
泊瑟芬被哈迪斯塞到他的马车上时,忍不住问一句,“我?们要?去哪里?”
她对冥神的不靠谱已经有心里阴影,不问心里都不安。
哈迪斯握住金丝编织的缰绳,听到她的询问沉默了一会,终于慢慢低头用唇瓣轻吻她的眼睛。泊瑟芬反射性?闭眼,睫毛颤抖起?来?,在这份紧张的黑暗中,她感受到自己的手?指被他扣住。
“我?带你去见见阳光。”
更重要?的是,亲自带着她,去收刮德墨忒尔从她身?上拿走的种子?。想到德墨忒尔这些年对她的压榨,还有无底线的夺取,终于拥有情绪波澜的哈迪斯越想越气?。
如果不带她去报复德墨忒尔,睚眦必报小气?吧啦的冥王大人?会睡不着。
泊瑟芬呼吸微窒,然后她睁开眼,就看到哈迪斯那双带着雀跃情绪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他似乎在期望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神从无人?性?的残暴,转换为?现在拥有人?性?的多变,却真实可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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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点了点头,头上的花也?跟着晃了晃,“好的,去看阳光。”
这对话,感觉像是要?去约会。
哈迪斯立刻站直身?体,用力甩动缰绳,幽冥的黑马拉着车子?轰隆地往大地上跑去,他身?上的那种兴奋,让泊瑟芬想起?了小学生外?出郊游,被放风的快乐。
跟她去看阳光真那么开心吗?
泊瑟芬别过脸,看着前方一片黑暗的道路,心里自嘲般想。如果他这个模样不是因为?爱神之箭造成的,可能?她也?会……开心一点吧。
62、全部
马车在河流上飞驰, 枯骨与鲜花一路伴随着?他们。
从黑暗前方吹来的冷风吹得泊瑟芬头皮直发麻,她很?没志气地将哈迪斯披在她身上的黑雾揉吧揉吧出一个黑兜帽,连忙给披到头上保温。
鲜花跟茎叶跟不听?话后熊孩子一样, 亲近黑雾,却也扎破了?雾气的保暖层。她头上刚做的帽子, 戴不到两分钟,花朵已?经噗地从黑雾挤出来。远远看去她就是一个花量过盛的花盆, 满脑壳的艺术造型。
比起第一次被哈迪斯拖入冥府, 现在的她已?经能藏住心里的惊叹, 一脸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色。
连怕鬼的毛病都愣是看泥板冒出来的鬼头给治没了?,估计再多看两天, 她还会觉得那些气球漂浮头很?有?亲切感,人的适应力就是这么?强大。
慢慢的, 她看到冥土上的河流在变得清澈,水上的鬼魂也在消失,斑驳如沙的碎光在水面?上漂浮,马蹄踏过水面?直接冲着?水流尽头最亮的地方飞去。
不等泊瑟芬回神, 他们已?经甩脱了?身后那个昏天暗地的世界,前上方流缎般美丽的色彩攒挤而?来, 她习惯了?油火的眼瞳被劈开一条藏光的缝隙, 强烈的刺激让她猛然闭上眼。
待在地下?的生物从黑暗中?破壳而?出的瞬间,不是欣喜自己终于能看到太阳,而?是会瞎。
在她闭眼的时候,一只指节分明, 掌纹干燥的手伸过来捂住她的上半边的脸,将她的视线遮盖得严严实实。
哈迪斯没有?立刻反应回来她在畏光,毕竟“种子”是最喜欢阳光的神明, 等感受到那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才想起她现在是人类。
泊瑟芬本来想说用黑雾遮盖也一样,却想到鲜花会给黑雾扎洞,才无奈将话收回去。
失去了?视线,她只能倾听?车轮前进的声响,水流渐大,在耳边如远景拉近一样,轰鸣声从弱到强出现在耳边。
海潮与咸味清晰地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她的嗅觉都不太适应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更强烈的触觉却是哈迪斯的温度。
他不知道何时站在她身侧,强劲的胸腹贴着?她的半边身体,卷发尾像猫的胡须挠着?她裸露的后颈部。泊瑟芬痒得直缩的时候就听?到他凑过来说:“睁开眼。”
似乎担心她不明白,哈迪斯将手指移开时又补充:“不会伤眼。”
泊瑟芬没有?犹豫睁开眼,就看到朦胧的黑雾盖在他们头顶,又倾泄到他们脚下?,穿过层层雾气的阳光软如上旬新月,毫无杀伤力。
在朦胧的微光中?,能看到隐约起伏的海浪与如点墨的海鸟。
他们脚下?的战车安静停留在海面?上,泊瑟芬看到这个景色就想到自己初来乍到的画面?,连带着?也想到自己旅游的船跟丢了?的行李箱。
再继续延伸下?去前,她百味杂陈地止住自己思乡的念头。别想,再想眼睛就要进沙了?。
哈迪斯察觉到什么?侧眸看了?她一下?,他握着?缰绳的手指攥紧了?点,她忧郁的心情挂在他心头。
想摆脱这种心情,又不知道要怎么?哄人的冥王大人脸色更阴沉,他突然对着?几匹黑马大喝一声,“往前跑。”
海洋都是波塞冬的神力,他天生跟负责土地的植物神犯冲,特别是雅典娜用橄榄的种子夺得了?雅典城的信仰后,他就憎恨起大地生长的植物。
而?大地生长的作物,都归于泊瑟芬赋予的神力。她不开心大概是因为这里太潮湿,或者?是不欢迎海神的力量。
马车飞驰起来,特制的车轮碾压过海路,急躁的车速让贴在车轴上的黄金掉落,露出坚硬的铁色。
正在追逐海怪求欢的波塞冬被这种巨响惊扰到,他抄起三叉戟,眼睛顺着?海流看到了?一团黑雾出现在自己的统治地上。
一个疑惑闪过他的脑海,他竟然无法分清楚这团混着?强烈生机的黑暗是什么??单纯的灾难神不像,喜好?庇佑人类的友好?神更不可能。
不管是谁,经过他的领域不给他祭品,也不打?声招呼,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波塞冬过盛的怒气上头,一头张牙舞爪的卷发跟扭曲的大胡须都炸起来,他刚要追过去,就猛打?一个哆嗦。
肮脏的诅咒走入他的海洋,夺走过无数生命的瘟疫正在杀死他的海鱼。
波塞冬骤然将头扭到另一个方向,看到抱着?正在凋零的谷穗的女神,满脸冷漠走入海里,她浑身上下?缭绕着?剧毒的黑雾。
“德墨忒尔,你敢将诅咒分散到我庇佑的海民上试试,你是要挑起我跟大地的战争吗?”波塞冬顾不上刚才跑过去的车子,直接架着?海浪化为的马杀到海边。
卷为一团的海水将礁石拦腰击碎,站在旁边的德墨忒尔伸手轻拨开他的攻击力,海风吹拂过她披着?薄布的身躯,丰腴如成熟的麦田。
温柔出现在她美丽的脸上,她往前一步伸手轻抚过波塞冬的脸颊,轻易安抚他焦躁的愤怒。
“我的兄弟,荣誉加身的克洛诺斯之子,何必轻易为了?点小事就开始恼怒不堪,我们多久没有?坐在一起静心倾听?彼此的趣事。”
波塞冬差点没瞪裂眼眶,平日里德墨忒尔看到他都是转身就走,生怕沾到他身上的水汽跟咸味。
别说坐在一起说趣事,多看她一眼,她都恨不得怂恿沉睡的盖亚掀起巨石,将他盖到冥府去。
因为过于震惊,当谷物女神美得发光的手指碰到他的喉结时,他才回过味来,立刻急不可耐说“你与我同去海里,找寻一个欢愉之地长饮仙露。”
不管她有?什么?目的,到了?海底就是他的管辖地,宙斯来了?都没法让他低头。
德墨忒尔轻勾嘴角,碰触他喉结的手指滑到颈上,又离开指向海洋,那接近太阳光的方向。
“你给予我路过你海域的权力,与我分享你的部分神权,助大地捡回遗失的东西,我就与你分享卧榻,也分享我的生殖力。”
波塞冬想到刚才跑过去的车子,难道她丢的东西是被那辆车子载走了??刚要问明白,却看到丰饶女神已?经回过头一步一步往大地上走。
无数丧失生机的穗种落入大海,鱼群的尸体漂浮在她脚下?。
波塞冬一着?急,知道是自己的犹豫让德墨忒尔反悔。跟最为人类所喜爱信仰的女神结合是他梦寐以求的荣耀之一,而?且她带的诅咒看起来对别的神并没有?害处。
他直接伸手握住德墨忒尔的手腕,语气温和起来,“我愿与你找回那遗失之物,只要你与我同床,欢愉彼此的心怀。”
女神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海上,当泊瑟芬回归大地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在欢腾,特别是大地高兴得一直在她的肌肤上颤栗。
盖亚、她、泊瑟芬是最亲密的关?系,哪怕哈迪斯夺走了?种子也无法切断她们的联系。
“我答应你的请求,但?你要与我签下?起誓的契约,以斯提克斯河的力量,为你我之间的忠诚系上最牢固的船绳。”
德墨忒尔抬手,大地的力量为她攫取来神灵都惧怕的誓言之河泥沙,化为泥板漂浮在她白皙的手掌上。
波塞冬觉得掉入海里的东西怎么?都拿得回来,以为是稳准不赔的交换,立刻伸手舀了?满掌闪光的咸水,将水融入泥板里,契约成立。
德墨忒尔再次重复,“你要为我寻回我的遗失之物,找不到就一直找。”
波塞冬早已?经情波上头,自大无比地许诺,“在我的管辖地,哪怕冥土的兄弟来了?,我也能从他的死亡权柄里抢回早该死去的人。”
哈迪斯是公认最吝啬的神明,冥土都灵魂过盛,导致毒气蔓延也不见他放出死魂,从他手里抢东西比从宙斯手里抢都难。
德墨忒尔终于露出欢喜的笑容,这个笑容让她多了?几分狰狞感,“那还愣着?干什么?,誓言之板规定了?你找不到我的遗失之物,就要永生永世都受我的驱使继续找。快走,哈迪斯就要消失了?。”
要不是她力量大减,又得不到奥林波斯神灵的支持,早就疯狂追上去了?,还用得着?牺牲脸面?来欺骗波塞冬签下?誓言。
波塞冬一愣,“哈迪斯?”
德墨忒尔早在誓约成立的时候,就得到波塞冬许诺给的一部分神力,她挥手抓住海浪,化为一艘水船,又强势握住波塞冬的三叉戟,如同她是立于海王身边的神后。
“海水啊,所有?受到波塞冬庇佑的生灵,给我撕裂来自冥府的车驾,咬下?驭车者?的四肢,让他再也无法碰触我的泊瑟芬。”
波塞冬大惊失色,终于意?识到她丢了?什么?,泊瑟芬不是种子神吗?
他想到刚才跑过去的车子,先前伙同赫拉算计宙斯失败被他赶回海里,也被迫切断对天空跟大地的联系,导致他只是隐约知道德墨忒尔跟哈迪斯闹翻了?,才惹上冥土诅咒。
要是知道她连种子都丢了?,他刚才还跟她做什么?契约,直接硬上她也没有?力气反抗,现在却反而?被她借助了?王权的神力。
德墨忒尔眉目冷意?十足,她面?临着?从自己父亲肚子出来后最痛苦无助的时刻,当年泊瑟芬来到她怀里的时候,她得到了?最温柔的新生。
她是她的唯一,必须永远与她在一起,无可取代的神明。谁夺去泊瑟芬,就是她追逐至死的仇敌。
好?不容易等到蜗居地下?的哈迪斯出来,德墨忒尔心急火燎地揪住波塞冬的头发,粗暴大吼:“用你的力量,控制整个大海拦下?哈迪斯。”
波塞冬傻眼了?,这女神怎么?变脸那么?快!刚才温柔可人的谷物女神直接变成威吓神,要是没有?誓约他的脾气早就爆发,一脚踩过去。
“德墨忒尔,你别太放肆,你竟然欺骗我。”
“追逐女人被欲望蒙眼的是你自己,还不手脚快点,要是宙斯来不知道比你强多少。”
说起宙斯,波塞冬就不干了?,他嫉妒大吼:“宙斯宙斯个个嘴里都是宙斯,他还不是变牛变鹅尽干些下?流活,我看他比我强多少。”
说完,被激将法成功的波塞冬如一道飓风,卷着?谷物女神乘着?海浪冲去找哈迪斯。
打?不过宙斯,还打?不过哈迪斯吗?
正驾车的冥王侧耳倾听?一下?身后暴烈的追逐声,冷漠得毫无波澜,只是比以前易起波动的心多了?些问候兄弟的柔软冲动——
波塞冬以前有?这么?蠢吗?还是待在海里泡太多水脑子腐朽了?。这种模棱两可的诺言都敢许下?,看来不换头是拯救不了?他本就没有?的智慧。
泊瑟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爱恨情仇,她被黑雾糊了?一脸,因为车速太快导致她没时间揭开雾纱,只能任由几朵坚强的小花钻出黑雾,在狂风中?羸弱地摇来摇去。
她以为的见见阳光:悠哉地抱着?野餐盒,在地中?海那温暖又小清新的阳光下?,坐在橄榄林里度假。
哈迪斯以为的见见阳光:冲啊冲啊,在狂风暴浪中?一路狂奔咱就不回头啊不回头。
结论?:还不如在凄凄惨惨戚戚的冥府里,跟铁憨嘴贱的死神一起剥豆子。
终于最大号的铁憨哈迪斯醒悟过来,他一扯缰绳,勒令马车停下?急骤的步伐,猜测了?一路她的心情变化后,问出了?最错误的答案。
“你冷了?吗?”
泊瑟芬头昏眼花,差点没一口吐在他身上,她双手撑着?半弯的膝盖头,颤抖着?说:“慢点吧,你就慢点吧。”
冷不冷无所谓,就是别超速了?。
哈迪斯看似平静,实则茫然地给出致命的一击。“很?快吗?”
虽然他想快点离开大海,但?是顾及到泊瑟芬那脆弱如芦苇叶的小身板,还是让马蹄放慢到人类能承受的地步。
泊瑟芬感受到来自大佬的无情嘲讽,她涌起了?一股想反击的冲动,结果却发现哈迪斯只要不情情爱爱上头,除了?脸僵外还真没啥缺点。
总不能无耻地攻击人家没有?造娃的能力吧,也太不道德了?。
泊瑟芬刚用手揉了?揉脸,打?算跟哈迪斯商量时速这个古今中?外都不落后的问题时,就看到自己脚下?的海面?,一道来自深海的巨物黑影,缓慢地漂浮起来。
这场景妥妥的克苏鲁重现,是个人都对这种未知的庞然大物会产生敬畏之心。
泊瑟芬心一紧,猛然抓住哈迪斯的手臂,轻声说:“有?东西在我们脚下?,快走。”
哈迪斯正在调整缰绳的长短,好?让冥土上的马跑……正确说是走得更自然,这几匹马跟他太久,完全不适应慢慢吞吞的节奏。
他感受到手臂受到她轻柔的触碰,皮肤跟着?轻颤起来,她在恐惧,同时也在依赖他。
“只是条鱼,我们可以捞起运回冥府熏干。”哈迪斯轻眯着?的眼,冷白的脸软化出不自觉的温柔线条,手却粗暴地从黑雾里抽出黄金权杖,狠狠一敲车板。
死亡的力量无声扩开,它轻推开生机的包裹,肆无忌惮飞翔在海面?上,又钻入海底,无数凝聚过来要攻击他们的鱼都化为白骨,雪花点地漂浮起来。
那头巨大,潜伏而?来打?算偷袭的海兽,嘴巴刚张开就吞入满口黑雾,剧毒让它翻着?白眼直接沉入最深的海底,又瞬间腐烂在海底露出苍冷的骨架。
太过粗暴,没有?留下?全尸。
哈迪斯掂量一下?权杖的重量,太久没有?战争导致他手法生疏,想留个尸体都控制不住细微的神力流动。
泊瑟芬掀开了?几层黑雾最外的一层,清晰不少的视线中?,密麻的鱼骨在干燥的阳光下?摇曳出一片白盐地,
她终于想起第一次见到哈迪斯的时候,那满海死不瞑目的鱼是怎么?回事。
哈迪斯再次轻侧下?耳朵,听?到德墨忒尔在诅咒他的车轮出问题。
一个习惯坐在丰饶篮子里,抱着?多汁水果与饱满麦穗的女神,竟然敢诅咒踏着?腐烂黑暗之地的神明,她是嫌自己的神权被腐蚀得不够快吗?
看来失去泊瑟芬,德墨忒尔已?经彻底陷入疯癫之境,估计还有?厄里斯的力量在怂恿。
“哈迪斯,你身为沉默的灾难,就该老实待在你的石头王座上别下?来。你别以为母神沉睡,女神力量式微就能肆无忌惮来争抢我的权力。”
海浪的嘈杂声中?,农神强势的大喝带着?不顾一切的勇气,“给我停下?你的车驾,与我战斗。”
战斗啊。
哈迪斯厌光眯起的眼睁开,他麻木僵硬许久的唇角往一边轻撇,飞扬的光亮出现在黑暗的眼底。
仿佛沉寂许久的一块石头,开始融出热气。
他甚至没有?回头给予德墨忒尔一丝尊重,而?是慢悠悠甩着?缰绳,命令黑马要走得轻盈平稳。
泊瑟芬的眼睛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伸手揭开第二层黑雾时就听?到哈迪斯说:“泊瑟芬,你摘朵花给我。”
她奇怪仰起头看他,花?
然后就看到立于白昼下?的哈迪斯,她从来没有?在这么?光亮的地方看过他。
阳光与黑雾融在一起,化为暗金色的长袍从他裸露的肩头倾泻下?腰背,黑色的卷发被海风撩过耳后,连眼睑下?的黑眸都聚着?光,如黄金般耀眼。
他仿佛是照着?最完美比例,用最昂贵的材料精心雕塑出来的,到了?亮堂的地方帅得更天怒人怨。
泊瑟芬往自己头发上扯花的时候,偷瞅了?眼自己的小身板,又瞅着?自己软乎乎的手臂肉。人跟神就是两个物种,她还是别跟他比身材好?。
哈迪斯接过花,指尖轻抚过花萼,在阳光下?,生机催生了?含在花心里的种子,又有?肥沃的死亡力量为根基,无数的枝条从娇弱的花朵里涌出来。
蓝紫色的长春花如入侵大海的强势外来者?,用看似软嫩的茎叶,扎碎了?从海底用来进攻他车驾的疯狂海兽大军。
他又细致地用一些枝叶编织出小花篮,递给泊瑟芬说:“今天我们来采些蔬果带回冥府。”
泊瑟芬单手揪着?小花篮,第一反应是厨房被烧了?,储藏的食物不够,哈迪斯立刻带着?她出来采集。
整个王宫就她一个活人要张嘴吃饭,他忙成陀螺还记得她菜不够,要不是他们现在关?系别扭诡异,她恨不得送他面?锦旗。
她感动地捧着?小篮子说:“可以带些鱼虾回去吗?”就这么?小的篮子,估计装不了?多少菜,多拿点鱼才是关?键。
那满海面?的花朵里,生长出来的花茎串着?一堆龙虾海鱼她表示很?震惊害怕,又想到不拿点立亏一个亿。
哈迪斯非常听?话点头,然后手一挥,一串串被生机扎死的鱼跟虾都被捆在一起,他将海鲜吊在马脖子上。
马表示,这挂件它不喜欢却不敢说。
满身鱼货的冥王车驾终于继续动起来,海洋却在变色,风也凌冽起来。
哈迪斯无动于衷抽打?不安的黑马,让它安静往前走,这暴风雨前的平静让他体内暴戾的因子在蠢蠢欲动。
身侧的少女突然说:“要下?雨了?吗?哈迪斯,我们还是走快点。”
哈迪斯转头去砍德墨忒尔的冲动,瞬间被浇灭,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泊瑟芬身上,“车子太快,很?颠簸。”
泊瑟芬自我鼓劲般地说:“没事,我能承受,我们离开这里去找菜吧。”
说完,她的手指不经意?轻摸过手绳上的黄金鸟,在哈迪斯注意?前,又将手指移开。
哈迪斯看一眼天空,不属于大海的猫头鹰跟随雨云而?来,是它带来了?饱含水汽的泽费罗斯与潮湿的诺托斯,估计剩余的阿涅弥伊也在雅典娜的命令下?赶来。
风与水结合足以淹没一切,看来是想将他留下?。
哈迪斯用权杖敲了?敲马背,“好?,我们走快点。”
马车骤然快起来,远处黑云卷起大浪,拼命赶来阻拦他的车驾。
泊瑟芬也发觉到不对劲,那巨浪简直像是平地拔起,难道这里的海洋就是这个鸟样?下?雨起浪完全不讲究基本法,如果海里也有?神在管理,这个神就是在瞎管。
海浪那一面?,是波塞冬挥舞三叉戟对着?哈迪斯轰然而?去,在恐怖的大自然威势面?前,冥王的马车渺小得如同砂砾。
海洋成为了?最可怕的巨兽,滔天海水攀天而?起,又俯冲袭击哈迪斯。
哈迪斯面?无表情在海浪中?飞速跑过去,无数的攻击都落到他身上都化为虚无。
他太久没有?回到大地,所有?神灵忘记他的力量,死亡是无声透明的,只要他不愿意?,任何神力都抓不到他的身影。
实质化的攻击,在他面?前还不如泊瑟芬伸手拍他的手一下?。
泊瑟芬没空去拍哈迪斯,她看着?这满海不讲道理,跟得了?羊癫疯的海浪甚至第一反应都不是害怕,而?是荒缪。
这海的花活竟然这么?多,太不可思议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的车子穿过这些惊涛骇浪却一滴水都没沾上,她心里默默感慨,不亏是神话世界,任性得毫无物理规则。
泊瑟芬憋不住满脑子疑惑,一副乡巴佬没见识问身边的神,“你们这里的浪,一直都是这么?活泼吗?”
哈迪斯歪头,疑惑轻哼了?声,然后认真思索好?一会,才认真回答:“其实我是一个很?受欢迎的神。”
泊瑟芬表情立刻僵了?一下?,她也是帮忙处理过冥府事务的苦逼壮丁,还接受过“哪里不会点哪里”的专业教育,各种知识跟死亡泥板的气球头告诉她。
哈迪斯完全不受欢迎,更准确说,人见人厌。
可惜人见人厌的冥王大人,一点都没有?自知之明地指着?那些暴躁袭击过来的海浪说:“你看,这是我兄弟的管辖地,他看到我来就立刻用他的力量温柔地欢迎我。”
兄弟?温柔?
泊瑟芬尴尬笑了?声,“是吗,你兄弟真热情。”
她见识少,不太理解神的欢迎模式是不是都这样,但?是问下?去生怕问出什么?足以杀人灭口的秘密就不问了?。
“哈迪斯!”一个暴怒的女声从涌动的海水中?响起,随即是如高山般庞大的铁制鹰嘴锄,从海浪上方狠狠击下?来。
泊瑟芬下?意?识往后退开,却看到哈迪斯举起手,轻描淡写般用那根纤细修长的权杖抵住了?农锄,又利落拨开,让马车顺利往前跑去。
那悠然的姿态,优雅如一道极致的风景,伟岸无比地出现在泊瑟芬的眼瞳里,她甚至为这份来自力量的纯粹美感而?心头猛跳。
然后她又想到什么?回头望去,海浪太高,只能勉强看到海浪最高点站立着?两个小小的人影,一个是女神?
德墨忒尔看到泊瑟芬,那藏于人类躯壳下?的灵魂,蓬勃的生命力熟悉得让她热泪盈眶,她哽咽地捂着?腹部喊出声,“泊瑟芬。”
可惜这声呼唤被嘈杂的大浪狂风给遮盖住,只有?神的耳朵才听?得到。
听?到的哈迪斯眼里闪过一丝讥讽,他状似不经意?问:“你喜欢什么?蔬菜?”
还能挑菜?泊瑟芬掂量一下?自己的小篮子,估计放个两斤就塞不进去,她其实喜欢的很?多菜蔬这里都没有?,至少在冥府的时候餐桌上没有?见过。
来不及为这种大场面?感到害怕的泊瑟芬,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她有?些脑壳疼地思考这个问题。
最后实在不知道挑什么?的她非常客气说:“看到什么?就拿什么?吧,不用特意?挑选。”
哈迪斯听?到这句话眼神发亮看着?她,仿佛操碎心的老师终于看到自己愚笨的学生开窍了?,那欣喜之意?都压抑不住。
“要全部,好?。”
足够贪婪,才是最好?的品德。
泊瑟芬一脸无语地提着?迷你小花篮,全部什么??也就放两棵菜的容量吧。
哈迪斯语调都扬起来,他开始规划路线,“那先去三角岛上取麦子跟葡萄。”
德墨忒尔在泊瑟芬身上取走了?所有?能食用的种子,这些种子分散在土地各处,他要让泊瑟芬亲手取走每一颗植物的本源种子。
种子回归到她身上后,德墨忒尔哪怕摆脱诅咒,恢复一些催生能力,她也将面?临着?没有?种子可催生的境地。
他要毁灭德墨忒尔窃取泊瑟芬所得的一切神权与荣誉,这就是最好?的报复。
泊瑟芬犹豫了?会,并没有?继续菜的问题,而?是忍不住指了?指身后,“哈迪斯,那个神是不是在追逐我们?”
哈迪斯都没回头,就知道是德墨忒尔不顾一起先追过来,他要去回收种子,还要趁着?日落前赶上太阳车砍些阳光,趁着?夜色回冥府,也没空溜着?德墨忒尔玩。
冥王的马车开始在外人看来变透明,站在车上的泊瑟芬,完全并没有?发现她被融入虚无的空气里。
哈迪斯虽然解决了?农神追逐的问题,却也开始苦恼怎么?解释别的神为什么?追着?他跑,毕竟泊瑟芬现在并不认识德墨忒尔。
就在泊瑟芬快要忘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不会转移话题的冥王有?些迟疑说:“也许那个神爱慕我?”
神明爱慕谁追逐谁都是很?正常的,所以这个回答应该没有?破绽。
泊瑟芬瞳孔地震,“爱慕你?”
爱你爱到一锄头锄死你?
哈迪斯反应极快,立刻低头一脸诚挚地承诺,“我不会跟你以外的女神同床共枕,也绝对不会解下?除了?你之外,任何神明的腰带。”
泊瑟芬轻轻的,身体往外倾斜了?下?,离哈迪斯远点。然后她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笑,“谢谢,不过你还是……”多看看别的女神。
可是这句话却半含在嘴里,彻底消失在哈迪斯那双温柔得像狗的眼睛里。
他轻俯下?高大的身躯,完全没有?刚才不可一世拦住全部危机的强势神勇,虽然没有?表情,可是急于表明心迹的模样跟小心翼翼的动作,就跟咬着?狗绳溜自己的大型犬一样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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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爱河会变傻原来是真的,而?她也像是被传染了?傻气,拒绝的话愣是吐不出半个词。
其实她最喜欢的动物就是狗,冥府看门?的三头犬看习惯后她都觉得可爱。
最终她叹气地抱着?小篮子苦巴巴想着?,算了?,希望哈迪斯以后脱离了?爱神之箭的影响回过神来,别想到今日的土味告白觉得尴尬,一权杖抡死她吧。
63、礼物
海浪汹涌得奇怪, 又平静得突兀。
当?车轮重新挨着?水流,迎着?着?明亮的?午阳时,蓝得发紫的?大海在绚丽的?光线中美如厚涂的?油画。
泊瑟芬戴着?最后一层头纱般的?黑雾, 望着?遥远的?地平线出现一个小点,马车快得离谱, 很快那个小点在眼帘里渐渐扩大。
熟悉的?岛型让泊瑟芬想到哈迪斯刚才的?话,三角岛, 也就是以后的?西西里。她旅游落水后, 又穿越时空被捞起来当?祭品的?地方。
当?初在船上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地方, 可是当?自?己?立于高处,站在飞驰的?马车上的?时候, 竟然大约能推测出自?己?出事的?地段。
看着?没有波澜的?海水,她忍不住回忆起那天?是她第一次见到神的?时候, 撇开了后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将第一次见到哈迪斯的?场景摘出来——很震撼。
泊瑟芬忍不住用手摸摸自?己?的?脸颊,那种震撼感将她从穿越的?茫然中拉出来,打碎了身处异世界浑噩的?游离感, 彻底将这个世界最神奇的?一面糊到她脸上。
更让她知道,这个陌生感十?足的?世界自?己?的?求救竟然能得到回应, 那一刻她都?喜欢上只有一个影子的?哈迪斯。
如果他后面没要她带嫁妆跟他同床共枕, 她那份虔诚的?喜欢肯定能坚持更久点。
哈迪斯觉得突然出现的?细碎心情?很奇特,他轻侧过?脸,发现立于他身侧的?少女低垂着?眼,正凝视着?车轮下的?海路。轻薄的?黑雾顺着?她流光般的?头发落在肩头上, 她嘴角轻勾着?,似乎想到什么面容柔和?起来。
哈迪斯的?眉眼轻展开,嘴角也生涩地跟着?往上勾了一下, 却?因为很长时间没有露出任何生动的?表情?,而导致这个不完全的?笑容在脸上消失得过?快。
马车飞速在三角岛屿外围飞驰了一遍,哈迪斯半眯着?眼观察着?岛上的?一切。虽然他跟德墨忒尔同为泊瑟芬的?信徒,但是两个人的?神权分?属的?领域不交叉,德墨忒尔又有意?将得到的?原始种子藏起来。
要找到那颗最重要的?粮食种,对他来说并不容易。
海风跟咸水的?味道都?被黑雾隔离,马车上也没有颠簸的?感觉,但是泊瑟芬站久了有点累,她忍不住偷偷换了下脚,又勉强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轻盈如翅的?马车刚环绕一圈岛屿,再次来到东海岸,平原在眼前掠过?,转眼又看到高耸的?火山安静伫立在云朵下。
哪怕隔着?朦胧的?雾气,这景色的?饱和?度也高到吓人。泊瑟芬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角,余光却?瞄到她当?初上岸的?那个海滩。
她愣了愣,虽然隔得很远,但是就地中海这种干燥到要起茬刺的?阳光下,连山峦的?锈色都?亮到挠眼,那几十?个黑黝黝,正围着?篝火在狂秀大腿舞的?人更是显眼得独树一帜。
如果她没有近视,那个瘫在坐垫上,对着?跳舞的?人群大喝着?打节拍的?糟老头子,不就是当?初要拉她去割脖子献祭的?老王八吗?
他怎么还没死?
想起穿越第一天?的?事,她呼吸都?不顺畅了。当?马车快要跑远看不到那些人的?时候,她猛然仰起头,紧握的?双手放在下巴处,直勾勾看着?身侧的?神。
哈迪斯低头看着?她,非常如她所?愿地询问:“你肚子饿了吗?”
她这个眼巴巴又期待着?什么的?姿势,让他想起了快要饿死的?幼崽用湿漉漉的?眼眸瞅着?他,虽然他能毫无同理?心等着?那些动物死去,却?无法忍受泊瑟芬用这么无助的?模样?看她。
如果她饿了,他肯定给她吃的?。
只是单纯觉得双手合十?对着?外国的?神祈拜拜,会水土不服才改为握着?的?泊瑟芬,压根没意?识到这个动作在他眼里可怜成什么样?子。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不饿,才厚着?脸皮说:“哈迪斯,我可以对着?你祈求帮助吗?”
哈迪斯默然了会,才低声呢喃:“祈求我?”
泊瑟芬立刻点头,又想到求这里的?神需要祭品,生怕哈迪斯说出了什么她无法支付的?“代价”,她立刻开口抢先说:“我帮你抄死亡名单当?作祭品。”
生怕祭品不够贵重,泊瑟芬忍痛地举起一只手,“抄五十?块泥板。”
死亡名单不止难抄,更重要的?是对精神的?不人道摧残,那各种死法真是做噩梦的?最佳主料,就没几个死得正常的?。
哈迪斯内心都?是她各种小心思的?情?绪,他语气平静:“死亡泥板是属于冥府的?,无法当?作献给我的?祭品。”
更重要的?是,她是主神,他才是那个该为她献上祭品的?信徒。
泊瑟芬有些为难地看着?那片远去的?海滩,没法糊弄哈迪斯,也不能随便承诺献祭之物,就不说什么以身相许的?恐怖要求,就算是一头牛她也没能力弄到手。
毕竟这里不是她的?时代,有钱就可以直接手机下单让商家邮寄个几十?斤牛肉过?来。
她想起冥府竞技赛后,获胜者如果承诺的?祭品没有到位会遭受到死死活活的?惩罚,就忍不住摸了下自?己?手臂上正在发怵的?皮肤。
难道只能放过?那个老王八?
泊瑟芬糟心地深呼吸两次,终于将目光投向手腕上的?手绳。一个小得可怜的?迷你袋子挂在鸟跟匕首中间,里面是她的?全部财富,几块辛苦赚来的?黄金。
她刚要心痛地拿出黄金当?祭品的?时候,一只手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泊瑟芬。”抚摸她的?神明似乎轻叹了一口气,连带着?冷漠的?声音都?多了点无奈的?情?绪,“你不用祈求我,直接命令我吧。”
泊瑟芬低着?头,垂在额下的?发与黑雾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命令是上位者对下位者指示用的?词,从先前的?香料祭品到后来的?舞蹈,到现在直截了当?将自?己?置于下级的?位置。
爱神强制给的?“爱”,原来能如此卑微吗?
泊瑟芬并没有因为得到一个强大战斗力,并且对方对她俯首称臣而感到喜悦,毕竟这份卑微从来不是哈迪斯的?本心。一种陌生的?情?绪涌出来,如刚从青涩的?柠檬皮里剥出来的?肉,滋味复杂到让她牙酸。
哈迪斯也被这种从未出现的?情?绪扎了一下心脏,他奇怪了会,可惜长期缺少情?感的?经?历,让他面对泊瑟芬心里那些如繁星般复杂细碎的?情?绪,产生无从分?析的?困惑。
他最后只好改口加重她的?筹码,“你可以用神语,只要是比你地位低的?人都?要遵从你的?命令。”
唯有神明能自?带神语天?赋。她同样?有这种天?赋,这也是她身为人类的?身体被他的?神语操控,神智与灵魂依旧十?足清醒的?原因。
而神语对自?己?的?信徒是最有效果,越是对她虔诚,越是无法抵抗她的?神语命令。
当?然有天?赋是一回事,还是需要教导者来帮助她恢复这种能力,看来回冥府后要加快教导她这方面的?知识。
哈迪斯在思考她的?课程表时,手指被柔软的?发丝轻拂过?,是泊瑟芬侧身接近过?来,长发轻缠上他的?手指又溜开。
而取代离开的?头发是另一种冰凉的?温度。
一块黄金轻放到他手心里,干燥的?掌纹上,那枚金子闪耀着?饱满的?光。
泊瑟芬生怕他不接受,握住他没有拒绝的?手,用上了自?己?最能说服人的?语气,轻缓而坚定地说:“哈迪斯,虽然我的?祭品比别?人少很多很多,但是别?人是有一万给你一百,而我是有一给你一,这块祭品有我一片诚挚的?心意?,不比别?的?供奉着?你的?人差。”
其实她有九块金子,所?以给哈迪斯是九分?之一,适当?夸张应该不算蓄意?欺骗吧。
泊瑟芬冷静地思考着?,比起一开始对着?冥王狂性的?退缩试探,她现在已经?敢不心虚地在他的?底线上大鹏展翅。
例如寻求与这位被迫“糊涂卑微”的?神明互相尊重的?相处之道。她求他办事,就要给他报酬,这样?处着?多舒服。
千万不能一时脑热就纵容哈迪斯对她各种断手断脚的?宠溺,不说这种相处方式特别?畸形沉重,更重要的?是要让哈迪斯拔箭醒过?神后,也能觉得跟她相处没怎么亏本,才不会将她拧成麻花球扔到塔尔塔罗斯里泡岩浆。
又是为自?己?在异世界努力铺路活下去,而辛苦打拼的?一天?啊。
泊瑟芬露出了“忠厚老实”的?笑容,“所?以以后别?说什么命令不命令,太生分?太客气了,你的?帮助值得这份祭品供奉。”
多戴点高帽肯定没错,这里的?神比人还像人,奉承话肯定爱听。
哈迪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听到,“命令”这种对他们来说习以为常的?词语,会跟生分?扯上关系。
他跟泊瑟芬生分?……猛然攥紧金块,金子融化在指缝里,又迅速化为单只花枝耳坠。
耳坠重回到泊瑟芬的?手里,然后哈迪斯弯身低头,黑色的?卷发落到他眼下,却?遮不住他眼底黑暗的?炙热。他的?脸色在阳光下白得异常干净,如乖顺的?羊羔般毫无威胁性。
“礼物。”
他生怕她听不懂地认真纠正,“不是祭品,是你赠与我的?礼物。”
手里的?金饰精细华丽到任何工匠都?打造不出来,泊瑟芬甚至呼吸间都?能闻到耳坠上那细碎的?花朵的?香味。后知后觉又反应回来,不是耳坠有香味,而是哈迪斯的?气息强势地侵占了她的?一切。
而他的?气息,夹杂的?浓烈的?花香,是蹭她的?。
泊瑟芬看到他又前进一步,侧过?来的?左耳几乎都?要放置到她的?手指上,而低垂的?脖颈在散乱的?黑发下白得脆弱起来。
这是泊瑟芬第一次意?识到,雄性美原来不止只有强势凶悍,而是当?哈迪斯毫无知觉地露出引颈就戮的?姿态时,简直能让她瞬间破防,重构了对美的?认知。
人果然无法抵御纯粹的?美丽,刻入本能里的?贪婪化为飞蛾,只想扑向那最亮眼的?火光里。
泊瑟芬忍住化为恶龙的?冲动,手指都?开始在发抖,“如果你喜欢,那这就是礼物,其实可以化为手镯。”
虽然金子不算大,化为镯子可能太秀气。
哈迪斯轻松地维持着?这个俯身侧耳的?姿势没有动弹,连下垂的?睫毛也凝固着?,他平淡说:“会碰痛你。”
金子再好看也是冰冷的?金属,他抱她的?时候只想让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变得更柔软。身上除了耳朵跟头顶放哪里都?不行,可是金子太小无法雕出头冠。
这种任由她予取予求的?温柔姿态,让泊瑟芬产生了一种只要伸手,就能一点点捏碎他的?骨头,而他也不会有任何反抗的?错觉。
终于她也低下头伸出手,手指碰到他前停顿了会,才放轻力道摸过?他遮落在耳旁的?黑发,小心得如同轻碰着?花瓣,连指甲都?不敢弯下去。
金色的?花枝碰到他的?耳朵时化为液体般的?流光,攀附在他的?耳轮上,如同别?在耳朵上的?金色花纹,无端多了几丝-诱人的?色气。
泊瑟芬立刻收回手,恨不得往身上擦一擦,擦掉自?己?满脑子不合适的?奇怪想法。
而收到礼物的?哈迪斯重新站直身体,卷发重新遮盖住大半的?耳朵,只留下残碎的?金点在发丝中闪耀着?。
他有段时间没有戴过?耳坠跟耳环,连耳洞也消失很久,所?以才将金子化为特殊的?样?式,紧贴在耳轮上,也避免出现耳坠下垂的?金饰,会在接近泊瑟芬的?时候打到她的?脸颊。
哈迪斯感受着?耳朵上多出的?细微重量,他忍不住也伸手摸了摸她耳朵边的?发丝,已经?快要习惯的?干渴灼烧感再次燎原过?来,他看着?她的?眼是热的?,连紧抿着?的?唇也是热的?。
终于他克服了想要舔舐深入她的?冲动,微哑着?声音询问:“你要的?回礼是什么?”
泊瑟芬老脸一红,觉得就哈迪斯的?脑子,估计早就知道她各种阴暗的?心思,例如用一块金子,这种接近白嫖的?价格,死皮赖脸地雇佣一个神明来给自?己?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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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脸可以不要,仇不能不报。
泊瑟芬坚强地踩着?自?己?破碎的?脸皮,“我要打人。”
哈迪斯沉默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她是认真的?,他欣慰地点了点头,终于有点神的?模样?,都?学会打人了。
64、铅箭
老祭祀觉得?自己没几?天好活, 自从丢失了冥神?的新娘,没有完成对冥府的祭祀仪式后,神?罚就降临在他眼前。
瘟疫与干旱扑棱着死亡的翅膀, 不断徘徊在这片受到农神?庇佑的土地上。
就连海鸟飞过这片本来肥沃的土地,都是朝着左边逃离, 在部落的鸟卜师眼里简直看?到了最不详的预兆。
他抖着手指握住象征他身份的木杖,嘶哑这嗓子大吼:“快啊, 跳起舞来, 献上我们最贵重的祭品, 取悦那最亲切最有力量神?明,祈求她?原谅我们的过错, 驱除贫瘠与疾病,赐予丰收的土地。”
他们已经开始信仰农神?, 先?前祭祀冥神?是因为得?到阿波罗神?庙的神?谕,可?是这次遵循预言的结果并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带来更可?怕的灾难。
火山的岩浆再凶狠,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喷涌的火焰过后还能带来更肥沃的泥土。而疾病跟干旱却能让他们灭族。
在追逐冥府新娘而出意外导致瘫痪的老祭祀阴鸷着一张脸,最终还是决定将他们最好的祭品跟最后的虔诚, 献给了德墨忒尔, 祈求她?的怜悯与接纳。
比起深埋地下?,毫无同情心,对人类的呼救冷眼旁观的冥神?,捧着麦穗的女神?简直可?亲可?敬。
老祭祀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篝火, 祭品的骨头坍塌声?跟木头火油交织成悦耳的颂歌。
如果上次献祭新娘的时候,带的人再多点,看?守更严格些, 也许出事?的时候就能及时补救,也不用让他现在操心成这个样子。
老祭祀想起那名为“达厄婭拉”的纯洁少女,不止外貌美好,还有一颗善良的心,简直就是最好的献祭珍宝,冥府那好客之主一定会喜欢她?毫无瑕疵的灵魂。
都已经给她?举办了婚姻的之礼,就差最后送她?前往坟墓的那道仪式,竟然还是让她?逃掉。
老祭祀想到自己为了将她?带到这里花费的精力,还差点被汹涌的海浪吞噬掉,就忍不住伸手撩起肮袍子,盖到脸上擦眼角那心酸苦劳的眼泪。
唉,要是能再次遇到她?就好,让少女完成最后的仪式,也许灾难就不会降临。
可?怜的老祭祀哭兮兮地刚擦完眼泪,就看?到地上出现一片阴影,太阳车被云朵遮住了吗?
他茫然抬头,却看?到浓烈的黑雾凭空涌现,所有热烈的光芒都被吞噬殆尽,不远处跳祭祀舞蹈的人与乐声?都被突如其来的黑雾吞噬。
四?周的景象无端让人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不祥预感,好像有什么可?怕的恶神?从最深沉的泥泞中?,无声?无息踏出来采摘活人的生命。
老祭祀单手撑起残破的身躯坐直起来,他浑浊的眼眸迸发?出锐利的光亮。长期跟神?打?交道,专门管理部落祭礼的老人,敏感地察觉那片凭空出现的黑雾,应该是什么庞然大物降临在此处才?会出现的异像。
再友善的神?明都是凶狠多怒的性子,更别说满心恶念的神?明,如果遇到这类神?一定要屏住呼吸,摆出最虔诚的姿态去迎接。
意识来的可?能是恶神?的老祭祀,刚要俯身贴地来表示自己的态度,却看?到那片遮盖阳光的雾气?凝聚在篝火前的地上,一只雪白的脚从雾里面缓缓踏出来,那不详可?怖的黑暗宛如最薄软的绉布,贴着洁白的脚踝与精巧的鞋履温柔滑过去。
难道是一位女神?。
老祭祀诚惶诚恐地低头,奉承的话熟稔地脱口而出,“神?圣光亮的天神?,不朽不死的永生者,你是否听到我们失去命运眷顾的弱小求助,才?踏足此地散播你的善心。”
他甚至觉得?是德墨忒尔的降临,才?可?能出现威力这么可?怕的异像。
可?是各种传闻中?,那位丰收之神?踏过的路都是金色的麦穗种,并没有不详的黑暗,或者是传闻有误。
就在老祭祀恐惧又期待的时候,他突然感受低着的头一重,骤然而来的凶残力道将他朝下?的脸砰地碰到地上。
这神?,抬脚将他的头当鞋擦踩了。
“老头子,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标准的恶毒反派出场台词,带着嚣张的冷笑,就差在话语最后点缀上几?句桀桀桀来烘托气?氛。
老祭祀好不容易将脸从泥地里拔-出来,就看?到一张他刚才?还恋恋不忘,熟悉无比的脸出现。
“达达达厄……”
泊瑟芬见他这张皱巴巴的老脸,就想到曾经救过这个老家伙的事?情,农夫与蛇的故事?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原因,就是因为善心被浪费后的憋屈感觉能让人抓心挠肝。
单纯的大恶人都没这不知感恩的破玩意让人生气?。
泊瑟芬拿着哈迪斯缠在她?手腕上的鞭子,用鞭子不客气?戳这恶人祭祀的丑脸,“还在搞祭祀,是不是又要拐女孩子来割脖子?”
说完,泊瑟芬回头四?处张望的一会,发?现没有看?到受害者才?松口气?,然后回头的瞬间又端起满是狞笑的恶人脸,对着这老家伙一字一句说:“要不我也将你割脖子,扔火里当祭品吧。”
这凶残的话语,却没有什么实质的杀意。
站在雾气?里的哈迪斯专注凝视她?的表情,没有找到半点恶神?的阴暗。也许该让复仇神?来见见她?,教导她?怎么用最恶毒的手法凌虐自己的仇人。
操碎了教导之心的哈迪斯又在小本本上,给泊瑟芬添上几?门课。
泊瑟芬压根没想到身后的神?明,跟隔窗望的班主任一样,正用审视的眼神?在考核她?的报仇行动,甚至还给她?打?不及格分。
她?使?用自己受过死神?“教导”过的鞭子技法,抽了这老王八几?下?,看?到他涕泪满脸地张着嘴嗬嗬看?她?,求饶声?跟要断气?一样。
“痛……原谅……”之后的所有求饶都消失在他嘴边,拼尽全力都说不出半个字。
泊瑟芬对这老混蛋的演技都要竖起大拇指,她?就抽了三四?鞭,淤青都没打?出几?道,他就一副痛到要超度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为了不被打?,真能豁出脸皮。
泊瑟芬觉得?自己的不要脸精神?得?向这家伙学学,不过她?可?不是那种看?到装可?怜就会心软的大好人。
所以她?转转开始发?酸的手腕,酝酿一下?力量,接着踩着要爬走的老蟑螂,劈头盖脸打?下?去。
“这叫恶有恶报,想过好日子不勤劳干活,天天就只知道用邪魔歪道来供神?,神?看?到你的祭品都嫌恶心,你那么虔诚怎么不把自己祭了。”
自从接受了冥府教育,泊瑟芬的语言变得?特?别流畅,父母再也不用担心她?骂人会卡壳了。
鞭子落到老祭祀的身体上,作用在身体上的力道并不足以形成厉害的伤痕,但是由冥王亲手从黑雾里编出的雾气?,带着鞭笞灵魂的酷刑。
每一下?都是来自冥府的惩罚。
当她?举起鞭子抽到仇人的腿上时,灵魂的腿碎裂了。鞭子落到手臂上,灵魂的手臂折断。
落到喉咙上,灵魂的声?带绞烂。落到腰腹上,灵魂截成两段。
这种伤害从外表的身躯看?不出来,已经缓步走到泊瑟芬身后的哈迪斯却看?得?一清二楚,他伸手轻抚摸着少女的头发?,在她?耳边温和说:“手酸了就别勉强,最后一鞭子落到他头颅上就行。”
态度柔和的神?明,宛如劝导少女的善者,连低垂的睫毛都带着轻盈的弧度。
泊瑟芬一时都以为哈迪斯被她?表现出来的凶狠给惊到,所以站出来打?圆场,让她?意思意思再打?一鞭子就收手。
可?是哈迪斯见惯了凶残的死法,不至于因为看?人抽鞭子就觉得?不适。难道是他从来没见过她?如此狠毒的一面,看?到后觉得?难以接受才?出面阻止?
很有可?能,哈迪斯虽然负责死亡事?务,可?是心里向往的理想对象,大概是那种善良温柔美丽又纯洁的女孩。
嗯,纯黑男孩喜欢纯白女孩这套路简直就是言情剧万年百搭单品。
泊瑟芬悟了,他不讨厌她?是因为她?不够恶毒,所以她?一脚踩在老蟑螂的肚子上,眼光贼亮地盯着哈迪斯说:“你别拦我,打?人这种快乐你怎么能理解。”
哈迪斯突然感受到内心浮出兴奋感,她?喜欢这个?
泊瑟芬:“这老家伙虽然救过我,但是我就看?他不顺眼,可?能是他长着一张讨人打?的脸?”
说到救她?,其实是她?穿越的时候泡水里被捞起来的事?情,这根本不算救人,就是单纯将她?当商品打?捞起来利用。可?是不给这老蟑螂一些闪光点,不足以衬托出她?歹毒变态的性格。
泊瑟芬边说边踩着老家伙的肚子碾好几?下?,听着老祭祀痛苦得?老泪飙出来的呻-吟时,说他好话的憋屈总算散了一点。
“你看?,他这可?怜的样子多美好。”
给自己临时强行立“变态凶狠”人设的泊瑟芬,注意力全在哈迪斯身上,就想看?看?有没有效果,能让箭的威力少点,达到拔箭的条件。
这种期待在哈迪斯心里出现,他终于确定了什么地轻点下?头。
然后泊瑟芬看?到刚才?还在善意劝导她?不要打?人的冥王大人抬起手,白净修长的手指间有蛇鳞形的雾气?在游走,那些蛇鳞片化为数十根漂浮的铜枪,对着躺在地上就剩下?一口气?的老祭祀。
他姿态依旧悠闲得?如同陪她?看?风景,语气?淡然得?如要多捞两条虾,“你喜欢他被肢解的样子我动手就行,鞭子的力量不足以打?碎他的躯壳骨头。”
毕竟是鞭笞灵魂的武器,用来凌虐人类的身体就稍显不足,特?别是用泊瑟芬的力量。就算她?喜欢打?人,可?是打?久了手骨会酸涩,打?出来的伤口也因为太轻微而没有观赏感。
“你喜欢他碎成多少段,或者将他的骨头从皮里抽出来,敲打?他的头盖骨,那血液迸溅的色彩很鲜艳。”
泊瑟芬手抖了抖,眼睛都吓大了。
哈迪斯:“我捏个金罐,将他的肠子串着心肝肺放进去,倒满血液放到你床边,你每天早上睁开眼就能看?到。”
如果她?真喜欢,这就是他每天新准备的祭品。
其实从宙斯坐上统治王位开始,人祭就慢慢被牲畜取代,但是对任何一个神?明来说,以人类为祭品并不算稀奇,甚至有神?挑剔过人类的香火味发?酸,没有牛羊的味道好。
泊瑟芬艰难摇摇头,“不用不用,这太麻烦你了。”
这就是神?跟人的不同之处吗?她?的变态跟神?一比,简直就是想象力匮乏,连个惊吓高潮点都没有。
哈迪斯已经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知道又找错她?的爱好,他再次确认:“很容易制作,我还可?以在内脏上雕刻花朵,或者用骨头打?造椅子,你想看?吗?”
他打?造家具的手艺其实很好,泊瑟芬也许会喜欢。
泊瑟芬: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这是吓不吓人的问题。
她?吓到眉毛都垂成八字形,立刻将自己“残忍人设”往回收,连忙抬起手说:“真不用,而且这老家伙已经得?到教训了,你看?,我手都打?酸了。”
哈迪斯其实知道她?不喜欢,只是想让她?发?现自己有手艺这一项优点,看?能不能亲手为她?打?造椅子跟长凳。
可?惜这项有点没有得?到她?的欣赏,哈迪斯难得?忧郁了会,才?慢吞吞嗯了声?。
泊瑟芬:她?不打?人,他还不乐意了怎么回事?。
生怕明天早上醒来内脏雕花就摆在自己枕头边,泊瑟芬立刻执行了自己才?想好的计划。
杀人这种高难的活她?是干不了的,但是让这老家伙得?到教训,外加让他以后无法作恶这事?情却可?以办成。
因为身边这个厉害的神?,就是一台万能许愿机。
泊瑟芬有求于神?地仰起头,放柔紧绷的嘴角线条,轻轻往上勾起一个微笑,“哈迪斯。”
再次被她?的笑容暴击到的神?明僵硬在原地好久,才?终于听清楚她?的愿望,他看?似脚步沉稳,其实已经中?了毒地踉跄到瘫软在地的老人前,伸手拨开了这人类眼帘上的雾气?。
他那张光洁完美的脸出现在老祭祀浑浊的眼里,不朽的神?明轻声?低语,“你看?到我了。”
你看?到神?,你将被毁灭,再无复生的可?能。
然后哈迪斯像是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抱住泊瑟芬,随即陷入安静冷酷的黑暗雾气?里,消失在这片祭祀之地。
在黑雾离开后,海浪、海鸟啼叫、还有燃烧的火焰重新恢复了声?音。
站在马车上的泊瑟芬都没来得?及回头看?,那片海滩上的一切景象都已经成为看?不见的黑点,她?疑惑地确定,“那个老家伙以后都干不了坏事?了吧。”
她?刚才?跟哈迪斯提了要求,希望给那老家伙,包括给他领导的所有部落成员都下?个誓约,让他们以后不用人当祭品,也不准干谋财害命的坏事?。
哈迪斯:“他不会干坏事?了。”正确说,他再也干不了事?。
泊瑟芬的要求太过仁慈,得?罪过她?的人类,他并不打?算放过。
冷酷的神?明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俯瞰蝼蚁般无心无情的冷漠再次出现在他眼里,黑雾褪去的沙滩露出本来的面目。
所有跳祭祀舞蹈的人类都被黑雾吞噬去了血肉,露出森然的白骨。篝火里的祭品是几?个年轻的人类烧碎的残骸,看?灵魂的模样应该是外乡人被袭击绑来杀害。
黑雾挡住了尸骸,泊瑟芬并没有看?到。
至于被迫直视神?明的老祭祀,生命一瞬间就被夺走。
人类不能看?神?的真实面目,这个知识并没有出现在教育泊瑟芬的泥板上,所以她?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能正常跟神?明相处,是一件多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泊瑟芬并不知道自己身侧的神?明刚干了什么可?怕的事?,她?只是对自己过于猎奇玄幻的经历感慨万千,这些事?编成故事?都会被读者嫌弃没逻辑。
可?能现实确实能比小说荒缪,她?的手指还在轻微颤抖着,看?到自己仇人痛苦在脚下?呻-吟的时候,她?并没有真的感到高兴。最后只能叹气?住手,确定自己不是那块能冷着心肠杀人报仇的料。
不过能让那个老家伙再也不能害人也算是收获,泊瑟芬心里的沉闷消失大半,她?才?想起什么地从迷你布袋里掏出一块金子。
“哈迪斯,这是额外的礼物。”她?这块金子给的心甘情愿,一开始只是要求哈迪斯帮她?撑场子,让她?打?人的时候别被围殴就成。
没想到最后还要求他那么多,泊抠门默默感激他,并且忍痛给出一块不大不小的金子。
哈迪斯感受到她?的不舍,做出了非常正确的选择,他轻握住她?的手,“不需要金子,如果真的想送我东西,请赐予我一个祝福。”
他态度的谦卑如铁水,融化了苍白坚硬的脸部轮廓,连黑暗的眼眸的流淌着某种隐秘的纯洁情感。
像是一尊虔诚的雕像,圣洁得?让人难以直视。
泊瑟芬终于意识到自己勉强装出来的信仰感,被哈迪斯这一对比都跟廉价货差不多。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这么看?人过于卑微,连要求都柔软得?不可?思议,“请对我说,我赐予你一句好话,让你此趟无望的旅途能够得?偿所愿。”
为什么他能从那么疯狂的姿态,变成这么温柔的模样,简直让人想厌恶都快要厌恶不起来。
明明只是爱神?之箭的受害者,导致的绑架者与肉票的单纯关系,什么时候开始却变得?……这么麻烦呢。
泊瑟芬抿着唇迟疑了好一会,终于低声?地认真重复,“哈迪斯,我赐予你一句好话,让你此趟……”
无望这个词过于阴暗了,她?心一软就略过去,“旅途能够得?偿所愿。”
哈迪斯全神?贯注地感受这句话的份量,这是主神?对信徒赐予力量的话语,如果她?内心不情愿,那么这句话并不会出现任何奇迹。
哈迪斯不觉得?自己第一次就能得?到她?真心的祝福,失败了也是正常的。
但很快的,一股奇异的生机从他身体里出现,浅绿色的叶子从他黑色的眼瞳深处生长而出,这个排斥他的大地无比清晰展露在他的眼前。
明亮刺眼的阳光变得?圆润舒服,所有植物的生长,还有藏匿在泥土下?的种子也能被他所感知。
这是他的神?明赠与他的力量,不是像德墨忒尔强行抢夺,而是她?真心实意给他的。
并没有期望能一次成功的哈迪斯愣了许久,才?听到泊瑟芬迟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说得?不标准吗?要不要我重新说一遍。”
哈迪斯沉默了一会,才?低头将吻落到她?的手背上,小心得?如同收起獠牙的巨兽,不忍失控一分。。
处于黑暗中?孤独许久的神?明内心开出一朵花,是她?亲手递过来放置进去的。
泊瑟芬不知道他的态度为什么温柔到这种地步,却下?意识地察觉,如果此刻摆出拒绝的姿态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被他亲吻手背的时候,她?甚至连指尖都放轻了力道。
终于哈迪斯停下?这份堪称温情的接触,低着眼说:“你的赐予我很喜欢。”
他借用她?给的力量,看?到了本该只有她?的神?魂跟德墨忒尔,才?看?得?到的种子分布处,这个岛屿上只有麦子的本源种子。
在岛屿中?间山脉里,有一个充满生命气?息的湖,麦种就藏在湖边的土地里。
哈迪斯拿起泊瑟芬半挂在马尾上的小花篮,重新挂在她?的手腕上,“我们走吧。”
去摘取属于你的各种蔬果与荣誉。
说完,马车重新启动,跑过山脉中?间的时候,车轮甚至都没有停留,土地里那颗最重要的麦种,就被哈迪斯毫无不留情地用铁器化为的鹰嘴锄铲走。
而还在大海上找他们的德墨忒尔遭受到重创地跪下?去,她?揪着剧痛的胸口,恶狠狠地看?向自己的岛屿。
“哈迪斯……”她?怨恨地看?着哈迪斯的方向,黑色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如同毒汁。
而泊瑟芬完全没有发?现篮子里多了颗麦种,因为那颗麦子太小,叶子缝隙一掩盖就看?不到。
哈迪斯的马车又快速往阿提卡地区飞奔而去,橄榄的种子在雅典案庇佑的圣城雅典里,他要去抢夺这颗美味的种子,给泊瑟芬的餐盘上添置上绿色的橄榄油。
在大地上肆无忌惮,如同强盗横行的马车吓退所有次级神?明,还有山林水泽宁芙们,而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冥王的马车所吸引时。
一只稚嫩的小手轻拨开云雾,小心得?怕被哈迪斯发?现,然后一根暗沉冰冷的铅箭从云里探出来。
“等到马车停下?,你再松开手指,让厌恶爱情的力量进入泊瑟芬的心里。”站立在准备射箭的神?灵肩头上的猫头鹰,轻声?细语地在他的耳边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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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灵也就是厄洛斯觉得?耳朵痒得?很,他蹭了蹭猫头鹰的羽毛,有些孩子气?地说:“是是是,我知道了,让泊瑟芬厌恶哈迪斯,他们就无法相爱。”
说完,他的箭已经瞄准地面,如同耐心的猎人,等待自己喜爱的猎物自投罗网。
65、床榻
从海洋飞到陆地的时候, 橘黄色的群岛,将下空的海域切割成?无数片娇小?的紫罗兰花瓣。
泊瑟芬回头?就看到铝亮的阳光,将甩在车后的爱琴海照得闪闪发?光, 又转眼车轮下消失。
当她将视线转回前方,大块的土地轮廓出现在眼前, 马匹拉着车子?毫不犹豫就往下俯冲。
黑雾的兜帽被风吹乱了形状,当她单手拢住挡住视线的帽沿跟飞扬起的花辫时, 极速下降的车子?已经如青铜刀尖, 对准下方土地最繁华之处刺进?去。
泊瑟芬眼睛都没有眨几次, 车子?已经悬浮在巨石的城墙上?,拿着□□的半裸士兵正蹲在墙角边啃大麦饼。
几十只?眯着眼的猫头?鹰, 安静站在如堡垒的圣地建筑物上?。马车跑过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惊醒一只?半眯着眼的鸟。
泊瑟芬的手还搭着垂在右肩下的发?辫, 站在虚浮的车子?上?,她低头?恰好看到一个巨大的石雕头?像,金色的头?盔上?是栩栩如生的翎毛雕刻,形状如扬帆的船头?。
随着车子?的行走, 她的视野被拉大,整座伫立在山丘卫城中间的巨型女神像, 气势沉稳地出现在眼前。
它——是她, 手持长-枪,撑着巨盾,宛如有生命地凝视着下方平原的人类,清朗的面部轮廓美得圣洁。
泊瑟芬转头?看着逐渐变小?的神像, 震撼地低声自语:“真帅啊。”
面对这种壮观优雅的雕塑艺术品,在没有任何现代工具,只?靠这个时代的人的手制造出来, 她会由衷地觉得自己看到了奇迹。
然后她又猛然想起,这是个神话成?真的诡异世界,搞不好是神自己造的。
想到哈迪斯的各种手段,估计别的神也差不远。他们随便开个山头?扔到这里?,像是捏泥人一样?随手弄个世界奇迹一样?的雕像完全不难,就顿时不震撼了。
甚至还觉得不捏高?,捏大点都对不起他们浑身过剩的力气。
泊瑟芬感叹自己果然是见识多了,连思想跟视野也跟着大起来,看个风景都能?看出个高?低左右。
“你喜欢那个玩意?”
泊瑟芬一恍惚,才发?现身侧的神不知道何时低下头?来,热得起燥气的薄唇软软地蹭着她的脸侧,他的语气克制而平静,可是动作却危险得让她后颈发?麻。
泊瑟芬有些?疑惑哈迪斯这突如其来的碰触,心里?警铃本能?拉响,她嘴角一弯,飞速分析他的行为含义。
总觉得回答喜欢……会被他啃了。
各种不可能?的答案掠过,最终她有些?不确定地挑了个最幼稚来回答:“不喜欢,比你的神庙差远了。”
她出息了,睁眼说瞎话水平水涨船高?。
就哈迪斯那神庙,就算辉煌也是曾经了,现在就剩下破败跟落寞。再?瞅人家?阳间的圣殿建筑群跟熠熠生辉的雕塑,她这么昧着良心会不会被雷劈。
哈迪斯眉宇间的冷肃缓了两分,泊瑟芬无语起来,还真是因为多看人家?两眼雕像就吃醋了。
强溺在爱河里?的男人,智商就跟幼儿园孩子?差不多,连个夸个石头?都能?引起他的嫉妒。
泊瑟芬以为危机过去,却发?现哈迪斯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他的手指搭在她的腰上?,轻缓地往上?,指尖抚着她后背亚麻布,唇也轻压着她搭在肩头?发?辫上?的花,低垂的睫毛掩着眼里?的情绪,牙齿却咬碎了一片花瓣。
他很难受,她知道。
泊瑟芬跟哈迪斯呆久了,已经不像是一开始对待他的失控那么手足无措,她屏住呼吸,比刚才那个石像还僵硬,企图打消他那些?糟糕的念头?。
他的气息黏糊在她的唇角的时候,泊瑟芬强迫给自己洗脑:都是受害者,他不是故意的,大家?都不容易,亲两下就当做慈善了,这事要是能?论颜值算,吃亏的是对方……
唇角被轻舔了一下的时候,泊瑟芬终于忍不下去,”哈迪斯,你醒醒。”
哈迪斯立刻停住动作,安静许久,他才往后退开半步,收回自己的手再?次抓住缰绳,抽打了几匹黑马一下。
好像刚才的失控只?是错觉。
泊瑟芬无奈地捂脸,她完全不高?兴哈迪斯的听话,如果真有爱情进?度条,她非常确定只?有爱入膏肓才会有哈迪斯这种表现。
一开始的急不可耐,对她硬上?弓的模样?反而才是不爱的表现。
她对他的晚期症状是真没法子?了,只?好试着安慰他,“爱情除了厌恶感,还有远距离,时间可以抹平,哈迪斯。”
她虽然没有见过猪跑却吃过猪肉,除了甜文甜剧给你个爱情天长地久的虚无幻想,来达到骗取点击率的目的。
没有人能?永远维持沸腾的爱意状态,真实的人性就是这样?。
爱情之箭如果是真赋予人爱意的,那么也会有爱的流程跟结果。
大多数热烈的爱意,最终都会归于平淡。她在冥府也不是不做功课,在汲取知识的时候,她也在观察跟收集相关的资料,确定哈迪斯被爱情操控的表现一直都在变化。
从热烈直白,到隐忍退让的守护,最终的归途……可能?是熄灭。
泊瑟芬是用人性来揣测,不过哈迪斯是神——这里?的神比人还糟糕一百倍,喜新厌旧的德行人只?能?自愧不如。
所以她担心什么,哈迪斯可能?比她想的更快地不爱她。
当然这只?是她一个推测,搞不好爱神之箭的力量就是狗到能?天长地久呢,都神话世界了,什么奇葩事不可能?。
但为了稳住哈迪斯别冲动,顺带让他知道自己还在履行誓言里?的条件,她淡定地丧掉天良说:“你现在每一步努力的忍让,都能?打下跟我分开的坚实地基,离我越远,对我感情越淡,对你越好。”
这宛如微商喜提高?铁的高?超洗脑话术,说得泊瑟芬自己都信了。
非要待在哈迪斯身边拔箭干什么,相处久了新鲜感没了,感情自然也就平淡起来,到时候她不拔箭,箭自己都嫌弃哈迪斯那乏味无情的心自己掉下来。
“所以你不碰触我,是最正确的……唔!”
粗暴的吻来得迅猛疯狂,刚离开她腰的手指如凶爪再?次紧扣过来,将她压入无法抵抗的男性身躯牢笼里?。噬人的气息夺走她的喘气的空间,突如其来的吻更像是一场忍无可忍的惩罚,酷刑的武器的唇舌的力道与?湿润的纠缠。
安稳许久都忘了以前的凶险的泊瑟芬,连抵抗的余力都没有,只?能?视线发?黑的任由他啃噬殆尽。
可惜隐忍过度的野兽并不懂怎么收敛自己,这个吻长到让泊瑟芬超出承受范围,连唇齿的味道都变得甜腥起来。
她费尽力气,终于挣脱出一只?手,无力的手心撑住他的下巴处,企图让他的唇离开她。
可是这点力气在能?移山填海的神明面前,就像是蚂蚁触须蹭过皮肤,轻易可忽略。
粗暴的吻渐渐还是平息下去,转为温柔的爱抚,泊瑟芬脚都酥了,她懵懵地望入他的眼底,看到危险的火簇不知燃烧了多久。
哈迪斯察觉到她的不知所措与?委屈,却没有任何一丝退让地与?她对视,甚至不妨碍他的吻更加甜腻诱惑。
在这方面,泊瑟芬在他面前,笨拙幼稚得一目了然。
当哈迪斯好心松开她的时候,泊瑟芬半天没回过神,她眼泪都要憋出来了。
恢复人模狗样?的神淡定伸手擦拭她微红的眼角,“不碰你并无法让我拔出箭,泊瑟芬。”
他如同睿智长者,温柔地教导自己不懂事的学生,“只?会让我更想上?你的床榻。”
泊瑟芬被吓到不敢再?出声,所有乱七八糟的小?心思都被吻没了。
哈迪斯声音放低说:“刚才那个神像的主?人叫雅典娜,她的计谋阴毒如冥河水,手段凶烈如的恶火燃烧,以后见到她别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泊瑟芬瞪着眼睛看他,再?次确定看不出半点他想转移话题的羞愧,他是认真在教人。
“你不了解这片土地的任何神与?人,以后只?相信我的话就行。”哈迪斯想了想,还是觉得其余神明都对她有害,全部驱除好。
泊瑟芬无语了半天,只?能?点点头?,“你说得是。”现在这种情况不是也得是。
哈迪斯完成?了一次教导,扣着她腰的手刚要松开,泊瑟芬连忙伸手抓着他胸前的衣布,“别动。”
她的声音夹杂着低喘音,脸几乎贴着他的胸膛,平息了好久才让狂跳的心脏勉强安静下去。
“我腿软。”
这里?是高?空,他一松开,她得直接栽下去摔死?。
哈迪斯没有再?动弹,像是一根支撑她的石柱,哪怕欲望升腾,按住她腰部的手指也没有一丝暧昧的动弹。
他知道吓到她了。
只?能?化为石头?的模样?安抚她。
——
山丘下是散乱拥挤的居民区域,干旱的平原因为季节的原因,看不到丰沛的水源,只?有几处泉眼边拥挤着妇女们,正在用耳罐取水。
泊瑟芬小?心提着裙摆,发?觉自己的衣着完全不适合这种没有铺平的道路,她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平常人的生活状态。
在冥府里?学习的琐碎知识里?,这里?的地图、方言、风俗都多多少少涉及到。
但是当她真的站立在阳光四溅的土地上?,她发?现多少资料都不及亲眼看到来得直观。
没有任何来到异域的惊艳,只?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无所适从。
陌生的人,陌生狭小?的街道与?低矮的灰泥房屋,抬眼就能?看到的杂乱布置跟远处起伏的山丘。
从未见过的环境成?为了张开獠牙的野兽,等待着将渺小?的迷路者吞噬殆尽。
她像是个找不到家?的孩子?,犹豫地看向哈迪斯,站在光亮处的男人安静得像是空气,所有人走到他身边都会自动绕开,就像是绕开一条没有出口的路。
不等泊瑟芬开口说什么,他已经出现在她身侧,弯下高?大的身躯,合着手掌捧着清泉递给泊瑟芬。
他以为她不愿意低头?洗手。
泊瑟芬因为刚才踩了一次雷,被哈迪斯爆发?的情绪烧到,动作都变得小?心起来,她拒绝他培养巨婴的好意。
“谢谢,我自己来就行。”
她在泉水边给自己洗洗手,又洗了脸跟鞋子?。
被无视的哈迪斯维持着捧水的姿势好一会。才松开手指。
洗了一把冷水脸,泊瑟芬才勉强将脸上?的热气,还有那种让她紧张的雄性气息给洗掉几分。
她看着荡漾的泉水,陌生模糊的脸孔隐约能?看到几分熟悉的表情痕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泉水里?扭曲的倒影也跟着扯嘴角。
真像做了一场毫无醒来希望的幻梦。
抬头?依旧看到安静的哈迪斯在旁边,如守护财宝的石门,不跟他说话就能?体会他石化的风采。
门明明是禁锢,她却再?次清晰意识到自己心态上?脆弱的依赖,她面对这个明媚生疏的世界的时候,第一眼的本能?反应依旧是在寻找他位置。
泊瑟芬闭了下眼睛,再?这样?下去,也许哪一天她真会心甘情愿待在冥府,成?为依附在哈迪斯那份强迫而来的爱情上?的挂件,所有生死?存活都在赌哈迪斯的心情。
泊瑟芬轻轻呼吸了两次,终于平息接近痉挛的情绪,重?新睁开眼的时候,眼里?的迷茫去了大半。
她恢复正常地抬头?对哈迪斯说:“我们是要来这里?的市集换蔬果吗?”
说完泊瑟芬拿起放在一边的花篮,若无其事地说:“你看,还是空的。”
哈迪斯看了一眼她的篮子?,最重?要的麦种沉在叶下。他赶来阿提卡平原的这一路,已经将沿途所能?看到的食用种子?挖走。
无花果的种子?躺在花朵中,苹果与?梨的种子?挨着篮底,莴苣芦笋安静得毫不起眼,而其余的豆类种子?正随着泊瑟芬的的动作而乱滚,有些?滚到薄荷香菜中混着。
主?食、水果、调味都已经挖出了大半。
因为都是种子?,在小?篮子?里?并不占重?量跟地方,加上?长得随意又肥硕的花叶一遮,篮子?里?就不见什么东西。
哈迪斯看着一无所知的泊瑟芬,本想说部分实话,却因为察觉到她心情转换,而选择波澜不惊地回应:“我们去市集后就要回去,天也要黑了。”
泊瑟芬没有迟疑地往前跑几步,“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快点。”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哈迪斯站在泉水边,弥漫的黑雾有一刻失控浸染了泉水,失它失去继续存活下去的资格,成?为一口枯洞。
他眼神有了然的睿智,又被立刻被凶残的掠夺欲取代。
眼看泊瑟芬就要自己跑走,哈迪斯终于抬起脚步,如同她双脚的锁链那样?跟随上?去。
太落后了。
见惯了高?楼大厦,各种便利工业设施的泊瑟芬看着破破烂烂的市集交换区,头?疼地看着来自港口的外邦人与?城外的农民讨价还价,猪跟狗在狂叫,麦子?跟橄榄滚了一地。
各种杂物堆积着,人的肤色跟外貌都各有不同。
她身上?已经没有哈迪斯的黑雾,失去了隐身的效果。哈迪斯将她变为模样?普通的少女,而他也化为不起眼的本地人,带着她穿梭在人群里?。
泊瑟芬的小?篮子?里?多了一些?橄榄果跟葡萄干,是用她在冥府认字的闲暇时刻,认真捏的陶人跟杯子?交换而来。
是的,她跟在烘泥板的线条人后学的。它们捏泥板的手艺专业得跟机器一样?,她勉强学了点技术就能?捏出个二次元手办来。
这些?陶泥制品都被她扔在手绳上?的小?布袋里?。
除了这些?东西,布袋里?还有几块能?当衣服的布料,能?装酒或者喝水的浅底碗,偷塞进?去的面包跟葡萄酒等杂七杂八的玩意。
如果哈迪斯看到了,估计就能?知道她蓄谋已久,想拔腿就跑心思。
泊瑟芬再?次摸了摸黄金鸟,镇定无比地对着哈迪斯问东问西,“你们是不是一个神管一个地方?”
哈迪斯也不动声色牵住她的手,一根一根紧扣,如囚牢的铁条。
“看神的神责,这里?是雅典娜占据的地方,所有香火跟信仰的力量都归于她所有。”
用的从她身上?拿出来的橄榄本源种子?,凝聚了所有阿提卡平原上?的人类信仰,将喜爱战争的波塞冬赶回海里?。
而波塞冬也恶毒地诅咒了这个地方,永远都无法获得足够的水源。
神跟神的战斗从来都是这么□□直白,毫不掩饰,失败的神自然没有管理神责。
泊瑟芬不懂这里?的弯弯绕绕,只?想找个话题拖延回去的时间,“你除了管理冥府,在地上?有自己掌管的地方吗?”
哈迪斯看了一眼远处高?耸的女武神雕像,终于确定,橄榄种子?藏在神像的头?颅里?,被信仰里?包裹着,难怪一时瞒住他的眼睛。
本来还想去拿葡萄的种子?,现在也该回去了。
他说:“大地没有我的位置,唯一信仰我的地方是赢了竞技会那个人间国王的国土。”
泊瑟芬立刻拼命收刮那个阴森竞技会的回忆,那个拍起马屁砰砰响的国王,管理的是皮洛斯还是什么地方?
以后千万绕道走。
想到那个国王,她嘴也忍不住甜起来,“没事,你这么好以后会有更多的地方崇拜你的。”
哈迪斯对她的敷衍依旧显得耐心十足,“大地非常排斥我,我们站立的地方是大地的躯干,如果有机会,翻滚的土地将会将我吞噬压制在泥土里?,碾碎我的身体与?骨头?,让我与?石块混在一起,不让我回到冥府。所有崇拜我的地区都会失去大地的庇佑,而随时有灭顶的灾难。”
德墨忒尔的怨恨异常强大,能?让沉睡的盖亚对他起了毁灭的杀意。
泊瑟芬完全不知道他这么招人恨,哈迪斯管理冥府前是大闹天宫了吗?人怕死?不待见他就算,神又不死?,为什么也这么恨他呢?
她都想替他鸣不平。
可惜当事人一副这很正常的样?子?,反而泊瑟芬因为他的回答而烦躁得想跺脚。
她想到回忆里?,那个曾经神采飞扬的哈迪斯,又看看现在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孤家?寡人神,一口气简直憋得不上?不下的。
“那你千万别被发?现,免得被压死?……”泊瑟芬说到一半,反应回来哈迪斯不会死?。
如果被石头?砸烂了粘不起来,还要永生永世清醒地感受这一切痛苦,死?亡才是救赎吧。
哈迪斯安静凝视她一会,才确定她是真的为他担心,禁锢的牵手动作也松懈开,担心抓红她的皮肤。
泊瑟芬看到有人在卖芝麻,想起三头?犬喜欢蜂蜜饼上?的芝麻,刚要询问能?不能?用好看的盘子?换一捧,就看到她站立的地方开始出现裂缝。
裂缝一开始如蛛丝般细微,又骤然裂开扩大,脚下的实地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虽然她已经默认这个地方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但是这不按牌理出牌的海洋,跟无理取闹的大地,都让她理智的神经性摇摇欲坠。
人群已经乱了,说着阿提卡方言的当地人跟来自半岛上?的阿卡迪亚人,都惊恐地扔下粗重?的货物,毫不犹豫往卫城的方向狂奔哭嚎而去。
泊瑟芬勉强在各种尖叫中辨认出其中一种听得懂的语言,他们在大喊:“神发?怒了,快去圣殿求庇佑。”
哈迪斯牵着她的手却没有动,他随意看了一眼开始地震的地面,就看到了德墨忒尔的信仰之力。
都满身诅咒,还能?凝聚这么多的力量,看来这些?年她确实得到了大量的信徒支持。
泊瑟芬完全站不稳,只?能?扒着哈迪斯有力的手臂,焦急说:“不会是你被发?现了,大地真要压死?你吧。”
哪有那么巧的事,他刚说完自己多招神恨,就地震了。
哈迪斯:“别担心……”
泊瑟芬刚要不担心。
他说:“是被发?现了。”
泊瑟芬一口气猛提到喉咙口,都没来得及跟着别人一起逃跑,耳边就传来轰的一声。
地面被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掀翻,无数的巨石从裂缝里?迸射出来,朝着哈迪斯砸来。
大自然的威力再?次让泊瑟芬确定,这里?的神真是好事不见干几件,抽羊癫疯倒是起劲,那些?逃跑的人但凡有人错个脚跌倒都得没命。
哈迪斯伸手抱住泊瑟芬往后退开一步,所有的石头?都像是看不见他,往两侧滚去。
他们的外在伪装因为黑雾重?现而消失,满头?鲜花的泊瑟芬没事干地被哈迪斯重?新提上?马车,她一脸淡定的沧桑,看来哈迪斯对付这场面很游刃有余。
难道是应付多了,才这么熟手吗?
马车离开地震的大地,哈迪斯直接往卫城上?飞驰而去,黑雾里?隐约看到一把长剑在形成?,他打算直接砍下雅典娜的雕像头?颅,取出橄榄后冲入大地裂缝回冥府。
让德墨忒尔单独在大地上?享受失去一切的癫狂惩罚吧。
哈迪斯手指深入黑雾里?,对准神像的石颈,刚要落下剑尖,大理石神像脸上?的眼眸转动起来,僵直的石头?躯体如野兽苏醒,手里?的巨盾抬起,挡住了哈迪斯阴冷的攻击。
哈迪斯松开泊瑟芬的手,对她说:“马会护着你。”
说完,他如一弯弓利落地跃下马车,只?是一个背影,就能?看到他动作中压抑不住的疯狂冲劲。
泊瑟芬站在马车上?,看到哈迪斯凶猛地挑衅神像的动作,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能?清楚的体会到他发?自内心的兴奋。
她顿时反应回来,冥府太安静了,连带着哈迪斯也只?能?被迫安静下去,久了大家?都要忘记他曾经也是一个战士。
剧烈翻涌的黑雾中,神像开始崩塌。
泊瑟芬已经看不清楚哈迪斯的身影,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手绳的黄金鸟,当看到那顶如船头?的石雕头?盔落地的时候,她骤然扯下黄金鸟,鸟儿的羽翅如同盛满了自由而张开。
这一刻来临的时候泊瑟芬以为自己会害怕,但是当她扒住飞鸟的后背,逃离开哈迪斯的马车时,心情竟然平静得可怕。
像是自愿坠入高?崖的雏鸟,前方再?黑暗,这个世界再?陌生她都要自己去承担闯荡。
哈迪斯对她太好了,好得像是一个繁花满园的美梦,再?不跑她就要被他的爱意溺死?,迟早……会忘记回家?。
而藏于云中的小?爱神等到手酸眼困,他打了个哈欠就被猫头?鹰啄了几下,“快,松开你的箭,射向她。”
厄洛斯迷糊地松开箭,冷酷的铅箭落入大地,朝着那个逃离的身影疾驰而去。
而立于厄洛斯肩头?的猫头?鹰也虚弱地吐出一口淡金色的血,栽倒下去。
不敢被宙斯发?现自己行动的雅典娜,神魂藏于神像里?,刚被哈迪斯重?创。
而厄洛斯才后知后觉地醒过来,他挠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说完他趴在云上?,去寻找自己随便射出去的铅箭,就望入一双暴戾到要撕碎他的眼睛里?,那是哈迪斯的眼睛。
金色的大鸟上?,阳光依旧茂盛得像是长了刺,热意舔舐着皮肤。
泊瑟芬却只?感觉到冷,黑雾化为她惧怕的长蛇,死?死?纠缠着她打算逃跑的身体,站在金色鸟头?上?的冥神,遮住阳光,阴影落到她身上?。
“泊瑟芬……”哈迪斯没有弯身,也没有低头?,而是冷酷地看着她。
蛇代替他的手,抓住她的脚。
泊瑟芬只?觉得皮肤上?都是令她头?皮发?麻的黏腻感,还有冷得让她产生痛感的温度,她不敢低头?就怕看到一堆蛇缠着她。
耳边传来哈迪斯轻声的自语:“我已经抓住了你,又怎么会让你逃离。”
上?一次他心软的松手,他坠入了冥府。这一次如果又让她自由逃脱,那么他会坠入哪里??
塔尔塔罗斯?
哈迪斯感受到心里?澎湃的爱意,自嘲地想,会坠入比塔尔塔罗斯更深的地方。
他手里?抓着铅箭,只?差一点箭头?就要碰触到她的后背。
爱神的铅箭是爱而不得、爱后而悔、因爱反目的人的痛苦凝聚而成?,碰到的人将怨恨爱情。
哈迪斯看着泊瑟芬那双有恐惧挣扎,却依旧对欲望空白清澈的眼睛,知道她不懂,只?能?轻声叹息。
然后哈迪斯化出弓,将铅箭搭在弦上?,对准云上?的厄洛斯。
人类的各种脆弱的痛苦低语,在死?亡面前不堪一击,当铅箭飞出去的瞬间,死?亡的力量缠绕而上?,厄洛斯惊恐想要逃跑,却发?现箭尖早已对准他的心脏。
爱神的力量来源爱意,死?与?憎恨爱的力量对他来说是最可怕的。
射出箭的哈迪斯手指一松,弓消失在指尖,他看着自己沾满恨意铅粉的手指,风一吹就散开了,这点力量连压制他体内爱意的资格都没有。
泊瑟芬无力趴在黄金鸟背上?,苦中作乐在总结这次失败的经验,争取下次别犯同样?的错误。
不过可能?没下次了,刚才哈迪斯出现在她身后的时候,她才发?现竟然有卑鄙无耻的家?伙,在对她放暗箭。
又欠哈迪斯一条命。
所以哪怕他打算打断她的腿,她也咬咬牙决定不恨他。
哈迪斯终于半蹲下来,他伸手轻柔抚摸着她的头?发?,指尖扫过她正在发?颤的睫毛,就在泊瑟芬担心他是不是要挖了她的眼睛的时候。
就听到哈迪斯低沉的声音响起,“你看到我报复他人的模样?吗?谁碰触我的领地,刺破我的皮肤,让我的尊严受损,我都会变得不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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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亲切吗?正被蛇舔的泊瑟芬簌簌发?抖……
哈迪斯:“你准备好承受我的复仇吗?”
泊瑟芬很想说,我们没仇啊,真没仇,有仇的是爱神那只?箭。但凡当初她手没那么贱,补上?那么一刀,他们两个就是陌路人了。
可惜已经踩爆他雷区的泊瑟芬很识趣地闭嘴,不敢再?去点他的怒火。
她看到哈迪斯低下头?,不敢看他的报复地闭上?眼,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他的唇落到她的额头?上?。
她愣住,心如擂鼓,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惊讶。
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报复她的神明紧紧扣住她的手指,他刚才锐利得吓人的气势不知道何时彻底颓丧下去。
“可是我不想报复你,我只?想上?你的床榻。”
66、亲吻
代表哈迪斯的蛇潮从她的身体上?慢慢退走, 泊瑟芬坐在鸟背上?,浑身都是酸涩的痕迹。
她的手还被?哈迪斯紧紧握着,这种让她指尖都感受到?压迫的力道, 带来的细微疼痛感反而让脑子清醒点。
他半跪着,背脊前倾着接近她, 这是一个接近恳求的姿势,更是一个适合接吻的高度。
泊瑟芬仰头看他, 四周是巨大的神?像崩塌, 大理?石块砸向神?庙与长阶的巨响, 大地在他们脚下翻滚着寻找敌人。
哈迪斯剥开满身刚战斗过后的强硬的杀意,露出里面最真挚温柔, 在对她求欢。
“我只想?你的眼神?永远落到?我身上?,你哪怕只是朝我走近一步, 裙尾下的脚踝颜色,都是倒入我视觉里的原始爱神?之血。”哈迪斯体内热沸肆意的情?感,被?他坚固心性压制着。
而这份压制情?感的理?智,却被?泊瑟芬逃跑的动作踩碎了一角。
连拥有最多信仰之力宙斯中了爱神?之箭, 都会拼命追逐目标,不惜用出最卑劣手段得到?繁衍机会才会开始平息。
而他只是冥府石座上?一尊凝固的雕像, 追逐她的时候并没?有比宙斯的卑劣好多少, 他愿意忍耐,只是想?让小心翼翼的她,愿意再朝他走近几?步。
走到?他面前,亲吻他最脆弱的脖子。
或者抬起脚, 踩住他代表尊严的后背,与他做-爱。
这种憧憬对一个追求爱人的神?明来说并不是羞耻的事情?,干脆袒露自己心里最深沉的渴望, 对他们来说就跟饮用奈克塔耳一样自然。
直接的告白带着扑面而来的异域气息,开阔的海域跟起焦的光线都不及这份情?话的半分?浓烈。
泊瑟芬连皮肤都是颤栗的,刚才是冷,现?在是热。
习惯含蓄表达方式的人,面对这种咄咄逼人到?接近战斗的爱情?宣言,毫无?招架之力,连开口拒绝的力量都消失在他执着求爱的眼神?里。
要是真有谁能这么追求她,她都要心动了。
前提是真的。
所以泊瑟芬忍着泪不舍地揪了揪哈迪斯的爪子,企图用这个接近欲拒还拒的虚软动作,表现?出自己坚定不移,绝不妥协的决心。
再不松手,再不松手她就、就让他继续握着了。
哈迪斯不止握着,还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里,让她感受到?心跳的力度,他野蛮起来真没?禽兽什么事。
泊瑟芬浑身紧绷地盯了他好一会,终于深吸口气,状态恢复冷静地回答:“下次我穿长点的衣服,你就看不到?我的脚踝。”
至于那句想?要跟你在床榻上?,发生某些不可?描述的关系的话,就被?彻底不当人的她淡定略过去。
哈迪斯:“……”
泊瑟芬迟疑着再次退步,“要不,我连脸都包起来?”
一人一神?相视许久,才见?没?有表情?的神?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像是惩罚又像是无?奈的妥协。
泊瑟芬知道自己再次借着对方的忍耐逃过一劫,却已经没?法松口气。她拒绝哈迪斯后,第一反应不是轻松,而是无?比清晰的沉重。
无?数的猫头鹰因为地震跟神?像崩塌而苏醒飞过来,泊瑟芬躲避般地看向那些鸟,圆溜溜的鸟眼有着类人的恐怖光泽感,正阴森凝视着她。
这个世界怎么回事,怎么鸟都不可?爱了,连圆乎乎的脸都颇有聊斋风,这不是衬得哈迪斯更加光彩照人吗?
简直是给她的拒绝之路添上?更多的阻碍。
泊瑟芬突然为自己的坚强感动得要落泪,哈迪斯已经彻底疯了,她竟然成为了抵抗爱神?之箭的最后底线。
那块他们签下的拔箭誓言泥板还在冥府的书架上?,她天?天?都瞅着,签的时候哈迪斯就跟奴役黑劳工的凶残奴隶主差不多,生怕她借着爱神?之箭占他半点便宜,哪想?到?今天?苦苦坚守誓言就剩下她一个人。
哈迪斯也太不争气了。
泊瑟芬恨铁不成钢地撇了他一眼,却看到?他正低头亲吻她的手指,温柔、亲昵、黏糊得要人命。
这只冥王不中用了,埋了吧。
就在哈迪斯甜腻腻地用她的手解馋的时候,一阵发涩到?让人牙酸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上?传来。
就像用尖利的坚物,在厚锈的铁器表面巨力刮蹭。
泊瑟芬被?突如其来的刺耳声?给震到?头皮炸毛,她抬头往上?就看到?,一个雄浑的黑影站在云端之上?。
看不清面目的半透明身躯从天?空上?俯瞰而下,他巨掌持着黑铁长弓,搭箭扣弦,一点点瞄准着他们。
弓弦在他手指拉动中,弓声?从沉闷一点点恢复清亮,金色的粉末也从暗沉的箭尖上?开始出现?。
那是繁殖的情?-欲,来自原始爱神?,诞生于混沌力量中,最纯粹的爱意。
泊瑟芬就算是再迟钝,也知道这个大家伙很可?怕,特别是当他的箭终于瞄准他们的时候,身体本能地戒备起来,催促着她快跑。
可?是她来不及做出反应,那金色的粉末已经倒影入她的眼瞳深处,瞬间如野火燃烧,滚热的潮动立刻煮沸了血液,蒸发了理?智,只凝结出一个无?法抵抗的念头。
——爱。
爱谁?
这个平日?里都很难寻找到?的答案,此刻却很轻易就涌现?出来。
这股原始的爱意没?有任何弯绕,任何生灵只要内心深处对谁有一点的情?意,就能瞬间被?放大,侵蚀掉所有无?关繁衍的念头,只剩下对那个人的爱情?。
泊瑟芬轻眨了下眼睛,金色的影子也消失在眼里,下一秒她转眼看到?哈迪斯,他已经收起了轻松的神?色,表情?冷肃地看着天?上?的巨影。
泊瑟芬一声?不吭地反用力,比他纤细的手指,扣在他指缝里挠了挠。
这个沉默又执拗的动作,让气势已经凛然起来的哈迪斯轻微颤抖了一下。他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内心深处,那些突然涨潮而上?的爱意有什么不对劲,就顺应她的渴望而低头,刚要询问什么。
泊瑟芬已经挺直后背,仰起头贴上?他的嘴唇。
这确实是个适合接吻的高度,甚至都不用怎么调整自己的姿势,她轻盈的吻已经落到?他的唇间。
这个吻对哈迪斯来说,简单纯洁得如同被?她头发上?的花朵挨蹭几?下,却让这个见?惯无?数历史的男人瞬间大脑空白,意识随着她缓而柔和的贴蹭而彻底流向黑暗。
他甚至有一刻不知道他得到?了什么,只能让她紧握自己的手,忘记一切地呆立在原地任由?她为所欲为。
而泊瑟芬像个刚识字的新手,探索一卷古老兽皮纸那般专注,轻咬着他的上?唇,一点点熟稔这种甜美的技能。
直到?她温暖的舌尖主动触碰到?他的唇齿内,才惊醒了眼前这个男人。
他扩大的眼瞳深处,闯入一簇正在怒放的花朵,是泊瑟芬头发上?新生的植物颜色。
理?智告诉他战场的凶险与泊瑟芬的不对劲,可?是她的吻却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沉沦下去。战争的青铜之音在耳边远去,灵魂都因为这份甜软湿润的甘泉而欢腾起来。
泊瑟芬似乎也有些困惑,她挣扎着停下来,眉头微皱不懂怎么继续下去。
哈迪斯小心翼翼,如接近一只鹿般将额头轻抵着她的额,沙哑的嗓音无?比温柔,又暗含着诱惑的节奏。
“继续吻我,泊瑟芬。”
他此刻如一个幸福的贡品,只为献祭给泊瑟芬这个糊里糊涂的吻。
哪怕雅典娜突然冒出来,一铜枪扎入他的身体,也不及被?她主动亲吻这件事重要。
而云端上?,那个巨影已经将弓拉满,那根落满金粉的箭对准了泊瑟芬的后背,还有哈迪斯的胸膛。
这来自原始力量的一箭,如果能射中,将让他们彻底扎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可?惜箭来不及离弦,一句来自海那边的女音轻吟着响起,“厄洛斯,沉睡吧。”
随着这句话响起来,清亮的气空里,一道金色的光芒如转瞬即到?的流星,凶狠地射入那道巨影的心脏里。
巨影连同手里的弓箭都一并被?这道金光撕裂开来,成为齑粉,最终消散开。
而一个娇小的身影也从消失的影子里掉出来,滚到?白软的云朵上?,是蜷缩成一团的厄洛斯。
他满脸冷汗,虚脱的身体插着两把箭,一支来自哈迪斯的怨恨与死亡之箭,一支是刚才那道金色的光芒。
是阿波罗的清醒之箭。
厄洛斯被?痛苦折腾得如濒死的鱼,出气多进气少。
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刚才遭受死亡攻击的时候,突然狂化变身,如同原始神?“厄洛斯”附身,打算将哈迪斯跟泊瑟芬当作爱的祭品,彻底将他们射在一起。
小厄洛斯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那种力量,他只知道自己快要痛死。
阿波罗的箭,凝集着人类的理?智与虔诚的智慧之心。哈迪斯的箭,直接用死亡将铅箭的力量放大一万倍,送入他的身体。
前者摧毁他最需要的疯狂迷乱力量,后者让爱直接去死。
而追着雅典娜神?魂而来的赫尔墨斯,赶到?就刚好看到?自己的学生剩下一口气。
幸好哈迪斯的注意力都在泊瑟芬身上?,完全没?有理?会他头顶上?罪魁祸首。
他看准时机一把扫起小厄洛斯就跑,看到?冥王就想?到?自己在梦里被?他逮着咬的惨事,现?在他知道哈迪斯特别不好惹。
藏于猫头鹰身体里的雅典娜,眼看没?有机会留下泊瑟芬,也怕事件再扩大被?宙斯发现?,立刻跟着展翅飞走。
她飞走前,用千里眼的能力看到?远在伊利昂的阿波罗神?庙。
被?战争毁坏的阿波罗神?像上?,一个坐在残石上?的女神?正探着脚,圆润细白的脚趾磨蹭着阿波罗头像的眼睛。
而破损的头像下,一道背着箭壶的伟岸身影,刚放下银弓。
那是阿波罗,他与雅典娜遥遥相望着,两位各有立场的神?明没?有再交流,而是各自分?开眼神?。
阿波罗将其余箭收起来,手指刚离开箭羽,一只手就轻攀着他的手臂,滑腻的指尖慢慢往他漂亮的肌肉纹理?抚摸过去。
“阿波罗,如果这次没?有你的及时出手,【厄洛斯】就得到?了种子之神?与哈迪斯这两个信徒,那么他将会苏醒过来,与我抢夺爱神?的权柄。”
身后的女神?的手摸过他背部,箭筒的系带自动松懈,掉落他们脚下。
她的手也顺势穿过阿波罗的腰侧环抱着他,仅着薄纱的胴体紧贴到?他完美的后背上?,漂亮的唇瓣挨着他的肩头,诱惑似乎是她天?生本能。
阿波罗面露礼貌的微笑,无?动于衷地将腰上?的手掰开,他带着弓能保持绝对的清醒,没?有受到?女神?那激荡的力量的影响。
“我射出的箭有治愈的力量,等赫尔墨斯将箭拔出来,上?面的力量会治愈他的伤口。”
阿波罗走离她几?步,才侧过身看向那个面向光线的神?明,爱欲,美貌如同眼前之神?专属形容。
她漫不经心地伸手抚摸着自己一头长至脚踝的长发,袒露的胸腹白糯如盛放高潮的器皿,松垮系在臀上?的腰带,每颗宝石都是无?数兽性的爱意所凝结而成。
“等你哪天?放下弓箭,我会给你寻找一个美丽的女子当作礼物,赋予她对你的狂热爱慕,直到?你厌弃她。”
阿佛洛狄忒轻声?浅笑,随口许下给阿波罗的礼物。
阿波罗没?有拒绝,也没?有承应,他抬头看向远在爱琴海那边的奥林波斯,似乎在凝视后续的事情?。
“我守着伊利昂没?有时间回奥林波斯,也没?有参与父亲的会议,不太合适参与这件事,你以后小心点,别忘记遏制厄洛斯的成长。”
厄洛斯从阿佛洛狄忒的身体中分?娩出来后,就一直处于儿童期,这个年龄段的厄洛斯是彻底属于美神?的。
他射出的每一支箭得到?的信仰与力量,都会流向他的母亲。这也是他长不大的原因,因为养育他的营养永远不够。
刚想?到?这里的阿波罗,思绪就被?一句带着笑意的问话打断,“宙斯,我们多谋善断的王者,又在筹谋什么,让种子留在自己兄弟手里这种愚蠢的计谋,简直不像是他能做出的事情?。”
美神?边笑,边脚不沾尘地走到?门?口,阳光照亮她的身体,美艳得让太阳神?都只能避其光芒。
阿波罗将弓背在身后,箭筒放在脚侧,安静地伫立在廊柱边。
他像是一位沉思的智者,也像一块沉默的石头,无?视对方那极具破坏性的魅力。
没?有试探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美神?也没?有任何怨怼,她捧着自己的长发,踏着娇俏欢快的脚步,踩着因为战争死亡,而置放在神?庙外面的尸体,往海伦的床榻方向走去。
滞留在原地的阿波罗总算刚抬起眼,他双手环胸,清醒光亮的眼眸出现?了飞鸟的影子,那影子穿过空间,时间,到?达未来的彼岸,破碎的画面进入他的眼里。
他突然轻声?喃语:“泊瑟芬。”
如唱诗的语调,不像是呼唤这个名字的主人,更像是在倾诉出一个预言的结果。
——
黑色的骏马似乎感受到?驾驭者那快乐的心情?,它们一个叼着差点掉落的花篮,一个挂着满身鱼,撒着欢快的步伐就往西边跑去。
落日?的余晖盛放在眼前,如一道视觉飨宴美得让人无?法忽视。
可?惜马车上?的人,不管是谁都没?有将注意力分?给四周的环境,全靠几?匹马自行导航选路。
刚清醒过来,就已经直接社死的泊瑟芬,双手揪着兜帽两边,将自己的脸包裹严实,只露出两只因为大受打击而呆滞的死鱼目。
她无?法想?象自己到?底抽什么风,能干出死抱着哈迪斯上?嘴啃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上?次做梦跟哈迪斯各种暧昧,还能说服自己梦都是反的。
但是现?在这种自我安慰完全失去效用,她不止啃了,还动手摸了,摸完她还意犹未尽掐人家的腰。
泊瑟芬再次震惊地抬起自己掐人腰的那只手,心里涌上?一股剁掉的剧烈冲动。她难道内心深处觊觎哈迪斯很久不自知,偶尔神?智失控就原形毕露?
各种乱七八糟自我谴责过后,泊瑟芬也回过味来,想?到?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巨大黑影。
她看了那个黑影一眼后,就跟喝醉断片差不多,直接两眼一抹黑,等到?意识都自己干什么的时候,什么都干了。
那种不自然的狂热,激情?四溢的抓狂,迫不及待只想?干些嘿嘿的事的冲劲,都不太可?能出自她本身的意愿。
她有点不抱希望地抬头看向哈迪斯,“刚才那不是我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解释。她不是那种人,真不是。
哈迪斯表情?平静点头,“我知道。”
泊瑟芬以为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结果他却接着说:“你受到?爱神?力量的影响,第一眼看到?我才会产生无?法控制的爱意。”
那些突如其来,涌入他内心的感情?一开始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他心里对她的爱意一直都满溢的状态。
多点少点都影响不了他。
等到?意识到?那是泊瑟芬的感情?时,她已经看到?他。
受到?爱神?影响的生灵,第一眼不管看到?谁都会爱上?他。
哈迪斯心里还插着爱神?之箭,对泊瑟芬的失控很熟悉,而他纵容她的失控。如果不是她只受到?一丝余波的影响,很快就清醒过来,他们现?在就能结合了啊。
泊瑟芬后怕地捂着自己的胸口,激烈的心跳才刚刚恢复正常,“那个大个子是爱神??”
哈迪斯的心也跳得厉害,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花朵趁机缠绕上?他的手,覆盖在关节上?。
“如果我没?有认错那份力量,他应该是原始爱神?厄洛斯。”
泊瑟芬本来注意力在他的摸头动作上?,却因为他的回答,而费力地回忆起那些学过的杂七杂八资料。
他们这里的神?确实分?了很多种类,什么奥林波斯神?,提坦神?,原始神?,还有哈迪斯管辖的冥神?。
神?实在太多了,名字根本背不全。
哈迪斯也没?有为难她,要来次学习-总结统考。他看了一眼马车飞奔的方向,前方那轮太阳正在俄刻阿诺斯的边缘下落。
他无?声?催促了一下马匹,才开始解答泊瑟芬的疑惑。
“原始神?大多都已经跟这个世界同化沉睡,厄洛斯是睡得比较晚的初代神?,他的爱欲之力克制任何生灵,包括神?明。”
泊瑟芬为了摆脱刚才让人滑跪的糟糕记忆,恨不得这个话题能继续下去,她连忙附和:“那刚才那个神?是睡醒了吗?”
她都不问这里神?攻击他们的理?由?,能有什么理?由?,见?多这里的奇葩事迹,她觉这里的神?是随爷高兴,抽疯从不挑良辰吉日?。
“不是睡醒,是从爱神?身上?被?惊醒。”
泊瑟芬露出“我不懂但是我会认真学习”的笑容,“是吗?”
哈迪斯对初代神?的记忆来自遗传,这份遗传宙斯是继承得最完整的,他当初在父亲的肚子里,大部分?的继承而来的力量跟知识都被?吞噬掉。
导致他现?在能教导泊瑟芬的,也只有一些浅薄的知识,甚至是不太确定的传闻。
“厄洛斯沉睡的时候,应该是被?阿佛洛狄忒吞了,你现?在看到?的爱神?是她生出来的。”
泊瑟芬歪头,眼神?放空,“?”
哈迪斯以为他说得不够详细,认真地跟她回忆过往,“时间比较久远,我也是后面才听闻这件事情?,她吞噬了厄洛斯后,获得掌控神?明与人类的情?-欲之力。”
泊瑟芬:“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恐怖!
“本来她还要消化厄洛斯的‘爱情?之力’,却因为身体承受不住原始神?的混沌力量,而被?迫借用阿瑞斯的粗暴战力,将爱情?的力量催生出身体,生育出了现?在的厄洛斯。”
泊瑟芬一脸淡定的呆滞,解释越清楚,她越大受震撼。
哈迪斯淡定接着说:“刚才那个巨大的影子,是以前的厄洛斯的灵魂力。”
要是真的原始神?厄洛斯出现?,泊瑟芬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摆脱爱情?的影响。
当年阿佛洛狄忒踏上?塞浦路斯的时候,只是用美貌诱惑神?明与世人,但是那股美丽并不足以让她成为奥林波斯十二?神?之一。
真正让她开始散发无?以伦比魅力,让所有人跪在她面前献上?信仰的力量,是情?-欲。
而厄洛斯被?迫二?次诞生,原始神?的辈分?直落到?阿佛洛狄忒下面,又沾上?阿瑞斯的愚蠢,就被?彻底掌控在他‘母亲’手里,长期维持在儿童期。
泊瑟芬话都变了调,“你们都习惯这样吗?”
哈迪斯被?那个糟糕可?怕的老爸吃了已经够挑战她的三观,结果人家好好的神?都沉睡了,还要被?挖出来吞下去。
然后又再次被?生下来。
救命,这里真是神?话故事世界,而不是什么志怪恐怖故事合集?
哈迪斯的手指离开了她的头发,几?朵花滑过他的指尖,细腻温柔得让他顿了一下,才缓声?回答:“我们很少这样做。”
泊瑟芬一想?,也是,要是个个神?都这么没?天?良,这个世界还有救吗?
哈迪斯开始在黑雾里凝结出雾气,隐隐可?见?是一把长得可?怕的铁器。
如长剑,又在他如编织最精巧的布料般灵活的手中,剑身开始在他手掌里变化成另一种更加锋利的武器。
他边轻松锻造坚固着武器,边说:“毕竟不够强大,无?法吞噬与他神?权不统的神?,宙斯吞下墨提斯后也遭受过折磨,后来是答应放出雅典娜才换来墨提斯彻底沉睡。”
而阿佛洛狄忒需要承受的后遗症,就是厄洛斯的成长。
哈迪斯轻垂下眼睫,如果他没?有看错,是他的死亡能力刺痛厄洛斯的本源,将原始神?的精神?给逼醒过来。
如果他跟泊瑟芬被?原始神?射中,那么他们的力量会成为原始神?成长的沃土。
同为奥林波斯神?系的众神?,可?不希望任何一个来自混沌时期的神?明,重归这片大地夺权。
阿波罗的预言之力或者看到?了这个画面,才会精准地在厄洛斯成功射中他们之前,毁掉了厄洛斯获得信徒,顺利长大的机会。
儿童手里的一切,都将属于母亲的。
如果他成长恢复记忆,弑母夺回权力是必然的道路。
哈迪斯没?有深入告诉泊瑟芬这些,神?明里各种争权夺利的筹谋诡计太复杂,她醒来的时间不久,论生活时间还不如孩童期的厄洛斯。
权力斗争与迭代这种复杂的课程以后再教导,另外一个问题需要先提出来探讨。
正在感叹这个世界的神?真没?节操的泊瑟芬,突然眼前发亮。
是哈迪斯轻撩开她遮盖脸的兜帽,沉默地感受她的情?绪一会,才认真说,“为什么觉得羞耻?”
他疑惑,也不解地求问。
泊瑟芬失去了遮盖的兜帽,眼前一片刺目的金色,马车太接近落日?,连哈迪斯黑得不见?底的眼睛都被?晕染上?圣洁的光彩。
他望着没?回过神?的她继续轻声?问:“哪怕受到?外力影响,愉悦也是真实的。亲吻、爱抚、结合、繁衍都是神?圣而美好的事情?,你却非常害怕,甚至是清醒过来自我谴责。”
如果她厌恶他,那么他还能说服自己,她在谴责自己为什么要接近一个讨厌的神?明。可?是他掏出了那些细碎得可?怕的情?绪,却找不出一个她厌恶他的碎片。
那么她是厌恶自己?
哈迪斯微叹息一声?,诚恳的赞美发自内心,“你光是坐在我面前,就抵过整片大地,整个大洋跟天?空的美丽,我看到?你就升起甜蜜的欲念,只想?迫不及待与欢爱,你可?以厌弃我的一切鲁莽愚蠢的行为,却不能厌恶自己。”
泊瑟芬终于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他在跟她讨论那个最开始她就想?要绕开的话题。
哈迪斯与她对视的眼神?,专注得只容得进去她的身影,他碰触她的手指滚烫如太阳的温度,热得让她脸色发红。
想?解释自己道德底线与他不同,或者反驳她并没?有厌恶自己,只是产生了逃避心理?的话语,都淹没?在他的凝视里。
终于,她点了点头,“好。”
其实,她好像,大概也不太厌恶哈迪斯。
哈迪斯轻触她脸的手指,试探般地碰到?她的唇角,似乎在感受到?她内心是否有排斥感,他的话更轻软,“也许你可?以再亲吻我一次,试着接受自己的欲望。”
泊瑟芬觉得这提议很有道理?,然后她坚定地掰扯掉他的手,“不用了,我以后绝不讨厌自己,如果要讨厌,就先讨厌你。”
这叫做学以致用,都是他教的。
哈迪斯所有动作都僵硬住,连手上?的灼热都降温下去,终于他缓了回来,面无?表情?从黑雾里掏出刚才终于锻造好的武器。
一把黑漆恐怖的巨型镰刀。
泊瑟芬:“……”
哈迪斯掂量着手里的武器,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多凶残,他侧眼看向前方,“我们追上?太阳神?的马车了。”
泊瑟芬才发现?前方是一片火海,难怪她觉得热,心跳快得不正常也是受到?高温影响吗?
她趁哈迪斯注意力在前面,别过头用手揉了揉脸,红晕已经从她的脸颊蔓延到?脖颈,呼吸也不正常地紧促起来。
等到?勉强控制住失控的生理?状态,她终于想?起什么问:“你在干什么,哈迪斯。”
哈迪斯拎着镰刀,脚已经跨出马车,他回过头,眼里闪烁的光像极了狩猎前的兴奋,“我去拿将赠与你的礼物。”
泊瑟芬看着他手里那把不正常的武器,心有些慌,“什么礼物?”
哈迪斯:“阳光。”
泊瑟芬想?到?阳光,心情?就软了几?分?,原来阳光是从火海里捞出来的吗?这么辛苦。
哈迪斯绷紧了身躯,准备一跃而下的时候顺口说:“上?次砍下赫利俄斯的头冠拿到?冥府,很快就不明亮,这次就直接砍下赫利俄斯的头,将他的头挂在你经过的地方,可?以燃烧很久。”
百盟书
泊瑟芬从未听过如此凶残之语,导致大脑当机几?秒,而哈迪斯已经离开马车,凶猛地提刀去砍太阳的头颅。
泊瑟芬:“……”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灭亡吧,没?救了。
太阳的马车正平稳往大洋边下降,赫利俄斯已经看到?漂浮在海面上?,那艘赫淮斯托斯给他制造的金船。
辛劳奔跑一天?的疲惫,将在船上?得到?休息。
赫利俄斯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他看到?一团铺天?盖地的黑雾在前方出现?,这团黑雾怎么感觉有点熟?
然后他就看到?哈迪斯冷漠的脸出现?在马前,巨大的镰刀迎面砍来。
赫利俄斯:“……”
67、好看
本来该出来跟太阳神交接工作的月神, 彻底消失在大海中。
事后据某些奥林波斯神说?,她是看到了太阳神抱着个头,像是发了疯病的老年痴呆神一样, 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女神真好?,女神真温柔, 女神让那个恶煞的好?客者,将头还?给他了的疯言疯语, 才直接被吓得拉着两马共轭的车子, 仓惶藏入浓云中, 不敢再?出来。
而?太阳神隔天就?上奥林波斯扒着宙斯的大腿哭诉,让他去管管没法没天的冥王, 再?让他遭遇一次斩首,他就?直接将神权下放不当太阳了, 回自己的圣岛放牛去。
宽容心善的宙斯怜悯他的遭遇,并?且表示不要神权他可以接手,他的兄弟儿女众多,总有一个能?为他接起?这份沉重的负担。
太阳神立刻讪讪然地扶着摇摇欲坠的头, 牵着只剩下三匹马的太阳车,继续哭唧唧地去值日。
这些后续的事情, 泊瑟芬并?不清楚。
她正跟哈迪斯在大海上慢腾腾飘荡着, 海洋一片漆黑,无月的天空,连星子也见不到几颗。
只有他们坐着的金船,薄而?亮的贝壳外形闪烁着彩色的光辉。船头系着缆绳, 绳子挂在一匹从太阳车那抓来的火马。
火马散发的璀璨白光,照亮了一大片的海域。无数的鱼群都拥挤在他们四周,扑腾着, 跟随着。
泊瑟芬也没去驱赶,毕竟要她是鱼,在黑暗的深海里,突然看到一大片阳光出现自己头上,也会觉傻乎乎游过来,看看是不是天亮了。
她看着前面那匹马,再?次无奈地捂着脸说?:“下次,你要送我什么礼物,能?提前通知我一下,让我把把关?吗?”
她没想到,阳光是这么来的。
刚才哈迪斯拎着个火球人头冲着她来,她是真吓到了,还?好?最后她终于说?服哈迪斯将头还?给原主人。
可是却无法阻止哈迪斯顺手牵羊,牵走?了人家的马。
虽然她知道这里海洋“贸易”盛行?,圆头船装备上武器就?能?学着尖头船去当抢劫犯,抢完人了还?能?当荣誉到处宣扬。
但她以为只是有些坏蛋人类才这样。结果哈迪斯那见谁抢谁,抢完还?理所当然到能?当没事发生的样子,让她绝望发现。
连神都是这种抢到就?属于我的道德观,还?能?期待人的三观能?正常到哪里去。
哈迪斯转动了下戒指,冥河的力量托着洋流的方向,让黑马与火马往冥府的方向走?去,他听到泊瑟芬的要求,简单地回应了声,“好?的。”
这答应得太直接了,泊瑟芬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敷衍她。
船有点小,哈迪斯挨着她坐着,低头就?能?看到她睫毛的颜色在变淡。本来是黑色的,回了一趟大地,就?淡化成?棕色。
他的力量被阳光跟大地的神力驱赶着,导致泊瑟芬身上的冥神气?息消散了不少。
哈迪斯不满意地伸手轻碰了碰她的眼睛,泊瑟芬本能?地闭上眼,察觉到他正在轻轻摩挲着她的睫毛。
奇异的触感?,带着他手掌的燥热。
泊瑟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许是哈迪斯平时对她的小动作太多了,她心里甚至没有任何抗拒的念头。
她茫然地试着剥析自己的想法,真的是被绑久了对他产生了不可预料的失控情感??
……或者是她知道,哈迪斯很?大可能?不会伤害她,这种安全感?一旦产生,她对他的警惕感?会直线下落,也会忘记他的危险性。
特别是她今天也中了一点爱神力量的招,那种迷糊到整个大脑都产生了七彩的眩晕感?,心脏跳的每个声响,都是属于他的疯狂爱意完全无法控制。
她才知道,哈迪斯他每天都要抵抗这种力量是用多大的耐力,才能?获取对她此时的平静相处。
哈迪斯将自己的力量磨蹭到她的睫毛上,好?不容易将她睫毛的黑色染回来,才满意将手收回去。他很?想让她的神权立刻转换,头发也彻底跟他同色。
可是强行?转变的过程大多很?惨烈,他再?次收起?这个危险的念头。
船晃晃悠悠,让泊瑟芬困倦地眯上眼,她双手撑着下颌看着明?亮的前方。
更远处是深沉的黑夜,这极端的黑与白对比,让她产生一种前途未卜的哀叹感?。
自悲自怜的情绪一出,泊瑟芬立刻暗自掐了自己的脸一把,抖索起?精神来,什么坎过不去,哪能?那么轻易就?颓废。
她逃跑失败,都没有让哈迪斯黑化发狂,这不就?是最大的收获吗?
而?且她还?在试探出走?计划上又迈出了一小步,从莫名其妙在誓约泥板上签名,被迫要帮哈迪斯拔箭开始,她就?翻来覆去研究泥板那些话。
说?实在的,这里的誓约合同规格太装逼,专业性跟实用性实在不怎么行?。
例如在誓约上,她愣是没有看到约定时间,对的,一个类似合同的玩意,它竟然没有开始跟结束的日期。
她思考过这个要命的漏洞,发现可能?是这里的神都是永生的,时间对他们来说?从来不是个事,连制定誓约的时候,也将对人类来说?特别重要的完成?日期给忘了。
而?今天她冒险拔腿就?跑,一副不想完成?誓约的模样,也没触动誓约泥板的惩罚条例,这代表什么。
代表她哪怕跑路了,一辈子也不完成?拔箭誓约,泥板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人类的寿命就?那么几十年,对泥板来说?,它估计会觉得眼都没有眨就?过去了。
想到这里她大概确定,泥板的作用更多是给予她拔箭的力量,而?非硬性要求她一定要在哪个日期内成?功拔箭。
默默在内心小本本记下誓约泥板不足为惧的事情后,泊瑟芬精神才好?了起?来。
她觉得一定是船太慢太晃了才会让她有时间伤春悲秋,得找点事情做。
然后她将目光放在满海跟着她跑的鱼身上,跟那些泛着深幽光芒的鱼眼对视好?一会,才转回来看向哈迪斯。
鱼货够多了,马不够用,捞了没地腾。那就?找哈迪斯唠会嗑吧。
泊瑟芬挑了个大概不会出错的话题,“哈迪斯,你养的刻尔伯洛斯真可爱。”
宠物这个话题,古今中外,前三千年后三千年都绝对是打开任何人心扉的好?话题。
哈迪斯冷淡的表情一如既往,“你很?喜爱他?”
泊瑟芬觉得“他”这个代称充满了爱意,毕竟正常人一般都会用它,果然哈迪斯跟她都是爱狗的同道中人。
“一开始其实有点不适应他别具一格的外貌,但是看久了就?想起?我养的狗,面对不熟的人会一脸高冷,等到熟了就?会快乐冲着你摇尾巴等投喂。”
她本来也有点怕刻尔伯洛斯那三个高冷的大狗脸,后来试着给它几块芝麻糕跟蜂蜜饼,没想到投喂战绩喜人,现在见了她就?跟见到亲人一样亲热。
哈迪斯的表情出现一点奇异的波动,她养的狗?
泊瑟芬没有察觉到自己话语里的漏洞,她又随意唠点别的话题,“几位判官看起?来年纪很?大了,没日没夜处理公务真的很?辛苦,你没想过发展些小神来帮他们处理刻名单的泥板吗?”
新神无法诞生,那么招聘条件放低点,找些没事干的精灵啊宁芙啊什么的来凑凑人气?也成?。
每次看到毛发鬓白的判官在劳碌,她都有种虐待老人的愧疚感?,特别是她啥忙帮不上,只会混吃等死的时候。
其实想想她也不容易,哪个肉票会像她这样,因为待在绑架犯家里无所事事而?感?到不自在的?
哈迪斯对这个提议完全不心动,“我年纪比他们大。”
泊瑟芬神情一僵,对啊,哈迪斯年纪不知道多大了,要不是仗着长生不老他估计早就?入土成?灰了。
她跟他不止隔着穿越上的三千年,还?隔着年龄上的巨大差距,难怪她很?多时候会觉得,哈迪斯对她的态度成?熟得可怕。
就?不问他几岁了,看脸就?行?。
年龄这个戳人痛点的话题,被自认年轻的泊瑟芬立刻揭过去,她费力找寻两个人能?聊的话题。
每次跟冥府成?员聊天的时候,她都有种自己是全场预热主持人,气?氛调动组只有她一个人,如果不绞尽脑汁哟哟哟地让话题热起?来,就?浑身不自在。
估计是冥府这个工作环境太压抑了,所有工作人员跟鬼魂都一副丧失欲望情绪,过得跟设定好?某段程序的无情机器一样,所以没事聊天对他们来说?就?是个稀罕活。
泊瑟芬别的不会,对于怎么尬聊还?是有点心得,例如如果没话题就?逮着对方的兴趣爱好?来。
哈迪斯此刻的爱好?是啥?
答案——泊瑟芬。
泊瑟芬立刻摇摇头,将这个危险的答案甩出去后,才将话题带上时间,“你以前没有来冥府当管理者的时候,喜欢什么东西呢?”
哈迪斯看着火马上的火焰鬃毛,正思考他能?在它身上割下多少阳光,听到她问题的时候表情依旧是一种空白的肃冷,一会后他终于意识到什么重复:“我喜欢?”
泊瑟芬以为海水起?伏的噪音影响了他的听力,立刻双手轻拍笑着说?:“公务处理虽然重要,也要懂劳逸结合。其实我觉得放低点要求招些事情比较少的神来帮忙,如果他们一开始难以上手,就?给他们做训练,这样你跟几位判官才能?空出点时间休息,你也可以发展点工作外的爱好?。”
真的,要不是他们是神,光是他们日夜不休的工作量,都不知道猝死了多少回。
这就?是西方古代版本的惨烈社?畜故事吗?亲眼看见,都让她产生工作恐惧症了。
她觉得这几句劝导也没有太过越界,还?带着很?友好?的情绪,肯定能?顺利让话题你来我往地进行?下去。
结果她手指暗自掰着数了十几二十,都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难道是这个话题他不感?兴趣?
泊瑟芬转头去看哈迪斯,却发现他的表情异常温柔,灿烂的光亮中,他眼尾与嘴角放柔了紧绷的线条,如同在微笑。
泊瑟芬所有的思绪都停留在他这个表情里,他们安静凝望着对方,直到泊瑟芬反应回来,有些慌地别开头,欲盖弥彰地说?:“今晚月色不错……”
没有说?完,她自己拍脸懊恼,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只有倪克斯用沉睡的身躯包裹着整片天空。
只能?怪火马的光太亮,让她以为整个世界都是光。
哈迪斯似乎没有发觉自己刚才的表情多犯规,他只是被泊瑟芬刚才劝导的心软所感?染,又因为这份情感?,而?涌起?了一股陌生的满足感?,然后就?被她剧烈的慌乱给撞了一下心脏。
他脸上的表情淡去,像是收集种子那般仔细,将她这种强烈却又不是排斥的情绪给收藏起?来,他虽然不理解这种情绪代表什么心情,可还?是本能?地不想忘记。
然后他开始回忆以前,太过漫长,他都要忘记自己曾经在大地上的喜好?。
“我曾喜好?过与上一辈神互扔石头,不过他们现在都在塔尔塔罗斯内沉睡,没法与我互扔石头。”
泊瑟芬还?以为哈迪斯会一路闷回去,没想到能?他竟然会回应她强拽出来的聊天话题,她也不顾对方的喜好?多奇葩,立刻抬头给他十足的热情回馈,“是吗?你的喜好?很?有趣。”
说?实在,以神这身粗皮厚肉的躯体,互扔石头真的很?像一种颇有童趣的玩笑。
哈迪斯时常沉默得如同一座只剩下石头的山,此刻却闯入了一抹柔软浓烈的颜色,是刚开的花在摇曳。
他的声音忍不住低下去,明?明?已经对曾经出现在他喜好?里的一切事务,都丧失了兴趣,还?是掩饰了这点,而?努力回应她的期待。
“每次战斗后我喜好?沐浴,然后点燃圣火烘烤满是湿气?的身体,在火气?边雕琢一些家具。”
他其实已经忘记了制造家具的有趣之处,到了冥府后更是没有亲手制作过什么像样的东西,可是当他对上泊瑟芬的眼睛的时候,他又立刻想起?那种美好?的感?觉。
他想为她制造一切东西,只要她需要。
泊瑟芬觉得他的兴趣可真是朴实无华,但是想到自己爱睡懒觉,原来无聊的爱好?不管是神还?是人都是相同的。
哈迪斯又伸手,苍白的手指带着沉默却可怖的力量伸入海水里,轻搅动了一下说?:“我还?喜欢动物。”
泊瑟芬立刻点点头,“我也喜欢。”
特别是养狗的乐趣简直好?到心坎里。
哈迪斯神情都淡淡的,却能?看得出他处于轻松惬意的状态,他的语气?轻如怕吹散一个梦般,“你想看我喜欢的事物?”
泊瑟芬没有什么防备点头,又反应回来,“看什么?”
这大海上,除了鱼啥都没有,总不能?哈迪斯喜爱的动物里包括沙丁鱼跟灰鲱鲤吧。
哈迪斯的手指已经离开了海水,跟随在船边的群鱼感?知到了什么,立刻逃窜开,而?无数的巨大黑影已经被黑暗的力量捕获了过来。
当泊瑟芬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天籁的歌声在海水里响起?。
海浪余音是歌唱者的伴奏,陌生的语言不似从喉咙里发出来,更像是敲动着大自然骨头的空灵回响,每一下都让倾听的人想更接近融入其中。
哈迪斯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泊瑟芬清醒过来,她双手撑着下巴都快被歌声哄睡着了。
船侧的水下,一头头妖娆的长发-漂浮而?上,无数个美丽的女子裸着半身探出来,她们眼神天真而?大胆地看着船上,嘴里的歌声也大起?来。
泊瑟芬被哈迪斯摸了一下就?对这些歌声的催眠效果免疫,但是当她看到这么多美女,还?是没有衣服也没有打码的美女出现时,终于意识到哈迪斯的喜好?是多么的……呵,男人啊。
她鄙视看了他一眼,结果却发现哈迪斯完全没有注意别的地方,而?是依旧专注盯着她看,好?像这不是他喜好?的场景,而?是她喜欢,所以他弄来给她看。
泊瑟芬甚至觉得自己是错怪他了,还?特意问一句,“你喜欢这个?”
哈迪斯毫不在意地点头。
泊瑟芬冷漠脸,“你喜欢她们不……”
不穿衣服这么羞耻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哈迪斯接过话尾,“互相争斗。”
话语刚落,所有美女像是感?受到某种可怕的危险,湿漉漉的长发两侧,藏于其中的鱼鳍如锋利的刀片刷地开出来。
那张可以唱出世间最美妙歌声的嘴唇,骤然往耳后裂开,露出尖锐密集如钉子的白牙。
它们似乎意识到船上坐着的人不是食物,可是被死气?污染的生命却失去最后的理智,兽性的吞噬本能?全部暴露出来。
然后泊瑟芬就?看到一场暴戾的厮杀盛宴开始上演,满海的鲜血跟残肢四处浮起?来,刚才还?是“人”的生物疯狂自相残杀。
这是泊瑟芬第一次意识到,那群非人类用鱼尾互相攻击的时候,能?多么凶残。
更可怕的是,不止是这种类似人的生物,还?是有各种面目全非的海怪也聚集过来,加入这个残酷的大狂欢。
泊瑟芬一脸凝固的无语,每次当她以为自己见识够多的时候,哈迪斯总会摸摸她头,用冰冷的事实告诉她。
孩砸,你还?嫩着呢。
这叫做喜欢动物?
也对,这些海底怪物确实跟动物沾点边。可是他没告诉她,他喜欢的不是真的动物,而?是血淋淋,死翘翘的“动物”。
哈迪斯生怕她不懂这事的乐趣,还?对她温和解释:“这些动物时常吞吃人类,以前我刚掌管冥府的时候,需要确保一些人类的命运不被这群动物搅乱提前死去,会在固定的时间里清扫掉它们。”
海怪与人鱼的繁殖力惊人,又没有脑子不会思考,很?多不能?吃的人类都会被它们吃掉。
后来冥府土地承受了过多的灵魂而?开始贫瘠荒废,他就?没有管过这项工作。
说?到底死亡的结局是命运女神负责编织的,偶尔编出错误的尾线,宙斯如果愿意也能?更改一下,不用他一直出手。
而?哈迪斯以前曾经喜欢这项工作的原因,是轻松,像是看到斗牛一样。
泊瑟芬听明?白了,哦,说?到底还?是喜欢工作。
呵,男人。
她现在不敢让哈迪斯知道她喜欢狗,生怕哪天这家伙抓了几百只狗在她面前自相残杀。
海怪互相残杀得差不多,哈迪斯总算大发慈悲让这些“动物”停下战斗。
接着他沉默会,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虽然女神统治也异常残暴,但是她们天生不喜好?过于血腥的场面。
他该让那群海妖唱歌跳舞,而?不是让它们用死亡编织一海水的红毯。难怪泊瑟芬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还?在捂着小心肝乱颤的泊瑟芬,完全不知道身边喜好?恐怖的冥王已经在自我反省,她觉得以后找话题的时候,还?是要小心再?小心。
两个世界的不同物种(神跟人)的三观认知,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她跟他对话时常鸡同鸭讲是有原因的。
她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处于幼儿园阶段,如果一直用她正常的接班人社?会道德观,来跟哈迪斯对接轨道,结果就?是惨烈车祸不解释。
说?来说?去,还?是她的失误。毕竟在这个世界,她只是个孤独的异来客,所有自以为是的认知与不适应,都只是一种对这个地方不自量力的冒犯而?已。
对哈迪斯的看不惯,何尝不是她自身无能?的迁怒。
泊瑟芬认真反省着自己是不是仗着哈迪斯的百依百顺,而?对他太高傲的时候,又复习了这里的人的道德观。
人命不值钱,劫掠成?功为荣,贩卖人口不以为然,温柔诚实算个球,好?斗善战才是好?人。
……算了,她还?是继续不认同这里的价值观吧。
“我……喜好?的事物是不是冒犯了你。”哈迪斯终于开口。
泊瑟芬还?在唾弃这里的原始社?会三观,听到他的话有些反应不回来。
“在冥府里我每天都在处理死亡名单,并?没有太多机会去观察大地上的生活,空闲时想倾听冥府之上的信息,也只有凡人的咒骂抱怨声。”
人类与神明?的诅咒与怒骂,是盖亚唯一肯赠送给冥府的礼物。
哈迪斯从没有在意过,可是现在却觉得自己跟满身光明?神权的泊瑟芬,有了巨大的沟通障碍。
他认真思索,发现是自己对奥林波斯女神的爱好?了解太少,所有认知还?停留在古远的时期,也许是他表达爱慕的手段太落后,才引起?泊瑟芬的不喜。
他缓缓说?:“有时候我会误判你的喜好?,是源自我的无知,而?非我的本心。”
泊瑟芬觉得他这个冥王当的实在惨,哪哪都遭人嫌弃,某种程度来说?,对此毫不在意的哈迪斯也真是坚强典范了。
所以当他眼里露出几丝不易察觉的无措时,竟然有点揪人心肝,让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他这份直白纯洁的心意。
唉,撇除天差地别的道德观,哈迪斯对她的付出真算得上感?天动地了。
这一刻泊瑟芬没有提起?那支破坏气?氛的辣鸡箭,也许只是不想让他此刻的真挚扔海里喂鱼,她试着开口也坦白自己的心情。
“其实我问你喜好?的问题,只想让你开心点。”
哈迪斯有明?显愣怔感?,黑漆漆的眼眸因为呆滞而?没有任何攻击力。
泊瑟芬对他笑了笑,以为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你笑起?来应该很?好?看,我想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不过塔那都斯说?你们都忘记怎么笑了,我可能?是太勉强你……”
所有的话都消失在嘴边,泊瑟芬看到眼前的男人牵动一下嘴角,生涩的动作让这个勾起?的痕迹显得太过刻意。
笑容对哈迪斯来说?,确实算是很?陌生的一个表情,他甚至记得自己还?在奥林波斯山的时候,也很?少笑。到了冥府,更是彻底失去了这个表情动作的所有记忆。
他突然发现要露出一个笑容很?困难,表情根本不受神智的控制,刚要放弃的时候,一双柔软的手已经抚摸上他的脸。
冷硬的脸部肌肉,在手指有规律的揉捏下,开始放松下来。
泊瑟芬认真得像是在完成?一件价值千万的大事,她轻声说?:“笑不出来也没事,毕竟要立刻记起?一件遗忘很?久的事情并?不容易。”
边说?,她很?有经验地轻按他的脸部穴位,最后停在他的嘴角两侧,她突然说?:“哈迪斯,你看我。”
哈迪斯一直都在看她,并?没有离开她的脸半分,然后他看到她露出一个灿烂可爱的笑容,像是受到感?染一样,他嘴角自然地往上跟着扬起?。
这个感?染而?来的笑容太过短暂,眼看要昙花一现,泊瑟芬已经用手指轻压住他上扬的嘴角,捕获住他这个得来不易的笑容。
“你看,哈迪斯,笑起?来也没有那么难。”
哈迪斯又听到自己的心跳狂奔起?来,所有的热意与欲望都化为一种比花瓣更温柔的喜悦之情,他只是看着她,就?突然记起?来怎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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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睫毛颤了几下,放在他脸上的手指离开了几分,心里有什么地方磕碰一下,发出清脆的裂壳声,花朵从她头顶上盛开掉落,满船都是花的香味
她最终没有去想太多烦心的事,而?是选择顺应本心地跟着露出笑容。
很?好?看,好?看到让她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词去形容,只能?在心里笨拙地反复说?,很?好?看。
而?火马拉着满船阳光花朵,还?有一人一神的温柔,在海路上狂奔向黑暗的冥府入口。身后跟着带着鱼货跟种子的黑马,满载丰收地共同冲入冰寒冷寂的死亡之地。
回到属于他们的家园。
69、爱慕
痛苦, 很痛苦。
死神一脸刚死全?家的便?秘表情,死瞪着眼前的始作俑者。那更加耀眼的神魂里,满溢出来的生命光芒, 简直在用实力爆锤他的神职。
泊瑟芬被他盯到不?好意?思,左右看了一下, 才将手里没?有剥的豌豆荚递出去,“你剥好了?这里还有。”
塔那都斯冷冷看她一眼, 报复性地将她眼前那大筐的豌豆荚夺过来, 然后凶狠地埋头苦剥。
跟她坐在一起, 对塔那都斯来说简直就是坐在火坑里,骨头都要烧化了。
泊瑟芬也?难受, 谁背后跟着个一脸凶残,满身散发想?砍死你的气息的神会舒服。问?题是每次哈迪斯外出, 这家伙就跟吊在她身后的怨灵一样,不?离不?弃地跟随着。
她都怀疑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普遍长寿,死神这么闲吗?
既然闲,那么就找点事干吧。
勤劳的小蜜蜂泊瑟芬又收获了几大筐的豌豆荚, 那株豌豆苗已经彻底长成豌豆树,张牙舞爪地栽种在最?大的陶缸里, 放置在会议厅大门边。
豌豆叶跟豌豆藤在从马鬃上割来的阳光下, 茂密得占据了半个会议厅的天花板。
将豌豆荚都给死神剥后,泊瑟芬才有空摸一下自?己耳边的麦穗。
这是豌豆后,她头发上出现的第二种能吃的植物。可是揪不?下来,她也?不?敢用力, 担心将它给揪断掉,就没?法拿下来种。
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发丝变浅了很多。
泊瑟芬抓着自?己的头发, 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它就是变得更黄。不?过想?到自?己每天开花的头,发色改变好像、大概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这些花花草草的根别扎到她头皮里,剩下的发生什么异变,或者每天一个色不?灵不?灵地闪着也?无?所谓。
塔那都斯看到她的动作眼神更冷,然后也?没?有提醒她,转身继续凶残地剥豌豆。
麦种的力量都在这株麦穗里,需要泊瑟芬运用一点神力,摘下来后挥洒向地面,就能长出一大片对冥府来说没?有任何用处的麦田。
冥府到处都是花朵对死神来说已经算是一种灾难,要是换成都是麦子,跟天天割下他的四肢浸冥河水有什么区别。
泊瑟芬最?好永远别记起来怎么使用这株麦子。
死神面色阴寒地捏碎了豆子,他还在接受惩罚,哈迪斯让他成为泊瑟芬的奴仆接受她的奴役。
日期是:泊瑟芬说了算。
泊瑟芬又觉得后背发寒,一看死神,果然他又在斜眼瞪她。她也?不?服输地学着他,眼珠子斜着,满脸写着“你瞅啥瞅,我就瞅”的表情。
她都开始怀疑,死神这样针对她会不?会是因为对哈迪斯的感情太深,所以看不?惯哈迪斯被迫喜欢她,,不?然整天一副怨妇样地跟着她干什么?
不?能打?死她,就用迂回战术想?烦死她?
一人一神眼都歪成斗鸡眼,终于瞪到对方没?脾气,再次休战地低下头整理筐里的豆子。
修理好的厨房又恢复热火朝天的热闹模样,泊瑟芬跟死神提着豆子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负责烤肉的死魂厨师,正在用盐跟香料在腌制鳗鱼准备火烤,他身边的陶盆里还放着盐渍金枪鱼。
除了豆子,依旧没?有看到别的蔬果。
泊瑟芬也?没?有觉得奇怪,毕竟她跟哈迪斯去一趟大地也?就带来一堆鱼,那小篮子除了点干果真没?法装下什么。
穿越这段时间已经足以让她的味蕾丧失挑剔的功能,只要不?是过于离谱的食物,她都能面带微笑吃下去。
暂时缺乏蔬菜的话,豌豆树提供的大量豌豆苗够她吃好一阵子。
很好养活的泊瑟芬开始挑个大饱满的豆子,打?算自?行摸索出制作豌豆糕的方法,要是成功还能让喜欢吃蜂蜜饼跟芝麻糕的三头犬换换口味。
这里的食谱太单调了,来来去去就那两样。她自?身的厨艺本来就不?怎么样,加上这里厨具的原始程度就比元谋人用火好一点,自?创菜谱的难度出乎意?料的难。
她将挑好的豌豆放到干净陶盆里用水泡着,死神被迫跟在她身后无?所事事,他看到泡好豆子的泊瑟芬转身就往储藏室后走去。
那里本来放着麦子跟麦粉,现在空无?一物。
死神动作利索地伸脚拦在她前面,差点没?把泊瑟芬给绊倒,她伸出双手稳住前倾的身体,立刻抬眼瞪着他,情绪都忍不?住冒起火。
塔那都斯本来想?说里面没?东西,看到她的眼神却突然伸手,指尖在碰到她的眼睛前停止。
这个动作太快,等到他僵住的时候,泊瑟芬才往后蹦几步,一脸警惕看着他。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神力的丝线吊着死神的身体,让他无?法做出任何违抗伤害她的事情。而差点碰到她的指尖已经开始受到惩罚,肉一点点被剥离,手骨节都裸露出来。
塔那都斯却像是没?有痛觉,他收回手指,年轻的脸孔没?有半点朝气,苍老如亡者的气质沉淀在他那双凝视人的眼睛里。
泊瑟芬敏锐发现他眼神出现某种诡异的情绪,像是秃鹫寻到心仪的腐肉那样庆幸着。
“你在愤怒?”死神说这句话的时候,状态甚至称得上放松。
如果是刚才差点被绊倒确实激起她的不?满,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在看恐怖片高潮片段,后背凉飕飕的,对这里的神的疯狂程度很有自?知之明的泊瑟芬,刚要摇头认怂。
塔那都斯已经兴奋地抽出一把长剑,硬塞到她手里,“那就更愤怒点,来,用怒火灼烧这把剑,直接砍向我。”
他发现泊瑟芬生气瞪他的时候,他舒服了很多,越是天真善良柔软纯洁神力,对他越是种灾难。
只有泊瑟芬变坏,变暴力,最?好是手上染血才能解除他的痛苦。
泊瑟芬握着剑,第一个感觉是很沉,然后才连忙摇头,“不?至于,真不?至于。”
没?见?过谁道?歉搞这么大的阵仗的,太吓人了。
死神伸出已经变成白?骨的手,沉声鼓励她,“你可以砍我的手跟脚,很简单,骨头连接处脆弱如砂砾,一握就散开。”
说完,他示范地掐住自?己的手腕一掰,让人牙酸的骨头咔哒声响起,手骨已经断成两节。比起待在泊瑟芬的神力边受刑,身体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泊瑟芬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里的神的疯度,发疯也?有分等级,古希腊的神绝对是疯批顶流,不?管是哈迪斯还是塔那都斯,这抽风起来都不?看场合的。
死神扔掉手里的断骨,将剩余的半截手骨伸到她剑边,语气甚至能能听出喜悦,“砍下去吧。”
因为话里的愉悦太过明显,让提着剑提到手抖的泊瑟芬深深怀疑,这神不?会是开启了什么自?虐属性吧。
塔那都斯往前一步,他面容苍白?,伸着半截骨手,宛如厉鬼。
泊瑟芬猛然将剑往他脚边一扔,然后转身就走。果然,她就知道?长期居住在冥府这种鬼地方,每天面对的都是各种惨死冤魂,就是神也?得精神崩溃。
塔那都斯一看就是心理出问?题,这都开始自?残了。等哈迪斯巡逻回来后就告诉他,你家神又疯了一个,快点拉去治疗别放出来祸害人。
被抛在原地的死神愣了一瞬,似乎疑惑她为什么跑掉。
可常年追逐死魂的塔那都斯没?有轻易放弃这根弦,他完好的那只手一动,地上的剑再次出现在掌心,接着就大步跟随上去。
泊瑟芬在前,他在后,两人就跟竞赛快走一样练脚力。
“我不?会反抗,你真的可以对我动手,发泄你的怒火。”
“我不?生气了,也?没?有怒火。”泊瑟芬走得更快,生怕被追上。
“你用剑挖下我的心脏与血肉,就知道?手握一个神明生命的权威感多令你满足。”死神极力推销自?己。
谁会因为这些事满足,心理变态吗?泊瑟芬都不?敢回头,恨不?得自?己多长两条腿能跑快点。
死神紧紧跟随在生机之神身后,篝火的影子里,他时而扭曲,时而融化,变为各种诡谲的形状,来表示自?己的急切心态。
突然她停住脚步,塔那都斯不?知道?何时站在她面前,某种诡异的情绪在他的眼里燃起,那是名为恶意?的亢奋。
既然无?法驱逐她出冥府,就只能拉着她堕落疯狂,帮助她快点成为一位成熟的冥神。
这就是塔那都斯质朴温情的想?法,他长臂一挥,凌厉的剑锋划烂了一根廊柱,轰然崩碎的石头困住了他跟泊瑟芬。
身为人的她,是无?法从这里脱困的。
泊瑟芬被石尘呛得咳嗽,她伸手捂着嘴,预感到危险的她本能后退,却撞到墙上发现自?己没?有后退的余地。
一片尘埃中?,手持长剑的死神隐现出修长的身体,他的脚步轻悄无?声,本该沉寂如老石,放不?入任何东西的双眼,却倒映着泊瑟芬的影子。
那影子是一朵新开花,又变为色泽耀眼的长穗,最?终化为她清晰的脸孔。
代表“纯粹死亡”的神是看不?到美的,所有生灵逝去的过程都是一场腐败的狂欢,尸水横流,散发着恶心的气味。
久而久之,习惯了与尸体相处的死神,看任何光鲜的物体都是模糊丑陋的影子。
哪怕永生的神,在“死”眼里,都是烂掉的骨骸。
所以第一次这么认真看着“生”的塔那都斯,立刻被她饱满光亮的灵魂所刺穿,暴戾的破坏欲无?节制涌起,他嘴角勾起,似乎是一个非常勉强的微笑,却狰狞得看不?出善意?。
“你必须杀死我一次,才能离开。”只要手上沾上屠杀的尸臭,就能跟冥府更贴近。
他没?有在肢体上伤害她,哈迪斯的神力阻碍不?了他。毕竟连冥王都在期待泊瑟芬的堕落,束缚着死神的力量,当然也?愿意?看泊瑟芬杀人,弑神。
泊瑟芬试着告诉他,“神是不?死的。”所以她根本杀不?死他。
塔那都斯却听而不?闻,他抓着剑刃,将没?有装饰的剑柄递给她,剑尖对着他的心口。
泊瑟芬双手连忙缩到身后紧贴着墙壁,不?敢碰剑。感知危险的神经抻着,她意?识到死神不?是无?理由发疯,他的举止眼神强烈地透露出一个直白?的信息,这是一个阴谋。
什么阴谋不?知道?,但是不?能碰他是绝对的。
死神冷漠地凝视她,手指抓着剑刃的动作没?有任何变化,神的血液从他的手心皮肤渗出来,流到剑身的槽纹上。
泊瑟芬跟他僵持着,不?敢动弹。
四散的石块上绘着残破的彩色图案,神血落在上面的声音,每一滴都有回响。
泊瑟芬恍惚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变慢了,她看到死神再一次缓步上前,这个距离近得太过危险,而她退无?可退。
死神身上的气息是冰冷而黏糊的,只要接近就能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跟哈迪斯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让泊瑟芬本能感到抗拒跟厌恶,她声音哆嗦,不?抱任何希望地喝止他,“别过来。”
塔那都斯停住了脚步,被迫的。
当哈迪斯甘愿将头放置在她柔软无?力的双膝上,以祈求的姿态抱着她的腿时,整个冥府都要跟着臣服,跪下去。
死神也?是,但他不?情愿。
虚弱的主神不?配命令他,强势的哈迪斯又不?在,本来就快要被泊瑟芬截然相反的力量逼疯的死神,心里疯狂涌上来一股愤怒的反抗力量。
想?让他屈服,就更强大,用与他相似的黑色神力来踩烂他的头,而不?是用大地之上的干净气息,来侵蚀他的权责。
泊瑟芬看到他停下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皮肤的颤栗感加重起来。
她跟死神对视,看到在他灰白?的脸孔上,那双死物般的眼睛活过来,无?数激烈的负面情绪化为不?可控的攻击欲,尖锐地对着她。
他甚至没?有掩饰自?己暴怒的过程,再一次前进一小步,她的命令被他前进的步伐踏碎。
“你该杀了我,一次一次,将违背你的神跟人撕碎,然后……”
堕落冥府,与我们同行。
话语未落,一个熟悉的怀抱已经从后面紧紧拥着他,死神一愣。
而单手抱着他的神,另一只手从他肩膀边擦过,抓住了一截剑刃,嗤——剑尖扎透了心脏,从后背穿过,又利落进入另一颗心里。
泊瑟芬瞪大眼睛,看到跟死神长得一模一样的修普诺斯出现后,直接用对着死神心口的剑刺穿了他们彼此的身体。
百盟书
这场面太过震撼,也?荒诞怪异得让她很不?解。
修普诺斯将下颌搁在死神的肩膀上,对她温柔微笑说:“泊瑟芬,睡得还好吗?”
这寒暄打?的,真吓人。
泊瑟芬艰难地挪动脚步,顺着墙壁一点点往外蹭,她强装淡定,“睡得很好,枕头很软。”软得她一直担心自?己得颈椎病。
修普诺斯松开了剑,任由剑扎在他跟自?己的双胞胎兄弟身上,他的手非常用力捂住自?己兄弟嘴,不?让他说出任何冒犯哈迪斯恋人的话语后,才继续为这次失控事件善后。
“你有个甜美的睡眠就是对我是最?大的赞美,请原谅我兄弟对你的不?敬爱,他脾气其实很温和,只是冥府太久不?见?客人,他又怕生,才在招待你的时候显得笨拙生疏,态度过于激动。”
泊瑟芬蹭到头了,前后左右都是石头,如果要离开这里,只能动手扒石块。
她只能相信一出场,就将自?己跟死神用剑串在一起的睡神能精神正常点,大概,能沟通吧?
至于死神脾气温和怕生,这种笑话难道?是冥府特产?
形势比人强,她假笑着说:“没?事,我不?介意?。”
修普诺斯发现自?己怀里的死神想?要挣脱开他,他不?动声色压制下去,然后脚轻踩地面,无?数碎石块漂浮起来,让长廊重新露出来。
不?再是无?路可走,逼仄危险的密封空间,泊瑟芬心神一松,她握紧的拳头里都是冷汗,现在手指才勉强能松开几分。
修普诺斯让人安稳舒适的气质,很大程度缓解了在场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他轻声细语对着她说:“下次塔那都斯再冒犯你,你砍下他的手,他不?会反抗的。”
这句话是邪毒的承诺,下次泊瑟芬真的想?砍死神的手,不?止有哈迪斯的神力束缚他,也?有睡神的。
泊瑟芬身为一个看到狗被人踢一脚,都觉得不?忍心的人,对于这个动不?动砍手砍脚还要掏心掏肺(物理上)的世界,再次生出了无?力感。
她只能说服自?己,因为神死不?了,身体能重新长出来,所以对他们来说砍肢体挖器官是很正常的玩闹,她该理解……
摔你大爷个神,完全?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虽然不?理解,但是入乡随俗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她毫无?诚意?地敷衍,“下次我尽量。”
睡神欣慰笑起来,凝视她的眼神温柔到骨子里,似乎看到她开始凶残起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他的视线落到泊瑟芬耳边的麦穗上片刻,才说:“我先前一段时间在奥林波斯之上播散睡意?,听闻了负责爱情权能的厄洛斯犯下错误,对哈迪斯误射了爱神之箭。”
泊瑟芬本来已经想?意?思两句后就要溜走,毕竟让她杵在这里盯着他们两个的伤口,血流得到处都是,当事人还一脸无?所谓,这实在太考验她的承受力。
可是睡神的话却让她站在原地,爱神之箭这个问?题,哈迪斯都不?跟她聊了,她自?己一个人怎么折腾,都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让这个错误消失。
对的,错误。
这是泊瑟芬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正确的结论,哈迪斯对她的一切都是错误,错位,甚至是荒缪的。
修普诺斯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却比死神那种粘稠压抑的瞳色要清澈许多,像不?见?底的湖水,静谧深邃地包容一切。
“奥林波斯的主神希望能解决这个问?题,免除哈迪斯饱受爱意?灼烧的刑法。光明神圣的奥林波凝聚了世间所有的信仰之力,是最?适合拔箭的地方,所以众神托我带来友好的邀请之语,希望你跟哈迪斯能上山拔出爱情的箭矢。”
泊瑟芬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毕竟她一直期待拔箭这天的到来,可是当真的看到确实的希望时,嘴边开心的赞同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还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无?措。
终于她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响起来,“哈迪斯知道?这件事情吗?”
睡神认真点了点头,“我先前已经将邀请写在泥板上递给了米诺斯。”
米诺斯会将这份来自?奥林波斯山的邀请,视为外交公?务,放置在哈迪斯处理杂事的桌子上。
泊瑟芬知道?哈迪斯处理事务的速度,这份邀请他肯定已经看过,却没?有告诉过她。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泊瑟芬是眼见?着哈迪斯怎么一步一步,从迫切想?要拔出箭,不?惜用威胁她的手段,快速沦落到连拔箭这个话题都不?谈,让她予取予求的疯狂模样。
奥林波斯的邀请,他肯定是视而不?见?的。
泊瑟芬一脸为难地问?:“所以你告诉我,是想?我说服哈迪斯拔箭吗?”
如果说中?箭当天,拔箭只是个小问?题,现在这个问?题的困难程度不?说无?法解决吧,至少也?是个地狱级别。
修普诺斯却摇摇头,“哈迪斯的痛苦并?不?是你所能控掌的,你面对他失控的罪行也?无?需觉得是自?己的过错,他被爱神的力量伤害所蒙受的耻辱,该由他自?己去讨来受损的荣誉。”
泊瑟芬理解这里的语言还是有点滞涩感,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听懂睡神的意?思。
大白?话就是,一切都是哈迪斯自?己作的,拔不?拔箭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她身为受害者什么都不?用干也?行。
所以修普诺斯是在安慰她,让她别太焦虑吗?
虽然对她友好,可是再次验证了哈迪斯人缘糟糕的事实。他被爱神之箭操控的时候,几位判官虽然不?能说是幸灾乐祸,但是无?动于衷加拱火是有的。
修普诺斯四舍五入也?算是他的下属,结果睡神直接让自?己的上司自?己去解决困难,别为难别人。
唯一对她表露出敌意?的……
泊瑟芬忍不?住看向死神,果然发现他黑沉的眼睛跟钉子一样,死死扎在她身上。
她慢慢的,轻轻的往后退两步,“如果没?事我先走了,你们忙。”
说完,泊瑟芬转身就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地走到长廊尽头转身的时候。
她的视线余光就看到死神拔出串着两个神的长剑,淡金色的血飞溅而出,如粘着光的蜘蛛网四处撒开,兜住了那两个相似到无?法分辨的影子。
诡异又绝美,黑暗又疯狂。
泊瑟芬一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哈迪斯,又看到了整个冥府扭曲极端的另一面,还有这些沉沦在这个地方无?法解脱的神明。
等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她伸手揉着脸让自?己清醒过来,毫不?犹豫地离开这个让人后颈发毛的地方。
握着剑刃的死神的目光牢牢跟随着她的背影,脚步也?无?法控制迈开,打?算再次贴上去。
被死神推开的修普诺斯连忙伸手揽住他,坚定而温和地说:“兄弟,你醒一醒,哈迪斯罚下的劳役,并?没?有让你形影不?离跟随着泊瑟芬这一项。”
保护,听从她的吩咐,为她解决困难。
唯独跟随在她身后不?能离开这一项,已经被哈迪斯免除了。
塔那都斯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血肆意?流淌着,他意?识到什么地看向睡神,“你不?是不?信任奥林波斯的神吗?为什么怂恿她去说服哈迪斯。”
虽然睡神嘴里说着不?需要泊瑟芬负责,可是将“邀请”说出来,就是暗示她有这个机会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睡神笑了笑,温柔仿佛是绽放在他唇角的花,“不?信任不?代表不?能谈,如果哈迪斯真有拔箭的意?愿,赫拉跟雅典娜方还是很愿意?帮助他的。”
塔那都斯奇怪地思索了会,才说:“你只要将邀请泥板放置哈迪斯桌子上,就算完成了任务,何必多此一举来干这种毫无?益处的事。”
睡神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不?笑的时候跟死神一模一样,连眼睛里的温度都没?有任何分别。
“你的情感变多了。”睡神抬起手,轻柔地抚摸他苍白?到发灰的脸颊,“愤怒、厌烦、杀意?、激情、爱慕……”
死神眉头皱起来,表情依旧冷酷,却没?有反驳。
睡神叹息,“你是离哈迪斯最?近的神明,你们的权责如实体跟影子的关系,他陷入狂热的爱恋中?时,就会影响到你的心情。”
当初哈迪斯将一部分“死亡”的神职赋予塔那都斯,身为死亡本身的哈迪斯或多或少都会牵动他的情绪。
只是以前的哈迪斯是捂不?热的石块,塔那都斯就是块僵直的木头。
而现在哈迪斯却飞扑入爱欲的火焰里自?焚,连累到塔那都斯也?跟着燃烧起来,被迫对泊瑟芬有了好感。
睡神的指尖上有美梦的力量,他用美梦的力量一寸寸抚过死神脸上的黑暗死气,恢复他少年时期的皮肤细腻感。
“我希望哈迪斯拔出箭恢复原来的样子,你也?不?用日夜跟在泊瑟芬身侧,感受那份不?安躁动的痛苦。”
他能看到自?己兄弟的梦,也?能感受到他任何细微的变化。可能连冥王都不?知道?,自?己惩罚的下属会受到他这么深的影响。
塔那都斯突然掐住睡神的手腕,脸往后仰一下,避开他的手指。
“我不?想?沉睡。”
睡神的手碰触任何生命的眼皮,哪怕是宙斯都会一瞬间陷入无?边的安眠中?。
修普诺斯非常淡定地收回手,“我怕你做错事,被哈迪斯分成碎尸埋在塔尔塔罗斯下,想?让你睡个百年忘记这份感觉。”
死神伸手用力按住他的胸口,如愿听到自?己兄弟痛苦闷哼出声才一字一句强调,“我不?沉睡。”
说完,他化为一团虚无?的影子去追逐泊瑟芬,只留下重伤的睡神。
修普诺斯坐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哎哟了好几声才勉强熬过剧痛,他双手捂着伤口感叹,“真是善心没?福佑。”
不?过……
修普诺斯伸出满是血的手,轻摸了摸刚才就盛开的花朵,满地的罂粟花。
泊瑟芬刚才踏过的时候,生机纠缠过他的神力,睡眠的种子落了地开出来的。
“真是美丽的神力。”他轻声喃喃,沉醉地看着开着的花。
败落灰暗的冥府迎来了带着鲜亮生机的新娘,虽然只是一个小爱神的错误恶作剧,可是如果奥林波斯拔出了哈迪斯心上的箭,那份爱意?真的会彻底消散吗?
睡神难得烦恼地纠结了好一会,终于不?为难自?己地将所有罂粟花抱起来,然后安静地离开。
他已经完成了传递的任务,可以回奥林波斯跟雅典娜讨个美丽的女子,一同观赏夜晚的美景消除烦恼,顺便?养养伤口。
希望哈迪斯看在他跟塔那都斯都受伤的份上,别计较塔那都斯刚才那场对泊瑟芬的冒犯吧。
——
泊瑟芬走到会议厅门口,看到米诺斯跟埃阿科斯围着桌子,正在讨论公?务。
她紧张的神经刚要放松下去,就看到自?己被火焰拉长的影子里,有另一道?身影覆盖上来,立刻转身,果然就看到塔那都斯一脸淡定站在她身后。
简直就是不?死不?休的背后灵,牛皮糖,还能不?能让人喘口气了。
她无?力地伸手撑着门口的豌豆树杆,算是彻底败在这货的不?懈努力下,她朝着死神伸出手,“你既然都这么坚持了,我……”
死神立刻塞给她长剑,生怕她不?要一样,“你攻击我。”
就是泥人都要被他给气得碎泥渣子,她拳头都硬了,不?就是砍他两刀吗?谁怕谁。
死神又接着说:“我会反抗。”
拎着剑的泊瑟芬表情凝固,跟不?死的神对砍,她是嫌命多吗?果然死神就是想?折腾她,报复哈迪斯被迫喜欢她的仇。
真打?起来,谁才是反抗那方一目了然。
塔那都斯已经走到她面前,豌豆叶挨在他僵冷如死物的脸孔,有种惨绿的诡异气质。
他盯着泊瑟芬好一会,像是高度近视眼疾患者正在努力看清某样东西,终于他涣散的视线有了目标,一点点聚焦在她脸上,这种凝视她的模样,认真到接近偏执。
“你得强大起来,我教导你收割生命的剑术。”
代表生机的神太过稚嫩脆弱,不?管是原始神创造她的时候故意?为之,还是奥林波斯放任纵容的结果。当她来到黑暗的冥府,就必须自?己举起剑,以暴力为刃,以凶狠为盾,去抵挡所有神明对她的利用与掠夺。
在死神“善良”“友好”的想?法里,教导泊瑟芬杀戮是一件必须快点完成的事务。
这也?是哈迪斯的意?思,但显然爱上泊瑟芬的冥王,在担负教导这一责任的时候,总有不?合时宜的柔软情绪。不?想?她碰触过于危险的武器得到必要的成长,导致她的光明属性迟迟得不?到改变。
塔那都斯面无?表情下定论,所以他可以跟哈迪斯要一份教导暴力的职责,教她学会承受疼痛,利用仇恨反击的能力。
泊瑟芬不?知道?为什么,在死神那张森冷的脸上看到某种称得上坚持的表情,诡异又渗人。
塔那都斯做好了第一次教导她的准备,眼里流露出几丝罕见?的情绪波动,“你的手臂用力抬起,举起剑横劈过来。”
泊瑟芬手指颤抖了几下,终于撑不?住,长剑落到地上传来清脆的声响。
死神迟钝了会,才低头看向那把被扔掉的剑。
泊瑟芬忍不?住揉起酸涩的手腕,“抱歉,太重了拿不?动。”
是真的拿不?动,这剑重到她怀疑自?己一只手提着两袋十五公?斤的大米,就她这种没?有锻炼过的小胳膊,能举起两袋大米吗?死神也?太看的起她了。
塔那都斯:“……”
不?知道?为什么,泊瑟芬在他眼里看到茫然的情绪,似乎从未见?过连剑都拿不?稳的生物。
泊瑟芬只能感叹,神也?有见?识少的,这也?能大惊小怪。然后她弯身再次将剑拿起来,沉重的剑身跟不?合适的剑柄,都让她很别扭。
可是这份别扭的真正原因,是陌生。
陌生的青铜冷兵器,剑锋上散发着让来自?和平年代的人发怵的血腥味,剑上的金银槽纹华贵而美丽,却依旧有种让她不?适应的粗糙手工技艺痕迹。
泊瑟芬用生涩无?比的姿势,双手拿着剑对着死神。接着她深呼吸几次,才压抑下各种不?适合这个世界的柔弱小情绪,对塔那都斯温和地说:“如果你想?教导我强大,我会非常感谢你。”
面对这个陌生凶残的世界,多学点东西总是没?错的。
泊瑟芬觉得这样下去,她有一天回到自?己的世界,她就是十项全?能的铁人,到时候找工作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今天又是为了回家找工作而努力学习的一天。
70、孩子
潮湿腐臭的无光之处, 身披着死?亡黑雾的哈迪斯不受黑暗影响,正低头?在搜寻掉落的麦种。
细微的情?绪如新生的绿芽,柔软地在内心伸出泛起, 又被剧烈的恶风吹散。
他?敏锐地抬头?,望向不见尽头?的深渊之上。
是泊瑟芬的心情?起了波动, 那若有若无的情?绪变化太过遥远,让他?无法像是在她身边那样清晰可辨。
爱神赋予爱情?的各种力?量, 会?因为距离而变得虚弱模糊。
哈迪斯有些疑惑地放缓呼吸, 倾听自己的心跳声?。当那些熟悉琐碎到让他?不知道如何处理的情?绪波动消失大半后, 沉默后该产生的安宁并没有如愿而来。
只有一种被活生生拔出嵌入血肉里的珍宝的烦躁,让他?产生了攻击的冲动。
哈迪斯忍耐住这种接近痛苦的失去?感, 伸手将青铜围栏外的一株麦穗捧起来,放到战车上。
在给厄吕西翁铺大地之土的时候, 他?的车子跑太快,放在他?掌心上的小麦跟大麦种子被风吹入塔尔塔罗斯。
这些种子是泊瑟芬戴在耳边的本源麦种产出的力?量,他?拿来试种。如果能顺利成长结果,那么就能让冥府的储藏室重?新放满泊瑟芬喜爱的粮食。
遗失的种子都放好?后, 哈迪斯走向望不到开始与结束的巨大青铜监牢中间,一扇从烂泥中拔出的厚重?黑铁大门出现在眼前。
被污浊覆盖上厚斑的铜门槛, 已经看不到最初闪烁的金光。
铁门后, 是轰然如响雷的挣扎怒吼声?,不甘而愤怒撞击着泥地的震动,还有囚禁的锁链互相剧烈摩擦迸发?出的火光,给塔尔塔罗斯带来唯一的色彩。
哈迪斯很?久都没有用过的隐形头?盔随意挂在铁门外, 无动于衷守护着囚禁犯人的监牢。
瘫倒在不远处发?出酣鸣声?的布里阿瑞俄斯,横亘的身躯如深渊之下的一座不会?睁眼的山脉,已经不知道睡了多少个年头?。
他?是守护大门的门卫, 神力?却已经被黑暗困死?在污泥里,跟倪克斯一样陷入永恒的虚无甜梦中,很?难再苏醒过来。
哈迪斯面无表情?跨过巨人一侧的几十根手臂,来到大门前。
这座监牢已经很?久没有声?音,现在却被巨力?摇晃得门板掉锈渣。
门后的失败者,不甘永困此地的巨人神们?纷纷苏醒过来,像是闻到肉味的饿狼,开始攻击青铜栅栏跟黑铁大门。
哈迪斯并没有觉得疑惑,生机遍布冥土,不止巨人神苏醒,连无数腐烂成为冥土养料的死?魂都重?新爬出来,寻找能让自己复活的方法。
哪怕只是复活成一株青翠的植物,也好?过永远埋在黑暗的泥土下,被蛆虫咬烂骨髓。
死?亡的神力?会?腐蚀所有生灵的意志力?,带给他?们?阴郁绝望的礼物。而生机的力?量却能诱发?出一具白骨的活力?,充满希望与抗争的斗志地爬出来撞门。
哈迪斯非常理解这种心情?,然后他?就推开沉重?的大门,拿出自己对付神的武器,走入牢内,用最大的力?气暴打一顿这些吵吵闹闹的神们?。
醒可以,别吵。
喜欢安静的哈迪斯,将被绑起来而失去?大部分力?量的神爆锤完后,才缓步走出监牢,黑色的铁门在他?身后再次无情?关?上。
踏出黑雾的高大神明,脚步轻盈不沾地,黑色的鬈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他?刚要招呼自己的车驾,却发?现一个扭曲的身影靠在他?的战车边。
以饥饿为腰带,疾病为袍布,左手戴着命运苦果的戒指,右手缠着衰老臂环的不和女神厄洛斯,见到哈迪斯如见到恋人的思春少女。
她双手捧着自己涂抹过神膏的脸,大步朝着他?走去?,“伟岸俊美?的冥府之主,我感受到你?灵魂里,那被捆缚住的不安躁动,欲求得不到纾解而被焚烧的痛苦。”
她终于走到了高大美?丽的神明前面,伸出自己洗涤干净的手指,碰触到哈迪斯的胸膛,一层浅薄的雾气却阻隔她大胆的触摸。
可是这份拒绝却无法让作恶多端的女神有半分退缩,她声?音轻缓如与情?人倾诉绵绵情?意,“迷魂的爱情?让我对你?倾心多年,哈迪斯,我是来与你?结合成为伴侣的。”
哈迪斯面无表情?看着她,又将眼神落到她的裙角上。那上面沾了泥土的颜色,刚才这丑陋之神踏着他?的战车,踩过麦穗。
厄里斯不在意哈迪斯的沉默,正确说,哈迪斯要是突然喋喋不休才是件不可置信的怪事。
她笑嘻嘻地说:“奥林波斯那边想为你?拔出爱情?的箭,修普诺斯应该将邀请给了你?。趁着你?还没拔箭,因为爱情?有了冲动,快与我结合诞下新的厄运之神。只有我与你?的神职最为贴合,我们?的结合最有可能生下新神。”
以厄运为饮食的毁灭女神跟掌控死?亡的王者,简直是天?生一对。
以前没打哈迪斯的注意,是因为他?失去?了感情?跟欲望,现在可不一样,哈迪斯身体上的温度热起来……嗯?
本来灼烫的黑雾,不知道何时极速降温,刺骨的冰冷从厄洛斯的指尖开始蔓延,残酷的寒意裹住了她的手掌。
厄里斯脸色一变,骤然往后退开,一道凌厉的黑鞭却缠住她被冻住的手腕,直接抽断粉碎那几根碰触到他?黑雾的手指。
笔趣阁
哈迪斯收回鞭子,比塔尔塔罗斯的恶风还冷酷的眉眼从黑雾后显露出来,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踢开脚下一块石子。
“厄里斯,你?该去?奥林波斯与弱软无力?的缪斯们?一同讨好?宙斯,而不是来我面前,卖弄你?那点可怜的厄运之力?。”
厄里斯捂着剧痛的伤口,笑意从嘴角褪去?,她用残手抵着自己的下颌,眼睛轻眯,自带邪恶阴暗的气质。
“宙斯忙着装威严的父亲,完美?的情?人跟出轨的丈夫,你?偷了大地的种子,他?迟早要伸手跟你?讨回去?。他?的权势通过繁衍得到了极大的增强,你?就凭着给你?造成严重?负担的冥府,几个残腿缺手的次级神,斗争得过我们?尊荣善谋的天?父吗?”
她露出凶狠的笑容,健美?的身体如一柄沾了血的铜刀,割开哈迪斯那拒人千里的黑雾,一步一步再次走到他?身侧,对着毫无情?绪波动的冥府之主轻声?喃喃。
“我听到了你?身体内部的繁殖欲苏醒的声?音,被爱情?勾引出来的生命力?,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哈迪斯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厄洛斯能给他?带来爱意,却不能让他?出产新神。可是泊瑟芬的存在,却让哈迪斯开始拥有这部分力?量。
厄里斯双手紧握,语气激动起来,“就是不知道你?刚苏醒过来的繁殖力?能坚持多久,趁着它还没再次死?去?,你?快与我结合繁衍出更多属于黑夜的神明。你?难道不想将宙斯拉下王座,统辖天?空大地吗?”
哈迪斯刚拥有了几分繁殖的可能,她就听到了死?亡的哀鸣声?,这份悲伤又欣喜的细微声?响被她捕捉到,连宙斯也不会?注意到这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只要与哈迪斯结合,那么诞生的新神都将是他?们?新的权力?。
厄里斯压低声?线,蛊惑的语调如枝头?上的雀鸟般好?听。她神态变得温柔至极,身体如荡漾的海浪摇到这位健壮的神明旁边,再次试着伸手,渴求地望着他?。
“来吧,哈迪斯,来到我的怀抱,我将成为你?的床与着身的衣服。我不会?束缚你?,也不分享你?的权力?,只要你?将一部分繁衍的欲望赠予我就可以了。”
哈迪斯脸微侧着,黑色的眼眸比他?那几匹白骨马都要无神。他?似乎在沉思什么,终于想明白了点才抬手用一份干净的力?度,割掉了厄里斯伸过来的双臂。
厄里斯发?出一声?惨叫,神确实能再生,但是不代?表不会?痛。
哈迪斯听这种声?音都听习惯,他?低头?平静地看着踉跄几步坐到污泥上的厄里斯一下,才说:“我拥有的繁衍能力?不属于你?。”
女神或者男神到处求爱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求爱失败被切成碎片更常见。
有能力?就强制拥抱,没能力?就被反杀是众神家常便饭的娱乐节目。
厄里斯失去?双臂依旧忍着疼痛笑出声?,“你?可是逗笑我了,哈迪斯,对啊对啊,我可听到你?欢悦的爱情?在鸣唱着,当然知道你?想与谁生孩子。可是你?沾满了死?气的繁殖欲在你?的新娘面前,甚至不值一个廉价的铜器,我都可怜你?的懦弱的隐忍与苦恼的挣扎。”
哈迪斯嘴角紧绷起来,阴郁地沉默着。
厄里斯抓到他?的痛楚拼命嘲笑着,“你?不会?是还没学过床榻上的姿势吧。可怜的哈迪斯,就像赫尔墨斯接受阿波罗的教导那样,我也愿意成为你?最忠实的领路者,教你?怎么表达“爱慕”的能力?。”
“不过……”厄里斯的声?音阴冷下去?,“你?这份爱意不过是厄洛斯的谎言,你?就不想满足自己的欲望后,将这个谎言拔-出来扔回奥林波斯众神的脸上吗?”
与哈迪斯结合诞生新神不成功,她体内各种歹毒的计谋又在血液里翻滚。没有新神,让冥府跟奥林波斯产生矛盾互斗起来,产生的各种悲剧也是她的养料。
这是厄里斯的神职带来的本能冲劲,她恨不得到处都是战乱与兽性的撕扯,谁输谁赢都无所谓,就是不能一潭死?水让她感受到乏味无聊。
她像是鳄鱼一样张开獠牙遍布的嘴,吸吮着自己的断臂伤口,恶毒狞笑起来。
“哈迪斯,你?可真是太过仁慈了,仁慈到恶心。折断厄洛斯的爱情?之箭的方式那么多,你?竟然一样都不忍心去?做,塔尔塔罗斯的青铜栅栏不就可以关?住任何神力?吗?将折磨你?的女神关?进去?,你?立刻就能脱离爱意的焚烧了。”
哈迪斯背对着黑铁大门没有回应,但是沉寂清醒的表情?让人清楚,他?确实知道塔尔塔罗斯能遏制厄洛斯的能力?。
厄里斯歪着头?咧嘴笑嘻嘻,“或者,你?只是借用爱神的力?量来为自己遮掩,你?那无用却真实的爱慕之心。”
哈迪斯眼瞳扩大了一瞬,似乎是被揭露了什么可怕的秘密。
厄里斯得意地嘲讽起来,“不会?是真的吧,你?自卑到不敢表露自己的爱意,只敢用厄洛斯的箭来说服自己,你?的冲动与倾慕都是虚假的?”
哈迪斯安静沉默在黑雾里,脸孔在雾气里模糊不清,也看不到任何表情?。
厄里斯可不懂见好?就收,她如最恶意的客人,踩着主人最痛的心病嬉皮笑脸说:“你?在压抑什么,神明的结合是最正常的事情?,你?却从未有过这种快乐的体验。你?为什么不与你?爱的神结合,让她为你?神魂颠倒……不,不对。”
她声?音轻下去?,却每个词都透着钻入血肉的冷酷。
“你?就是个注定失去?一切的懦夫,以前你?不敢吞噬她,现在的你?,依旧留不住她。”
话语刚落,厄里斯的身体就断成了几截。
她的上半身横着,头?滚在旁边,亲眼看着哈迪斯像是打发?了一只无关?紧要的虫子后,直接上了车拉住缰绳。
耷拉着头?的白骨马精神起来,眼眶黑洞洞地看着前方,开始往上撒开马蹄子飞奔。
只剩下个头?的厄里斯嘴角拉开,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奥林波斯那边传来拔箭的隐秘消息,她还担心拔箭成功后的哈迪斯会?重?新失去?欲望,变成石头?沉睡下去?。
虽然没有与哈迪斯成功结合,生出更多孩子很?可惜。
但是却能确定哈迪斯的感情?不止来源爱情?之箭,哪怕最后取出箭,他?也会?继续跟奥林波斯抢夺种子之神。
她可是站在哈迪斯这边,想让种子女神永坠入黑暗的冥府内部。这样大地才会?造成大量饥荒,死?去?更多的人,厄运才能继续横行大地。
这就是她争夺神权的方式。
淤血从厄里斯的眼眶跟嘴角流出来,她满足地伸出舌尖舔舐着,像是在品尝即将到来的灾难盛宴。
更让她喜悦的是,哈迪斯竟然接受了她的暗示。
留下种子之神,与她结合生出新神。
“也不知道哈迪斯能跟种子神生出什么怪物,真是满心欢喜地期待着。”
71、神像
泊瑟芬变强的?第一课是——换武器。
死?神低头左右横扫了她几?眼后, 眼珠子往上转了下。
这个眼睛广播体操充分表达了他?无语的?情绪,然?后他?夺过她手?上那把抖得非常狠的?长剑说?:“你?用自己手?腕上的?把小匕首,练熟了再用别的?武器。”
作为成绩不上不下, 上课规规矩矩的?学生,泊瑟芬非常听话地摘下手?腕上的?短剑。哈迪斯送礼物的?时候充分考虑她手?无缚鸡之?力的?状况, 重量刚好不太累手?。
死?神看她拿短剑跟拿水果的?姿势一个样子,再麻木的?内心也起了点波动, 就这?
泊瑟芬从哈迪斯身上学来的?察言观色本事?立刻用上, 她确定自己姿势错误, 默默换个手?势。
塔那都斯用怀疑神生的?眼神看着她,终于他?说?:“让个腐朽的?骨架子握着柴棍都能比你?好, 你?就没有记住任何斗争本能吗?”
他?知道她分属植物神系,弱肯定是弱的?。人类躯壳也限制了她神力的?发挥, 但?是弱成这个德行简直辱神了。
泊瑟芬:“斗争本能?”
死?神没法直接告诉她是神这种话,只能拐弯抹角提醒:“我们这里的?孩子出生后,在吃第一口奶汁时就有争抢的?意识。”
哪怕是沉睡的?神魂,其实也有凶残尖刺的?防御本性。
她在德墨忒尔手?上那么多年没被活啃了, 也是因?为自身庞大的?神力起到了防御的?作用。
不然?刚从克洛诺斯肚子里出来,变得弱小无比的?德墨忒尔捷径不走, 天?天?供着她一点点掏种子本源力量干什么?
怎么醒了就啥啥都不行, 难道是睡太久了睡残废了?
死?神在进行各种合理推测的?时候,泊瑟芬却?面露同情之?色。这里的?人过得可真贫苦,连口奶都得抢。
她默默抬头挺胸起来,感谢现?代文明社?会与强大的?政府跟最好的?家人, 她活得可好了。斗争的?本能没有,吃喝玩乐的?本事?一样不少,不像这里的?人过得水深火热, 哪哪都落后。
死?神的?表情更凝固,都比小雏鸟还孱弱了,她竟然?还得意上?
身为更凶更狠更强更能杀人的?代言神,塔那都斯握紧手?里的?长剑,剑尖轻碰上她的?短剑侧边,轻滑下刃沿,轻描淡写地用轻微的?震动,敲掉了她手?上的?剑。
“力道太弱,握紧你?的?武器,哪怕被人剁碎骨头也要紧紧握着,像是剑柄长在你?的?手?指上,死?都不能松开。”
泊瑟芬手?指发麻,剑落在她的?脚边不足三公分的?地方,剑尖刚好插入地下,只留下半截剑身。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塔那都斯,收拢着粘稠的?黑翼的?死?神安静举着剑,没有杀意也没有凶狠的?气势,却?给足了她压迫力。
天?生弱势的?人类,面对巨兽的?时候保命的?本性就会爆发出来,只想转身逃跑,哪怕那头巨兽只是闭眼沉睡着。
泊瑟芬僵硬了一会,死?神也没有催促,他?的?剑甚至没有动过一下。
终于她弯身,重新握住那把短剑,插入地下的?剑异常瓷实,她花了很多力气才拔出剑。剑柄在手?掌心里,开始有了汗渍的?痕迹,她再次用尽力气死?死?握着。
塔那都斯声音轻而平,“你?总算用上点力气,当你?握剑的?时候学会两个本事?就够了,第一个是攻击。”
泊瑟芬立刻点点头,恨不得掏个小本本做课堂笔记。攻击什么,怎么攻击?
死?神对她毫无攻击欲望的?样子再次沉默起来,一点杀气都摆不出来攻击什么?她怎么连踩蚂蚁的?气势都没有,还是他?教导方式太过激进了?
第一次教学生的?死?神镇定地改变教导方式,“你?先学第二个吧。”
泊瑟芬其实有点感动,她看得出死?神是真的?在思考怎么教她学会挥剑,如果他?不想着杀她,性格其实蛮好的?。
死?神转动一下手?腕,剑尖对准了懵懂的?学生的?胸口,“你?先学会逃命。”
泊瑟芬握着小短剑,维持着不变的?礼貌微笑,“嗯?”
以她看过几?部武侠电视剧的?经验来说?,不是该开始教她握剑姿势,然?后日挥一千下,隔天?蹲个马步举个杠铃锻炼体力吗?逃命是个啥?
塔那都斯的?脸皮总算纡尊降贵出现?点抽动,带出一种森冷的?狞意,“我接下来会慢慢追杀你?,一点点折磨你?,你?只要拼命跑,不要被我砍到就算完成教导任务。”
泊瑟芬:…………果然?,你?就是想找个合理的?借口砍死?我吧,你?个装模作样的?辣鸡神!
不管怎么说?,泊瑟芬换武器后的?第二课【怎么计算出逃命最佳路线】鸡飞狗跳地开始了。
她握着剑四处躲逃地大喊:“塔那都斯,想揍我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地折腾我。”
塔那都斯一句废话没有,他?像是泊瑟芬沉默的?影子,永远贴在她身后三步的?地方,横着的?剑刃不多不少就悬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方。
“跑啊,跑远点,我永远在你?身后看着你?。”死?神平静地说?着狂暴的?话,就差发出嘿嘿嘿的?可怕笑声。
泊瑟芬毛骨悚然?,像是身后跟随着满口血肉的?鬣狗,等着她脚步缓慢,体力流失后张口就将她的?脖子咬下来一样。
这种头顶上挂着刀,身后跟着死?神的?危险境地,让她忍不住张了张嘴。
面临无法逃脱的?困难时,一个名字总会习惯冒出来。
哈……
泊瑟芬没有说?出口就用力咬住,有事?叫哈迪斯这个坏毛病绝对还要改,她又?不能一辈子靠哈迪斯。
自强自立不过一秒,冰冷的?剑锋贴到她的?皮肤上。她眼瞳紧缩,脑子空白过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直接摔到地上,又?顺着惯性滚了几?圈,朝着复杂的?廊道里狂奔而去。
塔那都斯不是开玩笑的?,他?是真的?想折磨她。
泊瑟芬在跑过长廊转折处时,看到再次贴过来的?死?神,她也被激起了血性,狠狠瞪了他?一眼。
瞪完就跑得更快。
死?神脚步一顿,才赞同点了点头,总算是像点样子了。
泊瑟芬四处窜逃跟死?神挥舞剑锋的?友好交流场景,让整个王宫都热闹起来。
抱着百合花的?壁画侍从跟捧着双耳酒杯的?男童,躲在茂密的?彩绘花丛里偷看着。
三位判官也放下公务泥板,难得悠闲站在会议厅门口,边看边闲聊。
“塔那都斯的?性格年轻了些。”米诺斯一派嗑瓜子的?八卦样。
“他?习惯了遭人厌烦憎恶,难得表达出自己的?喜好。”天?天?接受恨意的?神明,久了是会忘记喜欢这种感情的?。
拉达曼迪斯赞同埃阿科斯的?话,“连哈迪斯都变得比在奥林波斯时还活泼。”
虽然?泊瑟芬的?到来让冥府出现?了大量的?反叛死?魂,但?是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果然?还是她带来的?向上生机,让久居黑暗潮湿之?地的?神明更能感到温暖的?慰藉。
特别是几?位判官都曾当过人类,骨子里向往的?绝对不是恶神那种腥风血雨的?做派,而是各种喜庆如春的?庆典。
突然?掉入冥府的?泊瑟芬,就是他?们喜闻乐见的?庆典。
这也是他?们能忍受她身上那股格格不入的?神力带来的?负担,而由衷祝福哈迪斯的?原因?。
至于冥府会不会被泊瑟芬的?神力颠覆,或者亡魂会不会爆发出什么无法对抗的?力量,那是以后的?事?,只想着看乐子的?老?社?畜们完全不在乎。
多来点热闹才算好事?。
而热闹本人的?泊瑟芬,对于居住了一段时间的?王宫不像是一开始那么陌生,各种迂回复杂的?廊道与阶梯已经不能让她摔跤。
她虽然?没有逛完整个宫殿,但?是中央宫殿建筑群跟周围道路状况却?很熟悉。
在学习的?时候,她还别有目的?地试着画出宫殿内的?地图路线,逃跑这个念头并没有彻底消失。
只是这凶残陌生的?世界阻碍了她外出的?脚步,让她在哈迪斯的?严密的?看守下,将怎么逃跑的?计划延后一些,把锻炼自己的?生存能力这个目标提上日程。
毕竟这可是个有人祭、奴隶制、战争,还落后、贫苦、神比恶魔还恐怖的?世界。
真回到大地上,没点实力的?话,重生第一天?的?经历就有可能发生第二次。
所以连死?神这种看着就居心不良的?家伙,抛出让她变得强大的?有毒饵食,她都忍不住跳出去咬住,就为了多学点生存技能。
可是变强这种重体力劳动,真的?太辛苦了。用短跑的?速度跑马拉松的?距离,后面还跟着个吊衰鬼,这谁能受得了。
泊瑟芬边在心里泪奔,边毫不含糊地从会议厅,跑到内务区域的?彩绘长廊。
这段距离让她体力阵亡,只能撑着巨大的?廊柱剧烈喘着气。气管跟心肺都要快要灼烧起来,每次呼吸都伴随着刺痛感。
火油充足的?铜盆燃烧出没有规则形状的?光明,死?神的?影子再次扭动成细条从她的?脚下出现?。
他?又?追上来,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影子都已经碰到她的?脚心。
泊瑟芬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有如影随形的?杀意,不怀好意地戳着她的?警戒感,让她紧绷到四肢都在开始发抖。
这就是被死?神追着跑的?感受吗?
反正人终有一死?,她现?在跟死?神混熟悉点,以后真瘫在病床上等着死?神勾命时,就不害怕了。
泊瑟芬自娱自乐地笑起来,补充点来自快乐的?能量后,她再次撒开脚丫子跑过最熟悉的?浴室区。又?绕过几?个弯,前方就是大楼梯,楼梯下是透气的?天?井,而天?井对面是另一个建筑群。
冥府王宫实在太大了,泊瑟芬跑到这里已经开始感到陌生,她自己走过最远的?地方是会议厅外的?主庭院。那片空旷到像是铺着石砖的?荒野之?地中间,种着一棵枯萎的?大树,让她走到一半就转回去了。
倒不是害怕的?问题,而是那种孤魂野鬼的?寂寞感太明显了,她是真觉得哈迪斯将王宫建造得这么大简直有病。
就他?跟一堆画出来的?线条人住着,几?位判官又?一副除了工作外,天?都不会聊的?老?年痴呆样,他?不孤僻谁孤僻。
温馨半点不见,整那么大地盘就知道盖房子,又?不是房地产开发商,还能卖给鬼不成。
泊瑟芬边吐槽边狂奔进入那片建筑中,比起她居住的?那个区域,这里明显更加安静冷肃,连壁画都是各种红黑篮的?几?何图,不见几?个线条人。
要是平时她面对这片不知道有什么危险的?寂静幽暗之?地,肯定做足了功夫才敢踏入,但?是现?在有什么比死?神的?长剑更危险吗?
泊瑟芬握紧短剑,闷头跑入最中间那个敞着门的?屋子。
死?神紧随其后,他?看到屋子门板上崭新的?装饰图纹,歪头思考了下,这是新建的?祭祀屋吗?
这段时间代达罗斯带着负责抬石材的?奴隶鬼魂,一直在王宫内忙里忙外的?,他?还以为哈迪斯又?在建造新的?储藏室什么的?,难道是在建这玩意?
泊瑟芬对于这里的?建筑模式没那么深的?了解,甚至跑入屋子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个地方的?奇异之?处。
很华丽,三面巨型的?墙壁上都是色彩浓烈的?壁画。
屋子中间,是一把样式古朴的?高?背椅,坐在椅子上的?是一个美丽的?彩陶制女性神像,黑色的?头发长而浓密,戴着枯萎的?树枝头冠。一条黑色的?毒蛇缠在她的?脚踝处,伸出猩红的?舌尖舔舐她的?小腿,仿佛活物在慢慢往上攀爬。
一只乖顺的?鸟站在她的?掌心上,带着冥府特有的?阴间气质,让人实在夸不出可爱的?话来。
这尊神像给她一种熟悉,又?尖利的?冷意。
更可怕的?是这个神像的?五官是缺失的?,苍白的?脸孔只有隐约一点鼻梁起伏感,却?不见嘴巴跟眼睛。
泊瑟芬恍惚间,发觉神像后面站着一个庞然?大物似的?黑影,如守护又?囚禁着神像的?魔物。
她忍不住往后退开两步,黑影就消失了,好像是眼花的?幻觉。
泊瑟芬轻松一口气,接着她发觉这里的?一切都太新了,连彩绘的?画都有湿润未干的?痕迹。
凭着新学的?有限知识,她七八分确定这是新建的?神殿。
不过是建给哪个神的??只能说?冥府的?神像太有地域特色,愣是让人看不到半点光明的?美感。
泊瑟芬又?察觉到后背凉飕飕,死?神追上来了。她立刻双手?合十拜了拜无脸神像,暗自念叨了两句冒犯一下,保佑平安,然?后一溜烟藏到神像背后。
她屏住呼吸,紧握着手?里的?短剑,手?指骨都酸起来。
因?为挨着椅子太近了,她的?肩膀一侧贴着冰冷椅背,寒意深入她皮肤,让她哆嗦了两下。几?朵花就从头发上掉下来,却?没有变成植物开出更茂密的?花丛,而是直接枯萎成灰。
泊瑟芬的?注意力都在死?神那边,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甚至没有注意到她挨着椅背的?发丝开始被染黑,一点点,蚕食着她光明的?金色。
柔软的?心性也不自觉受到影响,紧张的?情绪,喜欢胡思乱想的?跳脱性格,被一种疲倦的?冷意覆盖而上。
她甚至忘了手?指上的?酸涩,还有对塔那都斯紧追不舍的?抓狂跟恐惧。
黑暗的?阴影,出现?在她的?眼里,头顶上的?鲜花用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失去水分。
她站直了因?为躲避而弯着的?身体,眼神平静得毫无波动地看着前方。
椅子的?冰冷,如一把割开人性的?镰刀,将碰触的?人变成一块毫无感情的?石头。
这一刻她并没有发现?,她跟坐在椅子上的?陶制神像相似得惊人,差别是她的?头发还没有完全染黑,柔软的?脸颊也还有奔跑后涌上来的?红晕。
塔那都斯进门看到神像,然?后眼神又?停留在那把眼熟的?椅子上,这不是的?遗忘之?椅吗?
坐在上面的?生灵会四肢僵硬,无法逃跑,开始遗忘美好的?光阴,进而认同冥府黑暗麻木的?生活。
虽然?坐的?只是神像,可是却?能间接影响神的?本身。至于这个一看,就是出自哈迪斯亲自制造出来的?神像——泊瑟芬。
塔那都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道德,毕竟泊瑟芬是哈迪斯抢到的?,哈迪斯是冥府的?主神,那么泊瑟芬就是冥府的?。
忘记大地上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且神像也能凝聚起冥府的?力量,她以后身体腐烂了,神魂会自然?而然?有了冥神的?权责。
这是一个见效缓慢却?非常照顾泊瑟芬方法,因?为转换的?时候毫无痛苦。
死?神一想到他?从夜神系,转为冥神那种惨痛的?经历,哪怕经过这么多年还历历在目。更别提植物神系的?泊瑟芬那短胳膊短手?的?,粗暴点她就该哭了。
塔那都斯不紧不慢接近椅子,他?看到她的?影子从椅背后延伸出来,他?打算就砍破她一点皮肉,告诉她今天?这次教导很不满意。
然?后明天?继续加大教导力度,至少让她跑起来像是风一样快,才能算合格。
因?为砍人从未收过力,也从不留手?的?死?神生怕真砍死?她。加上忤逆恐吓她后,被神力誓约惩罚导致手?指上的?肉都剥落了,握剑的?感觉不同。
他?只好边走,边将所有心神都用在调整手?上的?力道上。要轻,轻一点啊……
剑尖骤然?而至,穿过了黑色的?衣布,又?没有一丝犹豫狠狠捅入腹部里。
塔那都斯手?里的?长剑刚高?举起,却?没有动弹,身体也跟雕塑般直板板立着。
而他?的?身前,是一脸冷漠的?泊瑟芬,她手?里的?短剑全部没入他?的?血肉里,几?乎就要搅烂他?的?肠子。
枯萎的?花朵从她的?头发掉落,又?落到他?们的?脚下,有种轻盈惨烈的?美。
时间在一刻凝固了,猎物变成了猎人,冷酷的?死?神败在了大意上,更败在了泊瑟芬捅人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的?凶残动作上。
终于,捅到神的?泊瑟芬一片空白的?脸孔上,出现?了波动。
她眨了眨眼,像是刚梦游回来,终于恍惚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塔那都斯才出声问:“你?碰到椅子了?”
泊瑟芬觉得这个场景有点荒缪,可能是想要转移注意力,就点头回应:“碰了一下,这椅子有问题吗?”
她终于想到自己的?肩膀蹭到椅背的?时候,整个人的?情绪都突然?离家出走了。只有一股冷到头发丝的?寒意,让她有了种杀人不眨眼的?勇气,还有杀人不眨眼的?恐怖力气。
这不,她将剑都直接扎到死?神的?肚子里。
等等,她现?在算是弑神了?
恐惧还来不及冒出来,就听到死?神毫不在意说?:“这把椅子是哈迪斯用一块冥石做的?,平凡的?人碰到会肢体溃烂,头发掉落,牙齿摇晃开始苍老?,而苍老?会带来遗忘跟情绪丧失。”
泊瑟芬明显是情绪丧失了,又?因?为哈迪斯在塑造她的?神像的?时候,不小心将自身的?凶猛力量放在上面。她自然?就利用了这种力量,捅了他?一刀。
泊瑟芬像是一愣,然?后猛地收回手?,连带短剑也跟着抽出来,吓的?两步三步地退开,离那椅子远点。
她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已经发枯脸皱了,没人不在乎自己突然?老?个五六十岁的?。她刚要摸脸却?看到死?神捂着肚子,弯着身体就剩一口气。
摸脸的?动作立刻变成要去扶他?,当然?这个出于人道主义的?动作又?很快停止,死?神都要砍死?她了,她不该庆贺这家伙重伤不起吗?
塔那都斯察觉到她犹豫的?动作,立刻凶狠抬头,“你?怎么不继续?”
泊瑟芬立刻重新握紧剑,也强硬起来,“你?不值得同情。”这个时候继续去扶他?,不是傻x吗?
死?神也嘴快跟着说?:“你?不该将剑抽回去,而该用剑刃往脆弱的?内脏用力翻搅,乘胜追击将我彻底切烂。”
泊瑟芬:“……”
真是抱歉,误会了他?话里的?意思——不,她果然?跟这个鬼地方格格不入,这里的?神脑子就不能正常点吗?
真让人感到害怕!
死?神也看到她重新变得簌簌发抖的?手?指,忍不住瞅了一眼椅子,似乎想将她重新按到那里去。
泊瑟芬再次,坚强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塔那都斯似乎有些可惜,却?也知道过犹不及。他?很淡定地转移话题,“别一副苦恼的?模样,今日的?教导你?完成得很好,明日我们继续。”
这句话一出来,泊瑟芬的?警惕没有少,连握剑的?力度都没有变。
塔那都斯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很可怕,他?明明跟自己兄弟一模一样。态度也努力贴近睡神,连话都是一截一截说?,节奏缓得能让人睡觉。
为什么睡神能讨她欢心,他?就不能?
塔那都斯不解地思考着,又?发现?她偷看了一眼那张遗忘之?椅,不知道出自什么目的?,他?平淡解释:“那个神像,是种子之?神,当初能净化哈迪斯的?那位沉睡的?女神。”
净化,救赎,白月光。
如果是之?前,泊瑟芬的?狗血之?魂肯定已经燃烧起来。
可是现?在突然?又?听到这位白月光的?消息,她竟然?觉得口舌有些干燥,内心涌上来一股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对这个话题开始感到望而却?步。
塔那都斯说?话的?方式有股不自然?的?僵硬,显然?他?模仿自己的?兄弟并不成功,只能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的?阴森。
“哈迪斯用自己的?血掺入陶土里建造这个神像,每天?都将头靠在她的?腿上,用虔诚的?神力供奉她。”
这个神像应该是不久前才建造的?,却?已经凝聚了大量来自冥府的?黑暗信仰力量,只能是哈迪斯每天?都过来供奉才能有这种效果。
而这股力量,让泊瑟芬的?神像气质没有光明感,反而更像哈迪斯。
泊瑟芬听到这话,一时不知道是该庆幸哈迪斯有了别的?目标。还是该思考爱神之?箭是不是开始失去效果,哈迪斯记起对白月光的?纠结情感。
是个好消息,真的?。
泊瑟芬轻抿着唇,握剑的?力气都软了,她的?情绪也影响到了死?神。
一人一神顿时都不吭声,有种谁先说?话谁是狗的?尴尬安静感。
最后还是泊瑟芬叹了口气,“既然?今天?的?教导已经完成,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走到门口,再次观察了一下神殿。各种华丽闪亮,各种精心设计,各种又?新又?干净,谁都能看出维护这里的?神付出了多大的?心力。
泊瑟芬低头沉默了下,才轻声说?:“谢谢你?的?认真教导。”
她都走到这里,还背对着死?神,他?都没有继续攻击她。证明他?是真在教她,而不是要欺负她。
虽然?教导的?方式别具一格到让她三观震裂,也还是很感激他?的?好意。
塔那都斯看到她像株干旱的?植物,那张鲜花脸盘子都跟着无力的?脖子垂下去,怏怏得失去了水分。
他?后知后觉想,是不是说?太多了,她很不开心的?样子。
站了好一会,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肚皮正在漏风,肠子都从伤口里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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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迪斯赠与泊瑟芬的?黄金短剑能杀人,更能弑神。一旦被这把剑切开口子,人类的?灵魂当场被收割,而神会很难痊愈。
塔那都斯用枯骨的?手?指艰难地将肠子塞回去,打算去找自己兄弟拿点奥林波斯的?药来治治。
免得明天?教导泊瑟芬的?时候,肠子又?掉出来吓她。
泊瑟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新晋导师正在塞肠子,她走回自己熟悉的?中央建筑长廊时,才发现?握剑的?手?指都是淡金色的?液体。
是神血。
所有被压抑住的?情绪这才爆发式地冲出,她呼吸紧绷了几?分,刚才那种失去所有感情的?状态,让她后怕起来。
这股慌乱的?恐惧,让她脚步匆忙许多。当她看到那个熟悉的?主庭院的?时候,一辆黑色的?马车恰好冲天?而降。
泊瑟芬对那团宛如神迹的?黑雾,熟悉到都不用眼睛去辨认。
她跑过去,喘着气喊道:“哈迪斯。”
为了剥离自己身上塔尔塔罗斯气息的?哈迪斯,刚从冥府沐浴回来,而被距离跟塔尔塔罗斯力量隔阂开的?爱情之?力,伴随着泊瑟芬汹涌的?情绪直接冲碎他?的?心门。
他?脸色阴沉起来,伸手?轻握住她的?手?,碰到她手?指上的?血液跟短剑。
“谁冒犯你??”
是死?神的?力量,哈迪斯一瞬间就确定,还没等杀到死?神面前将他?肢解了。
泊瑟芬的?情绪却?又?变了,那股害怕化为惊魂未定的?茫然?跟疑惑,像是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在寻求他?那点可怜的?帮助。
“我刚才碰到了一张椅子……”泊瑟芬停顿了下,才发现?自己对哈迪斯的?依赖已经深到,想要寻求他?安慰的?地步。
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泊瑟芬却?想起他?们在金船上的?时候,哈迪斯那比无光的?深夜还温柔的?脸。
所有一切的?迟疑都化为嘴边轻柔的?诉说?,她告诉哈迪斯,她接受死?神教导的?事?情。
哈迪斯脸上的?杀意慢慢消散,认真凝视她,“他?很暴力碰触你??”
泊瑟芬沉默了会,才坚定摇了摇头,“并不是这个问题,我只是觉得伤害他?的?时候状态不对。”
哈迪斯虽然?很努力去理解她的?话,最终还是不成功,他?垂眸温和问:“成功袭击一位神明,你?不是该感到高?兴吗?”
泊瑟芬已经冷静下去,她终于想明白自己的?忧虑来自哪里,“不对,我碰了那个椅子后,变得非常无情,哪怕面对的?是个无辜的?孩子,我都能毫不犹豫地下手?。”
她恐惧的?不是自己用刀子刺入死?神的?身体里,而是恐惧自己无情得没有人性的?样子。
哈迪斯用黑雾化出一块柔布,细心擦拭她手?指上的?血,短剑又?挂回她的?手?绳上。
他?思考了一下泊瑟芬的?话,才说?:“你?不喜欢没有感情的?状态吗?”
泊瑟芬没有任何犹豫,“没有感情还是人吗?”
哈迪斯擦拭的?动作一顿,声音沉了几?分,像是诱导什么说?:“如果,你?变成神呢?”
泊瑟芬觉得手?指有点痒,忍不住动了下指尖,“如果变成神没有感情,像是刚才那样也没有什么意思。”
是真没意思,那种冷酷到如同死?物,杀戮也毫不动容的?模样,就是让她当神她也不稀罕。
哈迪斯默默看了她许久,才移开眼神看向那个新建立的?祭祀屋方向,回复她,“如果你?不喜欢,以后不会变成那样。”
泊瑟芬松一口气,然?后她又?皱眉,终于明白自己这个模样简直就是雏鸟归巢,小蝌蚪找到妈妈。
哈迪斯什么时候已经变成她的?巢了,连口头上一句慰藉的?话语,都能让她安心。
也许是这气氛太温馨,泊瑟芬自然?而然?问出口,“哈迪斯,那个神殿里的?神像是你?亲手?制作的?吗?”
哈迪斯诚实点头,“嗯。”
泊瑟芬不自觉地反用力握着他?的?手?指,语气带出不易察觉的?紧张感,“你?还很喜欢那个神像主人吧。”
哈迪斯继续诚实点头,“嗯。”
“……”
空气里充满死?一样的?寂静。
泊瑟芬面无表情回应:“哦。”
72、分床
当泊瑟芬抱着被?子跟枕头, 站在?哈迪斯屋宇门口时,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在?跟人冷战,冷战是要好过又遇到矛盾才会产生的状态。
她?跟哈迪斯“好过”吗?
显然没有。
所以她?只?是想明白了他们这个状态是错误的, 必须及时纠正过来。毕竟跟一个心里有“白月光”的男神共睡一个屋子,迟早要出事。
哈迪斯先?前不讲道理的状态已经?过去, 现在?她?终于可以将这个合理的诉求提出来,“我们分房睡吧, 哈迪斯。”
换了身?白内衫的哈迪斯手持硬笔, 笔尖落在?长卷羊皮纸上, 死亡的名字从笔尖处发出了一声细微的惨叫。
他苍白的脸如凝固在?古老岁月里的石块,黑色的眼眸却活了过来般, 一动不动盯着泊瑟芬……手里的被?子跟枕头。
门开着,泊瑟芬已经?半只?脚都踏出去了, 深夜的走廊跟白天的走廊没有什么两?样?,都是靠着油火的光在?维持光明。
就?是壁画上的侍从们大多闭着眼睛在?打瞌睡,感情好的还会靠着另一个线条人的肩膀,互相依偎着。
泊瑟芬看到那两?位依偎着的壁画爱情鸟, 突然觉得狗粮这破玩意真是躲哪里都能吃到,穿越三千年都躲不开。
她?酸溜溜看着壁画, 又发现什么低头, 看到自己身?后多出了一个安静的影子。熟悉的气息与?她?混在?一起,完全分不出是谁的。
用?同一种香料跟甜油来沐浴,味道相同是很正常的。
泊瑟芬仰起头,果?然看到哈迪斯无声无息贴在?她?身?后。真不是她?想吐槽, 冥府不管是鬼还是神,还是画出来的工作人员,就?没有一个有正常的脚步声。
如果?不是出自什么特殊目的, 这群家伙哪怕跑步都是无声的,害得她?自己鞋底落地大点?声都有些缩脚。
哈迪斯另一只?手搭在?金色的门板上,一只?手轻放在?她?的肩头,低头的时候连带眼下的阴影,耳边的黄金,下颌的线条都带着一种冲击人的极艳感。
泊瑟芬困难地眨了下眼,才重新低下头,眼可能是被?灯或者某神的脸晃了下,瞳孔都在?嗡嗡发花。
她?的各种小情绪太轻巧细致,要是平时哈迪斯,可能会敏锐捕捉到她?那抹柔软的情感波动,现在?所有的注意力却都在?她?踏出这间屋子的脚上。
他能轻易阻止泊瑟芬走出这个屋子,却没法解决她?随意置放在?他心里负面情绪,
似乎从说起喜欢她?的神像开始,她?就?不开心了。
难道是碰到遗忘之椅的后遗症还没有清除干净?或者是还不习惯拿刀子捅神?还是……厌恶他私自雕刻自己的陶制像?
对自己制作技术非常自信的哈迪斯,完全没有想过她?看不出那神像是自己,还彻底忽略了毫无存在?感的大嘴巴子死神。
当然更不可能往“嫉妒”这个方向?去考虑,毕竟他看习惯的嫉妒情绪,都是疯癫到直接开杀的那种。
例如天天逮着破坏婚姻制度的宙斯不放的赫拉,每次嫉妒都是毒火上身?,到处追杀别?人来巩固神位,顺便发泄自己无法掌控宙斯的愤懑。
而且也没有嫉妒自己的神像的道理。
所以哈迪斯对泊瑟芬这种挠心挠得厉害,却不怎么灼烫的情感毫无头绪,只?知道她?不高兴。
不高兴到不跟他睡觉。
哈迪斯的胸臆间暴烈涌上一股掠夺的冲动,明明隐忍惯了的痛苦,此刻又冒出头来伸出欲望的利爪,轻易地让他眼里出现了火烧的红点?。
似乎有一股更黑暗的力量,在?怂恿他放纵自己的情潮,淹没眼前这个不听他话的爱人。
泊瑟芬觉得肩头很重,忍不住伸手扒拉开哈迪斯的手指,“松松,你太用?力了。”
对于讲道理的哈迪斯,泊瑟芬是非常随意的。加上没谁能天天二十四小时处于警戒状态,所以也没有立刻发现,身?后的神明有一刻踏在?失控的边缘,随时要坠落到崩溃的深渊里。
哈迪斯默不作声,直到听到听她?轻微嘶了一声,他惊醒一样?立刻松开手。
泊瑟芬已经?抱着被?子走出去了,房间那么多,她?就?知道走廊尽头有一间小客厅一样?的屋子,里面放着卧榻跟椅子。
她?走得很小心,侧耳倾听身?后的动静,如果?哈迪斯动的话没有脚步声,也会有衣服摩擦声。
这是在?试探他底线,一步一步,从一开始恐惧的缩着,再试着要求学习,到现在?她?得到了一个囚犯最好的待遇,哈迪斯几乎是有求必应的纵容。
而今天晚上她?终于鼓起勇气,踏出离开他的第一步,分房。
泊瑟芬并没有觉得自己能一步成功,只?是看到神像的时候,她?发现哈迪斯可能,也许已经?开始脱离对她?的盲目爱慕,开始想起了那个他不知啥情感,记了好多年的女神。
而这个时候,她?当机立断要求离他远点?,是有很大的成功性的。
分房成功后,就?能渐渐用?各种借口远离他。到最后一步甚至都不用?拔箭,他们也就?能自然成为?陌路之人。
这就?是最好,最安全的逃离方式。
泊瑟芬为?自己聪明又细致的计划,点?了个心酸的赞。
穿越前她?是一个脑子平滑得没有褶的欢乐多,现在?扒开她?头皮一瞧,嘿,全是叠起来算计人的阴谋坨坨。
她?边感叹自己被?环境变坏了,边放慢脚步,却没有听到身?后某神任何该有的反应跟声音。
还真是爱情威力在?减弱,那破乐色箭估计要过期了。这不哈迪斯连半句挽留都不说,至少跟她?道个别?也成。
泊瑟芬低着头,心情庆幸又低落地走入那个类似小客厅的屋宇。
然后就?看到幽暗许多的四方屋内,摆放着长卧榻的地方,哈迪斯已经?坐在?那里。斜落在?地面上,还穿着条鞋的脚大半从细滑的亚麻布摆中露出来。
她?脚步一顿,顿时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这里不适合安眠。”
哈迪斯只?是非常平淡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得听不出底下任何正在?灼烧的疯劲。
泊瑟芬往后退,刚要离开这里寻求别?的房间,就?听到哈迪斯像是劝告,却含着几丝冷意更像威胁的话。
“除了我的屋宇,整个王宫没有一间屋宇有能供你舒适沉睡的床……”哈迪斯看了一眼自己的坐的卧榻,继续补充,“还有家具。”
这句话是带着恶意诅咒的,话语刚落,他站起身?来,坐着的卧榻已经?彻底成为?消散开的灰烬。
而整个王宫里,其余屋子内的所有适合卧着躺着的家具,都瞬息消亡。
因为?睡神带来甜蜜梦乡,而难得睡着的各位判官在?床消失后,立刻被?摔到怀疑神生。
他们辛辛苦苦没报酬没奖励干了这么多年,怎么连个觉都不让睡了,想举罢工泥板不解释。
坐在?卧榻上给?死神涂抹药膏的修普诺斯,直接栽地上,还扯裂开了死神的伤口。
塔那都斯是第一个听到冥王诅咒的,不过他习惯了沉默,也就?懒得提醒自己的兄弟。
他若无其事从摔懵了的睡神手里夺过药膏,将重新流出来的肠子又敷衍了事地塞回去,内脏乱七八糟也看不见,保证外皮完好别?敞风就?行。
泊瑟芬没有顺风耳,当然听不到别?的神唧唧歪歪的抱怨跟捶地的声音,但是她?眼睛没问?题。
这试探底线,直接踩哈迪斯的脚丫子上去了。
哈迪斯哪里是不在?乎她?的分房,她?感觉这张消失的椅子,就?是哈迪斯想给?她?的下场。
分房计划由于自身?误判形势外加采取过激的方法,宣告彻底失败。
她?立刻摆正态度,半边脸都藏到拢着而显得柔软的被?枕里,又小心对他露出一个和善美好的笑容,眼弯弯的。“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睡觉吧,哈迪斯。”
能退能进就?是她?今天的人生格言,所以她?非常快速抽回在?哈迪斯底线上狂踩的脚,又缩回自己的兔子洞里,探出两?只?耳朵企图卖萌混过关。
为?了活着,咱不寒碜。
哈迪斯站在?满地灰烬的幽暗处,苍白阴冷的脸没有显露出半点?怒意,却让现场唯一的观众觉得四面都是风,冷得恨不得裹几十层被?子渡过这个寒冬。
终于,他往前踏了一步。
泊瑟芬满脸笑容地,往后退了两?步。
哈迪斯看到她?开始变得紧张的神色,心又被?她?猫爪般的情绪挠了好几下。那爪又小又尖,却比巨神族一脚踹过来还要让他心肺闷痛。
所有潮动都退回黑暗里,他微低着头,压住所有攻击性,试着拿出最温和的模样?。
冷雪凝成的眉眼开始消融出柔软的痕迹,习惯了石化?状态的脸部肌肉,想要做出点?别?表情,都是需要准备跟训练的事情。
泊瑟芬见哈迪斯像是在?发呆,四周的气氛也没有那么惊悚,刚要放松下去,就?看到哈迪斯又抬头看向?她?。
然后他对她?露出一个笑。
很轻,不太自然,又竭尽温柔的笑容。他渴望安抚她?的不安与?害怕。
泊瑟芬呆呆站着,抱着的枕头落到脚背,闷扑一声像是砸她?心坎里。
这个笑对哈迪斯来说,就?如要在?石头上雕花一样?,费力半天才雕出这么一小朵。接着他的眼尾重新垂下,嘴角拉平,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严肃冷漠的模样?。
泊瑟芬才回过神来,连忙弯身?去捡枕头,为?了掩饰什么地说:“不分房就?不分房,将家具毁掉干什么,多浪费。”
哈迪斯本来不满意自己失败的表情管理,但是心里莫名地平静起来,她?所有的不开心跟排斥都一扫而空。
不等哈迪斯分析她?的心情,泊瑟芬已经?重新抱着枕头被?子,跟背后有禽兽在?追一样?落荒而逃。
哈迪斯盯了她?的背影一会,才疑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跳得很快。
像是有两?个心跳声在?他胸腔内碰撞,一个大而狂暴,一个轻细而躲闪。
他侧耳倾听,发现自己狂暴的心跳声,已经?遮盖住了那个幻觉般的柔美的撞击,他没有继续深思就?无声跟随过去。
等到了房屋门口,远远就?看到泊瑟芬抱着被?枕不安地来回踱步,就?是不想进入屋子里。
哈迪斯刚要说什么,泊瑟芬却已经?看到他,直接大步跑入门内。
这态度都不用?感受她?的情绪,显而易见她?已经?厌烦这个屋宇,这个床到极点?。哈迪斯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她?背对着他在?努力铺床。
皱巴巴的被?子,被?她?扯得更没形状。
哈迪斯刚要踏进去,却看到几朵从她?身?上掉落的花朵团在?他脚尖。夜晚到来的时候,她?头上的花朵会比白天掉更多。
满地都是花跟花香。
踩过花,就?像是踩着她?身?体的某部分。
哈迪斯将脚轻往回收,没有继续进门,而是双手环胸,安静靠在?门边。看着眼前这个有人气的场景,所有粗暴直接的威胁都消失在?嘴边。
他能轻易碾碎所有家具跟床,却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而已。
哈迪斯有出色的战争本能跟处理政务的敏锐智慧,却是个对任何复杂情感都感到陌生,如出生在?坚硬铁器里的婴儿,绵软的温馨是他的生命盲区。
这导致他现在?连踩过她?掉的花时,都开始考虑会不会太粗暴了。
泊瑟芬铺好床,在?心里计划表上悄悄将“分房计划”打了个小小的叉。哈迪斯显然还没有做好跟她?分房分床的准备,她?错估了他的感情深度。
她?双手交叉压了压缓解酸涩,算了,还是快睡觉恢复精神,明天再继续奋斗。
然后泊瑟芬回头,却看到大门不知道何时无声半关着,哈迪斯却没有进来。
门外,安静的长廊彻底变得死气沉沉。壁画上沉睡的侍从们被?什么猛禽盯上般,惊醒后就?躲起来,包括那对可怜的爱情鸟。
火苗的声音都被?某种冷酷的力量压制着,烧得小心翼翼,不敢过于晃动。
而散发着不好惹气息的力量中心,半开的门一侧,哈迪斯坐在?墙边垂着眼。他哪怕什么都不做,心情平和地凝固在?一个角落里,周围的活物,甚至是死物依旧恨不得长脚四处奔逃消失。
半开着的门内,轻缓的脚步声出现。
似乎犹豫了一会,门后的人才歪着头探出身?来,先?入眼的是她?头发上灿烂的花团,花下才是散开的刘海跟她?的脸。
泊瑟芬扒在?厚实沉重的门沿边,不解地看着他,“哈迪斯,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总不能是突然哲学病发作,蹲在?门口思考春夏秋冬,人生大事吧。
哈迪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快速接到一朵从她?发上掉落的花,是日之眼。
也就?是雏菊。
总是跟随着阳光生长的植物,才有了这个明亮的别?名。
在?冥府大量开出这种花,代表阳光进驻黑暗后,再次增强了她?的力量。
哈迪斯半拢着手掌,没有伤害花朵,然后才缓声说:“你不喜这间屋子,是因为?我的存在?占据了你的床榻跟卧榻,还有椅子桌子。”
分房也只?是想离开他的怀抱,她?从未停止用?各种方式拉远与?他的距离。
“所以今夜我不进门,你可以获得一个甜梦的安睡。”
哈迪斯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只?是在?诉说一个事实,也不含被?嫌弃的怒意。
泊瑟芬碰着门的手指不自觉用?力起来,她?的脚甚至先?于大脑理智而踏出去,仅仅只?是一步又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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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中间依旧隔着半扇门,他坐着侧着脸安静看她?,她?站着歪头沉默与?他对视,似乎在?观察这只?过于乖顺的冥王是否真的要睡走廊。
终于,观察完毕的泊瑟芬扒着门沿的手缓缓松开,就?如她?对黑暗,对冥府与?哈迪斯所有藏于深处的恐惧,也随着松懈的指尖而消退。
她?转身?回屋子里,抱起刚铺整齐的被?子又小步跑出门。
哈迪斯没有防备就?被?塞了满怀的被?子,而刚才还不太敢接近他的泊瑟芬,已经?蹲在?他面前说:“走廊有点?冷,你记得自己盖被?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上的阴郁已经?消失,态度也自然轻松了一些。
甚至起身?离开的时候,泊瑟芬还做了一个以前不太敢做的动作,她?伸手拍了拍哈迪斯的肩膀,“那晚安,明天见。”
泊瑟芬说完生怕哈迪斯反悔似的,转身?就?快步走回屋子里。
这里有放置衣物跟各种布料的金箱子,她?抽出了个长毯子足够睡觉用?。
等到真的躺到床上,头靠在?枕头上的时候,泊瑟芬才确定自己要单独睡觉。她?侧着身?体看着门那边,似乎在?等待什么。
哈迪斯却没有出现。
也许他真睡走廊里了。
泊瑟芬想到这个,其实还是有点?愧疚的,毕竟这屋子这床也不是她?的,她?简直是鸠占鹊巢那只?鸠。
她?平躺着抬起手,看着手绳上的小短剑,从哈迪斯心里抽出来的。
虽然知道哈迪斯这个样?子是外部力量造成的,但还是……
“……很温柔啊。”泊瑟芬忍不住低声喃语起来,这样?下去,她?可能会不断地得寸进尺。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哈迪斯真能退到走廊里睡觉,而只?是为?了让她?心情好。
当暴烈的占有欲逐渐转变成自我牺牲的深情,泊瑟芬发现自己的意志力,随着哈迪斯对她?的底线越来越低,而变得薄弱起来。
泊瑟芬无奈地将手捂在?脸上,固执警告自己。哈迪斯是颗糖,甜是甜,却不是她?的,所以不能占为?据有地吞下去。
唉,搞不好他还真的喜好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毕竟在?爱情之箭的折磨下,竟然还想给?人家做个雕像供着。
她?当初为?了保命乱扯的话,原来才是事实吗?
泊瑟芬又转个身?,面无表情地想要理顺这个混乱的局面,最后头痛地放弃思考,情情爱爱什么的虽然纠结,但是却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回家的路——要是找到回去的方法,能将哈迪斯当行李一起打包带走吗?
泊瑟芬猛地双手拍脸,将自己的妄想给?拍掉,算了,睡觉吧。
强扭的瓜不熟,不好吃。
被?迫的爱情也不道德,不纯洁。
她?不能对哈迪斯有非、分、之、想。
给?自己进行了一轮道德洗脑后,泊瑟芬总算是四大皆空地闭上眼,不再觊觎被?爱情操控的,睡在?走廊里可可怜怜的冥王了。
心里的各种各样?到让哈迪斯无法分辨的情绪,总算是平静下去,是睡着了吗?
哈迪斯重新站起来,坐着的时候会给?人一种示弱姿态,顺应她?的要求,更是一种缓解她?紧张情绪的最佳方式。
他伸手碰了碰壁画,一个簌簌发抖的侍者从彩绘花里钻出来,无声将头伸过墙去,也不敢多看就?回来对冥王点?了点?头。
睡着了。
哈迪斯收回手,用?一种严苛无比的审讯态度,凝视着自己的情感波动。
能继续忍耐住发疯的躁动吗?不能,快要忍不住。
哈迪斯面色阴沉,不敢再去看泊瑟芬一眼,今日的耐性比以前要弱。他转身?就?消失在?原地,来到刚建起来的祭祀屋,崭新的彩绘图案用?了大量刺目鲜艳的色彩。
可是细看,那让人眼花缭乱的图案中,是各种诡异复杂的几何跟长线团图案组成。如无头无尾,无法逃脱的迷宫,神力低微点?的神灵凝视久了都会开始眩晕。
哈迪斯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神像,
他雕的时候是一比一还原她?身?上的各种细节,精细到她?指甲的形状,皮肤的颜色,头发丝的蓬松感。唯一不相似的发色,也是他出于私心用?冥府的力量染黑而成。
哈迪斯半跪下,俯趴下强健的背脊,将脸搁在?神像冰冷坚硬的大腿上。他冷漠的眼神,在?这间寂静的屋宇内才开始出现波动。
阴暗、贪婪、又温柔。
十足的忍耐变成了他最好的伪装色,当他学会掩饰自己蓬勃的爱意与?张狂的欲望,她?才愿意不抗拒他。可是这种隐藏渴望的方法,却让他随时都可能失控,所以他需要一个剥离欲望的方法。
哈迪斯低垂下眼,黑色的卷发盖在?眼下,阴影如蛇鳞森冷地覆在?脸上。
继续装得弱小顺从,继续装下去肯定能得到那颗最甜美的果?实,他隐约看到了泊瑟芬给?他的希望。
欲念缠身?地进行祷告后,他重新站起来,脸上冷静的面具一丝一丝裂开,露出欲求不得的狰狞神情。
如果?泊瑟芬此刻看到他这个模样?,会立刻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可怕的神明没有改变过,依旧是一开始那个毫无理智抢走她?的强盗。
他深呼吸努力压制一会,才颤抖地闭上眼,感受血液在?膨胀鼓动的血管里流动。
缠在?他身?体上的黑色的雾气,骤然化?为?生翼的怪物,凶猛啄向?他的胸口,撕扯出想求偶而产生的强烈性冲动。
艳丽不详的壁画上,燃烧的火焰拉出了这副巨禽撕咬神明的织影,怪诞到让人产生畏惧感。
最终吞噬饱腹的双翼怪物长啸一声,刚要飞走。
本来安静缠在?神像脚踝上的长蛇突然嘶了下,如一道闪电出现在?飞禽头顶,张开不符合它身?体的巨嘴,将整头代表哈迪斯爱情之火的飞兽吞下。
蛇吞下足够的“食物”后,没有变小,而是不停胀大,身?上黑色鳞片发出金色的光芒。
它红色宝石眼睛发出可怖热情,立刻准确抬起头看向?泊瑟芬沉睡的屋子方向?,蛇身?腹下一团永不满足的炙热在?燃烧。
只?有一个人才能缓解它疼痛。
这种疯狂的不满足,让它甚至不惧怕哈迪斯的威严,快速甩动巨大滚圆的长躯,曲线游行要冲出门,去寻找它的配偶。
哈迪斯如铜枪般挺直,安静站在?门边,狂热的蛇刚要冲出去,他抬脚暴戾地将它踢回去。
蛇滚了好几圈撞上壁画,立刻凶性毕露,裂开嘴巴露出弯曲的蛇牙想要攻击时,一只?手已经?将它狠狠按到地上,不停撞击起来。
一下、两?下、无数下。
哈迪斯的眼神始终冷酷至极,这条蛇是他的臂环,当初用?来装入他灵魂情绪的容器。
冥府的力量侵蚀会让他变得如石块般坚硬无情,任何寻欢作乐的感情,都会跟着飞涨的权力而消散。
他坐上冥府王座的时候,对奥林波斯与?热闹的人间还有留恋,才会将灵魂里,专门生产感情波动的赛莫斯割下一些,塞到臂环存储起来。
后来他所有感觉都掩埋在?昏暗霉烂的死亡权力里,逐渐也就?不在?乎藏在?臂环里的那点?感情。
如果?没有遇到泊瑟芬,那么这些曾经?属于那个辉煌岁月的情感,也会随着时间逝去,而一点?点?流走,最终在?他毫不在?乎的漠视下彻底消失。
而爱神之箭的意外,却让这个藏着他感情的容器里,塞满了对泊瑟芬的欲望。
巨蛇在?哈迪斯残忍的镇压下,快速缩小,最终重新变回那条乖顺石雕蛇,又回到泊瑟芬神像的脚踝上。
松懈完筋骨的神明面无表情地松开拳头,将大半狂暴的欲念藏到蛇里,只?留下温和珍惜的情感的哈迪斯,总算能确保自己不会失控。
他看了一眼壁画,被?蛇身?蹭掉了些色彩。强迫症发作的冥王立刻拿出颜料,仔细地补上。
修补完墙壁的哈迪斯回到走廊,走到门边时,忍不住地侧身?看向?屋宇内。
松油烧了大半,照明的火光变得暗沉,整个屋子都多上一层朦胧舒适的浅黄色。
藏子长毯下的泊瑟芬,大半张脸都看不到。只?有一头开满花的长发披散在?床上,落在?床沿,如花瀑在?黄金上流淌。
哈迪斯忍了又忍,觉得石头都没他能忍,干脆放弃地化?为?一道黑雾,偷偷坐到床边。
忍不了一就?忍不了二,他沉默地侧坐着看她?许久,确定她?陷入深沉的睡梦里后,才伸出手,轻缓摸过她?的头发。
花朵开心起来,亲了亲他的指尖,连麦穗都晃了晃金芒。
哈迪斯觉得自己又要去殴打巨蛇,不然就?这样?憋下去又会爆发。
他边想边低头要去亲吻她?的花,却突然发现她?睫毛颤动两?下,没给?人反应时间,紧闭的眼睛唰地睁开。
泊瑟芬瞪着眼,浑身?僵硬了好几秒,才疑惑地转了转眼睛。
刚才好像看到哈迪斯?
不过床上躺的只?有她?自己,看来哈迪斯说话还是很有信誉的,说不上床就?不上床,说睡走廊就?睡走廊。
估计是刚才的噩梦让她?产生幻觉了。
泊瑟芬费力回想刚才的梦,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脑子不太好使,梦七零八落的。
她?一开始好像坐在?一片黑黝黝,宽广得看不到边缘的空间里,只?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陪着她?。
那个声音跟她?聊了很久的天,后来不知道聊到什么,转到种田去。
“你让这片大地……开满生命……无数的植物……我让你回家……”后面的话泊瑟芬愣是想不起来。不过梦都乱七八糟的,拼接不起来也是很正常。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个乱糟糟的梦好像是她?跟什么人做了个交易,然后那个人答应送她?回家。
泊瑟芬翻个身?,一些头发卷到她?脸颊边。她?无奈扯了扯嘴角,真是跑不掉就?只?能做做梦自我满足了。
要真有这个交易,她?还在?冥府里占别?人的床干什么。
泊瑟芬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黑暗?
偏黄的长发如肥沃的田野,开满了多彩的野花团。一朵黑色的,看不出啥品种的小花,如掉入天鹅群里的跛脚鸭,坚强地混在?里面。
泊瑟芬无语盯着那朵黑花,她?头发是开始中毒了吧。发色变来变去就?算了,开花又结果?也无所谓,但是花朵变黑就?太可怕了。
她?想起复仇神的头发,那满头可怕的黑蛇。难道在?冥府住久了,头发就?会变异成那种剧毒样?子?
泊瑟芬脸色难看地揪住那朵黑不溜秋的花,扔到床外去,她?嫌弃吹了吹手,明天要记得洗头。
摔在?床下的黑色小花:“……”
泊瑟芬扔掉花后又仔细检查自己的头发,确定没有多出黑花才勉强放下心。
可能睡了一会又醒来,她?竟然不觉得困。忍不住翻个身?,瞪着摇晃火影好一会,又无聊翻几圈。将自己卷在?毯子里变成春卷后,她?才发觉自己的从床头滚到床尾,头发都沿着床边落下去。
半开的门那边,安静得可怕。
如果?不是不觉得冷,泊瑟芬会以为?哈迪斯不在?。难道以后她?都要让哈迪斯睡走廊?
泊瑟芬看向?那半扇开着的门,也许是夜太深,又太静谧,内心深处某种蚁咬的毛痒终于明显得无法忽略。
那是一种她?不敢深思,甚至是陌生的情感在?发芽。
泊瑟芬完全笑不出来,理智这玩意在?面对失控的感性时,真的毫无招架之力。她?只?能用?毯子盖住脸,假装自己没有醒过,也就?没有发现那点?不敢去分析的悸动。
这种来自深夜里,突如其来的悲春伤秋,并没有被?哈迪斯体会到。
他所有心力都用?在?攀爬上,用?自己不太熟悉的变形模样?,伸出两?片薄弱的花瓣,揪住一小缕长发,重新龟速回到泊瑟芬的床上。
哈迪斯以分房为?诱饵,让泊瑟芬对他更加放心,却不打算真的睡外面。
空荡荡的走廊让他开始感到厌恶无比,也终于理解为?何宙斯的各种诡计都用?在?女人身?上。习惯拥抱着爱人沉睡的神,很难容忍再次失去那种温度。
当然对于宙斯随便变换伴侣这事,他并不理解。哪怕有各种因为?争抢神权,破坏婚姻制度,繁衍更多孩子的原因在?。
他依旧无法想象自己的床除了泊瑟芬外,还有谁能占据。谁敢碰他们的床,他就?想砍死对方。
好不容易,用?花瓣当手爬上床后,哈迪斯霸道地挤开一堆热闹多彩的花,蹦到她?耳边。还将麦穗推远点?,往她?脸边最近的地方用?力盛开。
一朵诡异的黑色花朵,如毒液凝结成的不详东西,半点?可爱柔软不见地霸占着鬓发的位置。
泊瑟芬在?毯子里憋气到难受,重新探出头,转眼就?看到半朵耳边的黑花。
“……”
她?是真的要变异了吧,怎么黑花那么多?
再一次,用?力地,泊瑟芬抓住那朵花,狠狠扔出去。接着她?不放心地皱眉地第二次检查头发,这花长得太渗人了,她?看着就?慌。
被?扔变形的黑花躺在?地上:“……”
为?什么他变成一朵好看的花,她?都不愿意喜爱他?别?的花不扔,就?扔他。
73、老公
这?一晚的后半夜泊瑟芬并没有睡好, 时而睡醒扯掉新开的黑花,时而睡去做些想不起来的梦。
甚至还有哈迪斯一脸哀怨坐在她身边看她的梦,真是不忍直视。
等到?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醒来的时候, 泊瑟芬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无?法离开哈迪斯,不然睡眠质量怎么会烂成那个?样子。
哈迪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虽然他经常一脸阴郁,但是像是今天, 连黑雾都充满张牙舞爪的抓狂形状也是少见?。
一顿早饭吃得?阴风阵阵, 黑云欲压。
在这?种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气氛下, 泊瑟芬开始想念先前平淡乏味的日子,要不还是不分房?不然天天跟冰窟似的冥王共事, 久了?大伙都得?神经衰弱。
她站在豌豆树下挥着剑,偷瞅着满身可怖气息的哈迪斯, 站在几位判官身侧制定新一批死亡名单。
每次他的硬笔尖滑过莎草纸时,总能听到?一声?细微诡异的声?音,类似无?望的惨叫?
哈迪斯心?情?得?多烂,竟然逮着几个?可怜的名字折磨, 那些名字的主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死前更倒霉。
死神察觉到?她分神,用剑敲了?敲种豌豆的大陶缸, 这?是第一次警告, 第二次警告就是直接敲她的小短剑。
泊瑟芬惊醒地继续锻炼自己的挥剑姿势,其实今天她的课程依旧是“逃命”。
不过哈迪斯没有出门,死神在他面前竟然沉默许久,才改为超级温和?, 超级善良的剑姿练习。
她有理由相信,死神要真让她继续昨天的课程,站在他身后一脸阴森的哈迪斯, 也会拿着剑追杀他。
冥府这?“其乐融融的一家子”,啥血腥恐怖的交流方式都可能出现。
在死神憋不住的嫌弃目光下,泊瑟芬依旧自我感觉良好练习了?一早上。因为运动量大,午餐看那些油光四溢的烤肉时,竟然没有产生排斥感。
就是吃完饭打算继续挥剑课程时,发现哈迪斯不见?了?。
她还以为哈迪斯是出去巡逻,随口问了?死神一句,并不觉得?自己能得?到?答案的泊瑟芬,低头摸索着手绳要哪剑的时候,就听到?回答。
“哈迪斯往祭祀屋里走去,也许是睡不到?你的床,就去抱神像大腿慰藉自己了?。”
泊瑟芬动作僵了?一瞬,又快速恢复正常,假装没听到?继续转动手绳,寻找那把迷你的小剑。
死神语调死了?般平直说:“你不嫉妒吗?”
泊瑟芬露出个?不在乎的微笑,有些含糊说:“我跟哈迪斯其实不是那种关系,都是意外?,他要是恢复正常我也高兴。”
死神直直盯着她,终于说:“哦。”
泊瑟芬:“……”
尼玛的这?货是对?她阴阳怪气了?吧,是吧。
死神盯着她变得?黯淡的表情?,本该成为他养料的负面情?绪,却也让他跟着不悦起来。“不喜欢,就焚烧掉那个?破神像,反正做得?也丑。”
泊瑟芬叹气,“那是能救赎哈迪斯的女神,再丑也不能弄坏了?。”
接着俩货对?神像之丑陋这?个?话题,来回论述了?数回,从哈迪斯的制作技术不行,到?坏心?眼的死神引申到?,神像主人?也是个?丑得?不忍直视女神这?种结论。
死神伸手捞着下巴,毫无?波澜地八卦着,“我看那神像的模样倒是跟你差不多丑,你自己没有注意到?它?的脚趾跟你的脚趾都是十根吗?”
泊瑟芬不甘示弱地看着他的脚,“你也是十根,难道那神像是你自己?”
死神动了?动脚趾,突然变成四十根,八个?大拇指还耀武扬威地翘起来晃动。
泊瑟芬只?想问候他本人?,这?里的神都不务正业,神力不用在造福人?类上,就知道天天拿来膈应人?。
接下来死神又逮着她与神像谁更丑展开话题,泊瑟芬毫无?波动,并在暗中懊悔怎么上次那一剑没捅死他。
最后死神总算是认输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眼睛瘸成这?样的神,只?好直接摊牌:“那是你的神像,跟你一模一样。”
就少了?两只?眼一个?嘴巴,她就不认识了??简直眼瞎。
泊瑟芬还以为死神又要捉弄她,“你不是说那是啥种子神吗?难不成我是种子神……”
话没有说完,就看到?死神的脸色扭曲了?下,身体也跟着轻微痉挛起来,剧痛让他眼眸涣散,他遭受到?誓约反噬。
不能让泊瑟芬发现自己的身份。
所有的抵抗都是无?效的,来自哈迪斯力量凝结成的最恶毒诅咒,是冥神毫无?反抗希望的最强效攻击。
死神整张脸都疼模糊了?,粘糊糊的阴影在他身上流窜,尖利地在撕开他的骨头。疼痛让他开始狂躁,产生厮杀的暴力想法。
这?种诡异的模样,让泊瑟芬的剑尖忍不住对?着他,似乎是察觉到?他变形的脸孔后,那不详的破坏欲。
死神却没有动,只?是声?音不太稳地说:“那是我对?你说的谎,你细看就知道那个?神像是你,至于那个?什?么种子女神还是一个?灵魂团,根本没有具体的模样。你看自己的样子,曲卷的长发与润泽的容貌,纤细的手臂与的修长的腿……都与神像毫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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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很想再捅他一刀,这?描述够得?上骚扰了?。
死神完全不觉得?赞美她的身体是不礼貌的,他车轱辘了?好长一段赞美词后,才说:“以后别轻信任何神明的话,我们惯会欺骗与抢夺,也喜好用别人?的痛苦来倒入愉悦自己的酒杯里畅饮。所以随便骗一个?人?伤心?,是我们日常的玩乐手段。”
泊瑟芬无?语了?一会,就算以无?耻为荣,也不用说得?这?么直白,这?个?世界的三?观底线真低到?她大开眼界。
“哈迪斯给我弄个?陶制品干什?么?”她怀疑问。
死神面目全非的脸出现一种妖异黑暗的神情?,冷白的牙齿如某种锯人?的尖刀,“因为他想吃掉你,日日夜夜都想,却舍不得?一口将你吞掉,只?好弄个?没温度的雕像抱着,安慰那颗求而不得?的可怜心?灵。”
揭露哈迪斯的秘密可没有诅咒,所以死神毫无?负担地说出实话。
血腥味从死神半展开的黑翼上散开,刺骨的死亡之风夹杂着无?数哀嚎的冤魂,逐渐笼罩住她。
当他说吃人?的时候,那眼神简直阴暗到?让人?怀疑,想吃人?其实是他自己。
泊瑟芬对?于危险已经变得?特别敏感,她察觉到?死神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开始失控,余光看向几位判官。
却发现他们一脸苍白站着,无?数单薄的线条人?也凝固在堆积如山的泥板前,阴气森森地用空洞的眼神看着她。
她再一次意识到?,这?里如巨大的坟墓,而这?些冥神就是坟墓的鬼。哪怕他们对?你友善,也不代表会一直乐于助人?。
这?个?念头一起,不轻易信任别人?的泊瑟芬一步、三?步、十几步后退开,然后没有迟疑转身就跑。
将人?吓跑后,塔那都斯才摆脱了?那种痛苦,她大概是被吓到?忘了?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早已停止干活的几位判官,一堆书记官跟壁画侍从,都面无?表情?看着刚作死完的死神。
会议厅弥漫着一种让人?窒息的紧张氛围。
塔那都斯没有受到?影响地看着门外?,绿色的豌豆叶子垂在他头顶,他伸手开始摘豌豆荚,冷声?说:“还不是时候泄露她的身份。”
誓约的力量会随着泊瑟芬逃离的渴望变浅,而失去力量。可是刚才说出种子神的身份时,誓约的反噬却强烈到?不可思议。
“还想着离开。”米诺斯轻声?将事实说出来。
死神用袍布接着豌豆荚,“会留下来的。”
所有冥神,包括没有太多智慧的壁画人?都赞同点头,会留下来的。
刚才也是一个?很小的考验,如果泊瑟芬毫不犹豫对?故意显露恶意的判官,伸出求救的手,那么代表她依旧天真而柔软。
只?有她开始懂得?怀疑,产生对?抗意识的时候,冥府的黑暗才能侵蚀她的神力与意识。当她一直接受冥府的教育,接受冥府的供奉,就将会自然而然地走向他们。
死神看到?泊瑟芬逃往哈迪斯所在的方向,没有产生嫉妒心?地蹲着剥豌豆荚。门口那块地的植物还在试种,很多都没有结果,吃不了?。豌豆是泊瑟芬暂时的蔬菜食物。
不剥多点的话,晚饭就没有豌豆汤喝。
当她属于哈迪斯的时候,也是属于冥府,属于冥府众神的。他是距离哈迪斯最近的神,也能分享她更多。
所以死神只?想将泊瑟芬努力推到?哈迪斯身边,让他们结合,无?法分开,阻止大地之上的众神夺走她。
泊瑟芬拎着剑跑了?好一段路,发现死神没跟上来,才确定自己大概是摆脱掉那个?可怕的老师。她脚步慢下来,开始回想是不是反应过激。
死神抽风的时候,当她看向判官,竟然觉得?他们的眼神跟死神没有任何差别。冰冷阴森,仿佛随时都会揭开自己表面那层硬实的人?皮,露出怪物的内里,将她吞下去嚼巴嚼巴填肚子。
所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就离开那个?地方,像是察觉到?兽群来临的食草动物,压根不过脑,就窜往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
至于什?么是安全的地方……
泊瑟芬的脚步慢下来,站在大楼梯上,前方是长方形的庭院,而在庭院对?面,那个?刚建立不久,看起来是负责祭祀的屋子,就是放置那个?女神像的地方。
哈迪斯可能在这?里。
泊瑟芬握了?握手里的短剑,才认命地踏过长廊走向祭祀屋子。
她经过彩绘的墙。接近祭祀屋的大门时,就听到?焰火嚯嚯的声?音,薄白的烟气弥漫在空中,都是燎嗓的木香。
她忍不住伸手挥了?挥眼前的火烟,毫无?防备走前两步。而在朦胧的烟雾中,那随着黑曜石刀劈下而弯曲的身影,是一头健壮光裸的兽,肆意展露着最原始的野性,骤然扑入她的眼帘。
泊瑟芬浑身僵住,满眼都是坚硬的乌木在石片的狂击下,四处飞溅的残屑,还有那个?正在砍劈下圆木的男人?。
圆厚的油铜盆熊熊燃烧着,四散的火星跳跃在那挥舞着石器刀的手臂上。涂抹上神膏的光滑皮肤被照亮,耀眼得?如一道烈火,直接冲着被烟雾熏嗓的地方烧过去,烫得?心?猛跳。
泊瑟芬的眼里也弥漫起了?隐秘的热气,那热气顺着哈迪斯侧脸的鼻梁,到?达用力抿着而显出攻击力的嘴唇里。接着又到?他紧绷如鞭的腰背上,还有那腰之下,那毫无?遮拦透着极致雄性美的腿部?。
这?种大胆的诱惑凶猛无?比,狩猎着路过的无?辜者。
“无?辜者”——泊瑟芬觉得?自己被狩猎到?,一箭穿心?那种。垂死挣扎都快要不好使,只?能原地躺平。
将一块巨大的黑色木头劈开的哈迪斯,似乎才发现她的到?来,平静地转头看向她。
处于道德沦丧状态的泊瑟芬,一下就想起来礼义廉耻。她连忙伸手捂住脸,“我走错屋子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眼睛怎么了??”放下石刀的哈迪斯转瞬就出现在她面前,不容拒绝地拿下她遮眼的手。
泊瑟芬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的防线被撕开,露出某个?不穿衣服的神的脸,他还故意般低头对?她低语:“是烟雾熏到?了?吗?”
双眼通红的泊瑟芬:是被你钓到?了?。
早知道就留在会议厅跟死神对?峙,死神跟一屋子坟墓老鬼是危险,但是哈迪斯比他们加起来却要可怕一百倍。
她的眼神左右横移,心?虚谴责他,“你怎么不穿衣服?”
哈迪斯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习以为常地回应:“衣服束缚我的动作,我在做一把新的椅子,木头比较特殊,需要威武有劲的手臂与能灵活移动的脚。我不畏冷暖变化,运动或者干活的时候自然会脱下衣服。”
乌木是他从破败的神庙里拿出来的,装满了?以前冥府崇拜者的信仰之力。没有遗忘之椅那种让人?丧失情?绪,丧失欢乐的力量,但是改变神职的力量还是有一些。
泊瑟芬才想起自己翻阅过相关的资料,这?里的男人?在割麦或者进行体育运动有时候会果奔,所以哈迪斯砍柴不穿衣服也是正常的。
当全世界都不以光着身体为耻,就她还在高举道德大旗的时候,她又再次只?想卷起旗子葛优躺。
抵抗太累了?,不如沉沦。
她跳跃的眼神突然掠过了?那个?无?脸的神像,火雾中那端坐着的身影,有种活过来的灵动感。
被美糊了?一眼的泊瑟芬理智回归,滤镜也消失,终于意识到?哈迪斯光着身体在神像面前劈柴,怎么瞅着像变态。
死神说,哈迪斯抱着神像大腿寻求慰藉。
泊瑟芬脸上的表情?在不敢置信跟震撼中来回摇摆,她轻声?问:“这?个?雕像是我吗?”
哈迪斯难得?反应迟钝了?下,才忍不住反问:“你看不出来?”
这?不是跟她一模一样吗?
泊瑟芬沉默了?,没脸的神像谁看得?出来?而且发色都不一样。难道这?群神就不会体谅一下人?类的观察力是有极限的吗?
等等……
“你给我做个?雕像干什?么?”
哈迪斯又可疑地沉默了?,好一会才在她变得?诡异的眼神下,说出了?部?分实话,“对?着它?,可以缓解我的思念焚烧之苦。”
泊瑟芬:“……”
死神的话再再次浮现出来,慰藉、焚烧、缓解揉巴在一起就化出“变态”这?词。
哈迪斯伸出手指,一小块乌木漂浮在指尖,才接着挑能说的实话,“也能将我的爱意供奉给雕像,让你身体死亡后,灵魂能接受我的信仰之力,有机会成神。”
不是有机会成神,而是阻止她恢复神职后直接离开。
这?个?神像的信仰之力只?要大过德墨忒尔的神庙,那么她现在的身体败亡后,灵魂就不会直接回到?大地上,而是第一时间回归到?这?个?神像里。
神像不必要有脸孔,只?要她的灵魂进入,神像自然会变成她的活动之所,脸也会自动出现。
泊瑟芬从来没有想过,不止她活着的时候,哈迪斯不放过她,连她死后的生活都预约好了?。
成神是不可能成神的,她要是真倒霉催到?在这?个?世界待到?死,也只?想死后变成鬼飘回现代社会去。
可能是她没有说出口的拒绝表达得?太明显,眼前的神难得?垂下眼皮,眼尾都是丧气的弧度。
不过行动力强悍的冥王只?是颓丧了?一小会,抬手就用乌木残碎凝结出一把小凳子让她坐下。
泊瑟芬脸色顿时不好了?,她咬牙提醒他,“你至少披件短衣。”
他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无?遮无?拦站着,而她坐着的时候,两个?人?的姿势多不堪入目吗?真坐了?,她拼命往上瞧的眼睛,就没地放了?。
哈迪斯在她努力转移视线的时候,眼里出现温柔又得?意的情?绪。他享受着内心?里,那盛满的各种因为惊艳酿成的羞怯美酒后,才放慢节奏应了?声?。
展露健康的身体,也是神明追爱时一个?强有力的方式。对?他们来说,维持完美的身体是最需要拥有的品德。
哈迪斯随手给自己披上黑雾织成的布料,又系上金色的腰带,然后弯身拿起黑曜石片,面容变得?严肃地继续劈木头。
精神松懈下来的泊瑟芬坐在小凳子上,她以为哈迪斯越来越温和?,没想到?他是憋慌了?,背着她不知道偷偷干了?多少少儿不宜的事。
她叹息了?下,才伸出双手撑着脸,一副咸鱼不怕吊梁的放弃姿态。算了?,只?要日子还能过,哈迪斯不在她面前发疯就成,想太多会掉发的。
椅子很快就做好,每片黑亮沉重的木片在崭新的铜钉下连接起来,剩余的木头都扔入燃烧的盆里,腾烧的火更照亮了?椅子的形状。
泊瑟芬瞧不出什?么木工活的技巧,但基本的审美观还是有的。这?坐具的模样流畅如水,精巧不俗气,放个?几千年?从土里被挖出来,绝对?是能拍出价格的那类古董藏品。
椅子做好后,她看到?哈迪斯将雕像放上去,而那张古怪又可怕的石椅子,被他扔到?了?大火盆里。
本不该燃烧的石头,却在乌木屑点燃的火里,缓慢烧化起来。
泊瑟芬飘开的思绪重新回来,原来是为给她换椅子。哪怕再多次告诉自己,是那破烂箭造成的效果,可是感动这?玩意也不懂得?敲门,就毛茸茸滚进来撒泼。
让她满心?都是绿意盎然的痒意。
给泊瑟芬换好椅子的神明似乎捕捉到?什?么,伸手轻轻按着心?口。他走到?始作俑者的面前,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脸,到?嘴边的所有话都消失了?。
“你喜欢我做的椅子,我多给你做几把。”她的情?绪太柔软,如她开的花。哈迪斯不敢再热情?大胆进犯,只?想轻缓安抚她。
泊瑟芬其实不想要椅子,可是哈迪斯蹲下与她平视的时候,过于真诚的目光让她拒绝不了?。
她也没多想,就说出了?困扰自己许久一个?问题,“你的床不舒服,要不你用木头给我做个?新床?”
哈迪斯呼吸粗重了?几分,声?音暗哑起来,“你确定?”
泊瑟芬没有什?么不确定的,黄金床是好看,但是不舒服再华丽都白费工,她肯定点了?点头。
哈迪斯像是得?到?了?什?么美好的承诺,黑沉的眼眸覆上一层喜悦的光辉,苍白的脸孔也鲜活得?有了?少年?气。
泊瑟芬甚至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忍不住伸手去拨脸颊边落下的长发,指尖碰到?脸的时候,滚热的温度如夏日疯长的阳光,刺到?了?她。
她连忙放下手,突然就想离开了?。
哈迪斯却如没看到?她的发红的脸色,不紧不慢地恢复先前那个?锱铢必较的样子。“我给你做张床,你也需给予我礼物。”
泊瑟芬当没发现自己脸红,淡定地看着他,不答应也没拒绝。
哈迪斯没有提过分的要求,“你给我织一匹布,裁件衣服来换。”
泊瑟芬衡量了?下,虽然她不会织布,可是这?里是有负责织布的工坊的,不会多看几下总能学会。做个?衣服怎么难不过做张床。
这?生意能做。
泊瑟芬急于离开,没有深思就点头答应。
哈迪斯伸手将她没有成功往后拨的长发,轻往肩后撩去,手指收回来的时候,指腹若有若无?擦过她的脸。
指尖也似乎沾上了?阳光的温度。
泊瑟芬再能自我催眠都被这?暧昧缠得?窒息,她豁然起身,“我去挑线给你做衣服。”
说完,她扭头就往外?跑。
哈迪斯也没阻拦,他只?是摊开手,掌心?出现正在往前狂奔的小泊瑟芬,她上阶梯的时候像是想起什?么,双手捂脸蹲下,懊恼得?不敢抬起头来。
总算是记起来了?。
哈迪斯嘴角忍不住勾起,不需要刻意练习的笑容自然出现在脸上。
他突然意识到?,笑这?种表情?哪怕遗忘了?千百年?,当看到?喜爱之人?时,它?就会再次回来。
而泊瑟芬已经走不动道了?,她扶着墙恨不得?捶自己。经过一段这?个?世界的风俗恶补,她看过这?方面的常识。
当有男人?说要为你做张新床,那大概率是你丈夫为你打造的婚床。
当一个?女人?想要为没血缘的男人?做衣服,那很可能是妻子才负责的活。
所以她跟哈迪斯的对?话跟求婚没两样,翻译下就是——
“哈迪斯,你当我老公吧。”
“你愿意做我的妻子?”
“是的。”
74、噗啪
有些误会说开大家都好, 有些误会说开要你命。
据说答应了神的事情没有完成,或者供奉的祭品数量不够,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还会不得好死, 死而复生,生而再死。
先前努力学习的时候, 哈迪斯偶尔经?过不小心手抖,漏了一卷关于冥府刑罚的纸。
泊瑟芬就?看到上面那各种:上半截冰冻下半截泡岩浆, 保持极度饥饿给予满地食物的幻想却吃不到, 努力推石头上山再滚下来压扁你永循环等等创意十?足, 让人?死不瞑目的好方法?。
她光是想到那比十?八层地狱都要摧残人?的惩罚,所有不想织衣服的话, 愣是倒咽下去。
无数次怀疑,这里环境这么原始都是这群神搞的。精力都花在坑害别人?上, 哪有时间共同进步,一起创造美好的未来。
万恶的奴隶主,邪恶的神权时代。
抓狂的泊瑟芬看着?眼前的重锤织机,伸用?力捶腿, 所以这玩意到底要怎么用??
比人?高?的织布机上,布满了密恐者望而生畏的亚麻线, 让不会的人?无从?下手。
织机房非常宽阔, 各种样式古老得能进入博物馆,模样却很新的织机都摆放在这里。有竖着?放的,也有平放的地机。
它们虽然?各有不同,织的布料纹样形态各异, 需要人?工也不一样。但是无一例外,在泊瑟芬眼里这些能进入棺材,锤上铁钉的老玩意, 根本不是她能学会的。
负责教导泊瑟芬的是一个?刚恢复神智,却已经?死了几百年的克里特妇女,她沉默寡言,拿着?神赐还给她的头发也不欣喜。
只是辛勤地跟随着?泊瑟芬,手把手教她怎么操控织机,编织闪亮的布匹。
妇女生前是克里特王宫的一个?负责编织的女奴,死后拥有一个?要侍奉的王后的机会,她觉得是种荣耀。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编织老师眼前,已经?被戴上王冠,变成王后的泊瑟芬,正揪着?一把色泽微黄的长线,比看一套黄冈数学考题还愁苦。
她答应做衣服的时候,忘了做衣服后面的寓意,更忘了这里没有缝纫机,不是扯块布脚踩几下就?能学会制衣的年代。
但是话说出口,就?等于给自己上枷锁。她担心反悔了,会被恼羞成怒的哈迪斯拎去推石头。
唯一的好事是她发现?只要织布完成,衣服也就?完成。
因为这里的衣服别称就?是一块布的艺术,给条腰带几个?别针,一块长布就?能玩出好几种衣服样式。
根本不需要裁剪,缝制,完善版型啥的。
坏事是,在没有现?代机器的地方,织布才是最难的一道工序。
花费了大量时间,泊瑟芬总算是学会了怎么正确拿梭子,只是拿而已。
至于那些线是怎么在复杂的木头织机上变成布匹的,她盯着?老师那双神奇的手觉得,这些负责织布的人?(?)比神还厉害。
她怀念坐家里,掏出手机刷刷啥玩意都能送上门的日?子。现?在的她连块布都要自己织,这得猴年马月才能成功做件衣服出来。
老师已经?忘了怎么说话了,她恭敬而顺从?地看着?泊瑟芬,再一次,用?慢到独眼怪都能看清的手势,教导她怎么使用?这个?只要是女性都要会的东西。
泊瑟芬手抖着?,模仿她的姿势。
一段时间后……
泊瑟芬对老师说:“要不,我去锤线吧。”
门外的引水槽边,是各种鬼魂跟奇形怪状的精灵,他们正在捶打亚麻线,那声音可比织机响时还悦耳。
泊瑟芬曾看过一会,表示这等粗活还是她来,卖力气怎么都比织布机简单。
她甚至想去隔壁房间,从?负责制作毛织物的工作人?员手里,薅点?羊毛来纺。再弄两根木签试着?打围巾抵给哈迪斯,也算完成承诺。
老师立刻摇头,一脸惊恐看着?她。
泊瑟芬只能认命继续学织布,经?过她手的每根亚麻线,似乎都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那是它们被她笨拙的手浪费后不甘心的遗言。
最后根本没学会的泊瑟芬依旧乐观地想,她在异国他乡又开始学习新的技能了。
哪天?学会了,又能回去的话,就?立刻开个?直播卖个?原汁原味古人?织布的情怀,保管各位老铁竖大拇指溜溜溜直发火箭。
学完织布技巧,还得去练习剑术跟逃命技巧,而各种知识泥板只能挪到晚上复习巩固。
又是朝气十?足,往全能人?才发展的一天?。
被各种织布技巧折磨了一早上后,泊瑟芬脑子跟被线缠过一样,满脸麻木地回到大厅。
死神站在圆柱边,正用?手摸着?一只刻瑞斯精灵,在给它传达该死亡的人?类名字。
泊瑟芬发现?他没防备,立刻默不作声从?手腕上摸下剑来。像是一只脚垫柔软的猫,无声弯着?身体,脚一用?力就?往前冲,手里的剑毫不犹豫往他后背用?力扎过去。
这招堪称丧心病狂的的背刺,是塔那都斯耳提面命教导的。
他恨不得锤开她的脑子让她开窍,教得特别仔细凶残。
反正处于弱势的时候,砍人?就?要出其?不意,要不择手段,别当那些要正面决斗要荣誉的傻逼。
生怕她忘记这个?常识,教完就?给她布置了除了逃命外的作业,要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拿剑攻击他,哪怕只是剑尖碰到他的衣服也能算合格。
泊瑟芬非常尊师重道,非常听?话,并且表示这个?作业布置得很好。砍死神嘛,她毫无心理负担。
可惜这一剑刺出去的结果,是冷酷本酷的死神用?小指轻松挡住她的剑,他双眼黑森森盯了她一会后,拎起长剑二话不说就?追杀她。
只要哈迪斯不在,他就?凶相毕露。教导严格得跟大鹅追着?狗娃子啄一样,恨不得将她头顶上的花都削秃了。
塔那都斯这个?怂神,生怕砍伤她被哈迪斯报复,就?逮着?她的花不放。
每一朵花落地,他无人?性的报数声就?回响在耳边
“第?十?五次头颅落地……第?三十?八次人?头落地,叶子算你的脚还是手,第?五十?三次四肢被砍到……”
不能人?身伤害,就?精神伤害,她不听?不听?就?不听?。
泊瑟芬就?在剑与花齐飞这一路上,变得矫健灵活起来,午餐的时候连烤肉都能多吃两块。
不过主食为什么一直都是肉,唯一的蔬菜依旧豌豆跟豌豆苗。
泊瑟芬就?是再不挑食,面对这些贫乏得惨烈的食物,都只能边吃边在心里默默流泪。
怀念她没穿越前的日?子。那是什么美食盛世啊。营养均衡算什么,那是山珍海味川粤鲁菜样样能吃到,更重要的是奶茶,奶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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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倒是找得到奶,就?是没有茶。
午餐后的泊瑟芬一脸忧郁地抄写坏掉的死亡泥板,比起之前一笔一划如蜗牛爬,现?在已经?能用?很熟稔的速度刻写着?。
连那些能编千百部恐怖片的各种死法?也吓不到她了,毕竟金子是真香啊。
人?穷志短的泊瑟芬,厚着?脸皮守着?这份低风险高?收入的活,只想让手绳里那个?小布袋沉上半分。
抄到需要休息的时候,就?去看看同样忙成陀螺的三位判官。
经?常是米诺斯坐在长石椅上,拿着?长卷纸仔细确定是否有错漏。拉达曼提斯站着?,低头小声说着?工作进度。而埃阿科斯老是走来走去,很少停歇。
他们三个?神四周,则是足以淹没会议厅的各种泥板卷纸,几乎围成一座城,能将他们困死在里面。
这个?场景每次都能给泊瑟芬极大的冲击,她以后干啥都成,就?是不能当冥府管理。瞅着?这几个?老头已经?忙到麻木了,连皱起的皮肤纹路都莫名愁苦。
太惨了,简直神明版的零零七。
哈迪斯也忙到不见人?影,这段时间经?常玩消失,听?说要去管理一块新地,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
泊瑟芬好奇,地下不都是哈迪斯管理的吗?怎么还有新地?
而困在泥板城里的三位判官,也在怀念自己的主神。
“我们劳苦如疲老的马,快要走不动路了,哈迪斯什么时候回来牵引我们的缰绳。”
以前这里的主神可是很勤快的,比他们还牛马十?倍,公?务到他们手里也会减少许多。
“得等到公?猪吃到那颗最美味的橡实果,才会回头看到我们吧。”
追逐到想要的冥后,就?能记起来公?务了。
几位判官累了,也会转头齐刷刷去看那颗橡实,不,那个?美丽的少女,眼里浮现?出诡异的期待。
“少女”满脸:“?”
然?后泊瑟芬露出一个?礼貌的皮笑肉不笑,看她干什么?再看她抄写速度也就?这样,别想她加班,一辈子都不可能加班。
哈迪斯手捧着?新鲜的泥土,里面流淌着?盖亚新鲜的血液,包裹着?泊瑟芬的麦种。
泥土察觉到种子的熟悉气息,自动化为慈母呵护着?它,无数种子已经?开始钻出来绿色的幼苗,却没有迅速成长,结出穗子。
厄吕西翁上撒满了各种作物种子,不管是芝麻还是橄榄都开始成长。
这片属于冥府,却跟冥府格格不入的土地,被一道看不到的生机之力包围起来。
不管厄吕西翁外那些亡灵多么眼馋这个?地方的美好,都被无情地隔离在外面。
惨苦哭泣惯了的亡魂,自从?看到繁花开在脚边,就?开始忧伤地蹲下思念着?大地,反而不再哭泣。
哈迪斯也有段时间,没有受过失眠的困扰。
检查完了各种作物的生长情况,哈迪斯才将从?盖亚身上抢夺来的泥土放回去,连同泥土上那株幼苗。
“成长太慢,是神力不够吗?”
这种生长速度,很难在短时间内给泊瑟芬换菜谱。
哈迪斯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忧愁这种话题,他甚至抢夺了一段大地上的和风,放在这里吹散为数不多的冥土气息。
难道是太阳马太热,烤干了土地。可是他早将河神的部分神力拿来,化为涓涓细流,足以灌溉植物。
所有条件都备足,怎么就?不结果?
还是需要去见见德墨忒尔,劈开她脑子翻找一下种植方面的知识才行?
因为冥王失败的种植业绩,泊瑟芬的晚餐一成不变。她都怀念起大麦粥跟腌制橄榄,先前还吐槽过这俩玩意,是她错了,除了难吃外,它们还是蛮好的。
晚上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泊瑟芬恍惚伸手去摸身侧,一手的花,却没有摸到熟悉的温度,她困倦的思绪立刻清醒过来。
对了,哈迪斯还在睡走廊,都睡了几天?。
走廊环境不太好,又空又冷又长又黑,还没有床。
刚才她在学习新知识的时候,遇到难的也不好意思问哈迪斯,都将人?赶去睡门口了,总不能还将他当工具人?利用?到底。
泊瑟芬继续翻身,这是分床后她多出的坏毛病,怎么睡都不安稳,难道还跟哈迪斯睡习惯了,没他就?难受?
不知道改变一个?习惯需要多少天?。
泊瑟芬盯着?头顶开始神游天?外,她织布的进度条撑死了就?走了零点?一。不知道哈迪斯做的床到哪一步了,看他天?天?那么忙碌,估计是没太多时间劈木头。
那就?好,大家都没做完,就?不会来催她的衣服。
她又翻个?身,苦恼爬上眉间,这个?翻个?没完没了的毛病不改掉,睡眠质量是提升不了。
泊瑟芬的眼神再次看向门,门外很安静,只有隐约的火光出现?。
承认吧,她每次翻身最后总会翻到这边,看向那扇半开的门。
哈迪斯伸手碰了碰胸口,各种毛毛痒痒的情绪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冒出。
他在这些情绪里翻了下,看有没有“心软”。但是情绪太多,他偶尔捕捉到一点?也不能确定是不是。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还没睡。
哈迪斯倒是不怕等待,跟块石头凝固在黑暗里千八百年,听?着?各种鬼哭狼嚎,是他以前的生活状态。等到深夜,她沉睡后再爬上床去亲吻她的耐性还是有的。
他突然?轻转过脸,从?屋宇里内传来的脚步声到了门后就?停止了,好一会后,那脚步声又响起来。
一道纤细的黑影从?屋宇内延伸出来,紧接着?是镶着?回形纹的亚麻布裙摆挨蹭过门边,满头花的泊瑟芬走到门口看他。
被麦穗力量浸染过的眼睛,从?黑色又变为淡薄的琥珀色,在朦胧的光线中,像能熠出甜化人?的蜂蜜。
哈迪斯望着?这双眼,只想重新给她染黑。只要拿下她鬓发边的麦穗……
泊瑟芬对他浅笑了下。
哈迪斯抢夺她本源麦种的念头立刻消失了,直到她走过来,跟着?他一起靠着?墙肩并肩坐在一起,他才从?那个?笑容里逃脱出来。
泊瑟芬见人?三分笑也是防止尴尬,特别是看着?哈迪斯低着?头坐在大门口,身边只有一条薄被子陪着?,将人?赶出屋子的始作俑者顿时就?没那么理直气壮。
“其?实有的别的屋子,我……”
“别的屋内都没有床。”哈迪斯毫不掩饰自己装可怜的野心,他说话又实在,除了泊瑟芬睡的那张床,这几天?才新打造好的新床唰地扬成灰。
在泊瑟芬听?不到的地方,判官们再次捶地咒骂,又来了怎么又来了,哈迪斯你这个?只想谈恋爱的牲口,你不累别人?都要累到二次死亡了。
连睡神都坐在地上,一脸怀疑人?生沉思。哈迪斯是不是不欢迎他,才逮着?床来毁灭。让人?或者神不得安睡,就?是在消减他的神力。
泊瑟芬想搬房间的念头被拒绝了,她其?实也不觉得自己能成功。哈迪斯的爱情病,她已经?放弃用?厌恶来打败他。
“作”也是需要绞尽脑汁,费劲费力的。她的生活已经?被学习占据了大半,在对待哈迪斯的病上也蹦不出什么花来。
泊瑟芬有更重要的话题,她摸了摸手绳上那个?宝贵的小布袋,拿出挑拣过的一块黄金,不大也不算小,足以显示出她的诚意。
她将黄金握在掌心里,心里背诵了一下从?祭神泥板上看来知识后,才悄悄看了眼身边的神明。张了几次嘴,话到临头还是觉得生涩。
哈迪斯温柔的眼神落到她为难的脸上,了然?询问:“你想要什么吗?泊瑟芬。”
都是叫惯了名字的关系,可能是夜太深,火太旺,长廊空得恰到好处。
泊瑟芬只觉得哈迪斯低沉的嗓音,唤她的名字,撩得她耳朵要投降。
以前那个?狂暴的哈迪斯虽然?让人?恐惧,现?在这个?温柔多情的哈迪斯却是另一种凶残。
本来还有点?犹豫求人?是不是需要那么慎重的泊瑟芬,生怕这气氛下,会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立刻一鼓作气挪动下位置,跟哈迪斯面对面。
然?后双手合十?,掌心压着?那块黄金,跟个?二愣子一样直勾勾盯着?哈迪斯,声线僵硬说:“死者的保护神啊,财富的赐予者,仁慈伟大的克洛诺斯之子……”
仁慈这词按在哈迪斯头上,她都觉得是卖家欺诈,导致她念得特别心虚。
哈迪斯沉稳的表情出现?了点?波动,类似处于梦境里的那种恍惚。
泊瑟芬其?实很羞耻,她又不敢移开眼神。这里拜祭神,说礼节性祷告的时候不兴跪,却要看着?神的方向。
“以这无边黑……广袤的土地……”
无边黑暗什么鬼,祷告不就?是拍神的马匹,给哈迪斯的祷告词竟然?说实话,改一下。
“以这寂……可爱迷人?的国度……”
寂静混沌的国度算是什么夸赞,改,都改了。
泊瑟芬念起来,才发现?这祷告词完全是拿来得罪人?的。不求花团锦簇,也要让神听?了舒心顺耳吧。
立志当彩虹机的泊瑟芬终于抛弃羞耻,身体前倾,摊开双手捧着?那块金子,“愿你的公?正鼓舞我,愿你的正直护佑我,这是我供奉的祭品……”
说完,她自然?而然?就?勾着?哈迪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将攥得发热的金子,塞到他手心里。
“请你以荣誉之名,实现?你信徒的愿望。”
送完金子,泊瑟芬想到什么用?力强调,“我现?在是有求于你的人?,不是命令你的人?,而是将你当作我的神……咳,大家的神,所以你就?老实接受我的祭品,将我当普通信徒。”
泊瑟芬生硬地将说漏嘴的话咬回来,差点?没闹个?大红脸。
哈迪斯单手拿着?黄金,脸上那种入梦的神情虽然?消失了,却多了一种非现?实的木楞感?。
火寂静燃烧着?,一人?一神都处于这种梦幻的氛围里。
本来尴尬的泊瑟芬看到他这样,终于受不了,一下就?笑出声:“哈迪斯,我对着?你祷告呢,你不是神吗,忘了信徒怎么给你送祭品了?”
这话说的其?实很戳人?伤口,哈迪斯真的没几个?虔诚的信徒,偶尔有人?记起要给冥府供奉,也是宰杀黑色牲口。
问题是哈迪斯最喜欢的是黄金,亮闪闪的玩意。
她最近学习的泥板多了很多神的知识,例如那个?攻击他们的雅典娜就?很多黄金贡品,还有人?给她建造不灵不灵闪的金神像。
泊瑟芬看了都嫉妒,再一翻冥神的信徒贡品,嗬,就?差查无此神。
地面上的神庙等于没有,信徒少得可以无视,贡品只有特殊节日?才会在供奉完别的神后,留下些残羹剩饭给哈迪斯他们。
惨得她当场将泥板掰成两半,咋了死亡不值钱还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冥府天?团就?算长得丑点?(除了哈迪斯盛世美颜),那是个?顶个?勤劳肯干,从?不偷懒,又老实又本分,怎么没几个?有市场?
她当场都想给他们写份对外宣传计划书,多拉几个?粉才对得起他们的零零七。
哈迪斯才缓过神来,手指由轻到重,攥住了手里的金块。这不是她第?一次想到祈求,却是第?一次这么正式,这么认真。
信徒的祷告,越是虔诚纯粹,越是能进入到神明的耳朵里。
他记得在德墨忒尔管理的那个?岛屿上,在处理堤丰的逃跑时,也曾经?有这么一个?孱弱的声音在对他祷告,与她一样的力量。而现?在的她,声音倒是响亮不少。
她那么早就?崇拜他吗?
他们这算是互相崇拜,将彼此当作自己的主神,永远在一起。
哈迪斯发现?自己浑身都是紧绷的,极度的亢奋让他眼底有光,却依旧努力控制着?手力,生怕捏碎了泊瑟芬送给他的柔软贡品。
他也生疏了,连怎么回复信徒的套路话都快忘了。缓不下来的激动,无声拉紧他整个?身体动作,导致他接近泊瑟芬的时候,都称得上笨拙。
哈迪斯眉头轻皱着?,因为紧张,导致表情冷肃得可怕,“你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泊瑟芬觉得对方怎么突然?脸色都变了,而且他回复也不对,该是更高?高?在上,俯瞰世间的那种……
哈迪斯却已经?将额头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而慎重,呼吸在她的皮肤上颤动,声音也极低。
“都可以。”
泊瑟芬一动不敢动,心跳得很快,只觉得耳朵里都是这句承诺在飞翔。
每次他都给得太满了,满得她都要抱不住。
泊瑟芬轻声叹息,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将他一点?点?推开。也不敢看他,只是低头说:“我只想跟你要一筐菜,还有麦子。”
厨房里的东西变得特别少,特别是菜蔬类,储藏室她也去看了,只有一堆又大又空的陶缸。
也许是冥府养不起她了,泊瑟芬面对着?失踪的麦子满脸茫然?。
“金子是换取这些东西的,所以你、你……”
你不要谁给你供奉一块小金子,就?将自己卖了,看了都恨铁不成钢,都心疼。
泊瑟芬忍不住再三强调,强调再三,嘴都要磨出茧子了:“其?实你真的不用?这样,哪怕是爱情也是需要互相尊重,当过于不对等的时候,就?要放弃。”
就?算真被爱情掌控了,也要爱护自己,而不是任由她予取予求。这不是爱情,这是以爱之名的单方面压榨。
泊瑟芬说话的时候,不敢抬头看,没有发现?哈迪斯正盯着?她头顶的花,他控制不住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完全没有将泊瑟芬呕心沥血的忠告听?进去,他只想跟她亲近。
泊瑟芬劝告到最后也觉得自己啰嗦,只能双手撑着?脸颊,一脸随他便地让不争气的冥王摸头揉发。
算了,没救了,今日?份恶毒全送给厄洛斯这个?辣鸡,祝福他出门转角遇到爱。
就?要被摸头摸到睡着?的泊瑟芬,突然?被哈迪斯抱起来,她立刻惊醒说:“我自己上床睡觉就?行,哈迪斯。”
就?现?在这种感?天?动地,你情我愿的相处模式,真上床就?刹不住车了。
哈迪斯却没有将她放下来,而是化为一团黑雾,轻盈落到王宫的大门口。门紧闭着?,他伸脚踢了踢,震动了沉重的门板。
很快,门就?打开,三个?大狗头挤进来,伸着?舌头流着?哈达子,六只眼睛惨绿得吓人?。
刻尔伯洛斯庞大的黑影,将他们彻底笼罩住,哈迪斯却完全无视它走出门,冷然?的气势将高?大的三头犬衬成渺小的傻二哈。
门外是黑暗,就?如那祈祷词里说的一样,看不到终点?,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这片孤独寂静的大地。
永远见不到日?起日?落的地方。
哈迪斯将她放下,刚踏到地上,泊瑟芬就?感?受发鬓边一轻,是他将麦穗取下来后放入她手里,又用?手按压住她的手背。
泊瑟芬不解看着?他,却发现?手已经?被他抬起,下一刻他握着?她的手及掌心里的麦穗,用?力往前扬起。
金色的麦穗飞出璀璨的光点?,如不见月光的黑夜里,飞舞的萤火虫。
一条亮如白昼的路出现?在他们脚下。
麦子是打开厄吕西翁的门的钥匙,只有泊瑟芬有的钥匙,他刚才只是借一点?神力给她的身体,让她提前发挥自己的力量。
哈迪斯将麦子重新别在她的发上,才说:“我本来想蔬果与麦子结果后才送给你。”
现?在这土地太生,太荒,一点?都达不到惊喜礼物的标准。更重要的是他种植的橄榄木依旧是小树苗,没法?给泊瑟芬打造床。
橄榄木里藏着?雅典娜神庙多年来接受供奉的神力,比起普通的木头肯定会舒服很多,还自带幸运的祝福。
他神庙的乌木充满死亡与破坏,用?来给她的神像做椅子,间接改变的她的神权有些用?处,给她造家具就?不合适。
泊瑟芬只觉得自己在做梦,清新的风吹过绿色的大地,麦芽尖连片地生长,莴笋叶子挤在麦子边,豆类的藤到处爬。
她没有看到山峦,也没有看到白云,只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阳光,罩满了整个?世界。
泊瑟芬往前走两步,泥土沾在条鞋上,肥沃松软,充满熟悉的土腥味。
是适合耕种,拨动她dna的土地。
泊瑟芬回头,微风吹拂过她的长发,野花在她脚下盛开起来。
“这里是冥府?”
哈迪斯并不满意此刻的厄吕西翁,担心泊瑟芬不喜欢这份没有果实的残缺礼物。
“在王宫的大门外,你要进来只需要挥动一下麦穗就?行。”
哈迪斯说完,还是觉得这个?礼物不好,至少现?在不好。
他猜测是冥府的力量跟生机的力量在互相对抗,特别是占据这一大片地的时候,黑暗力量发狂,才会压抑作物生长。
“大地之上现?在是干燥的季节,长不出蔬果,我就?想着?给你种一片满是食物的土地出来。”
不止是干燥的原因,还是种子都被他抢走,哪怕是接下去的冬耕季节,大地也不会结出常见的果实。
哈迪斯一脸平静给她介绍有多少种能吃的作物,还有各种没有长大的果树。
泊瑟芬没有吭声,她站在花跟绿里,安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不再是神明,不再是冥王,不再是绑票她,被迫爱着?她的可怜人?。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全心全意爱着?她的男人?。
一个?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的男人?。
“哈迪斯。”泊瑟芬突然?笑着?喊他。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将眼神从?果树上移回来,就?看到泊瑟芬弯身将脚边的花摘下来,一大把杂花好看得像是捧着?个?春天?。
她单手抓着?那把花,直接伸到哈迪斯面前,花朵后是泊瑟芬满眼的笑意。
“送给你。”
哈迪斯一愣,花到他手里的时候,听?到泊瑟芬轻声嘀咕了句,“你是被迫的,我不是,这波还是亏了。”
话语刚落,各种细微的啪、花开的声音,噌,种子发芽的声音在这片地上出现?。
蓬勃的生机席卷过无数的植物,黑暗的力量褪去,花落果出。
麦子也结穗了。
泊瑟芬也看到这个?绝美的景色,她并不知道是自己的力量造成的,可是却觉得那些植物生长的模样——
噗啪。
是她心动的声音。
当生机的女神爱上某个?地方,那里将无病无灾,四季长春,麦子满仓果实压枝。
75、初恋
泊瑟芬对于自己的初恋没有过很?浪漫的想象, 什么图书馆偶遇,下雨的屋檐跟告白?的天台,这种被描述烂的一见钟情梗, 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影视剧跟现实生活,她还?是分得?很?开的。
就她这种匮乏的想象力, 对浪漫毫无同理心的人,怎么可能?会想过自己陷入第一次爱情的背景, 是波澜壮阔的神话世界。
让自己陷入第一次恋爱的对象, 是个美丽的神明。
从来?就有初恋不得?善终的诅咒, 这对象还?不是人,年纪贼大, 代?沟贼深。简直是各种临终flag插满身,就差绑个“没开始就先分手”的炸药包。
而且他们的相遇也是你我本无缘, 全靠箭强牵。
这箭一拔,她跟哈迪斯就得?身份对调了。变成她单恋,他冷漠地一脚踢开爱情这“障碍物”(她),难道到那时她还?要天天给他写情书倒追吗?
泊瑟芬是真苦恼, 她伸手去扯地上的藤,开始编织给篮子摘菜。明天的早午晚餐可以加好多菜, 感动到她眼泪都要从嘴角流下去。
想到眼前?这些水果麦子蔬菜, 她手里的篮子开始逐渐扩大编织面积,往筐的方向发展,连初恋都不香了。
像是没有发生过什么那样,心动的羞涩藏在编织筐的手指尖微抖, 她低着头闲聊一样说:“我很?喜欢,很?喜欢……”停顿半秒,还?是改了口, “这里。”
阳光是浅淡的黄,暖风摇曳着花束里的紫罗兰,下垂的蓝牵牛花。
所有植物都在泛滥开放,结果,又成熟落地。周而复始地在冥土这片不受祝福的土地上,肆意展露自己的善意。
哈迪斯似乎有些无法相信,他手里的花朵无根自开自落了十来?次后,才终于确定什么地低头看着她。
一种朦胧的喜悦,如绿意漫野的亲近感情,将?他内心属于自己的所有疯狂贪婪的情感,都给挤到一边,然后若无旁人地滚来?滚去不离开。
是她的情绪,一种持久到不可思议,又温柔到接近恋慕的情绪。
哈迪斯起?初想不起?这是喜欢,他唯一熟悉的是自己的爱意,如刀尖割肉,铜枪穿心的激烈灼热,每想她一次,骨头就要裂开一次。
怎么有人喜欢的情绪这么软,让心脏这么舒适。
哈迪斯手里的花,已?经开满到将?他的小腿淹没,他终于反应回?来?。
连爬满一身的花花草草都没有管,迅猛直接地半跪到正在编筐的少女面前?,深黑的眼在狂喜抖颤,花朵已?经开在他的鬈发里,苍白?的脸上。
泊瑟芬抓紧编织筐,藤上的汁水都黏在掌心,她有些惊诧,“怎么了?”
不是又要控制不住了吧。
哈迪斯眼都没有眨,只是专注得?可怕地看着她,最?终他确定了什么——
“泊瑟芬。”
他声音郑重而勇往向前?。
泊瑟芬:“嗯?”
“你愿意与我结合在一起?,共同创造出生命了。”
泊瑟芬:“……啥?”
哈迪斯心里那种可爱到想摸一摸的喜爱之情还?在,是属于她的,她给他的!
以为她没有经历过,听不懂,哈迪斯认真地教?导她:“你愿意跟我到床榻上,脱下彼此的腰带,亲吻彼此的嘴唇,渴望之火在你我赤-裸的身体上……”
泊瑟芬面无表情从地上摸起?一颗熟烂的无花果,塞到这不要脸的货色嘴里后,立刻三连拒绝:“别想了,不可能?的事,你给我拿出神的风范控制住脑子跟手脚。”
心动不到半分钟,她已?经怀疑自己的品味,怎么看上这个满脑子都只有“跟我啾咪嘿哼”的货。但想到他只是在发病,顿时又觉得?自己能?行?了,等以后病好这家伙肯定正常现在一万倍吧。
哈迪斯的眼神疑惑得?异常纯良,不知道泊瑟芬为什么拒绝他,明明她的情绪毫无抗拒的意思。
泊瑟芬被他瞅得?眼皮直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老?色批是只无辜的麋鹿,亮闪闪的眼睛清澈又干净。
泊瑟芬记得?他不能?吃人类的食物,本来?要伸手将?他嘴里的无花果拿下来?,结果手指刚碰到果子,就听到牙齿磕碰果实的细微声响。
是哈迪斯不小心咬碎了紫红的果皮,滚烫的体温让他喉咙干渴,不自觉就将?甜软的果肉咽下去。
等泊瑟芬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面前?的神灵已?经一头栽到花地里,他眼睑半垂,昏昏欲睡地看着她。
上次经历过哈迪斯醉酒事件后,泊瑟芬后来?也问过神明的饮食禁忌。发现他们除了香火味,神食神饮,蜂蜜跟少量的哺乳动物奶汁外,吃啥啥都有副作用。
而且每个神的副作用还?不同,有神吃到过多的人类食物会口吐白?沫,还?有的会暴躁撞墙。哈迪斯最?明显的症状是醉醺醺,浑身无力。
睡醒就好。
泊瑟芬无情地围观了他好一会,不小心眼神扫过他下面,又立刻转回?来?。
她果然还?是不习惯,这里直白?到不要脸的求爱方式,比动物都要凶猛放荡。
泊瑟芬深呼吸几次,才冷静下去地将?自己的腰带扎得?更紧点。接着拖着编织好的大筐,捡了一大堆花回?来?,倒在哈迪斯身上,将?被水果毒醉的神给埋葬起?来?。
特别是将?他下半身埋得?看不见形状后,泊瑟芬才松一口气地自言自语。
“完全没有走向幸福结局的可能?性啊。”
告白?也没用,至少现在是没用,因为哈迪斯不会拒绝她的喜欢。
这种选手裁判都是她的初恋,毫无亮点,虚假得?可怕,她可不想自己第一次谈恋爱就这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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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得?拔箭。
操碎了心的泊瑟芬蹲在哈迪斯旁边,伸出手指开始重新制定自己的计划。
不能?在混吃等死地守着箭自己掉下来?,要是等到她老?死了箭还?不掉,她岂不是一辈子都是可怜的暗恋鬼。连句真心实意,对方有拒绝权力(大概有百分之一机会接受)的正常告白?,都没机会说。
泊瑟芬的手指最?终伸出了二,拔箭的目标顺利在她的计划表上挪到第二格,第一格依旧是学习生存能?力跟收集生存物资(食物跟金子)。
总算是将?自己随时都可能?无疾而终的初恋心情收拾好,她才有空把?注意力分给哈迪斯。
埋在花堆里的男人晕乎乎地看着她,他眼神涣散,无法聚焦,却还?是下意识地将?模糊的视线放到她身上。
散开的深黑发丝跟斑斓的花色,竟然很?和谐地交缠在一起?。
他平时大多是冷肃又阴郁的状态,打?扮起?来?几斤黄金堆出的暴发户气息,都压不住他身上的冰冷黑暗。
这样的人,不,这样的神,强大不可贴近,美丽又只接受他人崇敬之情的高傲。
此刻却在她面前?,柔软得?跟花似的。
泊瑟芬伸手轻扫开他脸边的花朵,醉得?要睡着的神灵却突然伸手,精准握住她的手腕,贴到自己的脸上蹭着。
滚热的温度烫得?她的脉搏快起?来?。
泊瑟芬一愣,嘴角忍不住弯起?来?。情不知所以,令人陷入到无法自控的冲动里,她忍不住从花里挑了朵代?表爱情的犬蔷薇,轻放到他的嘴唇上。
下一秒,她的吻落到花瓣上,都是芬芳的香气。
她不敢碰到哈迪斯的嘴角与脸颊,只能?轻吻一朵花,生怕冒犯他。
以后啊,他病好的那一天再写告白?情书,大大方方接受他的拒绝吧。
这个温柔的念头如和暖的风,吹过了整个黑暗的国度。张牙舞爪的生机力量,也突然化为和善的手臂,将?泥泞潮湿的冥府拥抱起?来?。
冥府的神力像是受到冒犯,意思地扑腾了两?下就停止反抗。剧烈的毒气也跟翻滚一会,才安静下去,直接躺平在这种温柔的神力里。
所有的冥神都听到一种奇异,轻微的声响。
是某种新生的生命,从腐朽的老?木下钻出来?,开始长大,又分裂,继续成长的动静。
就连早已?沉睡的厄瑞波斯跟黑夜女神,都跟着惊动了一下。
在冥府的神跟精灵,怪兽与亡灵,几乎是同时望向一个方向。王宫中央庭院,那棵早已?经枯死的石榴树,在重生发芽,伸枝,长叶子。
老?得?快要化为灰烬的树枝被新的枝叶取代?,大量被剧毒侵蚀的亡魂得?到治愈。
早已?经失去的生殖力,重新在这片得?不到拯救的土地上,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复苏。
这是怀抱生机本源,双手攥着生命种子的神灵,对冥府真心的认同与爱慕,赤脚踏入这个地方给予祝福才会产生的景象。
石榴树下,几位判官站立在这里,麻木的脸皮上难得?出现震惊的表情。
生机的祝福驱散了他们躯体上的腐败,脸上那些苦愁的皱纹开始消失,最?后从耄耋老?人变成壮硕的中年人。
死神跟睡神肩挨着肩靠在一起?,死神翅膀上的粘稠恶意消散了不少,一直诅咒唾骂他的亡灵们也安静起?来?。
睡神轻声感叹:“多少年没有看过石榴树这个样子。”
大家都以为,这棵树早被亡灵诅咒的毒气摧毁了。
死神满脸阴沉,似乎不太习惯浑身轻松,不再被生机力量使劲排斥的状态。他沉默了一会,才说:“不记得?了,很?久以前?它曾经开过花。”
却因为环境恶劣,没有结果没有新的种子,导致石榴树的生命力无法得?到延伸,最?终枯死。
石榴树,是冥府的繁殖力量来?源,也是哈迪斯的生殖能?力体现。当树生长时,冥府就开始有诞生新神的机会。
睡神望向冥府大门那边,企图侧耳倾听有没有“某种交合”的声音。
死神察觉到什么,迅猛握拳,直接砸到他后脑勺上,“将?你的耳朵闭合起?来?。”
修普诺斯委屈抱着脑袋,“我只是疑惑,哈迪斯做了什么,竟然能?让泊瑟芬这么慷慨。”
能?复活整片下界土地的生殖力,需要庞大的生机神力滋养。任何一个神都不可能?轻易付出这么多力量,还?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的赠与。
何止是慷概,简直都无法想象是多无私的心灵,才这么眷顾哈迪斯跟他统治下的领土。
有些神灵哪怕是真心的爱慕,也不会如此付出,反而因为爱情的自私癫狂,会让神对自己的伴侣索取更多。
塔那都斯瘫着个脸想了会,才回?答自己兄弟的问题。“哈迪斯大概很?卖力取悦泊瑟芬,她很?开心就赏赐哈迪斯这么多力量吧。”
修普诺斯:“……”
那哈迪斯还?真是卖力,难道是想趁着刚恢复生殖力,就立刻创造新神?免得?泊瑟芬恢复理智,收回?神力就没机会。
泊瑟芬完全不知道“冥府八卦王们”,对着她跟哈迪斯的床角三五七事长舌了个遍。
她一个人撒开脚丫子,背着个大筐割麦摘菜捡果子,忙得?不亦乐乎。
在扒着一棵苹果树摘苹果的时候,一只熟悉的火马从她头顶上慢悠悠走过去。
她抬头看,火马也幽怨低头看了她一眼,却不敢冒着被哈迪斯爆锤的风险停下脚步,继续缓步走着,保持厄吕西翁风和日丽的天气。
摘满了筐她才觉得?累,走回?到哈迪斯身边。看到他睡得?沉,也忍不住侧躺到他身边,脸陷入到花瓣里,琥珀色的眼安静望着他沉睡的模样。
慢慢的,泊瑟芬的瞳色开始变深,她困倦眨了眨眼,再次睁开眼,里面已?经完全变黑。
当她心生爱慕时,也代?表开始接受冥府的神力。就像是冥府对她庞大生机之力不忍反抗,心甘情愿任由?她抚摸揉捏,交缠融入。
冥府缺少镜子,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外貌的泊瑟芬,压根没有发现过自己的眼睛变过几次颜色。
她只是觉得?花香日暖,身边的人又刚刚好,就忍不住想睡一觉。
等到再次迷糊醒过来?,泊瑟芬发现自己被哈迪斯抱在怀里,他背着一筐麦穗瓜果,拖着一棵粗大的橄榄树,正往前?走。
泊瑟芬对他的气息跟温度太过熟悉,反而不容易清醒。她蹭了蹭他胸前?的柔软衣物,又眯上眼逐渐陷入睡梦状态。
哈迪斯脚步放得?更轻盈,就他们身后,每一步伴随着麦穗落地,花果成熟的盛景。
他们的力量在缓慢融合,纯粹的黑色里开始出现灿烂的金色痕迹。虽然比起?广阔的冥土来?说,这些如光的金色还?太少,却已?经绽放着让所有神明都无法忽视的色彩。
哈迪斯还?有些食物中毒的后遗症,整个神混混呆呆,他轻晃了晃怀里的人。
被晃醒的泊瑟芬睁开眼,一脸熬夜过后没睡醒的发懵,她双手往脸上揉,含糊问:“怎么了?”
哈迪斯就一直瞅她,也没有说话。
泊瑟芬意识到他的不对劲之处,难道是他还?那啥沸腾,刚要从他怀抱里跳出去逃走,就听到哈迪斯不太确定地问她。
“你吻我?”
他问得?平淡,泊瑟芬却觉得?火在脸上烧。
被毒醉到那种程度竟然还?记得?事?太失策了,她揉脸的手黏在脸上,都不敢拿开,企图遮挡住哈迪斯探寻的目光。
可是哈迪斯非常执着,他再次,语气认真地问:“你真的吻我?”
好像这是个能?改变世界,必须得?到答案的真理问题。
泊瑟芬被问急了,脸也不遮了,良心也没了,直接否认:“那怎么能?算是吻,不小心蹭到花,刚好那花长在你的嘴上,只是个意外。”
哈迪斯脸上,还?是那种处于现实跟梦幻中间的恍惚表情。她的感情毫无遮拦在他心上,踏着轻巧的碎步走来?走去。
就是冷静如哈迪斯,也早已?经被求而不得?的爱火,给烧成一具名为卑微的骨架。连真实感受到对方喜爱之情的时候,也不断质疑是不是虚假的。
泊瑟芬没有没有冥王大人那么多弯弯绕绕,她辩解完后,不好意思地将?眼神往别的地方飘,又心虚地想要转移话题。
“其实你们这里的礼仪这么奔放,哪怕不小心碰到嘴,也跟吸到空气那么自然吧。”
泊瑟芬觉得?自己的脸皮又厚了几层,这话也说得?出口。而且她也没有真碰到他……
哈迪斯依旧在纠结同一个问题,“意外,吻到我?”
泊瑟芬恼羞成怒了,“吻你怎么了,你还?不是天天想吻我就吻我,我说什么了吗?你身为神大度点,别斤斤计较这点事。”
渣言渣语,就是这个正宗的味道。泊瑟芬说完,都觉得?自己道德底线被划拉开个大口子,哗啦啦漏出去的都是她诚实美好的品德。
她连忙揪住岌岌可危的道德口子,补救般低声说:“如果你计较的话,我下次不会了。”
哈迪斯:“下次?”
就连泊瑟芬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惊诧,似乎觉得?她还?在觊觎他,所以吻了这次还?有下次。
这个话题简直过于窒息,她根本没法跟哈迪斯一直掰扯这种话题,如果不遮盖自己的想法,就哈迪斯这随时发情的牲口样,岂不是会变本加厉地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她对自己的意志力已?经没有任何信心,对哈迪斯筑起?的铜墙铁壁,现在都被腐蚀得?处处是坑洞,理智随时能?从千百个孔里钻出去越狱。
泊瑟芬最?后使出了鸵鸟大法,闭上眼,侧过脸靠在他怀里假装睡觉,还?欲盖弥彰嘀咕了句:“困了,不说了。”
这句话饱含她的愿望之力,竟然轻易实现,变成一朵花从哈迪斯齿间冒出来?,开在唇上。
这是阻止他继续说话的意思。
他们的力量开始相融,也代?表泊瑟芬的力量更能?指挥他的神力,所有的期许比较容易实现。
哈迪斯唇齿间都是花枝的青涩味,他这才有点实质感,踏出的脚步也稳重几分,走一步就清醒一分。
清醒一分,眼睛就亮一分。
身体也灼烫如燃烧的雪松木,雀跃的喜悦似烧化的木炭屑,开始到处飞舞。
这种欣喜若狂的得?到,再次将?他薄弱的冷静,拖向不见希望的深渊。
哈迪斯轻咬着嘴上的花,舌尖撩过涩味的花心,一点点将?花朵卷入口内吃下去,他看着泊瑟芬紧闭的眼睛,上面漆黑的睫毛在颤抖。
一个念头骤然而起?,想将?她推到满地的果实上,立刻与她分享被捏碎的果实肉,共饮甘甜的汁水。
哈迪斯甚至都站住,所有的动作只要她一个暗示性的颤抖,就能?立刻爆发出来?。
泊瑟芬也是装睡得?很?辛苦,而且她老?觉得?哈迪斯在瞪她,眼神如果是活的,都能?在她脸上跳舞。
而且他都不走了,难道真要给他个说法?
就在泊瑟芬忍不住要睁开眼,打?算面对这个尴尬的场面时,却发觉抱着她的手臂紧了几分,没等觉得?痛,那股力道又松开。
接着哈迪斯沉默地继续往前?走,似乎不再纠结偷吻这个可怕的话题。
泊瑟芬也松一口气,终于能?安心继续装睡了。装着装着,她听到哈迪斯温柔的声音响起?来?,“睡吧。”
他的话里,藏着从睡神那里拿来?的小部分力量,如愿让绷紧了精神的泊瑟芬陷入无梦的安眠。
哈迪斯细碎的吻,才敢落在她的发丝上跟晕红的脸边,这个动作能?很?好地压抑他满腔的兴奋,还?有冷却动情的血液。
果然他只要维持好冷静的外表,举止克制礼貌,她就会慢慢喜爱上他。
所以要继续掩盖自己过分可怕的爱意,像是守护咸水里的一朵花那么谨慎,等待她对着自己开放。
哈迪斯的吻如獠牙,咬碎了沉睡的泊瑟芬脸颊边的花朵,吞咽下去。
他能?生孩子了。
这是神明最?重要的一个能?力,等到她愿意,他们肯定能?创造出最?可爱最?好的新神。
哈迪斯甚至都想到孩子的眼睛是什么颜色——黑色最?好。
头发如泊瑟芬一般茂密——黑色的黑色的。
泊瑟芬会如任何的母亲一样,喜爱他们诞生的神——杀了“祂”。
这个念头一起?,哈迪斯所有渴望都退潮般逝去,他都没有得?到她全部的喜爱,怎么能?分给别的神。
背着筐,拖着树,抱着珍宝的恶兽站在他空旷的王宫里,再一次确定。
果然还?是他们两?个在一起?就好,永恒漫长的神生,千年万年地互相陪伴,同饮同快乐同相恋同戴花冠。
76、轻蹭
探讨你一?觉醒来大家都长得?不一?样, 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又穿越的问?题的答案。
a,穿越了。
b,冥神集体上医院美颜整容护肤一?条龙服务。
c, 神果然是一?群好奇怪的生物啊。
泊瑟芬拿着个饭后苹果,坐在哈迪斯身边, 看看隔壁的三判官,身姿挺拔面容刚毅头?发又黑又咣咣的。虽然看的出的脸上还有?点岁月的痕迹, 可是跟先前愁容满面皱纹为?主的外貌, 简直不是同一?个神。
往门口看, 在剥豌豆荚的死神连翅膀的羽毛都根根分明,完全没?有?先前污泥状的糟糕样子?。
只有?倒挂在豌豆树上小憩的睡神看着没?啥变化?。
泊瑟芬侧过身, 凑到?正在工作的冥王身边悄声问?:“怎么?大家都不太一?样?”
哈迪斯停笔,抬头?冷漠扫了一?圈各个神明, 好像在找外来者或者来偷泊瑟芬的奸细,眼神锐利警惕得?特别有?压迫力。
观察个遍后,他低头?侧脸地轻声回?应:“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不都是同一?批看腻了的神,神魂也很纯粹, 没?有?掺入什么?不一?样的外来力量。
泊瑟芬的表情非常迷茫,她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但是哈迪斯都说一?模一?样, 她也只能揉揉眼多看两眼后, 才放弃追究这个深奥的问?题。
就当他们一?样吧,哪怕变异了也是往好看的方向变异,别哪天突然醒来变成克苏鲁章鱼怪就成。
她自认自己的抗压能力还算可以,毕竟天天待在魔幻现主义的生活里, 太较真是不利于建设乐观向上心态圈的。
说服了自己的泊瑟芬开开心心啃苹果,吃完饭后水果后,她看哈迪斯正在认真对付那堆公务。
用手默默丈量了下那堆工作量垒起来的高低长, 心里祝福了他一?下后,泊瑟芬立刻抛弃他,转身就跑到?书?架区那里去。
她今天的目标是:找到?厄洛斯的资料。
知己知彼,才能找到?突破口子?。
书?架有?专门放神的资料的区域,堆叠在最深远,最角落的地方积灰尘。如果不是哈迪斯要教她认识神,估计这些资料堆成碎土跟烂草都没?谁会愿意多看一?眼。
泊瑟芬小心地在这堆饱受嫌弃,无人理会的泥板草纸中小心翻找,力气轻得?生怕捏烂掉某个资料板子?,还得?花时间抄写还回?去。
先前哈迪斯给她讲这里的神的时候,只是意思意思地扔了几块泥板在桌子?上,然后也没?有?用上,他是直接一?个名字一?个名字介绍给她听。
从?创世神卡俄斯,到?自混沌中诞生的盖亚,永远沉睡的塔尔塔罗斯等,念到?盖亚生的天空海洋山脉的自然神明。
还有?黑夜神生的白昼光明死亡睡眠,大洋神生的一?堆记不住名字的女儿,宙斯那堆现在掌权并且很有?存在感的孩子?什么?的。
身为?一?个没?有?感情的介绍机器,哈迪斯哪怕在讲类似那种?“老妈跟儿子?搞一?块生了啥娃”,“儿子?藏于老妈子?宫内用刀切老爹勾勾”,“凶残老父生吞刚出生亲儿砸”,“神又看哪个人类不顺眼发大水淹死你全世界丫”等惨绝人寰,丧心病狂家族史时,表情都不带抖一?下。
泊瑟芬当初听完那几堂惊悚程度拉满的神史课,再?一?万次怀疑,这真的是个神话世界吗?这难道不是一?群披着神皮的魔鬼?
魔鬼都没?你们会玩。
拜这些震裂她十年的真实故事所赐,她很简单,连点一?点这个功能都不用,当场就记住了这群奇葩玩意的名字。
人啊,果然对有?故事性的知识点记得?特别牢固。
介绍完后,这些泥板又重归角落里蚀坏。
泊瑟芬将这堆神名泥板重新翻出来,宙斯的、阿佛洛狄忒的、赫斯提亚……这些是属于奥林波斯神的,厄洛斯就在这堆泥板里。
哈迪斯给她上课的时候,只是大概让她记住神明跟对应的神权。
奥林波斯神系倒是多提了两句,除了封闭在灶火内自我燃烧的赫斯提亚外,所有?神,特别是宙斯跟他生的娃,个个的性格都是石头?底下藏着蝎,惯用计谋,心思歹毒,别对他们交付信任。
以哈迪斯的道德底线能说别的神坏话,那些神的品性得?烂到?什么?程度才行。
泊瑟芬边挥着浮动的尘埃,边抽出快要烂掉的一?块泥板。这块文字板陈旧得?可怕,她用出对待豆腐的温柔劲,一?点点将长条形的泥板抽出来。
古老模糊的字迹都要看不出尖笔刻出的凹痕,连“厄洛斯”这个神名都异常模糊。
更奇怪的是,当泥板全部?抽出来的时候,后面一?截崭新光亮,如火焰在新字上流动。
泊瑟芬啥情绪没?有?地搜索上面的字,打算翻译下有?没?有?可用的东西。
泥板的前旧后新,估计是因为?厄洛斯前半生是原始神,沉睡后如果没?意外,他的资料就跟别的远古神一?样陈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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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的是,他被美神嚼巴到?肚子?里,又被消化?不良吐出来二次诞生,这也是他后半截资料变新的原因。
陈旧的那截泥面看不清几个字,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后半截的字体上,研究了半天,翻译出来的都是她已经知道的大众资料。
证明重新投胎的厄洛斯生活很简单,也没?有?干过什么?轰烈大事。就是很单纯地乱撒泼自己的爱情力量,胡闹起来跟只不分敌我的瞎眼瘸,逮着谁啄谁倒霉而已。
拳头?又硬了,想给这王八蛋扎两刀。
身为?“厄洛斯”受害者之一?的泊瑟芬,要用尽力气控制自己,才不会将他的资料泥板捏碎。
不过在“爱神之箭”这几行简短的资料上,泊瑟芬总觉得?有?些违和感。
【他的箭能让所有?生灵产生狂喜的颤栗,熄灭理智微火,只为?燃烧起来更凶猛的愉悦之爱。
这份爱意让神明与人类臣服的时候,他就是这一?刻的王者。】
这一?刻的王者?
泊瑟芬站累了,直接坐在书?架旁边,靠着一?堆泥板卷纸对着这几行字思考。别的神的泥板上大多都是永远,永恒,不可改变之类的词句。
厄洛斯这个描述代表他的力量,只能维持一?时,不能持久?
泊瑟芬用手托着下巴,这种?力量特质倒蛮正常的,哈迪斯那种?凶残可怖的爱意,确实不太可能持续到?永远。
“消失吗?”泊瑟芬觉得?厄洛斯的箭,没?泥板描述的那么?劣质。
因为?至少她现在看来,哈迪斯的爱意烧得?更猛更旺了,简直就是“我永远比前一?天更爱你”这种?梦幻情话的最佳典范。
还是老实找方法拔箭吧,别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时间上。
泊瑟芬仰头?看着堆到?最顶端的各种?泥书?,里面不知道有?没?有?更多描述爱神的资料,翻找起来是个大工程。
她的手指无意识放在泥板陈旧的一?截,指尖轻敲了敲,几个残破的字体从?泥板上浮到?眼前。
【黄金的羽翅……
混沌中……箭……无法……永远燃烧。】
泊瑟芬坐直身体,疑惑地低头?看着陈旧的那截泥板,上面的字迹残缺到?没?有?流畅的长句,导致她用自己浅薄的神明知识,压根翻不出原始版本。
但是这几个词的意思,东拉西拽理解起来,让她有?些不安。
特别是“无法”……无法什么?你倒是说啊。
泊瑟芬掂量着手里的泥板,轻吐出一?口气,要不拎着这玩意去找哈迪斯问?问?。
一?问?又要绕回?到?拔箭这个经典老问?题上,睡神的拔箭邀请他肯定处理过了。
处理方式百分百扔到?放垃圾的芦苇筐里,等待运出去销毁。
泊瑟芬又站起来翻找资料,各种?眼花缭乱的神名让她大开眼界。点一?点功能用太多很累,她只能用自己的眼睛跟手,去翻找关于爱情之类的残本,尽量了解这个世界的神明怎么?看待“爱”这个问?题。
要是人就好办了,他们正经人谈恋爱,就是很简单的喜欢告白在一?起这么?简单。顶多告白不成功拜拜,或者在一?起喜新厌旧分手而已。
谈得?要命的恋爱,那都是能报警的变态。
泊瑟芬将不需要的资料搬运到?脚边,将下层搬空后了,她不客气将爱神的介绍泥板扔到?地上垫脚,然后伸长胳膊去探上层的石柜。
放置中间的一?层大多也是泥板,最上层是轻盈的卷草纸跟柔软的皮制书?。
刚要伸手碰触最边角的羊皮纸时,手指像是受到?某种?指引,不知不觉来到?最中间的位置。
泊瑟芬甚至不知道自己改变选择,她黑色的眼睛里有?瞬间出现温柔的金色光晕,属于神的灵魂如碰触到?什么?涌动起明媚而奇妙的渴望。
那是属于你的……
啪!
一?只手用力拍在中间那几块泥板上,力量粗暴得?书?架都裂开几道缝,所有?东西都在颤抖摇晃。
泊瑟芬一?抖,眼里的金色骤然散开。
才发现自己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距离指尖不到?一?公分的地方,是男人苍白有?力的手背,上面的血管鼓胀如某种?狰狞的凸雕纹路,紧绷得?随时能爆发毁了这里的一?切。
泊瑟芬立刻清醒过来,她本能后退半步,整个人撞入熟悉的怀抱里,滚烫的气息让她轻嘶一?声。
温度立刻褪去,四周黑雾里的火星更明亮。
她第一?反应是转头?,“哈迪斯?”
刚叫完名字,她就疑惑地沉默起来。
将她整个人困在书?架间的神明,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叫唤。他的眼瞳略微扩大,眉头?紧皱,表情冰冷地看着自己按书?架的手。
泊瑟芬后知后觉又顺着他的视线,想看他在瞪什么?东西。
结果脸来不及转,哈迪斯意识到?什么?地松开按着泥板的手指,双手一?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无人幽暗的最深处,层层延伸出去的书?架构造出一?个半封闭的迷宫,微冷的风被灼烫的温度驱走。
泊瑟芬恍惚间只感受到?这个怀抱的温度,还有?身体相互贴着的剧烈心跳声。
“怎、怎么?了?”她张嘴前都犹豫了几秒,生怕任何声音出现,都会打破这个让人脸红心热的拥抱。
“我怕你不见了。”
哈迪斯顺口回?答,他的下颌挨着她的头?发,所有?注意力还在书?架那边,刚才按住的泥板已经被神力托起来。
泥板的神名隐约浮现:【泊瑟芬】。
如果刚才她的手接触到?自己的介绍泥板,那么?无数的记忆信息就会立刻灌入她的灵魂里,虽然人类的身体不一?定能留住这些记忆,但是哪怕只能记住十分之一?,这个属于冥府的身体就囚禁不住她。
哈迪斯眼神如看仇敌一?样地看着那块泥板,直到?彻底消失他才轻微松一?口气。
但是很快的他的身体又重新僵硬起来,当注意力重新回?来的时候,柔软的触感无比清晰从?他的后背,一?下一?下地传来。
泊瑟芬有?些费力地反抱着他,手轻缓地拍着他肌肉劲瘦的后背,如安抚着一?个惊慌的孩子?那样,不带任何欲望抚摸他的身体。
直到?他紧张的状态转好点,泊瑟芬才跟着放松起来地说:“我只是在找书?,你应该能察觉到?我去哪里才对啊。”
她天天在书?架区乱窜,爬上爬下的。他的温度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皮肤,不管她跑到?哪里去,只要感受到?舒适的温暖,就知道是哈迪斯的力量在跟着她。
她刚才并没?有?觉得?寒冷,他怎么?会突然害怕她消失?
哈迪斯没?有?回?答,他如一?头?终于藏入归巢的兀鹰,小心收拢着尖利的爪子?跟粗糙的羽翅,更亲昵地依偎在她身上。
只有?眼神依旧锐利得?可怕地看向书?架那堆资料,想着来次大清扫,将所有?可能涉及到?生命、生机或者植物之类神职的资料都给搬走。
他怎么?可能不害怕她会消失。
她本来就不属于冥府,不属于他。
哈迪斯突然意识到?什么?地垂眸,他的心变得?柔弱,从?不畏惧任何挑战的神比没?毛的雏鸟都不如,雏鸟至少还敢跳崖,他却无法忍受一?点失去的危险。
恐惧这种?陌生到?可怕的情绪,已经变成他心头?上的恶客,驱赶不出去。
哈迪斯眼神黑暗阴冷起来,他守护的拥抱逐渐失控加大力度。因为?害怕失去她而产生的阴郁,暂时将他从?浓烈的爱意中拉扯出来。
想起爱神力量的副作用,除了给予绝对的喜悦,还伴随着痛苦,患得?患失,悲惨与毁灭。
他现在这种?模样,难道也是箭矢带来的……
后背突然被重重锤了好几下,哈迪斯愣了下,才想到?什么?猛地松开手。
果然手臂力量消失,怀里的人立刻挣扎地退开,双手还狠狠按着他的胸口,企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将他推开。
“哈迪斯。”双手抵着他的泊瑟芬生气抬头?,脸色红得?冒烟,眼角都是憋出来的泪光。“你要闷死我吗?”
突然那么?凶残勒住她,当她是猫没?有?骨头?吗?
什么?恐惧忧虑立刻消失,哈迪斯心里只剩下一?股抓狂的情绪,是她的。
他本来还想着是不是受爱神之箭的影响变成懦夫,想要重新变为?冷酷的战士,哪怕面对爱情也不能低头?的目的,全部?失败在她凶狠的眼神下。
哈迪斯甚至出现了一?个从?来没?有?做过的动作,他称得?上心虚地看向别处。当然这个动作很细微迅速,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又改正过来。
泊瑟芬边喘气边揉眼泪,这就是人跟神的差别吗?就算是体育生也没?法一?个简单的拥抱,就将人勒死。
她突然忧郁起来,瞅了瞅这满是古老书?籍的环境,这无人安静的小地方,多好的约会地点。
想到?那些只会出现在偶像剧里的图书?馆相遇场景,一?见钟情的男女主角面对面坐着,如诗歌般的爱情就产生了。
当然也有?不可言说的小说里,图书?馆角落里,校霸男主堵着小白兔女主,然后就对她咳咳咳。
她当然不敢要求那么?多,但是简简单单帮忙整理个泥板,收集个资料,你来我往几下这么?温馨的要求,为?什么?能变成她差点就被一?个大力拥抱送坟里,她的暗恋也太接地府了。
泊瑟芬刚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脸颊处就被一?只手掌包裹住。她靠着书?架抬起头?,看到?哈迪斯的神情出现某种?奇异的沉思,正默不作声观察着她。
不会又要勒她了吧。
他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安静地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体背着光,黑色的发丝落在肩头?,雾气里的火星如萤火虫飞散在他四周,他的脸在淡色的微光中,有?种?迷离的不真实感。
泊瑟芬在他平静的表情里,看到?某种?接近茫然的情绪,这让他比平时还要柔软。
她轻声说:“哈迪斯?”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简直像融化?的甜糕,呢喃般都是糖。
意识到?自己心跳又开始失控的泊瑟芬,生怕在这个安静的书?架角落,会发生泄露自己心意的事,刚要推开他。
哈迪斯却终于确定了什么?,抬手立刻捧住她另一?边脸,在她没?有?反应回?来前,低下头?用嘴唇蹭了蹭她的唇角。
泊瑟芬被这个动作吓到?往后仰着,后脑勺都抵着书?架上的泥板。
哈迪斯却没?有?放开她,反而趁机挤过来,将她彻底封死在这里,他又低头?轻啾了她一?下。
一?下又一?下,不重,很单纯,很轻很软的吻将泊瑟芬给弄懵了。
哈迪斯亲得?很认真,他每次停顿都会凝视她一?下,确定了什么?才再?次吻下去。
终于泊瑟芬双手抬起,手掌已经不够用了,她手臂横着抵住他的脸,脸红通通地哆嗦着说:“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又又又发情了吗?
为?什么?这次发情这么?、这么?要命,温柔到?她意志力崩成渣,毫无抵抗之力。
哈迪斯被她拒绝得?很迷惘,他安静地再?次看了她好一?会后,没?有?任何犹豫抓开她的手,再?次低头?轻蹭了下她的唇。
泊瑟芬如傻鹅地呆着,眼都不会眨了。
哈迪斯蹭完才拉开点距离,他呼吸也有?些乱,声音沙哑起来。
“是你让我吻你的。”
她的心告诉他,她想要这个。
因为?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欲念,他还特意多亲几次,她的心没?有?拒绝他,还很高兴。
泊瑟芬被他的无耻震惊了,“难道不是你想吻我?”
她还以为?,他是想将她偷吻的债要回?去,结果他竟然倒打一?耙,亲完人不认账。
哈迪斯冷静回?答:“我想吻你的时候,会更深入。”深入到?不分你我,将她吃进去那种?方式,才是他最渴望的。
所以当他心里出现她某种?渴望的时候,才会发觉,她想让他吻她。
如吻着她的叶子?那么?清新,纯粹不带一?丝作--爱念头?,在满是书?架的安静角落里同她唇角轻蹭。
77、女神
如果书架“贴贴”是一场战争, 泊瑟芬觉得自己在哈迪斯的攻势下是节节败退,防线全毁。
唯一的战绩是她坚持住了不贴回去的,不管对方?贴多久, 她都坚强地抵抗住非人的诱惑,没扒拉住对方?啃一啃。
所以哈迪斯肯定没有?看出她的动摇吧, 更不可能?看出她满脑子的“非分之想”……不对,要是神这玩意是会读心?的呢?
为什么哈迪斯很?多时候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猜她的心?思能?猜得那么准?
这个恐怖的猜测让泊瑟芬整个人都炸开, 尴尬炸的, 就她满脑子的不可言说想法,真要被读心?, 这个地球是不能?呆了。
她得立刻给自己发射一火箭,直接当太空流浪儿去。
因为这种让人面目全非的想象, 让她手?里的剑更加快速地挥动起来,企图将这个读心?猜测砍死。
死神看了她一眼,评价说:“战意不错,力量不足。”不过表情是不是狰狞了点?
泊瑟芬握剑的姿势已经很?熟悉, 她练习着练习着,突然?转身?对着死神的方?向, 利落地往前横削, 果然?没有?碰到他半点衣服。
塔那都斯轻松避开她后,刚要抽出长剑挑飞她的武器,顺便砍几朵她头上的花的时候,却看到泊瑟芬又低头在喃喃自语。
她一直在分神, 也?不知道想什么。
塔那都斯对她是有?好奇心?,这种探索欲对死神来说是很?少见的东西。为了听清楚她的话,他弯下身?凑到她面前。
却看到她眼神凶残, 像头龇牙的兔子,连头发都要竖起来般表露自己凶狠的一面。
她的嘀咕磨在牙尖,念着让死神疑惑的话语,“难道真看出来了,真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他只看出泊瑟芬要从暴躁的兔子变成打滚的圆刺猬,又废又能?蹦跶。
泊瑟芬却突然?抬头,迟疑问他:“你们?神会读心?术吗?”
死神诚实?摇头,至少他完全看不清楚她的心?。
泊瑟芬轻松起来,还开心?地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也?是,要是你们?神能?读心?,你也?不是这种表现了。”
说完,她手?指骤然?顺着死神赤-裸的胳膊往上,指尖碰触到他肩头别针,用力一抓,柔软的亚麻布就团在她掌心?里。
“你看,我碰到你的衣服了。”
塔那都斯本来能?在一瞬间化为尘埃消散开,让她的手?指落不到实?处。可是当她的手?碰触他的皮肤时,所有?的动作都僵硬住,某种激烈东西在手?臂上爆开,如宙斯的雷击麻痹了他的身?体跟神智。
连衣服被泊瑟芬揪住,他都只能?呆滞看着她得意起来的模样,没有?任何反应。
泊瑟芬本来还想冷笑怼他几句,毕竟这家伙拿剑追着她的花砍的时候,那嘴就跟抹了毒,张口都是冷嘲热讽,经常气?得她跳脚。
结果这位便宜老师却只是看着她,维持着被她揪着的姿势,黑得让人不安的眼睛里燃起某种细弱的火苗,隐约显露出其中蠢蠢欲动的兴奋。这让他长年死气?阴沉的脸孔,迸发出了一种类似活过来的生动感,
泊瑟芬倒没有?察觉到他的危险,只是觉得对方?被她不讲武德的偷袭落了面子,才这么用力瞪她。
她确实?赢的不光彩,却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手?指松开对方?的衣服后才解释:“你教我可以不择手?段的。”
死神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往后退开,整个人似乎又沉入阴影里。黑色的翅膀无法控制轻扇动了下,所有?的光都在不安晃动,随时会熄灭过去。
当死神熄灭所有?光亮,黑暗就变成他的屠宰场,狩猎会成为他的本能?。
泊瑟芬见他表情还是很?诡异,难道被她赢了就那么受不了,神的心?竟然?这么玻璃?
毕竟哈迪斯最忠诚的下属,泊瑟芬生怕他罢工不干活,加重哈迪斯的负担,只好心?累地往自己头上揪下两朵不值钱的小?花,送给死神当赔礼。
“就当我没碰到你,抱歉让你难受了。”
所以好好干活,多为冥府减少工作量,让你家上司多点休息时间才是正事。
泊瑟芬觉得自己真是操劳,谁让冥府的员工不是面目可憎的老油条(判官们?),就是直接神隐了(那些什么复仇女神啥的从不来上班)。
就死神一个靠谱,不能?让他因为自尊受损而消极怠工。
死神看着她递过来的花,扇动的翅膀停顿住,所有?外露的情绪都被一瞬间收回去,危险的气?息也?跟着消融在她面前,他又变成一块只会教导她用剑的石雕。
就在泊瑟芬以为死神要沉默到天荒地老,并且她腿开始酸了想找借口离开的时候,手?里的花突然?不见了。
那花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死神的剑柄上,变成装饰的花纹,他摩挲了那花纹一下才说:“你完成得很?好。”
泊瑟芬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不等她庆祝自己作业完成,站在她面前的死神已经幽幽抬头,如木偶般僵硬的身?体也?跟着动起来。
他的剑对着泊瑟芬的脸,“那接下来的教导就可以更严格。”
严格,先前还不够严格吗?
然?后泊瑟芬就见识到这不当人的玩意神,用杀气?跟威压追着她削了十条走?廊。她对冥府王宫复杂的路况能?这么了解熟悉,绝对有?死神的天大功劳。
他不止削,还放出亡灵骷髅之类的恐怖东西,扒着她不放。
泊瑟芬这下是真脸青了,当好几只骷髅手?搭在她肩头,一堆亡灵在她后背吹冷气?还嘿嘿冷笑,她只想喊救命。
她知道自己毕业后肯定会偶尔怀念起大学的生活,但是她没有?想到真开始想念的时候,是这种场景。
那亮堂阳间的教室,可可爱爱的同?学,怎么也?比她此时在阴间上课,伴随鬼片bgm大喇叭助兴,老师还丧病强一百万倍。
不能?深想,一想就是热泪两行?,糟心?满筐。
就在死神将泊瑟芬追得鸡飞狗跳的时候,哈迪斯的手?不受控制就从祭祀火里抽出来。感知到她情绪的冥王,身?体都半虚幻起来,想要立刻赶到她身?边,将所有?让人不愉快的事情都驱除掉。
这种难以抗拒的冲动,很?快又被哈迪斯压制住,他的身?体重新恢复原样。
而在他身?后,刚点燃的火腾烧而起,金色的火焰化出一个模糊的女性脸孔。
“哈迪斯,我尊贵勇武的兄弟,你唤我前来点亮的是供奉主神,永不熄灭的圣火。你是因为爱神之箭才彻底失去理智,做出这种自降神格的事吗?”
哈迪斯没有?回头,他的眼神安静看着泊瑟芬所在的方?向。将增加泊瑟芬力量的教导,交给死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哪怕死神无法伤害泊瑟芬,只能?用最简单的语言恐吓她,这也?是他无法办到的事。
现在的他面对泊瑟芬,已经孱弱如婴孩,一句重语气?的话都说不出口,胸腔里装的都是对她的无限依恋与?分割藏匿起来的繁殖欲。
更别提为了训练泊瑟芬的脚力,要摆出凶狠的面容,提着剑追逐她。
身?后的矮祭坛上,一个醇厚低沉的女声在继续劝告他,别下如此冲动鲁莽的决定。
“你与?德墨忒尔不同?,她的权力大部?分来源种子神。你现在已经靠着自己的实?力成为冥界的统治者,并不需要用如此珍贵虔诚的心?意,去臣服爱护他神。”
越烧越高的火焰卷着四散的烟气?,化出由火塑造的女性躯体,在灼烧的温度中,一张圣洁的脸开始清晰起来。
她闭着眼,双手?捧着一个人类家庭惯用的注油陶灯具,一簇神魂金焰在灯上安静燃着。
哈迪斯的黑发在高温扭曲的空气?中,有?一种妖艳的淡红色,身?后的女神低垂下脖颈,满是火焰的头颅凑到他耳边轻声警告。
“奥林波斯众神并不喜欢你夺走?种子神,人类会因为缺少作物而大量死去,除了身?负自然?权责的神明,所有?神都依赖人类的信仰而存在,没有?人,就没有?这些神的存在。”
哈迪斯无动于衷,还往前两步,避开自己姐妹的贴近后才转头看向她。
“赫斯提亚,我让你来点圣火,不是让你来当奥林波斯神的说客。”
赫斯提亚低垂着头,火在她眼眶里燃烧,却空洞得看不到半点热情。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在油灯上,一小?簇金焰舔舐上她的指甲。
“你点燃了圣火,等于昭告所有?神明你要供奉泊瑟芬,你将要与?整个奥林波斯为敌。”
哈迪斯的注意总算被拉回来,他心?里放着另一个人的情绪而显得反应迟钝半分,等到真的理解赫斯提亚的话,他眼里所有?因为爱而柔软的波动都彻底消失,连带面对自己姐妹的表情都变得阴郁无比。
“你以为我畏惧你们??”
赫斯提亚刚要开口,就看到哈迪斯摊开手?,掌心?里赫然?站着她燃烧的身?体。只要他狠掐住,她身?体的骨头会立刻粉碎一大半。
哈迪斯毫无怜悯地对她说:“你的职责就是负责点火,而不是学着赫尔墨斯那张狡诈的嘴,充当一个不适合你的传达者。”
赫斯提亚彻底没有?了声音,一会后她叹息,“我只是不愿你卷入这场争斗,当年宙斯利用厄里斯的力量抛出了一颗金苹果,将大量有?能?力的年轻人拉入东方?战场,也?让众神因为这场战争分裂争斗。”
这些年宙斯坐在中立的金座上,如慈父般调解所有?神的纠纷,趁机将本来和?气?的女神势力撕裂开,又通过屠戮人类消除信仰,而收回一些神的权力。
“本来我们?只是认为,他通过战争拿走?部?分神明的权力就满足了,可是你将泊瑟芬从德墨忒尔怀里夺走?的时候,宙斯却不同?意用自己的王权,说服你将泊瑟芬归还大地。”
这是不正常的,宙斯不止身?兼自然?神权,他最大的权力更多是来自人类的信仰。如果泊瑟芬不归属奥林波斯,其实?也?在消减他的权责。
燃文
赫斯提亚面容哀伤起来,眼角落下一行?火泪,“战争不满足他的野心?,我们?猜测宙斯是想通过干旱与?饥荒,消亡现存大部?分人类,来创造一个新的时代。”
身?为亲近人类,手?握大量人类信仰之力的女神,当说出这个可能?出现的灭世阴谋时,痛苦悲悯之情让她的声音在发抖。
“宙斯拥有?掌控天空雷雨的自然?职权,他不会因为现在的人类全部?死去而沉睡。他武力充沛,又暴戾强大,哪怕大地的人类死去,暂时失去人类神职产生的信仰力量,他也?足以打败所有?跟着他一起虚弱下去的神明。”
现存的大量人类都各有?信仰的神灵,宙斯虽然?是神灵中的最大权力者,却不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
将这些属于别的神的信徒全部?屠戮殆尽,再亲手?用属于自己的神力物品创造新人类,让他们?眼里只有?一个神明,并不是办不到的事情。
当雅典娜将这个猜测告诉他们?的时候,所有?亲近人类的神灵,都不愿意宙斯的阴谋实?现,连年争斗让他们?异常渴求和?平。
“哈迪斯,请克制住这份对你毫无益处的爱慕之情,打开紧闭的黑暗墓门?,将属于人类的生机放回大地吧。”
赫斯提亚伸出洒着火星的手?掌,想要捧住哈迪斯的脸,她饱含希翼的声音与?流淌着火泪的脸,交织出诡异的神圣感。
哈迪斯再一次,熟练地往后退开两步半,完美避开她的手?,却没有?预料几颗火星撩过他的洁白的脸侧。虽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还是轻垂下眸,不悦地用手?指轻擦过脸颊。
然?后,他冷冷抬起眼,露出一个恶意十足的微笑,“人类灭亡,神明陨落听起来真是一个不讨喜的悲剧。”
赫斯提亚伸出的手?僵住,她不解看着哈迪斯,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他的脸露出如此丰富的表情,一时竟然?觉得不适应。
哈迪斯维持那个嘲讽的笑容不变,双手?轻松合起来,接着十指紧扣一用力,骨裂肉碎的声音在掌心?传来。
赫斯提亚立刻弯下身?体,团成淤泥状的模样,痛苦的惨叫紧随着响起来。
哈迪斯捏碎了她高高在上的姿态,低头看向因为重伤而不得不得变小?团着的灶火神,才随意摊开双手?对她说:“是的,人类会失去生机与?农作物种子而死去,你们?这群寄生在人类身?上的神也?会被宙斯塞入陶瓮里埋葬起来,可是……”
他发出天真到残酷的疑惑感叹,“那又怎样?我要的只是泊瑟芬留在冥府,你们?的兴衰与?我无关,宙斯将你们?全部?赶尽杀绝也?无所谓。”
繁荣的大地,光明的奥林波斯,唱着美好赞歌的众神们?,一切都与?死亡为本体的地下王国没有?任何关系。
顶多是死亡的生灵多些,响起的哀歌有?些吵闹,他们?的公务繁忙点而已。
赫斯提亚缓缓抬头,听到他纯粹恶毒的话,一时无法反驳。
她记起来了,哈迪斯没有?被冥府侵蚀掉情感前,他并不是一个善良的神灵,反而因为神力被污染,而显得异常阴暗疯狂。
这也?是冥府神权,会那么轻易选择他的原因。
哈迪斯像是表情变化得累了,又骤然?恢复成那张毫无情绪的面具脸,只有?声音还听得出不耐烦。
“你点燃不点燃圣火,我都已经在供奉泊瑟芬,你只是一个宣告的作用。”
赫斯提亚的圣火一点燃,天上大地地下所有?神明都能?看到,这也?是他邀请她来的原因,却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女神,也?能?变得这么聒噪。
干脆抢夺她一小?部?分力量,他自己点燃火算了。
赫斯提亚将哀叹咽回去,火焰快速重塑她的身?躯,在噼啪的燃烧声里,她又收拢起了多情的一面,打算用利益诱使他。
“人类过多死亡,你也?会受到影响。你统治的国度无法容纳这么多死去亡魂,他们?的哀嚎与?怨恨会再次污染侵蚀你的理智。你会被冤魂紧捆在王座上,最终变成与?塔尔塔罗斯一样无感情,无智慧,也?无爱的存在。”
这种存在,几乎不可逆地变成某种无生命的东西,甚至都不算神,只是一种象征的存在而已。
赫斯提亚伸出手?指着他,站在冥府土地上并没有?让她产生畏惧,反而更加挑起她不服输的气?势。
“哈迪斯,变成那种存在的你,什么都握不住。”
哈迪斯没想到有?一天,从不掺和?这些众神破事的赫斯提亚,也?会这么尖锐地死戳他的弱点。他不悦地绷紧脸部?线条,手?指一动,开始制造可以割裂炉火力量的黑铁工具。
赫斯提亚看到他明目张胆的强盗动作,她只好无奈地柔和?下来,“我确实?不擅长说服任何神灵,只是这次你站在宙斯身?侧,与?我们?为敌是我不愿意看到。”
就像是特洛伊战争开始,众神就变成两派互相对峙。而泊瑟芬不归还大地这件事,是比特洛伊还严重的灾难,大量神灵也?开始维护起自己的利益。
与?人类亲近的神,会想尽方?法让泊瑟芬回归大地,以德墨忒尔最为迫切。
有?另外目的,会含糊其辞,拖延泊瑟芬回归的日子,例如宙斯跟哈迪斯。
赫斯提亚在被哈迪斯夺走?一只手?指前,化出荆条,从油灯上沾下最纯粹的一簇火苗,她将火苗放置在供神的祭坛上。
哪怕暂时为敌,她也?不愿意与?自己兄弟从此不死不休,毕竟神的时间太过漫长,一时的分分合合是正常的现象。
“如果你非要在如此不理智的情况下,做出被爱炙烤过的混乱决定,我也?只能?相信你有?力量解决以后会出现的所有?错误。”
本来想告诉他另一个阴谋,赫拉与?雅典娜策划为他拔箭是个谎言。
哈迪斯久居地下,耳边常年都是怨灵的哭嚎,对奥林波斯的各种事情不太了解,连自己被射中的箭无法拔-出来都不知道。
可惜好心?的劝道没有?任何用处,赫斯提亚也?只能?隐瞒住这个事实?。
哈迪斯连主神的位置都让给泊瑟芬,等待他熄灭爱情的火焰不知道要几年,人类等不了那么久。
只能?期待哈迪斯偶尔的理智回归,会想到自己需要拔箭,携带着泊瑟芬回归大地之上,他们?才有?抢回种子神的希望。
赫斯提亚脑子转过种种思绪,终于静下心?,伸出变得巨大的手?掌,覆盖住祭坛上的火苗,开始赋予纯粹的祝福。
她望着哈迪斯平静咏唱:“拥有?炉灶、祭坛、火堆之地,都能?望见这份崇敬神明的光芒,信仰‘她’将为你带来力量与?好运,愿‘她’与?你同?在。”
哈迪斯所有?戒备的小?动作都消失在这份吟唱中,他虚合着双手?,手?指上开始缠绕上泊瑟芬给他的祝福之力。
花朵开在他手?指上,净化所有?不详的气?息。
当圣火点燃的时候,赫斯提亚从祭坛上走?下来,留下不灭的金色火焰。
哈迪斯走?到祭坛前,将双手?放入火里,滚烫的金焰在他的皮肤上灼烧,他低声念着献祭贡品的祈祷词。
金色的火苗在他高大强势的身?躯前,显得孱弱娇小?。
哈迪斯虽然?尽力想将自己变成合格的信徒,却没有?属神那唯唯诺诺的气?质。虽然?他的动作已经尽力温柔,却依旧让人觉得他比自己的主神要强大可怖得多。
赫斯提亚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不协调,不合适的主从神明。
她完成点火后,本该沉默离开,却在看到他低头亲吻那簇为泊瑟芬点燃的圣火时,眉头跳了几下。
爱神之箭的力量,能?强到让一个神性格大变到这种地步吗?
怎么觉得哈迪斯有?点……癫狂?
赫斯提亚想到其余几个兄弟姐妹,特别宙斯那个为了权力与?情-欲不择手?段的烦心?兄弟,又觉得哈迪斯这个样子也?算正常。
再失控,也?没宙斯那么无可救药。
她离开前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现在所有?决定都是因为爱神之箭的原因,要是哪天箭的力量消失了,你愿意放泊瑟芬回大地吗?”
爱火迟早会熄灭,爱慕消失后,以哈迪斯的力量,他肯定不会甘心?臣服在泊瑟芬的脚下。
那个时候,他应该会放弃……
哈迪斯的手?没有?离开圣火,映着火光的脸孔冷静得可怕,完全看不出被爱神力量操控的模样。
他浸入圣火的手?臂开始焦黑,痛楚是死亡的伴随品,这增强了他的理智。
越是脱离爱欲控制,想得越明白,答案越清晰。
赫斯提亚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淡薄,她半只脚离开了冥府,以为听不到的回答此刻却突然?响起来。
“我不会放她离开。”
哈迪斯的声音平静到毫无起伏,他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属于我,不管我对她的爱火是否熄灭,她都要永远待在这里。”
赫斯提亚有?些吃惊他的笃定与?坚持,她敏锐地看向更远的未来。
“现在宙斯为了灭绝人类,会同?意泊瑟芬待在你身?边,可是将来他成功创造新一批人类出来,他肯定会跟你讨要泊瑟芬,你是打算与?他为敌吗?”
不管宙斯的性格多糟糕,他依旧是他们?中间最强的王者。哪怕是哈迪斯面对他,也?不一定有?胜算。
哈迪斯抬起头,他的眼神透过厚重的大地躯体,穿梭过大海与?云层,终于搜寻到多泉的伊达山峰巅。
坐在山顶,单手?托着腮帮子的宙斯若有?所觉转动眼珠子,跟哈迪斯漆黑的眼眸对视上。
众神的王者对他轻勾起嘴角,露出了然?的笑。
他已经看到冥府点燃的圣火,却不阻止。
而一无所知的德墨忒尔正趴在他的膝盖上,表情凄厉地诉说着离开泊瑟芬后,她悲痛的心?情。
“宙斯,所有?种子都被哈迪斯夺走?,藏于地下世界,这样下去泊瑟芬与?种子都会腐败。你替我撕开厄瑞波斯的守护,打开冥府大门?。我去与?哈迪斯对峙,让他将泊瑟芬还回来。”
宙斯无聊地用手?揉了揉脸,还顺便捋了下自己漂亮顺滑的胡子,才安慰着急上火的德墨忒尔。
“不经过哈迪斯的同?意,我擅自越过他的领地就是不尊重他。地下的统治归属冥王,我只能?同?意你,大地与?天空的力量将开始严厉制止哈迪斯的出现,他将被封锁在地下世界,不再有?穿行?我们?领地的资格。”
说这话的时候,宙斯是看着哈迪斯的,看似警告又像是在提醒他。
如果要藏好自己所爱之神,就永远别让她有?机会逃出黑暗的边界,不然?大地之上的所有?力量都会全力阻止他的追逐。
宙斯边阻止神去寻找泊瑟芬,又不允许哈迪斯到大地上,这种平衡两方?的权术是他玩弄惯了的游戏。
哈迪斯冷漠收回眼神,他手?捧着信仰之火。花朵在他头发上盛开,紧接着蔓延上他眉骨,鼻梁,又到下颌。
多彩的花瓣覆盖在他脸上,却带不出半点温暖的质感,反而在花叶缝隙的阴影中,他的表情被衬得越发凶悍冷峭。
“神不在死亡的收割范围下,不代表我真无法将死的灾难带给你们?。所有?神,包括宙斯都不能?从冥府里夺走?我不愿意给的任何宝物,特别是……”
他翕动的嘴唇吐出占有?欲十足的宣告。
“我的神。”
话音一落,赫斯提亚的身?体就被黑雾撕散开,毫无防备的女神被这次突如其来的攻击,给重伤到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能?缩起来养伤。
哪怕赫斯提亚刚才没有?对他有?明显的敌意跟戒心?,确定了对方?是敌人的哈迪斯,铲除她的手?段却毫无顾忌。
他还在心?里立刻列起其他亲近人类的神名,赫尔墨斯、雅典娜、阿波罗、赫淮斯托斯……都是需要防范的家伙。
哈迪斯将手?从火里抽出来,眼瞳里倒映着火的色泽,还有?祭坛前方?,安静坐在乌木椅子上的泊瑟芬神像。
他走?上前去,收敛起满身?强势的攻击欲半跪下。他不需要泊瑟芬能?为他带来力量跟好运,他只要——
哈迪斯安静地将脸贴在神像的大腿上,长睫毛半遮掩住眼。
“与?我同?在。”
声音轻得没入嘴边盛开的白色小?冠花,无人听见。
正抱着一堆描述爱情资料的泊瑟芬猛然?抬头,发现四周无人。她揉了下酸涩的眼部?穴位,是累到产生幻听了吧。
怎么突然?听到什么同?在的。
她靠在泥板堆跟羊皮纸里,手?里拿的是阿佛洛狄忒的事迹。没法子,熊孩子厄洛斯的资料分析来分析去的结果,除了想打死他外毫无参考价值。
她只好找他的力量继承者,美神阿佛洛狄忒来研究一下,到底要怎么解除爱情力量的影响。
“自由奔放地随地结合是对她的尊重……”
泊瑟芬无语了会,虽然?追求真爱确实?是自由的,但是随地结合也?太辣眼了,尊重了神,但是却不尊重别人的眼睛啊。
算了,下一块泥板。
“交合后依旧可恢复童贞,再去寻找下一个爱人……”泊瑟芬再次沉默,神竟然?还有?这功能?,为了得到信徒需要这么内卷吗?
泊瑟芬看了下放置神资料的区域,一眼望不到头。
确实?得卷,不卷连写着名字的介绍泥板都放不到外侧,只能?压在不见天日的角角角落里。
这地方?的神也?太多了。
泊瑟芬继续翻找下一份资料,她被死神从早餐追到午餐。吃完饭后才想到自己翘了做衣服课,只好去织机边看老师第无数次重复同?一个姿势,企图教会她线是怎么变成布的。
教得很?完美,除了她学不会外没有?任何毛病。
晚饭后就是她的学习时间,她全部?用来寻找解决方?法了。她还特意做了笔记,来总结分析这里的神对爱情各种想法。
“爱是最伟大的力量,她能?征服不朽的神与?短命的人类。”
泊瑟芬边念叨边记下来,她发现记录阿佛洛狄忒的各种泥板资料,不管是久远的传说还是最近的事迹,都在不断强调爱情力量的牛叉之处。
例如爱情还能?征服各种暴力产生的争斗,两个敌对之国的领导爱上对方?,就不会打战了。
总觉这个例子哪里不对劲,翻过。
爱能?征服暴力,让人类与?众神都愉悦地永生和?平共处,互敬互爱,我们?都是一家人。
嗯,这才是正确的范例。
“爱就是美,美能?让最聪慧的智者对你俯首称臣……”
看了太多美神资料,都快被洗脑了。如果这就是美神放出来吸引信徒的洗脑包,只能?说这玩意确实?特别有?效。
比起爱神厄洛斯的各种资料,阿佛洛狄忒就是写自我推销文案的超级高手?。
泊瑟芬放下笔,开始揪自己头发上的花玩,睡前一些花朵开始凋谢,多扒拉掉些容易洗头发。
通过这个方?法,她总算摆脱掉想立刻去当美神信徒的冲动。刚才脑子热的时候,真是各种有?爱一切好,没爱都是草的糟糕想法。
泊瑟芬揪着花,揪着揪着,就发起愣来。
也?不知道哈迪斯干什么去了,一整天都没见到他了,有?点想见他。
思念的感觉有?些陌生,泊瑟芬不太适应地将发红的脸半埋入手?里,又忍不住发呆半会,才发散思维起来。
一直睡走?廊会不会着凉,要不要让他回床上睡。可惜他是神,不会着凉,这个借口太明显了。
泊瑟芬挑了朵花瓣多的花,开始扯花瓣,欲盖弥彰地念叨:“让他上床不会被看出我的企图吧,会,不会,会……”
最后剩下一片花瓣,一个会字含在嘴里好久,泊瑟芬才厚着脸皮改口,“不会。”
所以今天晚上就能?让哈迪斯上床睡,然?后她就能?偷摸着碰一碰他的手?。就碰一碰,不干别的。
其实?看多了爱的泥板跟莎草纸,有?些话她还是很?认同?的。例如爱让人降低标准,变得更冲动,还非常希望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些什么。
泊瑟芬将凌乱的泥板一块一块收拾回去,收到一半,她重新捧着那块美能?让人俯首称臣的泥板,反复看了好几遍,又翻出自己那点不见天日的暗恋一一对应。
为什么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一件很?明显的事?
爱慕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很?容易对那个人妥协,甚至会忍不住对他好。
厌恶能?让爱的箭消失,相反的是,爱能?让中箭者百依百顺。
泊瑟芬想到这里一个哆嗦,立刻将泥板用力塞回书柜里,脸色有?些青白。当再次意识到哈迪斯会因为爱神之箭,而对自己的爱慕对象无底线言听计从,就特别难受。
她还不喜欢他的时候,就很?抗拒哈迪斯被迫的自我牺牲。当她喜欢他的时候,更难以忍受他有?被外来力量伤害操控,利用的风险。
哪怕这个对象是她自己,也?不行?。
泊瑟芬掐着拳头,恨不得将厄洛斯的泥板拿出来锤烂。最后还是压抑住这种冲动……质量太好,根本掰不动,用脚踩了好久都不掉泥渣的好气?。
她最后摊开手?,看着手?心?里躺着被掐烂的花梗,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哈迪斯以后被迫对她千百次纵容,不如就让他听从她一次,直接将箭拔了吧。
“美能?让智者俯首称臣。”她小?声自语。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她捯饬一番往哈迪斯面前凑,勾勾他的手?指喊声宝贝,你愿意给我吗?他一说愿意,她立刻让他去拔箭。
这计划很?简单,却是最可能?实?现的。
不过这里打扮成什么样子,才算是符合神眼里的美丽?
泊瑟芬翻了美神宣传的各种美的标准,首先要身?材健美,哪拉垮身?材比例跟肌肉线条都不能?拉垮。
她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虽然?有?在锻炼了,可是腹肌这玩意,怎么也?要好长一段时间才有?明显的线条吧。
而身?高……
泊瑟芬忍不住踮下脚尖后,立刻放弃这个造假的念头,承认了除非再次穿越,不然?二次发育这种生理奇迹比腹肌还难实?现。
美的第一关,她就卡死了。
不过这些都是美神的宣传册,总有?夸大的地方?,她还是问问身?边的神觉得美丽的女神有?什么条件吧。
正在清点刻瑞斯精灵数量的死神,“哪种女神比较美?”
泊瑟芬拿着硬笔跟纸,一脸期待看着他点头。死神一看就是眼光高的,嘴这么毒性格还有?病,肯定也?挑剔才对吧。
死神诡异地凝视她,才慢吞吞说:“嗜血,能?熟稔收割人命,强壮有?肌肉,黑发脸青,最好牙齿好,能?咬烂骨头处理死尸。”
大地之上的神彻底落入冥府,不种麦子就杀人,久了肯定很?强壮,加上不见阳光脸会白到发青……
就在死神自由畅想将来时,泊瑟芬已经一脸晦气?地走?开了。
米诺斯:“美丽的女神吗?”
泊瑟芬一脸期待看着他,“不是女神也?行?,美丽的女人。”毕竟判官当过人,现在又有?神职,参考意见肯定比较实?在。
判官陷入了呆滞了回忆中,其余两位判官也?走?过来,围在米诺斯身?侧开始加入呆滞套餐里。
泊瑟芬习惯性微笑——疑惑——跟着呆滞。
好半天后,她无语地拿着空白的笔记,离开三位老年痴呆判官身?边。一看这几位就是工作时间太久了,头秃的同?时连脑子也?不好使。
他们?每个神在听到问题时,脸上都透着听到陌生词汇的茫然?,好像八辈子没见过“女神”,更没见过“美丽”。
等到她走?开几步,身?后就传来叽叽咕咕的村口大树下八卦唠嗑。
“常年如狗一样趴在公务泥板上,我早已经忘记什么是美的了。”埃阿科斯唉声叹气?。
“怎么突然?问美丽的女神,难道是如赫拉一样,想抓哈迪斯的情人?”名字?
?长的判官小?声嘀咕。
米诺斯立刻精神起来,大声反驳,“哈迪斯没女神会要的,他每次到大地上,别说最美女神,连皮肤青绿的山林宁芙都要尖叫着跑开。除了某位最近才来冥府做客的美丽少女,心?善愿意待见他,没有?任何女神,绝对没有?其他女神愿意接近他。”
泊瑟芬终于忍无可忍转头喊一句,“别说得哈迪斯像瘟疫,他哪有?你们?说的那么惹人嫌。”
别的不说,就哈迪斯外貌怎么也?算是冥府招牌吧。真要对外宣传招信徒,凭冥府这群住的地太黑,随便长长的神哪个拿得出手?的。
被她护犊子的态度吓到的判官们?立刻恢复正经,各自搜罗块破泥板看着,假装没有?吭声过。
泊瑟芬也?反应回来,她嘴角抽了下,脚底抹油逃离这个社死现场。
跑到墙角边后,她将头抵着壁画上的番红花,恨不得撞碎一面墙来消除尴尬感,这些神是不是都看出来她对哈迪斯的态度不一样。
她的脸就那么藏不住事吗?还是她只要看到哈迪斯就自动切换“垂涎三尺”表情包?
就在泊瑟芬表情变得七扭八歪,咬牙切齿时,耳边有?什么轻扫而过。她以为是新的花在开,转眼看到的是一只从壁画里跳下来的鸟,轻飘飘落在她麦穗上蹭她的发丝。
她终于想起什么,抬头一瞧。
看到壁画花丛里好多个缤纷多彩的壁画人,排排藏着都在傻乎乎盯着她瞧。
这是社死到平面图上去了,泊瑟芬将莎草纸拿起来挡着脸,刚要火速后退消失在这里,墙上的侍从酒童们?都跑下来,用手?指碰了碰她的纸。
泊瑟芬觉得纸上多了好多字,翻过来就看到他们?的对于美丽的评价,“你最好看”“美属于你”“你是唯一的女神”巴拉巴拉啥的夸夸粉红泡泡四处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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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还没有?忘记这些都是哈迪斯画出来的,某种程度来说,他们?类似冥王神力分衍出来的生命,也?会继承原主的喜好。
哈迪斯的喜欢,会影响他们?对她的感情。他们?觉得美丽的人,也?是哈迪斯自己的意识延伸出的想法。
爱就是美,泊瑟芬再次意识到这句话的重量。
也?许在爱慕她的哈迪斯眼里,不用任何外在装扮的她确实?是美的。
泊瑟芬低着头看了好一会自己的脚,才压抑住拼命往上扬起的嘴角。
虽然?知道是哈迪斯中毒后眼睛不好使,但是偷偷高兴一会也?没事吧,反正也?没人知道。
通过祭祀礼仪,将橄榄木献给泊瑟芬的哈迪斯,正在开始切割木头造床。他察觉到一股接近熏醉的愉悦从心?里升起,不由自主勾起嘴角露出微笑。
怎么突然?这么欢欣?
在泊瑟芬的情绪鼓舞下,他切木头的动作更加快更勤奋了。
哈迪斯只想让她更快乐下去,所以让所有?力量更加顺从她,侍奉她,保护她,让她永远都有?好的心?情。
这股来自冥府本体愿望的力量过于纯粹,犹如一股热风吹过王宫各个角落,也?吹散了许多壁画上陈旧的灰暗,更多的酒童侍者祭司从画上跳出来。
他们?手?拿花冠,双耳瓶与?各种让人喜爱的物品,呼朋引伴地聚集在一起,往那个让神喜爱的少女的身?边飞奔而去。
化出实?体的亡魂也?从高耸的立柱、地底、墙壁里纷纷苏醒过来,跟着载歌载舞。
他们?是哈迪斯刚掌控冥府时,负责冥府宫殿底层工作的奴隶。后来冥府亡魂过多,日夜的啼哭与?惨叫让他们?承受不住,才被迫沉睡。
泊瑟芬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条热闹明亮的人群河流,拥簇裹挟着往外跑。她仿佛被浸入色彩浓郁的梦境里,目之所及都是欢乐跟繁花。
这是怎么了?
她糊里糊涂跟着他们?走?,后知后觉才发现这群人似乎想跟她玩。
吹芦笛跟拿竖琴的亡灵吹出的乐曲都轻快得飞起来,侍者姑娘们?跳舞的裙边都卷出好看的弧度。
泊瑟芬站在他们?中间,虽然?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却被感染到,忍不住用脚踩着乱糟糟的拍子。
多日来学习的压力与?找不到拔箭方?法的焦虑,也?被眼前这场盛大夺目的聚会给一扫而空。
泊瑟芬的花从头发上落了一地,爱乐的性子也?跟着重新冒出来,她笑着给他们?鼓掌。
这场盛会让所有?冥神都转头去看,久居黑暗阴潮的地下,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见过如此绚烂的场景。
死神也?转身?看过去,连趴在他肩头的横死之神刻瑞斯,都安静温和?起来。
几位判官勾肩搭背地感叹,“这就是美吧。”
泊瑟芬问他们?心?目中觉得美的女神,冥府被死亡与?苍老的神力占据,哪有?什么美丽的神。
就算有?,也?是最近才来到冥府的。
米诺斯还特意看了一眼死神,“塔那都斯,你说是吧。”
死神冷然?瞟了他一样,却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站在一旁看着。
花太繁盛,如光焰过于灼烫,让他们?都不敢放肆太过接近,但这确实?是很?美,很?美丽的一位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