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娘娘,臣有喜了》 001.要进宫的男人 困。 我勉强掀起一只眼皮子,迷瞪地瞅着喋喋不休的小文子。睡意朦胧间只瞧见红唇白齿一张一合,说了什么我却是一句也没有听见的。 今日天气尚好,刚刚入秋,凉爽又不炎热——很适合睡觉。可是现在却不是睡觉的时候。 江湖传言,皇上最为宠信的心腹辛归是个贪财又好色的大奸臣。文不能赋诗武不能扛刀,偏得又生了一副小白脸的样貌。 在下不才,传言里的那个大奸臣就是我,而现在我正要赶着去做笔大生意。 “辛爷,可莫要再睡了,日上三竿了。”小文子急得满头大汗,搀扶着脚步虚晃随时可能去见周公的我,“宋大人保举引荐的人已经在厢房等着了,辛爷且在厢房稍候片刻,奴才去接宋大人……” 他小心地扶着我靠在桌子旁坐下,来不及擦汗又急匆匆地跑出去接宋泽。 却才小文子说宋泽举荐的那个人,已经在屋里了?我迷迷糊糊地环视了下四周,寂静无人。 没人还让我起这么早,小文子办事儿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我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磕磕绊绊地摸索着爬上软塌,盖上小毯子。 小眯一会儿,不碍事儿不碍事儿…… 嗯,这厢房被小锦儿收拾得挺舒坦,靠垫软软的,还热乎。 等等……热乎? 我缓缓转过身去,待灵台清明瞪着迷糊的眼睛看清眼前的景象,着实吓了一老跳。 不知什么时候软塌上多了一位白衣蹁跹的美人儿。往常京中的达官显贵为了巴结我也少不了往我这儿塞女人,故而也就见怪不怪了。可不论是直接送我床上的还是很隐晦地暗示我的,那些女子都尽可能地婉转娇媚使劲浑身解数。 而像这位这样只是半卧在软塌里侧安静淡然地看着手里的书卷的,还是头一个。 由于半躺的姿势的缘故,领口微微松开了些,露出一对精致的锁骨。白皙细嫩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三千青丝倾泻下来铺在暗红色的床褥上。 我默默地挪了挪身子,将不小心压着的头发往里面划拉划拉。 美人儿抬起眼眸,朝我淡淡一笑,刹那间万籁俱寂,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宛若九重天上的谪仙。 难道这就是小文子所说的,宋泽下的那个“血本”?长得可真好看…… 可惜,我不喜欢女人。 枕头是绣着金线的,檀木茶几是嵌着珍珠的。我府里的东西虽然不至于铺着金砖却也绝对不比皇宫差多少,可在这她的衬托下,竟然一下子变得俗不可耐。美人没有再看我,垂眸看书的模样煞是好看。 我探身过去,好奇她在看什么这么入神。我凑上去的时候恰好翻到了“柳生跟云姑娘翻/云/覆/雨不亦乐乎”的时候,写得不是很细,但是用词大胆露骨。 柳生跟云姑娘的故事我听说过,还是我特地寻来放到这个厢房里面供那些找我“谈生意”的人等着无聊找乐子的禁书。 说白了,就是小黄书,而这样的书书架上还有好几本。 “大人喜欢看这种书?”美人的嗓音很清冽。她翻了一页,面不改色,“文笔很粗糙,错字连篇,有些地方还颠三倒四。” 说罢,她还颇为认真地指给我看。 小黄书这种东西,不应该躲在被窝里……啊呸,自己偷着欣赏么?而且关注点在文笔上的,只怕放眼我大齐国也就她一个了。 我尴尬地轻咳两声,跟一个不熟悉的绝世美人谈论小黄书的文笔,气氛有点微妙。我正想着如何转移话题来化解尴尬,幸好小文子那厮腿脚还算利落,急匆匆的脚步声适时传来。 “辛爷,辛爷?宋大人来了。” 还在四处找我的小文子听到屏风后面窸窸窣窣的声响,惊讶地朝这边看来。一回头,正好跟我的目光相撞。 我长舒了口气,理了理压皱了的衣裳,忽略掉小文子身旁穿着蓝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愕然的模样。 这位年轻的男子便是大理寺少卿,宋泽。我虽然与他日日能够在朝堂上见到,但是却无甚深一步交情。 素日里见他不温不火甚是低调,没想到他这挑美人的眼光却是极好。 脱了官袍的宋泽少了几分老气。本就是年轻才俊,长发被一只发簪高高束起来,倒是极像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可他面色惊惶宛如便秘,惊惧地连肩膀也抖了几抖。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目光还盯在我整理衣带的手上。 我恍然,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不过这么短的时间能干点啥…… 我缓步踱到桌子前,放柔了嗓音安慰他:“莫怕,头一次找我做买卖的都会比较紧张,其实我这人还是挺好相处的。不过宋大人虽然不怎么跟我熟络却也是不算生疏,怎的成了这番模样?” 不等他答话,我先喝了口热茶先润润嗓子:“坐。昨个儿小文子便跟我说了,宋大人想要安排一个人进宫。不知是宋大人的姊妹还是?带来我先瞧瞧长得如何,只要家室干净一切都好说。” 其实这等小事本是不用麻烦我的,可小文子来找我的时候支支吾吾说此时难办。 我不由得想起来宋泽有一庶妹,到了适婚的年纪,可惜了人丑还脾气暴,京都的年轻公子都避之如蛇蝎,估摸着这次要进宫就是她。 若真是她,也的确有些棘手。 长得太丑惊了驾可怎生是好。 宋泽规矩而局促地坐下来,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转过头去有些为难地看向小文子。 小文子干笑两声,狗腿地帮我添茶,替他道:“辛爷,都不是。宋大人想要送进宫的,是个男人……” 男人?我疑惑地看着扭捏地揪着衣角的小文子,“做太监找你就可以呀,进宫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小文子看向宋泽,宋泽挠了挠头,“自然,如果这么简单找高公公办就可以,又何故来麻烦辛爷。可问题是……他是想要进宫做娘娘的。” 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诚然,我大齐民风淳朴,男风盛行。可是,”我看向小文子,皱起了眉头,“宋大人不清楚,你这个御前侍候的也不知道咱皇上不喜欢男人么?” 宋泽隐忍着脸上的茶水不敢擦,“辛爷您误会了,实话跟您说吧,下官这位朋友不侍寝,只是身子虚需要池清宫的药池补补身子……待三个月就走。”说罢,赶忙将带来的箱子打开,整齐地放着四五副大小不一的画卷。 我睨着眸随意打开了一副,呆住了。 竟然是虞景熙的真迹? 我仔细辨别了好半天,才最终确认这的确出自黎城虞景熙只手。他的真迹我才仅有那么两三副,传说那个只要一出门就万人空巷的大齐国第一才子虞景熙,不单单是脸长得好看,更是满腹经纶被誉为千年难遇的奇才。 在大齐,可能百姓们对齐睿这个天子不甚了解,但是对虞景熙这个神话一般的存在却是耳熟能详。哪怕是一些不着调的传闻也会被传的有声有色,许多说书的先生就是靠着虞景熙的许多事迹才得以养家糊口,座无虚席的。 虞景熙的字画有钱也难买,我那顶头上司皇帝小祖宗极迷虞景熙的字画,朝臣为了讨好圣上费尽心思却也不过搜罗来了十余副,被十分宝贵地藏在暗室里跟玉玺放在一起。 我小心翼翼地抚着画不舍得放手。可是再舍不得,却也只能忍痛摆摆手,“这可是欺君之罪,本官胆小,做不来做不来。” 宋泽陪着笑,“辛爷您放心,家室绝对干净,就是这些字画的主人,虞公子想要求的大人。实在没办法才北上来京都的,还望辛爷通融通融。”说话间,又塞过来一沉香木盒子来,装着满满的琉璃珠子。瞧着色泽,是上等货。 宋泽能拿出这么多东西已然十分不易,可即便肉痛地直抽抽却也不忘再加把劲儿:“况且虞公子的把柄在辛爷手里,还不是辛爷让虞公子画几幅,虞公子就得画几幅?您可比下官识货,也更深知圣心。虞公子的字画有多抢手,您还不清楚?” 这些字画跟琉璃珠子倒是让我有几分动心,可最后说的那些话,真真儿是更加诱人。 虞景熙啊,活着的虞景熙,自然是比那些个死物的字画更加珍贵。 我咬了咬牙,“先把人带上来我瞧瞧,长得太丑太扎眼的话,我也无能为力。” 小文子默默地戳了戳我的肩膀,“辛爷,您,您已经见过了……” “嗯?我何时见过?” 小文子都快哭了,抖着手指指向我身后的屏风,“在,在软塌上呢。” 我纳闷,“那不是女的么?” 宋泽默默接话:“男的……” “……” 谁要进宫为何进宫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只要不会对皇宫,对皇上有任何的损害就行。 不过这买卖实在是忒大胆了些,这几日我忙前跑后确认了虞景熙的身份以及他的病没有传染性之后,方才放了心。喜滋滋地划拉着那些字画小心翼翼地收好,挂在卧房里显眼的角落。 三日后,皇宫里悄无声息地多了位婕妤,入住池清宫。 002.不与傻瓜论短长 作为皇帝内侍,我这差事看起来甚是轻松让人眼馋,可实际上却是个十分辛苦的活儿。 譬如早上天不亮就陪着皇上去上朝,而过了晌午好不容易下了朝却顾不得吃上一口,此刻又不得不急匆匆地往御书房赶。 京都一连下了三日的雨,难得今日早晨见了太阳。青石板路面的雨水还没有干,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湿气更浓。我狠吸了一大口湿润的空气,刚刚在金銮殿绷紧的弦逐渐放松了下来。 这几日朝堂的事儿比较多,难得偷得片刻闲。 我慵懒地伸着懒腰,半眯着眼睛踩着柔软的草地,简直不要太惬意。 转过丛丛海棠树的时候,我正寻思着一会儿要怎么解释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以至于让九五之尊的天子等候。想得正入神,却恍然被一道清脆而急切的声音打断。 “辛爷!” 正偷懒心虚的时候突然有人叫我,惊得我差点跳起来。 特意挑了僻静的小路 ,怎么还有人? 透过交相掩映的海棠花枝,隐隐能瞧见不远处小凉亭里有几个女子。 走近了才看清落落大方端坐在石凳上的玫红色宫装的女子正是最近较得圣心的楚婕妤,她对面的那个蒙着面纱淡然自若的白衣女子,我一时间还认不出来是哪宫的娘娘。 而叫住我的,正是那位难辨身份的娘娘的青衣宫女。一身浅青色的裙裾跟她白皙的肤色十分相衬,人看上去也清爽利落。 楚婕妤不敢怠慢,慌忙起身行礼,“见过辛爷。” 楚婕妤刚进宫的时候,没少托人找关系孝敬我让我多多帮衬,故而对于楚婕妤刚刚一闪而过的心虚跟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不满当作没瞧见。 于是楚婕妤更加有底气起来,行完礼倨傲地对那个浅青色衣裳的宫女道:“凭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叨扰辛爷?” 我本不愿管闲事,淡淡应了声就打算离开,但是那宫女却再次叫住我。 “辛爷,”青衣宫女上前两步,虽然急切但是却仍旧恭敬有礼:“虞婕妤侍女栀子见过辛爷。” 我顿住了脚步,太阳穴直突突。 虞婕妤?莫不是前几日我塞进皇宫里的那位? 诚然,后宫女人家的打打闹闹,我一个臣子也着实不好管皇上的家事。 可是事关那个人……我不得不去帮忙。 开玩笑,这要是打起来了抓头发撕衣裳的,发现他是个男的我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楚婕妤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瞅我,见我没说话,狐假虎威借势打压:“大胆虞婕妤,见到辛爷怎的不行礼?” 楚婕妤仗着入宫时间比人家早,现在又深得圣宠,训斥起来比贵妃还要娴熟。 她倨傲地仰着脑袋,满头琳琅珠翠在阳光下金光一片,像只高傲的孔雀。 安安静静地坐在石凳上翻书的虞景熙抬起头来,一双眼眸沉静悠然。他朝我微微点头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罢了,又垂下眸继续看书。 “你!”楚婕妤气结,这般被无视使得分外恼怒,扬起手来便要打。眼看场面要失控,我连忙拦住了狐假虎威的楚婕妤,不悦地皱了眉。 “辛某不过是皇上的内侍,怎可让娘娘行礼?楚婕妤莫不是要将这大逆不道的罪名扣在辛某的头上?”我故作严肃地板起脸来,果然楚婕妤被唬住了,嚣张的气焰瞬间消散。 我一般做的都是一锤子买卖,不论是从我这里买官还是帮后妃在皇上面前多说好话,只要付了钱办完了事儿也就各走各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虞景熙可不一样。 先不说我心里的小算盘想多从他那里抠出来几幅字画,光是这趟买卖本身的风险就足矣让我把人送进来之后还不能撒手不管。买一赠一,我还得多搭他一个售后服务。 毕竟一个不小心,我俩都得玩儿完。 栀子委屈地撇撇嘴,“楚婕妤却才说,我家婕妤定然是生得丑陋才称病不敢侍寝。外面风大,奴婢想要扶着婕妤回宫歇息,楚婕妤愣是不让走,非要我家婕妤摘下面纱给她瞧瞧呢。” 岂有此理?幸亏我忙里偷闲故意穿过御花园,否则这要是被楚婕妤那小心眼儿的给缠住了,非得合了她心意才肯善罢甘休。 “臣,臣妾以为妹妹能够不按规矩进了宫定然是生得貌若天仙,只是好奇想瞧瞧罢了……”楚婕妤长的不差,典型的江南美人。 巴掌大的小脸加上娇小的身材本就小鸟依人我见犹怜,此刻半撒娇地垂着眸一般的男人还真抵抗不了。 可惜此时唯一的男人正低着头看书,连眼皮子都没掀起来一下,而我这个女扮男装的更是对这个不感冒。 我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说着违心的话:“虞婕妤也不是什么美人,只是长得有几分姿色罢了,不若楚婕妤倾国倾城。” ……才怪。 虞景熙那容颜可比她的好看多了。 被夸好看,楚婕妤有几分小得意,但仍旧不依不饶:“辛爷说笑了,宫里有几个姿色平庸的?况且虞婕妤家室貌似也不是很显赫,陪嫁的丫鬟就一个,嫁妆更是寒酸得紧。不是美人又怎会破例进宫?” 我头痛抚额。 这么明显的偏袒还听不出来,我对这位曾经的客人的智商忧心忡忡。 我不想多纠缠,既然暗示听不出来就直接明示:“破例进宫是因为辛某,是辛某一手安排把虞婕妤带进宫的。这样的答案楚婕妤可还满意?” 我做这等的买卖不是什么秘密,可是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摆在人前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楚婕妤瞬间白了脸,竟然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惊吓窘迫,“臣,臣妾冒犯了,辛爷恕罪。臣妾真的不知道虞妹妹,不,虞姐姐是辛爷的人……” 冒不冒犯我倒是不甚在意,身处高位也不是那么小心眼。只是虞景熙怎的还招惹了楚婕妤,幸亏今日恰好我路过,否则还不一定是什么后果。 被我“吓走”的楚婕妤离开之后,御花园的氛围轻松了不少,浓郁的脂粉味也逐渐消散。栀子长舒了一口气,眉眼弯弯,心情甚好,“多谢辛爷出手相助。否则还不知会出什么事来。” “你也知道今日如若我不在的后果?入宫前难道小文子没有嘱咐你们不要随意出池清宫么?”慢悠悠地踱步到长廊下的石桌旁,从水晶盘子里挑了一只色泽饱满的水蜜桃润润嗓子。 却才跟楚婕妤废了那么多话,现在只觉口干舌燥。 栀子一惊,慌忙跪伏在地上,“是,是奴婢是错,没有照看好主子……奴婢日后定然多加注意,绝对不会再给辛爷惹麻烦。” 不用多说,这丫头便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悟性倒是挺强。 一直静默不语的虞美人轻叹一声,“是在下闲的无聊,出来走走罢了。” 这是我第二次见虞景熙,两次见都是那样恬淡寡言的模样,跟这污浊的深宫格格不入。 “楚婕妤那么欺负你,怎么不反击?” 虞景熙轻笑一声,笑容极淡。他倚靠在朱红色的石柱上,墨色的眼眸望着清湛的天空,眼睛里是不属于深宫的幽静淡然。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瞧见远方的天空飞来的一排秋雁,有那么一刹那竟然有种远走江湖的错觉。 “在下不才,只与同好争高下。” 常与同好争高下,不与傻瓜论短长…… 啧。 我抚着下巴,不愧是大齐的第一才子,连骂起人来都文绉绉的不带脏字。 003.男女通吃 一刻钟后到御书房的时候,我那顶头上司齐睿正低着头埋首在高高的奏折里。 我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一面喘着粗气,心虚地尽可能降低存在感,蹑手蹑脚地缓缓挪过去研墨。 “怎么这样慢,让朕好等。”齐睿头也不抬地发着牢骚,烦躁地揉着头发,原本柔顺整齐用金冠束好的头发被他弄得乱糟糟的一团。 可他嘴上虽埋怨着,手手却得空往前推了一下面前的糕点,没好气道:“知道你定然饿得紧,赶紧吃。” 对于齐睿的口是心非我早已习以为常。 帝王嘛,傲娇一点可以理解。 “真是没一个让朕省心的。前朝事儿多,老皇叔刚班师回朝朕还得费心去想怎么赏赐,偏得后宫的那些女人又没个眼力见儿,日日叽叽喳喳问朕什么时候去她们宫里。”趁着我吃东西的空当,齐睿絮絮叨叨地抱怨,双腿盘膝坐在椅子上。 向来在朝廷里的那帮老家伙面前老气横秋的少年皇帝此刻却像极了个孩子,撑着下巴瞪着一双明亮漆黑的眼睛,“阿辛你说,他们一个个吃着朕给的月俸,为何却让朕如此烦心。” 我咽下糕点,“皇上若不是皇上,那些人就不会再缠着皇上了。” “真冷漠。”齐睿撇撇嘴,叹息一声,“不过,这也是事实。” 我这个内臣虽然有幸可以伴驾上朝,但是却不能参政的。朝堂上的事儿我没有办法帮齐睿分忧,后宫的事倒是可以。 “这几日皇上不是很宠幸楚婕妤么?” 世人说我这人爱记仇,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皇上身边的辛内侍,我觉得这可真真儿是冤枉我了。 就像此刻,哪怕楚婕妤刚刚“得罪”了我也不忘帮她争皇恩。 嗯,我是不会承认因为最近就她比较合齐睿的胃口…… 齐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头痛抚额:“朕一见她朕就肾疼。” 肾,肾疼? 我老脸一红,默默地低下头继续啃着点心。 齐睿万分郁闷,有气无力地转着毛笔的样子倒是像极了肾疼的样子…… 我默默记下,寻思着抽空去找太医委婉地说一下多给齐睿补补,这都纳妃许久了,总没皇嗣可怎生是好…… “啪嗒。” 齐睿恍然放下笔,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一脸兴奋地抬起头来,“阿辛阿辛,你快来看这个!” 他手里捧着一封黑色封皮的密函。一般齐睿批折子的时候,为了避嫌我都会离桌案远远的,更何况是这些极其神秘而重要的密函了。 这密函里什么都有,齐睿的暗卫将棘手的隐秘的事搜集上来交给齐睿,不论是江湖上的事还是朝廷上的事都有涉及。 我好奇齐睿的欣喜是什么原因,什么内容能让他想要跟我一起分享。 可能是虞景熙的事我心里本就虚,故而凑上前去在看到“虞景熙”三个字的时候,我惊了一下,手里的绿豆水晶糕啪嗒一声掉了,骨碌骨碌远去。 虞家嫡子虞景熙离开黎城,暂不知其所踪。 密函上只有这一句话,但是齐睿却仍旧兴奋地手舞足蹈,“阿辛阿辛,虞景熙离开黎城了!” 齐睿刚登基的时候动荡不安,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镇压下来。即便现在朝堂表面看上去是风平浪静一派祥和,实则内里波涛暗涌。而朝廷里基本上都是先皇留下来的老臣,先皇仁慈手腕不够雷霆,导致朝堂上蛀虫极多,对齐睿忠心耿耿的少之又少,更别说还有那些野心勃勃手握重兵的太尉党了。 在这种情况下齐睿急需人才急需心腹,但是朝廷深度腐败,科举选拔上来的人才至少有一半是托着关系才中榜的。齐睿信不过,也不敢重用,只好暗中窥探一些书香世家的才子,尝试在他们中选拔合适的入朝为官。 毕竟世家公子家训优良人品不至于太差,才学也很出色。而在这些人当中,齐睿一下子就相中了被誉为齐国第一才子的虞景熙。 齐睿对虞景熙有种莫名的执着,这种执着甚至有段时间让齐睿达到了癫狂的地步。不顾群臣的劝阻亲自御驾南下三次去请虞景熙入朝为官,但是人家以各种原因躲在府里,齐睿连面儿也没瞧见。 而现在虞景熙出了黎城没有虞家做后盾,再想找理由避着不见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皇上,”我弱弱地道,“您不会是想……” 齐睿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知朕者,阿辛也。” 此时此刻,我真想一头撞死。 我本以为齐睿已经放弃了,尤其是虞景熙托侍从捎给齐睿一句话:要么死,要么自由。 虞家世代都不做官,这条家训已经奉行了几百年,不可能为了齐睿而改变。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傻不愣登地不死心可就是自找没趣了。 许是男人的征服欲强,而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可我没想到身为天子的齐睿,在请虞景熙做官这件事上将这征服欲体现地淋漓尽致…… “阿辛……”齐睿眨巴眨巴眼睛,“你可有好的法子?” 我真想说,皇上,卖萌也没用啊!您这个天子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于是我两眼望天,避开齐睿的目光装作看不见。 半晌,我脖子都要仰酸了,齐睿才终于挥了挥袖子,叹了口气,“也罢,你那榆木脑袋也的确是难为你了。” 不等我松一口气,他又道,“对了,朕记得前几日你帮朕找了个美人儿,是……虞景熙的表妹,唤作虞什么澜的?” “……” 看样子是转移了话题,可归根结底他还是没死心。 余光察觉到齐睿在看我,于是装作漫不经心讪笑道:“是虞氏家族旁系的一位小姐,跟虞公子的关系很一般。虞娘娘生得清秀,臣想着,皇上许是看惯了倾国倾城,吃惯了山珍海味想要换个新鲜的口味也不一定呢。” 当时虞景熙入宫的时候需要一个背景干净而不会出什么岔子的身份,关键是不能让正主却找上门来说冒充。 我挑来挑去,挑中了虞景熙那存在感极低而常年闯荡江湖没人知道她的踪迹的表妹虞清澜,恰巧她的年纪正好待字闺中。 可虞清澜跟虞景熙有血缘关系,我怎的忘了这茬。 在得知“虞清澜”跟虞景熙没有太大的关系之后,齐睿眼中的光亮渐渐暗去。 他一脸嫌弃,“丑就丑,还说什么清秀换口味。她又给你多少好处?做点生意就做吧,怎的还做到朕身上来了。” 我打着哈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皇上放心,臣一定少让她在皇上面前晃悠。” 出了宫门,白千夜正靠在我那辆极其奢华的金丝楠木镶金边的马车边上抱着胳膊假寐,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听见脚步声渐近,懒洋洋地掀起一只眼皮子。 白衣飘袂的白千夜生得一张小白脸,墨发被一根白色的发带高高束起,肩膀瘦削看上去弱不禁风地像个俊俏书生,偏得怀里还抱着一把狰狞的大刀,画面十分违和。 “你去准备一些书卷,多准备些,送去池清宫的虞婕妤。顺带告诉她这几日一定要避着皇上,尽可能别出门。”虞景熙进宫进得匆忙没带什么行李,书卷什么的肯定也来不及带多少。 第一才子嘛,定然是喜欢看书了,这样就不会觉得无聊四处乱走了。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告诉小文子,让他仔细留意着些虞婕妤。必要的时候帮衬一下。” 这世上知晓我是女子的人除了我那早早亡故的父母,也就只有齐睿,丫鬟小锦儿,跟眼前的白千夜。 而即便如此,白千夜那厮仍旧用一种很微妙的目光上下瞧着我。半晌,才道:“原来辛爷真的是男女通吃……辛爷若是喜欢,又何故把她送进宫里去。现在这番情景,辛爷就算再喜欢也不能……” 他恨铁不成钢,“虞婕妤现在可是皇上的女人啊……哎呦!” 我懒得跟他解释,踹了一脚想象力丰富的白千夜,掀起厚重的珍珠帘子上了马车。 【作者有话说】: 这里努力存稿的二玖一只,喜欢的亲可以收藏哦~~ 004.相思病 那日在御书房里我模棱两可没有应下帮齐睿搞定虞景熙,可是他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连人都消瘦了一圈。 人啊,对一件万分执着的事突然有了一丝突破口,那种欲/望就会愈加强烈。而倔强如齐睿,自然是更加如此。 “辛爷,”小文子一脸担忧,小声地问我:“皇上这是怎的了?” 我瞥了眼一边批折子一边唉声叹气的齐睿,收回目光摇头叹息,“怕不是得了相思病了。” 小文子恍然大悟:“可不就是!这几日皇上没见到楚婕妤,定然是想地紧!” 然后又一脸崇拜地望着我,狗腿地笑得一脸猥琐,“辛爷可真不愧是皇上的小棉袄,这么简单的事儿奴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无语。 这货这么笨,是怎么在御前侍候这么久还安然无恙的。 这可不是我说的,到时候皇上削他跟我可没关系…… 收拾完御书房的书架,我跟齐睿告了声退,默默撑着油纸伞离开御书房。末了还不忘贴心地关好门,将齐睿一脸幽怨而又期冀地盯着我的眼神隔绝。 齐睿实在是找不到人也想不到好的法子让虞景熙妥协,那眼神明里暗里还是希望我帮他。 可是…… 如果虞景熙真的有要从政的心思,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儿,也绝对不会把自己这么一个翩翩公子打扮成一个女子,做这等扮作妃嫔入宫这等欺君诛九族而又丢面子的事了。 世家多清高,虞景熙不喜跟朝廷里的人打交道,更何况是我这个名声不好的大奸臣。而他宁可花尽心思找我做生意,也不愿意找齐睿欠他的人情不给齐睿一点希望。 我不是精明却也懂分寸,虞景熙在我面前已经表达地这么明显了,怎么可以再装作不明白去劝他,吃力不讨好还很有可能惹那位爷不高兴。 我在宫道的分岔口停顿了片刻,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往宫门的方向去,改了方向去后宫。 罢了,我终归是臣,而臣子是要为君分忧的。反正帮齐睿背黑锅背习惯了,也不差在虞景熙那里多背一个。 由远及近响起一阵脚步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辛爷!”急匆匆向我跑来的人顾不得擦汗,哼哧哼哧拖着滚圆的身子朝我赶来。 我停下脚步,待看清来人之后心里便明白来了,但我却仍旧故作疑惑:“哟,什么风把楚大人给吹来了?” 楚大人,也就是楚婕妤她老爹,此刻一脸褶子笑得跟菊花一样一脸谄媚,怕是傻子也知晓他的来意。 我与楚大人无甚交集,他官位不高,在朝中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官职。此刻跟我并不熟的楚大人却一脸谦卑,毕恭毕敬地朝着我这个晚辈点头哈腰,眼睛却是四下看了看,“辛爷,下官有事找辛爷,此地不太适合说话,要不……” 我心知肚明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地就近寻了个群花遮挡的地儿,“楚大人但说无妨,辛某还赶时间。” 楚大人确认无人之后,方才从袖子里掏出一麻布袋子来,打开袋子口,露出里面饱满浑圆的珍珠来,扫了一眼大概有七八颗,可难就难在这珍珠一个个有半个鹌鹑蛋大,大小色泽还都相差无几。 我扮了十年的男子,可内里却是实打实的女的,对于珍珠这类小玩意儿也挺感兴趣。 即便这点东西在我府里还真算不得什么。 楚大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见我还算满意,松了口气,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辛爷喜欢就好。前些日子楚婕妤冲撞了辛爷,回去之后寝食难安,又无颜见辛爷,下官只好代娘娘来向辛爷赔罪,还望辛爷能大人有大量,宽恕则个。” 其实那天的事儿我并没怎么放心上,只是她实在是脑子不怎么灵光,可送上门的东西哪有不要的道理。于是我佯装为难,蹙眉面露不悦。 “这……”我只是想推脱一番再收下的,反正白捞了好处怎么算都赚,并没打算多坑坑这老头。可惜楚大人却以为我嫌少,咬咬牙,又从袖子里掏出来三块金条来。 “辛爷,楚家家底薄,只能拿出这么多了,还望辛爷笑纳。这几日皇上都不见娘娘了,娘娘日渐憔悴,下官实在是心疼啊!” 齐睿不见楚婕妤跟我有啥关系,那是齐睿不愿意见,我还帮楚婕妤说句好话来着。但他这么说我也没反驳,只是在他说楚家家底薄的时候撇撇嘴。 真当我糊涂啊,就算我不理朝政可也眼线却是不少的,楚家几斤几两收过底下人多少好处我多少还了解的。 这回我没再推脱,十分自然地将东西收入囊中。也不知他是怎么带着这些东西颠颠儿跑来的,存到我袖子里的时候只觉得坠地胳膊酸。 “那,辛爷这是同意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嗯。”我理了理衣裳,重新朝着后宫的方向走去。 “辛爷这是要去后宫?” 我睨了他一眼,瞧见他眼里的探究,也就大大方方地没有隐瞒,“嗯。辛某朋友的妹妹才入宫不久,想必还有诸多不便,辛某答应了她哥哥多照拂一二。” 我没有明说是谁,楚大人大概也猜了出来,一张脸红了又白,十分尴尬。 从楚大人那里坑来的一笔意外之财,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我把额外得到的珍珠挑了两颗扔给栀子:“你去找人打两只簪子,即便男扮女装也像一点多打扮打扮,婕妤这位分不算高却也不是低的,成天就用一根发带束着总归不好。” 虽然,他束发的样子也是极好看的。 栀子低眉顺眼地应着,捂唇窃笑,“辛爷放心,绝对会把我家主子打扮地漂漂亮亮的。” 栀子沉稳,虽接触她的时间不多但是不难看出她是一个比较靠谱的丫鬟,交待给她也很放心。 我第一次来池清宫,开始只以为池清宫比其他的要大一些,可栀子规规矩矩地领着我七扭八拐好半天也没到,我才发现这宫殿的格局跟其他宫不一样。 池清宫空闲时间太长了,哪怕特意找人清扫了一番也不能完全拔除两百年来肆意生长的丛木,大部分长得还不错的树跟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花草尚还保留着。 愈往深处走,树荫愈浓郁,阳光被隔绝在层层枝叶外,只余下一地的斑驳光点。 又走不多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起来。一旁是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朱红色长廊,散发着古旧而奢华的韵味。长廊上的琉璃宫灯随着清风轻轻摇曳,尾部坠着的琉璃珠穗碰撞,发出一阵舒心而清脆的声响。 而虞景熙此刻就坐在长廊旁边不远处,仿佛跟这里的一草一木融为了一体。他靠在一颗粗壮的古木树干上,眉宇间是远离俗世纷扰的闲淡雅然。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翻着书卷,一派优雅从容。 他这样的人或许真的不适合朝堂,那里的环境只会把纯粹干净的虞景熙变得污浊。 走得近了些他才发觉有人来,抬起头瞧见是我,微微有些惊讶,“辛大人?” 虞景熙站起身来比我还要高半个头。可他的容颜美到雌雄莫辨,穿女装的时候却没人怀疑他是男人,着寻常的男子装扮,又一点也不娘。他轻轻拂了拂衣裳,弯腰作揖。哪怕只着一件简单的素衣,头发被简单地束起再无其他装饰,也难掩他非凡的气质。 好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怪不得他一出门就万人空巷,追他的姑娘从黎城排到了京都,甚至还拐了很多别国的姑娘大哭大闹非他不嫁。 真是个妖孽……男人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 我赤果果盯着他的目光毫不遮掩,盯了许久,饶是好脾气的虞景熙也有些不自在。 “咳……大人,在下是男人。虽不近女色 却也没有龙阳之好的。”他嗓音温润,丝毫没有局促不悦。 我脸不红气不喘,大言不惭道:“好巧,辛某也没有。” 我是女的,喜欢男的再正常不过,当然称不上喜好龙阳了。 说罢,又补充一句:“只是觉得虞公子穿着襦裙宫装的模样,还真真儿是倾国倾城,可莫要让皇上瞧见才好。” 这话如果是对白千夜说,那货定然气得炸毛,他可是最讨厌别人夸他长得“美”的。可是虞景熙并未生气,“多谢大人提醒,在下一定不会让人瞧见在下的容貌。” 瞧瞧人家的教养,果然是世家出来的公子。 “不过,皇上貌似注意到你了,我这几日找机会转移皇上的注意力,你呆在宫里莫要随意走动,有什么事找小文子。楚婕妤已经认了错,日后不会找你麻烦了。” 在这么僻静而安宁的地方说这样勾心斗角的话,还真是有点别扭。 虞景熙点头,嘴角还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容,不是很亲近,却又让人很难不喜欢:“麻烦辛大人了。大人不必如此,在下能够应付得过来。” 我知道他不喜跟我这个朝廷中人有太多的瓜葛,也不想欠我多少人情。可是虞景熙这样“不与傻瓜论短长”的宫斗小白,战斗力还是个渣渣,没有一个稳妥的靠山还真不一定在后宫里呆多久,要想完好无损地离开皇宫还真只能跟我绑在一条船上。 皇宫里的女人可没他那么大的气度,管你是精是傻,挡了路的都是敌人。 就像前几天惹上那个楚婕妤,这才刚进宫没多久还未得皇上召幸没有恩宠就被盯上了,日后更是得如履薄冰。 虞景熙见我没有说话,递给我一盏烹好的茶。这茶温度正好,喝一口满齿醇香。 “大人如若有话,直说就可以。”见我装傻,他轻叹一声,恍若冬日冷松簌簌落下的霜雪般清洌,“大人说的这些,都可以托他人转告。池清宫,可离御书房远多了,何必劳烦辛爷再跑一趟。” 不愧是第一才子,这点小心思在他面前还真是小儿科,我有点明白为何齐睿对虞景熙紧追不舍了。 我笑着打量他,他也坦然地回望着我,眼底是一片干净纯粹的浩瀚星河。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再啰嗦,“皇上最近给辛某布置了一桩难事,让辛某从一些书香世家里寻一些才子入朝为官。辛某毕竟是内臣,认识的人有限,不知虞公子可有推荐的人选?” 这话问得很含蓄,最后试探一下他是否有想要入朝的心思。 虞景熙略一沉吟,“在下认识的才华横溢者不在少数,却不知他们是否有为官的打算。不过,估计有难度。” 他取出一张纸来,认真地在纸上写了八九个名字,“这些人的才华皆不凡,各有所长,但是性子比较清高,劝说起来怕是会很难。”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大理寺少卿宋泽宋大人为人敦厚老实,当年科举的时候是个状元,跟在下相交多年,也是个值得重用的人。” 我点头装作认真听的样子,直勾勾地盯着虞景熙手里的纸,就差淌哈喇子了。 虞景熙写的字啊!卖出去得值多少钱! 可惜,上面并没有虞景熙的名字。 005.朕的澜澜 那张纸上列的都是七大世家各位杰出的青年才俊,当然,除了在世家里面排行第三的虞家,以及排行第二用拳头说话的阮家。 阮家以习武为荣,不论男女,故而在才学方面不及其他的世家,虞景熙没有写上也很正常。但是虞景熙不光没有写自己的名字,连整个虞家的人都没有。 虞家人多,不论嫡系还是旁系,光是年轻的后辈加在一起也有二三十个,而因为世家底蕴深厚而注重的原因,几乎个个都是满腹经纶。可不论我怎么旁敲侧击明示暗示,虞景熙都不松口。 他此番的做法很明确地告诉了我,他代表虞家嫡系的未来家主替所有的虞家人做了决定,虞家仍旧恪守祖训永不入朝。 “唉。”我趴在桌子上郁闷不已。 这下好了,齐睿的任务没完成,怕是就算他以后亲自去请人家也难上加难。齐睿怕是能给的也无外乎是钱,权,但是像虞景熙那样的人,家里本就不缺钱,而他那么干净无欲无求的…… 我又叹了口气,把白千夜叫来。白千夜如鬼魅般从房梁上跳下来,灵巧地一屁股坐在我的桌子上,完全没有当属下的自觉。 我没工夫跟他置气,“你去挑几个美女,越漂亮越好,但是家室必须干净。” 白千夜差点一个不稳从桌子上栽了下来。 “辛爷你这是……想开了?万年光棍要从良了?” 我他娘的是女的…… 我气结,一个镇纸砸了过去,没好气道:“还不快去!” 白千夜私下里不怎么靠谱,但是一到正经事上就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不过是半日的时间,白千夜将挑选好了的适龄女子的名册交到了我的手中。 这些姑娘有世家小姐,皇权贵族,还有几个青楼的花魁。 而白千夜那个狐假虎威的倚仗我在背后撑腰,还把皇宫里的两位待字闺中的公主给惦记上了。当我在花名册上看到她们的名字的时候,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我可是在给齐睿挑女人,为的是转移齐睿跟楚婕妤的注意力,担心他们再盯上池清宫。可白千夜那厮怎的还把齐睿的亲妹妹给选上了! 最后我把两位公主跟三位郡主的名字剔除,然后窝在府里帮着齐睿挑几个美女。可日日在府里看那些花枝招展的美人儿,闻着冲天的胭脂味儿顶脑袋。 知道的以为我在讨好齐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打算广纳姬妾。说甚么比皇上选秀的阵仗还大,趁机弹劾我的奏折一本本飞进御书房。 齐睿急匆匆宣我进宫时,我刚刚看完今天小锦儿挑来的一批美女。来不及沐浴梳洗,故而进宫的时候还顶着一身的脂粉味儿。齐睿站在御书房门口,捏着鼻子皱眉,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做皇帝久了,可能都会有点职业病——被害妄想症。 譬如齐睿。 齐睿对脂粉过敏。我踌躇着不敢离齐睿太近,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天子给熏晕过去。可即便这样他也不肯让我先洗一洗身上的味道,站在窗户边上吹着秋风,严肃地简单叙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说来这事儿,还真有点难以启齿。齐睿的一个妃子宫殿里,发现了一条男人的亵裤。关键是这亵裤吧……还不是齐睿的。 “阿辛,阿嚏——宫里是不是混进了男人……想要害朕?” 望着他紧张兮兮十分严肃的神色,我的唇角抽搐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皇上莫怕,可能只是单纯地给您戴了绿帽子而已呢。” 宫女后妃跟侍卫通奸自古以来也并非稀罕事。察觉到自己有可能被戴了绿帽子的齐睿万分郁闷,趴在桌子上郁郁寡欢。 “朕说她……阿嚏——”齐睿揉了揉鼻子,“她怎么不搭理朕呢……” 原来还是位正受宠的妃子啊,又没有失宠深宫孤冷,我家这位主子又生得风流倜傥十分好看,何故这么想不开呢。 “亏得朕还特地让小文子送去些首饰脂粉!” 唉,也不知是哪家的傻闺女,被发现了整个家族怕是都要赔进去了。 “成天呆在宫里不出门,朕还以为她是真的病了!” 啧,胆子不小,这可是欺君之罪……欸? 手里的苹果啪嗒一下掉在了桌子上。怎么感觉,那么像池清宫里装病的那位呢? “皇,皇上,您说的是……哪位娘娘?” 齐睿撅着嘴,“新进宫的那个啊。上次你说她秀气,朕仔细想了几日,觉得换个口味也未尝不好。可谁成想竟然在她宫里竟然,竟然发现了……” 我差点一头栽下了凳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的还让齐睿惦记上了!还有,亵裤这种东西就不能好好藏一藏么…… “许是,许是误会吧,池清宫离昭阳殿不远,怎么可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出了那样的事儿。” 似是想到了什么,齐睿阴恻恻地抬起头来盯着我,盯得我浑身发毛,“人是你带进宫的。你是不是背着朕做了什么?” 我哭笑不得,“皇上,臣是女的您知道,臣能背着您做什么……” 他瞅了我半晌,从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也罢,朕待你这样好,晾你也不敢背叛朕。” 齐睿待我好这倒是事实,以至于不知哪个瘪犊子说我是齐睿养的男宠。我觉得他对我好纯属意外,毕竟齐睿登基不久大权旁落,能够信得过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偏得我的家世背景又足够干净,在我还不认字的时候就就被齐睿忽悠进了皇宫。 那时候太小,傻乎乎的听信了他那天花乱坠的说辞,说什么跟他混能当这世上最大的官儿,好吃好喝保荣华富贵几辈子。年幼而天真的我一听有好多银子便屁颠屁颠地随他进了宫—— 结果齐睿扔给我一套太监的衣裳。 他还振振有词,本宫现在是太子,日后是要做皇上的,皇上身边最信任的太监是太监总管,自然是这世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大的官儿。 可能作为嫡子压力太大,以至于压得齐睿脑回路十分清奇。我想了十来年也没想明白我一如花似玉闭月羞花的姑娘家,他让我装太监是个什么癖好。当时我死命挣扎了好几天才终于换了个太子伴读的工作。 可后来我才从老太傅的戒尺下明白了那日我说要做官时齐睿那同情而又无奈的眼神儿了。 奶奶个熊,怎的没人告诉我太子伴读是个替太子挨打的活儿! 因为“证据”不足,齐睿觉得贸然闯进去搜宫影响很不好。故而晚上的时候我跟齐睿乔装打扮,穿着从小文子那里借来的太监服躲在池清宫外面的树丛里。被扣在御书房的我没有机会给虞景熙递消息让他有点心理准备,只求他规规矩矩的赶紧睡觉别被抓个现行才好。 齐睿在我身旁阿嚏个不停,时间长了我有些不确定他究竟是被我身上沾的脂粉味儿熏得还是冻的了。 我担忧地望着不停地打喷嚏的齐睿,“要不,皇上,咱们先回去,明日再说?” “不行。”齐睿拒绝的斩钉截铁,“朕,朕一定要弄明白——阿嚏!” 说的好像怕得罪虞景熙的齐睿,在发现“虞清澜”真的给他戴帽子能把人家怎的似的。 “臣早已打听过了,虞娘娘之前没进宫之前是行走江湖的。女孩子嘛,江湖多凶险,女扮男装也是常有的事。您瞧臣不就是这样么。”我苦口婆心地劝齐睿,“皇上,夜露重,仔细染了寒气伤了龙体。” 齐睿淡淡应了声,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似乎也放了心。可是原本打算往回走的脚步却恍然顿住。 “阿辛阿辛!”齐睿戳了戳我的肩膀,“你瞧,那是不是……朕的清澜?” 我被“朕的清澜”这四个字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陡然发现齐睿说这句话没有打喷嚏的时候,是在看到池子里半裸的美人之后。 之所以说是半裸,是因为药池常年泡着珍惜的药材,色泽极深瞧不见水下面的光景。可即便如此只露出来光洁的后背,我身旁的那位已经面红耳赤了。 我承认虞景熙的那张脸生得极美,现在又只露了半张更是很难看出来他是个男人。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铺在水里,果真是一副美人沐浴的香艳景象。可能是药池的药性太强,他合着眼眸眉心微蹙,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皇上您看咱们查了一圈了也没什么异样。要不,咱们先回去?”我略紧张地用余光观察着齐睿的神色,生怕一不小心被齐睿瞧出什么端倪来。 齐睿摆摆手,脸色却是红得更加透彻。 “阿辛,她可真不愧是虞景熙的妹妹,生得比母后还好看。你这是什么眼光,说她仅仅是秀气?”齐睿十分嫌弃地睨了我一眼。 太后娘娘的尊容我没福瞻望,不过依照齐睿这副样貌也绝对是个极美的美人。 听闻太后当年还是皇后的时候,生下公主不久之后就驾鹤西去了。外面传着她难产身子虚没能熬过月子,不过我身居这位子,对于皇宫里的秘辛还是知道些的。那位嫡公主被当作祭天的祭品,皇后其实是悲伤过度郁郁而终。 因了太后亡故得早,齐睿甚至都不太能记得她的音容笑貌,谈起她的时候少之又少。我知晓这是他的伤痛,可没想到此刻在池清宫里,面对着这位他属意已久男扮女装还半裸着的美男,竟然发出这样的感慨。 我捂脸。 这场面太美,不敢看啊不敢看……这要是被齐睿知道池里的是个男人,还是他最欣赏的那个虞景熙,是会扒了我的皮呢,还是会扒了我的皮呢? “皇上,您是天子,注意点影响。偷窥后妃洗澡……这样不好,不好。” 齐睿可算是收回了视线,狐疑地望着我,“她是朕的女人。” 呃…… 我挠了挠头,“万,万一娘娘觉得皇上荒淫无道,轻浮呢?” 齐睿眨巴眨巴桃花眼,“可她已经入宫嫁与朕了啊。”换言之,她想后悔也晚了。 他一本正经而又无辜的模样,竟让我无言以对…… 整个皇宫的女人都是他的,现在他没有撒丫子冲上去霸王硬上弓已经谢天谢地了。 “虞娘娘性子刚烈,自然不会跟那些个大家闺秀一般温顺。虞娘娘是听闻皇上气宇非凡举世无双才进宫的,若是娘娘觉得皇上不似传言那样……不喜欢皇上了怎么办?” 好面子的齐睿果真神情严肃起来。 我见有戏,连忙继续煽风点火,“要不今日咱们就先回去,择日再来找娘娘?” 齐睿后宫里虽然女人不多,却也有百八十个。这些日子又有诸多政事烦扰,我就不信过些时日他还能想起来后宫还有这么个人。 “有道理。”齐睿终究松了口。我抬起袖子来擦额头上的冷汗,一口气儿还没呼出去,齐睿背着手走在我前面,冷不防地又吐出一句来,“既然如此,这事儿交给你了。你明日把澜澜约出来,朕要跟她一起用晚膳。” 我欲哭无泪。 这祖宗,不会是来真的吧…… 伴君如伴虎啊,我不过是贪了那么一小点儿字画,麻烦却一个接一个地蜂拥而至,我甚至已经看到了未来失去皇恩的我墙倒众人推的惨状。 于是第二日下了朝,我急匆匆地跑到了池清宫。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肥~ 006.恋爱的感觉 闲置了两百年来的池清宫今日格外热闹。 还没等推门进去,嬉笑声便遥遥地传过来。说什么话听不太清,但是瞧着正殿前的石桌围坐在一团笑得前仰后合的妃嫔们,栀子却站在一旁气鼓鼓的默不作声,定然没说什么好话。 虞景熙被一群叽叽喳喳浓妆艳抹的女子围坐在中间格外出挑,即便遮着脸那气定神闲的悠然是遮挡不住的。 我背着手清清嗓子:“咳咳!” 那几个小妃嫔回过头来,瞧见是我笑容立即僵在了脸上,匆忙行礼便做鸟兽状散去。低着头夹着尾巴一脸心虚,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怎的,又有人欺负你了?”待她们走后,我才走到虞景熙身边一屁股坐下。 栀子无奈地叹息,“不过是些不受宠的妃子罢了,见不着皇上又闲得慌过来放了好一通屁。辛爷怎的过来了?还没用午膳吧?” 我用眼角瞅了眼打开石桌上被折起来的画卷继续作画的虞景熙,犹豫了一下,将此行的目的简单跟他说了一下。 “大人是说,让在下陪皇上用膳?”小亭里,没带面纱的虞景熙站在石桌旁画着一副山水画。我对字画没什么深刻的见解,只知道铺在桌子上还未完成的那张薄纸能买下好几座城池。 “瞧公子说的,皇上只是请你吃顿饭而已,又不是侍寝……”这话说得我都有点心虚。 虞景熙一只手抚着长袖子,一只手提笔扫了个漂亮的山脉。墨发白衣,衬着这副仙云缭绕的泼墨画,倒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一般。这位绝色的谪仙回眸朝我笑了笑,十分温顺而又委婉地拒绝。 “不去。” 这回答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怕是有正常性取向的男人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应齐睿的邀请,毕竟跟皇上用膳听着好听,可说白了就是约会。 我摸着饿瘪了的肚子望了望天色,已然正午了。待会儿还得伺候齐睿批折子,再墨迹下去可就吃不上午饭了。我咬了咬牙,使出了杀手锏来。 “虞公子不愿意去,跟辛某说倒是没什么。可若是辛某失败而归,皇上再派别的人来游说公子……怕是就不那么好糊弄了。皇上脾气倔得很,到时候觉得没面子一生气再随便治你个罪,这脑袋是要还是不要呀!” 在纸上游走跳舞的笔停了下来。我轻咳了咳,故作严肃继续道:“虞公子自己考虑考虑,是想让辛某把一切都帮您安排好了没有后顾之忧,还是让姜总管把您洗干净了直接扔龙床上好?” 清风拂过纸面,携着一股浅淡的墨香,被太傅“虐待”得对读书相当抵触的我在这一刻竟然觉得这墨十分清香怡人。 虞景熙抬起头来,头一次认真地打量我起来。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干咳两声摸了摸鼻子。半晌,他的脸上恍然浮出三分笑意来。 “如此,便全听辛爷安排罢。” 他不常笑,或者说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向来都是一副什么事都跟本公子无关本公子就喜欢看书的慵懒模样,可这一笑还真是好看得紧。 啊……老娘沉睡了十几年的少女心啊! 莫名被撩到的我大脑短路了半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对我的称呼竟然变了。往常都是一句客套而疏离的“辛大人”,此刻却变成了“辛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声语调轻缓而温润的辛爷二字比往日多了些亲近在里面。 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虞景熙画完了画,从袖子中取出一枚玉疙瘩来。沾了点印泥,在右下角印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画是当初答应辛爷的。”虞景熙卷好了画递给我,“剩余的画这两日会送到辛爷府里。” 我十分宝贝地接过画,不经意瞥见桌角的蓝皮册子。上面赫然印着的两个大字,雷得我里焦外嫩。 女……女戒??! 虞景熙倒是十分自然地将石桌上的书整理好,因了挪动书,才得以看到下面的几本书的名字——内训,女论语,还有一本……女范捷录? 我勒个去? 我尴尬地僵在原地,一时间什么狗屁的少女心都烟消云散,再看虞景熙的眼神也怪异起来。 “虞公子在皇宫久了……竟然好这口了么?” 这些可都是大家闺秀看的女四书,他怎么看起这些来了。难不成这么好看的人,心里竟然是个女的?怪不得长得如此……美,莫非只能跟他做姐妹?不对等等,他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虞景熙十分疑惑地抬起头来,明净的眼眸透着困惑,“这些不是辛爷让人送来的么?” 我? 我细细思索了半晌,终于想起来这事儿的确是我让白千夜干的。可我只是说书卷啊,白千夜那厮怎的送来了这些! 我默默地将书划拉到怀里,“那个,明日我再让小锦儿给你送来别的。我那侍卫脑袋有坑,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估摸着白千夜那厮戏本子看多了,误以为我跟后妃有一腿才故意送去的女戒让虞景熙“恪守妇道”。幸亏虞景熙没有多想,不然我这老脸还真没地儿搁。 小锦儿办事比白千夜要利落得多,在虞景熙见齐睿之前就把满满的三箱子书卷送到了池清宫。送走前我还特意查了一番,都是再正常不过是书了。 傍晚再见的时候他仍旧是那副宛如隔世的疏离感。可是我盯着他的脸半晌,憋了半天实在憋不住了,扶着小文子的肩膀出去捂着肚子笑到岔气。 我跟栀子说,皇上不喜欢女人涂脂抹粉,因为他有点对脂粉过敏。 可是他这顶着一张惨白的脸,涂着厚厚的里三层外三层,走两步路都直掉脂粉渣……是什么情况? 不光是我,连在齐睿身边圆滑地左右逢源的姜总管都不忍直视,低着头脸部抽搐。 我本以为齐睿会直接让虞景熙先回去,可没想到那货死死捏着我的手,脸色通红地捂着心脏,“阿辛,朕心跳好快,脸颊好热……这,难道这就是恋爱的感觉么?” 我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皇上,您这是……过敏了啊……” 齐睿的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在他嘴硬死扛着不叫太医的情况下,最终以被小文子他们抬着送回了寝殿而告终。 我有些不忍心这个风流又多情的家伙终于认真了一次还看上了个男人。于是我特意去池清宫找虞景熙,“虞清澜生得好不好看?” “唔,”喝着茶的虞景熙抬头望天,仔细想了一会儿,“还能看。” 什么叫还能看…… 我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更加为我家主子的情路担忧。我觉得齐睿能看上虞景熙,可能是因为后宫的美女都那样看多了也就脸盲了,难得遇上个印象深刻的自然日日想着。 故而我左思右想前思后想,最终挑了几个性格迥异的世家女子送到了齐睿床上。 “咳咳,皇上,您瞧这位黄小姐浓眉大眼深有异域风格……” 齐睿瞧着鹰钩鼻翘下巴的高个子女人,嘴角抽搐。 看样子是不太满意……我摆了摆手换了一个,殷切地继续介绍:“这位是宋小姐,性子直爽不做作。” 嗯,宋小姐,就是宋泽那个嫁不出的泼妇妹妹…… 偏得宋小姐不解风情地抛了个媚眼。 这次不光是齐睿,连我都忍不住吐血三升。 “那个,这位林小姐弱柳扶风,纤纤玉腰,”我想着这回大概靠点儿谱了吧,可惜不知林小姐从哪儿听的小道消息,仿照虞景熙涂了厚厚的一层粉来。 我瞧着一对大大的腮红欲哭无泪。而我那还没好利索的主子因了那厚粉,呼吸困难又急召了太医。 “阿辛……”颤颤巍巍地抬起了胳膊的齐睿抓住了我的衣领子,“你这眼光……日后还是别在给朕挑女人了……” 说罢,脑袋一偏晕了过去。 007.不介意服侍 这次齐睿日日喝着汤药休养了四五天脸上才消了肿。而作为“残害”皇上龙体的“罪魁祸首”——我,被那些本就看不惯我的人又是好一顿参奏弹劾,尤其是太宰他老人家,每每碰见都得狠狠瞪我一眼。 不过好在齐睿因病消停了许多,没有再闹着要见他的“澜澜”。 “辛爷,”齐睿刚刚喝了药睡下,小锦儿捧着一个小木盒子小声唤我出去,“城南孟老爷家的三小姐得罪了镇远将军的大公子,被下了狱,孟老爷请求辛爷帮帮忙把人弄出来。” 然后她打开盒子,简单粗暴,一沓银票。 我趁齐睿睡着了,把他的龙爪子缠上防止他睡觉迷迷糊糊挠了脸,一回头便瞧见那厚厚一摞子。 “派人查了么,那孟三小姐是怎么入狱的?”我把齐睿包裹地像粽子一样的手上的纱布打了个蝴蝶结,仔细掖了掖被角方才放下幔帐退了出来。 小锦儿点点头,“白公子已经查清楚了,是镇远将军的大公子调戏孟三小姐不成还被踢坏了下……下面,大公子一怒之下告孟三小姐蓄意伤人。镇远将军没人敢得罪,没办法孟老爷才托关系来求辛爷。” 孟家我倒是挺感兴趣,虽然未曾跻身七大世家里但实力还是不容小觑,大齐的很多城镇都有孟家的商铺。我私下里闲得无聊也开了几家铺子玩玩儿,但是由于只是心血来潮偶尔才会想起来问一两句,铺子经营的不是很好。 而孟家在经商方面却是一把好手,可惜孟老爷太老实了,背后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靠山。 我粗略地点了下银票,为了他女儿还真下了血本,“孟老爷是京都有名的富贾,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得罪了镇远将军来找我意味着什么吧。” “孟老爷说了,若是能救出来孟三小姐,整个孟家都附属于辛爷的,以后每年抽成都孝敬辛爷三成。” 三成?我虽然贪财,但是还不至于得寸进尺。 于是我抽出了一半的银票,“这买卖我接了。一会儿你让白千夜去打牢里接人,剩下的银票还回去。你去回孟老爷,每年的抽成给我一成就够了,孟家既然选择跟了我,以后便我罩着了。” 得罪了一个本就横竖看我不顺眼的镇远将军,得了个孟家,这买卖还挺划算。 小锦儿点头应下,指了指桌子上的大盒子,“还有有一个落了选的秀才名唤张季元,请求辛爷赏个闲散的官职。而且他希望,最好是一劳永逸的那种……” 最后这句话,小锦儿都说得为难没底气。 我冷哼一声。一劳永逸,他这要求还真低。一般如此说的人基本上没戏,都送不到我这里就会直接扯个理由给拒了。但是小锦儿犹豫这送到我这儿来的原因,在我看到那大盒子里的东西便明白了。 盒子里装着一只雕工精致的琉璃花尊。小锦儿向来喜欢摆弄花花草草,更是对这花尊爱不释手,别说我府里了,就算皇宫里这样通透的琉璃也是少有。 即便再怎么喜欢这花尊,小锦儿却也懂分寸,不用我问小锦儿便将白千夜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张季元家里是杀猪的家境一般,但是张季元长得好看唇红齿白的,入赘到一个七品的小官员家做了上门女婿。至于人品,成婚刚一年,好吃懒做不出去挣钱呆在家里靠岳父养活,这次求官是因为岳父把他赶了出来,如果挣不到钱就要被休了。” 这事儿还真是新鲜。 我摩挲着花尊上精致的纹路。这样的东西不论是一个七品的官员还是杀猪出身的秀才,连看都不可能看过。 我没兴趣打听这花尊是哪里来得,心里大致有了谱。正要开口拒绝,小锦儿则欲言又止,“他还听说辛爷养面首,他说他不介意服侍辛爷……” 一阵恶寒从里到外把我恶心了个遍,像吞了个苍蝇似的。 什么叫不介意服侍我?他不介意我还介意呢! “这是从哪儿整来的奇葩。”我挥挥手,“赶紧回了他,说这花尊我看不上,以后莫要再动歪脑筋了。” “欸。”小锦儿恋恋不舍地合上盒子,“啊对了,还有一个。” 今天的买卖还真多。 我正欲坐下来喝口茶仔细听,小锦儿有些为难地开口,“锦兰宫的兰妃娘娘……想要辛爷处理一个妃子,让她吃点苦头就行。具体的好处她没有送来,说是才求来的一副虞公子的字,待事后再献给辛爷。”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咽了口口水,“那个,那个妃子是虞婕妤……” 008.自挂池清枝 胆儿还真肥,我的人也敢伤? 小锦儿虽然不知道我跟虞景熙的交易,但是我照拂虞婕妤的事她倒是知道些的。 印象里兰妃很沉稳,样貌不怎么出奇,闷不做声的从不张扬,跟着齐睿的时间最长。 “奴婢觉得很奇怪。”小锦儿微微皱眉,“虞婕妤并不是特别受宠的,如果只是简单的嫉妒的话也不该寻虞娘娘下手,比虞娘娘受宠的妃子多了去了。” 别看小锦儿素日里傻乎乎的,关键时候一点也不傻,这点跟白千夜有点像。她疑惑地问我,“辛爷,您说虞娘娘是不是得罪兰娘娘了?” 齐睿向来风流,对一个妃子感兴趣上点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一般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轻易对一个前途未明的妃子下手,兰妃虽然看上去不怎么聪明,却也没笨到那种程度。 不是嫉妒的话,也的确很有可能是得罪了她。 脑瓜子有点疼…… 兰妃深居简出,我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虞景熙那货是怎么得罪兰妃的…… 正头痛着,门恍然被推开,小文子冒冒失失地跑进来。进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袍子衣角,差点栽一跟头。 我不悦地皱眉,恨铁不成钢:“御前服侍的人了还这么急躁。这才好不容易把皇上哄睡了,吵醒了你来哄?” 齐睿自从脸上起了疹子,又痒又疼地脾气难免暴躁。经我这么一说,小文子后怕地缩了缩脖子,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尽可能不弄出声响,蹑手蹑脚地上前来凑到我耳边,“辛爷,我师傅去池清宫了。” 我眼皮一跳。 “姜公公?他去池清宫做什么?” 小文子擦擦额头上还没来得及拭去的汗,“刚才几个娘娘要来看望皇上,奴才拿捏不准想要问问师傅的时候才发现师傅不见了,负责洒扫的小夏子说半个时辰前师傅就离开了,奴才一路按照小夏子指的方向问了几个路过的宫人,发现师傅走的方向是池清宫……” 姜公公作为太监大总管,一般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是不会亲自跑一趟妃子的宫殿的,他那身份没必要。更何况在这节骨眼儿上他一个人去,怪不得小文子多想。 齐睿消停了,不代表宫里一些个急功冒进的人也会消停。 那老家伙平日里笑眯眯的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心眼极多城府又深,就连楚婕妤最受宠的那会儿姜总管都不曾亲自去拜访,顶多让小文子送了些首饰孝敬孝敬。而齐睿被虞景熙害得过了敏卧床不起,按道理说受宠的可能性不大,他大老远的亲自跑一趟是何故? 小文子没他的师傅城府那么深,但是也不是个笨的,所以在得知姜总管去了池清宫之后第一时间告诉了我。 我觉得姜总管那老狐狸那么精明,定然不会傻乎乎地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可是还是不怎么放心,撇下齐睿亲自跑趟池清宫。 临走前恍然想起兰妃的事,回头对小锦儿道:“你且告诉兰妃,虞婕妤是我认得干妹妹,我罩着的,其余的话不用多说。然后你让南池风观察一下兰妃是什么反应,然后去见了谁,说了什么。” 听到南池风的名字,小锦儿没有多问红着脸点了下头。只是小文子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南……南大人?” 我赏了他一记脑瓜蹦儿,“你可以再大点声,皇上醒了痒的抓耳挠腮,正好我不在他可以挠你。” 小文子立即噤了声,瞅了瞅黄色纱帐后面的齐睿没醒方才放了心。 南池风作为齐睿的贴身暗卫办这样的事简直大材小用。但是架不住我跟他关系好,又架不住我迫切地想当一回红娘…… 撮合他们一下,把暗恋了南池风好几年也不开口的小锦儿给嫁出去。 走了两步又觉不放心,转过身来叮嘱小文子,“皇上若是醒了,千万别让他拆手上的布。如果问起我去哪儿了,就说……我坏肚子了去茅厕了。” 我一个内臣还是个没被阉割的“男人”总跑妃子的宫殿总归不太好,还担心走正门跟姜公公迎面撞上。于是我绕道后院的墙外,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之后,后退两步起跳翻墙。 一连串的动作麻利迅猛,一气呵成。然后我就…… 华丽地挂在了墙头上。 我万分郁闷地低头瞅着我那新裁的丝绸衣袍被树枝划开了一道手臂长的大口子,肆意生长了两百来年的古树杈子挂着我的衣服,破碎的布条随风招摇。 一时间上不去也下不来,尴尬地停在那儿简直不要太丢人。 小的时候陪齐睿翘课惯了,翻墙倒也娴熟。可是自齐睿登基我就再没爬过,这次还真是高估了我的实力。 “白千夜。”我别扭地叫着白千夜的名字,心里十分不想让那厮撞见我这狼狈样,不知道他又得笑话我多久,可不叫他我又不可能一直挂在上面。 总不能随便揪一个路过的宫人把我放下来吧?人家如果问我,辛爷,您挂在池清宫的树杈上做什么呢? 我说,有正事儿找虞娘娘? 这借口,怕是我自己都不信…… 009.同意站队 最终白千夜把我从树杈上解救下来,难得没有笑话我。只是那一脸看无奈扶额叹息的模样,我更想揍人了。 后腰的地方破了一个大口子,风一吹凉嗖嗖地直冒凉风。我低头一看,竟然还漏了肉…… 虽没伤皮肉,可也不能露着腰招摇过市吧。我上下打量着啃着不知从哪里偷来的苹果的白千夜,摸着下巴。 他被我盯得打了个寒颤,连忙护胸,“辛,辛爷,你要干嘛?”那惊恐的模样,像极了个被调/戏的良家小媳妇,“属,属下卖艺不卖/身啊!” 卖什么身,干巴瘦的一点料都没有。我嘿嘿搓着手,按着嗷嗷直叫的白千夜……把他的外衣剥了下来。 别看他瘦瘦弱弱的,但也毕竟是个男子。我穿着白千夜的外袍,袖子还耷拉着,更别提拖着地的衣摆了。 我落地的地方离上次见到虞景熙的长廊很近,凭着记忆沿着迎风的琉璃宫灯来到前院,已是两刻钟以后。 栀子客客气气地送姜总管离开。而虞景熙则坐在正殿的白玉屏风后面,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他正在喝茶。看不太清样貌,影影绰绰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来的闲淡雅致让人移不开视线。 真是,脸长得好看,就连喝个茶也这么优雅怡然。 “辛……爷?”刚把姜总管送走的栀子瞧见我吓了一老跳,赶忙过来规规矩矩地福礼,“栀子见过辛爷。” 栀子冷不防一回头便瞧见了我,还穿得十分古怪,绕是教养再好见过的世面再多也不由得惊愕地瞪大眼睛。 “咳咳。”我背着手板着脸,“那个,我是来找你家主子的。” 相比于栀子的惊愕,虞景熙倒是并没有对我的突然到来有多少惊讶。他安静地站在门边,墨发松散地被一根发带随意束在身后,只是眼底的笑意甚浓,璨若浮莲。 本想给他一个“惊喜”看他惊讶的,可是他却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来,并没有别的什么情绪。 我也看不懂他到底是心思深呢,还是心思浅。在后宫里朝堂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对上虞景熙那双干净的眼眸竟然头一次看不透。 “我听小文子说姜总管来找你了,不放心来看看,看样子是我多想了。” 栀子哭笑不得,“辛爷来得正好,还真不是您多想了。姜总管他……想让我家主子别施粉黛,这几日抽空去看望皇上。” 这老狐狸…… 虞景熙坐下来不徐不缓地替我斟了一杯茶,面不改色似乎谈论的不是他一样。 “然后呢?答应了么?” “奴婢只是含糊地应着说我家主子惊了圣驾着实惶恐,怕皇上怪罪,过几日再说。”栀子满面愁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辛爷您帮帮忙想想办法,这可怎么办呀?” 姜总管那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虽谈不上睚眦必报,可也不是那么大度。我倒是不怕他,他不敢找我的麻烦,阿谀奉承都来不及。 可虞景熙还得呆三个月,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得罪了他指不定那一日暗地里捅你一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上哪儿说理去。 栀子又着急又不敢出言催我,只能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不知公子,可愿站队?”指尖轻叩桌面,我突然抬头,问一直没有说话的虞景熙。 站队二字一出,栀子惊讶地望向我,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我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的,并没有对这抱有太大的希望。站队很敏感而又必须谨慎,一个不下心就会被连累。更何况他可是第一才子,连齐睿那边他都不站,更何况我这个大奸臣。 可是,他却微微点了下头。 “可以。” 这下不光是我,连栀子都惊愕地长大了嘴。 “在下现在本来就是跟辛爷是一条绳子上的,在下在皇宫里也只有辛爷可以倚靠。不过,倚靠辛爷的也只是虞婕妤而已。”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虞景熙,现在还在黎城。” 我气结。 什么天真无邪小白兔,这明明是只大尾巴狼,彻底斩断了我拉拢他的想法。 我站起身来,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对了,除了楚婕妤,你最近可曾由其他的得罪的人?譬如,兰妃?” 虞景熙不知道我为何这么问,却也老实地摇头。 “不曾。兰妃娘娘,在下还不曾见过,也从未接触过。” 这就怪了…… 栀子见我皱眉,以为有什么要紧事,紧张兮兮地问我:“怎么了辛爷?我家主子一般遇到妃子都尽可能避开,避不开的一般都不怎么说话。” 这点我信,不与傻瓜论短长嘛。 “有人找我想让你吃点苦头,我还以为你得罪了什么人。以后多注意点,见到兰妃避得远远的。” “对了,”走到门口,我停了下来,“下次姜总管再来找你们,就谢绝他的好意,说虞婕妤是我的人,我没同意虞婕妤见皇上,你们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姜总管有什么不满,让他来找我。” 栀子满心欢喜地应下,“欸!” 回去得晚了些,齐睿早就醒了,被三五个战战兢兢的小太监按在软塌上一脸哀怨,两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龙爪子举在胸前,这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小文子见我回来了激动地热泪盈眶,赶忙带着一众小太监溜之大吉。 “大胆辛归,你竟敢让他们把朕绑起来!”怒目圆睁的齐睿仿佛一只炸毛的猫儿,张牙舞爪地瞪着我。 我忍着笑,按住刚刚挣脱了束缚正要挠脸的齐睿,“皇上,您这要是毁了容顶着一脸的疤,娘娘们不喜欢您了可怎么是好。” 这托词果然奏效。齐睿立即噤了声,只是更加幽怨地盯着我,像极了冷宫里的弃妃。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他才终于泄了气,认命地乖乖躺在榻上。 “你这几日好生奇怪,天天往后宫跑个毛劲。”他睨着眸打量我,皱眉,“你这衣裳是怎么回事,朕听池风说他瞧见白千夜衣冠不整跑回辛府,叫他他也不应。” 齐睿挑眉,“你莫不是饥不择食……吃窝边草了吧?” 吃窝边草?亏他想的出来…… “臣还是挺挑剔的。” 齐睿盯着我没有再开口,眼神却更加疑惑。我被他盯得浑身上下不自在,又怕他瞧出什么端倪来不敢妄动。 他又盯了我好半晌,方才收回了视线伸出裹得像粽子一样的龙爪子,“罢了,随你怎么闹腾,到时候朕可不帮你擦屁股。朕还有些折子没看,你先把它拆下来吧,朕不挠了,忍着便是了。” 说罢,一脸嫌弃,“缠得娘里娘气的……真丑。” 010.山雨欲来 白千夜这几日见我便绕道走,警惕地护着自己的领口。而齐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瞧见我跟白千夜一同出现的时候,目光甚是慈祥。 “朕打算把接待越国使臣诸事交与你负责,不知是否会打扰到你跟白千夜?”背着手逛御花园的齐睿突然顿足回头望我,一脸的姨妈笑。 齐睿脸上的疹子没有完全消掉,他这回眸一笑显得甚是猥琐。 啪叽。 蹲在树杈上阴于暗处的白千夜一头栽了下来,旁边黑衣的南池风一脸同情地望着白千夜,不过仅一眼,又立即收回视线。 我被雷的里焦外嫩,“臣年纪尚小,一心只想服侍皇上。” 都说女人八卦,齐睿怎的也这么八卦…… “小什么小,都十七了,放眼京都这年纪的大龄剩女可不多。”齐睿撇撇嘴,“你要是觉得他家世不够好,大不了养在院子里,反正你这名声都这样了也没人再说你什么。” 白千夜的确好看,一些官员见我每次出行都带着白千夜以为是我养的一个男宠。 只是可怜刚爬上树杈的白千夜,脚一滑再次栽了下去。 “皇上不去御书房里批折子,来御花园勾/引这些莺莺燕燕……”我瞅了眼不远处佯装赏花,实则在思索怎么上前来跟齐睿搭讪装路过的后妃们,“不会仅仅是打趣微臣这么简单吧?” 齐睿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别过头去,“那个,既然你没有异议,那越国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欸? 等等……他什么时候提越国的事儿了? 生病了的好处就是可以躲懒,而此时此刻,齐睿就把这件繁复而麻烦的事丢给了我。 天晓得我平日里再忙也不过是在御书房里研研墨,一下子上升到接待把越国的使臣,这其中的差异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事儿琐碎费力,既不能让越国觉得招待不周怠慢了他们,又不能过于隆重像是我们故意巴结。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我就跑的齐睿没打算给我任何推脱的借口,第二天礼部的大人们便来我府上拜访商量越国的具体事宜。 而南池月那边查的兰妃也有了进展。他派人去监视兰妃,发现小锦儿离开之后不久兰妃并没有什么动静,昨天晚上的时候兰妃去了楚婕妤宫里,呆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这结果我跟我想的差不太多。 我沉思了片刻,打算按兵不动,让白千夜找人盯着点楚婕妤。 小文子说,今年是个多事之秋,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年初的时候老王爷亲自带兵平复边疆的叛乱,没过几个月死灰复燃,折腾了大半年,前几天才彻底一网打尽班师回朝。 第二日,齐睿顶着一脸红麻子,穿着龙袍上了朝。 若不是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我那傲娇的主子是万般不愿让他的臣民瞧见他这副样子的,可惜南方那边的事着实棘手,以至于撂下越国的求亲不理,先想方设法赈灾。 不知为何今日齐睿格外烦躁,发表言论的臣子不论是有错的没错的,他都板着脸面色不满。是以有错的大臣汗如雨下伏地不敢起,没错的大臣战战兢兢以为自己做的不是很好让皇上不太满意。 就连我这个不怎么参与政事的局外人都感觉到这强大的压抑感,更何况台阶下面那些个跪着的战战兢兢的老家伙们了。 小文子抱着拂尘,猫着腰偷偷问我,“咱皇上这是怎的了?” 我耸耸肩。 我跟皇上从小一起长大不假,但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许是…… 许是大姨夫来了罢。 “不就是暴雨不止么?怎的让你们出个主意,吭哧了半天连个屁也不放一个?”说得激动了,齐睿拍着龙椅的扶手,“一个个的,朕要你们何用?” 原本垂着脑袋生怕被点名的群臣此番头低的更甚。沉默了半晌,太宰大人站出来,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一脸肃穆:“皇上,南方洪涝灾害严重,许多百姓流离失所……老臣以为应该开仓赈粮,好歹不至于让灾民连吃的也没有。” “朝廷没钱。”齐睿默默翻了个白眼,“要是有钱朕还用这么愁么?” “这……”太宰犯了难。 快要入冬了,只怕用银子的地方会更多,这个时候耗光了国库,万一再出了什么事急用银子,很容易造成动荡。 大殿里再次陷入僵局。 一年轻的官员手执玉笏,躬身行礼,“皇上,此番情景,唯有三个法子。除了太宰大人说的开仓赈粮,还可以向富贾人家,没有招灾的百姓征税。” 这人瞧着面生,是个白白净净的小生。我细细思索,方才想起这是最近太尉段恪提拔推举上来的兵部侍郎,唤作秦烨的。 “不可。”秦烨的话一出,太宰便皱眉反对,“前几个月刚征收一批,如若再次征收,百姓们怕是苦不堪言。苛税猛于虎啊皇上,还望皇上三思!” 齐睿眉心紧皱。良久,看向秦烨,“秦爱卿却才说有三个法子?现在有了两个,那第三个是?” 秦烨拱手作揖,“回皇上,洪涝冲毁百姓民居农田都不是最要紧的,重要的是洪水之后引发的时疫。朝廷没银子救济,征税又会使得大齐的百姓苦不堪言。不若舍小保大,将那些难民困在城里,让他们自生自灭。” 一时间群臣哗然。齐睿虽然面色不变,但是站得离他极近的我却瞧得清楚,隐匿在袖子里的那只手紧紧握着。 今日下朝下的格外早,大殿的低气压没能因散了朝而改变。主子心情不好,我这个做下属的自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不知何时天竟然也阴沉了下来,我忧心忡忡地抬头望着头顶乌云密布,这雨不知何时能下,南方那边如果雨还没有停,怕是会越来越棘手。 原本在前面走着的齐睿恍然顿住脚步。金黄的身影没有任何征兆的停下,出神的我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作为内侍的我虽然有幸能上早朝,但朝堂的政事却不在我工作的范畴。权力越大越容易招惹是非惹君王猜忌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故而这东西绝对不碰,齐睿也甚少跟我提及朝廷的事,可是今日却破例地问我。 “阿辛,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件事?哪件事?他指的是南方的灾情,还是…… 齐睿很少在我面前摆君王的架子。但此刻他却严肃地绷着脸,薄唇微抿,看样子事情比想象中的要棘手的多。 虽然他脸上的红麻子甚是出戏。 略微斟酌了一下,方才道:“臣愚笨,想不出什么法子。只是秦大人此举,不似为人父母官者该说的。” “嗯。”齐睿拍了拍我的肩膀,“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思。” “所以……?” 齐睿摇头,“不不不,秦烨是段恪的人,暂时还动不得。只是这事,朕担心会不会是段恪的想法。” 我倒是不认为段恪那自负的狐狸肯谋这小营小利,他只要一出手必定是腥风血雨。不过,南方的灾情跟段恪有什么关系? “朕听闻,虞景熙来京都了。” 我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齐睿。他只是背着手自顾自地往前走,“虞景熙可是家住南方黎城。秦烨此举若是段恪授意,怕是意在想要把虞景熙引出来。虞景熙为了家里人的安全,必然会出现。” 我默了半晌,“皇上是想……” 齐睿嗤笑一声,“将计就计。朕倒是要看看,他们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过了正午,倾盆暴雨忽然而至。我被这暴雨困在了皇宫里暂时走不了,小锦儿忧心忡忡地望着窗外,担心她养着的秋菊被冲坏了。 小锦儿担心她的秋菊,不知道池清宫里的虞景熙,此时此刻是不是在担心他的家人? 虞景熙……这可是齐睿跟段恪都想拉拢的香饽饽。相传他是旷世奇才,有他辅佐,定然能够如虎添翼。可是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时刻突然来了皇宫,是巧合么? 初秋的暴雨尚还闷热,我撑着下巴想得有些昏昏欲睡。朦胧间,天边闪过咔嚓一道闪电。我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一抬头便瞧见了从外面风风火火冒着雨跑进来的小锦儿。 “这丫头犯什么疯……”我嘟囔着打了个哈欠,她莫不是跑回去给她的小秋菊挪了个地方吧? “辛爷,辛爷!”小锦儿来不及抖搂身上的雨水,火急火燎地过来拽我的胳膊,“小,小郡主来了!” 在房梁上蹲着的白千夜听到小郡主三个字,欣喜地跳了下来,“小郡主?我还寻思着小郡主从边疆回来之后怎么不来找辛爷,今个儿可算是……” 他回过头来看我,床榻上却早已空空如也。而此时此刻的我,正顶着大雨翻墙跑路。 开玩笑,不跑还等着那小祖宗来折腾我么…… 自从老王爷班师回朝,我的右眼皮就一刻没有消停过。果然这一天还是来了,齐绥绥那个日日惦记着要嫁给我的那个小祖宗找上门来了! 011.经常梦到? 我捧着歪歪斜斜的官帽抹了一把脸,犹豫在岔道口犹豫不前。若是出宫避难有的是地方躲,可皇宫里的话,我毕竟是“男人”能去的地方极其有限,被揪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可是早就跟虞景熙约好了,今天晚上去找他取画啊。 我捂脸叹息,哪日真该找个大师瞧瞧,最近总是水逆是怎么个情况。 “找到了找到了!” “辛爷在这儿呢!” 我的小心肝儿一颤。缓缓地回过头去,一众乌拉拉的宫人朝我涌来。不得不说齐绥绥真真儿是了解我,知道我会提前跑路特意让人去各个地方围堵。 倾盆大雨把我浇了个透心凉。小命儿要紧,慌不择路我翻墙进了后妃的寝殿。 这次倒是没挂树杈上,墙头湿滑,我直接栽了下来。 栽下墙头的我屁股痛,背也痛。我哆嗦着唇扶着老腰,只觉火辣辣的后背被冰凉的雨丝浇打,一时间痛得我呲牙咧嘴,吓坏了恰巧路过的小宫女。 “辛,辛爷?” 栀子惊愕地瞪大眼睛,撑着油纸伞提着食盒一时间竟然忘了行礼。 我倒吸几口冷气,扶着墙边颤颤巍巍站起来,“呆站着作甚,还不过来扶一把。” 只隔着一座墙,我能从细密的雨声中隐隐听到墙后面窃窃私语还在寻着我的宫人的说话声。不过幸好,过程虽然不怎么美好但是我还是进来了。 “辛——” “嘘!”我捂着栀子的嘴巴,紧张兮兮地四下望了望。 栀子好笑地挪开了我的手,小声道:“辛爷莫担心,池清宫就奴婢跟主子两个人。” “江湖救急!”我压低了声音,“小郡主的人在外面,我先躲一躲。一会儿有人问起……” “就说不曾见过辛爷。”悟性极好的栀子了然,一双八卦而窃笑的眼睛却是滴溜溜地有意无意打量着我,看她这副模样估计是从那些个碎嘴子的宫女那里八卦到了我跟齐绥绥的事。 果然有女人在的地方,八卦就永不会断绝啊。 叩叩叩。 这宛如催命符一般。我惊惧地咬着袖子,栀子指了指半掩着的寝殿,“辛爷先进去躲躲换身衣裳吧,秋雨凉,可莫要着了寒。” 不等栀子再说什么,我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手扶着老腰一手拎着长袍子一瘸一拐地冲进寝殿。末了,还小心地关好了门。 但愿那小祖宗别太过分连婕妤的宫殿都搜,否则只怕是死的更惨。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我回头,冷不防地对上了虞景熙的眼眸。浅青色纱帐后面的白袍美人儿似乎正在小憩刚刚被我吵醒,腰带松散衣领敞开,睡眼惺忪睨着眸打量了我片刻。然后,身子一软又躺回了床上。 真是……没瞧见我跟个落汤鸡似的还滴答着水么,有客人来了怎的还当作没看见继续睡觉,连口热茶也没有? 我没好气地径直走到他跟前,朝着那张人神共愤的容颜甩了甩袖子,冰凉的雨滴甩了他一脸。 “唔。”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我继续恶作剧的手腕,鼻音喑哑慵懒。 “莫闹。” 莫闹? 我被他气笑了,低头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颊,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喂,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客人的么?可快要冻死我了。” 虞景熙这才坐起了身子,认真地端详了我半晌,不确定地试探:“辛爷?” 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的虞景熙竟然还有几分呆萌,尤其是指腹间的触觉,柔嫩地如婴儿一般,一时间竟然爱不释手忍不住多捏两下。 没天理啊没天理,虞景熙明明都二十多岁的“老男人”了,怎么保养得这么好! “是小爷我。不然还有谁?”脸蛋被我捏地泛红,我十分不舍地趁他尚还迷糊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松了手。 “抱歉,虞某失礼了。”长长的睫毛微垂,浓密地像一把小扇子。虞景熙歉意地笑笑,处事不惊的模样仿佛不论何事都不能够让他慌乱窘迫。他正襟危坐,用袖子轻轻擦掉脸上的水珠,“在下还以为是做梦。” 外面暴雨倾盆,虞景熙的寝殿内却是十分寂静,殿角还燃着两只昏黄的灯烛。 这是我第二次跟虞景熙距离这么近,上一次是我睡迷糊了,这次是他。不知为何,看着虞景熙这副安静甚至有几分乖巧的模样倒是极像个良家小媳妇。我忍不住玩心大起,蓦地单手挑起了虞景熙光洁的下巴。 “做梦?你莫非,经常梦到我么?” 012.赐婚小郡主 他愣愣地望着我,干净的眸子纯粹不含一丝杂质。我极少看到这样干净的眼睛,宛如浩瀚星河,又像琥珀琉璃珠子,与这污浊的皇宫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他的眼睛里有我小小的影子,头发湿答答地粘在脸上,脸颊却是微微泛红。 虽然调戏美男我没什么经验,但是宫女还是常常调戏的。可是这被调戏了既脸不红气不喘又不恼怒生气的,还是头一个。莫非是他实在神经大条,听不出来? 不是吧,他可是第一才子啊。 我悻悻地站直了身子,用袖子抹了一把滴答到床边的水珠。虞景熙也跟着下了床,拢了拢微敞的领口,勾起了唇角。 “是啊,时常梦到,也便见怪不怪了。” 欸? 齐睿说,调戏美人要将就快准狠,切忌磨磨蹭蹭优柔寡断。 我仔细将齐睿跟我显摆的撩妹技巧搜索一番,却是没有想起齐睿何时跟我说过被别人调戏了该怎么破。更何况“反调戏”我的那人一本正经的模样跟素日里看书时无甚两样,与其说是在调戏,不如说更像是在跟友人谈诗论赋。 他恍然抬起手来,揉了揉我湿漉漉的头发,嗓音温润煞是轻柔:“不冷么?说了这么久的话,要不辛爷先去洗个热水澡?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洗澡? 我赶忙摇头。 就算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裳,用来束胸的裹布却是没法换的,穿的时候照样难受。 “辛爷莫不是没人侍候不习惯?唔,栀子那丫头去御膳房取个午膳怎么这么久……辛爷若是不嫌弃,在下服侍辛爷?。” 我呆了呆。这还是前几日才跟我说,不好龙阳的虞景熙么? “不不不,不必麻烦……”我连连后退,“本,本官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儿,皇上一会儿定要找本官了。” 不等虞景熙再说话,我火急火燎地推开门往雨里冲。身后的虞景熙似乎在笑,低低的笑声很是悦耳,难掩他愉悦的好心情。 可一只脚还没伸出去,胳膊蓦地被攥住,紧接着眼前一花,一件袍子劈头盖脸地罩在了我的身上。 “唉……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我独自一人度过了人生的第十七个秋天。而这一年的秋天里,蓦然闯入了一个叫虞景熙的男人。那日的秋雨冰冷寒凉,他的这一声夹杂无奈的叹息竟然意外地十分暖心。 我撑着虞景熙递给我的油纸伞,披着逶迤及地的袍子,仔细地用手提着才不至于沾了泥水。白色的袍子底部绣着墨竹,携着虞景熙身上才有的墨香。 回府的路上,我坐在金丝楠木马车上抱着袍子傻笑,惹得小锦儿频频伸手摸我额头。最终这妮子按耐不住好奇心,探过身来小心翼翼地问我,“爷,您笑什么?” 我拍了拍旁边的画卷,这些可都是临走前虞景熙给我的“房租”。 能在皇宫住仨月换来虞景熙的字画,怎么算怎么赚大发了。 小锦儿比我还不懂字画,但是她晓得这些字画有多难得。毕竟上次我把好不容易搜刮……呸,搜罗到的一幅没比盘子大多少的虞景熙的秋菊题字献给齐睿的那天,恰巧是小锦儿陪我进的宫。 齐睿兴奋地连灌了两大壶茶水才淡定下来,而这灌了两大壶茶水的结果是大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又一封急召宣我进宫陪他下棋。 大半夜的还被皇上召进宫的,这么些年来也就我一个,我那“男宠”的传言大抵就是这么来的。 “这就是爷跟虞娘娘做的生意?也不是很多嘛。”小锦儿数着那些卷起来的画,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这也太少了些。” 我无语,弹了下她的脑门儿。 虞景熙也不知道为啥这么跟银子过不去,他的所有字画宁可烧了也绝不外传。偶尔流落民间的那么几幅也是从他的各个友人那里传出来的,现在也几乎全都在皇宫里被齐睿收藏了去。故而别说三幅了,放眼大齐谁家里有那么一幅虞景熙的画,绝对子孙三代都不愁吃喝了。 小锦儿委委屈屈地捂着脑袋,恍然眼前一亮,“爷,爷!您说,您要是把虞公子给娶了,日后他的画岂不是都是爷您的?” 她兴奋地两眼放光,“听说虞娘娘是虞公子的表妹来着?那要见虞公子定然不是难事了。到时候爷穿着露肩红纱罗春襦裙,挽着一支素银的流苏簪子……到时候京中的公子哥儿肯定全都拜倒在爷的石榴裙下了!” 不得不说小锦儿打扮人的功夫很厉害,但是就凭着我在朝中横行了十年没人怀疑我是女的这一点来看,我也断然不是那种适合用美人计的人。 唉,也不知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分,将来能够拿下虞景熙独享他的所有字画呢…… “吁——” 马车毫无征兆地停下,若不是小锦儿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怕是要跟着我那些宝贝字画一齐飞了出去。 “怎的,怎的了?”我紧紧护着字画,紧张地躲在小锦儿身后,“白千夜,是有刺客么?” 外面的白千夜一言不发,静悄悄地吓人。 “白……”马车帘子猛然掀开,千夜二字卡在嗓子眼儿里,被一张近在咫尺骤然放大的俊脸给吓了回去。 白千夜似乎很兴奋,手里捏着一张金黄色的绢帛。瞧见这绢帛,我的眼皮一跳。 “辛爷。”白千夜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皇上赐婚了。” 小锦儿好奇,“赐谁?” 白千夜咧开嘴,露出一对洁白整齐的牙来,“恭喜辛爷了,皇上给小郡主赐的婚。” 我终于要摆脱齐绥绥了?能够摆脱齐绥绥的确是件高兴的事儿,可是白千夜向来胳膊肘往齐绥绥那边拐,他怎会这么高兴? 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这一念头才冒出来,白千夜那厮悠悠地从马车上退了下去,规规矩矩而极其恭敬地行礼,“恭喜辛爷要成为郡王了。这道手谕皇上让提前告诉辛爷啊不,郡王一声,晚上圣旨就下来了,到时候郡王可莫要太惊喜。” 惊喜个毛线,惊悚还差不多! 我特么的……是女的啊!枉我战战兢兢拍齐睿的马屁十余载,那货过河拆桥随便把我许给了他那母老虎表妹! 白千夜后面说了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只在心里默念三遍冒犯天子是大逆不道的,方才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身为人臣吃着朝廷的俸禄的我头一次硬气了一回,在赐婚的这件事儿上表现地格外坚定,窝在床上称病不上早朝。 其实也并不算装病,那天下暴雨着了凉正赶上我月事来了,痛得满床打滚儿好几日方才缓解。 可骨头都躺酥了,除了齐睿派来的老太医给我调养身子,其余的慰问的话一句没有,倒是引来了一群溜须拍马屁的拎着牛/鞭鹿茸眼巴巴地递了帖子说是来拜访探病。 来就来吧,送牛/鞭是什么意思? “郡王,呃,辛爷,现在坊间都传着一件事儿。”可能是白千夜的胆子被我惯得肥了,自从那道手谕之后白千夜就郡王郡王地叫我,罚他顶了三天的香炉才老实了些。 我裹着被子喝着红糖枸杞望着那些牛/鞭鹿茸越看越来气,白千夜吊儿郎当地摇着扇子,一张俊脸笑得甚是猥琐,“您猜传的是什么?” “无非是我不重视郡主连圣旨也不亲自去接。” “非也非也。”白千夜故作神秘地摇着食指,银色的眼眸闪烁着狡黠的光,“他们说辛爷失了宠,在床上没把皇上服侍满意才被皇上赐给了小郡主。” 不气不气,气坏了身子还是自己遭罪。 我深吸一口气,一口闷了热气腾腾的红糖水。 白千夜那厮还故意气我,好奇地捏着牛/鞭啧啧叹息,“辛爷,您说您吃了这玩意儿会补什么?男人吃了壮/阳,女子的话怕是无甚用处吧?” 013.进宫 噗。 白千夜一扭身灵活地躲开了我喷出来的红糖水。 “的确,我吃了岂不浪费?”我掀起眼皮子瞥了眼捂嘴窃笑的白千夜,“扔了也可惜,我府里就你一个男的,不若都给你吃了吧。今晚让厨房给你炖几根熬汤喝,剩下的那些泡成酒,每天喝上那么一坛子对身体好。” 白千夜立即做委屈装,哭唧唧地抱大腿,“辛,辛爷,属下错了……” 我不理他,“你要是嫌躁得慌我再许你几个时辰的假,但是得去宜春楼,可别霍霍我府里的姑娘们。” 白千夜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小锦儿在一旁捂嘴窃笑。 我裹着厚袍子捧着暖炉下了床,“小锦儿,准备一下,一会儿进宫。” 那些紧着拍我马屁的官员送来的补品自然不会真的送给白千夜,白千夜本来就年轻气盛身边还没什么女人,这要是把那些补品全吃了不得喷鼻血。 正巧去皇宫,送给宫里那位莺莺燕燕环绕……急需补补的皇帝陛下。 那货也不知最近在忙什么,我不去找他他也不来找我。时间长了怕是那个薄情寡义的就彻底忘了还有我这号人,到时候不仅饭票丢了靠山没了还得娶小郡主……那日子简直不敢想象。 被我“赐了”几箱子补品的白千夜赶车的时候全程黑着脸,以至于我下了马车,碰到正要进宫的宋泽用一种很暧/昧而怪异的目光在我跟白千夜的身上扫来扫去。 许是此刻我脚步虚晃脸色苍白——月事折腾的,跟黑着脸的白千夜十分容易让人误会,他不怕死地拍着马屁: “看样子大人们送的那些补品很管用呀!”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日我的脾气格外的暴躁,可今日这位很荣幸地中了头彩。我护犊子自己养的奴才舍不得揍,他一个外人自然揍起来十分得心应手。 小文子拐着拂尘匆匆来拉架的时候,已是一刻钟后。他那谢天谢地你来了的眼神,我有种赶紧上马车出宫回家的想法。 果然—— “辛爷,您快点儿去瞧瞧皇上吧,要不,劝劝各位大人也行。”眉清目秀的小文子此刻脸皱的像个苦瓜,看也没看地上委委屈屈揩着眼泪被我一顿胖揍的宋泽,拉着我便往御书房走。 只要一有什么十分棘手的事他便会把我推出去解决,哄皇上高兴是我的长项,可是今天我并不想去。 我还生着气呢,哄不好的那种,也没见齐睿意思意思来安慰一下。 被小文子连哄带骗忽悠到了御书房,可御书房外的景象着实吓了我一大跳。黑压压上百个文武百官跪在御书房的紧闭的门外,不怎么宽敞的院子塞了这么多人,仍旧寂静得诡异。 这阵仗自从齐睿登基以后可从未见过。 御书房附近寂静极了,我尽可能地放缓了步子,可还是被发现了。上百人齐刷刷地回头,不论是跟我有仇没仇的,此刻竟然都眼巴巴地瞅着我。 最可怕的是跪在最前面向来看我不顺眼的太宰大人,这次瞧见我竟然没有皱眉冷哼。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一咬牙,颤颤巍巍地撑着跪麻了的膝盖站起来。 “辛大人,您是皇上身边的人,也最能说上话。还望大人能恪尽职守多进谏言劝劝皇上,可莫要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啊!” 我有点明白了。 大概是关城门封锁南方城池的圣旨发出去了。 齐睿有旨,谁也不见。故而即便是进出御书房畅通无阻的我此刻也不得不站在门口等待。 趁着小文子进去通报,姜总管上前来,满面笑容地递上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一会儿劝皇上免不了多费口舌,辛爷先润润嗓子。” 我接了茶,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总管大人这是……有事?” 姜总管并没有被戳破心思的窘迫,仍旧笑意盈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辛爷。”他凑近了些,小声道:“这几日辛爷病着,杂家伺候皇上不能出宫探望。备下了一点薄礼,一会儿辛爷走的时候还望带上。这番好不容易进宫见到辛爷特来请罪,杂家愚钝不知道虞婕妤是辛爷的人,还望辛爷莫要怪罪。” 饶了一大圈,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我叹息一声,故作大度地拍了拍姜总管的肩膀,“无碍,我跟虞娘娘的兄长很熟识,好友把妹妹托付给我自然多上心些。但是我毕竟不住在宫里,怕是常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还望总管大人多多帮衬下我那妹妹。” 姜总管赶忙应下,“好说好说!辛爷不必担心,杂家定然能办好。” 014.一龙蹄子踹出去 小文子小心翼翼地从御书房里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长舒了一口气。 “辛爷。”小文子转过身来小声道,“您小心点儿,皇上此刻吓人地很。” 我白了他一眼。早知如此我说什么也不会进宫的,休假期间犯什么疯来趟这趟浑水,还被推出去当炮灰。 小文子低着头委委屈屈不敢看我,像个扭捏的小媳妇。 天色暗沉,御书房门窗紧闭也不掌灯。我把墙壁上的灯烛点亮,才看清齐睿坐在御书房最里面,仰躺在椅子上,阖着眸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齐睿跟我同岁,还没弱冠,但是在正值年少的齐睿身上我竟看到了沧桑与疲惫。安静的齐睿像个受伤的孩子,长长的睫毛宛如枯蝶轻颤。 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原本带着的三分气此刻也消散殆尽。我叹息一声,缓步走过去帮他捏着肩膀。 齐睿放下胳膊指了指脑袋,声音喑哑:“还有这儿,朕脑袋疼。” 说这话的时候,他连眼睛也没睁开。 我被他气笑了,却也乖乖地揉着他的脑袋,“秦烨背靠段太尉,若真按皇上所猜的那样,这一箭双雕的伎俩必定是有几分把握才肯使出来的,皇上何故见了箭矢飞来,不躲避不说,反而展开翅子迎上去呢?” 手指穿梭在乌丝中,柔顺地像绸缎。我想起虞景熙的头发也是这般乌黑亮泽,手感大抵也跟齐睿的差不多。 “哦?朕还以为你是为了绥绥的事才来找朕的。”齐睿笑,脸上的阴霾少了许多。 我气结,手上的力道也大了几分,“臣想着,皇上还不至于这般无情无义,把臣往火坑里推。倒是皇上现在正身处险境,坐实了昏君的名衔。” 齐睿从我的手下挣脱出来,拍了拍椅子让我坐。我撅着嘴规规矩矩地坐下,他才收了笑,正色道:“朕要是不张开翅子迎上去,哪知道这箭是要朕的翅膀还是朕的爪子,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且,你怎知朕没有下一步的打算,更何况朕本来就在臣民心中是个昏君。” 我小声嘟囔,“若真这么胜券在握也不至于愁得脑袋疼了。” 齐睿瞪了我一眼,“朕听说大理寺少卿宋泽,最近跟你走得很近?” “是。人倒是挺老实的,人品也不错。”就是嘴欠了点。 我没敢告诉他却才就见到了宋泽,还挨了我一顿打…… 齐睿抚着下巴,“现在朝廷正缺人手,你培养培养把他收为己用也好。”顿了下,又道:“朕放你几日假,你出去逛逛,看看京中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这虞景熙来京都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躲这么严,朕的人都没任何消息,可千万别被段恪他们提前找到。” 能找到就怪了,虞景熙现在正处于灯下黑的极其安全的地方,怕是段恪把京都翻个底儿朝天也绝对找不到。 谁能想到虞景熙这个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会在齐睿的后宫里。也不知道齐睿要是知道他心心念念的“澜澜”就是虞景熙会是什么想法…… 齐睿并未察觉到我的心虚。他咳了咳,“朕听玉锦说,前些日子你……肚子痛?好些了没?” 我老脸一红,“好,好了。” 小锦儿这个大舌头,怎么什么都说。 “唔,那就好。朕还想着你正在气头上又加上脾气最爆的时候,还是少惹为妙。” 我撇撇嘴,再怎么生气也不敢把气撒皇上身上,小命儿不要了? 心中已有打算的齐睿不需要我再多劝,我也相信这等小事纵使棘手了些,他也完全能处理好。毕竟齐睿虽然没有有多英明,却也不是个残暴的皇帝。 临走前,齐睿叫住了我。 “绥绥是朕的人,你只需抬入府中,不会与你为难。你现在身处高位,但是没个实际稳妥的靠山,日后跟绥绥成婚便是皇亲国戚。皇叔没有儿子,你娶了绥绥就能继承他的爵位成为郡王。即便哪日权臣当道朕保不住你了,你失了官位有绥绥帮持着,也不至于太艰难。” 我嘴角抽搐了下,小声道:“皇上,若是真的有那一日,怕是跟您亲近的都避免不了被打压,更何况是跟您是血脉至亲还手握重兵的老王爷。” 齐睿噎住了,半晌,一龙蹄子把我踹了出去。 自那日以后,太宰大人对我甚是和蔼和亲。我还纳闷这老头儿怎的变了心性,直到太宰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皇上脾气倔,大人劝不动皇上还挨了一脚……老臣着实是过意不去。” 我心虚地客套着,太宰大人临走前还塞给我一把瓜子。 015.失宠传言 被齐睿准假的我,享受到了自被齐睿骗到皇宫以来最潇洒的一段日子。 这些日子躲着齐绥绥,小日子过得倒也安逸。早上不用早起上朝,晚上也不用陪着齐睿批折子下棋熬出黑眼圈。每天好吃好喝睡眠充足,整个人都圆润了一圈。 只是身上多了个婚约伤了如花似玉的小宫女们的心,再见到我也不羞赧脸红了,只是怏怏地行了礼匆匆离开。 倒也怪不得她们避嫌不理我,齐绥绥可不是个好惹的,发起脾气来连齐睿都得让她三分。 昨个儿小文子还跟我说,齐睿嫌我贪享安逸,带话给我:“差不多偷偷懒就行了,别忘了朕让你微服私访找找虞景熙。” 找甚么虞景熙,虞景熙就在你的后宫里啊。当然这些话不能说,而齐睿交待的任务又不得不做,于是我打算去池清宫还了衣裳跟伞就去各家酒肆茶坊逛一逛做做样子。 “恭喜辛爷。”才踏进池清宫,虞景熙笑。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道喜整得有点懵圈,猛然想起最近的“喜事”,只有被赐婚的那一件。 这算什么喜事……躲都来不及。 我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来,让小锦儿把虞景熙的纸伞跟外袍还给他,顺便带来了好多书卷。 “正巧,在下有事找辛爷,需要辛爷的帮忙。”虞景熙叫住准备离开的我。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虞景熙温润如玉谦逊有礼的模样真真儿是让人无法抗拒。 “在下想要出宫一趟,之前一直都没能联系上清澜,她在江湖听到的小道消息多,怕是突然得知‘自己’成了皇妃,一时冲动会很麻烦。”虞景熙头痛地抚额,“辛爷放心,两个时辰便能回来。” 我当是什么事,这等小事轻轻松松。不过…… 我故作为难地抚着下巴,“出宫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这事还颇有些麻烦……” 虞景熙立即会意,无奈地轻笑:“在下在黎城的时候便听闻辛爷很会做生意,果真名不虚传。” 他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在下画了幅江雪图,不知可够?” 我美滋滋地捧着画轴回府换衣裳,跟虞景熙约定天黑前在宫门前碰面。 宋泽战战兢兢地来拜访我的时候,我正听着白千夜跟我学他又从哪家茶馆听到的什么消息。 当白千夜正摇着扇子说道“辛爷失宠已成实锤,文武百官亲眼瞧见辛爷哭哭啼啼求情被皇上踹了出去”的时候,宋泽恰好被小锦儿领着进门。 我咬着苹果咬的喀嚓喀嚓响,那些个吃着朝廷俸禄的不关心怎么为皇上解忧,一天到晚盯着我什么时候“失宠”是什么毛病? “都是什么人在传?” 白千夜耸肩,“这属下怎知,朝里的大人属下又不认得。” “是礼部尚书的三公子,卑职早晨出去吃早点路过一个茶肆,恰好碰到了三公子……”宋泽被我那一顿揍揍得心有余悸,遥遥地站在三丈远的地方不敢上前。 我挑了下眉,漫不经心地放下了苹果转头望向宋泽,“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说了什么?” 他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但说无妨,我不打你。” 他终于放了心,拱手作揖方才道:“还有吏部侍郎也附和了几句。除了谈论辛爷……的事儿,还有南方的灾情,说皇上此番做法不甚明智的大部分是平头百姓,但是也有几个脸熟的,其中一个是太宰大人的外甥,卑职入职之前去太宰大人的府上拜访见过一次……” 宋泽对这些人以及所说的话记得颇为清楚,条理清晰而完整。我盯着他的眼睛,“你对这些事很了解?” 他小心翼翼地道:“卑职虽然祖籍是黎城的,但是来到京都也许久了。卑职没什么优点,就是喜欢交朋友,各个阶层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小商小贩,甚至还有江湖人士,自然日日接触熟悉地很。” 我又拿起苹果来,“白千夜你记一下这些人,回头我再找他们算账。” 然后又转过头去看向一脸惊恐的宋泽,拍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很好,日后多帮我留意着些,有你的好处。” 传言里的我可是小心眼又记仇的。不过这账可不是由我来算,而是…… “您是说要交给皇上?”宋泽走后,白千夜捧着那张记满了名字及“罪状”的纸,不明所以,“辛爷莫不是想让皇上帮忙出这口恶气?” 他小声嘟囔:“这也太小心眼儿了。” 我抬手,在白千夜的额头上弹了个脑瓜蹦儿,“你这脑子,在我身边这么些年怎么没什么长进。” 我懒得搭理他,转身回卧房换衣裳,“你顺道再去查一下宋泽说的是否准确,是否不带有任何私心的。” 这倒是个很好的机会,能够摸清哪些是扮作忠臣拿着俸禄不办事儿的,以及划清出来站队的人,若是宋泽所说属实可以考虑把他培养成自己人。 毕竟埋在平民百姓当中的眼睛,还真缺一个。 016.初见孟少主 都说我是个小肚鸡肠贪财卖官又好色的大奸臣,可是那些个自称是忠臣良将的却在背后闲的蛋疼嚼舌根。 而我这个大奸臣即便被圣上放了假,却仍旧微服出来完成圣上交待的任务。 我都要被我自己的忠心敬业感动了。 “辛——小姐。”我突然换了女装,小锦儿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她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旁,“小姐,您步子迈小一点,女子的步子很柔很缓的……” 小锦儿哭笑不得,“小姐,柔弱不是捏兰花指啊,那样太做作了呀……” 事实证明我还是适合穿男装。扮了十年的男子,恍然换女装很不自在。裙角上挂着的繁复琳琅的环佩叮叮当当的,坠地我腰甚疼。 出府前,我问白千夜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白千夜笑得高深莫测,吐出三个字来。 “澜轩阁。” 这名字听起来倒是甚是雅致。 小锦儿疑惑地问白千夜,“这澜轩阁莫不是茶楼?茶楼有甚好玩儿的。” 白千夜并未多说,“去了便知,最近可是有很多达官显贵光顾澜轩阁呢。” 专业坑主子二十年的白千夜能给我推荐什么好地方就怪了。 澜轩阁坐落在繁华的地界,可招牌低调雅致,在一群张扬的店铺堆里显得并不那么显眼。澜轩阁像是个正常的茶馆,人不是很多,但是随意瞧着经过的客人,光看衣裳的料子都是非富即贵。 可进了门,一雍容华贵的妇人殷切地上前来询问:“妾身晚娘,请问小姐可有预约?喜欢什么类型的呢?咱们澜轩阁的姑娘公子可都是倾国之色。” 靠……原来是一个高大上的青楼! 小锦儿登时红了脸,揪了揪我的袖子,“小姐,要不,咱走吧?” 走?为啥要走? 青楼可是个好地方,很适合应酬。以前一些找我谈生意的人都愿意选这里,主要是掩人耳目。 只是此番穿着女装逛青楼还是头一回。 我拂开小锦儿紧张的小手,跟着晚娘上了楼。 “先来两个姑娘把我身后的这位爷伺候好了。”我指了指身后偷笑的白千夜,塞给晚娘两张银票。 晚娘欢欢喜喜地招来两个前凸后翘风情万种的姑娘,她们簇拥着一脸懵逼敢怒不敢言的白千夜离开。 我觉得我这主子当的甚是深明大义,还给他花钱公费泡妹子。 我的房间甚是雅致,笔墨砚台一应俱全,床上浅紫色的幔帐旖旎暧/昧却不艳俗。 我寻思着白千夜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想了想,抬手打了个响指。一阵疾风吹过,面前多了个黑衣人。 “属下白辰,见过主子。” 绷着弦时刻留意四周的小锦儿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手里的酒壶差点被打翻。 “你去孟家主送信,让他们来这儿找我。” 孟家主,就是之前得罪了镇远将军女儿被下狱了的那个。早就想找个时间见见他,今日正好是个好机会。 “是。”话音刚落,白辰已不见了踪影。 “唉。”我撑着下巴对小锦儿感慨,“瞧瞧,这才是正常的暗卫。像白千夜那样常常以下犯上的,非得削一顿让他长长记性才好。” 我在澜轩阁里等了半个时辰,才等来一袭蓝衣的少年。 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皮肤白皙如脂玉。他似乎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脸颊白里透红,一双大眼睛如墨玉般水汪汪的,不自在地避开引路的前凸后翘的姑娘。 待姑娘退出去关好门,他才从袖子里取出画轴疑惑地对比了好一会儿,又打量了半晌,方才上前作揖。 “在下孟子淮,孟家长子。不知阁下可是……”他纠结地拧着眉,似乎仍旧不敢认。 我点头,“辛归。孟少主请坐。” 跟孟子淮的局促不同,我已经大大咧咧喝了好几杯果酒吃了不少点心了。 得到了准确的答案的孟子淮惊讶地踌躇揉着衣角,垂着长长的睫毛,耳根不自觉地红了起来,“父,父亲并没有说辛大人……” “是个女的?”我好笑地望着面前这位年纪尚轻的孟家继承人,“我今日只是私下见你,不希望别人知道我跟孟家的关系。换装不过是怕被认出来罢了。” 我刻意没有解释我到底是男还是女,孟子淮松了口气,连忙告罪:“是子淮唐突了,还望辛爷恕罪。” 如此便轻易信了我,真是傻乎乎地可爱。 只是无奸不商,我以往见过的商贾都圆滑地紧。这位孟家少主这般实诚没什么心眼城府,真的适合经商么? “日后,唤我辛小姐便好。”我收回目光,示意孟子淮坐下。 孟子淮有些局促地坐到我对面,将怀里一直抱着的厚厚的账本放到桌子上,“这是父亲送给辛,辛小姐的几个铺子,两个成衣坊,一家胭脂铺,还有一家酒楼。地段虽算不上极好的,但是也不差,每年的收成……” 他打开账簿一页页认真地翻着,圆润还没有长开没有棱角的脸蛋看上去软乎乎的,“每家铺子年末的净收入大概有十万两。” 孟子淮把账簿推到我跟前方便我翻看,顺带把几间店铺的地契递了过来。 017.偶遇段恪 十万两对于我来说不算多,但是对于这几家低利润的店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我粗略翻了下账簿,每一笔的支出收入都很详细,小到几铢几厘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什么不做一些利润高的生意呢?” 孟子淮摇头,“像粮铺,首饰铺,钱庄,甚至贩卖私/盐,都得跟朝廷打好关系。可是一般的小官员管不了这事,官位高的又狮子大开口或者提一些无礼的要求。家父没那么大的野心,不想为了钱委屈自己,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这次是实在是没有办法救我妹妹才找辛爷的。” 这耿直的孩子一棒子打死了一众做官的,竟没发现坐在他对面的我也是那其中的一员。 可孟子淮却面色如常,并未发觉自己这话有何不妥。 我不知道跟孟家合作是否是明智之举,也不知把孟家未来的家主跟我谈是对我的重视,还是扔给我这样一个傻乎乎的孩子,实则是轻视? 我倚在窗边透风,风吹的睫毛痒痒的,不免眯起眼睛来,“我想开一家利润很高的铺子,不知孟少主可有什么推荐?” 孟子淮想了想,认真地道:“卖私/盐短期就能赚取大量的银两,但是违背大齐的律法。开钱庄最赚钱,可若是钱庄太小很难立足,太大了又需要非常雄厚的的资金为背景,而且短期不能够盈利。首饰铺子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赚的没前两个那么多,但胜在稳妥风险小。” 食指轻叩桌面。 孟子淮没有打扰我,安静喝着果酒等我思考。我思虑良久,才抬起头来看向他,“如果我想办钱庄的话,多久能盈利?盈利几何?” “辛小姐很缺钱么?”孟子淮微微有些惊讶。 我摇头,打趣道:“谁还嫌钱多?” 我不缺钱,缺钱的是我那主子。 齐国的钱庄大多是私人的,甚至还有很大一部分掌控在太尉段恪他们手中。手握重兵再加上富可敌国的财富的话,即便段恪不造反,齐睿可也是一个傀儡皇帝。 他不止一次担忧这个,奈何他是皇帝,除了征税,小国进贡也没什么其他的来钱渠道。可这几年局势不稳,征战赈灾国库消耗地差不多了。 开钱庄的事是我临时想到的,不过我估计齐睿倒是很乐意赚这个私房钱。 孟子淮立即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只小巧精致的金算盘来,手指在金算盘上快速地拨弄片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粗略算了一下,如果用来福钱庄做参考,按照孟家的家底两年才能在齐国办的跟来福钱庄一样的规模,收成一年至少千万金。只是……”他皱起眉来,活像个小老头,“办钱庄得需要朝廷允许,这其中还有各种弯弯道道以及各种打点,批下来不是一般地困难,而且还有可能受到其他钱庄的打压。” 千万金……这收成倒是还行。 “孟少主莫不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伸了个懒腰,“既然我们合作,这些你都不必担心。孟少主只需告诉我做还是不做即可。” 孟子淮略一沉吟,再抬起头来时已经目光坚定嘴角上扬,露出一排小白牙:“做!” “需不需要请示一下你爹?” 他轻笑一声,自信的孟子淮仿佛浑身发着光,“孟家的生意子淮去年就开始接手了,做什么决定家父顶多过问一两句,但绝不会阻止。” 他收起了算盘放到袖子里,眼睛里的光亮仍旧闪闪发光,“不知什么时候可以详谈一下合约?辛小姐只需搞定各种人为因素的麻烦,我孟家出财力跟人力,这样可好?” 现在的孟子淮,倒是有几分像个真正的商人了。 我故弄玄虚地摇头,“不不不。” 孟子淮楞了一下,“那辛小姐的意思是?” “我也出资,半年内就务必将整个钱庄办好,大齐的每一座城都要有咱们的钱庄,一年后要成为大齐最大的钱庄。” 孟子淮面露难色,“可是……” “我了解到孟家的经营手段可不比七大世家的姜家差,不过缺人脉关系跟银两罢了,而这些我都有,你们只负责经营即可,争取早日将姜家挤下去。所以,我要一半的股份,也就是盈利咱们五五分。” 这样的条件,任谁都不会拒绝,虽然如此一来他们更得倚靠我。 不过孟家早就投靠了我,更进一步又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眼前的景象对孟家有百益而无一害。 不出意料地,孟子淮很是爽快地答应了我的条件,并且留下了一枚象征身份的玄铁牌,上面仅刻了个“孟”字。 孟子淮离开之后,我把地契交给小锦儿收好。 小锦儿有点担忧,“这位孟公子可靠吗?年纪这般小,憨傻憨傻的。” 傻乎乎的小锦儿,头一次说别人傻。 “孟少主可不傻。”我磕着瓜子趴在二楼的栏杆上,“他这脑袋或许还真挺适合经商。” 正想去找白千夜,一侧头,鲜艳明亮的红色衣角闯入眼中。 一袭红衣逶迤在青黛大理石地面上,白色腰封上面绣着的曼珠沙华嗜血妖冶。那人一进来就自带一种肃杀冷冽的气场,即便隔得很远也忍不住后背发寒汗毛倒竖。 他缓步经过我的身旁,墨色的锦云靴顿了一下。 我慌忙收回视线用袖子挡住脸。 段恪! 他怎的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 偶吼吼吼……段大人出场了(星星眼) 018.澜轩阁的姑娘 幸好段恪只是略微驻足并没有瞧见我,径直上了楼。而半柱香之后,走进来一青衣的年轻男子。装作漫不经心地环视一圈之后,也上了楼。 我的小心脏直扑腾。 秦烨怎么也来了? 秦烨虽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是那种放纵自己来青楼的人。而段恪更加不可能,他的洁癖可不是一般地严重。 要说他们两个偶然到青楼,偶然一同出现,鬼都不信。 段恪一党甚是狡猾,齐睿跟他们周璇了好几年也未捉住任何把柄。 或许,今日是一个契机? 我搓着手,露出一抹姨妈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提着裙角跑回原来的房间。 “白辰。” 黑色劲装的白辰半跪在前面,“属下在。” 我仔细关好门,小声问他:“你能接近段恪多近,不被他发现?” 白辰默了片刻,才道:“若是有杂物可遮挡些许气息,可以十丈。” 十丈? 我呆了呆。 白辰是白千夜一手调/教出来的,暗卫本身就是暗处的王者,怎的最近却是十丈?十丈别说偷听了,怕是眼神不是那么好的连看嘴型都费劲。 我蹙眉,“怎么这么远?段恪很难对付么?” 黑色的面罩上方只露出一双坚毅的眼眸,稳重如白辰此刻也露出了沉重的神色。 “段恪什么时辰进的澜轩阁属下都不曾发觉。可离得近了些却甚至都探查不到他的气息,此人的武功远在属下之上,怕是就算是善暗杀的白星也难近他的身。” 非人哉啊! 白千夜师从大齐第一高手,跟御用暗卫南池风是同门师兄弟。而白星是白千夜一手调/教出来的,在暗杀方面颇有造诣。 白千夜说,白星天生属于黑暗,可即便如此竟然还不是段恪的对手! 这样的人,要钱有钱,要颜有颜。关键还手握重兵,武功高强。若是他造反的话……真不是一般地可怕。 “主子,段恪段太尉可不是好惹的,连皇上都不敢轻易动他,咱们还是当作不知道的好。”寡言少语的白辰头一次多说了几句。 可我又如何不知这道理。 这是今日这机会实在是难得,更何况若是段恪真的造反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最得齐睿宠信的我了。 半刻钟后,我穿着从房间的柜子里找到的轻衣罗衫换上,端着托盘上了段恪所在的三楼。 三楼昏暗无光,没开窗子也没有上灯,貌似只有一个房间有人,传出来热热闹闹的管弦丝竹的声音。 会武功的人段恪会提防着,不会武功的寻常人他怕是提防不过来吧? 整个澜轩阁的寻常人虽不算多,但是一个个防着累不死他…… 我拢了拢衣领,勉强遮住锁骨。 澜轩阁的衣服并不暴露,但是毕竟比寻常姑娘家的衣裳开放些。今日几乎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穿女装,而且还穿得如此奔放…… 趴在门口细细听着,里面的声音太吵闹,并听不太清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我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尽可能贴着门缝。 可惜,仍旧听不清。 身后隐隐传来冷冽的杀气。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柄锋利的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冰凉的剑刃凉的我打了一个哆嗦,一抬头,对上秦烨愠怒的目光。 “什么人?胆敢偷听?” 我可什么都没听到啊!可是秦烨冰冷的眼神似乎不可能信我说的话,只怕是一句不合他的心意就能手腕一抖把我给咔嚓了。 “奴,奴家只是想上来看看客官需不需要奴家服侍,奴家并无恶意……”我低着头作惊吓装,瑟瑟地抖着肩膀。 “是么?”秦烨皮笑肉不笑。剑眉英目,凌厉的眼睛半眯着盯着我,他的剑还紧紧地挨着我那小细脖子。 我猜不准秦烨现在是想杀我还是想要放我,只是有点担心他若真想斩草除根,躲在暗处保护我的白辰能不能安然无恙地把我救下来。 要不要这么敏感,我才刚靠近他们的房间啊喂! 就在此时,紧合的镂花木门突然打开。门口逆着光站着一个男子,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朝他看去,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使我不得不眯起眼睛来。阳光太盛,看不清楚那人的长相。 “怎么了。”语调冷冽寒凉,即便此刻被秦烨那厮拿剑抵着额头已经出了汗,听到这低沉冰冷的嗓音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完了完了,天要亡我,怎的把段恪给引来了! 秦烨毕恭毕敬,“大人,有个鬼鬼祟祟的女子在门口,她说她是澜轩阁的姑娘。” “哦?”这么一个简单的音阶,似乎带着玩味的笑意。 019.真小 我后背的汗都要下来了。糊弄糊弄秦烨这个毛头小子还行,段恪这老狐狸可是齐睿都糊弄不了的。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来。 小锦儿特意用石黛给我扫了个细长的眉尾,眼梢也提了些稍作处理看上去妩媚了几分,连白辰都差点没认出来。 可被段恪这样盯着还是心虚得很。 “那个,既然公子不需要的话,奴家就先告退了……” 我后退半步,段恪却并未打算放手。下巴还被他捏在手里,一时间退也不是傻站着也不是,尴尬地杵在那儿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高出我一个头的段恪俯下身来,离得我极近,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浅淡的冷香。他微微一笑,笑得冷艳而薄凉。 “谁说我不需要?”段恪这个有很严重的洁癖的男人,竟然吐出了这样一句让我绝望的话。 哪个挨千刀的说他不近女色,传言不可信啊! 段恪悠然而转身走回房间。秦烨似乎对我仍旧十分有戒心,并不想让我靠近段恪。可是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妥协让我跟了进去。 我这才看清里面除了段恪跟秦烨,还有三四个段恪的门生。他们对面是一众风姿绰约的舞姬,一颦一笑皆婉转动人。 我硬着头皮跟在段恪身后进去,俨然有一种入了狼窝的感觉。段恪似笑非笑地入席坐下,目光仍旧滞留在我身上,赤果果的十分不舒服。 段恪冷不防地出声,“姑娘倒是长得很像我的一位友人。” 佯装羞赧给段恪斟了一杯酒,“能够像公子的朋友,还真是奴家的福气。” 我细着嗓子学着以往看到的那些青楼女子撒娇,捶了段恪的胸口一拳。可段恪瞧着瘦,一拳捶过去他没咋地,倒是我的手顿时麻了没知觉了。 不会是废了吧?我疼得呲牙咧嘴直冒泪花。 段恪嘴角的笑意更深,一只手却状似随意地揽在我的腰间,然后,上下游走。 色狼,往哪儿摸呢! 我咬着后槽牙,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硬着头皮被他摸了好半天我才有点反应过来。 这怎么那么像白千夜说的摸骨呢? 不动声色地查探我会不会武功,这疑心病都要跟齐睿都有一拼了。可能这是位高权重者的通病?可查探就查探吧,我本就不会武功也不怕他查。 可摸起来没完了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色狼长得是真让人挪不开视线。此刻他半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撑着脑袋,随意落下来几缕乌丝。只怕狭长的凤眸眼梢一挑,无数的女人就会争相扑过来。 可惜他是段恪,那个一提这个名字就会让人闻风丧胆的段恪。 他的笑容极度魅惑,像盛开在地狱的彼岸花。好看是好看,却也致命。 而此刻他的手依旧在我的后背游走不曾停歇,酥酥麻麻的触感引得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强忍着把他推开暴揍一顿的冲动,眼瞧着他的指尖穿过我的胳肢窝…… 停留到了我的胸前。 来不及反应,耳边传来戏谑的低笑。 “真小。” 【作者有话说】: 二玖亲妈党,绝对站官方cp,偶尔让旁人占下便宜也没事啦……关键是他好看啊啊啊啊! 怕被打,举锅盖献上福利小剧场一份,望小可耐们笑纳~ 小剧场: 读者:辛爷没胸,差评差评 辛归磨牙:还不是齐睿那厮把我忽悠到皇宫,害得我日日束着胸错过了发育期 齐睿躺枪(气结):忘恩负义的,当初你数银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虞景熙(温柔搂过辛归):娘子,这怎是皇上的错 齐睿(一拍大腿):对嘛! 虞景熙(一脸歉意):是为夫的错,为夫日后一定加倍努力 辛归捂脸:纯洁的我,听不懂听不懂…… 020.翠花 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 他大爷! 我竟然被这个嗜血杀人如麻的变/态给占了便宜? 忍不住狠狠打了个激灵。 这个男人杀人的时候都面带微笑。他笑得这般诡异……不会是想弄死我吧? 我听说段恪盯上的目标一般不会一下子杀了,而是喜欢慢慢把玩,享受对方死亡的过程。 这个猜测一出,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爬上了脊椎,又传递到了每一根头发丝。 “你冷么?”耳边是段恪低喃的嗓音,充满诱惑,宛如一杯致命却又美味的毒药:“手怎么这样凉。” 淡定淡定,千万别怂,话本子里这样的变/态对于怕死求饶的反而下手更快…… 我佯装镇定,快速回忆以前听到的江湖上流传不小心碰到段恪的自救方法。可书到用时方恨少,那时候我不过是当个乐子听听,年少无知的我仗着齐睿撑腰还怕甚段恪! 于是,现实给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嗯?”轻缓的一个音调,却是让我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不知道现在装死管不管用? 我正纠结着怎么倒显得逼真而又不疼,突然,“砰!”地一声。 房门突然被撞开,并且门扇还颤了三颤。 听着都疼…… 跌跌撞撞闯进来的那位还拎着酒坛子,脚步虚晃。上好材质的锦袍像是刚从酒里捞出来一般,散发着浓郁的酒味。 宋泽那厮不知怎的喝了这么多,白嫩的脸蛋红彤彤的。“谁……谁胆子那么大胆敢抢大爷我的女人!嗝——” 耍着酒疯的宋泽拎着酒坛子使横,离得近的舞姬们被吓得瑟缩在角落里。他眯着一只眼睛,不怕死地乱挥着胳膊,还十分不雅地打了个酒嗝。 可当他看到段恪的时候呆住了,手里的酒坛子啪唧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段,段大人,下官不知道您也在……”宋泽似乎瞬间酒醒了一半,点头哈腰地赶忙道歉,“早知翠花服侍的是大人您,下官是绝不会扰了大人的兴致的!” 他偷眼瞅我,暗暗给我使眼色,我立即心领神会。 翠花……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身为天下第一才子的朋友,是怎么想出如此有灵性的名字的…… 不过此时此刻宋泽的出现简直是及时雨!我保证以后再不欺负宋泽了,实在是太仗义了! 我连忙上去扶住他,“哎呀宋大人!您来了怎么也不差人告诉奴家一声,奴家不过是稍陪了这位公子一会儿……” 宋泽被我的嗓音雷的打了个哆嗦。 段恪笑意更甚,瞧着我却是问宋泽:“这位姑娘,是宋大人的人?” 宋泽硬着头皮点头,“是,下官时常点她……” 神助攻! 心里美滋滋地把宋泽一顿夸,面上却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静默了好半天,段恪也没有说话。我虽低着头,却也能够感受得到落在我身上的那抹似有似无探究的视线。 就在我脖子僵得酸了的时候,段恪才轻笑一声。 “如此,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终于脱了身的我竟然有种从地狱里走一遭的感觉。出了那扇门,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掏空,那人眼疾手快地扶住我才不至于跌回好不容易逃离的房间。 我被这一撞一拉弄得天旋地转,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扑到那人的怀中,抱了个满怀。 “走。”低低的嗓音在耳边炸开,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温凉的掌心握住我的手,熟悉的墨香萦绕鼻腔。 我抬起头,正对上那人的光洁的下颚,一时间有些怔愣。 虞景熙…… 他怎会在这儿? 021.磨人的小妖精 我低头呆呆地望着被他紧握的手,他的手很大,指腹内侧有常年画画留下来的薄茧。 砰砰直跳的心刚刚舒缓了些又再次加速,甚至比之前还要迅猛。 虞景熙的步子很大,我亦步亦趋小跑着才勉强跟上他。他带着我回到之前我跟小锦儿呆着的房间,可现在房间空空如也—— 小锦儿不在。 “玉锦姑娘在澜轩阁门口等着辛爷。”虞景熙现在是男子的装扮,墨发被一只白玉冠高高束起,多了些许贵族子弟的气质来。 我赶忙移开视线,抓起桌子上的杯子灌了几杯水压下心头奇怪的感觉,“你,你们怎么在这儿?怎么找到我的?” “下官只是路过,是玉锦姑娘找下官帮忙的。辛爷去了这么久,玉锦姑娘着实不放心辛爷。”宋泽后怕地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使劲摇着扇子。 “幸亏景熙机智啊,想出这么个法子。下官可是为了您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虞景熙坐在宋泽身边,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帕子让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我眼巴巴地瞅着虞景熙,虞景熙轻笑,又取出一方帕子来递给我。 这帕子仅仅在右下角绣了一片竹子叶,清清爽爽的,关键是还有虞景熙身上特有的清香。 “段恪可不会把你怎样,他虽桀骜不驯却也不蠢。更何况以虞公子的聪明才智,又怎会让宋大人以身犯险。” 我象征性地简单擦了下额头,将帕子收到袖子里,“不过今日之事,多谢虞公子跟宋大人了。日后若有什么地方用得着辛某的,尽管开口,我必尽力而为。” 宋泽摇着扇子故作谦虚:“哪里哪里,这是下官应该做的。不过您这女装还真瞧不出来破绽。” 废话,老娘本来就是女的。 “幸好没被认出来。” 宋泽摇头:“那可未必。” 我睨了他一眼,“你这是在质疑我的上妆技术么?” 宋泽尴尬地轻咳两声。一直没有说话的虞景熙这时候放下了杯盏,浅青色的长袍十分衬他的儒雅气质。他的嗓音温润不徐不缓,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我脊背发凉。 他说,“澜轩阁的姑娘公子都卖艺不卖身,况且这家青楼幕后的主人,就是秦烨秦大人。” 如此说来,秦烨定然是知道我不是澜轩阁的人了。秦烨作为段恪的人,只怕段恪也早就知道我是有目的接近他们的,所以才会暗查我会不会武功? 可是,第一次来京都的虞景熙怎么知道澜轩阁的主人是秦烨,这事儿可是连我都不知道的。 “咳,辛爷别这么看景熙,世家的消息可也是很灵通的,更何况景熙还是将要接手虞家的嫡子。”宋泽叹息,“这并不是多难查到的事儿,下官也知道澜轩阁跟秦大人有关。” 我想我应该有好长一段时间无法直视段恪了,有了心理阴影怎么也得缓几天。 不过白辰告诉我,他那日并未察觉到杀气。 许是怕我不懂,白辰又补充了一句:“也就是说段恪并未想要杀主子。” 没想杀我?怎么可能,既然知道我不是澜轩阁的人有目的地接近他,他又怎会大发慈悲留活口。 在澜轩阁被我晾了近两个时辰的白千夜耍起了小脾气,整整三日不跟我说话。 又没失/身,傲娇个毛劲…… 不过傲娇归傲娇,该做的事白千夜倒是一点也没落下。三日后,澜轩阁的详细资料被送到我手中。 澜轩阁表面上是家儒雅调调的青楼,那里面的姑娘小倌都是很有文采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背后的老板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中过秀才,跟秦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更详细的资料显示,澜轩阁的一众收入,基本上都搬进了秦府。 我合上卷轴。看来段恪的党羽不光在朝堂军营里占据一席之地,还把目光放到了经商上,如此一来想要跟他们抗衡,我要办的那个钱庄倒是歪打正着了。 想得正入神,脑袋上挨了一下。 “发什么呆,赶紧研磨。”齐睿蘸了蘸笔,头也不抬地批着折子,“这几日见你魂不守舍的,莫不是有了小情人?” 我撇撇嘴。成日里就知道压榨我,哪有时间去勾搭什么小情人。 沉迷工作的齐睿并没有发现我的小动作,小声嘟囔:“真是姑娘大了什么事儿都不跟朕说了,好歹让朕让朕乐呵乐呵。” 他奋笔疾书的玉杆狼毫笔一顿,忽地抬起头来,一脸委屈:“对了阿辛,你是女子最懂女儿家的小心思,你说她明明喜欢朕还对朕爱搭不理的,是怎么回事?” 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欲拒还迎呗。” 齐睿扔了笔兴奋地搓着手,“如此看来倒是朕辜负澜澜的期望了!朕现在就去池清宫,把那个磨人的小妖精给收了!” 022.约会 怎么不早说是他的“澜澜”! 我死命地拉住齐睿,“臣,臣说错了,娘娘可能是在考验皇上的定力呢,现在江湖上都时兴这样……” 齐睿狐疑地转过头来,将君王强大的疑心病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莫不是……看上澜澜了吧?” 我嘴角抽搐了下,从没想过齐睿竟然还会有怀疑我的时候。 关键是还怀疑我觊觎他的女人? 我不得不适时提醒他:“皇上,臣喜欢男的。” “哦……”齐睿拍拍胸口放了心,“朕忘了。” 我忧心忡忡地抚着下巴叹息。 连我是女的这事儿都能忘,还是哪日请个老太医给我家这位健忘的主子看看脑子吧…… 为了转移齐睿的注意力,我把跟孟家办钱庄的事告诉齐睿。当然,我跟孟家是五五分,我得到的那一半,跟齐睿又是五五分。 想了想,又把澜轩阁的事简单说一下。 不料,齐睿听后既未欣喜也不惊讶。他抬起头来望着我,一双好看的眼睛沉静如水。 齐睿注视我许久,忽然笑起来,“不错,有远虑了。” 我心虚地别开脸避开他的目光。 我能说刚开始想要办钱庄,只是因为赚钱多么…… “孟家那边全交给你了,经商什么的朕也不懂。不过那个什么澜轩阁……段恪的手伸得可真长。”齐睿皱眉,冷哼一声,“青楼倒是个好地方,能打探到各式各样的消息。你先按兵不动,别打草惊蛇了。” 我点头应着。 让我动我也不敢动,现在一听到段恪的名字就恨得牙根痒痒。 齐睿漫不经心地打开一本奏折,认真地瞅了半天,恍然抬起头来一脸严肃:“阿辛,今天中午你留下来陪朕用膳吧。” 又想骗我加班? “皇上,您可能忘了臣现在假期还没结束。” 齐睿一拍桌子,眉毛竖起来,“陪朕用个膳都不乐意?皮痒痒了要造反?” 坚持让我陪他用膳的齐睿不再给我任何拒绝的机会,直接让小文子把午膳送到御书房。 到了晌午,我终于明白了齐睿非要把我扣下了的目的。 紧紧挽着我的胳膊的齐绥绥跟齐睿撒着娇,“难得在皇帝表哥这里看到小辛子,他都躲着绥绥好几日了,表哥把小辛子借绥绥一会儿好不好?” 十五岁的年纪,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即便生于皇室也未曾沾染半分。其实我倒是还蛮喜欢齐绥绥的性子的,跟这样的人相交不用担心会背后被捅刀子。 可惜被老王爷保护地太好接触的男人少,以至于盯上了御前服侍的我。 齐睿爽快啃着猪蹄子,口齿不清地含糊着:“行行行,都依你。” 我幽怨地瞅着齐睿,齐睿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唔,朕下午还得召见越国使臣,忙得很忙得很,阿辛还放假呢不能太折腾你,正好你带绥绥出去转转。” 这个恩将仇报的…… 我后悔了想要兢兢业业服侍皇上了行不行! 可惜用完膳之后,欢欢喜喜的齐绥绥拖着我出了御书房出去约会。 今天天气有些凉,齐绥绥披着一件鹅黄色的袍子,发间的银铃流苏随着她欢喜的跳跃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我坐在长廊的条凳上,支着一条腿眯着眼吹着午后的柔和暖风,瞧着齐绥绥欢喜的模样倒也惬意。 我若真的是男人,娶齐绥绥也无可厚非。她除了跋扈一点,霸道一点,脾气臭一点……再没什么缺点了。 023.心悦在下么 “小辛子你说,越国联姻的话会是哪位公主郡主呀。”齐绥绥眨巴眨巴大眼睛作好奇宝宝状,“我早就想问了,但是又怕皇帝表哥骂我八卦。” 这事儿若是看成家事是八卦,可若看成是国事,那便是涉政。 齐绥绥这丫头很聪明地不问齐睿,但是却按捺不住跑来问我。 她自顾自地掰着手指头数着,“这一百年来皇室子嗣稀少,除却已经出嫁的,统共也不过三个。 三皇叔家的二丫才八岁,估计越国皇帝不是个恋童的。皇帝表哥的两个庶妹倒是待字闺中年纪正好,碧月公主倾国倾城,可惜身子太弱怕是经不起颠簸。 青莲公主倒是极好的人选,但是越国皇帝年纪太大,青莲性子倔得像皇帝表哥,大概是不会同意的。” 齐绥绥啧啧叹息,“我听闻越国想要求娶嫡公主,可惜嫡公主早就夭折了,若是还活着的话比我还大一岁,也该成婚了。” 明艳的齐绥绥被御花园的群花簇拥着,说不出的娇俏可人。发间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而轻响,她趴在长椅上双手撑着下巴,眼巴巴地仰着头瞅着我等待我回答。 虽然接待越国使臣的事由我负责,但是我这几日休息没怎么伴驾,知道的并不比齐绥绥多多少。 我只知道越国送过来的书信言辞诚恳,想要结两国之好。但是齐睿既没有退回也没有批准,弄得宫里各种传言都有。 不过大部分都说大齐要送出去一位公主或郡主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 可我不这么觉得。 “越国想要和亲,我大齐不太好拂了越国的颜面。可是谁说和亲就一定是我大齐嫁过去?” 齐绥绥恍然,“这下子估计是得立后了。后位悬了这么久,也该有主人了。” 她拂了拂衣裙站起来,坐在我旁边极其亲密地挽着我的胳膊,“还是自己家里好,远嫁他乡什么的太残忍了。我跟着父王在边关呆了大半年,那边风沙漫天连点草都没有,我可是想这御花园想地紧呢。” 路过的宫人频频往这边看,虽然已经赐婚了但是毕竟还没有成亲,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太好。 但是齐绥绥并没有觉得不妥,她发现有宫女看我的时候,胳膊搂得更紧了。 若是一男一女一对恋人这般粘腻倒也还好,可两个女人这样搂搂抱抱…… 这感觉还真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她恍然仰起头来,“你什么时候去找我父王提亲呀?” “咳咳……”我被口水呛到了。 齐绥绥继续道:“虽然皇帝表哥已经赐婚了,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的,毕竟父王就我一个女儿嘛。你呀,迟迟不提亲我父王都生气了,要不是我好言好语地劝着他早提着剑杀进你府里了。” 别说,这事儿老王爷还真能干出来。 齐绥绥可是比齐睿还难伺候。老王爷不用说,把她宠上了天,而齐睿又特别惯着她,出行用度皆是按照嫡公主的仪制来的。 以前的时候惹不起还能躲着,现在齐睿倒戈,我连躲也躲不起了。 “小郡主,下官其实,其实喜欢男人……”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我心一横,“下官已经心有所属了。” 齐绥绥的脸色越来越黑。我已经做好了接下来的狂风暴雨的准备,可是她只是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问我:“是谁?” “啊?”齐绥绥盯着我,目光沉寂得吓人,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齐绥绥,她这一瞪眼竟然还颇有几分王者的威严来。 我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脱口而出吐出三个字来。 “虞,虞景熙……” 齐绥绥愣了愣,抿着唇瓣半晌,“原来是虞公子,也难怪……不过我,我可以做小的。” 她顿了下,轻声补充道:“你考虑一下。” 娇生惯养的齐绥绥惯出了一身的公主病,头一次征求我的意见。那抹鹅黄色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层层海棠花的尽头,我的脑袋还没转过弯儿来。 她刚刚说什么?做小的? 那老王爷还不得活剐了我! “咳咳。” 还沉浸在刚刚的惊吓里,身后恍然响起一道轻咳声。 我吓了一跳,赶忙回头,身后是层层叠绿却没有人。站起来走了两步,才看到不远处坐在竹亭中乘凉的玫红色襦裙带着面纱的……男子。 这衣裳颜色娇嫩,可套在他身上却没有半分违和感。远远地望去,还真是一个娇艳欲滴的美人儿。 “你,你怎的在这儿?”光顾着看美人没注意脚下,差点被花坛里的枯枝绊一跤。 该死,他怎么又跑出池清宫了…… 刚刚的话他不会全听见了吧? 虞景熙低头笑起来,并未回答我的话。他指了指面前刚沏好的茶:“辛爷要不要来一杯?” 他微微低下头的时候,露出发间挽着的素银簪子。簪尾是一颗饱满润泽的珍珠,我送的那颗。 不知为何,看到虞景熙的发簪的时候心跳更加慌乱起来。不知所措之余,还有小小的窃喜。 他竟然真的戴了…… 不过,他戴着可真好看。 虞景熙自始自终面色无常,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莫不是他并没有听见?那就好那就好。 我松了口气,上前拿起茶杯,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 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方才悠悠开口。 “却才在下听得不太真切。辛爷是说……心悦在下么?” 024.和亲 和亲那事,还真被我说着了。 越国一向低调从不沾惹是非,但是架不住国小需要一个大国的庇佑作为靠山。 于是在齐睿仅仅说了一句“皇妹少而不舍远嫁”的时候,越国就赶紧提说愿意把公主嫁过来。 齐睿是真的不喜欢和亲,或者说,厌恶。 他那同父同母的胞妹,大齐的嫡公主当年差点就被送去和亲。后来因为祭了天之后,换作大长公主,也就是齐睿唯一的姑姑嫁到了北蒙。 听闻大长公主是北蒙过得并不好,许是因为他姑姑的缘故,齐睿对和亲的反感不是一星半点。 但是经不住越国的再三上书,经不住群臣三番五次的谏言。 有了封锁南方城镇的事,齐睿经不起再背上一个任性目中无人的名声。 于是,当御花园里最大的那株桃花树的叶子也掉光了的时候,越国浩浩荡荡和亲的队伍进了京。 礼部忙不过来,我不得不提前终止假期。每日忙前忙后地脚打后脑勺,也便忘了那日的小插曲。 偶尔得了空闲稍歇息一会儿的空当,撑着下巴呆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这才想起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他了。 上次栀子还跟我说有妃嫔趁近日我跟齐睿都忙去池清宫找虞景熙的麻烦,也不知道这一连好几日不去他过得怎么样,之前送去的书卷估计也都看完了。 “辛爷,越国公主的宫殿要怎么布置,是按照妃嫔的制度还是……贵妃,皇后的?还有,宫殿里添置点什么东西来彰显咱们大齐的心意呢?” 礼部尚书躬着腰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正出神,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送几本书吧。” 稳重老成的礼部尚书大惊失色,舌头也不利索起来:“辛,辛爷,这可不是儿戏啊,越国公主可是喜欢乐曲的……” 我这才回过神来,掩唇干咳两声掩饰尴尬,“说秃噜嘴了……那个,那就送个瑶琴吧,其余的一些用品尽可能华贵一些,别让人家觉得咱们小气。” 想了想,又补充道:“先按照我大齐嫡公主的宫殿制度布置,毕竟还不是妃子,别妄自揣测圣意。越国联姻事关重大,猜对了还好,猜错了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门口守着的小锦儿探头进来,我抬起头,瞧见了站在门外安静落落大方颔首等待的栀子。 礼部尚书退下之后,栀子才露出一副苦瓜像,“辛爷,皇上这几天日日去池清宫,又是喝茶又是下棋的,我家主子日日施着厚厚的粉黛都快捂出疹子了。即便推脱要午休小憩,皇上仍旧要陪着不肯走呢。” “等等……你说皇上每日都去?” 栀子点头,“是呢。奴婢去领月俸的时候,还被楚婕妤身边的莺儿瞪了好几眼。” 我一拍大腿,撸起袖子。 忽悠我每日跟礼部里的这几个老家伙呆在一起,他倒好去谈情说爱撩‘妹’去了! 气势汹汹地来到池清宫,已是黄昏后。朝霞挂在天边红艳艳的一片——很像齐睿此刻的脸颊。 我将赖着不愿意走的齐睿拉出池清宫,他一步三回头万般不情愿地跟着我出来,“有甚么要紧事不能等朕回去再说?” “越国公主想皇上了。”我睁着眼睛说瞎话,脸不红气不喘,“越国公主可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呢。” 齐睿瞥了我一眼,坚定地摇头:“你这眼光,朕可信不过。” “上次越国使臣觐见的时候,皇上不是遥遥地粗略看了下么?听闻公主身材很不错,而且越国要和亲怎会送来丑女呀。” 我一面推着他赶紧离开池清宫,一面恳切道:“人家大老远地远嫁过来,皇上可莫要让美人失望呀,辜负了人家伤了心可就不好哄了。” 于是齐睿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欢欢喜喜地去了。我舒了口气,从一旁吭哧吭哧直喘气的小锦儿手里接过一摞子书,回到池清宫塞到刚洗完脸讶然瞧着我的虞景熙手里。 他的袍子的衣领上沾了水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也沾了些烟火气。 一见到他我就想起那日他含笑的眼眸,问我是不是心悦于他。这样想着,脸颊也不由得发烫。 “辛爷……”薄唇轻启,他怀抱着书卷刚要说些什么,我却转头拉着小锦儿头也不回地跑了。 小锦儿撑着树干喘息,傻乎乎地咧开嘴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辛爷,你脸真红。” 我赶忙捂脸,瞪她一眼,“跑的。” 【作者有话说】: 关于更新问题:今天偶然翻到前几天有宝宝催更(开熏),特地说明一下,二玖手残党手速慢,而且发文前都会精修删改花费很多时间,所以暂时一天两更,偶尔三更。很高兴宝宝们能够喜欢~今天加更一章~~ 025.铁打的肾 晚上,我百无聊赖地在御书房等齐睿回来。 趴在桌子上已经睡了一觉了,小文子才急匆匆地跑来,“辛爷,您可以回去了,皇上现下已经歇息了。” 看样子是留宿那公主那儿了,下手倒快。我揉着眼睛,“这是要多一个娘娘的意思?” 小文子嘿嘿笑,“奴才估摸着,要多一个皇后娘娘了。” 越国公主岳玲珑才来越国不久就被齐睿宠幸了的事儿,一夜之间连眼花耳聋九十二岁高龄的张嬷嬷都知道了。 我才跟礼部尚书商讨完,打算去御书房询问一下齐睿岳玲珑的位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楚婕妤站在汉白玉的台阶下面,似乎是等我许久了。 “辛爷!”可能等得太久楚婕妤有些烦躁,可一瞧见我立马笑意盈盈地迎上来,热切地行礼问安,“臣妾可等辛爷许久了。” 楚婕妤年轻,喜好鲜艳的颜色。秋高气爽阳光高照,一出门就对上娇艳欲滴的大红色罗裙晃得我睁不开眼睛。 “娘娘有事么?”小锦儿拦住了楚婕妤,“辛爷正要去见皇上呢,娘娘若是不急,晚点再找辛爷吧。” “等一下。”楚婕妤叫住正要离开的我,小心谨慎地四下瞧了瞧,方才从袖子里拿出一方上好的沉香木做的盒子来。 这盒子做得精巧,周边用着珊瑚翡翠镶嵌。正中央还雕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紫粉色夜明珠,瞧着甚是奢华靡丽。 “臣妾新得了些好玩的物什,还望辛爷能够笑纳。”楚婕妤双手捧着,宫女莺儿连忙帮她打开盒子。 许是楚婕妤父女都喜欢送人主子,盒子里面铺了大大小小十几颗夜明珠。 我随手捏起一颗珠子,对着太阳照了照,成色倒是还行,只是…… 她所求之事有点麻烦。 越国公主岳玲珑现在正值圣宠,且不说齐睿现在喜欢她,就是不喜欢也不能对她太过冷遇。 楚婕妤现在出来跟岳玲珑争宠也未免目光短浅了些,论容貌论家世,她怎么跟岳玲珑争。 好歹过几天等齐睿过了新鲜劲儿啊…… “辛爷且帮帮臣妾吧。”楚婕妤哭得好不梨花带雨。 我被她哭哭啼啼整得心烦,而不远处低着头默不作声却又很着急的礼部尚书想催我又不敢催。 罢了,这是她自己找的路,日后能走多远就只能看她造化了。 “我只能尽力。”我只挑了一半的夜明珠,将剩余的还给她,“皇上去不去还得看娘娘,我不能保证。” 楚婕妤用袖子拭着泪连忙点头,“辛爷替臣妾多多美言几句便好,臣妾先谢过辛爷了。” 可能是齐睿收了岳玲珑让各宫妃子们如临大敌,去御书房的路上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收的东西让小锦儿都拿不了了。 “徐妃,楚婕妤,林昭训,樊昭训……”我掰着手指头数着,“这几位娘娘想让皇上多去瞧瞧她们。” 齐睿抽了抽嘴角,“她们当朕的肾是铁打的么?朕不去。” 我耸了耸肩,谁让你娶这么多女人。 026.阿辛 他翻开折子犹豫了一下,叹了口老气:“谁给你的好处最多?” 我想了想,“楚婕妤吧,不过也不算特别好,毕竟除了楚婕妤其他的都是不怎么受宠的妃子,她们想送点好东西也拿不出来。” “那朕多去几次楚婕妤那儿,少去几次她们几个那儿。”齐睿低下头来蘸了蘸笔,“你看朕这么帮你敛财,你还对绥绥那般冷淡,连提亲都不去。你知不知道为这事儿皇叔跟朕发了几次牢骚?” 我默默缩回正要去拿点心的手,“啊,对了,那个皇上是要立后了么?和亲嘛,总不能太委屈人家……” 提到岳玲珑,齐睿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过去,“越国公主?”他皱眉,“朕还不想立后。封她为……月贵妃吧,明月的月。” 贵妃的位分仅在皇后之下,又封了封号,地位更是上了个台阶。 可是齐国后宫美女如云,又来了个美若天仙的越国公主,齐睿都没有确定好后位给谁。 难不成要打算立“澜澜”?政治方面的话,“虞清澜”是皇后,就相当于握住了整个虞家,虞家的奇才可是很多的。 正想着,齐睿恍然凑过来,别扭地揪着衣袖,“那个,快到冬天了,朕想要送给澜澜一件避风的披风。阿辛你说是送狐毛的好呢,还是送兔毛的好呢?” 我捂脸,“重色轻友的,你好久没送我礼物了。” 虽然嘴上跟齐睿打趣,心里却是愈发的不安。 齐睿可从来不曾这般对一个女子上心过。 不过担心归担心,齐睿大张旗鼓地让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池清宫里住着的那位对他来说不一般,这对他的“心上人”来说并非好事。 说他是真喜欢吧,可见惯了齐睿护犊子的样子,虞景熙有时候受了妃子的气可都是我明里暗里摆平的。 可若说是心血来潮吧,后宫里没有任何一个妃子能得到齐睿这般惦念。 坏了坏了,跟着齐睿的时间长了我也染上多疑的毛病了…… 帝王心海底针。我以为我耳濡目染了十来年,好歹也把齐睿的心机城府学得七七八八。 可现在看来,似乎还差得远啊。 又过了半个月,还没到深秋,天气冷得像是到了冬天。 恋恋不舍地从被窝里爬出来,一推开门,院子里站着笑盈盈的小文子在跟小锦儿聊天。 欸? 我狐疑地揉了揉眼睛。 这是我家啊,而且这么早,小文子怎么在? 默默地退回去关上门,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可再推开,小文子还在。 “辛爷。”小文子笑得十分狗腿,连忙跑过来献宝似的捧着一个金色锦帛盒子,“您打开瞧瞧。” 瞧着这盒子就知道齐睿又赏我东西了。可他送我东西向来都跟不要钱似的一车一车拉过来,三天两头送跟家常便饭似的,什么时候还需要小文子亲自跑腿了? 小锦儿笑着替我打开。 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我愣住了。 我那重色轻友的主子,送来一件白狐毛的斗篷。 “辛爷还真是深得圣心啊,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地早,皇上特意让好几个绣娘一同开工,连夜赶制才赶制出来了两件。”说到这儿,小文子压低了声音,“一件送了辛爷,一件送到了池清宫。连月贵妃娘娘都没有呢。” 这货…… 我喜滋滋地抱着这件白色的斗篷,毛茸茸细腻柔软的手感简直不要太好。下摆绣着红色的莲花,轻轻晃着,锦莲浮动,像是在水波涟漪的湖里摇曳。 小锦儿一脸艳羡,“这种绣纹也仅仅是龙袍上有,若非皇上赏赐,就算再有钱有权势也买不到呢。” 我穿着那件毛茸茸的斗篷去池清宫找虞景熙显摆,虞景熙也才刚收到。绣法跟我的一样,只不过他的是墨竹,像极了他画的水墨画。 这绣样还是我跟齐睿提议的,特意没有让他压金线拉低披风的档次。 可我没想到齐睿竟然还给我做了一件。 “你怎么不高兴?”虞景熙正坐在正殿前面的小池边钓鱼,不骄不躁并没有丝毫兴奋激动的神色。我也学着他的模样盘腿大大咧咧地坐在他旁边,掰着馒头屑做鱼饵。 虞景熙认真地摘下来我袖子上粘着的馒头屑:“无功不受禄。” 唔……他是不是想多了?齐睿待他好无非是在追他……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份。 我捧着虞景熙刚刚烹好的热茶,天气寒凉,喝着茶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我原是不喜欢喝茶的,抿一口满嘴苦涩。不过你沏的是真香,喝着也不苦了。” 虞景熙接过我做好的鱼饵,“辛爷怎的像女子般娇气,倒是像极了在下的小妹。” 我撇嘴,“怎的把我跟五岁的孩子比。” “在在下看来都是一样的,在下可比辛爷还年长近十岁呢。” “那你换一个称呼吧,别老是爷啊爷啊的叫我。” 他想了想,“辛大人?” 我气结,“这么太疏离了。你看,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还救过我一次。” 他又想了想,“辛公子?”又觉不妥,踌躇了半晌,最终吐出两个字来。 “阿辛。” 027.便宜没好货 我那失宠了的流言,在我穿着齐睿赏赐的锦莲披风招摇过市的时候不攻自破。 岳玲珑住在明月殿也布置妥当,宫殿华贵堪比中宫。 而楚婕妤也跟着沾了岳玲珑的光。宫里两位贵妃,妃位较少,近日齐睿常去她那里,楚婕妤也便理所应当地晋了位份成为楚妃。 不过偶尔再碰到楚妃,她只是盈盈地行礼,不再多说一言。有时候隔得远,甚至连个招呼也不打。 小锦儿撇撇嘴,冷哼一声:“过河拆桥,日后定然走不长远。” 我并不怎么在意楚妃的傲慢,闲着没事就常去池清宫找虞景熙。 喜欢听从他薄唇中吐出来的清润柔和的“阿辛”二字,婉转在喉咙里的温柔简直都要溺出水来。 每次他这般叫我,心里喜滋滋地像是得到了糖的孩子,以至于齐睿再这么叫我的时候觉得很别扭。 于是我一本正经地跟齐睿提议,“皇上日后还是莫要这么叫臣了吧。” 齐睿纳闷儿,“你这丫头什么毛病,朕不过是新立了个妃子,就跟朕甩脸色……”他恍然顿住,一脸惊恐。 “你你你莫不是看上朕了吧?朕朕朕待你……如同手足啊!” 齐睿的脑回路清奇我又不是一天知道,可是这般说还是很伤人啊。 就算嫌弃我长得不好看也不至于把我当男的吧…… 之前礼部在西街的妙音坊定了把瑶琴要献给岳玲珑。齐睿担心不小心磕了碰了,让我亲自去取。 公务在身有了不上早朝的理由,于是第二日日上三竿才从被窝里爬出来。 昨夜下了点小雨雨,早上起来的时候地面结了点薄冰。街上的马车不敢行的太快,在冰冷的长巷慢慢挪动。 我百无聊赖地趴在窗边望着前面冗长的马车队,这都堵了快半个时辰了,才挪了那么几丈远。也不知这么冷的天,都跑大街上做什么。 实在是没了耐性,我留下小锦儿看着马车,自己则提着衣摆跳下了马车。 这条小巷我还算熟悉,离妙音坊不过就几个街,走几步也便到了。 十年前我还没进宫的时候还没有这般繁华,只有几个灰不溜秋的矮土房。那时候我家还没被地痞流氓强占,隔壁的二狗子还总是抢婆婆给我做的窝窝头。 这路面滑的很,我小心扶着墙面才不至于一步一滑。 我瞥了眼前面神闲气定仗着自己武功高强走得毫无压力的白千夜暗暗磨牙。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好不容易磨蹭到街角。我扶着墙就在要转弯的时候,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骑马的男人。 他骑马的速度极快,即便马上要穿过闹市区也没有丝毫减速的打算,甩鞭声似乎就在耳畔破空炸开。 “辛爷小心!” 突如其来的变故根本来不及反应,听到白千夜的惊呼的时候那人已经近在咫尺了,离得太近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 这要是撞一下,非得魂肉分离不可啊。 忽然腰间猛地一紧,极速的天旋地转之后,我那如花似玉的小脸被拍在了墙上。 险险躲过一劫,那人快速地骑着马,朝着皇宫而去。 白千夜后怕地拍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之后,才发现在刚刚的情急之下我被按上了墙。 鼻子有点痒。我一摸,鲜艳欲滴一手的血。 “辛,辛爷……”白千夜的脸红了白白了红,手足无措,“那个,属,属下不是故意的……要不咱先回府找大夫?” 我默默地用白千夜的袖子擦了擦,“我在想,要不要跟皇上说给我换一个不坑主子的暗卫。” 白千夜噗通一声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再次抱大腿:“辛爷您可不能抛弃属下啊辛爷,属下身兼多职还不要钱啊!” 暗卫一旦跟了主子就是主子的私有物品,根本不用付工钱。而白千夜是齐睿白送我的,这对于我这个喜欢数银子还又抠的自然是极其欢喜。 可事实证明…… 便宜没好货啊。 白千夜紧紧抱着我的腿,生怕一撒手就被扫地出门似的。 这腿部配饰也着实从沉重了些。 身后恍然响起嘲讽的一声笑。 “你就是辛归,皇上养着的那个面首?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028.岳玲珑 不远处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帘子半掀,露出一张姣好的容颜。 藕荷色的宫装颜色浅淡难以驾驭,却被她穿的雍容华贵恰到好处,更衬的肌肤细如凝脂。眉不蹙而威,眼不嗔而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不过说话的不是这位冷冽的美人,而是她旁边站着的红衣裳的婢女。 瞧着她的站位跟目中无人的模样应该是素日里很受主子器重,嚣张跋扈惯了。 我不认得这美人,却识得马车旁边骑在高头大马上上红衣飘袂的段恪。他自觉地停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方便看好戏,并未想掺和。 身份尊贵能让段恪陪同还是我没见过的女子,掰着手指头数也就才来京都不久就被封妃了的岳玲珑了。 怪不得这小小的巷子堵了这么久,原来有贵人出行。 光侍卫就排了两条街,不堵才怪。 “呵,这世上竟然还有人嫌自己的命太长。”一向没大没小的白千夜一改却才哭哭啼啼的模样,站起身来,冷着脸立即开启了护犊子模式。 那宫女没把白千夜放在眼里,冷笑一声,“你知道我家娘娘是谁么?乳臭未干的毛小子,生了一张小白脸跟你主子似的,不会是你主子的男宠吧?” 白千夜最痛恨别人说他是小白脸,拿他的脸说事。 我给咬牙切齿的白千夜顺毛,“罢了罢了,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别忘了皇上还交待了任务呢。” 可那宫女却拦住了我的去路,“往哪儿去?见了我家娘娘不行礼,莫不是要造反,无视皇上亲封的贵妃,漠视皇权?” 自始自终一言不发的岳玲珑微微蹙眉,终于开了口:“阿琼。” “公主,不过是个内侍罢了,低贱如太监。在越国,皇上身边的内侍见到公主都得行跪拜之礼,哪还敢瞻仰公主的天人之姿。” 唤作阿琼的宫女并没有因此而收敛,“怎么,哑巴了?” 她这种初来越国想要迫切地为自己主子立威的心情我能理解,可逮到我就拿我开涮,这就不对了。 祸从口出,她正用实力作死来验证这句话。 我抠了抠耳朵,被齐睿罩久了也天不怕地不怕起来,“皇上教导臣……不与傻瓜论短长。” 我本来想学着虞景熙那样帅帅地只说上半句的,但是怕她听不懂。 阿琼登时变了脸色:“你放肆!” 白千夜冷漠地扛着刀,板起脸来的白千夜完全没有往日的平易近人,肃杀的气势瞬间全开,连我这个不懂武功的也察觉到嚣张的杀气。 阿琼被白千夜的气势唬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家主子得罪了贵妃娘娘,不过就算是得罪了也该交由皇上评理,毕竟放眼齐国,除了皇上没人能给我家主子治罪。”白千夜吊儿郎当地把他的宝贝大刀往地上一立,哐地一声砸得厚实的青石路面裂出一道极深的缝隙。 许是因了劳什子内力的缘故,周围没有紧密贴在一起的青石板也跟着裂开一道道狰狞的裂痕,延伸了好几米远。 “我家主子除了见到皇上才会行礼问安,其余人等哪怕是皇后娘娘也受不起。贵妃娘娘莫不是觉得自己比皇后娘娘还尊贵,受得起我家主子的礼?”白千夜刻意将皇后二字咬的很重。 我暗自腹诽了句狡猾。 他这一招将祸水引到了沉默不曾明确发表观点的岳玲珑身上,将阿琼的罪责全都推给了她。岳玲珑定然会心里不舒服埋怨阿琼多事给她惹麻烦,哪怕这麻烦是她一直默许的。 不过之后阿琼会不会受罚就不得而知了。 一直安静的岳玲珑这才从马车里出来。 不愧是金枝玉叶出身天家的公主,被白千夜如此刺激也不慌不乱,面色如常地被宫人恭敬地扶下来。 她在马车里静默良久,足够她将此刻的处境情理清楚,做出对她最有利的方式来:“玲珑初来乍到冲撞了辛爷,还望辛爷莫要怪罪。阿琼不懂事,玲珑代辛爷惩处,定会给辛爷一个交代。” 能屈能伸,不卑不亢,这样的女子自然不是楚妃那种有胸无脑的货色。 后宫里不缺美人,缺的是美而又有脑子的。所以即便是初见的那一眼被惊艳了一下下,也并未怎么太留意。 但是现在我却不由得认真地打量起岳玲珑来。 刚刚阿琼故意找我麻烦的时候岳玲珑纵容她,估计也是借阿琼的手探探我的虚实。 而在阿琼说得过了的时候又温声出言,看上去像是不满的制止。可实际上显而易见,仅仅是做做样子而已。 这样聪明的女人,哪怕没有绝色的容颜在后宫的争斗里也会活得好。 我不讨厌聪明的女人,甚至还算有好感,可是她这身份我着实欢喜不起来。 越国皇帝把如此冰雪聪明的绝色女子安排在齐睿身边,真的没有什么私心么? 029.跟小姑娘似的 我不动声色地收回暗暗打量的视线,微微颔首:“娘娘无心,辛某又怎会怪罪。” 毫无营养的试探惹得我一肚子不痛快,却也不想惹是生非,随意扯了个理由赶紧离开这地儿。 开玩笑,我都被她埋汰了好一通,再上赶子告诉人家我亲自去取讨好你的瑶琴? 可事实就是这样…… 简直不要太糟心。 自始自终没有说话一直在一旁看好戏的段恪突然开口。 “辛爷的伤要不先去处理一下?前面便是澜轩阁,我也算是那里的常客,澜轩阁有个不错的郎中。” 我刚经过他的马,头顶上陡然传出这么一句来,惊得我脚下一顿打了滑。 “小心。” “主子!” 一左一右两只胳膊被同时搀住。我尴尬地看了眼段恪握住我的上臂都快要架在我胳肢窝的手,突然想起之前他占我便宜,耳根也不由得发烫。 “多谢段大人。”我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抬手作揖,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从他的那只好看的咸猪手下挣脱。 “不过是点小伤罢了,在下皮糙肉厚,有劳段大人关心。”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段恪看着我的目光意味深长 段恪笑,“那总得换一下鞋袜吧,辛府离此地可不近,照这拥堵的阵仗……怕是一时半刻也回不去。” 这个时候的天气要冷不冷要暖不暖的,即便结了层单薄的薄冰,可薄冰底下的积水还没冻上,踩上去就会传来清脆的冰裂声。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刚刚躲避的时候没有注意一脚踩进了水坑里,果真冰凉湿漉漉地粘腻呼在脚上,难受得紧。 还不都赖你们,兴师动众的带这么多侍卫堵了道。 我就不信有段恪当护花使者,齐睿那小心肝儿能出啥事儿! 一旁板着脸的白千夜一脸戒备,料想段恪再怎么胆大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对我动手。于是也不再矫情推脱,大大方方地坐着马车跟着段恪去澜轩阁。 小锦儿离得远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用不娴熟的技术哼哧哼哧好半天才把车赶过来。而另一边,浩浩荡荡的侍卫护送岳玲珑回宫。 “辛爷,刚才属下的表现怎么样?”他们走了很远之后,白千夜嬉皮笑脸地凑过来。 我白了他一眼,“你这变脸的速度赶上卖脸谱的了。” 白千夜十分骚包地撩了下额头的碎发,“属下为辛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我叹了口气,默默放下帘子挡住他那张欠揍的脸。 一刻钟后,我泡着暖暖和和的热水洗脚,里面放着好几种药材,又加了几滴玫瑰花露进去遮遮药味,这小日子舒坦地地都要哼唧出来。 还真别说,澜轩阁这地儿的确是个享福的地方。 小锦儿先回了府给我取干净的鞋子。我等了半天不见她回来,先擦净了脚盘着腿坐在软塌上,从后面的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来。 嗯,好一本文笔清丽字迹娟秀的……小黄书。 呸呸呸。 我怎的学起虞景熙看文笔去了了,小黄书这种东西可得躲在被窝里仔细地欣赏—— “吱呀——” 这书比我府里的那几本尺/度大多了,我刚翻了几页看得面红耳赤的时候,雕花的红木门被推开。我惊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手一抖差点扔了书。 透过薄薄的屏风,隐约瞧见一袭红衣旖旎的段恪若无其事地缓步朝我走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白的几乎没有血色手悠悠撩起珠帘,却并未进来。倒是他身后跟上来的侍女规规矩矩地行礼,低眉顺眼地端着紫檀雕花的托盘来到我身边。 “请公子用姜汤。” 姜汤这味道,她还没走进便闻见了。 可这天气真的很凉,又湿了鞋着了寒气难免会染上风寒。 为了不喝更加难喝的汤药,我捏着鼻子一副苦大仇深赶赴沙场地皱着眉,端着碗一口闷。 “辛爷的脚好小。”段恪的目光缺落在了我的脚上,似是无意打趣:“跟小姑娘似的。” 我一口姜汤喷了出来。 030.娶夫生子 丫丫的! 老娘我战战兢兢瞒了十来年,不论是喉结也好胸也罢,就连声音都是刻意压低。即便身边有一群小文子那些娘们唧唧的太监,可一举一动基本上汉子不能再汉子了。 千防万防,万万没想到脚丫子却出了纰漏! 别人也就罢了,偏偏那人还是段恪…… 我佯装懊恼地将碗胡乱塞给那侍女,扯过锦被盖住脚,“段大人说什么呢,谁是娘们儿。” 小锦儿带着干净的鞋袜回来的时候,段恪已经出去了。刚刚只想着身份差点暴露的事,可他走了之后逐渐安静下来,才缓过来一个问题。 女子的脚丫子可不能够随意露出来,更不能给男人看。 我郁闷地撑着下巴。 这战战兢兢地在朝里担心受怕的,以前年纪小某些特征不明显也就罢了,可选择年纪愈来愈大,就算能瞒的过去……我也得娶夫生子,夫君孩子热炕头啊。 以前跟着齐睿身边每日见到的除了太监就是朝里那些个老家伙,也没怎么想别的事。 可是天上掉下来个虞公子,有才又有颜的,拐回家去也蛮不错…… 我寻思着再呆个一两年就给齐睿递辞呈,赚够了银子抱美男回家生娃去。 心里已经有了辞职的打算,可眼下的事却是一点也没含糊。我哥俩好地踮着脚挎着段恪的肩膀,小声问他:“下官以前逛的青楼都没这个澜什么阁的雅致,不知道这里的姑娘长得怎么样,可心不?” 天知道我勾着这杀人如同捻蚂蚁的是什么心情,只觉后背凉飕飕的。可向来不喜与人接触的段恪只是勾唇一笑,并没有拒绝我的勾搭。 “各有千秋,皆是一等一的美人。” 我被他的笑容笑得有点心虚,只得继续硬着头皮拍拍他的肩膀,“段大人的眼光自然不在话下。既然段大人跟这家店里的老板熟识,那日后辛某定常来光顾光顾。” 出去澜轩阁好远,小锦儿才偷偷拽了拽我的袖子,小声问我:“辛爷,您为什么要常去呀?” 我咬着袖子愤愤道:“白千夜之前查澜轩阁查不出任何问题,那我就天天没事儿就去让他们时刻绷着弦恶心恶心他们,时间长了我就不信露不出马脚来。” 下午的时候小锦儿煲好了汤,我端着砂锅连带着岳玲珑那瑶琴去皇宫给齐睿送去。 这几日他不是去楚妃那里就是去岳玲珑那里,也不知道他那肾还能不能受得了。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枝叶萧条的树底下站着一位白色衣裳的美人儿,不知道在等谁。走得近了才发现是虞美人。 “你怎的在这儿。”我四下望了望见没人才跑过去,欣喜地举着手里的砂锅,“正好看见你了。小锦儿煲了点汤,我正打算给皇上送去。你不是身子不好么,也一起来补补。” 可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尴尬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小声嘀咕:“怎么看我作甚,是我出来得太匆忙衣裳没穿好么……” 他突然开口,“南方大雨不止。这事,大人可知?” 叫了好几日的阿辛,恍然生疏地叫回大人让我有点手足无措。他站在那萧条寂凉的树下注视着我,目光哀伤。 他竟然知道了这事…… 虽然是在问我,可语气中的沉静淡漠说明他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我张了张口,不知该怎样回答,“其实,其实这件事……” “大人只需说知道或不知道即可。” 这事之前瞒着他是因为很相信齐睿,凭着他立志要做名垂千古的明君以及他对虞景熙的重视,黎城绝对不会有事,也没有必要让虞景熙知道让他白白担心。 可是对上他那双干净的眼睛,竟然有种做了亏心事被人抓包的愧疚感。 他是信任我的,将他的身家性命全部交到了我的手上。可是这么大的事我却瞒了他…… 喉咙干涩,我如实答:“知道。” “那,大人知道多少?” 恍然发觉这些年摸爬滚打练就的嘴皮子功夫在此刻完全失了效。 我低着头盯着脚尖,“都知道。但是,但是皇上是不可能撒手不管的,这只是权宜之计……” 我急急地抓住他的袖子,此番他怕是对齐睿失望透了,心里暗骂想要把虞景熙收入囊中的齐睿那货却硬是把人家推得更远。 “朝中有人借此生事罢了,皇上他有自己的打算,绝对不会让百姓自生自灭的……” 我只知道齐睿在暗中在部署南方的一些城池,并不知道齐睿的具体计划。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虞景熙解释,可虞景熙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 031.鼠疫肆虐 不论怎么解释,利用南方百姓的生死来达成自己的目的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上位者如若优柔寡断不惜一切代价去救南方的灾民,怕是死伤的人数会更大。 可虞景熙既不是君王也不是朝臣,他只是个普通的世家公子,身上没有任何家国的责任。 他面对的可是自己的血肉至亲。 良久,他轻启薄唇,苦笑一声:“所以,这就是在下不愿入朝为官的原因。” 我呆住了。 之前即便试探不成很清楚他不愿做官,可内心深处还是存了一点小小的侥幸心理,心想着时间长了跟虞景熙熟了慢慢感化他或许可能把他忽悠到齐睿麾下。 可是他如此说,那便是永远永远也不可能了。 因了齐睿器重虞景熙,即便对史书深恶痛绝的我在虞家的事上格外注意些。 虞家的祖上有位贤德圣明的良相,可当时的圣祖皇帝为了顾全大局,只得受奸臣胁迫将那位虞相千刀万剐处以极刑,甚至挫骨扬灰洒在了乱葬岗,连祖坟都入不了。 一腔的赤胆忠心呕心沥血却换来这样的结果。虽然圣祖后来亲自题字为虞家写匾额以示皇恩安抚,可彻底冷了的心却是再难捂暖了。 自此虞家萎靡不振了许久,为了防止再发生这样的事才立下了祖训,即便虞家再出任何旷世奇才也绝对不做官。有御笔亲书的匾额在虞家镇宅,后来的历任君王也不敢对虞家怎么样。 现在的此番情景又跟当年又有什么区别呢。即便我相信齐睿,可虞景熙不了解他,他不相信。 更何况之前就有前车之鉴。 他缓缓转身,“栀子,收拾东西回家。” 他的声音仍旧寡淡轻缓,像片单薄的羽毛。单薄到随风飘向远方,再也消失不见追寻不到。 栀子急得都要哭出来,“辛爷,您劝劝我家公子吧,公子的身子可不能离开池清宫呀……” 栀子急,我也急。黎城情况不明,若是轻易回去能不能再出来还是两说。 我拍了拍擦眼泪的栀子安慰她,“你先安抚住他,我先去找皇上。”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过问政事。可是急匆匆赶到御书房,御书房的门紧合,只有几个宫人在外面扫地。 这时辰也该下朝了呀。 南方的灾情我刻意瞒着虞景熙不让他知道,这两天这事儿已经被岳玲珑和亲的盖过了风头,按道理说前几天他都不知道现在更不可能。 虞景熙突然得到了消息,齐睿现在不在…… 我心里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池风。”我吹了个长哨。不过片刻,隐于暗处的南池风半跪在跟前。 “南方那边出什么事了么?” “今天中午八百里加急送到皇宫,南方部分城池鼠疫肆虐。不出一个时辰整个皇宫都知道了,皇上上了朝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八百里加急…… 我想起了上午那个浑身是血差点撞到我的那个人。 怪不得虞景熙非要回去。 已经封了城放弃那些百姓,如若仅仅是洪水也就罢了,顶多饿死一部分,却也还会有一部分存活下来。 可若是鼠疫,再这样封锁城池,没有任何人能够活下来。 我在御书房里焦灼地等着,把汤热了又热。终于在热第四遍的时候,齐睿方才回来。 我欣喜地迎上去,却在瞧见齐睿身旁的楚妃的时候顿住了脚步,端着汤一时间愣住了。 御书房可是从来没有妃嫔进来过。 齐睿似乎是累极了,一进门就褪去外袍瘫倒在软塌上。楚妃笑意盈盈地上前来接过我手里的热汤,“难得辛爷还特地跑一趟。本宫来服侍皇上,辛爷先回去吧。” “我找皇上有要事相商,还是请娘娘先出去一下。”我盯着被楚妃接过去的热汤,不悦地蹙眉。 若是在后宫也就罢了,可这是在御书房。御书房里一直都是我侍奉,哪怕小文子齐睿都用不惯。可是现在却突然有人抢我饭碗,而这人还是不能够进御书房的后妃。 而关键是齐睿还没有阻止。 楚妃抚额叹息,“皇上今日累了一天了,辛爷也该体谅皇上才是。” 齐睿像是睡着了一般,躺在软塌上阖着眸不说话。 我不死心,“皇上……” “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他似乎不想跟我多说,却张开手臂,搂住坐在他身旁的楚妃。 我静默半晌,终究还是默默退出去,带上了门。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雪,现在不过才刚到十月,今年的初雪竟然如此早。我独自一人缓步走在冗长的宫道上,鞋子踩在雪上的簌簌声在空荡荡的宫道里回荡,更显孤寂。 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也下着这样的小雪。那个时候婆婆刚过世不久,我成了孤儿漂泊无依。后来,我遇见了那个衣着宛若天人般华贵,粉雕玉琢而又傲娇别扭的齐睿。 “你跟本宫回家吧。”他拿着一串糖葫芦,虽然嫌弃我脏兮兮的,却还是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 有齐睿罩着,没人再敢欺负我。他的确给了我一个家,不论是好吃的还是好玩的都会分我一半。以前的邻居小姐姐,她就有这么一个疼爱她怜惜她的哥哥。 齐睿说,阿辛,你对我很重要。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失去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变得不重要。 可是,小文子可以帮他研磨,各宫妃嫔可以充当他的解语花。现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也不再是我了。 齐睿有他的后宫,虞景熙也有他的家人。 那我又是什么,又还有谁呢? 032.来得频的大姨夫 这几日齐睿似乎在刻意躲我,又或者他真的极忙。除了在御书房根本见不到他,连小文子都对他的行踪支支吾吾。 问得多了,那货忍不住嘀咕一句,“怎么跟后宫里的那些娘娘似的日日问皇上在哪儿……” “……” 小文子不靠谱,我也便只能靠自己了。可偶尔在御书房研墨的时候,齐睿不是召见心腹就是埋首批折子。以前批折子的时候还会跟我说说话,吐槽吐槽这位大臣的字,那位大臣的脑子。 但是这次他根本没空跟我说话,连午膳晚膳都一拖再拖,甚至直接不吃。 我实在没有办法帮虞景熙,根本没法找机会开口。 正愁闷的时候,岳玲珑那边把她的“歉意”送来了。 她把阿琼带回了皇宫,应该是想要保她的,小惩一下也便罢了。但是此刻白千夜手里捧着的盒子里装着那颗圆圆的脑袋…… 不是阿琼又是谁。 “月贵妃刻意着人打听了一下辛爷,打听完了之后沉寂了好半晌,改了主意把人给宰了。”白千夜一脸嫌弃,胳膊伸得长长的,“这脑袋怎么处理?” 本来心情就不好,偏得这时候又了送来个死人。 虽然不怕这玩意儿,可放在眼前心里多多少少不舒服,“你自己处理去。” 这几日齐睿忙,我也便闲了下来。可一连几日齐睿跟我说的话几个字都能掰着指头数出来,又被阿琼的脑袋堵的心里更郁闷了。 我估摸着,可能这回我真的失宠了。然而悲催地是,我根本不知道为啥会变成这样。 南方灾害严重……然后就不理我? 莫不是大姨夫又来了吧。 对于南方赈灾这事儿上,齐睿的大姨夫来得可真频…… 孟子淮递拜帖的时候,我正在澜轩阁喝闷酒。 白千夜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得需要发泄出来,于是我被他忽悠到了澜轩阁。 “孟少主的帖子,也拒?”白千夜捏着拜帖吊儿郎当地坐在桌子上晃着两条大长腿,趁我不注意偷了俩红彤彤的果子来。 最近来拜访我的人不少,管他是什么人全给拒了。 可孟子淮…… 我一把抓住拜帖,“不拒不拒,让他过来!” 我现在急需银子来安慰我幼小的心灵! 第二次来澜轩阁的孟子淮轻车熟路了许多,虽然耳根依旧微红可至少不那么局促了。 因为这次我没有换装的缘故怕被别人发现我跟孟家走得近,故而孟子淮被白千夜从窗户掳进来的。只是突然从窗户飞进来两个人来,惊得我差点喊刺客。 尚还年少的孟子淮稳重地像个中年老大叔,规矩而认真地行个礼之后,方才入座。 “这是拟定好了的契约,辛爷看一下,没问题就可以签字画押了。” 我虽对经商不懂,可看着条理清晰思维严谨的契约,越发觉得跟孟家的合作是十分明智的选择。 出办钱庄的费用我出八成,已经谈好了京都了四件铺子,就等着我点头之后给盘下来做钱庄。与此同时周围的八个城镇也选好了地方,加在一起大大小小二十个铺子一同开业,钱庄名字按照我取的,叫钱来钱庄。 下面是更为详细的具体条例,我大致扫了眼,取出印鉴便盖了章,签上自己的名字。 “钱庄不比其他的生意,主要是百姓觉得方便才会存银子。如果咱们钱庄的银票在别的偏远的城镇用不了,那肯定不方便。为了前期招揽点客人,你可以想点什么办法吸引他们。”我收了印鉴放入袖中,将一张契约还给了孟子淮。 虽然小文子他们很有钱,拉他们来存钱倒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可钱庄又不可能只做熟人买卖,聚少成多,如果能让普通百姓都来存钱,钱来钱庄成为齐国第一钱庄的日子指日可待。 我只提了一句,孟子淮便立即心领神会,“子淮明白。刚开业的第一个月给客人让利七成,比普通钱庄便宜自然不缺客人。” 开业的时间初步定在十月十七,那是个良辰吉日,差不多在半月后。 孟子淮走后,心情总算是好了些。我打了个响指招来白千夜:“皇上召见我了么?” 白千夜从房梁上跳下来,摇了摇头。 过河拆桥过河拆桥…… 亏我现在还帮他赚银子呢! 虽然也是帮我自己赚…… 我郁闷地拿起桌子上的银质酒壶,直接对着壶嘴一通猛灌。 033.收了个男宠 澜轩阁的果酒味道还真不错,关键是有了段恪那层关系…… 它不要银子呀! 我捧着酒坛子醉醺醺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人把我抱起来。我挣扎着胡乱挥着胳膊,只触到那人的头发,柔顺细滑,手感极好。 朦胧中似乎瞧见一抹血红色的衣角,跟桌角摇曳的烛光一个颜色。 酒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看了眼天色,惊得一屁股从床上跌了下来。 “辛爷,辛爷怎的了?”小锦儿听到声响慌忙跑进来,“哎呀,大早上的辛爷怎么坐地上了。” 我急急忙忙往身上套着衣裳,此刻特别想掐死小锦儿这个坑货。日上三竿,上班迟到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弹劾我。 本来我就有失宠了的嫌疑,齐睿要是一生气彻底不见我了,虞景熙那边可怎么办! 以前经常打我手板的老太傅说祸不单行,而我今个儿才算彻底领悟了这话的含义。 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我坐在马车上捂着头痛的脑袋急得直搓手。抽个空跟齐睿提一下京都的交通,三天两头堵车,对于我这本来就喜欢睡懒觉的简直是折磨啊。 “你们听说了么?”正着急着,一个大娘神秘兮兮的声音从厚重的帘子外传了过来。大概是常听书,学说书人学得有模有样,故意压低了声音话说一半引得听众好奇心迅速膨胀。 而那大娘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声音更低了。 “辛爷……又收了个男宠!” 我嘴角抽搐。 我收了个男宠,我怎么不知道…… “谁啊,长得俊不俊?”常作为各位大妈们八卦话题的我突然有了新鲜的猛料,一下子呼啦啦地围过去一群人,我也竖起了耳朵。 爆料的大娘故作神秘,“可俊了!红色的衣裳,听我儿子说他还是朝廷里当官的,官位还不小,叫段什么来着。” 周遭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也跟着猛抽了口气。 “段恪段太尉!哎呦我去,那可了不得,真的假的啊?” “看得真真儿的,昨晚还把辛爷抱进了辛府,辛爷还害羞地把脑袋埋在那人的怀里,今晨那人才出来呢。” “辛爷还真是厉害,前脚把皇上收了,后脚又娶了小郡主,现在又把太尉大人给拿下……” “就是就是……” 马车里,寂静地诡异。 我盯着快要把脑袋埋到胸里的小锦儿,小锦儿偷瞄了我一眼,又赶忙心虚地低下了头。 “段恪?昨晚?住我府里?” 小锦儿弱弱道:“住,住的厢房……” “你怎的留他住下!”我几乎要抓狂。 小锦儿委屈,“段大人好歹把辛爷送了回来,赶他走也不太好……” “白千夜是吃干饭的?我有我自己的侍卫,让段恪凑什么热闹!”我气得一把掀起前面的帘子,把一本正经装作认真赶车的白千夜一脚踹了下去。 白千夜偷懒耍滑也就罢了,小锦儿怎么也跟他一样! 朝堂里分派严重,最忌讳不同的党羽私交过甚,而段恪齐睿一直防着,这俩货是想要害死我啊…… 034.我来救你了 齐睿的眼线多,昨晚的事估摸着已经传到齐睿的耳朵里了。 我愁苦地揉揉眉心。齐睿最痛恨背叛,一会儿该怎么跟他解释才能让他不生气呢? 惴惴不安地来到御书房,才踏入大门,小文子便满面愁容地小跑着迎上来。 “辛爷……” 我望着紧合的门,心里几分了然:“皇上在忙?” “是呢,吏部的尚书大人跟皇上在里头,大概有要事,呆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今日大概又得坐冷板凳了。 我泄气地一屁股坐在白玉台阶上,“皇上近日可有提到过我?还是……楚妃说过我什么?” “哎呦,辛爷,奴才虽在御前侍奉可这些远不如您知道的多呀……” 我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少贫,皇上在各宫娘娘那里休息的时候你伴驾时间最长。” “近日皇上真没提辛爷。”小文子叹了口气,“不过楚妃倒是说了一嘴辛爷最近格外照拂虞婕妤,皇上面色不爽训了楚妃娘娘。后来奴才还帮辛爷澄清来着,还挨了皇上一脚……” 他委委屈屈地噘着嘴,“辛爷,奴才到现在还不明白皇上为何不高兴。是不是奴才多嘴议论主子,才挨了皇上一脚呀?” “憨货……”我扶额叹息。 小文子要是有他师父一半的聪明,也不至于作为我的小跟班又在御前侍候了这么久,却连点实权都没有。 不过…… 我竟小瞧了虞婕妤在齐睿心中的分量了,而且貌似这其中的关窍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对了,你却才提到楚妃,怎么没见她?她不来粘着皇上了么?” 小文子撇撇嘴,“楚妃大概又在训诫妃嫔了。她近日得皇上宠幸又升了位分,可嚣张了。”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她都训了谁?” “妃位以下的都训了个遍,没剩多少了。” “池清宫里的那位呢?” 小文子一脸懵,“没,没听说楚妃去过池清宫……” 我撇下小文子,急匆匆朝着池清宫的方向跑去。心里祈祷着她不曾去过池清宫,可是越来越近了,池清宫那大开着的朱门让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一只脚才踏进池清宫,清脆而响亮的巴掌声啪地一声响起,似乎打在了我的心房上,钝钝的痛。 “呵,好大的胆子,连本宫也敢蔑视?长得一副狐媚的样子,就知道勾引皇上,还学什么欲擒故纵!” 池清宫的正殿前方,披着明艳的杏色斗篷的楚妃居高临下地被簇拥在一堆宫人中间,而她前面跪倒在地上的白色衣裳披散着头发的,正是虞景熙。 他不会武功身子又弱,此刻被几个身强力壮虎背熊腰的宫人强按着跪在地上,半分也动弹不得,而栀子则被两个太监按着脑袋浸在一旁的水缸里痛苦地挣扎。 许是还没睡醒就被揪了出来,虞景熙此刻就穿了件薄薄的中衣。 池清宫里就栀子一个下人忙不过来,才下的雪还没扫净。此时他跪在铺了一层薄雪的青石板上,衣裳跟雪融为了一个颜色,嘴角的殷红并没有使得他那倾城的容颜削减半分。 即便如此狼狈也不卑不亢,眉心依旧是处事不惊的淡漠,与之相较面色狰狞的楚妃就变得丑陋不堪。 她扬起手,露出手里的银质发簪来。我认出那簪子上的珍珠是我之前送给虞景熙的那颗,皇上赏赐了那么多首饰,他只戴这一只簪子。 而此刻那簪子却被楚妃攥在手里,另一头尖锐的簪尖抵在了虞景熙的脸上。 “没想到你这么得辛爷器重啊,本宫父亲送他的东西他竟然转手送给了你。就是因为你,皇上才对本宫不满!你说,本宫要是毁了你这张脸,他还会这般照顾你么?皇上还会喜欢你么?” 她阴恻恻地笑着,手上的劲道猛然加重,朝着那张风华绝代的容颜刺去。 “住手!” 我加快脚步冲上去一把推开楚妃,又一巴掌扇倒了按着虞景熙的宫女。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池清宫里的那些作威作福的宫人始料不及,一回头瞧见是我,吓得魂先飞了一半。 楚婕妤也被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勉强稳住身形,脸上僵笑着:“辛,辛爷怎么来了?” 我懒得跟她废话,抬手打了个响指:“白千夜!” 房顶上迅速闪过一抹白色的身影,轻飘飘地落到我跟前。他一手一个扇飞了按着虞景熙的其余宫人,又把牵制着栀子的不知所措的宫人踹飞,然后才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裳,抱着刀护在我跟前。 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准狠。以至于楚妃才反应过来,那些宫人全都已经趴在了地上解决完了。 我一边抖着扇麻了的右手一边回头看虞景熙,咧嘴一笑。 “这回,换我来救你了。” 035.杀了他 被解救下来的栀子连忙扶起虞景熙,虞景熙虚弱地没有力气站不住,栀子将将扶着他勉强没有倒下。 一来便打人,饶楚妃再怎么绷着脸色也不太好,太阳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辛爷难道不知道未经同意擅闯妃嫔的寝殿,这是大罪么?更何况臣子的护卫是不可以带进皇宫的,皇宫里只能有皇上的护卫。” 楚妃的话音未落,肩扛着刀一副目中无人模样的白千夜很不给面子的冷嗤一声。 以往进宫的时候白千夜没有跟上来,不是因为不能进,而是他可明可暗,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隐在了暗处。 白千夜可是齐睿送给我的,齐睿又怎会打自己的脸不让我带进宫。 楚妃根本不知道这一点,而她被白千夜这一侍卫嘲讽,脸色更黑了。 “你!”楚妃手指着白千夜,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这几日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地儿撒,楚妃还这般作死来自掘坟墓。 我一言不发地快速解开身上的外衣披在虞景熙身上。冻得太久,他的嘴唇都有些发紫了。 被无视的楚妃十分气愤,气急了也便头脑一热口不择言:“难道辛爷这般在乎这贱人,是因为辛爷与之苟合,是辛爷的姘头?”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我被她气笑了。 果然胸大无脑。 虽然有点介怀岳玲珑的身份担心她的聪慧,可是此时我却觉得还是更喜欢跟岳玲珑那样的打交道。 即便跟岳玲珑说话累了些,但是至少不会因为对方的蠢气出内伤。 这蠢货每日闲不住,前几日岳玲珑的事肯定有所耳闻。岳玲珑那个越国和亲公主的都知道即便有靠山却也鞭长莫及的道理,难不成她楚妃以为自己的靠山能大得过岳玲珑? 她莫不是以为岳玲珑怯懦任人欺负才会主动认错吧?又不会是以为,凭她这几日得宠便是得了齐睿的心,可以为所欲为? 虽然暂时齐睿不肯见我,可依我对齐睿的了解,他对楚妃的心思不深,也绝不可能为了楚妃而随意把我这青梅竹马给打杀了。 看透了楚妃拜高踩低的性子,她气急了能说出这话来我也并无多少意外。类似意思的话白千夜也说过,不过白千夜向来没大没小玩笑的成分更多一些,跟楚妃说这话的目的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还是当着虞景熙的面说出来这等肮脏龌龊的话。 替虞景熙理好了衣裳确认足够暖和不会漏风之后,我方才缓缓地转过身去看楚妃。 “你刚刚,说什么?” 声音不大,却惊得楚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本,本宫,”许是刚刚缓冲了一下,发觉刚刚那般冲动说出那话来没有任何证据站不得上风。她瑟缩了下脖子,不再抓着这事不放:“辛爷,这是家事,本宫在训诫不懂事的妹妹。” “那我是在替皇上教训闹事的妃嫔。”我揉着红肿的手,怼了一下白千夜,白千夜立即了然,手速极快地闪了一下。 白千夜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闷而沉重的巴掌声便响起。一耳刮子扇得楚妃扑倒在地,白皙的小脸立即红肿了一片,像半个馒头。 楚妃愣了半晌,也不知是没想到我竟然会让人打她,还是白千夜下手太狠使得她痛觉的反射弧有点长,她捂着脸半天才发出一阵尖利的嚎叫。 “啊!”楚妃几乎要发飙,红着眼睛发髻散乱,恶狠狠地盯着我的眼神哪里还有往日明艳娇俏的样子。 “我爹都舍不得打我,皇上都舍不得动我,你竟然敢?你不过是皇上身边的走狗罢了,现在连皇上都不愿见你,称你一句辛爷是给你面子!” 气得发抖的楚妃捂着肿的发黑的半张脸站起来,“杀,给我杀了他!” 036.奇怪的东西…… 楚妃带来的宫人不少,大部分都被她煽动,咬了咬牙,举着手里的棍棒冲过来。 不过十数个宫人,白千夜一脚一个踹翻在地。许多宫人生得比白千夜还壮,却被白千夜的小细胳膊轻飘飘地拎起来,随手扔进结了薄冰的池子里。 楚妃的心腹一个个地倒下。气红了眼的楚妃咬牙,拔下发间的金步摇朝我扑来。可还没等近我的身就被白千夜一脚踹飞,趴在地上挣扎了半天也没有再起来。 脸色苍白靠在栀子肩膀上虞景熙十分虚弱,那张绝世容颜没来得及遮掩就这么暴露在旁人面前。 而看到这张脸的宫人都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上,前一刻还嚣张跋扈喊打喊杀的,此刻却瑟瑟发抖伏在地上不住地求饶,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我当作没看到,冷冷开口:“楚妃善妒无德,谋害无辜妃嫔,着打入冷宫。今日随从的一众宫人,全部杖毙。” 我从不认为我是什么纯良之辈。死人常见,杀人的场面也常见,可是这却是我第一次杀人。 因为他们看到了虞景熙的脸。 日后虞景熙离开池清宫恢复自己的身份,必定是个隐患。 那天的惨叫声绕在皇宫的上头经久不息,虽然只杖毙了十几个人,却也感觉到凄惨阴森。 我在池清宫的正殿趴着睡着了,梦见以前饥寒交迫的日子,梦到曾经那些濒死的人伸出手朝我求救,梦到齐睿告诫我不要多管闲事。 于是我低着头,一步一步朝着齐睿缓缓地走去…… 最后看到的是虞景熙哀伤而疏离的眼神,眼瞧着他盯着我愈来愈远,却怎么也抓不住。 然后我便被栀子给摇醒了。 “辛爷,我家主子泡药池泡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出来,奴婢有点担心。可是白公子压着楚妃去冷宫了,现在池清宫里就辛爷一个男子……” 栀子的眼圈泛红。她刚经历惨无人道的折磨,又亲眼瞧见那些宫人被拖出去杖毙,就算再怎么胆大也是书香世家的大丫鬟,何时见过这等腥风血雨。 可身心俱疲的栀子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因为虞景熙刚刚突然犯了病。 这病犯得十分猝不及防,而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虞景熙发病的样子。虽算不得多么剧烈,只是脸色发白浑身无力,可四肢却冰冷地像冰一样。 我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那彻骨的寒冷还是从指尖瞬间窜到心底里。 可是栀子不是说只要泡了那池子就会没事了么?而且栀子也说过,毕竟药池有毒,也不能泡太久。 栀子咬咬唇,“辛爷,奴婢斗胆恳请辛爷……” 我又不是笨的,栀子开个头我就知道。可是…… 虞景熙在药浴啊,脱光光啊! 我从小师从太傅,跟随齐睿学的的治国修身之道,对于寻常女子闺中所学的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因为我的“男子”身份,日常接触的也大多都是男人,成日里嬉嬉闹闹也无甚男女之防。 可是这并不代表能面不改色地去捞虞景熙。 若是别的地方白辰他们倒是出入自由可以暗中随护,可是这是皇宫。齐睿允我带白千夜进来,可没让带别人。 其他的暗卫可不是齐睿给我的,没白千夜这份殊荣。 栀子以为我不愿意,急切地拉着我的袖子:“奴婢知道这纡尊降贵的,着实劳烦辛爷。可是奴婢是婢女,公子他不喜女子贴身照顾的……” 不喜欢侍女贴身照顾,果然跟传言里那样洁身自好,不近女色…… 心情莫名愉悦了些许。 一刻钟后,栀子领着我来到池清宫后院药池的竹林入口。她顿住脚步不再往前,神色焦灼而凝重嘱咐:“辛爷寻到我家主子莫要耽搁太久,池水有毒……” 我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言。 这池子我也了解,淬了两百多年的毒物剧毒无比。 急匆匆进了竹林才发现栀子的担忧是对的。我没有瞧见虞景熙的身影,走近了也只瞧见池水上面漂浮的墨发。 我的小心脏直突突。 不会沉下去了吧? “虞公子?”我唤了两声不见应答,心里越来越慌。看着这乌墨色的药池池水,我咬咬牙,捏着鼻子下了水。 这池子毕竟原本就是用来沐浴用的,不是很深脚能够到底。我费力地用那不怎么娴熟的狗刨刨到虞景熙跟前,一把抱住他的腰。 他还真是泡澡来了,光溜溜的一丝不挂。虽然目视前方深呼吸让自己不要瞎想,可是越是这样掌下细腻的触觉越放大。 也不知他是怎么保养的,触手嫩滑柔软…… 呸呸呸! 我赶忙甩甩头将这龌龊的想法甩出脑子,定了定神赶忙往岸边游去。可是一着急踩到了池底滑腻的石头,一不小心滑了一跤。 我下意识地双手抱住虞景熙,可是…… 欸?貌似抓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位置隐隐貌似在大腿以上,腰部以下…… 嘭! 察觉到可能是什么东西的我脑袋里像绽开了一个极大的炮仗,崩的我脸蛋发热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更加慌乱再加上心猿意马,呛了几口水。最终咕嘟了几个泡,缓缓沉了下去。 037.喝了洗澡水 这次的一觉,睡得沉而冗长。似乎有人不停地按我的手腕,然后又抚上我的额头。 想要睁开眼睛看看是谁打扰我睡觉,可眼皮沉重得很,就是睁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到有人在说话。我仔细竖着耳朵听着,是太医院的张太医。 “辛爷此番是命大啊,若不是白公子赶到及时,辛爷怕是就凶多吉少了。” “嗯对,很霸道的毒,关键是种类还杂不下百种。” “下官尽力一试,绝对会把辛爷的毒给解了……” 嗯?什么意思…… 这老头的意思是我中毒了? 张太医长叹一声,说话声音渐小。我不死心地默默朝床外挪了挪,再挪了挪。许是躺久了身子也笨拙,反应不灵敏,一个不稳滚下了床。 虞景熙撩开幔帐的时候,我正撅着屁股爬床爬了一半,一条腿还擎在半空没上来。 我尴尬地干笑两声,默默地爬回床上。再看外间,张太医已经离开了。偌大的池清宫寝殿,此刻就剩下我跟虞景熙两个人。 他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没那么惨白了,但是眼底乌青显然是许久没有休息,神色淡淡也看不出来是否还生我的气。 我有些心虚地别开脸去避开他沉静如水的目光,“那个,我尽力了……但是皇上这几日不肯跟我说话,我一会儿再去找他……” “别说话。”他弯下腰来摸了摸我的额头。虞景熙离得我极近,鼻息间满是药池淡淡的药香。 我惊得忘记了呼吸,刹那间大脑一片空白。 而额头上的触觉细嫩,明明是温凉的,却让我腾地一下脸颊发热。 我想起了我跟虞景熙在药池里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那个手感…… 啊,罪过罪过! 我连忙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尽可能忽略额头上的那触感,可是越是如此脸颊越热,到最后竟然有种躺如针毡的感觉。 “嗯?哪里不舒服么?”虞景熙皱起眉。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我抓着他的手,一脸正色道:“那个啥……我会对你负责的。” 虞景熙忧心忡忡:“这毒竟然能摧残人的心智的么,怎么还说上胡话了。” “……” 我这才想起那个时候他已经昏迷了,记不得我那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啥…… 虞景熙叹了口气:“这几日你别想旁的事,先好好休息。栀子在煎药,算着时辰差不多好了,在下去看看。” 他帮我仔细掖好被角,放下幔帐,方才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恍然顿住。 “不会凫水,逞什么能啊。” 这一声似无奈似埋怨的轻叹,却是让人心里暖烘烘的。 谁想逞能,当时那不是情急之下嘛,更何况我那狗刨也没那么烂,沉了水只是失误而已…… 虞景熙走了之后我仍旧沉浸在那温声的叹息中难以回神,直到白千夜轻声唤我我才茫然抬头。 “楚妃已经打入冷宫。辛爷放心,皇上得知后并没有生气也没说什么,属下已经把楚妃给毒哑了。如若她安安分分,也能安度余生。” 白千夜的能力我不担心,只是不知道我这毒究竟有多严重,白千夜竟然温声细语地跟我说话生怕吓到我似的,我一时间竟然还有些不适应。 “那个,”白千夜仍旧小声说着话,似乎稍微大点劲儿就能把我吹跑了,“辛爷,您没事吧?”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哭笑不得:“我能有什么事。” 听见我没事他才拍拍胸口长长舒了口气,不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来压低声音,一脸严肃:“辛爷,虞婕妤……是男的?” “你怎么知道?” 白千夜一脸纠结,“我把你们捞上来的,他一丝不挂我能不知道……” 瞧着白千夜怀疑人生的模样,我不由得发笑:“管好自己的嘴。你若是敢告诉皇上,我就把你卖到澜轩阁给我赚银子。” 白千夜是齐睿给我的,有的时候他把一些事告诉齐睿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忙点头,举手发誓一脸的信誓旦旦。 我望向白千夜,“我这毒是怎么回事儿?很棘手?是快要死了么?” 白千夜陡然拉下脸来,“莫要瞎想,虽然这毒霸道了些也不是没有解药。那药池虽然泡着毒物,可当初那位妃子却也不是为了夺人性命。普通人碰到稍泡个一刻钟都没事,体弱的喝点排毒的汤药也便无碍了,可谁让你呛了水喝下去好几口。不过张太医的医术那是有目共睹的,还不相信他?” 啥? 我竟然喝了人家的洗澡水? 这点儿也真够背的,救人没救成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难不成是老天对我亵渎了虞景熙的报应?也难怪,他那样的人的确是不可亵玩啊。 白千夜不顾我一脸便秘的神色,“更何况有句话,叫做祸害遗千年——” 我气结,一个枕头飞了过去。 果然白千夜变了心性什么的是不可能的,任谁变了他也不能变。 038.占便宜 一整天我都窝在虞景熙的床上,张太医为了研究药方,忙前忙后的给我把脉不下十来遍。我嫌拿出来放回去来来回回地麻烦,索性把胳膊晾在被子外面让他自己折腾去。 虽然没别的什么不适,可是却浑身无力总想睡觉。下午的时候,白千夜告诉我齐睿要见我。 我刚把齐睿的宠妃给关进了冷宫,心里正心虚地慌,摆摆手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虽然齐睿护犊子,这些年欺负我弹劾我的官员全被他穿了小鞋,但是我不能够确定这回这样对他的宠妃……他还会不会站在我这边。 心里有事,辗转反侧睡不着。但奈何眼皮子太重,脑袋昏昏沉沉,再次醒来天都黑了。 可我还是在池清宫里。 躺了一整日,肚子有些饿。白千夜他们不知道去了哪里统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还有我这么一个病人么。 饿着肚子的我撑着床穿鞋,打算下床找点吃的。 可是小文子的声音此刻却好死不死地传了过来。关键他喊的还是…… “皇上驾到——” 我简直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他的“澜澜”现在不在这里,我却“衣衫不整”地躺在他的“澜澜”的床上,此刻怕是就算有八张嘴也解释不清了啊! 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没处可躲,只好迅速地重新放下床幔重新钻进了被窝里。 “澜澜?澜澜你怎么了?”齐睿一进门便火急火燎地朝我奔来,我慌忙抱着被子往里面缩了缩,暗暗叫苦。 “皇,皇上别过来!”我捏着嗓子及时制止了齐睿的更进一步,额头的冷汗都快下来了。望着齐睿生生顿住不敢上前却疑惑的目光,我硬着头皮:“臣,臣妾现在丑……” 简直一把辛酸泪。 这都什么事儿啊,幸亏提前醒了,要是齐睿来了还没醒他一撩开床幔看到的却是我……这惊吓实在是太大了。 “没事儿,朕不嫌弃,让朕瞧瞧伤成啥样了?”说罢齐睿便要往前走,一副十分心疼的模样。 在我面前齐睿可从不做出这副模样,惹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瞧着越来越近的齐睿,我简直都要哭了。 “停……停!” 可能是我语调有点高,吓了齐睿一跳。我干咳两声:“女为悦己者容,臣妾……不想让皇上看见。” “淘气……”齐睿喜滋滋地坐到床边,“那朕便依你吧。朕听闻阿辛已经把伤你的楚妃打入冷宫了,你莫要担心。” 这还用你听闻,我当时说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好不好…… 不过他这意思是,并不怨我? “朕还听闻你被打了,重不重?楚妃她娇纵了些,朕没想到她竟然做出这等事来……” 齐睿痛心疾首地抚额,我默默地缩在被子里欲哭无泪。我现在只想赶紧从这煎熬里解救出去,可莫要再折磨我了…… 正咬着被子感慨我的悲惨人生,一只手伸进幔帐里来,在我惊愕的目光的注视下,堂而皇之地抓住我的手,极为自然地拿出帐外,然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 我怒了,士可杀不可辱!你既然占我便宜,那我就…… 忍着吧。 我磨着后槽牙。 谁叫你是我主子,还得靠你吃饭呢。 “澜澜,你在吃什么么?”齐睿疑惑。 我继续磨牙:“啃咸猪手。” “那可不好,你受了伤得吃些清淡的……” 齐睿还在喋喋不休,那双龙爪子却没有闲下来继续摸着。所以小文子进来通报的时候,就看见齐睿摸着磨牙的我的手,这场面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皇,皇上……”今晚明明不热,小文子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个,兰妃娘娘请您过去一下,张太医刚刚给娘娘诊脉……娘娘有喜了。” 听到这话,齐睿呆住了。 齐睿登基三年了,一直膝下无子。两年前周贵妃怀过一个小产之后,后宫里就再也没有女子怀孕过。 如果兰妃平安生下来,这将是齐睿的第一个孩子。 即便刚刚他摸了我那么多下占尽了我的便宜,但是听到他有后了还是很高兴的。于是我用手戳了戳他,“皇上快去看看吧。” 由于高兴而忘记了捏嗓子,可是齐睿仍旧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没有发觉。 “皇上?”小文子再次发声,齐睿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往外冲。 039.白高兴一场 上次周贵妃怀孕的时候,齐睿还本就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又赶上刚登基时局不稳。等他暂时安稳下局面能抽出身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 故而那段时间齐睿痛苦而又自责,周贵妃虽然不说,心里或多或少也怨他,为了补偿她就一连给她提了两个位分。 齐睿走了之后,小文子却并没有走,苦兮兮地皱着脸,“辛爷……” 我对于他发现了我甚是惊讶,撩开幔帐光着脚丫子跑到他跟前,踮着脚赏了他一记脑瓜蹦儿:“大喜的日子跨着脸,不想活了?” “并非喜事。”说这话的,是刚走进门的虞景熙,“兰妃娘娘并没有怀孕。” 我眨巴眨巴眼睛。貌似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啊…… “为了帮我脱身,不惜欺君么?” 小文子摇头啧啧叹息,“主要是吧,皇上那阵势似乎打算跟辛爷促膝长谈,这也是没法子生出个这么个计谋来……白公子现在已经去找张太医了,凭着白公子的武功估计一会儿的功夫就能把张太医揪到兰妃娘娘的宫中,辛爷莫担心。刚刚奴才听说里面是辛爷的时候也是吓了好大一跳,要是被皇上发现床上的是辛爷,只怕会死的更惨。” 他打了个哆嗦。 也不知是吓的还是被两个“男人”摸手给恶心到了。 我没好气道:“还说呢,你们几个都跑哪儿去了,害得我胆战心惊的。”还被白白占了便宜。 相比于我的幽怨的语气,虞景熙声音柔顺:“栀子去御膳房取晚膳,在下去给辛爷煎药,张大人回太医院取银针,打算晚上给辛爷放毒血的。” 放毒血…… 我打了个寒颤。 “那个,那个我突然觉得浑身上下充满活力,许是已经好了呢。”我大言不惭地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就先回去,就不劳烦张太医了……” 说话间,连忙将挂好的外袍胡乱套在身上,急匆匆往外走。才踏出去一步,这才发觉脚底冰凉,寒意从脚心往上钻。 我正欲转身回到床边去取鞋,一转头便撞上了虞景熙的胸膛,撞得我眼冒金星鼻梁发痛。没等惊呼出声,腰间蓦然一紧,天旋地转之后大头朝下,被虞景熙扛起来朝床走去。 “好没好总得张太医看过才能确定。在此之前不可乱跑,也不能着凉。”以前虞景熙向来一副与世无争闲云野鹤的模样,可今日这话虽然依旧语气淡淡,却是十分坚定不容抗拒。 我挣扎了两下没能挣扎出来,只好认命。别看虞景熙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手无缚鸡之力,可没想到他的力气竟然也不小。把我放到床上脸不红气也不喘,甚至还伸手褪下我刚刚好不容易套上的外袍。 他的力道很轻柔,手指轻触腰封的时候惊得我身子一僵,仿佛有一道电流从他的指尖瞬间流经全身。我慌忙按住他的手,自己脱下外袍,听话地钻进被窝里。 一抬头,却瞧见他在轻笑。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我不自在地别开目光,耳根微微发烫。虞景熙离得我太近,有些不自在。为了缓解微妙的气氛,我转移话题板着脸问小文子:“兰妃那边,能糊弄过去?这一个不小心可就是砍头的大罪。” 小文子原本在捂嘴窃笑,听见我我问他,连忙收了笑掐着兰花指:“辛爷放心,兰妃这几个月在服用益于生子的汤药。着急要孩子喝得多了导致月事紊乱气血不调……太医把错了也不是不可能。况且张太医的原话是‘可能有喜,待停了药过几日再看看’。” “……” 不愧是在后宫浸染了几十年的老狐狸。 只是可惜齐睿白高兴一场了。 小文子不敢多呆,匆忙嘱咐几句就小跑着去追齐睿去了。寝殿重新恢复寂静,我坐在床边披着锦被,注视着走到桌边给我倒水的虞景熙。 透过轻柔旖旎的红纱幔帐,虞景熙的身影隐约朦胧。长发被简单地束起,月牙白的锦袍在月色氤氲下泛着莹润的光晕,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他垂眸认真吹凉茶水,长长的睫毛宛如蝶翼。 “在想什么?”虞景熙将水递给我,“若是不舒服再睡一会儿。” 我回过神来,眨巴眨巴眼睛,“在想,你们为啥要选兰妃。” 其实我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虞景熙哑然失笑:“不过是恰巧兰妃娘娘在服用汤药罢了。那药霸道伤身子,脉象虚浮把脉不准也怪不到太医头上。” 虞景熙我是信的,他不会为了之前的那点小事就故意找兰妃的麻烦,倒是栀子那丫头还真说不准。 不过谁叫兰妃之前听信楚妃挑唆要害虞景熙来着,若不是她找的是我,虞景熙怕是就要着了她的道了。 【作者说】: 前两天出了趟远门,存稿没剩多少了,偏地这几章有点粗糙改起来颇费时间(哭唧唧……)终于回家了,待二玖一点点补之前欠大家的章节。 弱弱地求一波评论呀,一个评论加更一章,给二玖一点加更的动力~~ 040.施针放血 “太医不好出宫,今夜你先在池清宫里宿下吧。”虞景熙搬了一床被子放到软塌上。 我喜欢他这身月牙白的长袍,温文尔雅的特别气质不凡,偏得他做这等粗活还不破坏任何审美,沾染了些烟火气的虞景熙变得不那么遥不可及了。 我中毒的事没让白千夜告诉小锦儿,免得那傻乎乎的丫头胡思乱想瞎担心。不过…… 虞景熙看到我的眼神,便知道了我要问什么:“皇上也不知晓。白公子特地驾着马车出去了一趟掩人耳目,让人以为你已经离宫了。” 那就好那就好。 我拍了拍胸脯放了心。 虽然不指望齐睿会担心,但是毕竟刚把齐睿的爱妃打入冷宫,他这要是一个气不过不让张太医给我解毒…… 让我上哪儿说理去。 虞景熙睡软塌我睡床,这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大概白日里睡多了,此刻精神抖擞睡意全无。我隔着薄薄的幔帐注视着不远处的虞景熙,啃着指甲按耐住砰砰直跳的小心脏。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这几日我跟虞景熙都心照不宣没有提那天的事,但是貌似虞景熙并没有怪我。闲聊的时候听栀子说,是楚妃告诉虞景熙黎城的事。 楚妃…… 我皱眉。她这么做肯定没安好心,虞清澜是黎城人,要是知道齐睿封城让自己的亲人自生自灭……不怨齐睿才怪。 栀子提到楚妃的时候也面色不太好。她说刚开始得到消息的虞景熙并没怎么相信楚妃,可是找了宋泽得到几乎一样的答案之后方才找我的。 “辛爷可莫要怪公子。”栀子捧着白瓷碗吹着冒热气的汤药,“公子啊向来不喜那些个朝廷里的人,可辛爷对于公子来说是特殊的存在。但是,辛爷什么都知道却还瞒着公子,关键这事儿还事关公子至亲的性命……” 栀子叹了口气,“不过后来公子传信给黎城,发现外面消息传不进去,里面的消息也传不出来。查了一段时间,发现黎城的事并不那么简单。” 当然不简单。 若是以前这么大的动作就算齐睿没告诉我,伴驾御书房也肯定能知道一星半点儿。可是这么长时间我却一点口风也没探到,除了知道齐睿在撒网对付段恪其余的一概不知。 更甚至最近连面儿都见不上了…… 我接过栀子吹凉了的汤药,捏着鼻子一口闷。 “虽然我并不知道皇上的计划,但是我相信他。” 别看齐睿现在虽然受制于权臣,看上去像个被架空的傀儡皇帝,但是他绝不是昏聩之君,可干不来那等伤天害理的事儿。 虞景熙之前提过放毒血,后来被我忘到了脑后去了。直到喝完了药之后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张太医拿着一根一指长的银针,站在我床前弹针尾的时候,我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都怪虞景熙天天温柔地哄我喝药,让我乐不思蜀在池清宫长住,以至于被张太医逮到按在床上扎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辛爷,前几日下官特地亲自试了针,保证不痛才敢给辛爷试针。”张太医笑呵呵地又弹了下针尾,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辛爷放心,保证不痛。” 不痛你丫的拿抹布堵我嘴是什么意思! 奈何力气终归比不上栀子跟张太医的两个小药童,脱了袜子被他一顿猛扎。 白千夜卡得时间也准,正巧一个时辰以后张太医施完了针说这都是虞景熙的主意之后溜之大吉,白千夜才施施然走进来。 我掀起一只眼皮子瞅了眼幸灾乐祸的白千夜,没力气搭理他,躺在床上捧着脚丫子疼得直哼哼。 041.心悦段恪否 我养病的这些日子,白千夜替我写了请假条,我便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池清宫里养伤。 白千夜这几日格外地懂事,一般的小事从不来麻烦我。殷切地端茶倒水让他往东不敢往西,温顺的模样让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 而现在倚在门框上笑得一脸欠揍的白千夜终于正常了一些,但在挨了我一记白眼之后立马收了笑,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瞅着我。 这货,就算哪日不做侍卫了凭借这一副变脸的好本事也能养家糊口不饿肚子。 我有气无力:“有屁快放。” 白千夜清了清嗓子,“楚妃的父亲楚大人多次递帖子上门拜访,都被玉锦找理由挡了回去。可楚大人不死心日日来辛府纠缠好几个时辰方才罢休。玉锦不胜其烦,请示辛爷是见还是不见?” 连小锦儿那好脾气的都被惹烦了,这老头还真能折腾。 我换了个姿势趴着:“皇上见楚大人了么?” 白千夜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小锉刀修指甲,摇头,“虽然皇上刚开始得知楚妃打入冷宫还是有点担忧的,但是从师兄那里得知她得罪了辛爷得罪了虞……婕妤就放手不管了。也就在上朝的时候碰面,可下了朝楚大人私自求见皇上是一律不见的。有几封弹劾辛爷的折子也都被皇上给当众砸到脸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皇上还赞了句辛爷做得好,皇上不要心肠歹毒的妇人侍奉,今日是想杀了辛爷,明日说不准想要杀了天子呢。” 我砸吧砸吧舌,既担忧又吃醋:“这个重色轻友的……” 我只道齐睿很喜欢他的“澜澜”,没想到他竟然为了“澜澜”做到如此境地。 白千夜自从得知虞景熙是男人之后,再看待他妃子的身份十分怪异。他沉默半晌,才悠悠开口:“辛爷难道不觉得皇上护的犊子其实并非虞婕妤,而是辛爷么?” 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别扭,什么叫犊子?我瞪他一眼,“你丫才是犊子。” 不过这如果有可能,那太阳真是打西边儿出来了,那货可从来都是重色轻友。 刚谈论完齐睿,下午的时候白千夜就带了张齐睿御笔亲书的字条来,上面写着:阿辛亲启。 我无语。 就一张字条还没个封皮,谁想看翻开就能看到还多此一举。一脸嫌弃地打开字条看到上面的字后,我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再抽搐了下。 我敢肯定白千夜这厮定是偷看了,否则他又怎会两眼望天心虚地不敢看我。 字条上字不多,简单明了,就五个字。 心悦段恪否? 我悦你大爷啊……躲他还来不及,那样的人我可不敢招惹。 可很快我便明白了齐睿为何要这么问我了,我跟段恪那天晚上的事儿还悬在那里没跟齐睿解释呢。 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可能喜欢段恪?怀疑我会因为段恪背叛他? 察觉到这可能是齐睿以一个君王的身份问自己忠心的心腹,喜不喜欢政敌的时候,我捧着那张薄薄的纸恍若千斤重。又联想到前几日齐睿的冷淡疏离,心头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时间竟忽略了脚心的疼痛。 接过白千夜手里的笔停顿了半晌,最终提笔,在字条后面写上了否。 罢了,我跟齐睿一起玩儿到大的,他要是还疑心不信我我也没法子。毕竟喜欢不喜欢这玩意儿……就算把心掏出来也未必能证明啊。 一抬头,透过窗外能够望见门边上半卧在贵妃椅上晒太阳手执书卷的虞景熙。流金的阳光洒下来,将整个池清宫的院子镀了层金黄。他安静看书的模样实在是养眼地紧,墨发未束,肆意倾泻在梨花木贵妃椅上。 岁月静好。 脑袋里蓦然浮现出来这么一个词,却是贴切地不能再贴切。 042.化解误会 晚上,齐睿恍然下达密诏,急召我入宫。 白千夜带着密诏来找我的时候,我正跟虞景熙讨价还价让他画几幅画来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我这人虽然记性不咋地,但是记仇这一点却是相当好的。 脚心现在还痛着呢。 虽然凭借这事儿来忽悠虞景熙不怎么地道,但是决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压榨他的机会。 原本我是想让他画三幅的,但是虞景熙笑着不肯松口。正巧白千夜进来,给了虞景熙停歇的空当。 白千夜担心我的身体,不太想让我去。可是在这节骨眼儿上,称病不去会惹齐睿担心;没理由就是不去,又惹他猜忌。 而且我的毒似乎没什么大问题,该吃吃该喝喝,除了无甚力气浑身乏力也没什么其他的问题。 “一幅就一幅!”临走前我抱着虞景熙的胳膊敲定下来,生怕回来的时候虞景熙反悔。 一副也是万金啊,不要白不要。 白千夜无语抚额,没脸再看:“辛爷,脸是个好东西……” 这次白千夜倒是逃得挺快,不等我找到衬手的东西扔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哼,会轻功了不起啊! 半个时辰后我来到御书房的时候,齐睿还在低着头批着折子,听见声响头也没抬。 “坐。”他疲倦地揉着眉心。 我规规矩矩地坐下来,等他发话。 齐睿并不急着说话,我望着他放下胳膊重新低下头审理折子,直到批完最后一个,方才抬起头来。 “饿不饿?”他问我。 我老实地点头。 齐睿哑然失笑,“饿不早说,你这喜欢吃夜宵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嘴上虽这么说着,却也唤姜总管进来传夜宵。 其实我并没有吃夜宵这毛病的,只是有段时间齐睿常常熬夜批折子,他扛得住我扛不住,一来二去被御膳房的小宵夜把胃养刁了,也就只吃御膳房做的宵夜了。 “阿辛,你这几日去哪儿了?”我正吃着玫瑰花糕,齐睿陡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我也没有隐瞒,“池清宫。” 齐睿能这么问就定然知道我没有回府,更是一直都没有离宫。而皇宫是齐睿的地盘,齐睿要是想知道我在哪儿,问问南池风就知道了。 更何况这几日,他可一直都没去再找他的“澜澜”,大抵是知道了我在的缘故。 “住在池清宫做什么,澜澜知道你是女的了?” 我答得含糊不清:“反正他知道我俩是同性的,这几日相处觉得挺聊得来。” 同性……嗯,虞景熙以为我是男的,这没毛病啊。 齐睿叹气,“也罢,你没有什么姐妹,接触的女子又少之又少,能有个朋友也不错。但是你是女子的身份暴露地太轻易了,也不怕被有心人利用使绊子。” 啰嗦起来的齐睿像个老父亲,我点头应着,默默啃着精致的夜宵。 “对了,这几日张太医老出入池清宫是怎么回事?朕听闻那日楚妃跟你起了争执,澜澜没受什么伤,难道是你?”齐睿疑惑,“池风没说你受伤了啊。” 呃…… 我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没什么,就是前几日杀了人晚上做恶梦睡不着,让张太医给我开几副药调一下。” 齐睿白了我一眼,“瞅你那点儿出息。” 我偷眼瞧着齐睿,他神色如常应该没有憋着火气。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我那样对你的爱妃,你……不生气?” “是她有错在先。”齐睿合上折子,“更何况她针对的是你。” 没心没肺惯了,可他这话还是让我的心狠狠一揪,感动地稀里哗啦的。 我委屈地撇撇嘴:“那你还躲着我。” “朕可没躲你,不过是得知段恪宿在你府里,怕知道朕不想知道的答案罢了。”齐睿傲娇地轻哼一声,“你……真不喜欢段恪?” 我暗自腹诽,还说我没出息…… 担心知道我真的叛变就不见我,如果我真的背叛了他,逃避又不可能改变事实啊。 不过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吃着御用的夜宵也格外地香。 “他太吓人了,我喜欢小白兔那类可扑倒的。” 譬如……虞景熙就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齐睿舒了口气,“朕还担心如若你真的看上他,可让朕怎么办。” 于情,我是齐睿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于理,我仅仅只是他的一个臣子。我不明白齐睿为何如此纠结,而眼底深处的庆幸是做不了假的。 若不是很清楚明白他看我的眼神不是爱慕,我都要怀疑这货是不是看上我了…… 莫名其妙。 不过,这种有人担心有家人的感觉,可真好啊。 043.回黎城 很久没有跟齐睿畅所欲言,齐睿喝了点酒,拉着我的手把我小时候的糗事说了个遍。待好不容易寻到机会问他黎城的事的时候,那货已经趴在桌子上嘴角淌着哈喇子睡过去了。 我捶胸顿足。 仍旧是无功而返啊! 不知道为何,只要一想搞明白南方诸城的灾情就格外地不顺。 似乎齐睿并不太想让我知道。本来并没有想太多,但如今看来…… 齐睿可很少有刻意瞒过我什么事,更何况这件事,应该算不上什么机密。 “辛爷?”收拾好御书房退出来的小文子见我仍旧杵在那儿,微微有些惊讶,“辛爷还有什么吩咐吗?天这么冷,可莫要冻着了。” 我盯着乌漆墨黑的御书房半晌,收回目光:“无事。明日皇上还得早起上朝,别忘了送碗醒酒汤,否则头该痛了。” 小文子笑呵呵地忙应着。 回到池清宫已过午夜。我辗转反侧想了一晚上,第二日顶着一对熊猫眼,把日常起床便探查我额头温度的虞景熙吓了一跳。 “怎么这般憔悴,莫不是哪里难受?”他蹙起好看的眉,一遍遍探着我的额头。 我摇头,“许是昨夜跟皇上喝得太晚没睡好吧。” 虞景熙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无碍后,方才放了心。 “对了。”他坐在床边,“昨晚你走后不久,宋泽托人捎信说黎城封锁消息传不进去也送不出来。辛爷可有什么法子,在下得回趟黎城。” 我沉吟良久,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通体莹白细腻的玉佩来。 “这玉佩代表我的身份。拿着它不论是出宫还是出城都畅通无阻,无人敢拦。”我捏着玉佩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递给虞景熙。 拿到玉佩的虞景熙并没有多少欢喜。他捏着玉佩沉吟良久,缓缓转身唤栀子进来收拾行李。 其实我并不想让虞景熙回黎城的。 即便我对齐睿十分信任,可这次的对手毕竟是段恪。 我没有亲人,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无法深刻体会到虞景熙此刻的心情。但是偶尔瞧见他望着窗外发呆,眉眼间是浓郁地化不开的愁绪。 他已经在京都多耽搁三日了。 幔帐再次被撩开的时候,我正坐在床边环臂抱膝盯着脚丫子出神。一抬起头,眼前多了一只白瓷碗。 “晾了很长时间,这温度正好。”虞景熙将清粥递给我。 寝殿寂静无声。我偷偷瞧着他的脸色,垂下的眼眸被长睫毛掩住看不清他此时的情绪。 马上就可以回家了,他应是欢喜的才对,为何气氛反而沉重了呢? “记得按时吃药。张太医下次给你放血的时候别再使小性子让他为难,你若是想要字画,给你便是。” 素日里寡言少语的虞景熙啰嗦起来竟跟齐睿有一拼。 我安静地捧着碗喝着热乎乎的粥,听着他的唠叨心情莫名舒畅了不少,连带着清淡无味的素粥吃起来也香甜可口。 “虞公子。”我将吃完了的碗放到他手中,趁着他停顿的空当,探身上前凑到他耳边:“你莫不是……担心我?” 他愣住了。 “莫闹。”虞景熙板着脸微微推开我些许,语气也疏离起来:“若是你不听张太医的话,再也不给你字画了。” 虞景熙毫无威慑力的“威胁”并未吓到我。只是他的耳朵……似乎有些郝红? 我清了清嗓子,适时地止住这个话题:“我让白千夜跟你一起去,路上有他照料也安全些。” “不可。” “不行。” 正巧推门进来送药的白千夜跟虞景熙同时拒绝了我的提议。 白千夜放下药碗皱眉,“我可是辛爷专属的侍卫,怎可保护别人,再说了我若是离开了你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虞景熙没有说话,却是点头表示赞同。 我白了白千夜一眼:“我还有仨比你听话的暗卫,离了你我也死不了。” “可……” 我从床边的小桌子上拿了个苹果堵住白千夜的嘴,却是对虞景熙道:“要走就赶紧走。现在也不知黎城是什么样子,你跟栀子都手无缚鸡之力,一路上能不能安全抵达还是未知数。皇上这边我帮你拖着,你……尽快回来。” 虞景熙犹豫了一下,终究妥协。 “你,你疯了不成!”白千夜吐出苹果,气得抓狂,“他跟你又无甚关系,你管他作甚?京都想要你命的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淡定了扔了苹果核,拿起桌子上温度正合适的汤药,“我怎么不知道,大不了我不出宫了。之前做太子伴读的时候还没立府邸住在东宫偏殿,现在东宫无人居住少住两日皇上也不会不同意,正好也方便张太医诊治。” 044.苗疆蛊毒 小抿了一口,满齿苦涩,苦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最好也赶紧去收拾收拾。对了,这事儿不许告诉皇上。” 因为药池的水倚仗水底的药石稳固药性,这池水虞景熙带走也是徒劳,他只能在外面呆以个月。栀子说一个月是发病的极限,逾期他会有危险。 所以这次虞景熙跟栀子的东西并不多,收拾好的时候,正值正午。 我呆呆地望着他跟栀子上了马车,直到白千夜赶着马车走了许久,我依旧呆站在原地。 虞景熙跟栀子走后池清宫空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也空了下来。坐在朱红色的长廊上摸着上面岁月的纹理,惆怅之感在心底荡漾,晕染开来。 我不知道靠在这座古老的长廊上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 没有暖洋洋的阳光,近黄昏的风萧瑟寒凉。冻醒了的我眯着眼睛低下头,便瞧见惊慌失措的小锦儿蹲在我跟前拉着我的手,一遍一遍唤着我。 真是个傻姑娘,我只不过是睡了一觉。 正想抬起胳膊揉揉她的发打趣她一下,一张嘴,却哇地一声,吐出一滩血来。 “辛爷!”小锦儿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地呼唤白辰,“快去叫张太医!” 这是我喝了那洗澡水以来第一次毒发。浑身发冷,我估摸着手上的温度跟虞景熙那时候差不太多。 不过这疼痛来得迅猛,走得也迅猛,服了药不过半个时辰就跟没事人一样。 这次依旧扎的是脚心,但是却没有上次那么疼。我心疼地捧着脚数着上面的针眼,深深浅浅又多了几十针。 “我这毒,跟虞婕妤的一样么?” 怎么他从来不用扎针,泡泡澡就能好…… 张太医收好施针的银针,摇头:“虞娘娘其实中的是蛊,苗疆的蛊,所以娘娘得泡着同样来自苗疆的药材浸泡的药池缓解蛊虫的侵蚀,但并不会借此杀死蛊虫。辛爷的只是毒还算好解,那药池里的毒药种类繁多而不乏有相克的,靠药石暂时保持均衡。辛爷喝了药池的水,可那些水离了药石便会失去平衡,相互抵抗最后留存的也没剩多少了。剩下的依附在辛爷的血肉里,慢慢调养也就能清了。” 我以为泡着药池虞景熙的病便会好,没想到竟然治标不治本。 可他只打算在宫里呆三个月。 那三个月以后呢? “那蛊……好解么?” 张太医面露难色,“这老臣不知,老臣不擅长蛊毒。” 只有苗疆的族人才会巫蛊之术,可不论是何种蛊在大齐都算是稀罕之物。以往争夺皇位的时候也有人用过,可也仅是个例,很快便被编入律法严令禁止了。 可虞景熙出身世家,究竟得罪了何人才会被下了蛊? “辛爷,莫要担心,这毒张太医研究了好几日,说是能解呢。”送走张太医的栀子见我发愣,不由得出声劝道:“要不咱们先传膳?时辰不早了。” 栀子一脸担忧。 我心里堵得难受,望着空荡荡的池清宫,越发觉得孤寂。 “不必了,我去找皇上蹭饭去。” 045.毕竟背井离乡 偌大的池清宫里冷冷清清的就我跟栀子两个人,孤零零地吃着饭多没意思。 更何况御膳房的膳食可不是一般的好吃。 刚扎完针脚心还是麻的。顶着寒风一瘸一拐来到御书房,被众人簇拥着的齐睿捧着暖乎乎的手炉正要往外走。天色虽暗,可那明黄色的龙袍在微弱的宫灯晕染中更为夺目。 “唉?”齐睿停住脚步,“你怎么来了?” 我接过小文子特地取来的手炉,目光落在他旁边站着的低眉顺眼的陌生宫女身上。瞧着她腰间的腰牌,是岳玲珑宫里的。 看样子今天晚上只能跟小锦儿凑合一顿了。 “没什么事,就是想来御书房告诉皇上一声臣打算销假了……既然皇上还有事那臣不打扰了,别让贵妃娘娘等得太久。” 齐睿冷哼一声,“瞧你那酸不溜秋的语气,改行卖醋了?”他揪着正欲离开的我的后脖领子,扭头对岳玲珑的小宫女道:“你告诉月贵妃朕晚点再过去,让她先吃吧。” 他顿了一下,又道:“朕仍旧宿在明月殿。” 齐睿将晚膳传到了御书房,林林总总二三十样。小文子越来越会办差了,贴心地将我爱吃的摆在我面前。 待宫人们全都退了出去,御书房重新回归寂静。桌上只点了两站灯烛,朦朦胧胧的有些不真切。 “说吧,到底因何事来找朕。”齐睿将他手边的参鸡汤盛了一碗递给我,“朕才不信你这懒货会因为这事儿特地跑一趟。当白千夜是吃干饭的?” 我才不会承认是想来蹭饭…… 装作没瞧见齐睿狐疑的眼神,“臣刚刚做了一件令群臣不满的事儿遭到弹劾,皇上力保微臣,微臣再休假的话难保不会有人说臣是畏罪潜逃了。” 没有外人,也就不用那么拘束。自然地接过九五之尊亲自盛的热汤,刚想喝一口,突然想起虞景熙临走前交待的话。 现在喝药忌腥荤……为了那些字画还是忍忍吧。 “以前弹劾你的折子从来不在意,怎么如今倒是畏首畏尾了。”齐睿砸吧砸吧舌,“越活胆子倒是越小了。” 谁说我胆小。只是自从他离开皇宫以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找点事情做也能寥解心里的空落罢了。 面前的参鸡汤散发着浓郁的香味,熬得久了连汤汁也鲜浓得发白。红色的枸杞一两颗点缀在碗里,格外地诱人…… 咕咚。 我咽了口口水。 “皇上貌似最近很宠月贵妃?”我低着头扒拉着干饭吃着面前素菜,尽可能不去想这香浓可口的…… 咕咚。 啊! 能看不能吃,简直是在受刑啊…… 齐睿吧唧吧唧啃着猪脚,慢条斯理地嘬了嘬手指:“还好吧,她毕竟背井离乡的。” 可能是齐睿对那个远嫁北蒙的大长公主的愧疚,被齐睿映射在了岳玲珑身上。 岳玲珑现在的恩宠倒是独一份了,不过也好,这样后宫的那些醋坛子就把注意力全放在明月殿,没空再管池清宫了。 池清宫…… 也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儿了。 “南方那边……皇上是怎么想的?” 桌子上闪烁的烛光在齐睿的脸上跳跃。他轻挑眉梢,微微有些惊讶:“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似乎对这件事格外地关注啊。” 我也不知为何。 齐睿对南方的灾情有意隐瞒,我不得不多想。 “你尝尝这猪蹄子,贼劲道。”齐睿一手挽着袖子,伸长了胳膊给我夹菜。 我眼瞧着齐睿夹了块凤爪塞到我碗里。 【作者说】: 不知道为啥,虞美人走了辛爷魂不守舍的,二玖这几章写起来竟然也不是很顺畅…… 不过大家放心哦,黎城再见的时候就会有糖发了~ 046.只想让你活得简单一点 您这转移话题的方式能再明显点儿不? “难道南方的灾情很棘手?还是说……连我也不能知道?” 齐睿淡定地喝了口参鸡汤:“难得陪朕吃个饭,今儿不谈国事。” 可齐睿越遮掩,我反而越想知道。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很机密的东西? 我突然有些后悔就这么匆忙地放走了虞景熙。 “皇上。”我抓住齐睿欲要盛汤的手腕,“我实在想不通黎城的事有什么机密的地方,比这更机密的事你都不曾瞒过我。” 齐睿轻轻放下碗,漆黑如墨的眼睛注视着我。 “以前朕不愿说你绝不会多问。你今日如此反常……可是因为虞婕妤?” 齐睿的语气很淡,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而让我惊愕的,是那一声疏离冷淡的“虞婕妤”。 跟齐睿这么久,几乎是立即便明白了。 “原来皇上,并非真心喜欢虞婕妤。” 可他竟然也在我面前装了这么久,瞒了这么久。 齐睿没有反驳,语气淡淡:“帝王谈何情爱。儿女情长是累赘,也是奢侈。朕的心里仅能装得下这天下,已再无任何位子留给妻妾。更何况虞婕妤遮遮掩掩不露真面目,朕还真不敢轻易交心。” 我以前竟然还担心齐睿会一不小心爱上“澜澜”,现在看来完全多此一举。 齐睿可不是一般地理智。 虞景熙的入宫的事虽然提前防备了南池风,尽可能不露任何疑点。可是心里仍旧心虚,暗暗观察齐睿的脸色,平淡如水无甚异常。 也是,虞景熙的身份要是被齐睿发现了,他早就先下手为强把人扣在皇宫里各种洗脑让他做官了。 “所以皇上是故意接近虞婕妤的?因为她的表哥?” 齐睿摇头:“也不全是。刚开始的时候朕的确是让池风多注意她,发现虞清澜一个没有任何荣宠的妃子,何故总会化险为夷无人敢惹。” 他看向我,“因为她背后有你。所以朕很好奇,你可从来不做那等亏钱的买卖。” 似乎,我从未真正了解过齐睿。 “你打着卖官的幌子为朕搜罗筛选各种良臣,替朕背各种黑锅落了个佞臣的名声。朕知道你是想用微薄之力帮朕安天下,可是阿辛,”烛灯下的齐睿一本正经,脸上的神色是跟大臣指点江山的清冷肃穆。 他放下碗筷。 “朕只想让你活的简单一点。” 活得简单点…… 我盯着碗。 自从跟着齐睿进了这皇宫,就不可能活得简单。 见我久不言语,齐睿皱眉:“你真想掺和这趟浑水?” 我从不多管闲事,在齐睿身边这么多年不涉政事,为的也无非是不想给自己揽麻烦,无事一身轻。 可是…… 脑袋里蓦然浮现出那人垂眸浅笑的模样。 最终在齐睿的注视下,点了下头。 齐睿定然也不愿看到他有事的。 “罢了。”齐睿叹了口气:“朕早该想到的,你跟孟家合作的时候开始,就不是从前那个受了委屈就找朕撑腰的小哭包了。” 他站起身来,走向没有掌灯的桌案。摸黑在桌子上找了好一阵,才翻出来一封漆黑的密函。 齐睿将那密函扔给了我。 我狐疑地打开密函,一目十行快速浏览。待阅完之后,讶然地瞪大了眼睛。 虽然心里早有些猜测,但是被证实了仍旧很惊讶。 南方诸城,并没有鼠疫。密函上说,那些消息是段恪一党用来迷惑虞景熙的。黎城铜墙铁壁,甚至秦烨让人派兵驻扎在城外,美其名曰为附近没有受时疫灾害的百姓着想,防止得了病的百姓跑出来传染给健康的百姓。 越看心越凉。我捏着墨色的密函沉默了半晌,“所以黎城,是引诱虞景熙回家的陷阱?” 齐睿点头。 “怎的不阻止他们?” 齐睿冷哼一声:“阻止他们这次,下次还指不定想出更损的招来。更何况只是些流言罢了,南方那边没几日就可以开城门,朕用你那几个铺子里的银子买了粮送去。” 若是以往我定然会心疼我那些银子,但是此时却没那心思管那些了。 “你就不担心虞景熙会被段恪他们抓到,然后投靠了他们?” 齐睿依旧神闲气定,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京都固若金汤,所有出入的人都会严查,虞景熙或许藏得住,但是绝对出不去的。” 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到了桌子上。 完了…… 虞景熙手里有我的玉佩出入无阻,现在只怕是都到了下一座城池了。 我拎着长长的衣摆急匆匆跑出御书房,齐睿一脸懵逼,“你上哪儿去?朕给你盛的汤还没喝呢!” 上哪儿去,自然是去追虞景熙了。 大半日的时辰差,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 047.我夫君是宋泽 小锦儿在池清宫等我拿到齐睿的允许就就搬到东宫去。 此时她正在殿前的平地上踱步消食,殿内没有点灯昏暗无光,我匆忙进寝殿跟小锦儿撞了个满怀。 “哎呦!”小锦儿后退两步差点坐了个屁股墩。 我手忙脚乱地拽住她,脚下仍旧不停歇往寝殿走,“白辰白辰。” 白辰从房顶上跳下来,“主子有何吩咐?” 自从白千夜走了以后,白辰就进了宫隐匿在暗处。 没办法,这两年太嚣张了树敌不少,身边没个武功高的贴身保护终究不安全。 “你快回辛府多取些银票来,带几套女装。你告诉老管家,让他跟孟子淮说我近期不能见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可能满足他,遇到问题了就去找宋泽。”我走到桌子旁铺开一张纸来。 “唉,令牌给了虞公子,孟子淮要是有麻烦还真不好处理……实在不济让他找小文子。再准备一辆简单点的马车,跟白月白星一起,半个时辰之后咱们出城。” 白辰没有多说,干净利落地消失在寝殿里。 我思忱了下,终究没有带张太医。那老头虽然保养地不错,但是毕竟年纪大了,怕是受不了长途跋涉还会拖慢脚步。 小锦儿一脸迷茫地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迅速地写好了请假条,“喏,你把这个给小文子,让他明日再交给皇上。” 希望齐睿晚点再发现我不见了……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离开京都,小锦儿更是如此。她在辛府的时候就不常出门,此刻南下去黎城,这小丫头激动地坐不住。 明明前一刻还苦口婆心地劝我实在太危险,直到我装了一小箱子张太医开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小锦儿才勉强同意。而现在却趴在窗边眼睛眨也不眨,神采奕奕的模样今晚应该睡不着了。 “你先淡定一点。”我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换好了女装,一回头便瞧见保持那一个姿势许久了的小锦儿,哭笑不得:“这还没出城呢,等出了城你再激动也不迟。” 小锦儿腼腆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小姐,您说别的城池也会像京都这般好看么?” 城外我也没见过,不过肯定没有京都繁华。 可小锦儿双眼亮晶晶的,我不忍心给她泼凉水,只笑道:“听闻南方那一带四季温暖如春,书上写着青阶酥雨,烟雨小巷,盛产多情才子俏美佳人,估计也是很漂亮的。” 小锦儿眉眼弯弯,“是像虞公子那样的才子嘛?” 虞公子…… 世上有几个虞公子。 “我家小锦儿竟然换了口味,喜欢才子了?”我调侃地捏了捏小锦儿略有些婴儿肥的鹅蛋脸,“不光虞家,其他世家的公子哥也十分有才华。你放心,我给你做主,这次南下给你打包带回来个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绝对不告诉南池风。” 小锦儿涨红了脸,“小姐!” 羞赧气恼的小锦儿可爱得紧,我正要继续打趣,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我没有防备狠狠地晃了一下,脑袋撞到小锦儿慌忙张开的怀里。 听着外面说话的动静,大概是到了城门被人拦了下来。 “近日有贼人作乱,皇上下令加强防守,任何人不得轻易出城。”我偷偷将帘子轻轻掀起一道缝隙,只见守城的侍卫下巴仰得老高,手里拿着的长枪故意抖了抖,“还不快回去。” 白辰不善言语,皱着眉不说话。 小锦儿连忙下了马车,好脾气地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塞到那侍卫手里,按照刚刚编好的话忽悠他:“大哥行行好,我家老爷病重,小姐得到消息之后甚是担忧着急回家……” 可那守城的侍卫并不吃这套。 “不行不行!没听见么!”他不耐烦地挥着长枪,“赶紧走!” 呦呵,什么态度! 我不敢拿辛府说事,担心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难以脱身,所以…… “哪个不长眼的敢挡路?我夫君是大理寺少卿宋泽,耽误了宋大人的事你担待地起么?”我一把撩开车帘子,借着月光不动声色地将守城的兵力打量一番。 好家伙,光是明哨就三步一岗,暗哨又不知有多少。看白辰一脸戒备严肃的样子,估计其中还有几个高手。 丫丫的,齐睿这次也是下了血本了,堵一个虞景熙竟然花这么大的阵仗。 怪不得他完全不担心他会离开京都。 故意提高的音量在气势上压了那侍卫一头。他被我唬得呆了呆:“大,大理寺少卿?” 另一个稍稍年长些的侍卫倒是没那么好糊弄,脸上一道细长的刀疤从额头斜到耳鬓,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他皱着眉:“官位也不怎么高么,再说,你怎么证明你是宋大人的女人?” “我夫君官位不高,可他跟辛爷交好。”我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让路,你要是不信可以让人去把我夫君请来。” 时辰不早了,再耽搁下去怕是很难追上虞景熙。 可那年长些的侍卫非要搞事情,冷哼一声:“空口白牙嘴巴一碰就让我们大晚上的去打扰宋大人?你若真是他娘们儿宋大人怎么不亲自送你。赶紧走赶紧走,别捣乱。” 小锦儿忧愁地叹息,“小姐,要不咱们去找宋大人?” 我皱眉。 那两个侍卫铁了心不让我出城,想要出城可能真得依靠宋泽了。 可是宋府在城北,我在南城门,这一来一回也得折腾半个多时辰。 身后有马蹄声渐行渐近。没等我回头,熟悉的嗓音在寂静的夜空蓦然响起,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怎么了?” 048.出城 这声音…… 我回头,月光下冷漠的容颜冰冷如霜,不是秦烨又是谁。 秦烨骑在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手执长鞭眸光冷冽,他身后跟着的是段恪的玄色马车,以及一队秩序井然的护卫。 紧合的帘子忽地撩开,我来不及收回目光,冷不防地对上一双狭长的凤眸。 我惊了一下,下意识地背过身去。 天色暗,他应该认不出我吧…… 这点儿也是够背的,怎么把段恪给招来了! “秦大人。”两个守城的侍卫慌忙点头哈腰迎上去,“没事没事,有人说是宋大人的女眷,想要出城而已。” 秦烨冷着脸,“皇上有令,任何人不许出城。”他虽然回着两个侍卫的话,如炬的目光却是落在我身上。 “是是是是是……”侍卫点头如捣蒜,转过身来凶神恶煞地瞪着我,“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白辰上前一步护在我跟前,冷眸不让侍卫接近。 “罢了小辰子,”我钻回马车里,郁闷地抱着手炉,“回去吧。” 看来今晚注定是不能出城了。 “姑娘可是,澜轩阁翠花?”一直静默无言的段恪,在此刻突然开了口。 我的身子颤了颤。 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快忘了,他怎么还记得…… 翠花这么接地气的两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竟然没有丝毫违和感,甚至连带着这名字也变得儒雅了许多。 “公子许是认错人了。”我躲在马车里,小声催促白辰快走。 可马车刚调转个头,段恪突然低声笑起来。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疯了,竟然觉得这笑声在寂静的深夜分外诱人。 “姑娘还是那么有趣。” 屁…… 今夜出门没看黄历,出不了城也就算了,还遇上这么个妖孽。 我恼怒地揪着手里的帕子,将帕子当作段恪,狠狠地在手里蹂躏。 大晚上不睡觉,明知道我有问题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非得在背后玩儿阴的陪我演戏……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聊的人! 白千夜刚调转了马车头,马车外再次传来段恪的声音。 “放行,这位是宋大人的家眷。” 我在马车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是段恪说出这话的时候秦烨沉默了片刻,方才吩咐守城的侍卫放行。 厚重的城门开启的声音透过马车帘传进来,清楚地告诉我这并不是玩笑。 “小姐……”小锦儿疑惑地望向我。 我伸出手指放在唇瓣上,示意她噤声。 段恪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帮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更何况还是段恪这样自负而倨傲的男人。 白辰驾着马车出了城门。许久之后我才掀起了帘子,京都的漆黑厚重的城门逐渐离我远去。 不知何时一袭红衣如血的段恪走出了玄色的马车,站在马车上注视着我。昏暗的月光下,依旧能够看清他嘴角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白辰,快点赶车。”我放下帘子,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你小心一点,我觉得段恪可能有什么阴谋。” 白辰低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主子,咱们被跟踪了,附近有不属于白星白月的气息波动。” 果然! 这狐狸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别慌,他们愿意跟着就跟着,等明天就换车把他们甩掉。” 白辰的武功虽不及白千夜但是也不差,更何况还有两个隐在暗处的白月白星。 这一晚上我跟小锦儿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凑合了一宿。昏昏沉沉间也不知睡了没有,睡了多久。 白辰驾车抄近路,马不停蹄地赶了两天的小路,第三天才隐隐瞧见高耸的城门。 “主子。”白辰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已经赶到了下一个城了,要不要稍稍休息一下?” “尾巴还在么?” 白辰点头,“在。” 我跳下马车,伸了个懒腰。 “那便寻一家客栈歇息,等晚上的时候咱们偷偷溜出去,换骑马。” 虞景熙定然不会在路上多做停歇,只怕未必能赶得上他了,现在只希望他在到达黎城之后别那么快被段恪的人先找到。 049.小锦儿这个坑货 “小姐,多吃一点。” 我懒懒地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小姐,吃得少一会儿可没力气跑路。”小锦儿在我耳边小声道,紧张兮兮地四下打量,又塞给我两个包子。 我坐直了身子,认命地啃着还热乎的肉包子,一把勾住小锦儿的脖子让她低下头老老实实吃饭。 “别看了,你又找不到。这么草木皆兵神经兮兮地小心打草惊蛇。” 这些年养尊处优养懒了身子,扑到床上睡了大半天才仍旧觉得浑身酸痛疲乏。 想当年露宿街头的时候也没这般娇气啊…… 这家客栈看上去不怎么起眼,可好在人多。正好可以趁乱乔装混在人群里,把那几个麻烦的尾巴甩掉。 我捧着碗吸溜干净最后一滴汤汁,打算稍等一会儿就开溜,可是正门却响起一阵吵杂的声音。 “没钱,没钱吃什么饭!” “我不是把镜子给你了么?那镜子上的翡翠可价值千金!”瘦削的少年叉着腰一脸不忿,眉眼英气逼人,容颜精致。尤其是那一双秋水剪瞳,亮晶晶的像颗宝石。 引起我注意的是他平整的脖子…… 并没有喉结。 原来是个小姑娘。 “你说那是翡翠就是翡翠?谁知道是真的假的,一面破镜子,还说什么值千金!拿钱拿钱!”店小二依旧不肯放过她,拽着她的衣袖不让她走。 一时间大堂里乱糟糟的,有看热闹的,有愤愤不平让那女子赶紧掏钱的。 店小二扬起手里的镜子,隔得远瞧得不是很清楚,却也能看出是上等货。 千金都说少了。 “小姐。”白辰留意四下的动静,微微躬身低声道:“这是个好机会。” 我点头,又揣了几个包子包好放到怀里,方才跟着白辰从后门悄悄离开。 白星跟白月早就在后门等着了,跟他们一起的是三匹马跟我们的一众行李。 冰美人白月一身墨色的劲装,长发高高束起。她双手抱拳,微微颔首,“他们还在里面,没有跟上,咱们得赶快离开。” 他们四个护卫里面,即便白千夜跟我时间最长,但是白月却跟我更为亲近。毕竟洗澡如厕什么的,都是她在一旁护着。 可奈何她性子实在是孤僻怎么也热络不起来,武功也不及白千夜,否则我就每日带着她出门不用忍受白千夜那随时坑主子的坑货了。 白月先上了马,伸手一带将我拽到了马上。白辰跟小锦儿共乘一骑,年纪最小的白星则自己骑马。 可是我刚坐稳,虚掩着的后门“砰”地一声被踹开。 一个黑影在眼前快速掠过,几个跳跃消失在夜色中。 我揉了揉揉眼睛,“刚刚……是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么?” 白月很淡定:“刚刚在前厅没给钱的那姑娘。” 话音未落,吵闹的声音越来越近。 “不好。”白星略青涩的小脸神色微变,“她把客栈里的人给引过来了。” 客栈里的人引过来……自然也包括跟着我们许久的那些尾巴。 白月二话不说立即扬起了马鞭,鞭子破空之声在夜幕里响起。我被白月紧紧搂在怀里,可第一次骑马仍旧颠得我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撑得饱饱的肚子此刻各种翻涌。 我强压着涌上嗓子眼儿呼之欲出的不适,欲哭无泪。 小锦儿这个……坑货…… 我被颠得头昏脑涨的时候,白月突然开口。 “他们追上来了。” 050.斩草除根 我背对着白月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是估计一定很严肃。 “该死。”年少的白星低声咒骂了一声,“主子,让属下去把他们杀了吧!” 白辰制止住了白星:“不可。我们在明敌在暗,况且他们人多,万一伤到主子怎么办。” 可是,事实却容不得他们不动手。 由于对这座小城不熟悉,只能一路往前走。可明明这小巷宽敞地很,谁成想前面突然出现一堵高墙,堵住了我们的去路。 “不是吧,这么绝啊!我不过是吃了你几个包子罢了,何必如此赶尽杀绝出动这么多高手来围剿我!”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幽怨的哀嚎。 马停了,胃里翻涌的感觉没那么强烈。我抬起头闻声望去,那个把这些尾巴引来的“罪魁祸首”,正跨坐在墙头一脸哀怨。 白星愤愤道:“姑娘,我们可不是追你的,是躲避仇人的。而那些人还是姑娘给引来的。” 墙头上的女子差点一头栽下来,“你你你才是姑娘,小爷我是纯爷们!” 我并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追上来,但是看白辰他们的神色估计就在附近。 如今已经打草惊蛇了,再想甩掉几乎是不可能。 “白月,你带着主子跟玉锦先走,我跟白星留下来除根。”白辰当机立断拔出剑来。 我摇头,“白月也跟你们一起去。他们一路上仅遥遥地跟着并没有任何伤害我们的意思,大概只是跟踪而已不会轻易出手。现在重要的是把他们一网打尽,别给他们喘息传信的机会。” 绝对不能让他们跟着我找到虞景熙。 白辰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听话地带着白月白星足下一点,凌空飞起落在房顶上,迅速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小姐。”小锦儿紧张地拔出腰间防身用的小刀,虽然怕得手都在抖,却仍旧护在我跟前小心留意四周:“您说白辰他们能把他们都解决掉嘛?” 这我哪儿知道…… 我就会点三脚猫的功夫,打架斗殴欺负欺负宋泽还行,可遇上真正的高手……连对方在哪儿有几个人都不知道。 段恪派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差。 “喂,墙上的姑娘。”我叫住正要默默跑路的女子,“你的轻功似乎挺好的,你现在是不是缺钱?这样,我给你钱,你帮我搞定后面追我的那些人好不好?” 说着,我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来。 那姑娘看到银票,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但是她很快水眸一转,警惕地打量我:“江湖上过河拆桥的多了去了。到时候我杀了他们,你不给我钱再杀了我怎么办?” “姑娘,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我担心白辰那边抵不住,又从怀里抽出两张来,“我真的急需甩掉他们,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尽量满足。还是说姑娘不自信……觉得自己打不过我的三个普通侍卫?” 女子盯着银票犹豫了一下,终究妥了协,“哼,什么普通侍卫。瞧着那武功那素质怎么也是暗卫死士。” 她再次冷哼一声,拔出腰间的软剑来,干净利落地施展轻功,快得几乎看不清衣角,很快消失在我面前。 呼—— 我松了口气。 这姑娘的速度快到疾驰的千里马都没撵上,估计武功不会差。 三个暗卫加一个武功高强的高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051.蓝卿 前两天刚下了雪,此刻已近子时十分冷。 刀剑摩擦的声音隐隐传来,不知打了多久。白辰提着剑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 “禀主子,全部丧命,一个没留。”白辰白月白星他们三个完好无损地回来了,看到他们安然无恙终于放了心。 “丫丫的……我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黑衣裳的女子用帕子擦着剑上的血珠,一脸嫌弃,“我早该想到,身边有暗卫死士的,对手怎么可能太菜。” 我将之前许诺给那姑娘的银票递给她,“多谢姑娘了。” 一晚上花了我好几万两…… 该死的,都赖段恪那个变/态。 我肉痛地咬着指甲不再看它们,转头对白辰道:“咱们走吧。给白千夜发消息,让他收到了信在原地等着别再往前了。” 之前本打算出了城再发消息的,在城内怕消息发不出去,可没想到才出城就被人盯上。终于摆脱了那些人,现在正是好机会。 白辰领命,牵来之前的马扶着我上去。 “等等!”正在兴奋地数银票的姑娘抬起头来,“你们要去哪儿?” 白辰面无表情地抱着剑:“与姑娘无关。自此与姑娘分别,就当从未见过,后会无期。” “等一下!”她突然拽住白辰的马缰,白辰立即拔出剑来。 她瑟缩了下脖子后退了两步,不满地撅着嘴:“喂喂喂,不带你们这样的吧,刚刚还一起并肩杀敌呢,怎么翻脸不认人……” 那姑娘转头看向我,“还是你好说话,那个啥,我要去黎城,不知道顺不顺路。你看这一路上多不安全,要是顺路的话咱们一起走吧,也好有个照应。” 突然出现的奇怪姑娘,女扮男装,武功高强。衣服的料子非富即贵,但是身上却没钱……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有故事的人啊。 她仰着头看着马背上的我,琥珀色的眼眸在夜空下夺目生辉,仿佛被撒了把琉璃碎星。 那个人的眼睛也如此明亮,干净地让人很难不相信。 我叹了口气,“我们差不多也要去黎城,不过我们着急赶路。如果姑娘能接受的话,那便一起走吧。” 这一路上的确凶险,多一个高手在身边,也是一重保障。 “你可以跟他一起。”我指了指独乘一骑的白星,“不过,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她大大咧咧地上了马,“小爷我……姓蓝名卿。” 蓝? 莫不是七大世家之首的蓝家人? “主子……”白辰白月没有多说什么,听话地服从命令,可年纪最小且跟蓝卿同乘的白星却忍不住看向我。 我笑了笑,让他稍安勿躁。 “喂,你叫什么名字?”蓝卿好奇地打量着我,“京都来的?身边这么多高手,莫不是皇亲国戚吧?” 我倚在白月的怀里困得眼皮直打架,为了不暴露身份,冒用孟子淮他妹妹的名字:“孟子梨,不过是普通的商贾人家罢了。” “京都孟家三小姐?听闻孟家最近跟那个大奸臣辛归走得很近……”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猛咳起来。 什么大奸臣,老娘一没偷二没抢三没祸国殃民,不过是给齐睿背了黑锅! 蓝卿并未注意到我微微抽搐的嘴角,偏着头做好奇宝宝状:“对了,听闻黎城鼠疫肆虐,你为什么现在去黎城?” “唔,去找我未婚夫婿,他是黎城人。”我随意扯了个理由。 蓝卿赞叹一声,“像孟小姐这般重情重义的姑娘已经不多了。”她趴在马头上,“其实有一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你们怎么知道我是女子?” 我常年扮成男子,为了扮得像自是花了不少的功夫。 而至于白辰他们,他们眼睛那么毒,而且日日瞅着我这个现成的范例,也就能看破她这蹩脚的装束了。 我只是笑笑没有回答,被蓝卿一直叽叽喳喳整得不厌其烦的白星没好气道:“还不是你装得一点也不像。” 蓝卿愕然,回头看白星:“欸?不像嘛?明明这么多年没人认出来啊……” 白星憋屈地望向我无声地求救,我笑笑,一路上看这对活宝扯皮倒也挺有意思。 按照普通的马车日行夜息的速度,到达黎城得十日。我们几个骑着马,又马不停蹄地赶路,预计再有三四日便可抵达。 虞景熙…… 也不知道他看到我,会是什么表情。 052.婢女芍药 虽然一连几日穿着女装不必束胸,连呼吸都顺畅舒适了不少。 可这么多日基本都在马背上度过。白辰他们皮糙肉厚的倒是神闲气定,可害苦了在京都养尊处优多年的我。 长时间骑马,大/腿/内侧都磨破了皮。轻轻一扯,生疼生疼的。 真是造了什么孽…… 最终还是蓝卿体贴,我还没说什么她便猜了出来,将一个小瓷瓶塞到我手中。一连抹了两日,的确清凉镇痛,也不那么难受了。 这几日的相处,我倒是挺喜欢蓝卿的直爽不做作的性子的。 可能世家的人都喜欢用花的名字给丫鬟取名,蓝卿的丫鬟名唤芍药。 芍药在下一座城池的客栈里焦急地等着蓝卿,一见到蓝卿眼眶先红了起来。 “那老头死没?”蓝卿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随意理了理衣摆。 换回了女装的蓝卿绰约娉婷,水眸如丝如波,但是眉宇间透露着江湖儿女才有的英气豪爽。 不知为何,她这好好打扮起来倒是有几分像虞景熙了。 芍药显然已经对自家小姐的没大没小习以为常,忧心忡忡道:“黎城的消息都传不出来,老爷现在情况如何还不知道呢。” “哼,干什么吃的,连个消息都送不出来,怪不得不能做本家家主。”虽然说着埋怨嫌弃的话,可语气里隐隐透露出来的担忧却是遮不住的。 原来是蓝家的旁系啊…… 不过旁系也没事儿,蓝家好歹是世家第一,旁支能差到哪儿去。 “小姐。”芍药连忙制止住蓝卿,小心地朝着我的方向望了望。 我跟小锦儿他们淡定地吃着早饭恢复体力,却是不动声色地将芍药的警惕尽收眼底。 甩开尾巴的当晚白辰给白千夜传了信,但等了许多日都不曾收到白千夜的回信,倒是收到了辛府的密信。 蓝卿他们去午憩了。赶路辛劳,得趁着短暂的休息赶紧补觉。我拆开白月刚刚收到的还热乎着的密信,上面字不多,简洁明了。 管家说,钱庄前日开了张,但是京都开的四家铺子开张的当日全部遭到了砸场子,里面陈设的东西都被砸的稀巴烂不说,连好不容易引来的客人都被打伤。 更过分的是,我之前让人给碧月公主捎信让她多多关照一下钱来钱庄的生意,开张当日碧月公主派她的大宫女亲自来钱来钱庄存了五十万两银子,结果也被打伤了,竖着进横着出。 关键是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不论是大理寺还是六部都心照不宣当作不知情,连屁都不放一个。即便孟家去报官也无人受理,连宋泽都没有办法,被上面的人强行按压了下来。他查了一下,是镇远将军府的人干的。 这是摆明了不想让孟家好过啊。 小肚鸡肠,亏镇远将军还自恃甚高心高气傲,认为自己是忠臣良将既不站队也不结党。对齐睿倒是忠心耿耿,只是对我这个蛊惑君王的“大奸臣”恨之入骨。 孟子淮那边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要一开张就会有人闹事。镇远将军无人敢得罪,那个老莽夫可没什么脑子天不怕地不怕,凭借一双拳头打天下。 “无碍,让他砸。那些受了惊的客人一定要安抚到位了,按比例赔偿。尤其是碧月公主的大宫女,派太医去诊治,让人送去几盏血燕补补。一定要大张旗鼓满城皆知,把镇远将军那宝贝儿子仗势欺人倚强凌弱的嘴脸昭告天下。”我靠在窗边晒太阳,懒洋洋地眯着眼睛。 我就知道镇远将军的长子肯定不会任由孟家把钱庄开起来。 我朝中不是没人,也结交了几个位高权重的。但能不出手就不出手,看着他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 虞景熙说过什么来着,不与傻瓜论短长。 跟老太傅学了十来年依旧是个一知半解的半吊子,就跟虞景熙学了这么一句话就举一反三运用地迎刃有余了。 白月领命,烧了密信便退了下去。 “等会儿,白千夜还没消息?” 白月面无表情地摇头。 唉。 我烦闷地揪着头发。 白千夜跟白辰有自己独特的传信渠道。这么久没消息,白千夜那边莫不是出事了吧…… 越想越坐不住。我腾地一下站起来,揪起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小锦儿。 “走,继续赶路。” 053.劫富济贫 跟蓝卿相处了几日,我才明白她为何非要跟着我一起走了。 前几日还好,可越走离南方越近,从南方逃出来北上的流民也越来越多。 蓝卿性子直又憎恶分明,于是我给她的那十几张银票,被她不出三日花了个精光,到最后还死乞白赖地抱着我的胳膊靠我接济她跟她的小丫鬟。 不过蓝卿虽然花钱大手大脚的,但这并不是她花光了钱的主要原因—— 我从没见过这么打抱不平的人。 路上遇到了个饿了好几天的小乞丐,她伤春感秋掏出一张银票塞给他。 遇到悲戚的风尘女子,蓝卿跟她一起痛骂负心汉,然后又给了张银票给她赎身。 而那些乌拉拉数也数不清的灾民,她更是掏钱建了施粥棚,雇人免费给灾民分粮食。 银票虽不少,但架不住只进不出。为了防止我跟她一样落得了卖小铜镜换口饭吃的悲惨下场,她找我借银子的时候,我紧捂着钱袋子坚决不肯给。 结果那货大晚上的跑去劫富去了。 可她不熟悉人家府里的构造,落了防贼的陷阱。被人家五花大绑送进了当地的衙门,还是芍药哭得稀里哗啦地来求我去大牢里捞人。 这其中又是几百两的打点…… 芍药说她家小姐这是老毛病了,从小就喜欢看行侠仗义的戏本子,长大了更是非要执剑天涯拦都拦不住,她爹因此被她气得晕过去好几次。 在大牢里呆了一晚上的蓝卿灰头灰脸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而她刚出了衙门,就被白辰一个趁其不备给拿下了。 “孟子梨!”蓝卿被捆了个结实丢到马背上,面红耳赤懊恼地挣扎,“你不肯借我银子行侠仗义也就罢了,怎么可以让人把我绑起来!” 我对蓝卿的呼喊充耳不闻,搭着白月的肩膀上了马。 趁着天气好得赶紧赶路。白千夜一直联系不上,越拖我心里越不安。 芍药小心翼翼地托着蓝卿,生怕她一个使劲儿重心不稳从马上栽下来:“小姐,是奴婢实在没法子才请求孟小姐这么做的,您莫要迁怒于孟小姐……” 其实就算芍药不来找我,我也想把蓝卿捆起来塞麻袋里去黎城。 蓝卿花费大量的财力人力做无意义的事不说,关键是还浪费时间。要不是担心这傻姑娘被人骗了出什么事儿,我早就自己先走不等她了。 蓝卿扭着身子怒瞪着芍药:“你个臭丫头胆子肥了,敢随便做我地主!” 气得炸毛了的蓝卿竟然还有点齐睿的傲娇范儿。 “小姐,咱们得赶紧走了,老爷怕是等不及啊……”芍药苦口婆心地劝她。 “大不了你们先走嘛,我再赶上你们。”蓝卿不肯放弃,转头看向我,“子梨,你快放我下来。你富可敌国可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若是没看到也就罢了,看到了还不帮一把,枉为江湖儿女。” 见我依旧不为所动,蓝卿急了:“赵大娘还等着我呢,我跟她说好了今天就会给她银子,她的病可拖不得……” 听到这话,我才拽了缰绳停了马。蓝卿以为我被说动了,一脸希冀地望着我,可我却歪着脑袋,说了句不相关的话。 “那日我被追杀,你怎的不帮我?” 054.知不知道……虞婕妤 蓝卿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我说的是哪次,“你有钱啊,而且当时那些人虽然难对付但是没有杀气。况且,最后我不还是帮你了嘛。” 那还不是看在银票的面子上…… “你想做大侠没人拦着,但前提是第一,你不能拖慢了行程,我还要赶路救人命。第二,你做的得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否则浪费时间又浪费我的钱。第三,你得有强大的能力,若是落了陷阱还得别人去救你。”我也不再勉强,头痛地揉揉眉心,“你若执意留下来劫富济贫,那就只能就此分别了。” “你……”蓝卿梗着脖子,“我,我怎么做没有意义的事了?难不成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 “他们不会饿死,朝廷会拨粮赈灾。” 并不是冷血,也并不是真的心疼那些银子。可能是长期受齐睿的熏陶,看待一件事潜意识里便站在管理者的角度考虑问题。 我不反感这样的熏陶,毕竟这是最妥帖的解决方式。 “去他的朝廷!”蓝卿红了眼眶,“那些闹鼠疫的城池他们都不管让百姓自生自灭,如此自私冷酷指望着他们只能等死!” 芍药吓得脸色唰地白了,连忙捂住蓝卿的嘴,“慎言啊小姐!” 我被她的话逗笑了。 这诛九族大逆不道的话从气鼓鼓的蓝卿口中说出来,竟然让人生气不起来。 “那你花钱建粥厂就是帮他们了?” “那自然。” 我转头看向小锦儿,“小锦儿,这事儿你怎么看?” 小锦儿是傻乎乎的,但是禁不住这些年在皇宫里的耳濡目染。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奴婢觉得此法有失妥当,朝廷分派的赈灾粮还有官员冒着杀头的大罪层层剥削,更何况是蓝小姐的粮食了。雇来的人不过仅是一面之缘人品如何不得而知,蓝小姐又不能时刻盯着,想做手脚轻而易举还不会承担责任。” 蓝卿愣了愣。 “你看,我的小丫鬟都比你看得通透。这世上可不是只有穷人会陷入困境,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钱来解决问题的。”我让白星停下来,割断她的绳子,“而给钱,并不是最好的法子。什么都不用做光是哭天喊地就能得到得到有的人一辈子勤勤恳恳也挣不到的钱,这么不公平的事究竟是帮他们还是害他们?” 蓝卿愣住了,剪瞳氤氲着疑惑。 “我,我做错了?” “倒也不是,是非对错本就是相对而言的。不过……”我深吸一口气,“在遇到你之前我都是连夜赶路的,这几日耽搁了不少行程。你确定不管你老爹的死活了?” 我也不知道蓝卿对朝廷的抵触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像蓝卿这样对朝廷失望透顶的人,因为封锁南方诸城的圣旨又多了多少。 常年窝在京都的辛府大宅里,高墙阔院的闭塞了消息,出门一趟才知道齐睿这个皇帝有多么难做。 直到我跟蓝卿用“辛爷的内部消息”保证黎城安然无恙之后她才消停了不少。只是偶尔忍不住揍一顿恶霸小混混,倒也没有耽误行程。 马不停蹄地赶了三日的路,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和。到了清源县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外袍已经彻底不需要了。 “主子,下一座城池便是黎城了。不过还得行两日才能到。”白月小心地扶着我下马。 这两天行程赶得紧,腿上的伤磨得开了,又沁出血来。我一只胳膊挎着白月的肩膀,一瘸一拐地朝着最近的客栈走去,“稍微休息一下,两个时辰之后启程,争取明天晚上之前就到黎城。” 蓝卿毕竟习武,身体的底子比我强多了,并没有什么异义。 “那个,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坐在大堂的条凳上等白辰付银子的时候,蓝卿凑过来,不着痕迹地留意了下四周,方才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 “你既然来自京都,那你知不知道……虞婕妤?” 055.顶多一个暖床的 连日赶路带来的疲惫困乏瞬间消失殆尽。 虞婕妤……好端端的问这么敏感的人做什么? 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疑虑,低着头摆弄着裙带上的穗穗:“我家跟辛爷有点交情,皇宫里的事儿也多少听说一些。不知你说的是哪位虞婕妤?” 周遭来来往往人不少,蓝卿一手托着下巴,又往我身边靠了靠:“你未婚夫是黎城人,那么你应该知道黎城虞家吧。就是虞家旁系的一位小姐,虞清澜。” 我不知她突然问虞清澜是什么目的,只故作沉思,“不曾听辛爷提起过。怎么了,你认识?要是你想打听的话我可以托辛爷问问。” “不不不,不必了。”蓝卿连忙摆手,打着哈哈:“我怎会认识虞娘娘。只是听闻她现在很受宠,我有一妹妹长得不比虞清澜差,寻思着或许也能混个宠妃当当。” 虽然蓝卿提起一句虞清澜之后面色如常,但是我敢肯定她一定认识虞清澜。 蓝家的人嘛,同是世家,说不定还认识虞景熙呢。 白辰已经跟店小二定好了房间,店小二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在前面带路,上了二楼。 只剩一间房了。反正只歇息一会儿便赶路,所以凑合了一下我跟蓝卿睡床,小锦儿跟芍药打地铺,白辰他们蹲在房梁上放风。 我实在累得慌,小锦儿半哄半骗地忽悠我上好了药之后便钻到了被窝里。 “子梨还真像个小孩子。”刚刚沐浴完的蓝卿伸着懒腰朝我走来,像个餍足的猫儿揉了揉眼睛。 这话有些熟悉,虞景熙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明日就能看到他了。 想起刚刚上楼前蓝卿问我的话,越发觉得蓝卿认识虞景熙虞清澜的可能性十分大。 “蓝小姐,你知不知道虞景熙?”我摇了摇躺在我身边准备睡觉的蓝卿。 听到我的话,蓝卿嗤笑一声:“知道。怎么不知道,这世上有几个人不知道虞景熙。” 瞧着她的样子应该是对虞景熙比较了解。可一般女子提到虞景熙,要么羞答答要么一脸崇拜,蓝卿为何冷哼一脸不屑…… 看样子她不光知道,可能还很了解啊! 我一骨碌爬起来,裹着被子往蓝卿身边挪了挪:“我还没听说过黎城的时候就知道他了,他那样厉害的人,应该身边美人无数,有了心上人了吧?” 小锦儿端着汤药进来,许是为了将药吹凉站在风口等了许久,连带身上都是冰凉冰凉的。我将小锦儿拉过来坐在床上,跟她一起裹着被子听她俩八卦虞景熙。 蓝卿还没说话,躺在地上的芍药先笑了起来:“孟小姐这话可是错了。虞公子啊洁身自好,也没有属意的姑娘。” 蓝家跟虞家同属世家,关系自然更亲近。蓝家都这么说了,看样子他的确是像传言里的那样…… 我十分满意地抿了口温度正好的汤药。 芍药想了想,补充道:“也就顶多一个暖床的。” 苦涩的汤汁在嗓子眼儿里正要咽下,结果被她这一句话惊得要咽不咽要吐不吐的,呛得差点背过气儿去。 “哎呀,子梨你怎的这么鲁莽。”蓝卿坐起身来无奈地摇着头,拍着我的后背给我顺气,“补药啊最贵了,还得长年累月地喝着,你这吐得这一口最少也得好几两银子了。” 我没告诉蓝卿这药是做什么的,只含糊不清说是补药。虽然这药是给我解毒的,但是张太医配的都是极好的药材,不比补药便宜多少。 她这么一说,我心疼地小心脏直抽抽。 “虞景熙竟然纳妾了?”好不容易顺过气儿来,我捧着药碗瞪大了眼睛。见蓝卿微微有些惊讶,我连忙掩唇轻咳,“那个,虞公子这样高风亮节的人都三妻四妾,我有点担心我家那位……” 芍药嘿嘿地笑着,“那倒没有。只不过是通房丫头而已,一般人家不都是这样,身边侍候着的贴身丫鬟就是暖床的嘛。” 栀,栀子? 蓝卿伸手拍了芍药一下,“瞎说什么,跟那些长舌妇似的。他要是能对女人有反应就奇了怪了,他娘也不至于愁出病来。” 056.万人空巷 我郁闷地抱着被子,也不知道是不习惯床上多了个人还是怎么回事,在床上辗转反侧两个时辰也没能睡着。 更郁闷的是白月带来的京都的消息。 老总管的字洋洋洒洒,语句悲切,甚至能从字里行间想像得到他写这信的时候佝偻着腰用小手帕揩泪的模样。 第一封信是以齐睿的口吻写的,大概是被齐睿揪到了皇宫里记述齐睿的口述。 字不多,无非是让我立即滚回京都去。 唉。 我默默地抬笔给老管家回信,让他所有的事自己做主,遇到麻烦找小郡主,日后莫要再来信了。 信件往来必定会暴露行踪,保不齐齐睿一个想不开派人把我绑回去。找到虞景熙还好,若是还没找到就回去,那路上遭的罪岂不白受了。 我也不想欠齐绥绥人情,更何况我一直以政务繁忙接待越国的事躲着她。可现在岳玲珑早就成为皇妃我却仍旧躲着,此刻又找她当靠山…… 如果回了京,她肯定会撕了我。 不过气归气,齐绥绥仗义,辛府出了事她不会置之不理的。 离得黎城越来越近,恨不能一下子飞过去。心里的焦灼跟腿上再次撕裂的疼痛交织缠绕,这感觉别提有多酸爽。时间长了痛得都麻了,风一吹,只觉双腿凉飕飕的。 忍不住摸了一把,一手的血。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月事来了。 第二日太阳落山之前,终于赶到了黎城。 黎城真不愧是鱼米之乡。路过被洪水冲垮了的稻田的时候,小桥流水的景象并没有被破坏多少。 小锦儿本来也痛得直哼哼,可看到这些的时候,趴在马背上也忘记了疼痛。 “主子,城门防守似乎并不多。”先去打探了一圈的白辰回来了,神情冷肃,“暗中有武功高强的人,不知道具体数量。” 齐睿给我的密函里说过有秦烨派兵驻守黎城,明面上看不到定然是隐于暗处了。他编织了一张大网等着虞景熙钻进去,只能进,不能出。 “白千夜现在在哪儿?” “按照白公子留下的线索,现在已经进了城。” 这一路上根本联系不到白千夜,正常情况下这是不可能的。 除非有一只无形的手将我们之间的纽带给斩断了。而这双手,除了段恪的人我还这想不出来别人。 该死…… 他跟白千夜早就进了城,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夕阳西下,将整个城墙笼罩了一层肃穆神秘。 我盯着高耸的城墙,“进城。” 为了不再次被人盯上,特地寻了处偏僻的城墙翻墙过去。城中的情景真的如密函中所说的那样,并没有垂死挣扎的饱受病痛的灾民。 只是刚被洪水冲刷路面泥泞脏了许多,有个别的难民而已。 所有的商铺都正常运行,而大大小小的药铺,皆是挂着无偿出诊的牌子。街角偶有施粥的厂棚,瞧着衣着配饰,是朝廷里的人。 我猜齐睿早就在封城之前就暗中命人准备好了充足的粮食,即便封了城,也无人会饿死。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的蓝卿在看到此时竟然有序的黎城,依旧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沉默良久,才道:“我貌似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并非阴谋,而是一场很大的博弈。”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玩世不恭的男子声音。 讶然回头,是一位碧青色素衣袍子的年轻男子。他手执玉骨折扇,犹抱琵琶半遮面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对桃花眼来。 我好奇眼前这人的身份,他衣着环佩皆不俗,看上去低调不起眼,但是随便一件都是有钱难买的珍品。 果然黎城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你怎的在这儿。”蓝卿惊讶地睁大眼睛,“正好,你可有看到那混蛋病美人?” 那男子的目光似有似无地在我身上打量,听到蓝卿的话,方才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 “当然瞧见了。喏——”扇子啪得一声合拢,被一双修长无暇的手一指,“不是在那儿。” 扇子所指,是一处极为热闹的茶楼。那茶楼看上去普普通通无甚特别之处,却人山人海人满为患。 蓝卿咬牙切齿,撸起袖子便往里冲。 我连忙拽着她,“你要去哪儿?” 蓝卿恨恨地磨牙:“你不是好奇那名动天下的虞景熙么?我这就带你去见见。” 小锦儿望着蓝卿的背影一脸担忧。 “小姐,奴婢怎么瞧着,那么像是去捉奸啊……” 若不是这的确是茶馆不是青楼,我也要以为蓝卿是去捉奸去了。 不过…… 我愁苦地咬着帕子。 果然是虞公子所经之处,万人空巷啊…… 【作者说】: 虞公子下章出场了,准备开始发糖~ 057.在下的心上人 事实上,我还是低估了虞景熙受欢迎的程度—— 也低估了他的那些个烂桃花的疯狂程度。 一只脚才踏进门槛,连里面的情况还没有看清,那些美人们一瞧见又进来仨女的,皆一致对外生生又把我给挤了出去。若不是白辰紧紧护在我跟前,只怕是要绊一个狗啃泥了。 我有点羡慕蓝卿了。 这年头还是会点武功好,连凑热闹都能赶上热乎的。 最终还是白星沉不住气,在前面开道靠他才挤了进去,挑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坐下来喘口气。 真是活久见,不就是个男人么有什么好看的…… 我盯着人群的中心,这个位置勉强能看到群花簇拥的那个白衣男子的背影。他被围在上二楼的楼梯口,周遭的女子十分热情地给他递帕子递香囊。 这座茶楼的楼梯上的镂花雕得十分精巧,放在普通商贾人家也算是价值不菲了。我都替掌柜的担心,这么多人拥在那儿能不能把这红木的楼梯给踩塌了。 而且…… 我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这到底是茶楼还是脂粉铺啊,幸亏围在里面的不是齐睿,也幸亏齐睿御林军众多没人敢这么做,否则这些个莺莺燕燕身上浓郁的脂粉味绝对能把他给熏晕了。 明明没到来葵水的日子,可心窝里这团莫名的火气就是压不下去。我烦闷地让小锦儿叫店小二上茶,现在急需茶水败败火。 难得遇上我这个真正来喝茶的,店小二殷切地不能再殷切。火急火燎地挤过层层人群,来到我跟前的时候满头大汗,不多时便上了茶。 “奇怪,你怎么不往上凑?”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大大咧咧地坐在我旁边。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多情含笑,托着下巴挑眉凝望着我。 刚刚还在大街上呢,此刻不声不响地进来。关键是衣裳一丝褶皱也无没有丝毫狼狈,风光霁月仍旧是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哥。 我咕咚咕咚灌着这店里最贵的茶,没好气道:“我为何要往上凑。” 那个没良心的大猪蹄子,我怕我控制不住上去挠他。 这一路上遭罪又受苦还担心他的安危,结果人家却花团锦簇在温柔乡里享福?一个个的环肥燕瘦,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倾国色俏佳人。 我砸吧砸吧舌,这茶苦的很,一点也不香。 “有意思。”他眼角的笑意更甚,一双桃花眼暧昧地在我身上扫过,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着我,“长得倒是还凑合。你既然不喜欢虞公子,要不,你喜欢我得了?” 这什么逻辑…… 虽然他的确挺养眼,但是这“长得还凑合”是什么意思?小爷我好歹也是有一大群娇俏的小宫女给我塞荷包啊! “我警告你哦,别打子梨的主意。”蓝卿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一脚踹开那男子。他极其轻巧地转身避开蓝卿的脚,借着这个力自然而然地在我对面入座。 蓝卿坐在刚刚那男子坐着的位子上,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气呼呼地给自己灌茶。 看样子,她也没挤进去。 我被她这模样逗笑了:“怎么,虞公子欠你钱了?” 蓝卿很恨道:“他没经过我允许随便用我的东西。等他回府了,我一定暴揍他一顿!” 生气了的蓝卿十分可爱,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像只张牙舞爪的猫儿。我戳了戳蓝卿的娇嫩的小脸蛋:“你真想见他?” 蓝卿点头:“当然。” 我打了个响指,白辰上前两步单膝跪地,“主子。” “你去把白千夜叫来。” 白辰领命,施展轻功略过惊呼的美人,轻飘飘地落在虞景熙身边。可脚刚刚沾地,一抹极速的刀光凛冽地朝白辰刺去。 速度之快,就算是警惕如白辰也勉强躲过。 “白辰?”才看清来人的白千夜愕然,慌忙收了长刀,“你怎么在这儿?” 白辰双手抱拳,微微颔首:“白公子,主子要见你。” 呆愣的白千夜顺着白辰的目光望过来,我淡定地朝他招了招手。 难得看到白千夜呆若木鸡的样子,还有点暗爽。 而跟虞景熙的目光相撞的那一刻,他震惊地呆愣在原地。不过很快回过神来,分外欣喜。 那笑容如簌簌春雪里的二月暖阳,晃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可那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是什么情况? 可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朝我走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这边看来,小锦儿不自在地往我身边靠了靠,弱弱道:“小,小姐,那些姑娘们看过来的眼神好可怕啊……” 岂止是可怕,简直想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我连忙拽了拽蓝卿的袖子,“小蓝儿,你的虞公子来了。” “不不不,是你的虞公子。”蓝卿都快哭了,低下头用袖子遮住脸,“我不想被人发现我在这儿啊啊啊……” 怪不得她刚刚没像白辰那样高调地把人家的目光吸引过来。 很快虞景熙便走到了桌子前,微微弯下腰将我手里捧着的茶盏放回桌子上,然后…… 拽着我的胳膊便往楼上走。 “抱歉失陪了,这位是在下的心上人。” 我一脸懵,众美人也一脸懵,就连扛着刀护着虞景熙的白千夜也绊了一跤。 这剧情不对啊…… 我愕然抬头望着身旁的虞景熙,他的目光干净而纯粹,宛如雪山深涧不含一丝杂质。 而原本挡着脸的蓝卿也忘记了挡脸,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哥,她她她……是我小表嫂?” 058.虞清澜本尊 哥?小表嫂? 我努力回忆以前听到的江湖八卦,蓝家跟虞家虽然关系还不错,可近几十年并没有什么姻亲啊。 虞景熙这才注意到挡着脸的蓝卿,顿了一下,也拉着她上了楼。 许是因了那声“心上人”,花枝招展的美人们一时间呆若木鸡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僵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我安耐住乱蹦的小心脏,硬着头皮不敢回头,后背一道道灼热的视线似乎要把我射穿。白星从没见过这阵仗,警惕地在后面断后。 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小声惊呼:“好可爱的少年。” 她的声音很低,可却在寂静的茶楼里听得一清二楚。有了第一个人开头,也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甚至还有说想要捏一捏的,手感定然好…… 于是我听到身后似乎有人绊了一跤。 相比于楼下人山人海,二楼倒是正常又清净得的多。虞景熙轻车熟路地走进一间雅致的包厢,才松开了手,仔细地关好门。 “多谢。”虞景熙歉意地笑笑,苦笑一声,“否则一时半会儿还真脱不了身。” 原来只是利用我脱身啊…… 胸口有些闷闷的。 等等,脱身干嘛要利用我啊,刚来第一天就跟这么多女子结了仇,以后我要是闲的无事来黎城游玩,护卫还得多带几个! 我赌气地不理他,撑着白月的肩膀,就近寻了处矮榻歇一会儿。 都赖他,刚刚走得急估计伤口又崩开了,此时痛得厉害。 “喂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蓝卿的话将我的思绪拽了回来。她甩开虞景熙的手,仰着脖子愤愤地两手叉腰。 虞景熙没有回答她的话,笑着揉揉她的脑袋,亲昵自然一气呵成。 而让我呆住甚至忘记了疼痛的,是虞景熙接下来的话。 他说:“清澜,你怎么会跟阿辛在一起?” 今日的事儿实在是冲击力太大,还一个接一个,脑子一时间有些跟不上。 蓝卿……清澜…… 我滴个娘咧。 蓝卿竟然就是虞清澜! 齐睿的澜澜本尊! 我抚着下巴上下打量虞清澜,用婆婆挑儿媳的眼光将她仔仔细细审视了一遍,全程姨母笑。 这小模样,这小身材……啧啧,越看越满意。 “哼,路上遇到的呗……等等,子梨姓孟,什么阿辛?” 我依旧笑得慈爱:“那个啥,你都用假身份骗我了,我自然也用了别人的身份……” 虞景熙淡定地坐在我身边,“这位是京都的辛爷,辛归大人。” 虞清澜一脸惊悚,“我的妈呀!你竟然就是那个大奸臣?不对不对……你竟然是男的?”她转头去看虞景熙的目光也变得十分高深莫测,“怪不得表哥一直不娶妻……原来传言是真的,表哥真有龙阳之好。” 她那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眉眼弯弯喜庆的很。 虞景熙也不恼,无奈地摇头叹息,“休得胡言。若是得罪了辛爷,以后你入宫可有你好受的。” “你还说呢!” 终于想起来自己要来干嘛的虞清澜一拍脑门儿:“就算我答应了那老家伙进宫,但是我明明说要多玩儿两年才去的啊,可你呢?说话不算话,倒是直接替我进宫了!” 这俩兄妹还真有趣。 我喜滋滋地剥着柑橘乐得看戏,而自从看到了虞景熙就一直一言不发的小锦儿比我还要懵,掰着手指头捋着“以前的虞娘娘竟然是虞公子,路上认识的蓝家小姐竟然是虞娘娘……” 她小声地碎碎念,我这个好不容易理清楚了的都快被她绕晕了。 “公子入宫实在是无奈之举,毕竟公子的病……” 虞景熙抬手打断栀子,“是叔父怕你玩儿野了不愿意回来,又担心你这性子在皇宫里得罪人不好生存。正好我进宫需要一个身份,叔父托我先去给你探探路。” 看样子虞清澜对虞景熙的病并不怎么了解。 不过这么一说,虞清澜方才消了气。她不满地撇撇嘴,“不过你这也太废材了,混了这么久才是个小小的婕妤,凭你那姿色至少也得是个妃吧。” 我捂嘴闷笑。 虞清澜没有进宫不了解宫里的规矩,这要是想升位分,要么生了龙嗣要么有什么大功,或者就像周贵妃那样怀了第一个孩子还没了惹得齐睿心里愧疚万分的,至少也得侍寝才行。 虞景熙转过头来看我,我连忙收了笑。 “那个,娘娘若是想当妃子什么的,包在我身上。” 虞清澜的脸色红了红,“谁,谁想当妃子……” 之前我想的是虞景熙离开皇宫,我用偷天换日的法子把他接出来,然后再称虞婕妤病故就好。 而现在虞清澜同意入宫,那么虞景熙离开之后她就可以直接无缝衔接替虞景熙继续做虞婕妤。 其实我还是希望齐睿能够有个自己喜欢的人的。否则即便一生睥睨众生高居皇位,拥有了一切却不曾拥有过一个刻苦铭心值得一生去怀恋的人,该多么悲哀。 “清澜会来找我算账这倒是在意料之中。只是,”虞景熙看向我,“你怎么也来黎城了?” 我还没开口,虞清澜倒是笑得一脸暧昧。我被她笑得发毛,恍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她拍了拍虞景熙的肩膀:“还不是来找你这个未婚夫婿。” 059.背我下楼 她的声音压得低,像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似的。 我浑身一抖。 这是跳进护城河也洗不清了啊。 虞景熙微微有些惊讶,凑前身子做洗耳恭听状,“何出此言?” 我急忙扑上去,忙不迭地捂住了虞清澜的嘴,“咳咳,不过是为了骗取娘娘的信任罢了。我本没打算来黎城的,只是一路追你没追上,只好来黎城找你了。” “是嘛?”虞清澜瓮声瓮气的声音从手心里传来。她显然是不信,一双琉璃水眸不怀好意地在我跟虞景熙身上徘徊。 我被她的目光盯得十分不自在,竟然莫名心虚。 奇怪,为何会觉得心虚,我明明说的是实话…… 松了手不再看她,迫切地想从这尴尬的境遇里脱身,于是目光落到了身旁的虞景熙身上—— 我眼睛一亮,“啊对了,我后来从皇上那里得知黎城是有人刻意围堵你的陷阱,给白千夜发了消息让你们原地等待别去黎城,估计是被人截了。那么你们的行踪跟我的行踪,应该是至少有一方被人时刻盯着了才对。” “这话题转移地也忒生硬了……”不过开玩笑归开玩笑,虞清澜也不再纠结我到底是不是找那什么未婚夫婿,搬了个小凳子坐到我对面。 “反正咱们这边绝对没人跟踪,我武功虽然算不上顶尖,但是还是很敏感的,这一路上安全得很。” 对于虞清澜的话,我是十分认同的。 白星擅暗杀,对待隐于暗中的人格外敏感。一切暗中细微的动作想要逃过他的眼睛,几乎不可能。那么…… 我望向白千夜。 蹲在凳子上擦刀的白千夜见我看他,耸了耸肩,“属下的确不曾收到信件,不过虽然属下不擅长隐在暗处,但是好歹武功高啊。除非是段太尉亲自来跟踪,否则其余的人绝对不可能悄无声息跟踪那么长时间。” 我摩挲着下巴。 养尊处优的段恪怎会做这等降身份的事。到底问题出在哪儿了? 虞景熙手指轻叩榻沿,略微沉吟,“可能是想偏了。” 想偏了?他的意思是……不是被人跟踪? 我讶然望向他,可他并未打算继续再说下去。神色如常,一派从容。 既然他不愿多说,我也没有追问。烦闷地揉了揉眉心,“不管怎样,黎城等地被皇上照顾地很好不用担心,倒是你现在落入了圈套,得趁早离开。” “唉。”白千夜继续低头擦着刀:“说得容易,我们也不过是今早才入城。进了城发现有问题之后就打算离开,可城外驻扎了五万精兵,还有数百的弓弩手。就算我们几个能出去,也难保主子跟虞公子这些不会武功的会被误伤。” 五万精兵! 只是一座小小的黎城,段恪可真下得了本。这是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啊。 如果直面跟他们对上了,只怕是如果虞景熙仍旧坚决不跟他们合作,那些精兵会要了他的命。 怀璧其罪,我今儿个可算是彻底领悟了这话的意思了。 “你已经入城了近一日,就没有什么人来找你?” 虞景熙摇头,“不曾。” 倒是能沉得住气。放长线钓大鱼,也是极符合段恪的性子了。 我有点后悔故意抹掉痕迹不让齐睿知道我的行踪。只希望他能聪明一点坚持一点,不要一个生气就不管我了啊…… “所以小姐,咱们该怎么办?”终于捋明白了的小锦儿忧愁地望着我。 怎么办,自然是等着了。 以不变应万变,等着他来。 半个时辰后,虞府的马车才慢悠悠地到了。这时我才知道,原来虞景熙还没有回虞府。 “刚回黎城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反而先来这里……要见什么重要的人呀?”我撑着下巴看着好不容易跟老泪纵横的老管家叙旧好半天,才将将抽出身来的虞景熙。 虞景熙淡定道:“无甚要紧的事,不过是位旧友罢了。行李都已经搬上马车,咱们可以走了。” 旧友……莫不是什么红颜知己吧? 可能是找到了虞景熙心里没了牵挂,浑身都放松了下来。我撑着矮榻借力站起来,腿上突然用力,竟比平时还要疼。 “哎呦……”我忍不住跌回矮榻上,痛得直抽抽。 “怎么了?”已经转身准备离去的虞景熙听到我的惊呼,疾步走到我跟前弯下身来,“莫不是发病了?” 说着又要摸我的额头。 我拍掉他的手,“药好好喝着呢,怎么可能发病。” “那怎么……” 我轻哼一声:“我可是大老远地从京都历经长途跋涉,路上都没怎么睡觉,腿上更是因此受了伤痛得厉害。” 虞景熙一怔,“你……” 我故作大度地摆摆手:“莫要觉得自责,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皇上不痛失爱卿。不过你要是非要补偿的话……便背我下楼吧。” 060.辛爷是女子 如此说不过是逗逗他罢了,我甚至都已经朝白月伸出了胳膊打算让她抱我下去。 虞景熙没有说话,在我跟前蹲下身来,背对着我。 白字还卡在喉咙里没来得及吐出来,就被他这番举动吓了一跳,口水呛到嗓子眼儿里咳了好半天。 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不喜欢跟朝廷里的人打交道,如今竟然愿意背我。若是让御史知道了,指不定要说是我这个大奸臣威逼利诱天下无双的虞公子,逼迫他的。 “上来。”见我迟迟没有反应,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柔顺的发丝垂在月牙白的锦缎袍子上,他半蹲在地上仅能看到他的侧颜,眉目依旧清朗无双,并无半分不情不愿。 美人盛情邀约,抗拒不了啊抗拒不了! 我听话地趴上去,虞景熙呼吸一滞。可没等我细想,剧痛便从大腿传来。 痛得我眼泪都要下来了。丫丫的,一时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竟然忘了伤的是大腿…… 内侧。 虞景熙大概是知道又碰到伤口了,小心地将我放下来。改背为抱,抱着我下楼。 我不知道把我当作男人的虞景熙,用这么娘而暧昧的姿势抱着我心里是什么想法…… 别看他看上去没那么强壮,我还担心在皇宫里养的结实圆润的我会把他这小身板压趴下了。可没想到从未过习武,手只提笔的翩翩公子虞景熙竟然还挺有劲儿,一路下楼脸不红气不喘,一口气把我放到了马车上。 “伤到哪儿了?” 由于虞清澜虽然解开了心结但是心里还别扭着,不愿意跟虞景熙一起乘马车,自己就带着芍药飞檐走壁先回去了。 所以现在马车里就剩下我跟虞景熙。 “大/腿,内侧。”我将胳膊肘搭在虞景熙的肩膀上,挑了挑眉:“虞公子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料虞景熙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道:“可以。” 说着便要伸手解我的腰封。 啊啊啊……学富五车的虞公子难道不知道礼义廉耻的吗? 虽然他以为我是个男的,但是我现在穿的可是女装啊! 难道我就长得这么雌雄莫辨,即便穿女装也感觉是个男的? 我慌忙护着我的衣带坐得离他远一点。动作太急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痛得我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马车就这么大,你能跑到哪儿去。”虞景熙轻叹一声,“不过是开了个玩笑,怎的把你吓成这番模样。” 我的脸色黑了又黑,可虞景熙一副温润清朗的模样,尤其是那一双干净的眼眸,无辜地简直不能再无辜。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虞景熙从暗格里抽出一本书来,“既然来了,便要尽地主之谊。” 我一直等着他继续说,可他看书看得认真,似乎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直到我下了马车,才印证了心里小小的猜测。 笔劲雄厚的“虞府”二字,气势澎湃。暗红色的匾额古朴珍重,这上面的字便是当年的圣祖亲笔所书。 也正是这匾额帮虞景熙拦了齐睿三次,拦了一众想要对虞家出手的人。 可是…… 我望着那门口堵着的乌拉拉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而最前方被人搀扶着的鹤发童颜面色红润的老者,大概就是现任虞家家主,虞景熙的爷爷。 这,这么快就见家长了? 这欢迎的阵仗,想必齐睿来的时候也大抵就这样了吧…… “你把我身份告诉他们了?”我小声问虞景熙。 虞景熙摇头,“什么也没说。” 那怎么会…… 栀子扶着我下来,捂唇偷笑,“不论是谁,只要是公子亲自抱着的姑娘老爷就会亲自出来瞧瞧,毕竟这还是头一回呢。” 我嘴角抽了抽,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早知道就让白月抱我了……” “晚了。”虞景熙眉眼弯弯,先我一步下了马车,伸手一捞将我抱在怀中。 余光看见一众虞家人,不论是各位夫人老爷还是家仆侍从,皆瞪大了眼睛愕然愣在那儿,唯有虞老爷子笑得一脸欣慰。 我欲哭无泪。 “那个,我用不用打个招呼啥的……”我抓紧虞景熙的袖子,紧张地手心沁出薄汗来。 我还从未以一个普通女子的身份跟长辈相处过,不知道怎样应对才不算失礼——天知道我横行霸道惯了,除了齐睿其余的人还真没怎么放在眼里。 总不能像看到太宰大人或者老王爷那样俯首作揖,既不奉承也不倨傲一本正经地打着官腔吧? “不必。装虚弱就好,一一打招呼客套下来,至少得半个时辰。” 虞景熙似乎心情很好,嘴角微微勾起。我暗暗掐了他一把:“你别笑,你看你爷爷更误会了。” 纵使如此说,虞景熙的笑意也未曾削减半分。离虞老爷子越来越近,我不得不就此作罢,虚虚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做无力装。 “回来啦?”虞老爷子虽然慈眉善目,但是我还是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虞景熙微微颔首,“爷爷,这位是景熙的救命恩人,她腿受伤了不便行走。” 救命恩人…… 也不知老爷子有没有听进去,只是看着我的目光越发慈爱。 我突然想起了我第一次见先皇的场景。那时候我刚进宫不久,以太子伴读的身份跟随齐睿进了昭阳殿。先皇卧病在床气若游丝,即便说不了话,望向我的目光也甚是温柔慈爱。 那个慈悲闵怀爱民如子民的帝王,即便看待一个小小的伴读也这般友善。但是近日见到虞老爷子,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这段尘封尘封已久的模糊记忆。 “怎么了?”察觉到我的失神,虞景熙弯了弯眉眼。 我回过神来,虞景熙已经进了门。府里的景象豁然开朗。亭台水榭雕屏画栋,跟京都的构造大有不同,精致地别有一番风味。 “没什么,只是觉得虞府挺好看的,等我回去把我的府邸也按照这样重新修葺一新。” 然后再被御史参一本说我奢侈浪费。 “既然无事,那在下有一件事想要请教辛爷。”虞景熙一本正经突然开口。 这般严肃的语气,让我也不由得严肃起来:“什么事?” “男子……是不是没胸?” 我嘴角抽搐,“这是自然。” 虞景熙道:“如此的话……辛爷也该是女子才对。” 我大惊,“你,你说什么?” “虽然只是背了那么一下,但是在下的后背其实还是能感觉得到的。” 感觉到什么? ……胸? 061.恃宠而骄 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虞公子…… “这世上知道这事的,加上你也不过就四个人。你说,我要不要杀你灭口?”我勾住虞景熙的脖子,半眯着眼睛。 虞景熙的怀抱又稳又暖,明明有些昏昏欲睡,可嗅着他身上极淡的熏香,反而精神得很了。 他垂下长睫,掩去眸中的笑意:“若辛爷执意如此,在下也无话可说。” “你这是恃宠而骄,笃定了有皇上撑腰我不敢把你怎样。”我咬牙。 他莞尔,“不敢,不敢。” 不敢个屁,连皇上都不给面子,说放鸽子就放鸽子,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我望着云淡风轻的虞景熙,他的淡定让我感到一小丢丢挫败。 只手遮天的大佞臣是个女子,这么天大的秘密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甚至面不改色心不跳,连一句好奇疑惑的话都没有。 究竟怎样才能够撕破他身上的那一层疏离的伪装,暴露出本身的模样。 可若真的有那么一天,那定然是极度的痛苦了。 这么一想,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罢了罢了,他这样既有才华又有颜值的,任谁也不忍心看到有那么一天。 呆在黎城闲云野鹤安然度过余生,倒也蛮好。 虞府地势高,这次的暴雨并没有对虞府造成多大的损失。至少我现在看到的景象,丝毫看不出来这里曾经遭受过一场愁得齐睿牙疼的洪灾。 虞景熙一直把我抱到听雨阁。这段路程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却也用了两刻钟。 这座南方风格的亭台楼阁很是精致,不论是楼台还是雕花窗椅都十分秀气,听说旁边就是离虞景熙的紫竹轩。小锦儿更是对这里满意地紧,刚进门就就放下行李,摸摸这个碰碰那个,欣喜地都要合不拢嘴。 没出息…… 整的像我辛府有多寒酸似的。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虞景熙把我放在卧房外室的椅子上,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不等我说些什么,他站起身跟小锦儿嘱咐几句就离开了。 “小姐,虞老爷似乎对您挺满意的,要不您趁热打铁一举把虞公子拿下……”小锦儿嘿嘿地坏笑,“而且这以后住在虞府里,也不用大动干戈修葺辛府了呀!” 我仍旧盯着虞景熙离去的方向发怔。 即便早已看不见他的身影。 知道了这个秘密,却什么也没问,甚至还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唉,这男人…… 不过,一直卡在心里的秘密被知道了反而还有些轻松。我摆弄着裙带上的带子,“小锦儿,我不好看嘛?” “啊?”小锦儿呆了呆。 “没事。”我叹了口老气,撑着小锦儿的肩膀站起来,一瘸一拐朝内室走去,“既然你这么喜欢黎城,一会儿我问问虞公子他有没有适龄的兄弟啥的,我做主给你拐一个。” 小锦儿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小,小姐……” “啊对了,我要沐浴,你让人备一下热水。” 赶路赶得脏兮兮的,都没有空闲好好梳洗沐浴。可虽说是沐浴,不过是擦身罢了。 腿上的伤还没好,不敢轻易碰水。 叩叩叩—— 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小锦儿正低着头,打算把我腿上那块跟血肉粘在一起的纱布一口气撕下来,还振振有词长痛不如短痛。趁着我一时失神的空当,小锦儿深吸一口气…… 嘶拉—— “啊!!!” 062.小媳妇儿 丫丫的,这也忒疼了…… “小丫头,怎么了?”门外传来关切的声音。 我痛得脑袋运转不过来,一时分辨不出来人是谁。 “虞老爷,我家小姐在沐浴。”回答他的是白月冰冷的声音。 原来是虞老爷子。 这个时辰,虞老爷子怎的来了? “啊,既然如此老夫就稍等一会儿吧。” 小锦儿说,让长辈等着很没有礼貌。于是我急匆匆擦洗完,路过屏风架子的时候还被绊了一跤。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了,推开精致的雕花镂空木门,寒冷潮湿的雾气扑面而来。 “抱歉,让您久等了。”我以为虞老爷子在花厅等待,可没想到竟然侯在门外。 身为虞家的家主,在礼节涵养方面表现得尤为严谨。 屋檐下挂着的一盏盏琉璃灯将听雨阁照亮,在雾气中泛着淡黄色朦胧的光晕,虞老爷子站在灯下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是老夫提前没有打招呼,贸然来访打扰了丫头你的休息。”虞老爷子并未有丝毫久候的不耐,笑呵呵地招手让侍从将东西抬进我的卧房里,“黎城潮湿多雨,你看看这些炭火够不够,晚上可以驱驱潮气取个暖。” 可那些鱼贯而入的侍从抬着的,远不止一小筐精炭。打开后面的几个红木箱子一看,全是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上面的绣纹栩栩如生,正是当下年轻女子喜欢的样式。 这虞老爷子还真是急切地想让孙子娶媳妇啊。这么多东西,别怕是聘礼吧…… “景熙那小子护短,刚刚在虞府门口都没来得及问。”虞老爷子以一种闲的无事的贵妇给自家亲戚挑媳妇儿的既视感亲切地询问,“小丫头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呀?” 我被他问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答。 一般想跟我结亲的,要么直接塞到我府里,要么打包好送床上。 这突然正经问起来我还真没经验啊! 而且我这名声并不咋地,倘若告诉他我叫辛归……估计能把我给丢出去。 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余光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踏着晚霜寒露走上台阶,将一件深褐色的披风轻轻披到虞老爷子身上。 “她从京都来,名唤阿辛。” “哎呀,你这小子。”虞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你来作甚,怕爷爷把你的小媳妇儿吃了不成?” 小……小媳妇儿? 虞景熙垂眸作揖,“爷爷糊涂了,阿辛姑娘还未出阁。况且景熙并非特意过来,不过是帮清澜跑腿罢了。” 他抬起左臂从袖口摸出一只小瓷瓶:“清澜说你受了些皮外伤。这药比清澜之前给你的好,镇痛止血,不会留疤。”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脸皮向来不知何物的我被虞老爷子笑眯眯的眼神盯得坐立不安,脸上的温度也越来越烫。 “多,多谢。”之间触碰到冰凉的瓷瓶,心里的慌乱稍稍定了些许。 “爷爷,走吧。阿辛姑娘路途劳顿,该好好休息一番。” 虞老爷子的目光在我跟虞景熙身上徘徊片刻,方才不舍地收回视线:“唉,那老夫就先回去了,不打扰辛丫头了。” 虞景熙看了我一眼,默不作声地跟上虞老爷子搀扶着他离开听雨阁。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尽头,我才抚着胸口松了口气。 063.虞氏曦华 不过虞景熙的药的确是好药,一打开便知道不是普通的东西。闻着还有淡淡的清莲香,涂抹开来凉爽舒适。 这药怕不是皇室才能用的雪莲膏,之前齐睿御驾南下赏赐了虞家好些东西,估计这雪莲膏也在其中。 这东西齐睿倒是赏过我几盒,被我扔进府上的库房里了。可毕竟雪莲膏在民间流传地极少,这么珍贵御赐的东西竟然舍得拿出来给别人用。 “主子。”我正美滋滋地研究雪莲膏,白辰掀开帘子走进来,“送出城外的信鸽全部被打了下来,无一只成功出城。不过属下用的是暗语,不用担心有人发现里面的内容。” 果然是只能进不能出。 段恪这一招瓮中捉鳖还真是…… 我啧啧叹息。也不知道段恪的下一步棋会怎么走,旁人倒是没事等多久都可以,齐睿差不多也快下旨开城门了。 可是虞景熙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如今离开池清宫到现在已有半月,如果被困在黎城太久怕是不好办了。 我的皮肉伤倒是很快就能好,可虞景熙的蛊呢。 手里的小巧的雪莲膏也变得沉重起来,小锦儿帮我涂好之后也没有因为止了痛而心情好些。 到了陌生的环境,我以为会失眠浅眠。可熟料这一觉睡得甚是解乏,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叽叽喳喳的清脆鸟鸣,的确让人有种赋诗一首的感觉。 黎城盛产才子,原来是这么来的。 还真别说,那雪莲膏挺好用。起床的时候看了一下,已经结痂了,不怎么疼倒是有些痒痒的。 我揉揉睡僵了的脖子,伸了个懒腰。 今日天气尚好—— 很适合出去打探打探此时黎城的情况。 小锦儿昨晚也涂了一些雪莲膏,难得睡了个好觉。此时她趴在外间的守夜矮榻上正睡得香甜,迷迷糊糊地被我下床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睛坐起身来,吓了一跳。 不怪她起得晚,是我心里揣着事,再睡也睡不着了。 “奴婢,奴婢这就去打水。”我刚想说让她再睡一会儿,让白月进来服侍,可回过神来的小锦儿火急火燎地套上了衣裳不等我开口就冲出了门。 这丫头,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小锦儿给我带的衣裳不多,单薄点的也就一件藕荷色的广袖罗裙跟一件天青色的齐胸襦裙。我站在铜镜前比量着穿哪一件,藕荷色的太罗嗦了,天青色的又有点……暴/露。 窸窸窣窣。 嗯?什么声音? 我讶然,支起耳朵细听了听,并没有什么异常。 莫不是幻听了? 狐疑地回过头来,继续比量了一番这两件裙子,最终放下穿天青色的那件。 天晓得那件啰里啰嗦的光里衬就有三层的衣裙该怎么穿,我本来就没怎么穿过裙子,能认出哪件穿在里面就不错了。 窸窸窣窣—— 这回声音倒是清楚了许多,绝不是幻听。 声音是从窗子附近传来的。 大白天的有老鼠? 我三下五除二套好了衣裳,默默地脱下一只鞋拿在手里,盯着窗子蹑手蹑脚地靠近。 离窗户还有三两步的时候,我眼瞧着那扇严丝合缝的梨花木窗子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缓缓开了一道小缝隙。 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扒在窗框上,哼哧哼哧地往上爬。爬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跨坐在窗棱上,扇着袖子喘气。 这是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五六岁的年纪,皮肤白嫩地似乎能掐出水来。我就站在她身后,这小丫头竟然一直都没有瞧见。 粉蓝色的襦裙裙摆繁复,她郁闷地整理裙摆将裙摆系在腰间,铆足了劲小腿一蹬便跳下来。可裙带还是刮在了窗沿上,重心不稳朝前栽去。 “啊——” 我下意识地扔了鞋去接她,那软糯还有些胖乎的小身子便跌入了我怀里。 她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搂住我的脖子在我胸前蹭了蹭,糯糯地唤了声:“小姐姐!” 这小奶音,奶声奶气的简直要萌死人! “栀子姐姐说小姐姐需要休息,不能来看你。阿柒哥哥说小姐姐长得好漂亮呢,曦华喜欢漂亮的小姐姐!还有,”她神秘兮兮地附在我耳边,“曦华好奇是什么样的小姐姐能把哥哥给拿下了。” 曦华……虞曦华,虞家嫡女,虞景熙的胞妹。 我抱着这个被虞氏全家当作眼珠子疼的小家伙哭笑不得。 蓝柒定然是故意的,昨个儿还说我长得还凑合,回头就跟虞景熙的妹妹说我好看。 “小姐姐,你要嫁给我哥哥做娘子么?”天真无邪的孩童,突然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064.虞景熙的私生女 我:“……” 我倒是想把你哥拐到辛府暖/床去,前提是你哥得肯啊…… 叩叩叩—— “小姐。”门外突然响起小锦儿的声音。 虞曦华愣了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在我怀里挣扎着要下去,边挣扎边碎碎念:“坏了坏了,被人发现我就惨了……” 她费力地撅着屁股爬窗,不忘回头嘱咐我:“小姐姐可莫要说曦华来过。” 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 我怕她出什么意外,唤来白辰护送她离开,方才去开门。 黎城湿润,即便是十月末也并不寒冷。小锦儿抱着打好水的铜盆笑盈盈地弯了弯眼睛。 “小姐动作好快,奴婢不过打盆水的功夫小姐都穿好衣裳了。” 我在心里默默接道,不光穿好了衣裳,还看到虞曦华了。 那孩子被虞家人保护得很好,可从未在世人面前出现过。 “奴婢听几个小丫鬟聊闲话,您猜是什么?”我正闭目养神思考一会儿出去的事,突然听小锦儿这么一说,睁开了眼睛。 不知什么这丫头时候也学会吊人胃口了。 “这里是虞府,咱们借住在这儿已是十分打扰人家,莫要再打探什么闲话惹人家厌烦。”我一本正经地训诫她,正了正身子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那个,你打听到了什么?” 小锦儿小声嘟囔了句口是心非,挨了我一记眼刀之后,立马眨巴眨巴眼睛装无辜:“禀小姐,因为有虞老爷子的命令,无人敢靠近听雨阁打扰小姐休息。可奴婢才出听雨阁不久就被好几个丫鬟围住打探小姐的情况,他们一个个的八卦得很,缠着奴婢问了好些东西,不过奴婢什么也没说……” 我制止住喋喋不休的小锦儿:“说重点。” “哦哦。”小锦儿挠挠头,“奴婢好不容易脱了身,遇见栀子在吩咐两个小丫鬟什么事。奴婢上前打招呼,栀子问奴婢是否看到一个五岁的小女娃娃,穿着粉蓝色的裙子。瞧着栀子紧张的样子……” 小锦儿砸吧砸吧舌:“奴婢觉得肯定是虞公子的私/生女,算着年龄也差不多,虞公子二十好几了,年轻的时候血气方刚一不小心有了个女儿,也挺正常。” …… 我怎么不知道这丫头想象力这般丰富呢。 “对了小姐,刚刚虞府的小厮来请小姐移步到虞老爷子的院子用早膳,特地寻了个软轿,已经抬到听雨阁外面了。”小锦儿熟练地给我挽了一个素淡的发髻,捧着我的下巴端详了半晌,摇摇头。 “小姐最好还是换一个大家闺秀一点的衣裳,这件不适合见长辈。” 我哪里同意要去赴约了。 这老头道行实在是高,做晚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招架不来。世家重礼仪,不比天家差多少,这要是餐前漱口净手细嚼慢咽的在一个桌子上花费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小锦儿说着便要解我的腰封,我连忙拍掉她的手,“别,我好不容易穿好的。” 她咬着下唇瓣,为难道:“可是小姐,这件太轻挑了……” “轻挑你还给我装上。”我护着我的腰封后退两步,“那件藕荷色的实在是太繁重,还又挑肤色,显得十分老气。” 更重要的是我懒得换。 “啊呀小姐,这件对于长辈来说是奔放了些,可诱惑虞公子却是十分合适的呀。而另一件可不是老气,那叫端庄,十分适合在长辈面前装贤良淑德。” 小锦儿美滋滋,一脸“快夸我”的表情。 我真想把这丫头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从收拾东西到离开皇宫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这段时间紧的根本没空想别的事儿。这么短的时间,她是怎么脑补了这些有的没的还把这些衣裳带来的? “你去把昨晚虞老爷子送来的绸缎送到成衣坊,让他们做两件现下流行的款式。然后你让白辰拿着我的玉佩去附近我名下的铺子取一些珍品砚台笔洗之类的东西给人家回礼,切记一定得是极品。” 我的玉佩被虞景熙小心保管着,昨天晚上的时候栀子便送回了来,现在一直在小锦儿那里放着。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玉佩用完直接给我。 我估摸着最近要用它的地方会很多,而且…… 在这无人认识我的地方还得靠它横行霸道呢。 抬头看镜子里的小锦儿若有所思,我凉凉地道:“那些新作的衣裳你要是再动什么歪心思,我就把你嫁给城郊的老疯子给他当媳妇儿。” 想得正入神的的小锦儿瑟缩了一下,委委屈屈地咬着唇瓣不敢再多说话。 “对了,你去告诉虞老爷。”我纠结地啃着指甲。 身为晚辈,还是叨扰人家暂住在人家府上的晚辈,就这样拒绝长辈的盛情好意扯理由都不好扯。 “我早就跟虞公子约好了找他品鉴一下字画,既然如此等我先去回绝了虞公子再去陪虞老爷用膳。” 小锦儿一脸疑惑,却还是乖乖地一字不落地回话。不多时,小锦儿回来了。 果然,虞老爷子说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了,可以顺道去跟虞公子用膳。 “那小姐,我们要去找虞公子吗?” 我抚着白辰刚刚送回来的玉佩,细腻的手感莹润温凉。 “找啊,不过不是现在。” 现在,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065.热情的虞老爷 出府之前,我特意差人打听了一下虞景熙此刻在哪儿。 真是天助我也,他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出府了。 如此一来也便不必为了装得像一点特地跑一趟紫竹轩。 “走,小爷我带你挫顿好的去。”我搂着小锦儿的肩膀大大咧咧地往外走。 还真别说,被虞景熙抱着的时候并没觉得这段路有多长,可百年世家的府邸,虽没皇宫那般磅礴巍峨,走起来也是很累的。 虞府的小丫鬟不多,见到我的时候都是客客气气的,脆生生地道一句“辛小姐好”。走得远了才敢偷偷抬起头来,小心而好奇地打量着我。 虽然对这样的目光见怪不怪,但总这么盯着也实在别扭得很。 总算走到了大门,门外候着的老者笑盈盈忙迎上来,弯腰拘礼:“老奴姓陈,辛小姐唤老奴陈老即可。老爷刚刚吩咐了,今日辛小姐会出府,让老奴在此恭候,驾车送辛小姐出行。” 陈老容光焕发,看上去五十来岁,比虞老爷子年轻许多。若非他自称为奴,我都要怀疑这位面善的老人是不是虞景熙的哪位叔父了。 因了他的话我才注意到他身后的那辆古朴素雅的马车,看上去低调不怎么起眼,可用的木料却是极珍贵的檀香木。 目光落到了马车前方挂着的小牌子上…… 好吧,我收回却才的话,这马车一点也不低调。 小牌子上刻着明显的虞字,我若是乘着这架马车招摇过市,估计会被围的水泄不通寸步难行了。 虞老爷子想得倒是周到,得知我要去“找虞公子品鉴字画”他便立即差人送来了马车。 可我既不想被围观,又不想跟虞景熙大眼瞪小眼啊!身上并未带字画不说,我对那玩意儿的造诣跟齐睿看美女的眼光一样,都不忍直视。 “不,不必了,多谢虞爷爷好意。我还想欣赏一下黎城的风景,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呢。” 陈老笑呵呵地:“没事,日后还有的是机会。老奴赶得慢一点,辛小姐欣赏着风景,不多时也便到了。” 我怎么觉得他说那句“日后还有的是机会”,说的那么意味深长呢? 虞家的盛情实在难以招架,竟比在朝堂上舌战群雄的时候还力不从心。 “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您回去服侍虞老爷吧。我们家小姐娇惯,别人驾车会眩晕乏力,只坐得惯我赶的车。”白千夜叼着狗尾巴草扛着刀,先我一步做了决定。 什么叫只坐得惯你赶车,还不是因为我理财有方物尽其用,省去了车夫的开支。 “啊,啊……这样啊,那好吧。”陈老将马缰交给白千夜。 黎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坐马车也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只是…… “那个,有普通一点的马车么?” 陈老愣了下,随即明白了过来:“啊,辛小姐不必担心,这辆是老爷专用的马车,没人会拦住的。” 那就更不行了! 虞老爷子专用的马车我怎么好意思乘坐。 最终在我的坚持下,陈老挑了一辆不怎么起眼的旧马车。既没有虞府的标识,里面的空间又宽敞。靠在陈老特地铺好的软垫上,简直舒服地不能再舒服。 望着陈老佝偻着身子缓缓走进虞府的身影,莫名有点同情起虞景熙来。 我这不过是才来两日的外人,虞老爷子这般殷切地撮合。想抱重孙的心情我能理解,忍受几日我便离开黎城了。 不过常年呆在虞府的虞景熙就没那么幸运了。估计没娶妻生子,这样的日子便不会停止。 “辛爷……”白千夜在前面赶着马车,回过头来。 我踹了他一脚,“叫小姐。” 突如其来的一脚白千夜没能躲过去,他揉着屁股欲哭无泪,“那小姐,咱们还去找虞公子吗?” 临走前陈老千叮咛万嘱咐虞景熙在城西的忆茶楼,不是城南的那家是城西,进去之后报是虞府的人,店小二便会带着我去找虞景熙。 我倒是想去,可现在不是撩美男的时候。耽搁久了美男性命都难保,还上哪儿撩去。 “先带我去粮铺看看,朝廷名下的粮铺。” 白千夜爽快地应下,马车外的小锦儿却打着小算盘,自语道:“等参观完粮铺再去找虞公子。” 我:“……” 她说的……倒也没错。 低头看了看身上天青色的襦裙,突然想起小锦儿的话来。 我按捺住砰砰的小心脏,撩开马车帘子给车里降降温。 如果靠这么件裙子就能把他拿下了,那还真得给小锦儿记一大功了。 066.小胡子男人 我跟小锦儿先去附近的一家酒楼用早膳,两个人风卷残云吃了一整只鸡之后,拍着肚皮撑得不想动弹。 白千夜是护卫,不能随便吃外面的东西,只得一边啃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一边盯着我面前的烧鸡骨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最终实在忍不住了,脚一蹬从窗户蹿了出去,提前替我视察去了。 “可怜的白公子。”小锦儿惬意地拍着肚子,很不雅地打了个饱嗝。 白千夜前脚刚走,隐于暗处的白辰后脚便现身站在我旁边,默不作声地地替代着白千夜的位置。 歇了许久,估摸着差不多了,才站起身来往外走。 “小姐,您发现了么?”刚走两步,白辰压低声音的话,让我因吃得太撑而有些困倦的脑袋瞬间清醒。 黎城随处可见朝廷的官兵有条不紊地指挥暴雨后的恢复与修缮,可毕竟冲垮了许多民屋,流离失所的百姓不在少数。 可是这其中也有不少看上去冷漠警惕,时刻注意着周围三五成群的男子。 “段恪的人?”我也压低了声音,慢走几步跟白辰并肩。 还挺嚣张啊,明目张胆丝毫不加节制,连我这不会武功的都发现他们几个不一样了。 “属下不知,不过定不是朝廷的人。” 我叹了口气。 这不是废话,朝廷哪有这闲工夫在百姓当中安插这么多眼线。 从酒楼走到马车,这一路上就遇到了四五个。可即便再怎么注意,也终究只能认出几个胆子肥嚣张的,其中还有多少没被发现的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不会武功,找眼线这种事还是太麻烦了些。我觉得倚在墙角的那个老乞丐默不作声不低声下气讨银子十分奇怪,对面卖包子的那胖小哥多瞅了我几眼,也很可疑。 最奇怪的是那个跟了我一路,鬼鬼祟祟的小胡子矮个子男人。这人武功很高,若不是白辰提醒我注意,我还发现不了。 长着就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还敢尾随我…… 于是马车驶进了一个无人的小巷之后,白辰停了马车。 “哎哎哎……你们要干嘛!” 白星白月在那男人的身后截住他的去路。 我从马车上跳下来,抱着胳膊倚在马车边,“我倒是想问问阁下要做什么。跟了我一路,到底有何目的?” 看他这样……应该不是暗卫死士。 奇怪,到底是什么人,段恪应该不会派出来这样的啊。 小胡子男人眼瞧着越来越近的白星白月,吓得一个蹦高…… 窜到了我的身后。 白辰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脸色大变。趁他离我还有一段距离,翻手成掌,狠辣凌厉的掌风呼啸而来。 不料那个男人一把搂住我的腰,跳到了马车上。 “你家主子还在我身边呢,这一掌打下来就不怕误伤。就算不误伤万一把我逼急了同归于尽可如何是好。”小个子男人大大咧咧地将胳膊肘架在我肩膀上。 “我的人自有分寸,自是不会伤到我。”我白了他一眼,“你先把你的咸猪手撒开。” “怕甚,反正你是男的。” 屁,老娘我是…… 欸?不对啊,我今日穿的是女装啊! 小胡子男人一脸嘚瑟,“怎么,连你也认不出来我了?” 我望向淡定已经收了剑的白辰,又仔细瞅了瞅眼前这位小胡子“男人”。 “虞清澜?”我愕然。 “嘘!”她赶忙捂住我的嘴,“小点声,你想让人知道有妃嫔没呆在皇宫跑到了黎城?” 我挑了挑眉梢。 她这身装扮看起来,可比她之前的那身打扮难辨多了。这次还特地穿了身高领的衣裳遮了脖子,连肤色都不知用什么东西涂了一层小麦色。 尤其是那两撇小胡子,让她整个气质都变得猥琐起来了。 “您若不闹,自然是无人知道的。”小巷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干瘦的中年人。他板着脸注视着虞清澜,而虞清澜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身子明显抖了一下。 而那男人身后,站着五六个强壮的大汉,光是一条胳膊就赶上我跟虞清澜俩大腿粗了。 “你仇家?”我暗暗戳了戳虞清澜的胳膊,“要不我让白辰帮你解决了?” “别!”虞清澜愁苦地皱眉,“他们是那老家伙养的家仆,来抓我回去的……” “小姐错了,不是抓而是请,属下恭请小姐回府。”虽然语气十分恭敬客气,可脚上却是不停歇,步步朝着虞清澜逼近。 虞清澜慌了,连忙躲在我身后把我当挡箭牌:“这是我小表嫂,你们要是伤了他,表哥撕了你们!” 067.心尖上的人 我对她的话简单地进行了下脑补,发现根本脑补不出来虞景熙手撕几个壮汉的场景。 这根本不符合他那风清月朗的气质啊! 可对面的人却是蹙眉止住了脚步。 “噗!小表嫂哈哈哈……”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白千夜刚回来便听到虞清澜这么说,乐得直不起腰来,“我家小姐可是另有婚约的。” 也不知齐绥绥给白千夜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格外撮合。我严重怀疑这厮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就像御史家的胖千金很支持断袖在一起,每次看到两个男人有甚亲密的举动都会露出一抹慈爱的姨母笑。 白千夜可能也染上了这么个病。 “瞎说什么!不管有没有婚约,反正是表哥心尖上的人,昨日许多小姐可都听到了,表哥亲自承认的!”见那些人的神色有些怀疑,虞清澜连忙又补了一句,然后拽了拽我的袖子:“你快帮帮我……” “小姐,您跟我们回去吧,别让属下们为难。” 虞清澜怒:“屁!我一回去就把我关起来,跟坐牢似的,当我傻啊。” 我来了精神,“为何要关你?” “还不是怕我再跑。”虞清澜撇撇嘴。 我想了想,抱住了虞清澜的胳膊:“那的确不能放你走,你走了皇上找我要人怎么办。” “辛归!”虞清澜压低声音,恨得咬牙切齿:“你这是落井下石!本宫可是娘娘,你不想活了不成?” 我乐了,“娘娘,臣是小小的近侍不假,可臣乃奸佞之臣一手遮天啊。哦对了,前些日子臣还把一得罪臣的楚妃打入冷宫来着。” 我幸灾乐祸地看着虞清澜的脸色白了红红了白,努力压制住想揍我一顿的冲动,小脸涨的通红。 “你就不怕我先掐死你?”虞清澜继续咬牙切齿。 我想了想,诚恳地摇摇头:“白千夜跟御前第一侍卫乃出身同门。虽然平时坑了点,但是从你手底下救出来给我留口气儿还是可以的。不过到时候把我得罪了,在皇宫的日子中可就难熬了。” “你!”虞清澜那目光都想吃人了,暗咬银牙眼睛都要喷出火来。我怕她被我气得背过气儿去,连忙给她顺毛。 “哎呀,娘娘您老往外跑个什么劲,呆在府里绣绣花多好。”可这话并没有什么积极的作用。我眼瞧着她越来越生气,愁得肝儿疼。 这小祖宗可是比齐睿还不好糊弄。这么闲不住,日后进了宫可怎生是好。届时憋闷地上蹿下跳,还不得把池清宫房顶给掀了。 那可是百年前的老建筑了,因为它的旧主得宠,许多东西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呢。 就在我为池清宫里宝贝的未来担忧的时候,那厢虞清澜已经准备逃跑路线了。趁我不备,胳膊肘拐着我的小细脖子猛地窜到了房顶上,把我当作人质,命令白千夜把那几个人缠住。 这一连串的动作熟练而又不拖泥带水。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锁住喉扣在她怀里了。 …… 姑奶奶欸,您能不能对人质稍稍温柔一点,刚刚从马车顶上突然跃起来勒的那一下我都要感觉脑袋跟身子要分离了。 白千夜脸都黑了:“主子,您就不能站得离她远点儿?” 我倒是想!谁能想到她突然来这么一招啊…… 而比白千夜的脸色更黑的是那些壮汉们,那脸色像是吃了翔一样。 虞清澜催促白千夜赶紧动手的时候,一辆玄色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小巷口。我之所以会在这样的时刻注意到那辆马车,是因为马车上实在低调地紧,一如虞景熙默不作声却总是很轻易地成为众人的中心一样。 然后,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掀开帘子,露出一张人神共愤的绝世容颜。 啊!救星来了! 可能虞景熙自带一种吸睛的能力,哪怕是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候。 “公子。”干巴瘦的男人仿佛见到了救星,连忙深深作揖,“小姐她……” 虞景熙神色不变,看向我……身后的虞清澜。 “清澜,你若想要动手便动手。” 欸?什么情况,这距离她想要捏死我的话,白千夜可能只能救下来一具凉凉的我了。 虞清澜愣了愣。 “既然下不了手,又何故吓她。”虞景熙叹息一声,“阿辛胆子小,吓坏了爷爷定不放过你。” 来抓虞清澜的人立即明白了虞景熙的意思,二话不说便跳到虞清澜身边夺人。 当然,夺的是她。我被嗷嗷直叫的虞清澜架在中间晃来晃去,耳朵被她叫得嗡嗡的,脑袋都晕了。 “虞景熙!你个病美人,你怎的如此坑你妹!”虞清澜的手只是虚虚地放在我的喉咙上,白辰趁虞清澜无心顾及,把我从她手里拽了出来。 我捂着脑袋好半天才站稳。 病美人……还真挺贴切。 眼瞧着虞清澜已经被拿下,被绳子捆了个结实扛在背上。她郁闷地直蹬腿,“救命啊!” “要不,清澜小姐不如来听雨阁陪我玩几天,正好没什么认识的人陪我逛逛黎城。”我有点同情起虞清澜来,适时地开口充当一下老好人。 虞清澜一脸欣喜,忙点头:“好好好!黎城我最熟了,你想去哪儿我都可以带你去!” “不可以,小姐,老爷说必须带您回去。”扛着虞清澜的男人想也没想便将虞清澜的小希望掐灭。 “没人性啊没人性!”虞清澜哀嚎,“表哥,表哥救我啊……你看阿辛她初来乍到的什么也不懂,有我这个行走的免费向导还能陪她买买胭脂水粉,哪家酒楼的饭最好吃都一清二楚,可以带她玩儿得尽兴啊!” 虞景熙沉吟片刻,最终在虞清澜灼灼满是期待的目光下,点了头。 068.做小爷我的小妾 “老老实实呆在听雨阁,莫要乱跑。否则到时候我也护不住你。”虞景熙告诫着虞清澜,目光落到我的身上,好看的眉微微蹙眉,默不作声地解开身上的外袍披到我身上。 眉宇间除了不悦,没有丝毫别的情绪。 看来小锦儿的法子一点也不好用啊。 “黎城虽没有鼠疫,也有许多大夫及时诊治病人,可这并不代表完全排除瘟疫的可能,还是多穿点莫要生病的好。”虞清澜喜滋滋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附在我耳边小声道:“辛爷莫不是头回穿女装,想过把露肩瘾?还真别说,挺像女子的。” 得罪完我的虞清澜连忙跳上我的马车,落下了帘子。 我哭笑不得。 虞清澜真的跟虞景熙有血缘关系嘛?怎么差别这么大…… 因了虞景熙的担保下,那干瘦的男人才最终勉强同意放行。 主要是虞清澜这性子得顺毛摸,吃软不吃硬。这要是把她惹急了跑了不进宫了,我上哪儿再去给齐睿找这么好看的媳妇儿去。 更何况万一齐睿真被她迷住了,齐睿要是重色轻友了,得罪了虞清澜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感觉虞清澜这样的类型是齐睿的菜。 可能是之前齐睿一直念叨“朕的澜澜”被他洗脑了吧…… 虞景熙因为跟蓝家公子约好了在忆茶楼喝茶,但是蓝公子半路看上了一貌美的年轻女子,就把虞景熙晾在那儿自己撩妹去了。 于是提前离开的虞景熙闲的无事,跟我一起去检查下朝廷的粮铺。 “你是觉得粮铺有问题?”我刚上马车,虞清澜便凑了过来,好奇地捧着虞景熙刚刚递过来的热茶。 黎城虽然比京都暖和地多,但是毕竟月份到了,在马车里坐着一动不动手脚还是很凉的。 我也捧着热乎乎的茶,抿了一小口。 也不知道虞景熙的马车里都放了什么东西,竟然还有热乎乎的茶可以喝。 “并不是,我只是想看一下有多少存粮,皇上大概多久会下旨开城门。”只要皇上下旨,就算城外有五万精兵,他们也不敢再拦了。 提到齐睿,虞清澜撇撇嘴:“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他这番做法昏聩无道。就算不往脸上贴金,可又哪有给自己泼脏水的。” 这语气怎么这么像埋怨丈夫不思上进的小媳妇儿呢。 “你为何要总往外跑?”我坐得离虞清澜近一点,一脸八卦。 虞清澜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离我远些,“那老家伙日日在我耳边啰嗦,都要疯了,你若是我只怕是比我跑得还快。” 我疑惑她为何要挪地方,恍然想起她一直以为我是男的。 呦,还害羞了。 突然想起刚刚被她“劫持”折腾了好半天,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 手指蓦地挑起她的下巴:“要不美人儿,你从了我得了?不要进宫了,做小爷我的小妾,我绝对不拘着你也不唠叨。” 虞清澜狠狠地打了个寒颤,脸颊通红,“嫁,嫁给你这个娘炮?” 虽然我是女的,但是听别人说自己是娘炮还是觉得怪怪的。 白千夜回来了,这赶车的活又落到了他的身上。赶车虽然累,但是有个好处——可以偷听到马车里的聊天内容。 偷听就偷听吧,偏偏白千夜这厮还乐了出来。 “我怎么了,小爷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绝对比皇上好看。”我暗暗瞪了白千夜一眼,对着虞清澜一本正经地睁着眼睛说瞎话,却瞧见虞清澜的嘴角抽了抽。 最终她忍无可忍,一把撩开帘子几个跳起消失在视野里。 白千夜惊得停了车,“什么东西飞了出去?” 我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还总自称天下第二呢,我都瞧见了你能没看到?” 虞景熙也停了车,掀起车帘看着我。 “唔……别这么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两眼望天。 “马车不隔音。” 我愣了愣,“啊?” 他叹了口气,头痛地揉揉额角,“把叔父的金枝玉叶弄丢了,可怎么跟他老人家交代。” 最终虞景熙还是没能跟我一起去粮铺。他先回了虞府,派人去找虞清澜去了。 马车继续咕噜咕噜朝着粮铺的方向驶去。我靠在窗边思忱良久,叹了口老气。 终究还是不放心啊……许是上辈子欠她的吧。 郁闷地停下车,吩咐白辰白星立即去找虞清澜。 069.采/花贼 068。 我并未表明身份,只是说奉辛爷之命来视察,可粮铺的老板以及官府下派的捕头殷切地跑前跑后好不热情。 好一顿奉承的寒暄之后,才得到了我要的答案。 这些粮食大概还能撑十日。 粮铺的老板十分恐慌,小心翼翼地问我:“您说朝廷里还会派发粮食么?这要是不送来可怎么办……” “朝廷自然是不会撒手不管的,尔等只需静等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儿就好。”我只搪塞了句十分官方的话。 其实我倒是不希望齐睿再分派粮食,他既然已经出手开了仓赈了粮,就不可能半露撒手不管。 更何况压榨的还是我的铺子给他充好人。 我现在十分担心齐睿会跟段恪杠上,他们两个倒是可以坐在京都淡定地喝着茶打持久战,可遭罪的还是我跟虞景熙。 心里有心事,回到听雨阁用晚膳也食不知味。虞老爷子又让人送来了许多首饰,珍珠的,玛瑙的,琳琅满目什么都有,甚至不比齐睿赏赐的差多少。 而且白辰回来告诉我的消息,瞬间收到礼物方才缓解一些的心情消失殆尽。 并没有找到虞清澜。 我郁闷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朝床走去。 真是祸不单行啊,难不成虞清澜已经离开黎城了? 她武功好,也不是段恪要困的人,想出城的话怕是那些守城的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算了算了,虞清澜有虞景熙盯着,他更了解虞清澜估计能更好找一些。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逼段恪的人动手了,段恪有的是时间,可虞景熙没那闲工夫跟他耗着。 不行,明天得去找知府会会段恪的那些人,我就不信他们还敢把我怎样。 烦闷地踢掉鞋子钻进被窝里,放好床幔。一只脚还没上来,床尾处的一个黑影猛地窜过来将我按在床上。 脑袋“咚”地一声撞到了床头,我吃痛地揉着后脑勺,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那人二话不说就开始解我的衣带。 刚沐浴完,我只穿了件锦缎的松垮外袍,禁不住这么扯。我慌忙护好衣带,张嘴就喊:“白……” 那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我的嘴。 靠!白天被虞清澜“挟持”当了回人质,回到了听雨阁还被人扯衣裳! 莫不是遇到的传说中的采/花贼? 卧房内只点了两只烛灯,那人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带着面罩,昏暗的烛光下仅能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 啧啧,估计长得也不赖…… 呸呸呸!长得好看也不能大半夜的藏在人家床上,二话不说就扒人家衣裳啊! 虞府的安保工作做的也太不到位了。 不对……白千夜在外面守着,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死命护着衣裳,凭着记忆里白千夜闲的无事教我的护身法子,猛吸一口气,蓄力—— 踹他下三盘。 欸?那采花贼并不躲,生生挨了我这一脚……并无甚反应。 我凌乱了。 什么情况?莫不是个太监? 这年头太监也时兴出来采花的吗? 这衣裳还真是结实地紧,我跟他僵持了半晌一时间谁也没有占上风,还出了一身的臭汗。 老娘刚洗香香啊…… 那采/花贼占不到什么便宜,突然松了手。我前一刻还在死命地护着衣裳,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猝不及防。可待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细白的咸猪手已经迅速改变战略,在我胸前捏了两把。 我呆了。 “这么小。”采/花贼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声嘟囔,“真的是女人嘛?” 这声音…… 我抓狂:“虞虞虞……虞清澜?” 陡然提高的音调,震得虞清澜往后挪挪屁股,扣了扣耳朵。她摘下黑色的面罩,一脸嘚瑟:“是小爷我。” “怎么了怎么了?”白千夜砰地一声踹开门。 我扔过去一枕头,“出去顶香炉,没让你起来就一直顶着!” 丫丫的,有人潜进我房间里都没发现,我就不信虞清澜能完全避开他们四个! 我盯着虞清澜。 虞清澜打了个寒颤,摸了摸胳膊上竖立的汗毛:“这么看我作甚……我可没逼他,只是问他能不能进来,他就放行了。” 我气结,虞清澜却是忍俊不禁想笑又不敢笑。我蓦地扑上去挠起她的腰肢:“你不是跑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虞清澜扭着腰躲过我的手:“也不知道你这么霸道,表哥到底看上你哪点了,找人抓我不说还非让我过来陪你。” 我愣了愣。 “啊?” 不过是稍一愣神的功夫给了虞清澜机会,一个用力将我掀翻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070.入住听雨阁 不知道昨晚什么时候跟虞清澜闹累睡着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她躺得四仰八叉的,肚皮还漏在外面。 仔细地给她盖好被,方才出去叫来小锦儿送来热水梳洗。 一打开门,怀疑人生的芍药纠结地捧着铜盆,站在门外。 “辛辛辛……辛爷……”芍药正在愣神,瞧见我突然出现差点将怀里的盆打翻。 “怎么魂不守舍的?”我眼疾手快地扶住铜盆,心里对她的反常有了几分了然。 这丫头怕是还以为我是个男的呢。 我捏着她的下巴:“往日竟然没有发现,芍药姑娘温婉娟秀。不知芍药姑娘可愿来我府里坐坐啊?” “还上瘾了是不?”身后传来一道慵懒的女声,“莫要欺负我的芍药。” 虞清澜穿的是我那件藕荷色繁复的裙子,长长的袖摆被她卷起来系在手腕上。 “你这挑的什么衣服,又不是要拜见皇上,这么隆重作甚。” 哪里隆重,小锦儿说这叫什么?对,端庄。 虽然我也没瞧出来哪里端庄了。 看到虞清澜,芍药白了白脸色:“小,小姐,您昨晚……真的跟辛爷一起睡的?” 虞清澜瞪了一她,“笨,是辛小姐,当心隔墙有耳。” 芍药都快哭了。 “可是,可是小姐……” 虞清澜伸了个懒腰,“芍药你怎么也跟老家伙似的磨磨唧唧。立即回去把我换洗的衣裳带到听雨阁,以后我就在这儿住下了。” 说罢,她转过身来拍拍我的肩膀,豪放地安慰我:“莫怕,小爷我不会说出去的。” 即便住在了听雨阁,虞清澜依旧是闲不住的主,还没等送来早膳便急匆匆往外跑,喊都喊不住。 那架势,若不是她再三保证天黑之前肯定回来,也没拿什么行李,我都要让白千夜去把她逮回来了。 虞清澜在的时候热闹惯了,突然安静下来有点不适应。我想了想,叫住正要去取早膳的小锦儿。 “走,去紫竹轩。” 紫竹轩还真是院如其名。果然他们这些文人格外喜欢梅兰竹菊,不大不小的院落,在后院生生栽了一片紫竹林。徐风吹过,沙沙作响。 不过这样的生活倒是惬意地很。 “咦?在下才刚到不久,姑娘便来了。莫不是特地为了等在下?”那日在茶楼前遇到的摇着扇子的男子,此刻坐在紫竹轩外面的石桌旁,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 我只知道虞景熙没有出府,没想到竟然有人来拜访。明明声音很是好听,此刻我却觉得十分欠揍。 跟白千夜有一拼。 我没理他,就近寻了个坐的地方。 栀子掀开门帘捧着托盘走出来,看到我楞了一下,“呀,辛小姐,您怎么来了?” 她这一声辛小姐,叫得还真是顺溜。 我淡定地招了招手,栀子听话地走过来,我拿起托盘上的茶盏润了润嗓子。 “蹭饭。” “噗。”对面的男子笑喷,“你抢我的茶也就罢了,还想蹭虞景熙的饭?他可是有严重的洁癖,从不跟别人一起吃饭呢。” 不跟别人一起吃饭?在池清宫的时候不就是一起吃的。 虞景熙抱着画轴出来的时候,我正跟对面的那位柒公子大眼瞪小眼。 可事实上只是我瞪他,他却一直自始至终笑着看着我。桃花眼含情脉脉,还朝我抛了个媚眼。 “要不景熙你别硬留这位姑娘了,反正人家也不喜欢你,让她住在我那里吧?”他突然转头吊儿郎当对虞景熙道。 虞景熙面色从容:“不劳蓝公子费心,她喜欢清静,怕是住不惯蓝公子那热闹的府邸。” 他自然地在我身边落了座,将手里的画卷递给对面的男子。 那画卷怕是虞景熙的珍作。我眼巴巴地瞅着那画卷到了别人的手里,眼馋地不行。可即便如此,还是注意到虞景熙话中的关键—— “蓝公子?你是蓝家的?” 莫不是昨日那个见色忘友,撇下虞景熙撩妹子的那个? 那人眉眼弯弯,傲然而又有些自恋地摇着折扇:“是呀,在下蓝家蓝柒,不知姑娘芳名?” “辛归。”我砸吧砸吧舌,慢悠悠开口。 蓝柒打着哈哈:“姑娘这名儿取得,怎么跟京都的辛大人同名。” 虞景熙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这位,就是京都的辛大人。” 071.身边有段恪的人 蓝柒原是不信的,可有虞景熙的配合,他愣愣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虞景熙。 “你你你……”他愕然地站起来手忙脚乱间不小心将凳子碰倒。 估计蓝家的这位公子还以为我有什么特殊癖好,望向我的目光十分复杂奇特,没说两句话就借故告辞了。 “现在,可以说你突然来访的目的了吧?”虞景熙让栀子收了棋盘,墨色的眸子望着我。 “谁说我是有事才来的,只是闲的无聊找你蹭蹭饭罢了……” 可虞景熙只是笑笑,看样子并不相信。 “好吧,我的确是有点事,不过蹭饭也是真的。”我看向栀子,栀子愣了愣,征求虞景熙的同意。直到虞景熙点头,她方才下去准备。 “就知道你也没吃饭呢。”我喜滋滋地搓着手,“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昨日我去几家粮铺走访了一下,城里的粮食大概还能支撑十日左右。可段恪的人似乎并不着急,若是铁了心这么耗下去……” 话说一半,但是以虞景熙的聪慧自然知道后半句。 昨日从粮铺回来,我想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为何这么久段恪还没找上门了。 他上门威逼利诱,跟虞景熙承受不住病痛上门去求他是两个概念。 主动权掌握在谁的手里,谁就先赢了一半。 虞景熙显然也懂这道理,没有多惊讶。又或者并不担心段恪的威胁。 莫非…… 思及此,我犹豫了一下,问他:“我听张太医说你是中了蛊,莫不是已经找到了解蛊的母蛊?” 他摇头,“不曾。不过暂时不会伤及性命。” 我暗暗松了口气。 一般虞景熙都是去跟虞老爷子用膳的,不过紫竹轩有厨房,他偶尔也会在紫竹轩吃饭。 于是栀子刚派人去告诉虞老爷子虞景熙不去用膳了,后脚一道道膳食便送到了紫竹轩。 “老爷说让辛小姐多吃点呢,现在太瘦了。”她实在是没忍住,掩唇笑起来,“陈老在一旁道太瘦了不好生孩子。” 昨日见陈老慈眉善目的,没想到竟然是没个正型的老顽童…… “你莫要放心上,陈老并无恶意的,只是在爷爷跟前伺候惯了口无遮拦的。”虞景熙将栀子刚盛出来的瘦肉粥递给我。 我干咳两声掩饰尴尬:“对了,我这几天仔细想了想你那日的话。” 停顿了一下,我用余光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不远处白辰他们藏身的紫竹林,又瞥了眼一旁忙着布菜的小锦儿栀子。 朝虞景熙方向凑近,他放下勺子微微倾身做倾听状。 “我怀疑你或者我身边,有段恪的人。他应该知道你一直在皇宫里,不好下手才把你引回黎城。” 这可真是一场极大的博弈。 虞景熙说我想偏了,大概也是这么个意思。 我原本以为是有武功高强的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们,并且还出手阻碍了信鸽。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哪怕是武状元出身的秦烨也绝对做不到悄无声息一点也不会让人发现。 既然想不通谁会跟踪,那么一直知道我们的行踪并且能够阻止信鸽的,也只有带着的这些身边的人了。 072.段恪来黎城 我这边白辰白月白星以及对武功一窍不通的小锦儿,虞景熙那边只有白千夜跟栀子。 白辰白月白星的挑选十分严格,甚至已经查了祖宗十八代确定身世干干净净,人品并无问题。 而且关键是从小便被送进了皇宫,尚还懵懂连走路都磕磕绊绊。白千夜将他们从御用的暗卫中挑选出来,其中又是层层的选拔。若说连他们都有问题,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还能信谁了。 而小锦儿是我从皇宫里抢来的,那时候齐睿还没等级,小锦儿因为蠢笨打翻了当时一位娘娘的香炉,被罚在冰天雪地里跪着。我跟着齐睿去上学堂,路过小锦儿跟前被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心里不忍。 “别多管闲事。”我不过才迈出去一步,齐睿严肃地握着我的手腕。 那时我有齐睿护着,连后妃都让着我几分,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我还是她拉起来。后来我才知道她得罪的是霖皇贵妃,打碎的是她最喜欢的那只香炉。 霖皇贵妃是蛇蝎心肠的美人,又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让她父亲带头参了齐睿一本。说什么唐唐太子殿下管后宫鸡毛蒜皮的闲事,不分青红皂白护着一做错事的小宫女,当众让他的一小小伴读打她的脸。 那时候先皇就已病入膏肓,想护着齐睿而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子为了自保,自请去慎刑司领罚挨了五十仗。 那时候我才真正知道,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哪怕是做善事都会一个不小心就身首异处。而齐睿为了在那些铺天盖地弹劾的奏折里保下我,身为储君也不得不挨板子。 “阿辛,这皇宫,是真的会吃人的。这就是弱者以卵击石的后果。”痛的气若游丝的齐睿咬着牙,“你且放心,本宫会让你在大齐横着走的。” 挨了板子屁股开了花的齐睿,当时想的却是这个。 而导致齐睿挨板子的由头——小锦儿,且不说她出身宫女本就家事干净,更是因为这事对我跟齐睿死心塌地。 她也不可能背叛我。 而白千夜更不用说,齐睿亲自挑的人,就算白千夜偶尔跟齐睿打打小报告可能并不完全忠诚于我,却也是完全忠诚于齐睿的。 那么…… 我看向栀子。 我不过是才转过头去,虞景熙就立即明白了我的想法,摇了摇头。 “她跟你的那些人一样。” 换言之,一样的背景干净,忠心耿耿,并不二心。 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所以,咱们下步该怎么办?”我愁苦地用勺子舀着芳香四溢的瘦肉粥。 本来就不怎么聪明,我这脑袋对上段恪那老狐狸,还真是不够用。 “以前怎么办,现在就怎么办。” 还等?他倒是淡定! “你就不怕突然发了病?这里可没有药池。” 虞景熙摇头,“现在这番情景,他定然是对我的病一清二楚。不过这么大的手比,可不是为了让我死的。” 我彻底服气了。 有恃无恐这四个字,在虞景熙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 的确不论怎样,去或者不去找段恪他都会以虞景熙的蛊做交易让他臣服,让他成为自己的伥鬼。 这顿早饭并没有因为虞景熙这个美男在身边作陪而变得可口,反而异常沉重。 我思来想去觉得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于是在听雨阁少坐片刻,腾地站起来换衣服。 “小姐,你莫不是初来乍到对黎城水土不服?怎么就吃这么点,这不是您平时吃饭的画风……啊!辛爷?”小锦儿呆呆地望着屏风后面整理衣带的我。 穿女装叫小姐,穿男装加辛爷,这笨丫头真是…… “小姐你这是要作甚?” 我摸了摸束着的平平的胸,放了好几天突然又裹上实在是难受地紧,胸膛憋闷着总觉得吸不过来气。 以前也不这样啊…… “去狐假虎威,横行霸道去。” 这次我并未带着小锦儿,拽着白辰径直去了城门。 拿着玉牌表明身份,守城的侍卫不敢拦,连忙禀告外面驻扎的将领。 五万兵马藏匿在地势较低的沟壑里,还有矮灌丛遮掩,的确是比较难发现。 那将领姓张,有着武将的威猛强壮。一圈络腮胡子让他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不过一瞧见我,立马恭恭敬敬地行礼。 “见过辛爷。” 他进京述职的时候我跟他打过几次照面,立即认出我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睨着眼扫了他一眼,“我要出城。” “可以。”他痛痛快快着人放行,动作麻利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有坑让我钻。 “我的人也得出去。” “这不行。”张将领果断拒绝。 我冷笑:“为何我要出城可以,我的人出城就不行?” 他振振有词:“黎城有鼠疫不敢轻易放人出去。不过辛爷身份尊贵,怎么能跟其他人混为一谈。” 屁咧,到底有没有鼠疫你们不会长眼看么?可是齐睿也是因此而封锁了城门,张将领这么说也没人敢说皇上说的不对。 我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让秦烨出来见我。” “秦大人在京都。” 我又问:“段恪呢?” 这回,他倒是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不远处的营帐。 营帐悠悠掀开一道缝,一袭红衣的男子不紧不慢地从营帐缓步走来。 “不知辛爷找在下,有何贵干?” 我的身子抖了抖。 奶奶个爪……段恪竟然会在!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压压他的气焰,让他知道此刻远在黎城谁才是有权利说话管用的那个。 谁能想到段恪真的来了…… 此刻天高皇帝远,没人给我撑腰也不敢太嚣张。 我只得硬着头皮道:“我要回京,我的人也得回去。否则这一路上路途遥远,万一遇到歹人怎么办?” “辛爷跟辛爷的人由随行的军医检查无碍后,便可自行离开。可是城里的百姓,不可以。” 换言之,虞景熙绝对不能离开。 我气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话一出口,方才惊觉说错了话。 我真是脑子被门夹了,有什么底气去质问段恪!虽然身边有四个武功高强的暗卫,不过人家可是有五万的精兵的! 段恪并没有生气,红色的衣袖在寒风中猎猎翻飞,像只红色的蝴蝶。他轻笑了一声:“在下不过是奉旨办事罢了,辛爷何出此言?” 真是对牛弹琴…… 我没法子,硬碰硬又斗不过人家,只好气鼓鼓地一甩袖子,转身回城。 听雨阁的小锦儿等得十分着急,一见到我回来了连忙迎上来。 “辛爷,呃,小姐,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我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水。 “等。” “还等段大人先出手?” 我摇头,“不,等皇上的人来。” 之前心里一直没有底,不过这回倒是可以放心了,这一趟也并不是全无收获。 我还担心段恪不会亲自来呢。 只要他来就好,齐睿肯定会怀疑跟上段恪从而能找到他们。 073.最信任的人 傍晚时分,淅淅沥沥地下了雨。 若是以往这也没什么要紧的,可问题是此时黎城刚经历暴雨,随便一个头痛咳嗽的病人都足矣让城中的人担惊受怕,生怕得了什么瘟疫。可若是接连下雨雪上加霜,怕是生病的会越来越多。 到时候即便没有人染上瘟疫,却足矣让百姓们人心惶惶,惶恐不安。 我趴在窗边望着外面越来越细密的雨丝,外面的小锦儿撑着伞将屋里那几株兰花抱出去淋淋雨。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又把它们哼哧哼哧搬了进来。 “不过是几盆破花,这么宝贝做甚。”白千夜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旁吃着葡萄。见我回头看他,立马殷切地双手捧着递上来。 “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怪不得都奔三的高龄了连个媳妇儿都没有。”我踹了踹还没有听明白的白千夜,“不过是叫你进来暖暖身子,你倒好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还不快出去帮帮忙?” 白千夜小声嘟囔:“还不是为了保护你,哪有暗卫有家室的……” 他拍拍手站起来,比我高半个头。虽然年近三十,可看起来还是像十几岁的少年一般。 白千夜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目光十分怪异:“主子,属下只卖艺不卖身……” 这次,我倒是没有踹他。回头望了眼窗外还守在外面的白辰等人,朝他勾了勾手指。 白千夜不情不愿地凑过来。待听清我的话之后,那张逆龄且吊儿郎当的俊脸严肃起来。 他也看向窗外,警惕地审视一圈,方才回头看我。 “你确定?”他压低声音沉声问。 我乐了。 “你这样板起脸来,还真跟你师兄有几分相似了。” 白千夜的脸色黑了黑:“说正事儿呢,别打岔。” 我坐在刚刚白千夜坐过的凳子上,上面还有他的余温。果盘里的葡萄晶莹剔透色泽饱满,我捏起一颗葡萄来,在白千夜沉着的目光下,点头。 我动了动唇。 你们几个,我最信你。 无声的唇语,让白千夜凝重的神色更为凝重。 我并没有跟他说我怀疑身边有细作,但是凭他的脑袋估计一下子就猜到了。 白千夜出去帮小锦儿挪腾她的宝贝花,我坐在内室的矮榻上翻着昨晚没看完的几个话本子。 我还以为世家都是古板的,可这本文笔清新脱俗的小黄书……让我刷新了对世家的认识。 看到正脸红气喘激情澎湃的时候,一股鲜血…… 从喉咙里涌上来,吐到了手里的书卷上。 正搬着花进来的小锦儿看我望着手里的沾着血的书发呆,眨巴眨巴眼睛,“小姐,虞府的小黄书……很劲爆嘛?”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这是流鼻血?这明明是吐血啊! 还是白千夜靠谱,一见到我便立即明白了,惊慌失措地冲过来“检查”一番,拍了下一脸懵的小锦儿的后脑勺。 “主子毒发了,还不快去熬药!”他又转头将白辰叫进来,把我托付给白辰之后,迅速闪身施展轻功奔了出去,“我去找大夫。” 原本虞老爷子是想安排几个丫鬟婆子入住听雨阁侍奉我的,被我以喜欢清静婉拒了,只有我带的这几个人。可即便只有几个人,偌大的听雨阁还是乱成了一团。 “怎么办,怎么办……”小锦儿抽抽搭搭地擦着眼泪,泪珠子却像是不要钱似的直往下掉,“张太医不是说只要乖乖吃药就没事嘛,怎么会突然毒发……” 我躺在床上看着白辰他们进进出出,一遍遍问我可还有哪里不适。被小锦儿哭哭啼啼吵得心烦,裹着被子盖过头顶眯一觉,乖巧从不敢反抗我的小锦儿突然伸手将我的被子拽了下去,使劲摇着我。 “小姐!不能睡啊!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我抠了抠震得发痛的耳朵,有点后悔这决定了。不过幸亏白千夜回来得快,揪着一灰袍的老头脚下生风,那老头被他揪得脸涨得通红,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 我有点心疼这大夫了,只怕是还没等诊治我呢,倒是先被白千夜折腾地没了半条命。 “施大夫,我家小姐以前中过毒,你快瞧瞧这是不是毒发了?”白千夜虽然对那灰袍大夫说话,可眼睛却是朝我眨了眨。 我放了心。 施大夫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十分舒心怡人。他好半天才顺了口气,颤颤巍巍被白千夜搀扶着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干瘦的手指扣在我仅隔一张丝帕的手腕上榜,嗓音沙哑低沉:“小姐以前,都吃的什么药?” 一直将张太医的药方贴身保管的小锦儿连忙找出药方,双手递给他。 “唔,果然。”施大夫捋了捋下巴上的小山羊胡子,“这药开得一般,也仅能勉强抵抗一阵子,想要清除毒素着实不太可能,还缺一味药材。” 站在旁边沉默寡言的白月突然开口。 “开这药方的大夫,可是一位赫赫有名的神医。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在江湖上可享有威望,有足够的能力给我家小姐开药?” 施大夫倒也不恼,“小老儿我虽然没什么声望,却是从苗疆来的,对那些毒物最擅长。” 苗疆! 施大夫笑眯眯地再次捋了捋小胡子:“更何况虞公子的病一直是小老儿我医治的。” 074.寒蛊之毒 虞景熙的病竟然是他医治的?苗疆的人……是不是有解蛊的法子? “施大夫你快救救我家小姐……”小锦儿头脑简单了些,被他那句从苗疆来瞬间刷了不少好感。 毕竟我这毒便来自苗疆。 “你家小姐的毒没什么大事,已经清的七七八八,养着便好。只是其中有一味毒需要龙尾草才可以解,可这龙尾草……城中没有。” 白千夜急忙问:“哪里有?” 施大夫叹了口气,“小老儿几年前在樟山采药的时候见过一株,但是那药极其难寻,那里还有没有不得而知。” 施大夫还十分好心地提醒,樟山位于黎城千里之外,需要两三天的脚程。 “我去找药,白辰,你们三个寸步不离保护小姐。玉锦,现在小姐病着,照顾小姐就拜托你了。”白千夜皱眉,冷静地分派任务,“我找到龙尾草便立即回来,这期间劳烦施大夫费心,好处自是少不了你的。” 说着塞给他一锭金锭子。 施大夫美滋滋地揣在怀里,从药箱取出一包银针来:“既然如此,闲杂人等赶紧出去,别耽误施针。” 以前张太医给我施针放过血,他们也并没有怀疑。只是小锦儿红着眼睛还想要留下来,却还是被施大夫赶出去了。 门才一关上,我疼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也不管胸口疼不疼,瞪着眼睛警惕地瞪着他:“我没病,你可别给我扎针哦。” 施大夫被我逗笑了,“哎呦,我还没见过哪个娇弱的小姑娘伤的这么重,还能活蹦乱跳跟没事人似的。” 他这么一说,我方才想起胸口的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白千夜这一掌还真特娘的疼…… “放心,我不给你扎针,我只擅长苗疆的蛊毒。”他悠悠地将银针放回药箱里,“你这毒还真没什么事儿,给你解毒的也是个厉害的角色,用药大胆又严谨,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你的伤给治一治。” 虽然跟小锦儿说等齐睿来,但是实际上,我却是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让白千夜回京送信。 不是不相信小锦儿,可这事毕竟人命关天,不得不将从齐睿身上学到的疑心病发挥的淋漓尽致。 我身边的人只有白千夜最信任,如若真的连他也背叛了我,那不得不佩服白千夜的演技,只能认栽。 不过没有他在身边坑我,其实也不错。 施大夫取出来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粒墨色的小药丸。 “吃了这个,会化去胸口的淤血,缓解疼痛。” 白千夜先打了我一掌,这一掌并不重,打在穴位上让血淤在胸口逐渐凝聚,凝聚到一定程度就会吐血。 帮我采药,这是一个最不容易引人怀疑且安然出城的法子。虽然,这法子疼了点。 不过他找的这什么施大夫倒是挺配合,若是稍稍出了一点差错怕是就要打草惊蛇了。 “施大夫,虞公子的病真是你负责的?”我一口吞了药,苦涩之感迅速在舌尖蔓延。 施大夫许是很清楚他的药的“威力”,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去桌子旁倒水递给我来压一压。 “那是自然。这还有假?” 我好不容易才压下舌尖的苦涩。 “他的蛊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有解的法子?” 施大夫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明明听说公子还在追求辛姑娘啊,可辛姑娘如此担心……看样子虞府好事将近了。” 他不等我开口,清了清嗓子小声讲着他听到的八卦:“当时中蛊的并不是公子,而是夫人——公子的生母。夫人在怀小姐的时候就不小心沾了这蛊,导致一生下小姐便寒蛊发作而亡。蛊虫转移到了小姐身上,是公子以血为引,将蛊虫引到了自己身上的。那是一种失传已久很霸道的寒蛊,发作时身体会越来越冷,直到血液凝固冻成冰。” 施大夫顿了顿,“这蛊怕是只有圣女才能解,我这道行……实在是不够啊。” 075.屋漏偏逢连夜雨 “圣女?”我对苗疆了解不多,只知道圣女神秘得很。 一提起苗疆圣女的名讳,世上无人不敬畏惧怕。 她在苗疆是可呼风唤雨的存在,只可惜活不长,故而苗疆圣女皆是年轻漂亮的绝色美人。 施大夫点头:“圣女自小便被各种毒物泡着,百毒不侵不说,还能够号令群蛊。我只有一半的苗疆血统,血统不纯没有资格呆在苗疆,所以我也不知这届圣女好不好说话。不过听闻公子正在派人找,估计解了蛊,也仅是时间问题。” 苗疆培养蛊虫本就不是为了悬壶济世,苗疆的人怕也不是什么善茬。更何况让人又惧又怕,能够呼风唤雨的绝色美人,我估计是个冰冷不好说话的。 本就短命,又怎会在乎钱财那等身外之物呢。 怕是即便找到了,也极难让她同意救治虞景熙。 “虞夫人怎会中如此恶毒的蛊虫?” “嗨!谁晓得,估计是朝廷的人。”施大夫在我的房间不能出去,得做足了下针的戏,闲得无事又仔仔细细给我把脉,确定无碍方才整理他的药箱子。 朝廷?怎么可能。 我坚定地否决施大夫的猜测:“如若是皇上下的手,那便也不会三次御驾南下亲临虞府了。直接把母蛊往哪儿一拍,不来就死,也不会这般折腾。” 施大夫挠挠头,“可不是朝廷又是谁。那杯水本来是该公子喝的,夫人去看公子,口渴了误喝了那杯水。公子三岁识千字,五岁能作诗,七岁作的画已经让先皇赞不绝口了,年纪轻轻就比他老子的名声还响亮。不过他们也是,公子还那么小就要先下手为强,啧……说句不该说的,若真是朝廷干的,虞家本就跟朝廷有解不开的结,如此一来更是宁死也不可能了。” 施大夫都这样想,估计虞家的人也差不多是这样想的。 齐睿傲娇,他是绝对不屑在背后耍阴的。 难不成……是段恪? 段恪莫非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决定揽权……甚至造反了么? 这几日的烦心事还真多。我懊恼地一头栽回床上,用枕头蒙着脑袋。 小腹似乎有一阵暖流流过。 “施,施大夫!”我脸颊发烫,腾地一下坐起来。 “哎呀,您可吓了老夫一大跳。”施大夫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打算走了,突然被我叫住差点没扔了药箱。 我苦着脸盖好被子:“那个……您要不给我开点补血的药吧。” “嗯?”施大夫乐了,“不过是吐了一点血,没事的。” 我纠结地摆弄着被角。 “我可能那个啥……来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这是吐血偏逢月事来。 捧着红糖姜汤裹着被子窝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的雨,有点担心白千夜能不能安全到达京都。 他面对的可是段恪的人。 “唉。”我叹了口气。 “小姐莫担心,白公子眼神儿那么好,定然很快便能将那草药带回来。”小锦儿虽然嘴上安慰着我,眉宇间的愁云却是挥散不去。 我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 “虞公子呢?”我这都“毒发”了,他怎么这么冷漠淡定。 我喝了口尚还冒热气的红糖水。 啧啧,红糖放少了,好辣。 小锦儿也学着我叹了口老气:“不知道呢,听栀子说虞公子今日并未出府,但是并不知道虞公子在在哪儿。” 嗯?不在紫竹轩?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不呆在紫竹轩老老实实躲雨画画,跑出去干嘛?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说好了我乖乖配合针灸放血按时喝药他就给我字画的,到现在还没给我。 好气哦! 临近傍晚,听雨阁黑漆漆的,即便点了灯也不能使听雨阁的空旷改善半分。 小腹稍稍好受了些,不想刚才那般浑身上下连根头发丝儿都痛了。 许是生病的孩子都格外思念母亲,可我从小就没有母亲,生病了也都有齐睿在身边,絮絮叨叨地唠叨好大一通,烦得不得了却又不敢顶嘴。 此刻我却是想死了齐睿的唠叨。每次都骂我好久,但是他至少确确实实是关心我的,哪怕政事再繁忙。 所以太宰大人跟那帮御史们再怎么厌烦我,也不敢轻易动我。 就算此时齐睿不在,白千夜那个话痨也可以勉强凑合凑合陪我说说话,可白千夜白天的时候刚被我委以重任回京都去了。而刚刚还陪着我的小锦儿见我强了些,便让白月照顾我自己下去熬药去了。 而答应我肯定回来的虞清澜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剩下的白辰他们三个…… 一个比一个话少,杵在门口都能当门神了。 而唯一一个年纪小且好动的白星,白千夜叮嘱他不许吵闹扰我休息。唯白千夜命是从的白星坚决不跟我说一句话,任凭我怎么逗他也不肯开口。 目光落在了窗户上。 听着雨丝打着窗棂的声音,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回没回到紫竹轩。莫不是猫在哪个地方画画一时间忘了时间,下了雨回不来了? 越想越有这种可能。我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拿起一把竹骨伞便往外走。 蓦地顿住脚步。 见我要走一声不响跟上来的白辰差点撞上我。 “属下该死。”白辰跪在地上。 我随意摆摆手让他起来,走回去又拿了一把竹骨伞。 可莫要淋了雨。身上本就有寒蛊,万一提前发作可就废了。 076.视财如命的小人 我打着灯笼,在后花园一圈圈找虞景熙。 栀子说虞景熙常去花园跟虞老爷子的院子,虞老爷子那边已经问过了,虞景熙并未过去。 栀子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慢条斯理地在紫竹轩整理书架。 可是后花园也太大了些。本就对虞府的后花园不熟悉,此刻又是在晚上看不太清楚路。 昏黄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仅仅能勉强看清脚下。 我转了一圈又一圈,甚至转迷糊找不到来时的路。气馁地就近寻了一处长廊暂时歇一会儿。 鞋袜汲了水,湿哒哒黏糊糊的。沾了湿凉的寒气,小腹又有点疼了。 “主子,您看那边。”跟在我身后沉默不语的白辰突然开口,指了指右边不远处的假山。 灯笼离得近限制了远处的视野。我吹灭了灯笼里的蜡烛,一点点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才看清白辰说的那座假山。 那假山倒是无甚稀奇的,只是假山后面隐隐透出些许光。 我眼睛一亮。 有人? 我撑着伞朝着那假山走去。 “听说瑾公子在黎城。”说话的声音清冽低沉。我走到假山旁,才看到假山后面的景象。 假山后面别有洞天,一座小小的凉亭坐落在假山之中。凉亭的飞檐下东西南北四角各挂一盏琉璃灯盏,将小亭照亮。 中间的玉石桌子旁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我正在寻的虞景熙,而另一个墨蓝色长袍的男子我不认识。眸如幽潭般深邃,眉梢斜飞入鬓。他微微蹙眉,摩挲着拇指上成色极好的玉扳指。 瞧着样子应该跟虞景熙是老相识,而刚刚说话的正是这墨蓝色衣裳的男人。 手执黑棋的虞景熙沉吟片刻,啪嗒一声,稳稳落下一子。 “大哥的消息还挺灵通。” 大哥…… 莫不是虞家的庶长子,虞陌琰? “我还想你第一天回来去哪儿了,原来是去见他。”虞陌琰微微一笑,勾起唇角的模样跟虞景熙竟还有几分相像。只是他的神情过于刻板,不像虞景熙那样温润如玉的。 “毕竟只有他才能找到圣女。”虞景熙依旧面色从容,似乎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圣女?那什么瑾公子是什么人,我还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虞陌琰落了子,才抬头问他,“瑾公子说什么了?可有说何时能过来为你解毒?” 虞景熙叹了口气,“他说,圣女不见了。” 凉亭有片刻的沉寂。 “不碍事不碍事。”虞陌琰笑笑,大手拍了拍虞景熙的肩膀安慰他,“一定会找到的。” 虞景熙不置可否,低下头认真思索围堵虞陌琰的法子。 虞陌琰注视着虞景熙良久,几番欲言又止。 “我听闻,阿辛姑娘便是京都辛爷。” 虞景熙正从棋篓里那棋子的手一顿,“蓝公子还真是什么都跟大哥说。” 似乎虞景熙有些不悦,可即便如此,虞陌琰仍旧继续说:“貌似你跟辛归的关系很好。” 我的心提了起来。 世家清高,本就对奸佞的小人嗤之以鼻,更何况是我这等“大奸臣”。 虞家长子知道了这件事,虞老爷子是不是也知道了? 不会不让我住了吧…… 虞景熙注视着着棋盘没有说话。 “听闻辛归大人是视财如命睚眦必报的小人,你要结交朋友大哥不反对。只是……切记要认清人品。” 077.没有实权的辛爷 雨丝连绵成线,寂静的花园只能听到雨水落地的声音,以及棋盘上接连落下的棋子声。 昏黄的琉璃灯下那抹清逸的身影,微微垂下长睫,“大哥熟读圣贤书,竟然也有靠别人的只言片语来左右自己的想法。” 听他这般说,虞陌琰的眉心蹙得更甚,“所有人都这么说,总不能所有人都看错了吧?景熙,你从来不跟朝廷打交道的,这个辛归究竟有何吸引你的地方?别忘了虞家的家训……” “旁人如何说那是旁人的事,景熙只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若是她真的野心勃勃,凭借她的滔天盛宠早就手握重兵权倾四野了。” “景熙……” 虞景熙落下一子来,轻笑:“大哥又输了。这回,该放景熙回去了吧?” 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世人皆道我权倾四野,但实际上那只是表面上只是表面光鲜,并没有多少实权。原以为我早已习惯了那些讽刺恶毒的形容词,别人再怎么说虽然会生气,可却是不会放到心上。 而虞景熙的话,在这寒凉的雨夜让我从头暖到脚。 不得不说齐睿挑臣子的眼光还真是毒辣的,跟虞景熙相处不过是短短几月就把我的权利给摸透了…… 一刻钟后,虞景熙提着灯笼撑着竹骨伞出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池塘中心的亭子里发呆。 “雨下的这么大,怎么出来了?”虞景熙被灯笼的光引来才发现是我,将伞递给白辰,脱下身上的披风披到我身上。 暖和的披风,还带着虞景熙身上特有的雅香。 我回过头冲他一笑:“憋得慌,出来透透气。” 寂静的雨夜,只有我跟虞景熙站在池边看雨景,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可偏偏有人破坏氛围—— 话音刚落,头顶蓦地传来一声煞风景的嗤笑:“瞎说,哪有出来透气还带着两把伞的。” 我愕然抬起头,虞清澜不知何时躲在了亭子的梁上。我的那件藕荷色衣裙繁复的衣摆被她随意系了起来,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 “我,我是怕一把坏了,多带一把备用……”我暗暗磨牙,瞪了眼虞清澜。 拆我台作甚! 虞清澜从梁上跳下来,笑得意味深长,用拳头轻捶了我一下:“虞府的伞质量可没那么次。” 拳头还没落到我肩膀上,就被白辰挡了回去。虞清澜甩着手痛得呲牙咧嘴,委委屈屈地躲在虞景熙身后:“哥,你看她欺负我。” 虞景熙将虞清澜从他后面揪了出来:“怎么身上湿漉漉的?淋雨了?” “否则我怎么可能回来这么早……”虞清澜撇撇嘴。 为了不让齐睿的澜澜冻着了,我只好恋恋不舍地将虞景熙的外袍递给她。 “话说,你今个儿不是出门了嘛?”虞清澜披上衣裳,哥俩好地挎着我的肩膀,“怎么,没玩儿尽兴,大晚上还出来散心?” 哪里是出去玩,碰一鼻子灰回来不说还见到了段恪那嗜血的瘟神。 当然,这事儿不能告诉他们。本来虞景熙就知道了我没有实权,这要是知道了我败在了段恪手上,得多丢人…… 白辰突然抬起头来,眯起眼睛盯着西南方。 虞清澜吐了嘴里的瓜子皮,也看着那个方向。 我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不多时,西南方的拐角处隐隐约约看到一丝光亮。离得近了,勉强能看到是个打灯笼的小丫鬟。 虞清澜仔细瞅了会儿,用胳膊肘怼了怼我:“那不是你家的玉锦?” 我眼皮一跳。 小锦儿似乎刚哭过一场心里眼睛红红的。我还没来得及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那丫头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我,小跑着扑了上来。 “小姐您怎么跑出来了呀!刚熬好了药不见小姐,可急死奴婢了。” “哎?”虞清澜疑惑,又怼了怼我,“你那补药不是每次饭后喝吗?这次怎么这么早。” 来不及阻止小锦儿,她抽抽搭搭道:“我家小姐刚刚毒发了……” “毒毒毒……毒发?”虞清澜瞪大眼睛,“果然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勾心斗角下毒暗害……” 她忧心忡忡:“看来我日后得小心些了,这要是入了宫也怎生是好……” 虞景熙目光一沉,“不是说那毒没什么大碍吗?” 我暗暗叫苦,却没有办法告诉他实情。 这事不仅关系到消息能否平安送到齐睿手中,也关系到白千夜的安危。 自然啊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还跑出来。”虞景熙脸色一沉,二话不说将我打横抱起。 小锦儿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撑着伞跟上来的时候虞景熙已经走出去好远。 我揪了揪虞景熙的衣裳:“你先放我下来。” 可他充耳不闻,快步而娴熟地绕过那七拐八绕的花坛。 可能我的的毒虞景熙多多少少是有些自责的,又或者…… 我偷偷瞧着他的阴沉的脸色。 有没有可能,我在他心中是不一样的存在,不是普通的朋友……那种? 078.放血救人 即便我去找过段恪,可段恪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我恨恨地一边喝着补血的药一边在心里骂段恪,这厮是真的在等虞景熙的蛊毒发作呢。 也不知老天是不是故意的,很快便合了段恪的意。 又过三日,虞景熙的蛊毒发作了。 我正在小锦儿念叨着第四十二遍“白公子怎么还不回来”中昏昏欲睡,栀子便冲进来握着我的袖子匆匆往外拽。 “快快快,公子犯病了,施大夫说只有您可以救公子。” 我迷迷糊糊的没想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我就能救虞景熙了。匆匆赶到紫竹轩看到弹着银针注视着我的一脸严肃的施大夫,立即明白了。 说好的不擅长施针呢! 可施大夫说,这是唯一的法子。以前倒是有一种可以暂时抑制寒毒的蛊虫,可惜那蛊终究不是寒蛊的对手,两个月前刚被寒蛊吞噬。 所以不得已才入宫用药池缓解。 而施大夫的法子,便是用我的血作引子。毕竟我的血里残留着药池的毒,即便被相克地只剩几种毒了,却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祈祷剩下来的那几种毒可以抑制住寒蛊。 我躺在矮榻上欲哭无泪,眼瞧着施大夫用针封住了我的穴位稍作止血,然后慢悠悠地拔出匕首,用一只琉璃碗接血。 施大夫的施针手艺还真不敢恭维,比张太医疼多了。我抓着小锦儿的手嗷嗷直叫,却又不敢躲生怕耽误了虞景熙的病。 隔得远,只遥遥地透过珠帘看到裹着厚厚的锦被的虞景熙脸色苍白如纸,冷汗一颗一颗从额头滚落。 看着这样的虞景熙,心里一抽一抽地钝痛,身上被施大夫那蹩脚的针扎着也似乎不痛了。 我突然有点庆幸自己中了这毒,关键的时候还能够救虞景熙。 许是贫血的原因,浑身无力绵软。胸口堵着的难受感逐渐放大,放大到一定的程度,也就爆发了出来。 我愣愣地盯着地上的那一滩血,耳边是小锦儿惊慌失措的尖叫。 这回,我是真的毒发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亮。 我还躺在那张软塌上,身上多了一件薄毯。那些骇人的银针也收走了,矮桌上放着一只还在冒热气的碗。 只是虞景熙的床上空空如也—— 他不在。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 他怎么会不在?莫不是昨夜……没有撑过去? 心里咯噔一下。我慌忙掀开被子下床,才走没两步便撞上一堵肉墙。 “阿辛?”那人眼疾手快扶住我坐回床上。 我愣愣地望着眼前的虞景熙,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 他的脸色虽然还是很苍白,但是比昨晚红润了许多。 “你没事了?”话一出口才惊觉嗓子干涩地很,连声音也是沙哑的。 他点头,“差不多,只是得尽快回去了,你的血抵挡不了几天。”顿了下,他看向我。 “施大夫说你是身子太虚弱才导致毒发。你……为什么要答应施大夫放血?明明那么怕疼。” 我有气无力地在床上哼哼:“你以为我白救你的啊,用字画来补。对了,你欠我的画还没给呢。” 他蓦地笑了,略显苍白的脸色红润了几分,“欠你的字画定然会给的。你想要什么便给你什么,随便挑。” 我突然来了精神:“随便挑?” 他笑着点头。 “能把黎山春景图可以么?就,就这一副就够了……” 黎山春景图是虞景熙的成名之作,也被齐睿誉为他的巅峰之作,这幅画意义非凡。 可虞景熙竟然爽快地答应了。 “好,等会儿我让栀子找出来给你。一会儿我出城去见他们,你呆在这里好好歇一歇,等白公子回来咱们就走。” 我连忙拉住他的袖子。 出城? 虞景熙抚着我的发,轻声安慰我:“即便赔上整个虞家也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有圣祖的匾额在,没人敢轻易把虞家怎么样,你莫要担心。” 他的声音很柔缓,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我咬着唇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虞景熙想也没想便拒绝,“这是我跟他们的事,怎么可以把你牵扯进来。你还身处朝堂,日后多了几个政敌便更加如履薄冰了。” 他的语气坚决不容我抗拒,我只得妥协:“好吧,我等你。不必等白千夜了,你回来我们便出发。” 我握着虞景熙的手,生怕他一松手就会消失不见。可时间紧迫,他不得不去。 我们似乎等不到齐睿的救兵了。 虞景熙临出发前,我让白辰白月跟着他一起去。 而白星那孩子脑子一根筋,不愿违背白千夜的命令,我也只好由了他留下来保护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段恪那杀人如麻的被虞景熙磨没了耐性,只怕他此番就凶多吉少了。 我从未感到如此焦灼。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紫竹轩依旧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坐在院子里盯着那层层紫竹林,心里突然浮出了一个想法,如果他只是平庸的人该有多好。不怀璧,也便无罪了。 可虞景熙,注定不会平庸,平庸也便不是虞景熙了。 079.偶遇齐睿 桌案前的茶盏热了又凉,凉了又热。终于在快用晚膳的时候,他才踏着一地夕阳的余晖回到紫竹轩。 我望着那安然无恙越来越近的男人,鼻子莫名发酸。 他无事。 无事就好…… “阿辛。”他朝我走来,蓦然抱住了我。那怀抱温暖而又让人心安,紧绷了一天的心弦瞬间松懈了下来。 “我们可以走了。” 行李小锦儿跟栀子早就收拾好了,整整齐齐地堆在马车里。 虞老爷子听说我们要走,恋恋不舍地跟我们挥手告别。临走前揪着虞景熙说了好半天的话,我从虞景熙那微红的耳根就能猜出来虞老爷子嘱咐的大致内容。 唉,也难怪。虞景熙这年纪正常人家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就譬如比他小了近十岁的齐睿,后宫佳丽三千还有一大多半见都没见过呢。 而脱了缰的虞清澜则不知跑到了何处没了踪影,只是托栀子带话给虞景熙,待两个月后就去皇宫。 可明明虞景熙跟我定的三月之约仅剩一个月多一点。 虞景熙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罢……” 不怎么靠谱的虞清澜竟然还帮了我一回。啧…… 我喜滋滋地在心里盘算着,那丫头最好在外面再多玩几个月。 到了城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我不知道虞景熙跟段恪究竟做了什么交易,以至于一路上畅通无阻,甚至那五万精兵跟弓弩手也撤退了十里。 虞景熙轻轻握住我的手,温暖的掌心缓解了些许我心里的不安。可他并未打算告诉我他跟段恪的交易,只是将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几块精炭来,打开我捧着的手炉填进去。 “别担心,我没有答应他做一些违背祖训背弃天良的事。” 我被他的一本正经给逗笑了,摊开手来:“那,我的黎山春景图呢?” 虞景熙默了默,“许是送人了吧,找不到了。” 那种画,怎么可能送没送人还不知道,更何况虞景熙本就不是那种吊儿郎当丢三落四的人啊。 可再怎么遗憾也无用,最终还是虞景熙多给我几幅画才勉强开心了些。 坐着马车又行了四日,齐睿赦免南方诸城开城门赈粮的消息传了过来。不仅再次送了粮,还派了几十个大夫无偿诊治。 齐睿这翻身仗打得还不错,至少把他的名声给洗白了些。 而紧随这则消息其后的,是白千夜驾着的一辆极其华丽奢靡的马车。 我跟白千夜约定好走的近路,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不错啊!”我提着裙角跳下马车,对那辆豪气冲天的马车赞不绝口,“还是池风大人体贴。” 南池风从一匹汗血宝马上翻身下来,肃穆地拱手作揖。 我拍了拍赶车的白千夜,“这么高调,就不怕拦路抢劫的?不过你这速度也忒快了吧?” 这才几日,就回到了京都又折了回来? 白千夜风散露宿了一路,有那么一点小沧桑。他干笑两声:“哈,这不是才找到主子的药,正巧碰上我师兄嘛。” 稍稍侧了侧身,白千夜压低了声音低着头装作整理衣服,“属下还没到京都,我师兄就出城了……” “靠谱。”我欣慰地拍了拍白千夜的肩膀,撩起裙摆十分爷们儿地抬腿上车。 白千夜的神色有些惊悚:“主子……” “啊!”我回头歉意地笑笑,“忘了现在穿的是裙子了。” 于是招来恋恋不舍,目光还粘腻在南池风身上的小锦儿扶着我上了马车。 我掀起帘子,冷不防地对上一双阴恻恻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 我僵住了。 “小姐?”小锦儿疑惑,“您怎么了,怎么不进去?” 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默默地后退两步,看向两眼望天不敢看我的白千夜。 “那啥,今天天气真好,突然想骑马了呢!” 小锦儿挠挠头,十分不解:“小姐,您不是说再也不想骑……唔……” 我慌忙捂住她的嘴,逃也似的跳下马车。 可还没等跳下去,身后突然一紧。一只大手从马车里伸出来,快准狠地把我揪了进去。 沉重的马车帘合上之前,惊愕的白辰脚下生风朝我冲来,却被白千夜伸手拦住了。 白千夜尴尬地摸摸鼻子。 “咳,里面的人……是皇上。” 080.谁都不救 什么叫做才出龙潭,又入虎穴? 此刻的我就是。 坐在我旁边穿着便装的齐睿脸色黑如锅底,不过头戴墨玉发冠的齐睿还真有点像普通富贵人家的翩翩少年。 “皇上。”我殷切地用袖子给齐睿扇风,“好巧好巧,臣才看到,您竟然也在此地。” 齐睿凉凉地瞥了我一眼:“十一月了。” 我默默放下袖子。 “你过来。”他抬手,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恍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皇命不可违,我泪流满面地朝着齐睿的方向微微挪了挪。 “过来。”齐睿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我连忙再挪了挪,生怕惹恼这小祖宗。 可即便如此,中间仍隔着一丈的距离。 马车大了就这点不好啊……我纠结着要不要再挪挪的时候,齐睿突然起身坐到我旁边。我还来不及反应,那只尊贵无双的龙爪子便落到了我的耳朵上。 “能耐了你,胆儿肥了自己跑黎城来?还敢欺君?”齐睿咬牙切齿地揪着我的耳朵,“还穿着女装?” 这马车隔音地很,所以齐睿并不担心我们的谈话会被人听见。 我呲牙咧嘴地护着耳朵,吃痛又不敢叫。 “没,没办法啊,我得知黎城的情况的时候虞公子的表妹已经离开京都了,我怕她有危险就去追她,结果没追上……” 既然他并不是特别在乎他的澜澜,那我也只好利用虞景熙的身份了。 齐睿被我气笑了,“虞清澜又不是虞景熙,她回黎城又没什么危险,你这么紧张个毛劲?整得跟上杆子救心上人似的。” 话虽这么说,手上的力道却是轻了不少。 我微微松了口气,护着耳朵脸颊发烫。 “辛归,别太将自己的真心交付与别人,这一路凶险异常,没有人值得你去冒着危险。”齐睿松了手,神色却是没有放松半分。 我揉着耳朵,并不赞同他的说法:“那皇上呢?皇上有危险,臣也不救么?” 齐睿盯着我的眼睛,薄唇轻碰。 “不救。” 我愣了愣。 齐睿自己涉险来找我,却不许我在他有危险的时候救他? 这什么逻辑。 可我没敢问他为何还没收到白千夜求救的密信就匆匆亲自往黎城赶,那傲娇货定然不可能实话实说。 不过心里多多少少还是猜到了几分,即便耳朵疼,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赶路至深夜才看到一座小城。因了我的玉佩,守城的人才大半夜的殷切开城门迎我们进去。 可齐睿在看到唯一的一家客栈的时候,脸黑的不能再黑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连忙拉着齐睿上楼。 我能告诉他不仅这环境脏乱差,还只剩下三间房了嘛? 虞景熙倒是只带着栀子,可我这边小锦儿他们四个人。而齐睿带着白千夜南池风之外,还带了十个顶级高手。 那些高手跟白辰他们倒是可以将就着有避风雨的地方就成,一点也不挑。 可齐睿是绝对不能委屈的。 虞景熙绝对不会同意跟齐睿一起睡,万一半夜想要人侍寝了可咋办。而身为“皇妃”的虞景熙又不可能跟那些高手们一间房。 如果他俩一人一间房……那我睡哪儿? 啊!脑阔疼。 “阿辛。”换回女装的虞景熙以袖掩唇,眉眼弯弯,“今晚我能跟你一起睡么?” 长发半挽的虞景熙略施粉黛,昏暗的蜡烛光忽明忽暗,看得并不真切。 可那朦朦胧胧中,美人娴静美好。我都差点把持不住了…… 摸了摸嘴角,还好没流哈喇子。 之前齐睿一直呆在马车里,并未瞧见之前穿着男装的虞景熙。小锦儿他们也心照不宣,就连白千夜那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狗腿子也碍于我的“淫威”,不敢多说一言。 齐睿老大不高兴:“朕的妃子自然……” “好好好!”我连忙点头如捣蒜,“正巧你之前跟我说的黎城那什么饼还没说完呢,怎么做的来着?回头我让府里的厨子多做一些,给你也送去。” 为了哄哄觉得自尊心受到伤害的齐睿,我不得不忍痛割爱抽出一副虞景熙的字画送给他,骗他说是从虞老爷子那里忽悠来的。 于是齐睿美滋滋地抱着画回了房间,估计又得激动地一晚上睡不着觉了。 我磨磨蹭蹭来到虞景熙的房间的时候,小锦儿跟栀子正趴在地上打地铺,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地唠嗑。虞景熙已经铺好了被褥,可床上,只有一床被子。 他朝软塌走去。 “今晚先这样凑合一晚吧,实在是没料到皇上会突然来。”虞景熙合衣躺在床上,“不过,皇上待你可真好。” 我知道齐睿待我好,也正是因为他的好让我更患得患失。就像久久漂浮于汪洋濒临垂死的人突然抓住了一块浮木,就再也不愿将之放开一样,生怕它会消失不见。 更何况齐睿于我的意义远不止一块浮木。他贯穿了我整个人生,几乎有记忆以来大部分的时光都是与他度过。 可惜他的帝王,帝王注定不能有太多杂余的感情。正如齐睿之前说的那样,他只能一心一意爱着他的子民。 081.女孩子之间的秘密 这一路赶得十分着急,不仅担心我跟虞景熙半路上病发,还担忧会有人趁齐睿离宫弑君。 可事实上弑君的倒是没看到,因为这辆奢华无比的马车引来的山贼倒是不少。 “一个个的武功不咋地,胃口倒是不小。”白星一脸不耐地倚在石头上擦着匕首上的血珠。 不过是几个不知名的小喽啰,白千夜懒得出手便交给白星练练手。擅于近身暗杀的白星对付一群手执砍刀的壮汉一点也不吃力,不过片刻就撂倒了一片。 可实在是架不住人多,耽误的时间也多—— 于是虞景熙的蛊毒又发作了。 栀子来找我的时候很急,但是碍于齐睿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几番欲言又止。 不过纵使如此我还是从她那急切的神色中猜到了。 果然我的血远不如药池好用。距离上次放血才不过七八日。我这月事才刚走,又得放一波血了。 靠在软垫上假寐的齐睿睁开一只眼睛,睨着眸瞅我:“上哪儿去?” 正要悄悄退出去的我扯了扯嘴角。 看得这么紧作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真怕我逃了不成? “那个,大概是娘娘月事来了,找臣探讨一下女孩子之间的私密话题。”我一脸诚恳。 齐睿狐疑地上下扫了眼我身上的男子穿的长袍,注视了半晌,最终放了行。 施大夫不愿离开黎城,故而没人施针给我止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栀子帮我“割腕”,虽然伤口不深却也好久才止住了血。 于是下了马车的时候,眼前有片刻的眩晕暗黑感。 我一路被小锦儿扶着回到齐睿的马车,寻思着什么时候跟齐睿商量一下换辆低调点的马车的,实在扛不住这么折腾了。 可是看到靠在马车壁上脸色略白的齐睿,吐得稀里哗啦的时候,这个想法也只好掐死在摇篮里。 没办法,天大地大皇上最大。齐睿坐这么舒服的马车都晕,换一辆低调些的还不一定吐成什么样。 一天比一天寒冷,齐睿的马车里有暖炉,简直温暖如春。刚开始怕我跑了不让我离开他的马车半步,现在我倒是日日赖在齐睿的马车里取暖赶也赶不走了。 自然,还不忘让小锦儿偷偷给虞景熙送去些炭火。 又过了八日,我的衣裳加了两三件,才终于看到那座熟悉的城墙。 城墙外有几个士卒模样的人在扫雪,行人顶着寒风行色匆匆,只有城外那辆高调不能再高调的金丝楠木马车安静地停在那儿。 “小……辛爷,管家来接咱们了!”小锦儿高兴地笑弯了眼睛。 我淡淡应了声。 看样子白千夜提前给老管家通了信儿让他来接我了。 两鬓斑白的老管家赶忙小跑着过来:“辛爷,咱们现在回府?” 老管家冻得鼻头通红,不停地搓着手跺脚。 白千夜这个不知道尊老爱幼的……不过,老管家来得正好。 “你先把那辆马车赶到皇宫,越快越好。”我指了指虞景熙的马车,然后把手里的暖炉跟玉佩一并塞给老管家,转身朝着自己的奢华马车走去。 有那玉佩没人敢查马车,如此也便不会有人发现“虞婕妤”从宫外进来了。 “喂,你个没良心的。不去皇宫坐坐?”齐睿突然掀开帘子,把正要离开的老管家吓了一跳。 “皇……”老管家吓白了脸,腿一软便要跪。 我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小声嘱咐:“你什么也没看见。” “是是是。”老管家是个极其聪明的老头,我说什么他应什么,也不多问,低着头朝着虞景熙的马车走去。 我收回视线,回头对齐睿道:“不了不了,臣还得稍微休息一下,明日再销假。” “唉。”齐睿万般无奈地叹息,“随便你。” 已经走到虞景熙马车前的老管家忽然回过头来:“那个,要不辛爷您……先去皇宫住几日?”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莫不是我不在的这几日,有人去辛府找麻烦?难为老管家一把岁数了,还得跟着我担惊受怕。 我安慰他道:“辛苦了,等你回来便给你涨工钱。” 老管家还想要再说点什么,最终叹了口老气,摇了摇头给虞景熙赶车去了。 辛府离皇宫不算远,齐睿难得纡尊降贵先把我送回了辛府。 辛府还是那个辛府,为数不多的下人 扫门前的雪,见到我忙行礼问安。 没毛病啊,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论是门还是柱子都好好的,人也没伤到,老管家何故露出那副神色? 我正纳闷儿,齐睿抬起头来望了望辛府的大门,一脸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膀。 神情竟与老管家有几分相似。 我来不及问他这表情是何意,南池风已经一扬马鞭驾车离去了。 莫名其妙。 “别看了。”我搂着恋恋不舍的盯着南池风背影的小锦儿,转身回府去。 这些时日可累煞我也!我一定要睡他个昏天黑地的,好好补一补我这瘦下来好几斤的孱弱小身板。 “这几日可有机会跟池风大人套近乎啊?” 小锦儿一脸茫然地摇头:“南大人那么忙,又是御前侍卫不能离御驾太远。” 这笨丫头…… 我简直要吐血了。 那我这几日特地陪齐睿下棋打发时间给他俩创造机会,甚至洗脚水都是自己打的,这丫头干啥去了浪费我一片苦心! “辛爷您怎么了?”小锦儿疑惑,快步跟上我。 心累的很。果然靠这丫头自己是完全嫁不出去啊。 082.小辛子,好久不见 将马车交给小厮的白千夜默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听到我跟小锦儿的对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您还是别操心了,暗卫一生都是主子的附属品,师兄他不可能娶妻生子的。” “你没人要别挡你师兄的桃花运。”我回头瞪了他一眼,“正好还有事要交代你。一会儿管家回来你让他来找我,把府里最近发生的事儿汇报一下。还有你让白月去查一下瑾公子跟苗疆圣女。” 我人脉广,找个圣女还不是信手拈来。 到时候能救了他的命,他会不会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我倒是不介意的。到时候不仅垄断了虞公子的字画,还白得一美男啊! 我正美滋滋地做着白日梦,那厢白千夜小声嘀咕:“有的是姑娘要嫁给本大爷呢……” 我抬脚。 “那个辛爷,”白千夜立马变了脸,十分殷切地道:“您刚刚说的那个瑾公子,姓甚名谁呀?” 脸变得倒快…… “不知其名,不过应该跟苗疆圣女的关系很密切,他跟虞公子关系貌似也不太一般。”我收了脚,懒洋洋地打开卧房的门,“小锦儿,送热水来,沐浴。” 我脱下外袍,一头栽进软和的大床。 出门一个月,终于回家了…… 抱着被子滚了半天,似乎觉得有些凉飕飕的。奇怪,忘记关门了么? 我疑惑地撑起身来,然后,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坐在我对面盯着我的…… 齐绥绥。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我咬着被角泪流满面。 怪不得老管家跟齐睿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小辛子,好久不见。”齐绥绥突然笑了,露出脸蛋上的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我被她笑得心里发毛。 齐绥绥坐在桌子上晃悠着脚丫子:“你知不知道我这两天忙前忙后的,都快要累死了?这么久不现身,人人都说你快要病死了。” “辛,辛苦辛苦……” 齐绥绥冷哼,“为了你还得罪了镇远将军,要不是我他早就把你的房子给掀了。” 掀我房子?就算他猜到是我做的,可又没证据,无凭无据便要欺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官…… 就不怕雪上加霜? 然后我才知道,原来镇远将军“欺压百姓”的事儿人尽皆知之后,齐睿直接罚了他一年的俸挨了五十板子,还让他去给那些被他砸了的铺子白干了半个月的活儿。 虽然打了一巴掌赏个甜枣,为了安抚他齐睿还特地赏赐了些御药。不过对于齐睿从来不舍得重罚的心腹来说,齐睿这是给足我面子了。 镇远将军脑子不够灵活,但至少是齐睿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的人。 不过后来镇远将军气不过不过,知道孟家有我撑腰,派人来闯辛府,辛府的人差点没拦住。那时候齐睿刚离宫,没人给辛府撑腰,还是齐绥绥带着家奴气势汹汹来跟镇远将军对峙,让镇远将军灰溜溜地回去了。 “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倒苦水的,也不是想让你报答我什么。只是皇帝表哥实在是太宠你了,你应该知道,镇远将军手里的兵权不少。若是皇帝表哥过于偏袒你而伤了他的心,把他逼到段恪那边后果不堪设想。”齐绥绥跳下了桌子。 看到齐绥绥的时候,我以为这小祖宗是找我讨回来这几日做苦力所受的苦累委屈。 可没想到特意在辛府等我,竟是因为不满齐睿对我的偏袒。 出生于皇室的齐绥绥天生便有一种睥睨众生的气质。若她为男子定然不输于齐睿,是齐睿的得力助手。 “我虽然不是嫡出的公主,可也是天家的人。皇族既然拥有了无上的权利金钱,就要舍弃爱情。辛归,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才要嫁给你的。你是皇帝表哥最信任的人,只有联姻才能彻底将你与天家绑在一起,我才能够信你不会背叛皇帝表哥。” 含着金汤匙长大刁蛮任性的齐绥绥,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让我震惊的话。 083.要么娶我,要么见阎王 这样的齐绥绥跟齐睿有点相似。 表面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可事实上想要什么东西自己很清楚,也一直朝着那目标不惜一切代价努力。 她朝我走来,将一只瓷瓶塞到我手中。 “筷子绑在一起才有撬开巨石的能力。辛归,你欠皇帝表哥的太多了,你不会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安然享受这一切吧?” 我低着头摩挲手里的瓷瓶。 虽然她说的话很冷漠很现实,但的确是这样。 天上不会掉馅饼,也不可能会有一个人无缘无故对你好。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天子。 “要么娶我,要么见阎王。”齐绥绥瞥了眼我手里的瓷瓶,“你知道了这么多秘密如果不能够确保能保守住的话,自然还是死人更放心些。不过没想好之前最好别碰它。这东西可比鹤顶红厉害,保证感受不到疼痛一命呜呼。” 我手一抖,瓷瓶咕噜咕噜朝着齐绥绥滚去。 她弯下腰来,十分淡定地捡起瓷瓶放到桌子上。 道理我懂,她怕我背叛了齐睿嘛。可问题是,不一定非得让我娶她才能保证我不会背叛齐睿啊! 齐绥绥走了许久,我还盯着桌子上的瓷瓶发呆。 “辛爷。”小锦儿指挥这让小厮把热水送进来,眼尖地一眼便瞧见桌子上的瓶子,“咦?这是小郡主留下来的香露嘛?” 齐绥绥虽然来的时候小锦儿不知道,可她出去的时候倒是全府都看到了。 齐绥绥刚出去的时候,小锦儿还在门外跟白千夜显摆:“瞧瞧小郡主多喜欢辛爷,等了辛爷这么久。” 屁咧,那小祖宗是来要我命的。 而此刻,不明所以的小锦儿开心地抬脚朝着瓷瓶走来。 “打住打住!”我刚忙护住瓷瓶。 用这玩意儿泡澡,是想要我全身溃烂而死么…… 原本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觉,可好心情全被齐绥绥给搅和了。第二日小锦儿早早地进来叫我起床,被我的大黑眼圈吓了一大跳。 由于心里想着事,匆匆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迎面朝我走来的粉衣女子。 “辛爷。”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突然开口叫住了我,声音轻柔婉转:“辛爷病好了?想什么事这么入神。” 冷不防地抬头对上一片金晃晃发饰,明艳的色调十分晃眼。 齐睿后宫又添新人了? 盯了那张熟悉的容颜半晌,才恍然大悟。 这不是兰妃娘娘么。 一个月不见,她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穿粉嫩的颜色了。 兰妃穿得有些臃肿,被两个宫人小心翼翼搀扶着,捧着肚子笑得腼腆,“嫔妾许久没见辛爷了,辛爷莫不是贵人多忘事,忘了嫔妾?” 我不习惯她这样小心翼翼捧着肚子的模样,莫不是张太医没告诉她,她其实并未怀孕? 微微后退两步,“不过是大病初愈身子尚还虚弱,这不正要赶去上朝,一时着急没有瞧见兰妃娘娘。” 我跟兰妃无甚交集,也无甚好感。简单客套了几句,就借故离开,赶紧往金銮殿而去。 存在感不怎么强的兰妃竟然也有大张旗鼓逛御花园,主动拦下我搭讪的时候。 果然啊母凭子贵,就算没有盛宠凭借着孩子也能扬眉吐气。 也不知道兰妃得知这一切都是乌龙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朝中最近没什么大事,只有几个礼部的老家伙在提议今年新年的宫宴的事。 若是往年,这种事算是家事,私底下找齐睿在御书房商议一下就可以了。可是今年岳玲珑新入齐国后宫,总不能太低调寒酸。 而且—— 北蒙那边传来消息,大长公主甚是思念家乡,派使臣来征求齐睿的意见,想要回国跟齐睿一同举办家宴。 “皇上,大长公主虽是您的姑母,可毕竟大长公主已经远嫁北蒙,是北蒙国的皇后。陛下身为大齐的帝王,怎可在除夕之夜跟北蒙的皇后同用宫宴。”说话的是礼部尚书那个老古板。 此话一出,立即被人否决:“我大齐本就跟北蒙关系一般,此时是跟北蒙打好关系最好的契机,怎可轻易放弃。更何况大长公主乃是皇上的亲姑姑,十几年未见自然是是思念。” 齐睿蹙眉看着两派的人吵来吵去,听得烦了,长袖一挥,金銮殿立即鸦雀无声。 “段爱卿。”齐睿看向沉默不语看好戏的段恪,“你认为该不该同意?” 我看向微微眯着眸的齐睿。 大长公主跟段恪是青梅竹马,关系不一般不假。可不过是一件简单的家事,在朝堂上问他作甚? 血色的衣裳在一群暗色官袍的群臣中格外显眼。他微微勾起唇角:“启禀皇上。臣觉得,二位大人说的都十分有道理。不过大齐已经送去公主和亲也不曾跟北蒙的关系更进一步,而跟北蒙皇后共用晚膳,大庭广众之下也无人会说不合礼节。关键还是要看皇上是否十分看重亲情,决定是否要同意。” 狐狸…… 我暗自腹诽。 这是直接把锅甩给齐睿了啊。而且这么分析,碍于面子齐睿肯定要做出一副注重血脉亲情的模样请人家大长公主回国了。 虽然,齐睿也的确对他这位姑母愧疚难安。 “微臣不擅揣测圣意,要说哪位大人了解皇上,那定然是非辛大人莫属了。”段恪转头看向我,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辛大人怎么看?” 我嘴角抽搐了下。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啊你妹…… 我斟酌了一下,想了个比较中肯的说法打太极。张了张口还没等说话,沉着脸的齐睿不悦地皱眉。 “辛归乃是内臣,怎可擅议国事。”他烦躁地揉揉眉心,“此事以后再说。” 我惊讶齐睿的烦闷的情绪。 怪了,不过是大长公主回朝探亲,怎么齐睿如此紧张?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084.同意大长公主入京 “你怎么惹上段恪了?”回到御书房,烦躁的齐睿来回踱步。 我撇撇嘴,偷了桌子上的一块水晶糕吃:“臣哪知,估计皇上的心腹段大人都盯着呢。不过大长公主回朝,皇上怎么愁成这个样子?” 齐睿停下来,神情凝重地盯着我:“阿辛,朕觉得段恪在憋一个大的。” 憋大的? 大长公主么? 到底憋什么大的,齐睿没有告诉我。只是呆在御书房里揉了两个时辰的头发之后,最终传唤来礼部尚书,让他着手准备接大长公主回朝的事。 “你别以为欺君的事儿就这么算了。”我正要偷偷溜出去,齐睿泯了口茶,突然道,“你呆在皇宫里先把宫规先抄个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宫。” 就知道这个小心眼儿的不会那么容易放了我。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 “其实皇上若是不想让大长公主回大齐,可以拒绝的。”毕竟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而且齐睿的名声被那些权臣害得也不咋地。 齐睿冷哼:“朕还怕段恪不成?他想跟朕玩儿,朕就陪他玩儿咯。” 果然啊,就算是帝王城府深,可也还是个孩子。这不服输的劲儿像谁了呢,先皇那么宁静悠远,怎么会有齐睿这么个傲娇又倔强的儿子。 见我从御书房出来,等候许久的张太医可算是松了口气。揉着站酸了的胳膊腿儿苦着脸:“哎呦,辛爷您可折腾死老臣了。” 我纳闷儿:“我没让你来啊,正打算去御药房找你呢。” 特地今个儿才来找张太医把脉,昨个儿累得只想早些睡了不说,虞景熙那边也需要他再给看看。 “怎敢劳驾辛爷亲自前往,是白公子告诉老臣辛爷进了宫,老臣便早早地在此侯着,等辛爷出来了。” 我带着张太医去齐睿暂时让我借助的东宫。东宫已经收拾妥当,由于我的身份特殊并未安排宫里的人侍候。笑呵呵的老管家带着几个家仆站在东宫的门口侯着我回去。 齐睿莫不是觉得我好几个月都回不去么,怎么还把老管家给接来了。 “辛爷,皇上吩咐了,日后辛爷就住在东宫里,这样也方便辛爷服侍皇上,看望朋友。” 老管家说的朋友,定然是池清宫里的那位了。 东宫离齐睿的昭阳殿很近,建造这座宫殿的时候为了避嫌离后宫倒是远。 不过万幸池清宫就在昭阳殿不远的地方。 我打量着齐睿按照我的口味装扮的东宫,殿内一根蜡烛也无,墙壁上镶嵌着一颗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连柱子上都刷上了一层金粉。 天知道东宫作为储君的寝殿,向来都是提倡节俭的。若不是当年跟还是太子的齐睿住在东宫许久对这里相当熟悉,这突然换了画风我还以为走错地方了。 “皇上对辛爷还是这么好,只怕是昭阳殿都不曾这般富丽堂皇呢。”小锦儿正在正殿对搬东西的丫鬟指手画脚,听到我的声音赶忙跑了出来。 不知怎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齐绥绥昨日的话。 齐睿的确是对我太好了些…… 他莫不是有什么目的? 我冥思苦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究竟哪里值得齐睿惦记,我一无所有也不怕他惦记,不过我一直占他的便宜倒是真的。 “你让人把这些都撤了,按照虞府听雨阁的风格重新规整一下,再在西面的那片空地移植些紫竹来。”吩咐好小锦儿之后,方才坐到张太医对面,将手腕搁在面前的脉枕上。 “对了,今个儿我瞧见了兰妃娘娘。她似乎觉得自己怀孕了,你没告诉她实情嘛?” 正在认真把脉的张太医轻笑,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并不是。兰妃娘娘有福啊,是真的有喜了。也难怪,吃了那么多益子的方子,有了也正常。” 085.老臣这次轻一点 后宫妃嫔云云,怀孕的不是之前几乎专宠的楚妃,也不是新进宫齐睿怜爱格外关照些的月贵妃,倒是兰妃这个没多少盛宠的旧人。 她这命中率还真是挺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神药,一步登天了。 张太医仔细诊脉,小锦儿在一旁唠唠叨叨地把我这一个月毒发两次的情况详细讲给张太医听。张太医皱着眉沉思地抚着下巴,一个劲儿地叨咕:“不应该啊……” 当然没一个月毒发两次,还不是为了给白千夜找机会出城。 谁知道后来还真毒发了。 我心虚地低着头瞅手指甲。 然后再抬头的时候,张太医不知什么时候铺了一排闪着寒光的银针。 我:“……” 张太医哼哧哼哧地满头大汗:“辛爷别跑,老臣这次轻一点,真的一点也不疼!” 不疼你妹啊!鬼才信你! 每当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我才能确切地知道谁才是真真正正听我的,而谁又是表面上是我的人,但实际上只听从齐睿的。 譬如那挨千刀正按着我的白千夜跟他的小跟班白星。 “就一下,辛爷,乖,很快就过去了。”白千夜一边安慰我,一边眼神示意踌躇不敢上前的张太医赶紧些。 白星那耿直的孩子恳切地询问白千夜:“大哥,你这眼睛是抽筋了么?” 一个时辰后,张太医才悠悠收了针。 被白千夜气得肝儿疼,实在是不想跟他在东宫里大眼瞪小眼。于是抱着厚厚的宫规,一路跌跌撞撞冲出了东宫。 奶奶个爪儿,现在脚心倒是没感觉怎么疼…… 疼得都麻了。 “辛爷,大晚上的去后宫会惹人猜忌的。”白千夜叹了口气,抱着胳膊靠坐树杈上。 我回头怒瞪着他:“你明明都知道……还任由张太医给我上刑!” 白千夜干笑两声,“这不是怕引人猜忌嘛。更何况施针放血对您本来就有好处不是?” 我气得冒烟,眼角扫到匆匆忙忙跟上来的小锦儿,跺了跺脚朝着那熟悉的宫殿跑去。 十一月的天,地上铺了一层白霜。幸亏没有哪位妃子大冬天出来溜达,趁着月色跑到池清宫的时候,没遇到一个人。 跑到池清宫门外才恍然想起,天色已经很晚了。他蛊毒缠身,怕是早早就歇下了。 犹豫了下,放下擎在半空正要敲门的手。 一时被白千夜气着了,竟没想到这茬。 悻悻地正要转身离开,身后紧合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细缝。 “辛爷。”栀子小声叫住我,四下望了望,确认无人后连忙打开门,让我进去。 “你家……” “嘘——”栀子制止住我的话,神秘兮兮地招了招手,“快进来。” 池清宫殿前只点了两只宫灯,灯下的人影影绰绰,披了件外袍站在廊前轻笑。 刹那间万籁俱寂,时间有那么一瞬的静止,似有万千烟火在静谧的夜空绽放。苍穹之下,那双明眸如浩瀚星河,蕴含了整个星空。 漏跳半拍的小心脏此刻跳的飞快,我垂眸掩去不自在的神色,余光却瞥见他旁边的桌子上的那一碟精致的糕点。 是我平日最爱吃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虞景熙朝我招了招手。我听话地坐在桌子旁,歇一歇我那微微缓过劲儿来又开始疼的小脚丫子。 他自然地在我对面落了座,“下午高公公亲自来送炭火的时候,从他那里听闻皇上罚了你。如今又住在东宫,来池清宫到底更方便些。” “那你知道我来找你的原因么?” 虞景熙想了想,“许是因为被罚的事。” 差不太多。本来也想来找他的,可惜被张太医耽搁了。 “真是没天理了,我救人还罚我,你这个被救的倒是一点事儿也没有。”我万分郁闷地将宫规丢到桌子上。 虞景熙摇头叹息:“所以你不敢反抗跟皇上置气,就来池清宫。” 我懊恼地鼓着腮帮子瞪着他。 虞景熙笑,“别生气,在这儿等着便是帮你抄的。你看,笔墨纸砚都备好了。” 说罢,他认真地铺好纸,修长的手指仔细地翻开宫规抄写起来。 静谧的风吹在脸上,心里却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说好了,一人一半,一人五十遍。” 虞景熙欣然应允。 此刻竟然有人帮我抄罚写,要知道太傅罚的时候向来只有我帮齐睿抄的份儿。 更何况帮我抄的人,还是一字千金的虞景熙。 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不过心里却甚是欢喜。头一次抄罚写还心情愉悦嘴角噙笑,连刚刚遭受一顿折磨施完针的脚心都忘记了疼痛。 突然觉得齐睿这惩罚也没那么折磨人,偶尔抬起头来飞快偷看一眼认真的虞景熙,简直不要太养眼。 岁月静好。若是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人生也便圆满了。 086.盯上了兵部尚书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的,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是在虞景熙的床上。 床上整洁干净,被子上还有虞景熙身上的余留的残香。 推开门,长廊下石桌上抄好的纸张比昨晚厚了一倍,厚厚的一摞子。他还穿着昨夜的衣裳,连姿势都没变过。 “你怎么没睡?” 虞景熙抬起头来,疲倦地揉了揉手腕:“反正我白天无事可以补眠。你还需要伴驾,得多休息。” 他将那些抄好的宫规放到我手中,整整齐齐密密麻麻数十页的宫规。 “这些不着急,正好我也想在皇宫多呆几日,你可以慢慢抄。”话一出口,恍然觉得有些不妥。 这话有歧义啊,很容易让人想歪。 可虞景熙并没有多想,点头应允。 趁着天色还不是很亮,我急匆匆挑小路回东宫。昨夜没跟上我的小锦儿此刻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听到脚步声立即惊醒。 “辛爷!”小锦儿连忙迎上来,“奴婢没敢乱跑,担心惊动了别宫的人……辛爷昨晚去哪儿了呀?” 我将怀里小心翼翼贴身放好的一摞子宫规递给小锦儿,压低了声音:“把这些锁到箱子里仔细保管好,千万别让皇上看到。” 小锦儿睡得还有些迷瞪,疑惑地翻着这些抄好了的宫规,“奇怪,为何要锁起来呀,反正都是要交给皇上的。” 虞公子的真迹啊,怎么可以当做罚写交给齐睿。 “笨。”我叹了口气,“你且找着我说的做就是了,赶紧帮我换衣裳上朝去,然后让白千夜帮我抄十遍宫规。抄不完,我不满意,不准吃饭。只要皇上知道了这事儿,我都认定是他打的小报告,后果嘛……” 我把手指头掰地咔咔响。 小锦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跑下去找白千夜去了。 其实今日,有件十分重要的事。 一个自从听了齐绥绥的话之后,深思熟虑做出来的抉择。 上完朝之后,我让小文子帮我告假。然后一个人站在金銮殿外,仔细理了理衣裳。 正是下朝的时间,来来往往的官员不少,瞧见我皆是或谄媚或客套地唤一句“辛爷”。我不咸不淡地应着,眼睛却是在人群中搜寻着。 很快,便找到了目标——兵部尚书,秦大人。 “辛爷有事?”秦大人微微有些惊讶,却也很快神色恢复如常,疏离而客套地作揖。 “我这里有笔生意,不知秦大人有没有兴趣。”我引着他来到人少了些的地方。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跟秦大人这样的人拐弯抹角无用。他是个聪明的人,但是更加谨慎。所以入朝为官这么多年,一直坐山观虎斗,从来不站任何一方。 为官的时候一直勤勤恳恳挑不出任何的错处,却也固执地连齐睿拉拢他他都打太极不肯结党站队。 向来都是别人找我谈生意,可这次却是反了过来。而即便如此,秦大人仍旧甩了甩袖子:“老夫从政不为商,辛爷还是找别人吧。” 他这般回答在意料之中。我笑了笑,“一个可以号令百万兵马的生意,秦大人确定不做?” 他依旧不为所动,一双锐利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 “有人找过老夫说过一样的话,但老夫不感兴趣。” 他不说,我也知道那人是谁。 “大人并非不感兴趣,只是觉得那人的承诺有风险。且不说万一输了会如何,就算真的到了那么一天,大人的兵权也名不顺,到底糟心了些。而我能给大人的,是名正言顺的天家的兵马。”我笃定道。 是做逆臣贼子的马前卒,还是做拥护正统天子的肱股之臣,其二者自然不可比拟。 秦大人半眯着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辛爷说笑了,老夫可以二者都不选,平平淡淡度过余生。” “大人读书也不少,应知怀璧其罪的道理。若是隐匿锋芒不为人知也就罢了,偏偏秦大人凭借一己之能夹缝求生坐上六部尚书的位置。大人觉得如此缺人的时候,大人能独善其身么?” 087.小白兔纪美人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齐睿放下笔,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埋首奏折的齐睿竟然发现了。 我明明笑得很低调啊…… 我美滋滋地研着墨,“皇上觉得秦大人如何?” 齐睿闭目养神:“哪个秦大人?” “兵部尚书。” 于是齐睿惊悚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您莫不是看上了兵部尚书?他这年纪也忒大了些吧!”齐睿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不喜欢白千夜了改喜欢老头了?虽说兵部尚书老当益壮,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人物,可你这口味也太……”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他的神色却甚是一言难尽。 你妹…… 我强忍着脑袋里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把天子揍一顿的想法,耐心地道:“皇上,臣不是那个意思。” “笑得一脸春心荡漾,谁知道你是哪个意思……”齐睿砸吧砸吧舌,仔细想了想,“他女儿倒是挺好看的。” 我:“……” 果然跟齐睿说话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 我咳了咳,“臣是想问,皇上觉得秦大人人品如何,可否……收为己用。” “他那样的人,心眼儿太多,父皇都不重用他。还是朕担心兵权全都落到段恪手里,安插自己人又怕守不住,才让秦大人做的兵部尚书。”齐睿摇着头揉了揉手腕,重新埋首于奏折中。 半晌。 齐睿猛地抬起头来:“你问这作甚?” 我被他这猛一抬头吓了一跳,差点没扔了手里的砚台。 “臣突然觉得,手里该有点实权了。”我擦了擦桌子上溅出来的墨汁。 齐睿盯着我。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知道啊。臣当年跟皇上说要做大官的,可如今的确是人人都怕我,却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权利。臣想着,或许该揽一波权了。” 朝中有许多平民出身的官员,都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即便手中无权,跺跺脚抖一抖的能力还是有的。 所以即便我是齐睿一手提拔上来的,在齐睿腹背受敌急缺人手的时候,齐绥绥也生怕我倒戈给齐睿一刀子。 齐绥绥所谓的嫁给我的原因,她也只说了一半。 怕我背叛是一个原因,而最重要的是监视。 还有什么比枕边人监视来得更容易——就像越国送来的岳玲珑。 也有可能只是我多想了,跟在齐睿身边久了也染上了疑神疑鬼的毛病。 齐睿被气笑了,咬着笔杆:“所以你就盯上了兵部尚书这块难啃的骨头?” “朝中分派严重,大多权臣都已经选择了党派,势力分落地七七八八。剩下的那些大人其中官位最高权力最大的,也就是秦大人了。” 齐睿有些不高兴。 “你就不怕成为权臣之后,朕会忌惮你疏远你?” 我摊摊手:“权利就那些,不是我就是别人。与其让皇上忌惮别人,还不如忌惮我。” 毕竟这世上最信任的也只有自己,至少我能确信自己不会背叛齐睿。 “阿辛,朕怎么觉得你变了呢?”齐睿微微蹙眉,“你那么懒,才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如若你是因为朕才决定要揽权,那大可不必。朕还没无能到靠女子来稳固朕的江山。” 不高兴的齐睿,将这脾气也带到了奏折的批阅中。吏部侍郎站在御书房捧着龙飞凤舞的草书红字“朕已阅”,欲哭无泪。 “辛爷,是下官这个事儿办得不合圣心吗?怎么看这笔力,皇上大大地不高兴呢?” 年末了,吏部征税的计划折子怎么可能会惹齐睿不高兴,这可是充盈国库的好事。 小文子好不容易安慰完一众心惊胆战的大臣,打算歇一歇,结果才转过身,不远处的树干后探出一颗脑袋来。 “哎呦,纪美人,您怎么来了!”小文子连忙殷切地迎上去。 那位纪美人面若桃花,柳眉杏眸,白皙的肌肤水嫩光滑,好奇地打量着我。 她披着一件白兔毛的斗篷,遥遥地站在雪地里还真难分辨出来。瞧着小文子那殷切的模样,估计这位新来的纪美人还挺得宠。 “您就是传说中的辛爷吗?”纪美人眨巴眨巴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又是一个惹人怜爱的曼妙佳人。 我有点忧心虞清澜日后的日子了。凭着她那跟齐睿有几分像的倔性子,齐睿这般喜欢沾花惹草的…… 别一个不高兴把齐睿给揍了。 小文子笑呵呵地点头,“是的,美人,这位就是辛爷。” 于是纪美人低下头来,从袖子里翻找着什么,翻了好半天,才翻出来一只藕粉色的袋子来。 小文子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几只成色极好的玉镯子。 “我听兰妃姐姐说,凡是入宫为妃了的都得孝敬辛爷。”纪美人恋恋不舍地盯着那些镯子,“那个,孝敬也交了,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噗。 齐睿从哪里拐来的小白兔,还挺萌。 088.丑了吧唧的字 纪美人走了之后,小文子才跟我坦白从宽。原来纪美人名唤纪妍儿,是个商贾人家的小姐,托小文子走后门进的宫。 “辛爷放心,纪美人的身世绝对干净,奴才仔仔细细地查过了。”小文子狗腿地给我捏着肩,“纪美人还算挺识时务的哈,镯子的成色都还不错。虽然辛爷用不了,但是可以哄小郡主呀。” 若不是兰妃坑她,纪妍儿也不至于白花了银子。 我哪有那么贪财……若是每个妃子都给我好处,早就赚得盆满钵盈了。 可小文子后面的话却让我不太高兴。 为啥要哄齐绥绥,那祖宗可不好哄啊,这都想要我命了岂是几只镯子就能哄好的! 习惯察言观色的小文子见我不太高兴了,连忙转移话题:“对了辛爷,那宋大人那边……” 我摩挲着镯子的纹路,将镯子收好。 等回去的时候让小锦儿给栀子送去,毕竟是“后妃”总不能太寒酸的什么首饰都没有。 这些镯子颜色素,估计能挺配他。 “纪美人待我查清楚了再多给她安排几次侍寝的机会吧,让宫里的人都勤着点别欺负人家位份低怠慢了。”我想了想,“至于宋泽那边,先等我消息。” 齐睿不同意我揽权,那也得揽,而且还不止拉拢兵部尚书一人。 齐睿说的没错,我很懒,遇到麻烦就躲在齐睿后面,心安理得地接受齐睿对我的好。可实际上他给我的荣耀富贵,可不是我偶尔帮他提拔上来几个还不错的官员就能回报的。 齐绥绥敲碎了我营造出来麻痹欺骗自己的表面安稳,而欠齐睿的那些,我不得不深入朝堂帮他力挽狂澜才能还得清,而这也正是他迄今为止最需要的方法。 反正鞋已经湿了,彻底湿了又何惧。 不过如此一来,距离我退休辞职的日子更远了啊。 回到东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我脱下鞋子疲惫地倒在床上,小锦儿打好了热水给我洗脚。 啊…… 舒服。 偏偏有人不会看脸色。白千夜探头探脑地躲在门后,扒在门框上凝望着我。 本来打算当作没看见不搭理他的,可奈何他那眼神实在是太灼烈。 “有屁放。” “辛爷,属下抄完了。”白千夜规规矩矩地双手捧着厚厚的一摞子纸。 小锦儿偷笑,把我的脚擦干了之后才接过白千夜抄的宫规,递给我。 我随意翻了两页……嘴角抽搐。 白千夜看上去羸弱地像个翩翩书生,还常有不知道的官员私下议论我天天带着个小白脸书生在身边作甚。 故而就有了两个说法,一派说白千夜是我最喜欢的面首,走哪儿都带着。而另一派则说是算账用的,想要贿赂我的人实在太多,不得不时刻带着个账房先生算账记下来。 于是郁闷的白千夜去哪儿都扛着刀了。 可白千夜长得一副学富五车的模样,怎的写的字就差得这么多。歪歪扭扭肥肥瘦瘦……这丑了吧唧的,我若跟齐睿说是梦游的时候写的,估计他都不会信。 白千夜一脸委屈:“属下尽力了……” 我抚额。 罢了罢了,白千夜作为保护主子的,能认个字就足够了。 我盯着门框上仍旧眼巴巴瞅我的白千夜。 “你怎么还不走?” 白千夜清了清嗓子:“那个,今天中午的时候,孟少主来找辛爷了。不过那时候辛爷不在,属下先让孟少主回去了。” 老管家跟我汇报过了,钱庄经营得不错,正逐渐步入正轨。有了镇远将军的前车之鉴,其余的眼红钱来钱庄的同行也不敢再给孟家找麻烦。 “我这几日可能没时间见他,若是没有要紧事过几日再来找我吧。” 白千夜点点头:“对了辛爷,还有一事。” 今晚白千夜有些婆婆妈妈的。 “小郡主让属下问,她交代的事儿您考虑地怎么样了。”然后白千夜一脸好奇,“小郡主让您考虑什么呀。” 我黑着脸,撸起了袖子。 再抬头,门框上的白千夜已经无影无踪了。 齐绥绥催命也就罢了,白千夜那厮怎的也跟着齐绥绥一起催! 089.垂涎于白千夜美色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呸,偷溜后宫时。 没办法,天色还没黑透我不能明目张胆地溜到后妃的宫殿去,毕竟路上还偶有路过的宫人妃嫔。 就比如…… 正朝我走来的岳玲珑。 我低头压低帽檐,尽可能忽略自己的存在。 “喂!你哪个宫里的?”叫住我的宫女脸蛋圆润,细瞅着还有点眼熟。 直到她朝着我走过来我才想起来,这不是之前去御书房请齐睿去明月殿,结果被我截胡了的那个宫女嘛。 天色暗,应该认不出我来吧…… “怎么这么没规矩,见到皇贵妃娘娘也不知道行礼!”说着,一巴掌便呼了上来。 皇贵妃? 不过才一个月不在皇宫,岳玲珑就升了个位分? 片刻的失神,导致我没能及时避开那呼啸而来的巴掌。 “啪!” 脸颊上火辣辣的,我勉强稳住帽子才不至于被岳玲珑发现故意遮住的脸。 我磨着后槽牙,怎么岳玲珑的宫女都这般没事儿找事儿,这个比之前那个阿琼还可恨! 齐睿都不曾打过我! 对面不远处的树梢微微颤了颤。 凭借这些年对白千夜的默契,他这是蠢蠢欲动请示我要不要出手了。 我连忙朝着他的方向暗暗摆手。 他若出手了岂不是就要暴露身份了。乔装打扮成太监的未阉割内臣,大晚上的游荡在后宫……这罪名最轻的也是腰斩。 “抱,抱歉这位姐姐,奴才是昭阳殿的。高公公交待了些急事儿,奴才着急行得匆忙,一时没看见娘娘,还望娘娘恕罪。”忍着脸颊的疼痛,学着小太监跪下行礼,“奴才拜见皇贵妃娘娘。” 丫丫的,我就不信齐睿寝宫的人她还敢难为! 自从齐睿登基老娘就没再跪下过,这次要不是扮成小太监去见虞景熙,还至于受这份气…… “昭阳殿的?”那宫女狐疑地打量着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她粗短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手上力道加大,迫使我抬起头来。 靠! 我使劲儿缩着下巴,“奴,奴才还赶着办完差给皇上回话呢……” “珠玉。”岳玲珑淡淡道,“既是昭阳殿的公公,便让他走吧,别耽误了皇上的正事。” “可是娘娘,”珠玉的力道松了不少,可仍旧没有放下,“奴婢不曾见过这位公公。他胆子不小见到娘娘都不行礼,莫不是这话也是诓骗娘娘的?” 这么说着,珠玉也更加坚定起来,“娘娘您看,他不肯抬头呢。” 岳玲珑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金莲微顿,踏雪朝我走来。 “皇贵妃娘娘,这世上怎敢有人诓骗您呢。”一袭墨色的身影轻飘飘地落到我跟前,挡住了岳玲珑的脚步。 珠玉吓了一跳,连忙护在岳玲珑跟前:“什么人!” 我暗暗松了口气。 珠玉不曾见过白千夜,可是岳玲珑见过。她讶然挑眉,“你是……辛爷身边的贴身护卫?” 白千夜淡漠颔首,微微躬身抱拳:“白千夜,见过皇贵妃娘娘。” “什么风把白护卫吹来了?”岳玲珑神色依旧淡漠,语气却是沉了下来,“这里可是后宫。” 纵使白千夜是我的人,可岳玲珑现在身居皇贵妃的位子,后位悬着她便是老大,皇贵妃要处置一个擅闯宫闱的人也理所应当。 我微微有些担忧地看向白千夜……的裤脚。 这货不会没把我捞出去,再把他给搭了进来吧?虽然有齐睿撑腰也不会重罚,可一顿骂是免不了的。 而且若是传出去,皇上养的面首晚上鬼鬼祟祟乔装到后宫,皇上并未严惩似有纵容之意……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内幕”来。 “皇贵妃娘娘,这小太监的确是昭阳殿的,不过是辛爷刚提拔上来,脑子笨,胆子小不敢直视娘娘凤颜。白某奉皇上的命令带着他回昭阳殿复命,时间紧迫,还望娘娘勿怪。”白千夜不卑不亢,完全没有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还一脸委屈地扒着门框交罚写的模样。 啧,若是这货一直这么靠谱该有多好。 听了白千夜的话,岳玲珑略一沉吟,后退两步。 “既然如此,就不打扰白护卫了。” 而至于那珠玉…… 能不能别这么饥/渴地盯着我家小白子! 顺便擦擦嘴角的哈喇子啊! 白千夜偷偷用脚后跟踹了踹我,我方才发现岳玲珑早已放了行。连忙跟上白千夜,走得远了偷偷回头,珠玉还在羞答答地红着脸望着白千夜的背影。 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怎么了,冷?”走了许久,直到看不见岳玲珑的仪仗白千夜方才放缓了脚步,慵懒地停下来等我。 “那个珠玉,貌似对你有意思哦。”我戳了戳白千夜的胳膊。 白千夜默默摸了摸胳膊上倒竖的汗毛,一脸嫌弃,“辛爷可莫要转移话题。这才刚出门就被发现了,我就说嘛行不通的,你还偏不信……” 我扯了扯嘴角,转身朝着池清宫走去。 “喂!”白千夜不敢高声,只小声叫我。最终没法子,提起轻功重新蹿到暗处。 我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袖口,三步并作两步跳到池清宫的台阶上,抬起胳膊敲了敲门。 090.心有灵犀,见微知著 池清宫还是那个池清宫,栀子还是那个栀子。 可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怎么一股脂粉味儿。”我嗅了嗅,皱眉,“莫不是皇上今个儿来了?” 因为齐睿的缘故后宫的脂粉极少,更何况我也向来不施粉黛,于是空气中极淡的一抹香甜都格外地突兀。 栀子原本因我的太监打扮还没缓过神来,听我这么一问,神色有些微妙。 “辛爷来得太早了,前几日都是睡觉的时辰才来……奴婢还没准备好。” 我疑惑地看向犹犹豫豫的栀子:“准备?准备什么?” 栀子不知该怎么回答,看向前面的台阶。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捧着一方木盒子的虞景熙。 “不过是想散散味罢了。”虞景熙走下汉白玉台阶。 墨色的披风更显得他肤白如雪,他一步步朝我走来,心跳莫名加快。 “脸怎么了?莫非……皇上打你了?”虞景熙走到我跟前,眉心微蹙,微凉的指尖轻轻抚上我的脸颊。 齐睿若是想打人也不会自己动手啊。 “还能怎么,扮成太监身份低微被人欺负了呗。”我承认不立即处理脸上的红指印子,有故意让虞景熙看到的小算盘,可是他的指尖触碰的皮肤微微酥麻,酥得有些腿软…… 他将木盒子递给我,拉住我的手腕转身进了寝殿。 我捧着木盒子快步跟上他的脚步,晚风吹散了脸上炽/热的温度。 “你还不曾告诉我呢,是不是皇上来过了呀?还是……后妃?” 小文子办事还真挺麻利,虞景熙这个没有“圣宠”的都能用上我府里才有的精炭,一点烟也没有还贼暖和。一掀开寝殿的帘子,热气扑面而来。 栀子十分有眼力见儿地赶忙去翻找药,我刚进去坐下,栀子就捧着一堆小瓶子放到桌子上。 她忧愁地叹息一声:“得知公子‘病了’一个月,各宫的娘娘都来看望。今个儿兰妃娘娘来了,好大的阵仗呼拉拉的好多宫人簇拥着,奴婢还以为是月皇贵妃,差点叫错了呢。” 兰妃…… 怎么兰妃这几日这么高调。 虞景熙仔细在那堆药瓶里翻找好半晌才找到一瓶棕色的瓶子,将里面淡青色的药膏倒在指尖些许,才轻轻敷在我的脸上。 这药膏有些凉,敷在微肿发热的脸蛋上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别动。”他离得我极近,似乎轻轻靠前便能碰到他的鼻尖。 即便是如此近的距离,他的肌肤也是如凝脂般无可挑剔,连个毛孔都看不到。 我忙闭上眼睛,生怕露出却才珠玉盯着白千夜的一脸痴样。 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又似乎一瞬而过。虞景熙微微退开些许,“好了。” 脸颊上敷着药膏,闻着味道不是雪莲膏,但是估计也是个好药,味道淡淡的十分好闻。他将那瓶药膏放到我手中,右手一只木盒子,左手是虞景熙给的药膏,“睡觉前再涂一遍,明日几乎就能消肿了。” “这是什么?”我抬了抬右手的木盒子。 “兰妃送的。” “兰妃来送这个做什么?”我疑惑地打开盒子,满满一盒子的珠宝首饰。亮闪闪的,在烛灯下晃得有些眼瞎。 难得好脾气的栀子不太高兴:“来拉拢公子的。” 虞景熙道:“还给她她又不要,想着你貌似没什么首饰,就送给你了。” “真巧。”我乐了,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藕粉色的锦囊来:“你说咱们这属不属于心有灵犀?” 虞景熙给我兰妃用来拉拢他的的首饰,我给虞景熙纪美人贿赂我的镯子。 虞景熙笑:“还有更心有灵犀的。” 他站起身来,朝着后面的书架走去,不多时,找出一封信来。 我狐疑地接过来。 这是一封虞景熙即将送到黎城的信。收信的人是蓝家长子,蓝柒。 信中的大致意思是京都有很多机会,如果蓝公子闲的无事的话,可以来京都找辛爷谋取一官半职。 “上午的时候栀子在金銮殿外等宋大人,之前我们走得匆忙,家祖又让人捎了些东西托宋大人转达。栀子看到你跟秦大人在谈话,又听宋大人说这几日你要见他,我想大概辛爷是急缺人手。正好蓝公子也是十分有才华的,只是性子自由些,蓝家主为此十分愁闷,举荐他来辛爷麾下做官也不错。不过能不能说动蓝公子为己用……就得看辛爷自己了。” 我捧着信砸吧砸吧舌。 见微知著。怪不得齐睿对虞景熙这般执着,真是捡到宝了! 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091.奇怪的首饰 如果真的把蓝柒收到了麾下,那便相当于将整个蓝家收到麾下。 蓝家是世家之首,若是蓝家都带头入朝为官的话,其余的不愿做官的世家多多少少也会动摇的。 我擦着从池清宫拿回来的木盒子,一只只珠圆玉润的,就连最下面的金步摇分量都极足。 “啧,兰妃的手笔还不小。”我美滋滋地拿出一串手钏来,在灯下照了照。 晶莹剔透,成色还真不错。 “辛爷应该想,兰妃为何突然送池清宫这么多好东西。”白千夜盯着那些首饰,“据属下所知,这些时日虽然皇上厚待了兰妃许多,但是还不至于有这么多珍稀的首饰,送给暂时无圣宠的情敌。” 正要起身倒洗脚水的小锦儿紧张了起来:“后宫女人的勾心斗角?” 灯下瞧着倒是没什么问题,细闻着,还有淡淡的香味。 “辛爷。”老管家笑呵呵地敲门,引着战战兢兢尽可能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张太医进来,“张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这几日张太医见我都绕道走,许是因为上次给我施针怕我记仇的缘故。 我朝他勾了勾手指。 “辛,辛爷……”张太医都快哭了,“今个儿不用施针……” 我不耐烦地让白千夜把人揪过来。 “你来看看这些。可有什么问题?” 张太医见是检查东西,暗暗松了口气,拿起最上面的手钏仔细检查起来。 翻来覆去仔细检查了半晌,张太医狐疑地放下,又检查另一个。直到最后一对朱钗检查完毕,张太医的眉头紧皱似乎能夹死个苍蝇。 “怎么,有问题?”我盘腿坐在凳子上盯着张太医。 张太医摇头,“这些东西辛爷确定有问题么?老臣并未查出什么异样。虽然附着香味,却是装着它们的木盒子上沾带的檀木香,这种香味对身体并没有任何坏处的。” 没什么问题? 我皱眉。 兰妃突然送池清宫这些,真的只是为了拉拢?可这些东西,并不是她这个族中没有多少威望而又不受宠的妃子能够轻易挥霍的。 不仅是白千夜的话提醒了我,之前兰妃就有过要对池清宫动手的打算。不过兰妃向来低调不聪明没有太狠只是想让对方吃些苦头,而当时同样有嫌疑的楚妃现在已入冷宫。 一次的话,或许是别人怂恿,她脑子笨一时被人利用借刀杀人。 可两次三次呢? “你再好好看看,真的没问题?” 张太医摇头:“错不了。只不过是气味有些可疑,但是老臣已经细细检查过了。” 张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都是数一数二的,这几年老院判即将退休让贤,张太医是最有可能接手的太医。 而他又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当年不过是个逃荒的小郎中,拖家带口的老管家看着可怜给他们碗饭,又在我府里住了几日还帮我开了副方子消了脸上起的连太医开药都没什么成效的痘痘。 于是他便成为了我的得力助手,送入太医院给他个铁饭碗。 故而张太医说没问题那便是绝对没问题了。 可是我怎么总感觉不太对呢…… 自从那日跟秦大人谈过之后,秦大人似乎像是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多多少少知道些我的计划的宋泽有些沉不住气,好几次问我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笑眯眯地吃着齐睿赏的淮南进贡的橘子:“自乱阵脚,你就输了。那老头精着呢。” 这几日呆在东宫规规矩矩地抄着闹心的宫规,实在是无聊便天天跑池清宫。只是那小白兔纪美人不知为何也总是去找虞景熙。 若非是虞景熙每次见她都穿女装带着纱或施厚粉,我都要以为纪美人是不是惦记上我的虞美人了。 就像上次,她没有任何征兆突然来池清宫把我堵在了屋子里,不得已我只好憋憋屈屈地藏在屏风后面。 然后,纪美人冷不防神秘兮兮地问了虞景熙一句。 “你来那个的时候疼么?” 我正趴在榻上抄着宫规,闻言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虞景熙是男的他也不来那个啊…… 我听得尴尬症都要犯了,虞景熙一男的又不近女色,不会不知道“那个”是什么意思吧? 纪美人看上去天真无邪的,谁知道她心里打什么算盘。我正担心他万一穿了帮可怎么办,可结果虞景熙一本正经地说瞎话,大言不惭面不改色来了句:“疼。” 然后把从纪美人那儿忽悠来的偏方给了我,薄薄的一张纸写了满满当当的十数味药材。后来我才知道是张太医那个碎嘴的不小心在虞景熙那儿说漏了嘴,以至于我每个月那么几天满地打滚儿的光荣事迹被他知道地清清楚楚。 那日之后,我跑池清宫的次数便少了许多,避免从他们“两姐妹”那儿再听到什么雷人的话题。 可呆在东宫也不消停。 偶尔抄的累了,抬起头来晃晃脖子望望窗外,总是能瞧见窗外那抹青灰色鬼鬼祟祟的圆润身影。 “你的爱慕者来找你了。”我对房顶上百无聊赖正在晃着大长腿的白千夜道。 身为明月殿的大宫女,怎么有这闲工夫天天往东宫跑,明月殿这么闲的么? 白千夜撇撇嘴收回腿,纵身一跃跳到离我远些的房梁上。 哟,说两句还害羞了。 日日没事就往东宫来,趴在不远处的树后张望东宫的珠玉风雨无阻,羞红着脸一副娇俏的小女人模样,一点也没有那天晚上打我的心狠手辣。 虽然白千夜懒得搭理她,她一次也没有堵到白千夜。 我抄着宫规暗戳戳地思忱着,等我抄完了,这巴掌一定要讨回来。 可是不等我抄完找她算账,珠玉就再没来东宫。一日没来,两日没来,突然间不来了一抬头再看不到那抹精心打扮的小身影,还觉得有些别扭。 “哎,你说珠玉为什么不来了?” 白千夜低头抠手指:“属下怎知。” 我万万没想到珠玉突然不来东宫,是因为她出事了。 更没想到,紧接着小文子一脸忧愁地匆匆来东宫,请我立即去御书房。 临行前,小文子叮嘱我:“辛爷小心些,这次貌似挺严重的。” 092.珠玉之死 就凭小文子亲自跑一趟来请我,我就知道这次事情很严重。 只要是齐睿能压下的小事他都会帮我摆平的,压不下了才会让我去。 意料之外,齐睿找我竟然是因为珠玉的事。一进御书房,里面寂静无声站了十几位位高权重的老臣。其中有几个十分熟悉的面孔,包括宋泽也在其中。而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赵姓的御史,以及…… 楚大人。 嗯,那位被我打入冷宫的楚妃的父亲。 齐睿倒是一片云淡风轻,还兴致勃勃地跟秦大人下棋。听见开门的声音,才掀起眼皮子瞥向赵御史。 “人来齐了。这回,赵爱卿可以说了吧?” 赵御史拱手朝着齐睿一揖到底,道:“回皇上。月皇贵妃宫里有位名唤珠玉的大宫女,前些日子掌掴了昭阳殿的一位太监,这位太监是辛归辛大人的人。就在今天早上,那个叫珠玉的大宫女被人从井水里打捞出来,人已气绝身亡。而被发现的那口水井离明月殿极远,倒是就在辛大人暂居的东宫旁边。” 我正脱下沾了层薄雪的披风,听到赵御史这么说,扑哧一声笑了。 这是摆明了是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嘛。 “赵御史大人对后宫里的事儿,还真是了如指掌。”站着比较靠前的宋泽讥讽道。 赵御史脸色一变,喝到:“宋大人可莫要转移话题,这事儿可是人尽皆知的。” 人尽皆知,呵。我这个住在东宫的都不知道。 我瞥了眼沉默着一言不发的楚大人,楚大人低下头避开我的目光,却没有丝毫慌乱。 “微臣以为,这是那个太监蓄意报复。现在人找不到,他的嫌疑更大。”赵御史终于说出了关键。 专心跟秦大人下棋的齐睿嗤笑一声:“不过是那太监办事不得力把热茶撒到朕腿上,朕随意打杀罢了。” 赵御史涨红了脸,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皇上,您向来袒护辛大人。光凭皇上一面之词……” “放肆!”齐睿龙蹄子一拍,冷笑一声,“赵御史是在说朕徇私舞弊,公然袒护辛归?还是说朕的话如同放屁,故意诓骗你们?” 赵御史惊得慌忙跪在地上,惶恐地身子发抖:“微臣不敢!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赵御史是何意?” “微,微臣……”赵御史额头冷汗连连,想擦又不敢,偷偷望向旁边的楚大人。 楚大人上前两步行礼:“皇上,赵大人只是一时情急,并没有别的意思,还望皇上恕罪。” 齐睿冷哼一声没有接话,却是对对面的秦大人道:“此事,秦爱卿怎么看?” 秦大人正沉思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忽然听到齐睿问他,倒也没怎么惊讶,微微颔首:“证据不足,臣不敢擅言。” 这话虽然中立,却也打脸了赵御史。 “秦大人这是在指责赵某冲动无脑?”赵御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面对赵御史的责问,秦大人没有生气:“老夫却才还并未这么认为,可赵御史现在的反应倒是像极了心虚恼羞成怒。” “你!”赵御史吹胡子瞪眼,他这个言官竟然说不过兵部的秦大人。 珠玉突然出了事,事情的确不简单。 我觉得这事儿是白千夜干的,若是他干的,定然不会露出任何蛛丝马迹给赵御史把柄。 于是心里有了底。我问赵御史:“既然御史大人认为此事辛某脱不了干系,那么敢问御史大人可有证据?” “珠玉打了你的人紧接着就出事了,你的嫌疑最大,更何况她出事的地方在东宫附近。辛大人既然说此事与辛大人无关,那么辛大人可否解释一下珠玉为何会在东宫出现?” 宋泽被逗笑了,上前两步对齐睿道:“皇上,此事证据不足赵大人无权责问辛大人,凭借着片面的推断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可今日的目的若只是怀疑辛大人或者询问宫女亡故事情细则,又如何需要御史插手后宫之事。” 赵御史被问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珠玉出现在东宫附近,是因为珠玉恋慕辛某的护卫,已经一连去东宫好几日。这点赵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问明月殿的宫人,或者直接问问皇贵妃娘娘,这几日珠玉是不是经常不在明月殿。而至于赵大人的那一套推理,”我转身看向赵御史,“假如赵御史今日弹劾我不成,我刚出金銮殿就出事了,那么是不是也该弹劾一下赵御史?” 宋泽低声道:“漂亮!” 事实证明,赵御史还是太嫩了些。不过是几句话便驳得他哑口无言。 “皇上,有人能证明珠玉的死跟辛大人脱不了干系。”楚大人突然开口。 他看了我一眼,眸色平静无波。可我却知道,因为楚妃而记恨我的楚大人,此刻平静的湖水下面定然是波涛汹涌。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或者说,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小小的…… 开胃菜。 093.宫女莺儿 楚大人说有证人,大家都抻着脖子往门口往。小文子先进来的,只是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紧跟着小文子身后的,是一名穿着破补丁衣裙的年轻女子,她惶恐怯懦似乎收到了什么惊吓。还未说话,先哆哆嗦嗦扑倒在地。 宋泽不认识她,疑惑地看向我。 “奴,奴婢是废妃楚氏的贴身宫女莺儿,叩见皇上……” 宋泽立即明白了,“废妃楚氏本就跟辛大人有过节。楚大人莫不是觉得,用仇人做证人是十分公正的?” 楚大人不为所动。他转身对莺儿道:“别怕,你且把那日看到的告诉皇上。” 莺儿断断续续道出了那日她看到的,跟赵御史所说差不多。只不过她犹豫了一下,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来:“皇上若不信,有此物为证。这东西,是奴婢后来趁白护卫离开之后看到的……” 离得近的小文子眼尖看到莺儿手里的东西,皱起了眉。 我看不太真切,只能大约瞧出来是只白色的玉佩。 “哎呀呀,白护卫的贴身玉佩,这还能有假?”赵御史夸张地捏起那块玉佩来,粗短的小腿此刻捯饬地格外麻溜,一路小跑着上前扑通一声跪在齐睿脚边呈给齐睿看,“皇上,您看啊!” 我这才借机瞅到了那块玉佩,上面刻了一个“白”字。 白千夜从没有配饰,唯一的配饰便是随身携带的匕首暗器。其余的东西对于刀尖上舔血的白千夜来说,是送命的累赘。 那玉佩,不是白千夜的。 齐睿的目光从棋盘上离开落到玉佩上,冷笑一声。 “白千夜,是朕的人。”齐睿悠悠开口。就在赵御史以为齐睿又要包庇我,急忙要开口的时候,齐睿又道:“那是朕千挑万选出来的暗卫。暗卫,是主子的私有物件。一个物件,低贱的奴才,要玉佩作甚?” 虽然这话糙了点,但是意思差不多。 “可皇宫里出现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皇宫里有几人姓白,又怎会出现在珠玉遇害的井边。”莺儿急急道。 “一块玉佩而已,说不定是有人蓄意栽赃。”宋泽蹙眉抚着下巴,“辛大人,您怎么说?” 我耸耸肩,“反正不是我家白千夜的,他可没那么多银子买玉佩,连衣裳都是破了让玉锦缝的。” “是不是白护卫的,可不是辛大人一两句话就能辩驳地了的。”跟赵御史较为交好的田御史也十分适时地开了口,“还是让大理寺受理此事,先把人扣押下来慢慢审问。” 另一位站在楚大人那边的大人也不由得出声附和:“对对对。不过大理寺少卿宋大人为了避嫌,还是莫要参与这案件才好。” 把人交到大理寺,至少也得扒一层皮才能把人放出来。届时即便判白千夜无罪,也免不了受一顿苦。 更何况他们既然认定了要从白千夜身上下手,就不会轻易让他无罪释放。最终的目标,还是“指使”白千夜的我。 白千夜这货也是……非在这时候下手作甚。 不过其实也怨不得白千夜,既然楚大人盯上我了……那就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就算不是这次,也会是下一次。 事态还不算明朗的时候,那些猴精的老家伙保持中立一言不发。一看赵御史逐渐占了上风,一个个的都争着上来踩一脚。 可今日来的几位大臣,要么是站在赵御史或者楚大人那边的,要么就是其他党派纯属来看热闹的。站在我这边的,也仅有个宋泽而已。 齐睿虽然不满赵御史楚大人,可却并不怎么着急。一双墨色的眼眸玩味地打量着对面的秦大人,甚至还有些瞧好戏的意味。 而对面的秦大人……仍旧气淡神闲,仔细思索围堵齐睿的对策,似乎并没有闻到这边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我气结。 这俩狐狸,齐睿这是拿我试秦大人呢。 “辛大人,”见我久久没有发话,赵御史越发得意,“请吧?那位白姓的护卫此时在哪儿呢,把他叫来跟大理寺的大人走一趟吧。” 屁! 白千夜我拍个巴掌就来了,可我凭啥任你们这些老家伙摆布! 宋泽一个人的舌头毕竟抵挡不了那么些人,已是争得满头大汗。我将宋泽拉回来,淡定对赵御史道:“赵大人,这事儿似乎一直按照您的思路走的。” 本来以为我会跟他吵吵起来的赵御史一时间脑子没跟上,我估摸着他连回怼我都话都已经想好了,嘴都张开吐了半个字。结果听到我说的话呆了呆,卡了壳还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好半天。 “辛大人的意思是?”楚大人眼角讥诮。 我道:“一直都是跟辛某有过节的楚大人引了家奴来当证人,用家奴所谓的证物来判定辛某的人有罪。为何不是楚大人想要害皇贵妃娘娘,结果被珠玉发现于是杀人灭口,又恐皇贵妃查下去……故意将锅甩给辛某呢?” 094.足够聪明 “一派胡言!”赵御史吹胡子瞪眼,“辛大人有什么证据?楚大人又为何要陷害皇贵妃娘娘!” 谋害皇贵妃,可比杀害一个小宫女的罪名要大地多的多。 楚大人可能只是借这件小事跟我宣战而已,而我回给他的这份大礼,足够他喝一壶了。 我慢条斯理地微微一笑:“听闻楚大人还有一位幺女即将及笄,似乎打算让她进宫来着?” 这事儿赵御史不敢否认,也不敢承认。若是承认了,楚大人便有了为女争宠铺路的嫌疑。可若是否认,那楚大人的幺女可就不能够进宫了。 于是赵御史为难地看向楚大人。 “既然都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那不如各退一步,请皇贵妃娘娘来,问问皇贵妃娘娘这些日子可有发现什么疑点。不知楚大人以为如何?” 楚大人面色冷了几分,最终还是顺坡下了:“如此,请来皇贵妃娘娘也好。” 小文子征求齐睿的意见,见他点了头,连忙小跑着出去请人。 “慢着——”赵御史看向在齐睿身边侍候着的姜总管,“此事,还是姜总管去比较好。” 姜总管面露难色。大冷天的还得大老远跑去请人,这可不是一份美差。 “去吧。”齐睿挥挥手,眼睛却是仍旧盯着棋盘。 两柱香后,岳玲珑方才被请来。 “臣妾参见皇上。” 听到岳玲珑的动静,齐睿的注意力才被吸引了过来,亲自上前扶起岳玲珑,“爱妃来了?快进来,冻坏了吧?” 我撇撇嘴。 哼,重色轻友…… 齐睿拉着岳玲珑的手捂了好一会儿,方才让赵御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跟岳玲珑讲一遍。 我盯着齐睿给岳玲珑暖手的龙蹄子,暗暗又补充了一句大猪蹄子。 以前在东宫的时候,先皇病重他这个太子的日子过得很不好,我这个做奴才的更是别说。大冬天的时候经常断炭火,没有炭火的日子连笔也拿不稳。那个时候,就是齐睿帮我暖手…… 然后帮他抄太傅罚的罚写。 “辛爷。”小文子默默挪到我身边,小声道:“您莫要吃醋。您在皇上心里才是真真儿的第一位。” 这话说的,心里稍稍舒坦了些。 “您都服侍皇上这么些年了,皇上也一直没换面首,这不正是说明您在皇上心里的地……唔!”小文子慌忙捂着嘴,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他委屈巴巴泪眼婆娑,小声问我:“辛爷您踩奴才作甚?” 踩?不削你不错了。 因了小文子刚刚那声没忍住的低呼,岳玲珑温声朝我看来。 “难为珠玉那丫头去了,还劳烦御史大人挂心。”岳玲珑虽然对赵御史说话,眼睛却是看着我,“如此说来,大人们是遇到了难题了?” “是是是。”赵御史点头如捣蒜,“皇贵妃娘娘可有察觉出什么蹊跷,或者怀疑谁?” 宋泽的消息人脉广,自是听说了岳玲珑刚来齐国不久就小小地得罪了我一下的事儿。他有些忧心忡忡,微微矮下腰来在我耳边低声道:“辛爷,您说月皇贵妃……能帮咱们么?” 我笑了笑,没说话。 不过是个宫女死了罢了,岳玲珑怎么可能知道其中的原委,又怎么可能轻易就注意到有什么蹊跷。 可即便如此,岳玲珑仍旧道:“珠玉那丫头性子实在是暴躁不沉稳,仗着本宫宠爱随意打骂宫女太监乃是经常。本宫不过是罚了她跪了一晚上,她便使小性子跑出去了。” 赵御史呆了。他咬了咬牙,“要不娘娘您在好好想想,珠玉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宫女莺儿可是亲眼瞧见珠玉是被白护卫杀死的。” “不曾。”岳玲珑摇头,“许是那宫女看错了。珠玉之前有个爱慕她的小太监,可珠玉心气儿高看不上他。本宫怀疑着,兴许是那太监爱而不得才痛下杀手。” 若不是知道岳玲珑在帮我,我差点便要笑出来了。 皇宫里的宫女一个个千娇百媚,怎么那小太监就那么想不开……看上了圆润而又花痴的珠玉呢。 不过说起来岳玲珑真是有点惨,一连俩大宫女都折在我的“手上”。 “辛爷,您怎知月皇贵妃一定会帮您?”小文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我勾唇,“因为她足够聪明。” 她深知用这一件微不足道不足以扳倒我的小事,得罪我跟讨好我哪个于她更有利。 毕竟,正在给她捂手的那个大猪蹄子,暂时还不会让我“失宠”。 095.及时的救兵 赵御史的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了,楚大人倒是个能输得起的,只是目光深沉地盯着我。 “所以,朕后宫里的家事,各位前朝外臣大人们商议了半天,可得出什么结论来?”齐睿凉凉开口,语气中尽是讽刺,“请皇贵妃来也是你们一致同意的,不会又反口说皇贵妃也说谎吧?” 赵御史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这是自然……” “那么,那个刻字的玉佩,可确定是白护卫的?”齐睿看向莺儿,缓缓问道。 来自帝王淡淡的威压,连我这个见惯了的都赶到头皮发麻,更何况是莺儿这个本就心虚的了。 她伏在地上身子抖的如同筛糠,“奴婢,奴婢不知……许是天色暗,奴婢看错了……” “这会儿又说是看错了?”宋泽笑,“刚刚不还是信誓旦旦说就是辛大人的白护卫么?怎么突然又反口?小姑娘,这要是在我们大理寺,可是要挨八十棍的,更何况还有诬陷辛大人之嫌。” 莺儿吓得脸色惨白。 且不说她有做假证的嫌疑,就凭齐睿对我的偏袒,莺儿也绝对没命活了。 她偷偷瞧了眼一言不发的楚大人,咬咬牙。 “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记恨辛大人害了主子,才编谎话骗老爷的。老爷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望皇上明鉴,奴婢愿以死谢罪!”说罢,莺儿面露痛苦,不多时嘴角流出汩汩的鲜血来。 小文子一惊,忙扣住她的下颚,还还是迟了一步。莺儿的脖子逐渐软了下来,没了声息。 “皇上,她咬舌自尽了。”小文子检查之后,无奈道。 “跟楚大人有没有关系,可不是一个小丫鬟空口白牙就说的算吧?”宋泽虽然在大理寺,不过他担任的文官极少见血腥,不由得微微蹙眉,“按照刚刚田御史大人的法子,楚大人是不是也该跟大理寺走一趟?” 田御史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唯恐楚大人因此怪罪他,肥腻的小脸涨得通红:“皇上,微臣,微臣……”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 帮楚大人说话?那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可若赞同宋泽的话,又绝对会惹楚大人记恨。 于是田御史“微臣”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赵爱卿,”齐睿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你身为御史言官,这事儿你觉得该怎么处置?” 赵御史都快哭了,“微臣……” “皇上。”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禀报,“皇上,兵部侍郎秦烨大人求见。” 齐睿沉了脸色。 这节骨眼儿上,秦烨来作甚? 秦烨踏着风雪进来,携了一身的寒气。他目不斜视神色自若,抱拳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只是秦大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错开了目光。 “昨日微臣碰到楚大人,楚大人精神恍惚。微臣问楚大人发生了何事,楚大人支吾不语,只是离去时偷抹眼泪。微臣觉得奇怪,问了楚家的侍从才知原是有宫女告知废妃楚氏在冷宫过得不好。”秦烨顿了顿,再次作揖,“楚大人年纪大了,难免耳根子软,不过是托人捎些衣裳给他长女就被这宫女给蛊祸了,还望皇上念在楚大人长女犯错受苦心里难受的份儿上,宽恕则个。” 我撇了撇嘴。 这救兵来得还真是时候,看样子段恪早就料到楚大人会失败了? “辛爱卿,”齐睿将麻烦甩给我,“今个儿委屈是你受的。你来说说,该怎么办?” 秦烨也看向我,不卑不吭地微微颔首:“辛大人同是皇上的臣民,一起共事的日子还长,想必辛大人也是不忍伤同僚的。” 呦呵,还敢威胁我? 我正要撸起袖子跟他理论一番,宋泽暗暗捏住我的胳膊,摇了摇头。 秦烨说的话尚有诸多疑点,经不起推敲,可秦烨的意思就是段恪的意思。纵使今个儿强将楚大人下了狱,但秦烨背靠段恪是怎么也动不了的。 这场糟心的破事最终以赵御史办事不力革了职作罢,这杀鸡儆猴的处罚,多少也给了我些许小安慰。 没能看到他们心中预期的结果,那些大人们一个个溜得贼快,生怕赵御史的处罚会波及到自己。连岳玲珑也告了声退,一声一声的借故告退之后御书房很快就恢复了寂静。 齐睿跟秦大人下得棋也终究还是没能分出胜负,齐睿摆了摆手让秦大人也退了下去。 “这次楚大人受了段恪的恩惠,怕是要成为他的人了。”齐睿悠闲地收拾着棋盘,“这局棋下得不太好啊。” 说的好像我弄死了楚大人,落了段恪的面子把他得罪了齐睿有能力护我似的。 096.秦家私生子 似是看出了我的想法,齐睿撑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其实你若是非要弄死楚大人,段恪是不会做那等出力不讨好无用的事,定然就会放弃他这个棋子了。” “楚家家大业大,更何况主家还位列七大世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皇上不会不知道吧?” 弄死一个楚大人,还有楚家千千万万个,我是疯了不成非得招惹那么仇人。 “就算你不杀他,他也仍旧要杀你。”齐睿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里的棋子,“阿辛,将楚妃打入冷宫,这事你可后悔?” “不后悔。” 世上哪来后悔药。棋局上尚且讲究落子不悔,更何况是这举步维艰的朝堂皇宫。 饶她一命已是我最大的宽容,况且我不曾薄待她,是她自己脑子笨非要得罪我,招惹池清宫。 若是她的脑子有岳玲珑一半的精明,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了。 “皇上,兵部尚书秦大人,是不是跟秦烨有什么关系?”之前只以为他们两个姓氏一样是巧合,可今日秦大人看秦烨的眼神……两人必定是有什么瓜葛的。 齐睿风轻云淡:“是啊,表叔侄。” 见我十分惊愕,忍不住抬手赏了一记脑瓜崩儿:“还打算招揽人家呢,连祖宗十八代都没摸清就敢随便拉拢。” 我委屈地捂着脑门儿。 这可不赖我,齐睿虽然不曾拉拢过秦大人,但是他对秦大人还是十分信任的,否则不可能把兵部一把手的位置交给他来镇着。 所以秦大人我查得并不是很仔细,可主家族谱上没有什么表侄子,我记得千真万确。 “秦烨的生母是风尘女子,秦家嫌丢人从未承认过。本来老死不相往来,可秦烨他娘非让秦烨姓秦,又托人打点关系依附上了段恪给安排到了兵部……”齐睿砸吧砸吧舌,“也是个奇女子啊,故意恶心秦大人恶心秦家。” “楚大人又成为了段恪的助力,不能再这样放任不管了。”齐睿严肃地看着我,“是时候,该瓦解一下段恪的力量了。” 我了然。 “离间段恪跟秦烨?” 齐睿点头,“只是不知该用什么法子。” 秦烨这人不苟言笑的,却是个忠诚护主的人。想要离间他们两个……还真不容易。 思索间,猛然发现一个问题。 齐睿竟然一直没问我珠玉的事。 我疑惑地看着齐睿,“皇上,珠玉的事儿……莫不是您干的?” “嗯……嗯?”齐睿正在想事儿,冷不丁地被我这么一问稍有片刻的懵。 他立即冷哼否认:“死丫头,别往朕身上泼脏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让人捉住了尾巴。” 这还真不是我干的,我压根儿都不知道。在御书房舌战那几个老家伙一口水没喝上不说,还被齐睿骂一顿。 不过也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至少秦大人那边,我已经有些谱了。瞅着火候差不多了,我让白千夜去请秦大人去酒楼吃饭。 白千夜那厮嘴紧,怎么问都只说无人指使。末了来一句:珠玉是属下杀的,谁让她敢打辛爷。 然后还觊觎他的美色…… 我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白千夜瞅我放松了些警惕,腿一蹬立即闪身,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摩挲着下巴,对他的话有些怀疑。 白千夜虽然我不是很能驾驭得住,但是他很懂分寸,不会没有我的授意独自行事。若是真的忍不了了,也会先来向我请示。 这世上除了我,也就只有那傲娇货能够指使得了他了。 秦大人答应地格外顺利,顺利到让回话的白千夜十分困惑。 “辛爷,您说秦大人不会是有诈吧?” 我正打算吩咐白千夜再去宋府告诉宋泽,一听他的话忍不住笑:“你明明跟在我身边,怎么倒是更像皇上了。你若是不放心,再帮我好好查查他。” 正好,我也有点不放心。 齐睿咋说的来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表侄子可是秦烨。毕竟是血亲,万一哪天突然愧疚之情喷涌而出背后捅我一刀…… “等会儿,回来。”我招了招手,“回来的时候路过肃亲王府,顺便告诉小郡主一声,她那俩条件我哪个都不选。不过呢,你可以告诉她我是女的。” 白千夜一脸懵逼地领命退下了。 “辛爷,为何要告诉小郡主这个呀?”小锦儿忧心忡忡,“这要是小郡主说出去……” 我哼着小曲儿,着人准备着三日后的宴席。 再不回她,那祖宗该急了。若是不把自己弱点放她手里,凭她跟齐睿极像的倔劲儿绝对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到时候真的娶了齐绥绥,虞景熙得怎么看我…… 097.喜欢小郡主? 白千夜回来的时候,似乎更加懵了。 “小郡主什么也没说,沉默了许久,只道了句‘知道了’。”白千夜疑惑地挠挠脑袋,“您跟小郡主打什么哑谜啊……” 我淡定地头也不抬。 不愧是天家的人,这接受能力还真不是一般地强。 还没等高兴完了却一桩心事,那厢齐睿拍着桌子怒道:“辛归,你丫的给朕死过来!” 小文子跟我学这话的时候,仍旧心有余悸:“辛爷,小郡主今个儿进宫了,小郡主刚走皇上就震怒……这是怎的了?” 我慢条斯理地将第五十四遍罚写整理好,揉了揉手腕。 “还能怎么,定然是皇上知道了。” 小文子没明白:“知道什么?” “我抗旨拒婚的事儿啊。” 小文子惊得嘴巴都能塞下俩鸡蛋了,“这这这……这可是天赐良缘呀辛爷!您莫不是,莫不是……” 他一副了然的样子,凑过来低声道:“原来辛爷心里还是放不下皇上啊……” 白千夜一巴掌拍飞了小文子,冲到我跟前一脸不可置信:“你不跟小郡主成亲了?” “你这下手也忒重了些。”我同情地看着窗外拍在树上抠都抠不下来的小文子,啧啧叹息。 白千夜捶胸顿足:“小郡主多么倾国倾城,高贵典雅,温柔体贴啊!” 倾国倾城什么的也就罢了,她本就生得好看。可“温柔体贴”……真的是说齐绥绥么? “多好的姑娘!”白千夜连连唉声叹气,仿佛我不娶齐绥绥像是错过了天大的馅饼一般。 “我丫的娶一女的有啥用!”我无语,“你有这闲工夫哄骗哄骗白星帮我抄宫规啊。” 白辰跟白月倒是连哄带骗一人帮我抄十遍,不过他们虽然妥了协,可却是坚决不能耽误蹲点,轮班换着趁休息的时辰抄。 而百星只听白千夜的,绕是我怎么威逼利诱就是不肯答应。 白千夜充耳不闻,依旧摇头哀叹:“多好的姑娘啊……” 我被他念叨地烦了,忍不住道:“你若是觉得好,我便求皇上把你嫁到肃亲王府。” 白千夜的脸颊腾地红了。 “您,您说什么呢,小郡主……属下怎么配……” 啊咧? 我揉了揉眼睛。 脸皮贼厚的白千夜……竟然脸红了? “你难不成……喜欢小郡主?” 白千夜唬了一跳:“莫,莫要瞎说……”可脸颊红得更甚,似是能滴血一般。 “啊……”我了然,尾音拉长故意绕了几个弯儿。 “怪不得你小子老怂恿我娶小郡主,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想要日日见到她吧?” 白千夜忙否认,那慌乱的模样反而更让人生疑。他连忙借故离开,路过院子里扶着腰好半天才颤颤巍巍站起来的小文子,顺势一把将他捞起来一同溜了。 我看着白千夜的背影忍俊不禁,止了笑,恍然想起来小文子来找我是因为齐睿生气要见我来着。 唉……就知道齐睿会是这反应。 认命地磨磨蹭蹭放下笔,正要起身换身衣裳去面圣,门外恍然响起了一阵扣门声。 老管家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辛爷,有位虞姓的小姐……” “得得得,不用通报了,我直接进来吧。”来人速度奇快,迅速闪身进了内殿。我只模糊看清那是个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子,至于样貌…… 不过眨眼的功夫,一张俏生生的小脸便出现在我跟前。 “怎的,不认识小爷了?”虞清澜笑意盈盈,伸出手来捏捏我的脸蛋,“这么久没见,可有想我呀?” 我愕然:“你你你……你是怎么闯过宫禁的?” 这里可是皇宫!守卫固若金汤,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说,个个都是南池风一手调教出来的,他们可绝不比白辰等人差。 虞清澜的武功竟然这般好了么?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098.扑倒虞公子指南 “噗!”虞清澜笑,“你疯了我疯了?别说是我,再来十个百个我也闯不进来呀。” “那你……” “咳咳,辛爷,虞小姐是去的辛府。正巧白月姑娘刚收集到一些东西要交给辛爷,回趟辛府拿东西的时候碰到的虞小姐,于是便把虞小姐扮作宫女带来了。”老管家解释道。 我了然地点点头,摆摆手让老管家先下去了。 等了这么多天,看样子我之前让白月查的苗疆圣女跟那什么瑾公子有些眉目了。 虞清澜眨巴眨巴眼睛,“嗯?你要查什么东西呀?” “别打岔,你来作甚?” “咳咳。”虞清澜这才正色起来,“我这次来找你……是想再多请几日假的。” 请假? “你想要晚点回宫?” 虞清澜严肃地点点头,“虽然那老家伙脾气臭又啰嗦,可进了宫怕是死生不复相见了。我寻思着……跟他过完最后一个除夕再进宫。” 虽然虞清澜晚些回宫我求之不得,可是…… “你怎么不直接找你表哥?这事儿我又做不了主。” “我怕他掐死我……等等,你为啥做不了主?难不成你还没把那病美人拿下?” 我老脸一红。 诚然,我十分想把她表哥忽悠进府,但是感情这事儿嘛……急不来急不来。 “矮油,你那日调戏我不是调戏地挺顺溜嘛,怎么在那病美人身上就扭扭捏捏呢。” “……” 虞清澜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语重心长地拉着我的手:“看中了哪个男人呀,就得下手快准狠。先生米煮成熟饭把他吃干抹净了,还怕他赖账不成?你也就调/戏我能耐些,真来真格的比谁都怂。” 我暗戳戳地想,到时候也让齐睿赶紧把虞清澜生米煮成熟饭,多生几个孩子牵绊着,她就不会随便乱跑了。 虞清澜拉着我说了好久,临走前还拍着我的肩膀道:“哪日编写个《扑倒虞公子指南》给你参考,到时候照着上面的做肯定事半功倍,一扑一个准儿。” 我站在门口目送虞清澜离去,冷风吹在热乎乎的脸上,舒服了不少。 我一直觊觎着虞景熙的美貌不假,也的确是怂的一批不敢下手。 这要是拒绝了我那老脸往那儿放。 而且关键是虞景熙实在是太完美了,如白玉般无暇,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会自惭形愧。小心翼翼地藏着心底那一方小小的悸动,生怕这份情感也会污浊了宛如神邸的那个风清月朗的男子。 可虞清澜的话也不无道理。不先下手为强…… 怎么把他拐进府里镇宅暖床啊,万一让别人捷足先登了我上哪儿哭去。 “辛爷,”老管家颤颤巍巍凑过来,小声提醒我:“您真的不去御书房么?皇上……已经等了许久了。” 我这才想起齐睿还被我晾着呢。而且齐睿还在气头上,估计这么长时间…… 他能酝酿地更加汹涌澎湃。 事实上,齐睿也比我想象的还要“澎湃”。他不能理解我既要揽权又不要靠山,脑子是抽了什么风。 后来我才从齐睿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齐绥绥来跟齐睿求证我的性别,得知我的确是女的之后,跟齐睿退的婚。 齐睿骂了我俩时辰,气得一口气喝了两壶茶。 “你不想跟绥绥成婚,那你想跟谁?” 虞景熙。 我默默在心里接到。自从虞清澜怂恿我“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心底的小雀跃就按捺不住了。要不是这几日忙着抄宫规,忙着监管礼部那边安排大长公主进宫的事儿,我早就立即飞去池清宫找他了。 而三日后,我心心念念的那本《扑倒虞公子指南》才被送到东宫来。 今个儿原本是我跟秦大人约定见面的日子。小锦儿仔仔细细刚帮我穿好了衣裳,白千夜便将这小本子呈了上来。 蓝色的封皮,写着大大的龙飞凤舞的七个字,十分有气势。 虞景熙的表妹做的书,定然是十分好用的了!我迫不及待翻开,小字密密麻麻的极其细致,有些地方甚至还有图解。 譬如…… 第十三回“用美色辅以撒娇”里面,还花了两幅图。亏虞清澜还是虞家人,是虞景熙的表妹呢,这画画得比她表哥差远了,实在是不敢恭维。 我瞅了好半天才瞅出来那个手指指着男人胸膛的女的,是在依偎在男的怀里画着圈圈。而另一个女的把男的按在地上挑起男的下巴,要不是衣裳还穿的好好的,这姿势简直是…… 极像暗巷里卖的春/宫图啊! 我稍稍脑补了一下,若是按照这书里的套路对虞景熙…… 我打了个寒颤。 若真这么做了,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099.故意拦路 因为齐睿这几日还在生我的气,故而出宫的时候,着实废了一番功夫。 “辛爷的宫规抄完了么?”值守的侍卫学着小文子趾高气昂的时候鼻孔看天的模样,也不管到底知不知道齐睿为何罚我,翻着手里捏着我那出入皇宫的牌子漫不经心地把玩。 我正坐在软轿里瞅着那什么扑倒指南正看得津津有味,脑补地血脉喷张的时候,那嚣张的声音透着厚重的帘子传了进来。 小锦儿客客气气道:“皇上虽然限制我家主子的出行,但是并未说不允许出宫。主子有急事,还望侍卫大人行个方便……” 我重新低下头来,继续看第八回的“以退为进”。 啧啧,这姿势都还不错,若是换个画师,怕是就可以批量印出来拿出来卖了。 然后去暗巷偷偷卖一波,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若说技术好的画师,眼下不就有一个?虞公子亲作的春/宫图……啧啧,肯定大卖,一上市就遭到哄抢。 虽然画自己的那什么图……着实别扭了些。 “辛爷。”犹犹豫豫的小锦儿掀开帘子来。 我正脑补着虞景熙画这画的表情,脸红气/喘娇俏可人……然后眼前便蓦地出现了小锦儿的脸。 我:“……” 小锦儿被我阴沉的的神色吓了一跳,“辛辛辛辛爷……侍卫不肯放行。” 被打断了脑补的我格外烦躁,听小锦儿这么说,心底的火气蹭蹭蹭窜了上来。 “哪个胆子肥的竟敢拦我?你是有皇上的圣旨啊还是有皇上的口谕啊,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撸起袖子,瞪着那惊得呆了的矮胖侍卫,“你把你们头儿叫来,怎么训练的侍卫?” 那侍卫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不,不是,皇上说您尽可能不要出宫……” “皇上是禁我的足了还是我犯了多大的错?”我被气笑了。 楚大人也就罢了,他女儿因为我被困冷宫对我有怨言恨我也正常。 可这侍卫又是什么情况?跟秦大人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可万万不能迟到的。 “发生了什么事,惹得辛爷大动肝火?”不知何时宫门外停着一辆马车。穿着血色华服的男子站在马车上,墨发被寒风吹起,衣袖翻飞猎猎作响。那双妖冶的红眸似笑非笑,睥睨众生的模样丝毫不输齐睿半分。 段恪何时来了,我竟然才发觉。 “参,参见段大人。”大冷天的,额头出了冷汗的侍卫慌忙跪下来行礼。 我不动声色地将那侍卫看到段恪之后松了口气的表情尽收眼底。 皇宫的侍卫里,竟然还混进去段恪的人了?也难怪,他这样野心勃勃的人。 三分悠然七分慵懒的段恪睨着眸,“辛爷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儿呀?” 明知道我去哪儿,要去做什么,还着人故意来拦我。 心里憋闷的火气不减反增,呼呼的寒风中竟然还想脱了外袍扇扇风了。可是对于段恪,齐睿都不怎么敢招惹,更何况我这个还需倚仗齐睿的。 于是心里的火气不得不强压着,勉强挤出一抹笑来:“段大人还真是关心辛某,不过是去见小情人罢了。” “赏心悦目的人或物,总会让人印象深刻,铭记于心的。”段恪拂了下袖子,“既然如此,段某就不打扰辛爷了。” 莫名被撩…… 段恪竟然也会说这样的情话。只是……段恪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很别扭么?难不成,他是个断袖? 靠! 老娘我可不是男的啊! 有了段恪的同意,那侍卫不敢再拦我,赶忙殷切地让路。 真是憋屈。 “白千夜,带我飞过去。”走了许久,我方才掀起帘子吩咐白千夜。段恪非让我迟到,我就偏不合他的意,“对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你去告诉你师兄一声,提醒他他好好查查手底下的侍卫。” 白千夜抬头看了看天色,为难道:“辛爷,风太大了,估计一会儿要下雪了。” “飞!” 我又披了件厚重的外袍,裹得像粽子一样。白千夜看到我的造型嘴角抽了抽,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辛爷,属下很担心属下的小细腰啊……” 100.宋大人的追妻路 到了约定好的酒楼的时候,还差一刻钟到时间。白千夜那个武功高强的一路飞奔过来气喘吁吁,撑着柱子哀嚎怎么不换个近点的地儿。 我名下倒是倒是有近的地方,就在皇宫旁边。可实在过于繁华,人来人往的指不定碰上哪个熟人再寒暄一番。 这酒楼也是我名下的,虽远但胜在安静雅致,好歹没人打扰。 宋泽早就到了,百无聊赖地玩着桌子上的茶杯。一看见我进来,腾地站起来。 “辛爷。”宋泽笑眯眯地给我拉椅子入座,“白公子说辛爷今个儿给我介绍媳妇儿……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呀?” 我这才注意到宋泽今日打扮地格外板正,发冠高束白衣飘袂,风流倜傥再把扇子那么一摇,还真是个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哥了。 转头睨了白千夜一眼,这厮对于不正经的事儿上嘴太碎,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嘴若是秦大人把他那冰美人闺女带上,正好可以撮合她跟万年单身的宋泽。 结果白千夜就告诉了宋泽。 我望着一脸兴奋的宋泽,叹了口老气。 那可是个心高气傲的绝色美人,多少皇亲贵胄看上了她想要迎娶进门,人家都不愿意,连齐睿有心纳入后宫都被她拒绝了。 我估摸着,宋泽有些够呛。可却又不忍心给她浇凉水,只好道:“今日那姑娘突然有急事来不了,一会儿秦大人来,改日我再给你介绍。” 失落的宋泽委委屈屈的,不过瞬间他又激动地满血复活。 “辛……辛爷,这不是来了?” 我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苟言笑的秦大人被店小二引着进来,旁边面无表情的美人垂眸跟在秦大人身旁,冰蓝色的宽袖襦裙极配她的气质,发间只簪一对珍珠对钗。眼梢微翘,进门一瞬间抬起眸来,沉静地如雪山深涧。 “辛爷恕罪,老夫来迟了。”口上说着恕罪,神色却是不卑不亢。 秦大人能来晚是意料之中。倔强的老头子嘛,使点脾气来个下马威也不是不能忍受。 我连道不晚不晚,暗地里却是默默踹了踹宋泽。 “把嘴角的哈喇子擦擦,那是秦大人的千金秦缕冰,别像个痴汉再把人家吓跑了。”我低声提醒他,招呼秦大人落了座。 没想到秦大人还真把他女儿带来了,这么难能一见的倾城之色可真是养眼地紧。 “没想到秦大人真的来赴约,晚辈很是受宠若惊呀。”我使眼色让小锦儿下去吩咐上菜。 秦大人轻哼一声:“辛爷可莫要误会了,听闻辛爷富可敌国,老夫不过是想来吃顿奢华的晚饭而已。” 秦大人家可不缺钱,至少山珍海味还是吃得起的,还不至于为了一顿饭冒着受争议的危险。 鱼贯而入的年轻婢女进来麻利地上了菜,又安静地退下。可自始自终宋泽都没抬起头看一眼,目光黏在了人家秦缕冰身上再也下不来。 这酒楼虽然偏远了些,生意也不咋地,但是我却提前把生意最红火的那家酒楼的大师傅请来,专门为秦大人做的一桌子饭。 这大师傅还是御厨出身,被我从齐睿那儿讨来的。 “老夫仔细想想,觉得辛爷说大话的本事还真厉害。辛爷自己手里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怎么能许老夫号令百万雄狮?”秦大人尝了口鲜汤先润了润嗓子,眉毛微挑了一下,并未说什么。 看样子对这味道还算满意。 我招手吩咐在一旁服侍的婢女给秦大人布菜,“那大人还不是来了,大人心里对晚辈还是有些信任的。” 秦大人嘴硬,梗着脖子:“老夫抵挡不住辛爷盛情,不过是寻常吃顿饭罢了。” “不不不,秦大人知道辛某深得圣心经久不衰,自然有这能力。” 秦大人盯着我不语,眼神却似乎想要把我穿透一般。 “先吃饭先吃饭。”我笑道,“秦大人尝尝这道酥香醉鱼,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呢。” 一直沉默不言的秦缕冰突然开口,淡淡道:“宋大人是有家室的人,这样盯着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怕令夫人生气?” 我纳闷儿宋泽啥时候娶妻了,一转头对上宋泽哀怨委屈的目光,恍然大悟。 那天晚上为出城谎称自己的宋泽的妻妾来着。 我小声问宋泽:“这事儿秦小姐怎么知道?” 宋泽咬牙,“这事儿全城都知道了,那个守城的侍卫是个大舌头。” 我叹了口气,同情地拍拍宋泽的肩膀。 “秦小姐莫要误会,那位不过是宋大人的表妹。那些人都闲得慌,传些莫须有的瞎话罢了。” 秦缕冰无动于衷,只低头慢条斯理地用膳,连个眼神也不肯赏一个。 宋泽快哭了。 看样子宋大人的追妻路遥遥无期啊…… 101.搂搂/抱抱又亲亲 酒这玩意儿……嗝,还真不是个好东西。 我跟秦大人说是一醉方休,可心里却是打算把他给灌醉得到他确切的合作结党的承诺的。可喝了几坛子他仍旧稳坐如钟,我却已经吐了三回了。 “不会喝酒还逞什么能呀。”小锦儿絮絮叨叨唠叨了一路,天色太晚宫门已经落了钥,废了好一番功夫才进去。 我搭着小锦儿的肩膀摇摇晃晃地想着,今夜宿醉的事儿齐睿大概不消片刻就会知道,差不多又得训斥一番。 如此想着,头便更痛了。 “辛爷,您先坐会儿歇一歇,奴婢着人下去熬点醒酒汤。”好不容易回到了东宫,小锦儿再三叮嘱我千万别睡。我迷瞪地睨着眼点点头,乖巧地坐在矮榻上保证坚决不睡,她方才放心下去吩咐人赶紧去做。 今晚的夜色可真好,圆溜溜的大月亮宛如圆盘,此时此刻十分想高歌一曲…… 罢了,昭阳殿就在东宫旁边,可别再把齐睿招来。 又困又乏撑着脑袋打瞌睡,朦胧中似乎瞧见窗边背对着我的那袭清俊的身影。月光淡淡地撒在他身上,像是从月宫里走出来的仙子。 磨人的小妖精……我这几日忙着礼部的事儿都没倒出功夫去看他,他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我撑着榻沿摇摇晃晃地朝他走过去,脑袋里浮现出来的却是那什么扑倒指南里面各种各样的法子。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个时候该用哪种,索性弯下腰来,俯下身抱住了他。 他吓了一跳。 “你怎的来了?莫不是想我了?”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似乎本就有安神的功效,柔顺的发丝柔软地像绸缎,我忍不住用脸蛋蹭了蹭。 他拍掉我的手爪子:“站直了,像什么样子。” 这么小气,不过才三日没见而已。 瞅着他似乎还不怎么开心,于是捧着他的脸吧唧了一口。 他身子一僵。 “别生气嘛,我正要去找你呢。”果然齐睿是对的,美人都需要哄的。我摸着他的秀发给他顺顺毛,指尖拂过细嫩的脸颊肌肤的时候,忍不住捏了两把。 “你说,我要是把你收了放到我府里镇宅暖床……你爷爷应该会很高兴吧?” 他终于怒了:“辛归你什么毛病?朕的皇爷爷朕自己都没见过……” “嘘——”我抬手捂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怎么学齐睿说话,老朕啊朕啊的,一点也不讨喜。唔,小声告诉你哦,他还老欺负我……” …… 最终那醒酒汤到底喝没喝,什么时候睡了的,一点印象也没有,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头痛欲裂。 小锦儿每天早上都会在外间侯着,听到我起床了便会提前备好梳洗用的水,估摸着时间再备着早膳。 可今个儿我唤了她两声她才慌忙进来,从架子上取下来昨夜备好的衣裳帮我更衣。 “怎么这么慢。”被窝里实在太暖和,我躺在床上磨磨蹭蹭不想起来,“什么时辰了?” 我赖床,小锦儿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催促我快一些,只拿着衣裳低眉顺眼地站在床侧:“差不多还有一炷香就可以用午膳了。” 我腾地一下坐起来:“怎么不早点叫我?” 小锦儿的头更低了:“皇,皇上说您昨夜宿醉,大抵会头痛……今日就免了您的服侍不必伴驾上朝了。” 我松了口气,重新钻进被窝里。 “你们啊,真是什么都跟皇上说。”我指了指太阳穴,“那我晚点起吧,你先帮我按按。” 说起昨夜……我抱着被子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昨天晚上进展到哪一步了。 隐约记得貌似亲了他一口来着。按照小黄书里的情节发展,接下来怎么也该是双目相对,含情脉脉,干柴/烈火…… 我半趴在床沿,“小锦儿小锦儿,昨晚有没有生米煮成熟饭?” 小锦儿呆了呆,“生,生米煮成熟饭?您,您跟皇上么?” 这都哪跟哪儿,跟齐睿有啥关系。 “就是昨天晚上啊,虞公子不是来了么,然后呢?” 我兴致勃勃地地注视着小锦儿,小锦儿再次呆了呆,然后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苦着脸道:“辛,辛爷,昨个晚上,来的是皇上……” 这回换我呆了。 昨个儿被我调戏,搂搂/抱抱又亲亲的……是齐睿? 脑袋里零星还有些昨晚的一些记忆碎片,太阳穴直突突。 我定然是还没睡醒。 一头栽进被窝里,脑袋磕在玉枕上咚地一声响。我龇牙咧嘴地捂着脑袋,灵台却清明了不少。 我忧心忡忡地看向小锦儿,“我昨晚……说皇上坏话了么?” 小锦儿点头。 我抓狂,“那他啥表情?” 小锦儿想了想,“脸色黑的不能再黑。哦对了,辛爷昨晚还吐了皇上一身……” 我提高了音调:“吐他一身?他还抱着我?” 小锦儿默了默,“是辛爷抱着皇上不放,白公子跟南大人两个人都没能把您给扒下来,就差喊护驾了……” 102.叛逆期的辛爷 那种情况脑袋都好好的,看样子齐睿还是不舍的杀我的,不碍事不碍事…… 小锦儿犹犹豫豫,“不过您当时还喊着甚么入洞房,生米煮成熟饭之类的……” “还,还有呢?” “唔,还说要把皇上收了暖床。” 我咬着被角,“那皇上是怎么走的?” 小锦儿道:“折腾了大半宿,辛爷自己睡了才放手。然后皇上气势汹汹地去了……池清宫。” 我一个激灵。 池清宫?那他岂不是就知道了虞景熙帮我抄宫规? 我连忙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得脑袋还昏沉沉地,匆匆忙忙往身上套衣裳。套了一半恍然觉得胸前似乎还有些太自由了,低头一看,束胸用的软甲还整整齐齐地躺在床上。 真是越忙越乱。 不知道没有什么准备虞景熙会不会漏了陷,忘了涂脂抹粉忘了戴面纱被发现什么端倪可咋整。 好不容易重新换好了衣裳抱着手炉匆匆往外走,可一推开厚重的红木门,就碰到了倚着树干闭目养神的南池风。 南池风寸步不离齐睿,今日怎么在这儿? 门刚开南池风就睁开了眼睛,肃穆地抱拳颔首:“属下奉命在此恭候辛爷。辛爷醒了,请立即去见皇上。” “啊,怎么突然想如厕了呢,你且等一等,我先方便一下。” 转过身去还不等迈脚,白千夜凉凉的声音从墙头传来,“放弃吧,主子。现在东宫被围了个严实,暗卫贼多,您就算是爬墙遁地也出不去的。” 我觉得齐睿让我住在东宫里,就是像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好监视,限制我的行动。 就像此刻我不能趁机溜走,只能认命地在齐睿最生气的时候——去撞刀口。 今日齐睿倒是没有在御书房。南池风带着我兜兜转转,竟然去了御花园。 昨晚又下了些小雪,路上的残雪已经被宫人扫净,可御花园里的雪却仍旧瑞雪压枝。池中心的凉亭被厚帐子围着,里面搁着炭盆,只留下两扇门大小空隙看景。 初开的红梅刚打了花骨朵,坐在这样暖和的小亭子里赏雪景也是极舒坦的。 如果一起赏雪的不是齐睿的话。 “坐。”齐睿似乎并没有生气,还兴致勃勃地逗着不知哪位大人送的画眉鸟。 我暗暗观察齐睿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坐在离齐睿最远的凳子上。 最近是怎么了,总惹齐睿生气被他骂…… 齐睿自然地在我身边落了座。 “朕不讨喜?”他还逗着手里的画眉鸟。 我连忙摇头,“不不不……”这话打死也不敢跟齐睿说啊。 “朕老欺负你?” “没有没有……” “朕是个暴君?” 我都快哭了,“酒后胡言乱语不能信啊皇上!” 齐睿淡定地抿了口热茶,“那咱们谈谈昨天晚上你跟秦大人宋大人喝酒,前天给镇远将军送礼物,大前天还拒绝了绥绥婚事。朕这几日仔细想了想,寻思着再给你找个妥帖的靠山。” 讨好镇远将军不过是不想自己人里生隔阂,按照齐睿的脑子定然能够猜到。他这么问,大概是不太希望我拉拢镇远将军。 我弱弱道:“那咱们还是谈酒后胡言乱语的事儿吧……” “朕听西洋来的商人说,孩子大了十来岁的时候都会比较……那词儿咋说的来着?哦对,叛逆。这个时候的孩子不能对着干,得顺毛摸。”于是他十分温柔道:“别紧张,朕是个比较开明的皇帝。你跟朕说说,那个什么你要跟那生米煮成熟饭的人……是谁呀?” 明明跟齐睿同岁,怎么有种齐睿比我大许多的即视感。 我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不过是做春梦罢了,能是谁呀,臣日日见着的除了皇上可就只有宦官了。” “段恪说你昨日见情人去了。那你再跟朕说说,你这情人是宋泽还是秦大人,还是……秦小姐?” 这个大舌头! 我磨着牙,宋泽那事儿可能还不一定是守城的说出去,段恪也很有可能啊。 “臣那只是为了尽快脱身的托词,皇上怎么连段恪的话都深信不疑。” 齐睿笑得和蔼,“如此就好。你若是没什么可心的人选,朕还有两个亲妹妹。你如果嫌绥绥出身旁系,青莲跟碧月倒是正儿八经的公主,虽然青莲虽然口味刁了些拒了朕五六次挑的驸马,可碧月可是个温柔端庄的,你若不喜欢绥绥那泼辣的性子,正好碧月温柔如月华。” 我嘴角抽搐。 齐睿这是啥癖好,这么喜欢把他妹介绍给我。 顶着齐睿灼灼的眼神,我捧着雪水化了烹茶的香茗,喝一口清冽醇香。 虽然不是虞景熙烹得那么符合自己的口味,但是估计虞景熙能挺爱喝。 齐睿眼巴巴地期待我开口,我认真地砸吧砸吧舌,抬头对上那双希冀的目光:“这茶还挺不错。皇上还有不?” 103.郎才女貌 由于齐睿怎么问我都装傻不答,生怕一句不和齐睿的心思再赏我几个公主来。可什么都没能问出来,齐睿赶到很是挫败,连心情也不好起来。 齐睿心情不好,身边的人自是不甚好过。这个时候连送来奏折都小文子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帝王的怒火尽数发到了自己身上。 甚至自从怀了龙胎就再也没有雪天出过门的兰妃破天荒地来求见,特地从偏远的锦兰宫赶来,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并不明显的肚子安静怯怯地侯在外面冻了好半天,齐睿也没让兰妃进来,皱眉让人先把她给送了回去。 “兰妃娘娘好歹是怀了龙嗣,皇上对娘娘怎么这般冷漠。”我喜滋滋地抱着从齐睿那里匡来的贡茶。 估摸着虞景熙应该会喜欢这种味道的。 “口味倒是变了不少,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喝茶的嘛。”齐睿看着我怀里的贡茶肉痛,转过头去不再看。 御花园的雪还没扫,兰妃小心翼翼地被一众老嬷嬷搀扶着,虽然落寞,但是却仍旧昂首挺胸气势汹汹地离去,满头的步摇珠翠一步一晃,看着就脖子痛。 齐睿也盯着兰妃的身影,指尖百无聊赖地敲着桌子,“兰妃啊,朕总觉得跟她聊不到一块儿去。” 说得倒是挺隐晦。 宫里最近都在偷偷传兰妃怀个孕把脑子怀傻了,其实她可能一直都是那样,脑子不怎么灵光也不精细,只是之前沉默无言不显山不露水常被人忽略。 这一下子成了宫里的红人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更何况兰妃还这么高调。 在我的装疯卖傻下,最终齐睿什么也没问出来,倒是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净陪我赏景品茶了。 我左手抱着贡茶,右手托着齐睿才稀罕没两天的画眉鸟,哼着小曲儿从暖和的小亭子里出来,小锦儿正低着头红着耳根站在南池风身边盯着鞋面。 这憨货。 我叹了口气,唤小锦儿过来,先把我新讨来的画眉鸟送回去。 “辛爷,您要去哪儿呀?”小锦儿小心翼翼地接过画眉,偷偷瞧了眼凉亭的方向,“皇上,没生气?” 我摇头。 不过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恃宠而骄真把他惹急了可不太好。 我觉着送他些美女吧,齐睿怕是见惯了美人不会怎么欢喜。眼下能哄齐睿开心的,怕只有…… “你去挑一副小一些的虞公子的字画,一会儿送到御书房。我先去池清宫了,不必让人跟着。” 我是刚刚面圣出来就去的池清宫,手里又捧着御用的贡茶,大大咧咧地直接去池清宫也没人敢说闲话。 手心沁出些薄汗来。我站在池清宫门口踌躇着,犹豫是要先敲门,还是先把虞清澜写的扑倒指南再看一遍临时抱个佛脚,可一摸袖子,那随身携带随时温习的宝典不知怎的竟然不在原处。 大概是去御花园的时候掉了罢。 我焦灼地搓着手,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抬手敲门。 池清宫的门一般都是紧关的,前几日黑着天偷偷去找他,栀子也特意在门后等着给我留门。今天没有任何准备,偌大的池清宫只有栀子一个丫鬟,估计得敲半天门了。 不过意料之外的是,门竟然开着一到缝隙,轻轻一推便开了。没来得及扫的雪铺了厚厚的一层,整个宫殿素装银裹,静谧地恍若隔世,又如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隐隐似乎还有女声传来,听着声音耳生得很,不是栀子。 又有妃嫔来了? 我蹙眉,抬脚进门。 明明已经告诉栀子,不想见的人便不见,推脱不掉的直接赖我身上拿我做挡箭牌便好,更何况这几日齐睿也常来池清宫找“虞婕妤”品“她表哥”的字画,也没人敢在这节骨眼儿上找池清宫的麻烦。 难不成是兰妃? 刚从齐睿那儿碰了一鼻子灰,来池清宫找存在感来了? 想起这几日宫人口中兰妃分外难缠,我不由得加快脚步。 可是坐在树下赏雪的那抹娇嫩鹅黄色衣裙,少女模样的明艳女子,不是谨慎异常连走路都由四五个宫人簇拥着的兰妃。她巧笑嫣然地抬头凝望着旁边执卷而立的虞景熙,撑着下巴时而浅笑时而嘟唇,的确是个很容易让人动心的女子。 这不是前几日给我送孝敬还恋恋不舍单纯可爱的小白兔纪美人么? 我趴在树后面看着他俩,虽然虞景熙穿着女装也遮着脸,可他们两个都氛围十分融洽。并不像之前对楚妃那样爱搭不理,完了还道一句不与傻瓜论短长。 百年古树下,男子温润女子娇俏。郎才女貌,竟然还十分般配。 104.那……你喜欢我么? 我趴在树后面扣着树皮,直到栀子眼尖瞧见了我轻咳一声提醒虞景熙,虞景熙方才发现我来了。 他微微有些惊讶,随即轻笑起来,低下头轻声对纪美人说了些什么。我离得远听不太清,只见纪美人十分遗憾,恋恋不舍地被栀子送出了池清宫。 “今天怎么白日便来了?”他抬手拂去我披风上蹭上的碎雪,“也不怕被人瞧见。” “也是,我毕竟是个‘男子’,进后宫得深思熟虑,不像娘娘跟美人谈笑风生也无人说甚么闲话。”我微微后退两步,避开他的手,“不过可惜了那是皇上的女人,是生是死,都只能是天家的。” 好不容易壮了胆子准备先下手为强,可这才几日没来看他,他就勾搭上一曼妙佳人了。 “胡说什么。”虞景熙无奈地摇头轻笑,拉着我的手朝内殿走去,“你何时来的?手怎么这么凉,不声不响站了好半天都冻透了吧。” 我撇撇嘴,“在你跟她聊京都哪里的鱼最好吃的时候。” 虞景熙转过头来,眉眼弯弯,“你这是生哪门子气?” 我静默半晌,凑到虞景熙跟前:“你有心上人吗?” 虞景熙沉默不语。半晌,摇了摇头。 “你觉得我如何?” 他点头,“很好。” “那……你喜欢我吗?” 枝上压着的雪被风一吹,簌簌飘落。空寂的池清宫此刻只有我与虞景熙二人,静的连呼吸声都比平日放大了无数倍。他慢慢地走在我前头,温热的温度从指间一直穿到四肢百骸,热的心跳都不正常起来。 虞景熙静寂良久,才缓缓启唇:“……你很可爱,自是喜欢的。” “男女之间的喜欢么?” 这回他没有答,只是叹息了一声,缓缓放下我的手。我低头注视着尚还有他掌心的余温的手,手上空落落的,心也似乎空了。 “我没打算成亲的。”说话间,已经走到正殿的门口。他撩起帘子示意我进去,我站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你是担心自己的蛊毒发作,不久于世?” 虞景熙并不怎么惊讶我对他的病这么清楚。他再次叹息一声,“先进来暖暖吧,手都冻得凉了。” 我固执地盯着他的眼睛:“若是因为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在派人找解你蛊毒的办法,皇上也不会不管你的。” 虞景熙苦笑一声,“那你跟皇上,找到了吗?” 我语噎。 的确一点消息也没有。白月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带回来,只知道现在的苗疆圣女名唤时颜诺,一年前突然跟苗疆的族长的长子偷偷离开了苗疆。 而那位少族长,应该就是虞景熙口中所说的那位瑾公子,瑾千华。 由于苗疆过于神秘闭塞,又十分排外,圣女跟少族长离开的原因还不得而知,他们现在到了哪里也不知道。白千夜派去苗疆潜入他们内部的人还在路上,白千夜说苗疆的人心狠手辣又生性多疑,想要取得他们的信任极难,最快也得四五个月后才能传回来一些有用的消息。 四五个月,这时间太长了。可瑾千华在黎城出现过的线索,白千夜前前后后仔细排查,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许是瑾公子太谨慎了,怕被人发现踪迹,属下在查查看。”白千夜这么安慰着我,可我心里却更加担忧。 去黎城查找瑾千华的线索的人是白星,他心思细最擅长的便是这类。可若有一点点线索哪怕是无用的也好,至少按照消息来看瑾千华在躲苗疆的人,躲躲藏藏的定然不会有机会将痕迹抹除地一干二净。 除非…… 除非有其他的人,帮他抹除了这些痕迹。 抹除痕迹无非是不想让其他人找到瑾千华跟时颜诺,他们两个我在找,虞家在找,苗疆的人在找。虞家现在还没找到他们,苗疆的话,也没有必要抹除痕迹。他们向来桀骜自负,也不必担心什么暗杀,直接把人带回去便好,何必多此一举? 白千夜没说,我大概也能猜得到。 还有一队人在查找他们的下落。而且很有可能,瑾千华跟时颜诺已经落到了他们的手里。或者之前虞景熙跟虞陌琰谈话说瑾千华找不到时颜诺,那个时候时颜诺就很有可能已经被带走了。 我垂下眸,咬着唇瓣:“我不会让你死的。” “在下自己的命,还不至于倚靠别人才能活下去,辛爷还是莫要操心了。”虞景熙沉声道,“而且辛爷可能忘记了。在下,不喜欢朝廷中人。” 105.碧月公主 齐睿啃着水晶梨,“你这几天格外地乖啊。” 也是,又恢复了御书房跟金銮殿两点一线的日子,只不过晚上休息的地方,从辛府变成了东宫。 我问齐睿,“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皇宫里呢?当年那个时候明明好多小乞丐的,为什么偏偏是我?” 齐睿正要再拿一只梨的手一顿,神色莫测。 “为何突然这样问?”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从那日以后,我再没有去过池清宫。偶尔在御书房跟东宫之间的路上慢慢走着,却每次都不知不觉拐到了池清宫。 几日不见他十分难受,甚至有那么一瞬难受得紧了,突然觉得自己若是从未被齐睿带回过皇宫该有多好。也便不会欠齐睿那么多,只能够在朝堂里做虞景熙不喜欢的朝廷里的人还齐睿的人情。 可这个想法一出,自己都觉得自己没良心。 那个什么扑倒指南再也没有找到,后来又回到御花园找了几圈,仍旧是一无所获。 也罢,反正也不好用。什么故意跟别的男人关系好惹他吃醋,或者好言好语哄着顺毛摸,都是对付普通的凡夫俗子有效,对于虞景熙那样的怕是不行。 我正盯着桌子上的玉镇纸发呆,脑袋里全都是虞景熙或画画或练字的模样。直到礼部尚书唤了我三次,我才回过神来。 礼部尚书似乎总是喜欢在我想虞景熙的时候打扰我。 他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辛爷,刚刚老臣问,北蒙皇后除夕之夜来我大齐参加宫宴……咱们是要隆重一些,还是朴素一些?” 相比于六部的其他官员,礼部跟我的关系更近一些。 礼部的事务看着虽轻,但是一个做不好可是会掉脑袋的。担心摸不透圣心的礼部尚书唯恐一不小心惹恼了齐睿,于是不得不每次重大的事情都先来问一问我。自然,又少不得一堆的孝敬。 大长公主回国的事,也的确是一件大事,甚至比岳玲珑和亲还要麻烦棘手。 岳玲珑和亲,不管怎样也不会犯什么大错,礼部特意来问我也不过是让齐睿更满意而已。 而大长公主…… 她不光是齐睿的亲姑母,还是北蒙的皇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果迎接的仪仗太过于隆重,怕是北蒙会自鸣得意而折损我大齐的威严。 对他们的皇后都这般,那对北蒙的皇上呢? 而如果仪仗过于朴素,又会显得苛待北蒙。本来北蒙就目中无人今年捅咕捅咕这国,明年打打那国,虽然都是些小打小闹,但架不住北蒙人野蛮能打。 为了平息战乱,挨打的国家只能花点钱买平安,给点粮食金银平息了事。 北蒙嚣张得很,没有哪国的皇帝轻易招惹,大齐现在内部就很混乱,如果再惹上北蒙这尊瘟神……只怕是要灭国了。 这还真是个棘手的事儿。 自然,齐睿对他这个姑母很是愧疚,肯定不会太过于简朴让大长公主落了颜面。 “那咱们……筹办得隆重些?”礼部尚书小心地观察着我的脸色,他也甚至怠慢了北蒙的后果。退而求其次,自己没面子也比惹上战事灭国了强。 我摇头,“皇室子孙这几十年极其稀少,皇上对亲情是极重视的。” 礼部尚书犯了愁,“那该怎么做呢?” “表面上,就按照普通的迎接他国帝后的仪仗来,既不献媚也不怠慢。但除夕之夜的宫宴必需事无巨细,至少让大长公主殿下觉得舒服。” 礼部尚书一拍大腿:“辛爷的意思是实惠些,让大长公主觉得像是回了家?”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的礼部尚书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多次感谢之后才躬身离去。 小锦儿进来,端着两盏茶。 “欸欸欸,礼部尚书刚走,你上茶作甚?”我拽住小锦儿的衣角。 况且礼部尚书的茶已经上过了呀。 小锦儿为难地看向门外。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碧青色衣裙的女子缓步朝着正殿走来。眉如远山黛,剪瞳秋水波。对上我的目光,微微点头颔首,笑容浅淡宛如四月春风。 “碧月未递拜帖便贸然来访,叨扰辛爷,还望辛爷勿怪。” 整个皇宫里面的女子要说哪个最招人喜欢,那肯定是眼前这位弱柳扶风端庄温柔的三公主碧月了。 106.碧月公主的婚姻大事 “哪里哪里。上次殿下的侍女因为辛某受了伤,辛某本来还想登门去看望看望呢。”虽然很喜欢这位知书达理的三公主,平日关系倒也还不错。可前几日齐睿刚跟我提过有意让我娶碧月,此时碧月就来了……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上次齐绥绥要嫁给我的时候,就提前来找过我一趟的。 “春儿那丫头身子结实得紧,因了辛爷的那些补品现在已无大恙,劳烦辛爷还惦记。”碧月公主进门来,微微欠了欠身。 明明出生于京都,却有着南方女子的柔弱温柔,“碧月此次来……是有事求辛爷的。” 我眼角跳了跳。 “不知殿下所谓何事?” “能解皇兄近日所忧的国家大事,也关乎……碧月的婚事。” 靠! 皇室的女子都这么恐怖的么?好不容易送走一个齐绥绥,害得我现在不敢轻易出宫生怕遇上觉得我抛弃他宝贝闺女的老王爷。 于是我连忙摆手:“辛某没那么大能耐,怕是帮不上公主。” “不,只有辛爷能帮忙。”碧月公主笑,不等我开口拒绝又道:“碧月是因为兵部侍郎,秦烨大人而来的。” 秦烨? 之前齐睿说想要削弱段恪的臂膀,离间他跟秦烨。碧月公主难不成是因为这事? 我微微蹙眉,“殿下,您是不能干政的。” “碧月知道,所以碧月只是想请求嫁给侍郎大人。这应该不算干政吧?” 小锦儿很识时务地放下茶盏退了下去,我撑着脑袋有点脑阔疼。 招秦烨为驸马用公主来拉拢,的确很容易让他跟段恪之间生嫌隙。娶了公主便是天家的女婿,是天家的人,就算他再怎么忠于段恪没有二心,段恪也不会再全然信他了。 更何况还是国色天香的碧月公主,英雄难过美人关,为了佳人背叛主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的确是个不用费一兵一卒便能够达到目的的好法子。 可是…… “殿下,此事并没有您想得那般简单。”我将还热乎的茶递给碧月公主,请她坐下来慢慢帮她分析,“秦侍郎忠于太尉大人,又不好美色。届时如若秦侍郎为了博取太尉大人的信任而苛待殿下,殿下岂不是要一辈子折进去了?” 温婉善良的碧月公主,对待宫人都是彬彬有礼的,所有的人都喜欢她,我私心里也希望她能幸福。 更何况齐睿是绝对不会让她作为政治的牺牲品的。 果然碧月公主捧着茶盏,笑着摇了摇头,“怎么跟皇兄说的一样。皇兄说用女子来解决国事,还要将军何用。” 本来齐睿就厌恶和亲联姻,更何况他总共就这两个亲妹妹。别看齐睿杀伐果决有着帝王应有的决断,但是对于血亲方面,他也只是个普通人。长兄如父,又怎么舍得把妹妹往火坑里推。 “所以公主还是听皇上的吧。” 碧月公主望着窗外,指尖摩挲着杯盏上的纹路,轻声道:“可是,可是我是真的想嫁给他的。那样一个不苟言笑时常皱眉的男人,笑起来该是多么好看。”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颊微红,眼睛里却是有明亮的星星,似乎在诉说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也是,爱情本来就很美好。 秦烨倒也算得上是人中龙凤,生得倒也不错。如果他不那么刚毅冷漠冰冷冷淡,怕是媒人能将侍郎府的门槛踏烂了。 “那,您怎么不跟皇上说呢?” 碧月公主叹了口气,“说过了的。只是皇兄他性子倔,认为嫁给秦侍郎大人不是好事。而且这几日……皇兄已经在准备为我招驸马了。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求辛爷帮忙,希望辛爷能够成全。” 若是碧月公主看上了其他的人,我一定想办法帮她。之前钱来钱庄刚办起来的时候碧月公主存了许多银子出力不少,欠她的这么大人情也没办法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虽然齐睿看女人眼光一般,可他看男人的眼光却是很毒。这一箭双雕的事齐睿都坚决不同意,可见碧月公主如果真的嫁给了秦烨,只怕日后真的很难能够幸福。 可是一对上碧月公主那双祈求的目光,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 我咬了咬牙,只好道:“我去劝劝皇上吧,不过公主殿下,秦烨大人可能未必是你的良人。即便以后秦烨大人不喜欢你冷落你……” “我也绝不后悔。” 107.变天 我自己的事还没解决好,此刻还得帮碧月公主做媒人给他俩牵线。 进御书房的时候,齐睿正在看一幅幅画像,桌子的最左面摆着我前几日送他的那副虞景熙的画。 什么画像,让虞景熙的头号狂热者竟然冷落了虞景熙的真迹。 我凑过去,齐睿正瞧着一张正襟危坐的年轻男子的画像。左下角写着家室名字,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红唇齿白端端正正的,倒也是个好样貌。 齐睿端倪了半晌,摇了摇头。将画像放到一边看下一副画,同样是个年轻俊俏的小生。 “皇上,您这是……要选秀了么?不过按照常律,选秀也该是明年春,这除夕还没过,是不是有些太早了些?” 而且这口味也换地太快了些吧,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也跟不上啊。 齐睿瞪了我一眼,“这是朕给碧月挑的驸马。” 下手还真快。 我清了清嗓子:“皇上,臣也是为了碧月公主而来……” 于是齐睿扔了手里厚厚一沓的画像,紧紧握住我的手:“你终于想通了要娶碧月了?” 突如其来放大的俊脸让我脑子有那么一瞬的卡壳。 “皇上,臣喜欢爷们儿。”我无力道。 齐睿冷哼,“朕知道,你以为朕愿意把自己的妹妹往火坑里推啊。” 啥叫火坑,嫁给我怎么就成了火坑! 齐睿四下看了看,十分神秘地朝我勾了勾手指。我狐疑地凑过去,他小声道:“朕有种预感。这天,要变天了。” 我看了看天色。 晴空万里啊,看样子几天都不会下雪。 “皇上,您现在是不是不忙?” 齐睿疑惑,“是不忙。怎的?” 我走到门口打开门,唤来小文子:“去御药房请个太医来给皇上瞧瞧。” 齐睿黑着脸快步朝我走来,拎着我的后脖领子对还没反应过来的小文子道:“不许去!” 然后,把我揪回去,摔门,一气呵成。 “你丫才有病!”齐睿脸色黑的不能再黑。 我忧心忡忡:“皇上,是病得治啊!” 齐睿抬起龙蹄子,我赶忙捂着屁股蹦出去二丈远。 果然自古忠臣难当啊,还是做大奸臣自在。 碧月公主的婚事,终究是没有完成任务。齐睿压根儿不给我任何开口的机会,拿着那摞子画像一个个瞅得仔细。偶尔抬起头来盯着我,像审视猎物一般上下打量我半晌,又低下头看那些画像。 我被齐睿盯得心里发毛,硬着头皮提了句秦烨跟碧月,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给轰了出去。 也不知道齐睿的妹妹们摊上这么个哥哥是好是坏。坚决不让她们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可却总想着把她嫁给女子…… 我摇头叹息。 “辛爷,您没事吧?”小文子迎上来,一脸担忧。 “能有啥事。”我叹了口老气,“皇上这几日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吧,一会儿你让人去请个太医来给皇上调调吧。” 小文子学着我的模样,也叹了口气,“也是呢,皇上最近的确是很忙。光是昨个儿就一晚上召见了南大人三次,南大人进进出出的,脸色可严肃了呢,大晚上的可真真儿是吓人。” 一晚上召了南池风三次? 啧啧,这要是让那些八卦的知道了还指不定又传皇帝陛下有了新宠吃窝边草…… 呸呸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连忙止住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有的没的。 齐睿召见南池风这么频,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突然想起齐睿刚刚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天,要变天了。” 变天—— 我摩挲着下巴。 有点牙疼啊,怎么有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感觉呢。 “此事,切记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貌似偶然间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这尔虞我诈的朝堂可真不是我这贪图富贵的小虾米该呆的地儿。待我赶紧把欠他的人情还清了就赶紧溜,否则就算没被波及连累,我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也该掉光了。 后来我才从秦大人那里得知,段恪在边疆镇守的二十万兵马,悄无声息地不翼而飞了。这还是齐睿的探子拼死传来的消息,朝中并无其他的人知道这事。 连齐睿都才得到的消息,秦大人竟然也知道。果然是不仅是个老滑头,能力也足够优秀。 幸亏他的的确确跟秦烨无甚交集,能为我所用,否则成为敌人还真不好对付。 秦大人虽未多说什么,可纵使对行兵打仗一窍不通的我也知道这是一件大事。任何兵马都不可以无诏轻易离开镇守的地方,可齐睿明知如此,又不能撕破脸去责问他。 那些兵马不知道走到哪里了,万一就在京都附近,段恪再一个不高兴直接逼宫了…… 秦大人伸出五个手指来。 “老夫手里,现在顶多这个数。” 五万兵马,跟二十万对上几乎没有任何胜算,更何况段恪的兵马全都是浴血奋战多次,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不过秦大人能如此说便足矣了,至少他已经表明了态度。更何况京都城郊外就驻扎了一只镇远将军的十万兵马。 最近送了镇远将军那么多东西,他已经完全转变了对我的态度,甚至还拿银子去前来钱庄存了十万两的雪花银。 十五万,再加上御林军皇室暗卫,拼拼凑凑也能有个二十万。 “若是二公主殿下还活着就好了。”不知怎的,秦大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感慨来。 二公主便是那位点儿贼背的,刚出生没多久就被祭天了的嫡公主。 我正掰着手指头想还有哪里有兵马,被秦大人这一打断竟忘记数到了何处。 108.金锏 “秦大人何出此言?” 他故作神秘非要吊我胃口,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一盏茶之后,方才缓缓开口:“老夫,是跟随过先帝的旧臣。” 这不废话,当初先帝不还没敢用你么。 “当年帝后情深,先帝爷几乎不去后宫。是以皇嗣凋零,而皇子也只有皇上一人。”秦大人叹了口气,“虽然先帝有三个女儿,却独爱这位嫡女。传言在她刚出生的时候便给了她金锏,可惜二公主早夭,那传说中的金锏也不知沦落何处。” 我原以为他只是想讲些皇室秘辛的,这些秘辛我也都听过。可后面的话,却是让我瞪大了眼睛。 金锏!传说中的打王鞭,上打昏君下惩佞臣的金锏!这东西只存在于书卷文字中,已有百余年没有再出现过金锏了。 先皇还真是疼这嫡公主,竟给她这样无上的权力。 有了这金锏还怕甚段恪,大齐有两个异姓藩王,手中的兵权也不少。他们可以对段恪的造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能不服从金锏。 而那天下学子才子所追捧跟随的七大世家,傲娇地连帝王都得礼让三分,可他们却是唯金锏是听。 就算届时段恪以各种各样“理所应当”的理由造反,有了金锏在直接把他当作奸臣贼子拿下,任何理由全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名不正言不顺的造反,又有多少将士百姓真心服从。更何况齐睿并非是真的昏君,南方诸城的翻身仗打得漂亮,齐睿的名声也好了许多。 军心不稳,又无民心,失败是必然。而必然的失败,段恪那么聪明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可若齐睿手中真的有这东西,那便也不会给虞景熙拒绝的机会了。 但不管怎样,秦大人都给我提了个醒—— 何必费尽周折一点点凑兵权呢,直接找金锏不是更好? 匆匆拜别了秦大人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我抱着已经凉透了的手炉迅速钻进马车里,“去宋府。” 天寒地冻的特意在马车里烧了只小炉子,我伸着手捂了许久才将将暖和些。 驾马车掉头的白千夜听到这话转过头来:“可是天色很晚了,宫门马上就要下钥了。” “今个儿不回宫了,回辛府住。”我接过小锦儿刚刚填好炭火的手炉,催促道:“你快些,晚了宋泽该睡下了。” 白千夜没办法,只好扬起鞭子改变方向,往宋府而去。 我闭上眼睛慢慢理着却才秦大人告诉我的那些事。 齐睿应该是不知道金锏在何处的,我猜测那金锏在嫡公主夭折后便没了踪影,并不是作为了陪葬。连齐睿都不知道的地方,很有可能…… 在民间。 而民间的消息,宋泽会更擅长些。 “吁——” 我正想得出神,突如其来的停车让我险些一头栽进满是火星子的炉子里。 “白公子,怎么了?”小锦儿紧张地身子微微前倾,询问前面驾车的白千夜。 半晌,白千夜的声音才从外面传来。 “辛爷,前面有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已经晕过去了。” 我还以为有人拦路抢劫或者是堵在那儿要我命呢。 小锦儿向来害怕这些,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可她还是看向我:“既然看到了就帮她一下吧?” 我捂着由于惯力而撞上的后脑勺,“那就让人送去医馆吧,继续赶路。” “辛爷。”我还没来得及调整一个舒服些的姿势,白千夜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不等我开口,白千夜已经一个箭步跳上了马车。 “辛爷,那个人有问题,不能送去医馆。”他压低了嗓音,夜幕中依旧能将他严峻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白千夜再怎么坑,可他一旦收了吊儿郎当板着脸的时候,定然是有比较严重的正事。 我也不由得微微蹙眉,“什么问题?” “刚刚属下简单检查了一下,是个年轻的女子。她浑身是血,但是血液的颜色不太对,应该是中了毒。而且手腕脚腕有严重的擦伤,瞧着样子,是手镣脚镣摩擦所致。”白千夜顿了顿,“这里是永南巷,往前面再走三条街,便是段恪大人的府邸。” “你的意思是……” 白千夜点头。 “先把人悄无声息地送到辛府,进宫请张太医来。另外,”我沉思了一下,“此次随行的人看着点,别让段恪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这姑娘为何得罪了段恪,不过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上次猜测存在的那个细作一直没有找到,这次又救了个疑似刚从段恪那里逃出来的人,这要是让段恪知道了还不得上门来要人。 白千夜知道其中的利害,让他最信任的白星背着她立即回了辛府。 “那辛爷,咱还去宋府么?” “去。” 时不待我,齐睿都开始忙着部署了,我也得赶紧做打算才行。 109.百毒不侵的苗疆姑娘 意料之外的是,宋泽没有睡。用宋府的管家自己的话说,大人这是害了相思病了。 相思何人,用膝盖都能猜得到。可无精打采的宋泽像只霜打的茄子,还怎么查金锏。 我这叱咤风云一手遮天的大奸臣,最近是当红娘上瘾了啊。 听闻我答应帮他把秦美人忽悠到手,宋泽一个激灵来了精神,两眼炯炯有神一点也不似却才的颓靡状。认真听完我的要求,跟打了鸡血似的连夜开始干活儿。 果然爱情这玩意儿真是神奇啊,不过碧月宋泽有我帮忙牵线,可谁帮我牵线呢? 出了宋府早已是宵禁的时间,一路上遇到多次巡逻的侍卫拦路。走走停停一个劲儿地证明身份白千夜都不耐烦了,索性将我那玉牌子挂马车上,再无人敢拦。 疲倦地回到辛府,管家和一众贴心的随从都在东宫,辛府只剩下三五个看家的。 好在白星那孩子办事还算妥帖,早早地回去吩咐下人点了火盆烧了热水,一回到卧房暖和和的。 “辛爷。”小锦儿推开门来,让下人把热水抬进来灌满浴桶,她自己则走到我跟前来,小声道:“张太医要见您。” 卧房里温暖如春,我抱着小锦儿刚装好的汤婆子昏昏欲睡:“他不是前儿个才请过平安脉么……” 小锦儿压低了嗓音:“不是的主子,张太医是为了那个姑娘来的。” 姑娘? 脑袋清醒了些。 我眯着眼睛瞥了眼还在忙进忙出的两个小丫鬟,想了想,道:“我直接去找他吧。” 虽然府里的人都是仔细筛选的,但是最信任的那些全都在东宫,留下来看家的几个都是做些粗活的,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辛爷。”那姑娘被白星安置在了东厢房。我才踏进东厢房的门,张太医便迎了上来。 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我扫了眼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子,刚刚在府外天色太黑没没来得及看。 这姑娘年纪不大,可却肤若凝脂。我从没见过这样白的女子,连宫里的那些日日用香粉的娘娘们也没有她这般吹弹可破的肌肤,像是个瓷娃娃一般。长长的睫毛宛如蝶翼,毫无生气地在烛光下投下一片剪影。 生得这般好看,不会是段恪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囚/禁起来的女/奴吧…… “怎么没让人给她擦擦污血,换身干净的衣裳?”我虽是没有那么严重的洁癖的,可毕竟府里的东西皆是珍品。那姑娘的衣服被血染红瞧不出原本的颜色,床上的被子全都沾了血。 张太医神色凝重,不答反问:“辛爷,您是在哪里碰到的这位姑娘?” “半路上。怎么了?” 张太医欲言又止,“既然没什么情分交情,您最好还是不要管她了。” 我笑,“张大人医术高,医德也好,有时候看到路上有受伤的猫猫狗狗都会帮一帮。为何今日却说出这样的话?” 张太医看了看门的方向,小锦儿立即心领神会:“大人放心,外面有白公子守着呢。” 他这才放了心,低声道:“这姑娘,许是苗疆的人。” 我挑了挑眉梢,“苗疆圣女?” 这姑娘穿的是中原衣裳,我并未往别的地方想。可听张太医这么说,细细端详着她的眉眼的确是眼窝略微深邃些,浓眉长睫,煞是好看。 “这臣不能确定。不过她的血有剧毒,轻易碰不得。刚刚臣不小心沾了点,您瞧,才一会儿的功夫便被腐蚀地起了泡。”他将手指伸出来,果然指尖的地方发了白,起了一个小小的水泡。 “臣不是用毒高手,也不知这姑娘的血里究竟有哪几味药。若是轻易用药,一旦哪味药不小心解了她身上的某种毒打破了平衡,她就必死无疑了。” 多种毒混在一起,果然跟池清宫的药池十分相似。只不过药池的毒性不强不会有性命之忧,而这姑娘的血看样子真的很霸道啊。 张太医摇头叹息:“她百毒不侵,幸亏遇到的是辛爷。若是落入歹人的手里便废了,心尖血是可解百毒的。” 拥有剧毒的血,又有可解百毒的能力,听上去的确是很诱人,也难怪段恪会感兴趣。 不过苗疆的人就算不是圣女时颜诺,也多多少少知道些有用的事吧? “你先开几副平和些的药,先给她止止血,别让她流血而死了。”我稍稍靠近了那姑娘些许,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中,竟还夹杂些药香。她的身上倒是没什么伤,伤到的主要是手腕脚腕,甚至血肉模糊跟衣袖粘连到了一起。 因为张太医的话,没敢给她换衣服上药,只好先简单处理了一下,让白星在一旁看着些。 “用刑哪有用手腕上的。”我打着哈欠,回自己的卧房。 白千夜漫不经心道:“可不是用刑。那伤口血肉外翻,是撕扯出来的。水滴石穿,更何况她的血那么毒,属下猜着兴许日积月累时间长了,链子生了锈被血蚀了,才逃出来的。” 毒血能给皮肤烫个泡我信,可段恪向来以变态著称,他牢房里的刑具都是特制的,血竟然还能融了铁链子? “那还是人么?”我嗤笑一声。 白千夜耸耸肩,“属下也只是看着那伤猜测的。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不过看她那血毒的程度,地位应该不会太低。就像苗疆圣女自出生起便用各种剧毒泡着,及笄之后的圣女的一滴血足够让草木瞬间枯萎,所以圣女一般都活不过二十五岁。” 这么好看竟然是个短命的,红颜薄命啊! 若是她真的地位不低,那应该会有救虞景熙的法子吧? 哼,大猪蹄子……这么久了没去看他,他那边竟然也一点消息也没有。 亏得我还时刻想着帮他解蛊! 大抵是因为睡觉前还想着那个没良心的的缘故,睡觉的时候竟然破天荒地梦到了他。 这梦说起来还真是十分地美好,梦里的虞公子依旧那般玉树临风,温润如玉。他站在粉红的樱花树下……抱着孩子,轻声唤着辛爷。 死相,孩子都有了还叫甚辛爷,叫娘子啊! 可结果他还是一遍遍叫辛爷,末了还羞答答地轻轻捶了我一拳。 这一拳看着轻飘飘的,可实际上我却是滚了两圈,跌倒在地。 我有些懵,愣愣地望着眼前熟悉的陈设。 我的虞美人呢?捶我一拳然后哪儿去了? 旁边站着的人吓了一跳,我顺着那条大长腿抬头望去,便瞧见了白星那张满是歉意的脸。 “辛爷属下,属下不是故意的,属下只是轻轻碰了您一下……” 轻轻碰我一下就扰了我的美梦,把我碰地滚下了床? 我沉着脸默默抱着被子滚回床上。 “辛,辛爷,那个……”感受到我浓郁的起床气的白星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继续道,“东厢房的那位姑娘,已经醒了。” 110.喝毒药 美梦被扰,心里郁闷不已,可那女子醒了却是个大事。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 我家虞美人可能还得靠她救呢! 冒着寒风来到东厢房的时候,那姑娘正虚弱地靠在床头。瞧见我有些惊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一脸惊慌。 怎么有种猥琐的大叔要冒犯年幼无知的美少女的既视感呢…… “咳咳,姑娘莫要害怕,昨个晚上你昏倒在路边是我把你带回来的。这里是我家,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小鹿般的眼睛氤氲着雾气,在我期待的目光下,她动了动唇瓣:“您救了我的时候……只看到我一个人吗?” 许是太长时间没有喝水,她的嗓音有些沙哑。 我倒了杯水递给她:“发现你的那个小巷附近就你一个。” 她双手接过杯子,很失望地垂下眼眸,小声道了声谢。 “姑娘是要找什么人么?”我暗暗观察她的神色,“或许我能帮上忙,在京都,我的人脉还算挺广的。” 她要找谁?时颜诺,瑾千华,还是……别的什么苗疆的人? 她眸光闪烁了下,手紧紧攥着杯子,指尖由于用力过猛而微微泛白。可即便如此,她仍旧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 “爷……”小锦儿探进来半个脑袋来,甚是严肃地朝我招了招手。 我:“……” 提醒我上朝就提醒好了,这么神秘兮兮的是闹哪样儿。人家小美人本来就刚从狼窝里逃出来,吓坏了可怎么办。 “辛归,我的名字。”我将桌子上的糕点一并递给她,“饿了就先吃点,一会儿早膳便会送过来。有什么需要跟外面的那个蓝衣少年说,他叫白星。” 她怯懦地点了下头,咬着唇瓣犹豫了下,“那个,能不能给我些药?” “什么药?” “毒药。” 我呆了呆,但是很快回过神来,吩咐白星送进来。 白星不知道她要什么毒药,索性将随身携带的毒药全都拿了出来,十几包各种各样的小纸包,还有两三瓶精致小巧的瓶子。我眼瞧着她挑了几包断肠散鹤顶红出来,拔了瓶塞一饮而尽。 虽然白千夜提前告诉了我有了心理准备,可亲眼瞧着喝毒药仍旧很惊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貌似喝完了这些剧毒的毒药之后她的气色好了许多。 “多谢。”她虚弱地笑笑。 即便交了底救了她她也并不打算告诉我任何消息,哪怕是她现在尽可能在我面前表现地正常些来掩盖住内心的焦躁不安。 这份焦躁,我猜是源自她想找的那个人。 算了,她现在是惊弓之鸟,不敢信我也正常。临走前叮嘱白星好好照顾人家,方才放心去上朝。 “哎呦,辛爷您可算是来了。”站在宫门口裹得厚厚的小文子鼻尖冻得通红,瞧见辛府的马车立马迎了上来。 “急甚么,又没晚。” 还有一刻钟才上朝呢。 “哎呀,皇上差奴才来问您,咳咳。”小文子学着齐睿的模样板起脸来:“你去问问辛归那厮,大晚上不回宫,还敢夜不归宿了?昨晚是跟哪个小情人幽会去了?” 我掀起窗子上的帘子,睨着眼瞅着他。 小文子心虚地干笑两声,“最后一句话是奴才自个儿加的……不过前面几句的确是皇上亲口说的!” 整得跟独守空房的幽怨弃夫似的,咋还管上我夜不归宿了。我提着衣角下马车,寻思着一会儿怎么跟他解释比较妥帖,刚下马车,不远处一栗色身影由远及近哼哧哼哧跑来。 瞧着这身影怎么这么眼熟呢。 近了才发现是老管家,大冷的天,硬生生跑出了满头的汗。 “老奴可算是赶上了。”老管家撑着马车喘了好半天,“兰妃娘娘现在正在搜宫呢……” 可真不老实,怀个孕怎么变化这么大。 “以前周贵妃闭门不出,大度宽容也就罢了,可现在还有个月皇贵妃。有皇贵妃管理宫务,还能让一小小的妃子随便搜宫?”我将手炉塞给老管家,抬脚便朝金銮殿走去。 为这事儿还特意跑来一趟,管家真是越老越八卦了…… “不是不是,”他忙拽住我的袖子,“可兰妃娘娘派自己宫里的人挨个宫里搜查,兰妃的大宫女翠竹却是径直朝着池清宫而去。老奴觉得有些蹊跷,特来禀告辛爷……” 我的眼皮子跳了跳。 池清宫! 我转过头来,“因何事搜宫?” 老管家茫然地摇了摇头。 也难为他了,不是太监没有阉割不能随意踏出东宫半步,能打听到这样的消息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白千夜,你去把我床底下的那木盒子找出来送到锦兰宫去,寻个不引人注意却又不那么隐蔽的地方藏好。” 白千夜扯了扯嘴角,“这要求也太……” 我瞪了他一眼,白千夜立马溜之大吉。 111.“丢失”的首饰 有了楚妃这个前车之鉴,兰妃竟然还敢找池清宫的麻烦。 也是,现在她肚子里揣着个免罪金牌,连岳玲珑都得让她三分。 “辛爷,咱们就这样去池清宫是不是不太好?”小锦儿小跑着跟上我的脚步,额头上细碎的刘海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我脚步不停,拉着小锦儿急匆匆地直奔池清宫。 小锦儿的担心我明白。参与太多后宫的事于我不利,于虞景熙也不好。 可虞景熙是个宫斗小白,面对的可是眼下被前朝各个大臣盯得死死的,怀着齐睿唯一的皇嗣,又在后宫浸染了好几年安然无恙的兰妃。 以前没怎么将她放在眼里,可现在细想想这女人还真是可怕。 不管她是不是真憨傻,可一旦进了皇宫这个大染缸,再憨傻的人为了权利为了孩子,不择手段起来脑子也会灵巧许多。 “虞妹妹,那些首饰真的对姐姐很重要。若是妹妹实在是喜欢,姐姐再给你其他更好的好不好?”才踏进门还未看到人,兰妃那哭哭啼啼哀求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兰妃长得一般,但是嗓音好听,温温柔柔的一听就十分舒心。 可现在听到这声音,我却想揍人。 果然是因为那些首饰! 早知她是这般阴险的,当初在她找我对付池清宫的时候就先把她解决了。隐藏这么深,也真是难为她了。 幸亏早让白千夜把东西处理了,否则就算在池清宫找不到,万一查到了东宫我也逃不了。 池清宫被翻得乱糟糟的,许多书卷字画被随意扔在院中的地上。 栀子心疼地赶紧拯救那些画轴紧紧护在怀中,让搜寻的宫人轻一些。可那些人充耳不闻,有种要把池清宫翻个底朝天,找不到兰妃要找的东西誓不罢休的感觉。 虞景熙跟以前一样遮着半张脸,站在门外沉默不语。只是蹲下身来默不作声地将那些书卷拾起来,轻轻拂去上面沾着的雪跟灰尘。 “兰妃娘娘,您也是宫里的老人了,难道不知道身居妃位是不可以随便搜宫的吗?”小锦儿也心疼那些字画。又有一幅画轴被丢了出来,栀子分身乏术,小锦儿上前两步眼疾手快地接住飞来的画轴。 我心疼地胃抽抽。 这可是虞景熙的真迹!真迹!怎么可以这么粗暴对待! 栀子还偷偷说我让虞景熙帮我抄宫规是暴殄天物,可跟这些宫人比起来简直毫无可比性,至少虞景熙抄好的那些全部被我仔细小心地锁在了箱子里珍藏。 因为突然出现的小锦儿,虞景熙讶然朝这边看来,对上我的目光的时候愣了一下,微微蹙眉。 兰妃也才注意到我,泪眼婆娑地用帕子揩了揩眼角:“辛爷,您可得为嫔妾做主啊,那些首饰可是皇上赏赐的,若是弄丢了嫔妾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说罢双膝一软便要跪下来。 小锦儿吓得连忙扶住了她。 妃子怎么可以朝内侍下跪,更何况还是个怀了唯一皇嗣的妃子,这要是传出去了定然少不了一顿弹劾。而且齐睿年纪虽然不大,可毕竟登基许久膝下一直单薄,多少大臣日日啰嗦。齐睿为了不磨耳朵只好听他们的又是祭天地又是拜祖宗,折腾了几年才好不容易有了一个。 就算齐睿有心保我,估计也未必能护得住,最少也得是一顿皮肉之苦。 我脸色沉了沉。 “兰妃娘娘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去跟皇贵妃说,让皇贵妃给您做主,实在不行可以找皇上。这一没证据二没动机的,一声令下便大费周章地搜宫,找到了东西还好,若是找不到可怎么办?白忙活一场,受到波及的妃嫔呢?” 兰妃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哭泣。 我被她哭得心烦,她又呆在这儿赖着不走。我让小锦儿去找岳玲珑去,可小锦儿才走几步,兰妃的大宫女匆匆过来禀告。 “娘娘,并未找到。” 兰妃愣了愣,“真没有?” 大宫女的脸色不太好,咬咬牙摇了摇头。 “娘娘,既然没有搜到,您可以回去吧?”栀子怀里抱着一堆画轴,强忍着怒气憋得脸蛋红彤彤的。 兰妃咬了咬唇瓣,“是姐姐唐突了……”她挺着肚子朝着虞景熙走去。兰妃一动,呼拉拉围着护着她的宫人也一同挪了过去。 出于第六感以及这些年练出来的敏感,我抢在兰妃之前赶到虞景熙身边,一脸警惕。 兰妃歉意地笑笑,迈着稳妥而缓慢的步子,故作亲切而熟络的模样朝着虞景熙凑过来。 虞景熙微微后退半步跟她保持一定距离,可没想到正是因了这一退,兰妃惊呼一声身子前倾,朝着虞景熙扑去。 此刻的兰妃是香饽饽,也是个粘上就倒霉的炮仗,这种时候谁碰了谁就逃不了干系。 兰妃的大宫女惊慌地大叫,可事情发生地太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我虽然有了心理准备时刻注意着兰妃那边的动静,却也没有办法扶住她,只能下意识地将她拉入怀中。 紧接着后背便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后脑勺也重重地磕在地上,眼前有那么一瞬间的发黑眩晕。 兰妃因为怀了龙胎而丰腴了不少,浑身的重量此刻全都压在了我的身上。即便穿得极厚,那疼痛似乎也不曾削减半分。 112.禁足池清宫 我痛得呲牙咧嘴。 真他丫的疼…… 兰妃被我护在怀里,可她还是捂着肚子叫得撕心裂肺。宫人都快要吓破了胆,围在兰妃身边战战兢兢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去请太医。 “阿辛!”虞景熙怀里的书卷噼里啪啦掉落在地。他赶在小锦儿之前小心翼翼地扶着我,“有没有伤到哪儿?” 我抓着他的手,指尖微微颤抖:“兰妃,兰妃怎么样了?” 这可是齐睿的第二个孩子,他已经失去一个了不能再失去这个。 天知道他有多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平安降生,即便再怎么不喜欢兰妃仍旧常常去看她,各种补品安胎药流水一般送到锦兰宫。 心底的害怕让我已经感受不到后背的疼痛。 若是不小心杀死了齐睿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孩子,他定然会恨极了我吧…… “别怕,不会有事的。”虞景熙轻抚我的后背安慰我,可我的心里却更加委屈。 他轻叹一声:“相信我么?” 我愣了下,对上他清澈的眼眸,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虞景熙笑,抬手轻轻拭去我脸颊上的泪痕,“那就不要哭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辛爷竟然也有害怕哭鼻子的时候,传出去不怕人笑话。” 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虞景熙握住我由于害怕而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哈气取暖。温热的掌心裹住我的手,不安也消散不少。 刚刚我承了大部分的力,兰妃受的伤应该是很轻的。更何况她吃了那么多的补药,胎位已经很稳才对。 “为什么她宁可拿孩子当赌注也要陷害你?”我不明白,她是个母亲,就算再恨虞景熙也不该拿孩子的性命开玩笑。 虞景熙的语气倒是云淡风轻:“因为虞婕妤的兄长是虞景熙,身份太显眼。因为虞婕妤有辛爷撑腰,一旦得宠将无人能与之匹敌。而这些,都足够让她跟她的孩子很快失去皇上的心。” 他没说而且齐睿还总是没事来池清宫溜达。虽然只是品品字画并未侍寝,可也是无尽的恩宠。 没有侍寝尚且如此,侍寝了呢? 我估计着这其中不一定完全是后宫的争宠,应该还有前朝插手。 朝中可有些人并不希望齐睿能得到虞家这一大助力。本来虞家就不参政,如若虞家的表小姐再在后宫受了委屈惨死……虞家不仅永远不会帮齐睿,可能还会恨上他。 我有点担心虞清澜进宫之后的日子了。她本来就是个倔脾气,又不会像虞景熙这样忍气吞声隐藏锋芒。天天呆在宫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麻烦都能接踵而至,虞清澜这个闲不住的主儿呢? 正想着,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 “皇上驾到——” 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虞景熙拍拍我的手背让我安心,将我交给小锦儿,自己则站起身来离得远些避嫌。 “这是怎的了?”先踏进门的是姜总管,他看到地上嚎得更大声的兰妃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兰妃身边的大宫女急忙开口:“我家娘娘来找丢失的首饰,可是,可是辛爷却推倒了娘娘!” 小锦儿瞪着眼睛,“胡说什么,明明是兰妃娘娘自己脚滑摔倒的……” “你说,谁?”齐睿踏进门来,身上还穿着朝服。他三两步赶到兰妃跟前,脸色阴沉地可怕。 那宫女慌忙跪下来,“是,是辛……” “是我。”不等那宫女说完,虞景熙不卑不亢地开口,“刚刚不小心碰到了兰妃娘娘,娘娘没有站稳,辛爷护住了娘娘不小心受了伤。” 姜总管蹙眉,“虞婕妤,妃嫔自称要……” “咳咳。”小文子忙给他师父使眼色,姜总管看了看我,低下头不再说话。 兰妃的大宫女显然不满虞景熙揽下罪状,刚要开口反驳,齐睿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是这样么?” 声音很轻缓,可是那大宫女还是被齐睿的眼神吓白了脸,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不是,明明是兰妃自己……”我急急地撑着小锦儿的肩膀站起来,一抬头却看到虞景熙微微摇头不赞成的目光。 齐睿也不等我继续说完,冷声道:“既然如此,先把兰妃送回去,让太医尽力诊治。虞婕妤先禁足,任何人不许探视。”他看向我,“你去御书房等朕下朝,朕有话问你。” 我眼睁睁地看着齐睿转身离开,随行的侍卫催促闲杂人等离开,锁池清宫宫门。 113.前朝的阴谋还是后宫的争斗 兰妃跟她的宫人撤出去,池清宫清静了大半。小锦儿掏了片金叶子塞到那侍卫手中,方才换取了须臾的时间。 “快走吧,让人知道就不好了。”虞景熙重新蹲下身来,捡起刚刚被他遗忘、情急之下扔掉了的书卷,“而且你的伤还需要太医看看,你的身份在池清宫就医,不知又要传出什么闲话了。” “你会怕别人传闲话?”我盯着虞景熙的眼睛。 他笑,“自是不怕的。可清澜还得进宫在皇宫度过一生,我不想她一进宫就有不好的传言。” 可惜传言还不算可怕,可怕的是那些女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时不时整出些幺蛾子。 “这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揽?”而且不是讨厌朝廷里的人么,为何还要帮我说话? 还是说,他口是心非…… 心里其实很在乎我? “你如果没有拉她她就倒在我身上了,我也逃不了责任。而且若不这般说,那宫女定然咬定是你推的兰妃,就算皇上信你,可前朝的大臣不会信。更何况普通争风吃醋的罪名可比谋害皇嗣欲要谋反小多了,你本就处在风口浪尖,谋反之罪不论兰妃有事与否,你都逃不过诛九族的结果。” 他叹了口气,“那个时候皇上也需要有人能够站出来洗清你的嫌疑,我也不过是顺着皇上的想法做罢了。且我的身份摆在那里,皇上也不会轻易动虞家人。” 这么解释,倒也十分有道理。 在去御书房的路上,我琢磨了一路。 “小锦儿,你说虞景熙当时有时间想那么多么?” 小锦儿没明白,“嗯?” 我叹了口气。 算了,小锦儿这智商怕是给不了我什么有用的答案了。 由于我是皮肉伤,张太医简单摸了下骨头确定无碍后,便留下几瓶膏药涂两日也便无事了。 以前一年也不需要张太医看几回,这短短的一两个月时间因为虞景熙,都请了多少回张太医了…… 刚从锦兰宫回来不久的白千夜又被我差去打听兰妃的情况,然后白千夜告诉我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赶到了锦兰宫,兰妃并无大碍,就是吓了一跳。 他撇撇嘴,“叫成那个样子,还以为生了呢。”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在御书房等了两个时辰,没等到齐睿,却等到从窗子跳进来的南池风。 当时我正偷吃个橘子压压惊,却被南池风吓了一跳,呛得咳了好半天。可南池风却二话不说扛着我就跳了窗,离开御书房。 我大头朝下被颠地头晕转向,手里还握着半拉没吃完的橘子。 房顶上的雪还没化,时间长了却不那么蓬松了,看上去十分滑。可南池风脚尖几乎不挨房顶,呼啸的寒风吹过耳边,凉飕飕的生疼。 摇摇晃晃中,似乎还看到正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去的齐睿,以及他身后一众义愤填膺的大臣。 其中走在最后面的,正是前两日才见过的楚大人。 “他们怎么得知消息这么快?” 南池风的声音从上面顺着风传来:“是锦兰宫的宫女闯金銮殿,禀报兰妃无碍但是身子虚弱相见皇上的事,众位大人才知道。” 金銮殿可不是那么好闯的,我就不信没有人撺掇让侍卫放人能让宫女闯进去。而且这宫女的胆子也忒大了,怎么就非得在齐睿上朝的时候要见齐睿呢,兰妃不是好好的么。 南池风在屋顶上快速穿梭着,落到了东宫……的旁边,昭阳殿。 我一边往嘴里塞着橘瓣,一边被南池风放下来,跟着他进了昭阳殿。 昭阳殿的装饰跟印象中的一样,简洁低调,连喜欢藏臭袜子的地方都一样,只是墙上挂着的虞景熙的字画又多了几幅。 话说,我已经许久没有来到齐睿的寝宫了,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六七年前。我总是偷偷刮柱子上的金粉攒着贿赂老太傅,还偷了齐睿的亵裤拿去卖给了爱慕齐睿的宫女。 齐睿的亵裤老是莫名其妙地丢失,直到齐睿没裤子穿了才发现问题。得知我给卖了,齐睿气得牙疼,揪着我的耳朵非让我写一千字检讨。 我捂着揪疼了的耳朵憋了一晚上想哪里做得不对,最终觉得自己应该卖给京中的千金小姐换更多的银子。而且偷的太多也不好,好歹留两条让齐睿有裤子穿也不至于被发现。 第二天看到我的检讨的齐睿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儿去。 然后他就再也不允许我踏入昭阳殿半步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还真是傻得紧。我摸着柱子上坑坑洼洼剐蹭的痕迹,这么明显他怎么没发现呢? 也许是早就发现了,只不过没有明说默许了罢了。就像东宫里的柱子就刷了层金粉,特地按照我的“喜好”定制的。 “放开朕的柱子!”齐睿一推开门,便瞧见我摸着柱子左瞧右瞧,痛心疾首道:“再刮就秃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一点没变呢,瞅你那点出息……” 我默默地收回爪子。 其实刚刚有那么一瞬是有点手痒痒的,但是还是忍住了。现在被齐睿这么一吓,彻底没了感觉。 114.你知不知道这姿势很危险? “皇上,您这也太快了吧?” 我这才到昭阳殿不到半个时辰,有楚大人那帮老家伙弹劾我列举我的罪状,再稍稍加工润色一下听起来更加罪无可赦些,凭着他们的那啰嗦劲儿怎么也得俩时辰吧? 齐睿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瞅瞅,瞅瞅你干的好事!” 我心虚地低下头。 “去,给朕倒杯茶,渴死朕了。上朝那么长时间,他们是怎么做得口若悬河精力充沛,下了朝还想跟朕多聊几句的。”齐睿脱了朝服外袍一屁股坐到榻上,“朕朝气蓬勃年轻有为身强力壮的,还比不上一群老家伙了……” 我殷切地倒了杯茶递给齐睿,小心地站在他抬脚够不到的地方:“所以皇上就把他们赶走了?” “哼,朕借故上茅房把他们晾在御书房偷溜回来的。”齐睿并未发现我的小动作,捧着热茶洋洋得意,“江山社稷不操心,一个个的闲着蛋疼非盯着鸡毛蒜皮的事儿,朕才懒得陪他们,看他们就来气。” 我扯了扯嘴角。 果然年纪还是小啊用这么幼稚的法子跟他们置气,我估摸着明日齐睿又要被唠叨了。 ……估计还会比今日更甚。 “皇上……不生气?”我小心瞅着他的脸色。 齐睿冷哼,“怎么不生气?朕气的很。” 我的小心脏颤了颤。正要先磕头认罪坦白从宽希望能从轻处理,结果齐睿又悠悠来了句:“怀个娃跟得了多大的军功似的,成天趾高气昂惹得多少妃嫔不乐意跟朕告状也就罢了,还敢伤了朕的儿子!” 越说越来气,齐睿恨得磨着后槽牙,“啪”地一声将杯盏拍在矮桌上。 我默默道:“皇上,其实这事儿跟虞婕妤没关系,是兰妃娘娘自个儿崴了脚,臣把她拉过来……” “当了垫背的?” “呃?”突然被打断,脑子有点跟不上,“不不不,垫背的是虞婕妤。” “所以呢?跟朕说这些还想帮她脱罪?” 我咬着唇瓣:“总不能,让他替我背黑锅。” “傻。”见我不答,齐睿冷哼一声,“你跟了朕这么久,脑子怎么就没精明些呢?还不如人家虞清澜聪明,不愧是虞家人。” 废话……人家可是虞景熙本尊,我要是能赶上他那么聪明,齐睿也便不会费劲巴拉地去请虞景熙出山,直接请我就得了。 “拘小节者不成大事,重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齐睿连声叹息,“虞清澜尚且懂这道理,你怎么还不懂?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现在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御书房里的那些大臣们还非要往你身上泼脏水。你以为没有她背锅,兰妃出事的时候你在场你能逃得过去?” 找人背锅来得到最好的结果……这不是齐睿经常用的法子么? “所以皇上,这就是您这些年让臣背锅的原因?” 齐睿噎住了,“咋又扯上这个了……”他轻咳两声,“不过你没觉得当奸臣比当忠臣容易多了么?” 屁! 名声都被你霍霍没了。你看中的美女身份低微怕朝臣反对,塞我府里寄存。有小金库怕被查到,藏我那儿放着。 结果御史一搜家,好家伙,这些全都是我好色贪财的罪证了。 而那罪魁祸首此刻还十分理直气壮,拍拍我的肩膀一脸为我好大义凛然的模样。 “那,虞婕妤过两天就能放出来了吧?”白白让他背了锅,总不能再让他平白受了委屈。 可齐睿却叹了口老气。 “有大臣说你跟虞婕妤有奸/情,还把之前你为了虞婕妤把废妃楚氏打入冷宫的事拿出来重提。” 我听着十分脑阔疼。 奸/情,我倒是想有,人家不肯啊! “莫担心,朕不会让你有事的。”齐睿安慰我。 我心里道,其实是不会让虞家的人有事吧。 因为有那些个大臣的介入,虞景熙何时能解了禁还不得而知。其实解不解禁无所谓,大冷天的都窝在殿里谁愿意往外走,更何况他还不怎么出门。 可关键是齐睿为了不让有心人跑到池清宫惹是生非,不让任何人探望。如此一来他在宫殿里面与世隔绝,宫里那些个见风使舵的定然不会送好饭好菜,可能炭火都未必给足。 而且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还不得不避嫌,不能上下打点让他在里面好过一些。 我估摸着他不太好过,也不知道晚饭有没有人送进去。抓心挠肝好容易熬到夜深的时候,换了侍卫的衣裳带着小锦儿新做出来热热乎乎的饭菜,让白千夜掩护我混了进去。 满满一食盒的晚饭还带了栀子的份儿,沉得我胳膊酸痛。而白千夜那个没眼力见儿的说甚么在外面放风,当时我还怕打扰我跟虞景熙说话也便允了。 现在想想,先把我送到寝殿门外再望风啊! 推开寝殿的门,扑面而来的热气暖和和的,看样子炭火充沛,并未被克扣。 我将食盒轻轻放到桌子上,蹑手蹑脚地朝着床走去。薄纱幔帐半合,月色朦胧中静谧安详。虞景熙穿着单薄的里衣,呼吸均匀。 我又好气又好笑,在外面担心了好半天,他倒是像个没事人似的高枕无忧。 “劫色!”我恶狠狠地扑了上去,掀开他的被子来,上下其手。 还真别说,虞景熙看上去弱不禁风羸羸弱弱的,可摸起来还挺结实。 手感不错。 虞景熙被惊醒,睡眼惺忪迷茫地看着我。他的领口微敞,在我这角度正好能看到些许白皙的肌肤。 都劫色了你就不能配合点…… 可我俩大眼瞪小眼好半晌,他仍旧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还有些…… 任我宰割的模样? 我觉得很挫败,郁闷地捶了下他的胸口。 长长的睫毛浓密地像把小扇子,他眨巴眨巴眼睛,一本正经道:“你知不知道这姿势很危险?” 【作者说】:废话不多说,准备撒糖~ 115.可我喜欢你 危险?是怕我掉下去么? 于是我往里挪了挪。 可没等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虞景熙蓦地扣住了我乱动的腰肢。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冷不防地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眼眸。 他的另一只手捏着我的肩膀借力起身,挡住了仅剩的月光。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在黑暗中感觉到他在向我靠近,然后紧接着…… 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碰了下我的额头。 那软软的东西,还有些温热。估摸着那温度,那触感…… 我呆了呆,瞪大了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下巴,虞景熙柔软的发丝轻拂我滚烫的脸颊,有些痒痒的。 他刚刚吻了我? 虞景熙的唇瓣只是轻碰了一下便立即分开,那极其微弱的触觉也几乎难以察觉。额头上被无限放大的感觉却忍不住让心脏狂跳,静谧的夜,只剩下无止境的心跳声。 “你,你得对我负责。”我不敢看他,只觉得脸颊烫耳朵也烫,浑身都冒热气。 我这才发现我这姿势有多“危险”,即便没经历过那种事儿,可小黄书春宫图却是看过不少。 而刚刚我扑在他身上的时候,是跨坐上去的…… 他理直气壮:“是你先招惹我的,大不了我再让你亲回来。” 虞景熙竟然还有耍无赖的时候? 黑暗中,我盯着那隐约仅能看到轮廓的薄唇,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我之前为了救你中了毒,在黎城还给你放了那么多的血呢。” 我是那种觊觎他美色的那种人么?我是觊觎他的人好不好!就亲回来就完了,那多不划算! 虞景熙似乎很为难,思忱了半晌,道:“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对你负责吧。” 我呆了。 “什么?” 他捏了捏我的脸蛋:“我说,如果我能解了蛊活下去,我便对你负责。”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有点不敢相信。 “怎么负责?” 虞景熙并没有明说,只亲了亲我的额头:“届时你便知道了。” 我并不想那时候知道,只想现在就知道。可能让我的虞美人让步至此已是十分不易,把他逼得紧了跑了可怎么办。我低下头绞着衣角,“你,你不是不喜欢朝廷里的人么?” 他万分无奈地轻叹一声。 “可我喜欢你。” 虞景熙的声音很轻,清冽的嗓子带着刚起的喑哑慵懒,十分撩人。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朵上,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 我,我竟然成功地把虞公子拐走了? “高兴傻了么?”虞景熙再次捏了捏我的脸蛋,“唔,堂堂辛爷竟然还害羞了,脸颊好热……” 我慌忙捂住他的嘴,“谁,谁害羞了,小爷我才不会害羞呢!” 手心触碰到他的唇瓣,隐隐感觉到他的嘴角勾起,似乎在笑。 真是……大晚上的看不到还能被发现,这也忒丢人了些。我懊恼地搂着他的脖子宣布主权:“那你以后就是我的了,不许沾花惹草。” 不管是黎城的莺莺燕燕还是后宫的什么纪美人张美人,都不可以。 虞景熙十分乖巧地点头,“好。” “你的字画也全都归我。” 他笑,“小财迷。” 我瞪着他,他嘴角的笑意更甚:“好。” “那你以后不许给别人。” 这回,虞景熙没有回答。我不满他的犹豫正要开口询问,他却忽地扣住我的后脑勺,俯下身来吻住了我的唇瓣。 这一吻温柔而绵长,不似却才那般蜻蜓点水。直到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方才松开。 “阿辛,你怎么这么可爱。” 还从来没人夸大奸臣辛归可爱,普天下他是第一个。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我趴在他的怀里喘息,听着他强劲有力而加快的心跳。 “好,都依你,不给别人。”他伸手轻轻我额角的碎发掖到耳后,鼻息间萦绕着他身上特有的墨香。 我觉得没什么比得到了虞景熙的字画还又拐到了他的人更开心的事儿了。 美人在怀,这小日子简直不要太幸福。 116.挑灯夜战 第二天清晨—— 浑身酸痛。 我扭了扭有些僵的老腰踏出寝殿的门,忍不住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给。”虞景熙将新添好炭火的手炉放到我手中,紧了紧我的衣领子免得灌风。 “你快回去吧,一会儿该有宫人送早膳了。”我恶作剧似的学着他的模样微微踮起脚尖,揉揉他的发。未束的三千青丝乱糟糟的,那绝色的容颜却丝毫不曾削减半分,仍旧美得让人心悸。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我感慨。 没天理啊没天理! 他无奈地握着我为非作歹的爪子,却被我另一只手推回暖和的寝殿里。 他那中的可是寒蛊,大冬天的应该格外难受才对。 况且冬天的时候药池的水也凉,蛊毒发作去泡药池,万一冻坏了可怎么办。 可虞景熙仍旧将我送到了墙角下,眼瞧着我小心翼翼安全地翻了墙才离开。 斜倚在墙头上吹了一晚上冷风,美其名曰望风的白千夜目光怪异地上下打量着我,一脸坏笑。 “怎的,这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煮啥煮,我俩窝在被窝里一晚上挑灯夜战…… 抄了二十多遍的宫规。 一边抄着恪守宫规绝不扰乱宫闱,一边勾搭着齐睿的“妃子”,越抄越别扭。 怀里揣了厚厚一摞子的宫规,现在距离齐睿罚的那一百遍还差七八遍,大概今天晚上就可以上交了。 我估摸着,在跟美人表明心迹的当晚跟对方一起抄了一晚上宫规……大概也只有我了。 揉着有些僵硬的手腕,恍然觉得有些不太对。 一块石子飞过去。 我怒道:“你丫的又偷看我书!” 白千夜微微侧头躲过,委委屈屈,“主子你变了,以前有好看的书都跟属下分享的。” 我抚额。 以前是小黄书,他喜欢看给他也罢,可他一个大老爷们看扑倒虞公子指南干啥?要跟我抢虞美人? 我又不是脑子抽了想多个情敌。 “对了,你让人盯着点池清宫,一日三餐包括水全部由你亲自送。”我戴好侍卫的帽子,小心翼翼地四下望了望。 兰妃的首饰一事策划者没有达到目的,也不知道会不会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再次对虞景熙不利。 白千夜不满:“属下是近卫,不是奴才……” “你还知道你是近卫。”我回头瞪了他一眼,“上前面开路去。我说话也不见得有多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供着一位爷呢!” 我快速回到东宫换了衣裳,出宫回辛府。 由于那苗疆姑娘身份未能确定,也不能够保证能不能解了虞景熙的蛊便没有告诉他,不过告诉了他前几日虞清澜找我请假几日的事。 上次撞见他跟纪美人谈笑风生的那回便想告诉他来着,结果没来得及说,之后又跟他赌气没理他,也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对于虞清澜的耍赖,虞景熙只是叹息一声,“就知道这丫头不会乖乖地听话按时进宫来。” 他大概也知道不那么容易找到解蛊的法子,也便没有追究虞清澜说话不算数。 今个儿是休沐日,不必上朝,可是一路上还是看到一个接一个的大臣往御书房跑。 我坐在软轿上叹息,“小锦儿,一会儿你让人给皇上送点补汤吧。” 怪不得皇帝多短命。这么日理万机的,又有大臣日日烦扰……也不知那些皇子夺嫡挤破了头想要当皇上是怎么想的。 “皇帝表哥的身体,自然有各位娘娘关心。辛爷这是操心个什么劲?”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放帘子的手一顿,再次掀开,便对上了齐绥绥那双杏眸。 齐绥绥坐在轿子里穿得毛茸茸的,看样子正要进宫。 “却才本郡主进宫的时候,听到有人说你看上可皇帝表哥的女人,还想要谋害皇嗣。怎么,辛爷这是心里愧疚,想要补偿皇帝表哥?” 她趴在软轿上幸灾乐祸,“别被有心人知道,又要说你要弑君篡位了。” 弑什么君篡什么位,杀了齐睿谁给我撑腰,我是有多想不开篡位做短命鬼…… 我干笑两声:“这么早小郡主就进宫,是有什么要事么?” 齐绥绥轻哼一声,“也没什么。只是碧月那丫头要嫁人了,本郡主去送点陪嫁。” “秦烨?” 她点头。 齐睿竟然同意碧月下嫁秦烨了? “那丫头跟皇帝表哥求了三日皇帝表哥才同意,昨个儿还把膝盖给冻坏了。嫁那冰块脸作甚,她明明可以找个可以举案齐眉温柔体贴的。” 我在心里暗戳戳地接话,譬如虞景熙那样的。 “看在咱俩有过一段婚约的份儿上奉劝你一句,别总是等着别人打你你才想起来反击。先下手为强可懂?让对方手忙脚乱没空管你,你就可以磕着瓜子看热闹,顺便韬光养晦了。”齐绥绥放下帘子,“到时候拖皇帝表哥的后退,皇帝表哥还得分心来救你。” 我怎么就拖齐睿的后腿了……齐绥绥还是这般刀子嘴豆腐心。 不过齐绥绥年幼时,老王爷舍不得她常带着她出兵打仗,我只知道她武功不错,没想到在从政方面竟然也毫不逊色。 “对了,再提醒你一句。近期最好别出宫,我父王总以为是你抛弃了本郡主,天天在王府磨刀呢。” 117.快速愈合的伤口 我脑补出那魁梧健壮的老王爷扛着刀满街追我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老古板,姻缘将就两情相悦啊,况且齐绥绥也并不心悦于我,老王爷的气性怎么这么大。 我也不想出宫,大冷天的呆在池清宫里跟虞美人下下棋品品画再看看小黄书什么的多好,可那苗疆女子还在我府里呢,也该问问她的出处什么的直奔主题了,总不能白养一口人吃我的用我的,伤好了再拍拍屁股走人。 我可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慈悲闵怀教化世人那是和尚干的,我这大奸臣可做不来那等亏本的买卖。 可我没想到,才告别齐绥绥到了宫门换马车,就看到肃亲王府的马车迎面而来。 老王爷就齐绥绥这一个孩子,能坐肃亲王马车的也只有…… “辛归小儿,你给本王下来!” 一声虎啸大吼从前面传来。我惊得正欲上马车的脚一顿,差点一头栽到在马车上。 这可是身高八尺身材有两个白千夜那么宽,力拔山兮号称大齐战神战功赫赫的肃王。除了齐绥绥无人敢跟他套近乎,单单站在那儿就方圆十米无人敢靠近。 更何况他此刻怒目圆睁,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大踏步朝我而来。 每踏一步,我的小心脏便颤了两颤,隐约中似乎还听到青砖碎裂的声音。 我泪流满面。 齐国皇室都生得苗条俊俏,怎么老王爷就这般魁梧,壮硕的老王爷是怎么生出齐绥绥那么娇小玲珑又好看的闺女的。 “吓傻了?”白千夜眼疾手快一把捞起我极其灵巧地跳上马车顶,三两步便将老王爷甩得老远,带着我飞快朝辛府而去。 “靠谱!”我趴在白千夜那小肩膀上往后看,老王爷气急败坏地跺了一下脚。这回我可看清了,青砖上面有明显的裂痕。 本来国库就资金紧张,这下齐睿还得花钱修修家门前被他叔父跺坏的地面了。 一刻钟后,白千夜将我放在辛府门口。 “白月白月,你去库房里挑点好东西,一会儿送给碧月公主当贺礼。”我进了辛府,径直朝着东厢房而去。 可才推开东厢房的院门,白星并未及时出来迎接,白千夜变了脸色,警惕地拔了刀挡在我前面。 我微微蹙眉,轻声换了两声,东厢房旁边的耳房隐约传来微弱的响声。白千夜冷眸半眯着眼睛,半晌,耳房被推开一道缝隙。 “主子。”白星脚步徐晃,扶着门框跌倒在地,“属下失职……昨天晚上,那位姑娘就离开了。” 白星踉踉跄跄的,脸色略显苍白。白千夜忙扣住他的脉搏,诊了半晌,松了口气。 “主子,白星只是中了些许安神散,她大概是把白星迷晕方便逃走。” 我这冒着被老王爷追杀的风险出宫来找这姑娘,结果她还跑了? “看样子那姑娘还算良善。”安神散还可以治失眠之证,不是什么卑鄙的手段。 白星十分愧疚自责,“主子,属下去把她找回来。” “去哪儿找,段恪府里还是苗疆?”我捂着腮帮子,有点牙疼,“她没杀你是不假,但是别忘了她是苗疆人。” “她才不是歹毒之人。”白星反驳道,“属下,属下可以保证她绝对不是!” 年轻气盛的白星,在除了白千夜的事情上,头一次反抗。 我挑眉。 白星连忙低下头,“属下唐突了,但是她不会伤人的。” “罢了,就算找也不能你去。”我叹了口气,“白辰,你去找找看。独自一人又带着那么重的伤,定然走不远。” 白星欲言又止。 “那个,主子……她的伤早就愈合了。” 那么重,怎么会? 白星的头更低了,“那姑娘问有没有更厉害些的毒药,属下自作主张把曼陀罗粉给她之后……那些伤口就全部好了。” 怪不得世人一提苗疆人就谈之色变,这也太恐怖了吧…… 等等,白星刚刚说什么? 曼陀罗粉? 我的牙更疼了。 这可是西域进贡给齐睿的,虽然毒性不是最强的,但却极其稀少。齐睿得了这么个玩意儿觉得新奇,特意还给我一盒留着防身。 我还没用过呢! 118.调职做钦差 白星把疑似虞景熙解药的线索弄丢了,这几日十分自责。白辰去查探那姑娘的踪迹,于是白星就替代了白辰的位置,鞍前马后殷切之至,甚至做起了端茶倒水的活计。 我磕着瓜子看着忙活着擦花瓶眼梢却时不时往门口瞟的白星,吐了口瓜子皮儿:“这孩子这两天怎么有点不正常呢,对待这事儿怎么这么上心。” 白千夜吊儿郎当地抱着刀倚着门框闭目养神,闻言掀起一只眼皮子睨了白星一眼。 “谁知道。” 连白千夜都不知道白星的反常是什么原因,看样子事情比较严重啊。 而更让人头疼的是,这眼瞧着到了十二月,白辰搜寻许久依旧没有那小姑娘的任何消息。 我觉得她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什么背景,没人帮助定然不会那么轻易地悄无声息地出城。如果没出城还没被白辰寻到…… 定然跟段恪脱不了干系。 一想到人很有可能就在段恪那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瞪眼,看着段恪的时候也便不由得咬牙切齿恨得磨着后槽牙。 时间久了连小锦儿都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我低调点,人家毕竟手握重兵连皇上都不怕。 手握重兵…… 段恪之所以让人惧怕,还不是因为他手里有实权,而我只空有个狐假虎威的皮囊什么也没有。而没权的原因是我这位置不行,照顾皇上研磨批折子的内臣,要啥权利兵权。 犹如醍醐灌顶的我立即颠颠儿跑到御书房去,也不管小文子犹犹豫豫拦着我似乎要说些什么,推开门便往里面跑。可跑了几步猛然顿住,然后用袖子遮了脸,悄鸟地默默退出去。 一炷香之后,端庄华贵的岳玲珑从御书房里出来,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微微点了下头。 我硬着头皮抬手作揖,还没来得及直起腰来,齐睿不高兴的声音便从御书房里传了出来。 “辛归,你给朕滚进来!” 小文子一脸同情,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硬着头皮慢慢挪进去,站在门边不敢上前。 御书房我来去自由的,谁知道齐睿这个从来不让宫妃进出的,竟然跟岳玲珑在御书房里……做那等事情。 虽然衣裳都穿得好好的,但是那姿势也甚是暧昧啊! 这还是头一次看到活春/宫…… 被打搅了好事,齐睿的脸色甚是不好。我欲哭无泪,小心翼翼道:“要不,臣再帮您把娘娘叫回来?” 他斜倚在软榻上狠狠瞪我一眼,“什么事,赶紧说。” 现在齐睿的心情并不好,谈这事儿不太好吧…… 可瞪着我,又不敢不说,只好硬着头皮道:“那个,臣想调职。” “什么?” 我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他盯着我半晌,挑了下眉梢:“你想调到哪儿去?” 听着语气,似乎并不是很生气。 我暗暗松了口气,“皇上觉得,臣适合什么职位?” “你?”齐睿嗤笑一声,摇头叹息,“文不能赋武不能扛的,你能做什么。” 我低头不说话。 这话也忒伤人了些……虽然他说的是事实。 “你真想掺入朝政?” 这不废话! 见我点头,齐睿的眉头锁得更深了。良久,他才缓缓道:“大齐跟越国接壤的边疆有一座城名唤明州,时常有叛乱。除夕过后朕封你为钦差大臣,你替朕去镇压一下。” 明州城我知道,地势偏且又土地贫瘠。那里的百姓吃不饱饭常年有流民,每次到了冬天都会抢劫周边的城镇,直到春暖花开方才有所收敛。 “皇上,此次路途遥远不说,且臣的名声也不咋地。一个大奸臣去明州城安抚民心……别到时候更乱了。” 齐睿冷哼:“那朕可不管。能不能镇压得住是你的能力,没能力还想干大事?” 安抚几个乱民不是什么困难而重要的事,可那些人难缠得很。听着以往的钦差大臣闲聊说,都是些泼皮流氓,给他们一些粮食银子,还会想尽办法再要些别的东西,不给就打人砸府邸,都是常事。 我咬着指甲思索半晌,最终还是同意了。 这活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办的好没什么好处办差了却吃不了兜着走。齐睿将这块难啃的骨头扔给我,怕也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况且这次若是拒绝了,只怕是再难开口调职了。 119.碧女画卷 下午栀子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坐在窗边敲核桃,听着白千夜报告又把哪位弹劾我的大人房子烧了,又趁哪个大人喝多了扔到了城郊去。当说到楚大人的幺女找了三日才找到,栀子正巧被小锦儿领着进门来。 “辛爷这回可是有些过了,楚大人急得不行呢。”栀子笑意盈盈地抱着一卷画轴。 “过什么,又没出事,只是带着那位楚小姐出去玩几天。况且,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干的?”这些事儿白千夜做得十分有分寸,又干净利落保证不留一丁点小尾巴。 目光瞥见栀子怀中的画轴,眼睛亮了亮。打开一看,是一位碧青色衣裙的少女背影。脸颊微侧,只露出一张隐约朦胧的侧脸。她的背后是一片紫竹林,氤氲着雾气,倒是衬得她似是一位仙境中仙子一般。 “真好看。”小锦儿凑过来艳羡地想要摸一摸,却又担心自己的手把画摸脏了,只好作罢。她细细端详着画,又看了看我。 “奴婢怎么觉得跟辛爷有点像呢?” 小锦儿这话一出,白千夜也凑了过来。 栀子掩唇笑,“是呢,不是辛爷还有谁?” 我美滋滋的小心地收了画卷,看向栀子:“怎么,你家公子有事求我?” 栀子笑起来,“临近年末了,公子派奴婢来问问辛爷能不能让人往黎城给老爷捎些东西。这是公子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公子怕老爷想得慌。” 我当是什么难事,还麻烦他特地画幅画来讨好我。 “小事一桩,要捎什么东西告诉白千夜就成。正巧我闲得无事,辛府也该置办些年货了。你问问你家公子有没有时间,我带他出宫玩玩儿。” 一听到出宫,别说是栀子,连小锦儿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上回出宫没有带她,那丫头本来郁郁寡欢。后来听白千夜说路上遇到了老王爷拦路,她后怕地拍拍胸口。 “只是,这次不会又遇到老王爷了吧?”小锦儿胆子小,很怕凶神恶煞的老王爷。 上次不过是个意外,这次断然不会再被老王爷发现了。 …… 一个时辰以后,辛府门前多了一对倾国倾城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璧人。 我别扭地拽了拽粉蓝色衣裙的裙摆。 这颜色会不会太嫩太幼稚了些?可小锦儿说现下都流行这颜色,说甚么显得娇俏可人,明艳娇嫩。 虞景熙掀开厚重的门帘走出来,一袭白衣飘袂玉树临风,披着厚厚的白狐皮披风。明明是贵胄公子哥的装扮,偏偏他穿起来依旧不染凡尘。 老管家前日便已经从皇宫回到辛府忙上忙下准备过年的大小事宜。而他此刻正驾着车从后门出来,将缰绳交给不怎么露面的白星。 “辛……小姐,这位公子是?”老管家打量着虞景熙,满意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我骄傲地仰着头:“贱内。” “咳咳。”虞景熙轻咳。 我疑惑,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恍然大悟。 “不好意思,穿男装穿多了,一时没转换过来。”我清清嗓子,重新回老管家:“我相公。” 顿了下,又补充道:“未婚的。” 许是因了那句“未婚的相公”,我那虞美人的耳根一直微红。 还害羞了…… 临近年尾,大街上买年货的人特别多马车根本行不了路,只好跳下马车步行,白星跟白月小心翼翼地护着我跟虞景熙才不至于被挤丢。 可即便是小心翼翼地跟在虞景熙身后,不过是买了个糖葫芦的功夫,他便没了身影。 他可是个香饽饽,万一被别人捡去了可怎么办! 我焦灼地在人山人海中寻找,好不容易找到那抹白色的身影,看到他的时候脸色却黑了黑。 不知何时虞景熙身边围了一群娇羞的年轻女子,或抛媚眼或搭讪,一时间周遭的年轻女子都围绕在他身边。 这自带吸桃花的能力还不是一般地强啊…… 我艰难地挤到虞景熙身边,懊恼地瞪着还不住准备搭讪的年轻姑娘们,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宣布主权。 “阿辛?”他笑,“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过来了?你没看见这些姑娘盯着你像是盯着猎物么,跟唐僧掉进女妖精洞似的。 我只顾着撇嘴赌气,没有注意到虞景熙的动作。他抬手抚上我的发髻,紧接着发间一紧。 我讶然回过头,虞景熙捧着我的脸颊认真地端详了半晌,突然笑了。他的眼睛还是那样好看,浩瀚的星辰里,有个小小的我的影子。 “好看。”他转过头去付银子,“就要这个吧。” 120.聚在一起搓麻将 我讶然摸向发间,拔下来一看,是只素银簪子,簪尾雕着一株栩栩如生的含露桃花。雕刻之精细,甚至连花蕊一根一根地清晰修长,比发丝还要纤细。 怪不得能入得了虞公子的眼。 “我还以为你们书呆子只喜欢什么松梅竹菊呢。”我捏着那只银簪放在鼻下轻嗅了嗅,似有暗香浮动。 虽跟他说这话,余光却是警惕地盯着那些女子的一举一动。 因为我的突然出现,扰了那些觊觎我的美人的年轻小姐们的兴致。有的怏怏离开,有的却仍旧不死心,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来搭讪。 虞景熙忽地俯下身来。 “书呆子还不喜欢大奸臣呢。”耳边极低的一句话只有我跟他能够听见。我耳根一热,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直了身子付好了银子。 眸光扫了眼咬着唇瓣不高兴的女子们,声音故意放大了些:“我不管,反正你喜欢我。” 虞景熙被逗笑了。牵着我的手,转身上了不远处的马车。 “公子,奴家名唤……”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耐烦的白星挤了出去。待那姑娘委屈地爬起来,我跟虞景熙已经上了马车,扬长而去了。 “不买了?”我趴在窗边望着那群越来越远失望的年轻姑娘们,暗自得意。 小样儿,跟我抢美人。 虞景熙倚在马车壁上假寐:“某人不高兴。” 我乐了:“谁说我不高兴?我是那种善妒的女人么?多娶两个放院子里还热闹,没事儿的时候还可以聚在一起搓麻将呢。” 虞景熙睁开眼睛来,却并未说话。他掀开帘子,问外面的小锦儿:“玉锦姑娘,你家小姐这话可信吗?” 正偷听地津津有味的小锦儿被突然出现的虞景熙的俊脸吓得一哆嗦,差点咬了舌头。她看了我一眼,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许是,许是可信的罢……” 我捂脸。 啥叫许是!真是白疼这丫头了。 “哦?”虞景熙勾起唇角,“我怕真这么做了,你家小姐可就守寡了。” “是是是,所以公子为了生命安全千万别这么做。”小锦儿小声道。 小锦儿是觉得我离得这么近听不到么…… 虞景熙似乎心情甚好,一只手撑着脑袋望着我眉眼弯弯,柔顺的发丝自然地垂下来。我盯着他的头发犹豫着是要飞快地摸一下呢,还是摸一下呢,突然前面一声长吁,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白星不愧是白千夜的小跟班,连这驾车的技术都学得分毫不差。由于惯性坐不稳,然后,便倒在虞景熙的怀里。 他低头,偏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马车突然停了,人家没有准备嘛。”我一脸无辜。 虞景熙头痛抚额:“想要占便宜就直说。马车骤停,你往右倒是什么情况?” 直说那多不好意思。 人家脸皮薄着呢。 我正躺得惬意,那厢白星那个没个眼力见的猛地掀开车帘子来。 “主子,那个姑娘……”待他适应了马车里略微暗淡的光线看清了里面的景象,嘴角抽搐了下,默默地退了出去。 此刻我十分理解今个儿上午齐睿的心情了。 那时候他定然十分想掐死我,就如我现在想要掐死白星一样。 可打搅就打搅了,话说一半是什么情况? “等会儿,回来。”我黑着脸坐直了身子,“那姑娘怎么了?” 白星没敢再掀开帘子来,隔着厚帘子道:“那姑娘在辛府门口晕倒了,管家看到了把她带了回去,现在白辰已经回府照顾了。” 还知道回来?当初把白星迷晕了是怎么想的…… 我郁闷地叹了口气:“回府。” 虞景熙并未多问,我说回辛府他便跟我回去。到了东厢房,他便在隔壁的耳房等我。 那姑娘这次回来仍旧是一身的伤,但是我到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脸色苍白地依靠在床边,一双大眼睛黑葡萄般望向我。 “主子。”白辰见我掀开帘子进来,躬身行礼,“姑娘问有没有剧毒的毒药,属下问了下管家,府里的库房似乎也没有特别毒的。” 我可是大大的良民,家里存那么多剧毒做甚,上次这姑娘可是把我府里存的过年毒耗子的耗子药都吃没了。 唯一很厉害的毒药也就是曼陀罗散了,上次用过之后曼陀罗散所剩不多被我心疼地收了起来,可一般的毒药她又嫌劲儿不够大。 “我上次似乎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你既然能够再次找来,想必也是听闻过我的名号……有能力保住你。”有了上次她逃跑的经历,我决定开门见山不再循循善诱,“那么大概姑娘也听说过我这人做生意还算实在,可却也不喜欢做亏本的买卖。上次你用的曼陀罗散是御赐之物,你又在我府上叨扰许久。姑娘觉得能还给我什么东西?” 她怯懦地缩了缩,咬着唇瓣。半晌,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既然如此,那不妨再跟您做单生意。” 121.时颜诺 她从怀中取出一节精致的深棕色小竹筒来,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看样子是有了年份了。可白辰一见到那竹筒,立即拔出剑来,全身绷紧护在我身前。 志异怪谈里说,苗疆人人养蛊虫,而养虫的器皿,便是一只不起眼的小竹筒。 “不用这么紧张。”她虚弱地笑笑,打开竹筒,里面竟然是空的。 她将那小竹筒递给我:“这是专门装百毒蛊虫的竹筒,百毒蛊虫仅能在这竹筒里活着。那蛊虫是用我的心尖血日日喂养的,食之便可百毒不侵,浑身的血却是剧毒无比。你若是答应我的条件,我便把百毒蛊虫取出来赠与你。” 这么珍贵的东西? 我眯了眯眼睛:“你肯舍得给我?” 她苦笑一声,“这东西对我来说无用,却又是夺命的累赘。我只想请你帮我救一个人,只要他平安,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分辨不出她话中的真假。传说中的苗疆人狠辣嗜血,冷酷无情。可是否狡猾狡诈,我却不甚清楚。 她的眼睛跟虞景熙的一样明亮,甚至比他的还要更干净纯粹,有丝不谙世事懵懂迷茫。 “那还真巧,我也想请你救一个人。他中的是你们苗疆的蛊毒,只要解了毒条件任你开。不过他中的蛊,只怕是一般人解不了。”看起来简单的人,越是容易让人掉以轻心。我不敢轻易信她,她拿着竹筒的手举在半空,我只是遥遥地站在五米远的地方,没有接。 那姑娘咬咬牙:“我,我是苗疆的圣女,这世上还没有我解不了的蛊。” 时颜诺! 我惊愕地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苗疆的那个可以呼风唤雨,让人闻风丧胆的女子竟然还可以在大街上捡到? 压住心里的狂喜,我赶忙让小锦儿去隔壁叫虞景熙过来。 “只要你解了那蛊,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尽力满足你。”听见脚步声,我回过头来一脸傲娇,“你瞧,我就说嘛,一定会找到的。你猜她是谁?” 虞景熙站在珠帘外面仅能瞧见时颜诺隐隐约约的轮廓,可他微微蹙眉。 “时颜诺?” 我拍拍他的肩膀:“不愧是爷看上的,果然聪明。” “你在哪里找到她的?”虞景熙似乎不太高兴,“苗疆的人轻易不能够接触,躲都来不及,你怎么还把她带回来了?” 我讶然于虞景熙的不悦,“不过是路上碰到的,那时候她浑身是血,我也并不知晓她的身份呀。更何况你不也在找?你快去让她看看,她能解你的蛊呢。” “那么多人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我以为你不过是说说,就算找到了也未必能见到他们。”他叹了口气,“我找她也便罢了,你无缘无故招惹上苗疆……” 我撇撇嘴。 “好歹我这个皇上身边的红人也比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眼线广些。”虽然这次还真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她自己趟路边让我捡的。 我拉着虞景熙的袖子,“快快快,快让她看看。” 可才走到屏风,时颜诺突然开口。 “阁下,可是黎城人?” 被我推到内室的虞景熙无可奈何,点了点头,“正是。” “抱歉……这蛊,我解不了。” 我停下脚步。 什么叫解不了? “你却才不还说这世上没有你解不了的蛊么?怎么这会儿又改了口?”我三两步来到时颜诺的床前,也顾不得之前对她的诸多顾及,“况且你连看都没看,只问了他是哪里人便说解不了?” 虞景熙轻轻握住我的手,目光示意我不要再说。 的确是激动了些,可怎能不激动? 前一刻还给你希望,我那虞美人对我的“负责”马上就可以实现了,突然希望破灭连渣渣都不剩。捧得高高地再摔下来,比之前摔得还要更惨。 122.神秘的美艳女子 “这世上的确没有我解不了的蛊,其实这位公子的蛊能解,只是母蛊已经不在我这儿了。”时颜诺垂下头,“六年前有人来到苗疆求蛊,族长不知跟那人是什么关系,客客气气的便命令我同行去黎城下蛊。可是就在两个月前,寒蛊的母蛊已经被人抢走了。” 虞景熙母亲的蛊,竟然是时颜诺亲自下的?那时候她才几岁,十岁? “段恪让你下蛊,他抢走的母蛊?” 时颜诺的一双水眸透着疑惑:“段恪是谁?” “未必是段大人下的。”虞景熙蹙眉,“当年的事我查过,那个时间前后半年,段大人都没有离开京都半步。” “若是什么事都要他亲力亲为,还不得累死他,手底下那么多人呢。”我觉得此事差不多就是他干的,更何况能自由进出苗疆,还有能力请动苗疆圣女……除了他还能有谁。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虞景熙中了蛊,而此事连齐睿都不知道。 虞景熙并不赞同:“那日我见到段大人,他虽然有提及只言片语寒蛊的事,可却并没有以此来要挟,只说了合作的好处。若真是他下的蛊,花了这么大手笔完全可以利用到极致,可他并没有。” 若不是段恪,那又会是谁?谁又在段恪见虞景熙谈合作之前就抢走了母蛊? 我的目光落在时颜诺身上。 “时姑娘,你还记不记得找你下蛊的人长什么样子?”虞景熙问时颜诺。 时颜诺一脸茫然:“我并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只知道她是个特别美艳的女子,锁骨处有一朵很漂亮的曼珠沙华。” 段恪的衣摆上,便常有曼珠沙华的。 可为什么会是个女子? 这就不太好办了,很少有姑娘袒/胸露背的,总不能一个个地扒下来找吧? 况且能请动圣女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角色,也不敢动手啊…… “那抢走母蛊的人呢?”我不死心,“也是那个女的?” 这次,时颜诺摇了摇头,“我跟千华哥哥从苗疆逃出来,一路上遇到不少追我们的人。夺走寒蛊母蛊的是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并不知道他们是谁。” 她突然握住我的手,“你,你还能帮我救人么?百毒蛊给你,你或许可以用百毒蛊把寒蛊的母蛊换回来…… 她的眼睛泪光闪闪,哀求地望向我。 “你要救的人,可是瑾公子?”虞景熙轻轻揽过我的肩膀,后退两步避开她的手。 我这才发现时颜诺手上还沾着鲜血。 一时情急没发现自己手上的血的时颜诺忙缩回手,“是,阁下认识?” 虞景熙轻叹一声,“我跟瑾公子算是旧识。只是瑾公子武功高强怎会遇难,他此时身在何处?” “城南的一座很大的宅子里。”时颜诺想了想,“貌似是什么段府。我前几日去探查过一次,记得路,不过守卫很森严。” 废话,段恪的府邸怎么可能守卫不森严。不过既然瑾千华在段府…… 那么那个什么曼珠沙华的女子跟段恪的关系更加紧密了。 我觉得十有八九就是他干的,然后再故意装出什么满不在乎的模样撇清嫌疑,否则他何必事后又囚禁瑾千华时颜诺。 “那个,白辰,你去我床底下的暗格里把曼陀罗散找出来给时姑娘。” 时颜诺连忙摇头:“大人只要能救出千华哥哥就好,其余的我都可以不要。” 我叹了口气。 “晚上的时候我让白千夜溜进去看看。我只能说尽力去做,毕竟段恪那人,可不是我能够轻易招惹的。” 我本是不想救的,可能够得到百毒蛊也未尝不是件好事。那人可是苗疆的少主,将来继承苗疆的人。 或许段恪囚禁了他俩这么久,也是想要找出那蛊也说不准呢,而且虞景熙跟瑾千华的关系貌似还算亲近。 兰妃刚被齐睿罚抄宫规禁足在锦兰宫里,楚大人也忙着慰抚他的小女儿,现在朝里乱糟糟的又临近年尾,一边准备除夕宫宴一边谈着迎接大长公主的相关细节,没那么多双眼睛日日盯着我都偷摸做了什么。 不多时,白辰双手捧着一只檀木盒子进门来,打开盒子露出里面放置的一只圆形小铁盒递给时颜诺。 我心疼地盯着虚弱的时颜诺将盒子里的曼陀罗散倒在茶杯里,就着这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有人喝毒药,不仅没事伤口还迅速愈合了的。 这次时颜诺的伤并不在手腕上。胳膊,肩膀,甚至左脸的脸颊上都有长长的一条血痕。可喝了曼陀罗散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止了血。一炷香之后,甚至一丝痕迹也无。 我看得新奇,正要上前看个仔细,不料虞景熙长臂一捞,将我捞进怀中。 “走吧。” 我不愿意:“着什么急。” 虞景熙抚额:“你的眼睛都快掉进人家身上了。” 那又如何,好歹时颜诺是个女的。 可虞景熙还是不肯让我继续呆在厢房打扰人家沐浴换衣服,早早地驾着马车回宫。 123.是陷阱,还是陷阱? 晚上的时候,白辰将时颜诺画的段府地形图送了过来。 躺在被窝里对着那只银簪傻笑的我被打断,十分不情愿地披了件衣裳下床。 小锦儿给我穿鞋子,眼睛瞟了我那簪子好几眼:“辛爷,您跟虞公子……是不是私定终身了呀?” “就你八卦。”我小心将发簪藏在枕头底下,也不管小锦儿穿没穿好,随意趿着鞋便朝白辰走去。 时颜诺画的图,倒是十分仔细。哪里有哨,有哨几人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标出了可以逃跑的路线。 “时姑娘说,她武功不高,暗处的高手有多少并不十分清楚。”白辰道。 武功不高她是怎么平安出来的? “这会不会是段恪的圈套?故意放时颜诺出来,故意引她找我?”我抬头看向房梁上跟没事儿人似的啃苹果的白千夜。 白千夜耸耸肩:“这谁知道。不过如果段恪真想困住一个人,哪怕是我师兄那武功也绝对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段恪那人,可怕就可怕在耐心足够,还从来不轻敌。” 他说的……我倒是十分赞同。 面对段恪,可不能抱着侥幸的心理,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对付他。 我有点不想让白千夜去冒这个险了。 这可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面,更何况很有可能他就坐在段府,笑等猎物自投罗网。 而此时即将要去钻网的那货却仍旧吊儿郎当的,啃完一个苹果仍旧两眼放光地盯着桌子上的果盘。 “白千夜,你害怕不?” 白千夜不舍地从苹果上收回目光,冷哼一声:“您可别作践属下了,说属下胆小如鼠还不如死了痛快。” 白千夜虽然嘴贱了些也不怎么听话,可好歹武功高强这些年也用顺了手。 自然,我并没有受虐倾向,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便宜啊! 为了不让白千夜有去无回,救瑾千华的事暂且不着急实施,从长计议。 这些时日白千夜将搜集来的段恪的消息事无巨细地报告给我听,甚至连他跟谁说了几句话,在什么地方看了谁几眼都详细地报上来,就差今早他穿着什么颜色的亵裤了。 临近年尾,齐睿忙,礼部忙,我也忙。 我正手忙脚乱地审查礼部尚书刚派人送上来迎接大长公主的折子,旁边还堆积了年后碧月公主大婚的事儿。脑袋已是晕乎乎的,被白千夜整得更加一团乱。 “你就不能挑点有用的说!”我放下折子,推开窗子透透气。风雪刮进来,白千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辛爷,您还是把窗子关……”白千夜话还没说完,便被我幽怨的目光怼了回去,“咳,有用的事儿自是有的。段恪那只秘密离开驻地的兵马已经找到位置了,已经行至跟北蒙接壤的边界,到了那边就一直驻扎,再无任何动作。” 这倒的确是个有用的消息。 “皇上知道不?” 白千夜点头,“这正是师兄告诉属下的。” “我还以为这消息是你收集到的。”我扯了扯嘴角,“不过段恪将兵马挪到北蒙那边是何意?打北蒙?大长公主不是他的青梅竹马么,就算为了大长公主也不该打北蒙……啊!我知道了!” 白千夜被我吓了一跳,“啊?” 我搓着手,两眼冒光:“你说会不会……段恪一直喜欢大长公主,想要把她抢回来?” 白千夜嘴角抽搐:“若他喜欢大长公主早干啥去了,也便不会任由她嫁到北蒙了。” 那可不一定。 许是那时候没能力,现在一点点韬光养晦觊觎齐睿的龙椅,把心上人抢回来也说不准呢! 124.听虞美人的总没错 我觉得这猜测成立的可能性很大。 于是再看到禁欲系的段恪对那些千方百计要爬他床的美人不屑一顾的时候,越发觉得他就是在等大长公主。 啧,还是个痴情种。 我不得不承认对段恪的偏见小了那么一点点。深情而又专一的男人,任谁都会有些许好感的。 皇宫里有的宫殿已经张贴起了大红的宫灯,昨晚刚下的雪堆在红色琉璃的八角宫灯上却是别有一番风味。我站在金銮殿外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双手抄在袖子里眯着眼睛吹冷风,心里想的却是一会儿让白千夜往池清宫送点好看的宫灯过去。 婕妤这位分不算高,可别被见风使舵的见池清宫的主子还在禁足就克扣了吃穿用度。虽然前朝消停了些齐睿也有意想要解了池清宫的禁,可毕竟有些人肤浅,脑子不怎么灵活。 今年可是第一次跟虞美人一起过年,他也是第一次离开黎城过的年。书上怎么说来着,逢年过节的时候最思念亲人。总不能太寒酸让他想着亲人又受着委屈。 不过昨晚刚下了场雪,今个儿天色又阴沉沉的,这小风一吹还真冷。 “辛爷这是在等人?”低沉而略有些慵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被吓得差点跳起来。 他们习武的都这样悄鸟的走路没声的么,白千夜也不曾这般吓人啊…… 我拂了拂被风吹乱的衣摆,方才转过身来,十分熟络而热切:“啊呀,这不是段大人?好巧好巧……” 我越发觉得自己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渐长,下朝的时候堵在必经之路上还能说得一本正经脸不红气不喘。 段恪依旧是一袭红衣如血,只是衣裳单薄,跟我的厚裘衣想比简直像是两个季节,光看着就冷。可他偏偏气定神闲,仿佛周遭的冷气近不了他的身一般。 腰间环佩琳琅,袖口上的一截白边绣着妖冶的曼珠沙华,脑子里莫名想起了时颜诺说的那个美艳女子。 他挑了挑眉梢,眼角噙着一抹戏谑。薄凉的唇角微微勾起:“辛爷莫不是,想请段某喝两杯?” 竟然这么快就猜到了,我还想再寒暄一会儿呢…… 说实话,我实在是不想跟段恪有太多的瓜葛,上回他在我府上过夜的事儿到现在还没跟齐睿说清呢。 可是时颜诺着急救瑾千华。 她急我也急,把瑾千华救出来才能够拿到百毒蛊,然后试着用百毒蛊换取寒蛊的母蛊。昨晚跟虞美人想了一晚上的对策,今早出门的时候困得手脚无力头昏脑涨,于是又引来白千夜那厮一顿怪异的目光。 而想了一晚上的结果是,我牺牲色相……啊呸,我想方设法找段恪,尽可能多拖他几个时辰。 低调奢华的澜轩阁门面依旧冷冷清清的,跟旁边的几个热热闹闹的酒肆相差甚远。可里面的景象却不似门外瞧见那般,里面歌舞升平丝竹绕耳,坐在台下听曲儿的还有几副熟面孔。 我跟段恪坐在二楼的雅间里看下面的舞姬跳舞,装饰精巧的小隔间朝中心的大堂的地方没有墙,只有一袭竹帘子虚虚挡着。撩开来,视野宽阔,下面的场景一览无余。 “辛爷怎么突然想跟段某来澜轩阁了。”段恪优哉游哉地倒了杯酒,将小巧的酒杯递给我。 “不过是突然心血来潮罢了。”我客套地接着,小抿了一小口。 我自己的酒量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段恪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子,“辛爷莫不是,还想收复段某吧?” 一口辛辣的酒没咽下去,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我还真不敢,要是能拉拢来齐睿早就拉拢了。 段恪可不是那种甘心于臣服他人的人。 我干咳两声:“今日只是寻常的放松罢了,段大人还真会说笑。” 段恪信没信我不知道,只是拖延他的任务段恪配合得有点让我受宠若惊。眼瞧着天色越来越暗,我估摸着差不多了准备离开,结果段恪又倒了杯酒反而主动拖延起时间来。 故而跟虞美人约好的拖个两三个时辰就好,回宫的时候硬生生地拖成了三四个时辰。 “辛爷,这好用么?”小锦儿扶着醉醺醺的我,一脸担忧。 这酒的后劲儿实在是大,我不过才喝了几小杯,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上了马车晃悠起来简直不要太酸爽。 我靠在马车壁上有气无力:“你没看他今天下午反套路了么?定然是察觉了。若是别人肯定好用,可那是段恪。” 小锦儿吃了一惊:“那您还……” 我叹息一声。 “听天由命了。” 反正听虞美人的总没错。 125.五十步笑百步 顶着齐睿狐疑的目光的压力,我硬着头皮一连请了段恪三日。 虽然,到最后都是段恪付的银子。 段恪神色不变,依旧谈笑风生还特地给我点了几个头牌陪着喝酒。鹅蛋脸弯柳眉,一个比一个绝色。点完了他才恍然,似乎才想起了什么。 “辛爷是喜欢漂亮的姑娘还是俊俏的小生?” 望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我忍了忍,将想要喷出去的酒咽下去。 “咳咳,姑娘就行。” 还俊俏小生……能有多俊,有我家虞美人好看么! 不过段恪没有生气,不代表他的小跟班秦烨也神色如常。秦烨有些不耐烦,面色不悦微微蹙眉跟个门神一样抱剑站在一旁。 齐睿还气我请……咳,段恪请我逛青楼呢。天子都没来得及哄,你个小虾米生什么气。 于是我笑眯眯:“哎呀,秦大人怎么不陪碧月公主逛逛街买些新首饰?前几日才遇到殿下,这都快过年了,殿下还有好些东西要买呢。” 提起碧月公主,秦烨没有丝毫的欢喜羞赧,脸颊上如刀削般冷硬的棱角依旧冷硬,甚至眉心皱的更深了些。 我暗暗叹息。 看样子秦烨不是很喜欢碧月公主啊,也不知道成婚后秦烨是否能对碧月公主好。 “马上就是驸马爷了,也该多陪陪公主笼络笼络感情。”我没想到的是,段恪竟然也开了口。只是他虽然对着秦烨说话,眼睛却是似笑非笑盯着我。 我愣了愣,突然明白过来。 我不是要故意支走秦烨,只是看他黑着脸不顺眼打趣一下而已啊! 顺便,再稍稍离间膈应一下段恪。 可显然段恪并没有这么想,十分干净利落地赶走秦烨。秦烨虽然不情愿,却十分听段恪的话。临走前深深望了我一眼,那眼神,警告意味十足。 我手无缚鸡之力的,能对你主子做啥! 我默默地瞅了眼此刻只剩下我跟段恪,还有两个貌美如花陪酒美人的小隔间。而段恪正盯着我,那眼神像极了欣赏自己猎物的狐狸。 现在,我有点担心段恪会对我做点啥了…… “那个,我酒喝多了想解个手。”我连忙站起身来,逃也似的匆匆溜出那个房间。 怎么这么嘴欠,还把秦烨给支走了。回去的时候若是带着白千夜白辰,那样会不会太明显了些…… 我万分郁闷地揪着头发,一点点挪回去。 果然段恪不好糊弄啊! 绕过大厅的时候,磨磨蹭蹭地在楼梯口踌躇不前。一连来了三日,店小二已经认识我了,甚至看向我的目光还有那么丝崇拜。 后来我才知道店小二的崇拜来自何处。澜轩阁的姑娘不接客,但是十分有权有钱有门道的人,还是可以接的。 而我每次都跟段恪一起来,自然划归到了有门道的那一类。 可能他许是觉得……我肾好吧…… 而此刻觉得我肾好的店小二眉眼弯弯:“客官,您有什么需要么?” 能有什么需要,帮我对付一下房间里的段恪行不行? 我正苦大仇深地打算违心地回绝店小二,可一回头,正对着我坐着勾三搭四的那抹蓝色的背影……怎么那么眼熟呢? “蓝,蓝公子?” 那人疑惑地回过头来,一见是我,惊喜地“唰”地一声合了扇子:“这不是喜欢穿女装……” 白千夜眼疾手快从门外冲进来,随手拿了桌子上的一个苹果及时堵住了蓝柒的嘴。 我走到蓝柒跟前:“你怎么在这儿?” 蓝柒咬了口苹果,挥手让那些女子离开。 “不是辛爷让在下进京做官的嘛。” 我黑着脸,“做官做到青楼来了?” 蓝柒依旧笑嘻嘻:“五十步笑百步。辛爷不也在这儿?” 我懒得跟他废话,“所以,你这是确定来京任职了?” 不料蓝柒故作神秘摇着扇子,“非也非也,在下只是为了逃离家父的唠叨。” 这倒是跟虞清澜有点像啊。 我撇撇嘴,转头便走。 “欸欸欸,等等。”蓝柒连忙拽住我的袖子。 “作甚?” 他笑,“那啥,辛爷有没有银子?在下……盘缠用完了。” 126.预定的内人 “银子?”我双手环抱,回眸一笑:“银子自是有的。” 蓝卿的桃花眼亮晶晶的,一脸希冀地望着我。 可我悠悠道:“可是……不借。” 说罢,转身上楼。 “又不是不还你银子,等我写信给蓝家还你十倍成不?”蓝柒揪着我的衣袖不让我走。 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 于是,坚定地摇头。 蓝柒死命抱住我的腰不放:“爷,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青楼的打手下手可是很重的!” 那还敢没银子逛青楼!这要是没遇上我是不是就准备收拾收拾慷慨赴义准备挨打了? 我被他勒的有些喘不过来气,拍着他的手背:“你先松开……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蓝柒默默回头看了眼傍晚的天色,都快哭了:“那你到底要啥啊……” “我是那种在乎蝇头小利的人么?”我凉凉地瞥他一眼。 我要的是他这个蓝家少主的人,谁要银子! “哦——”蓝柒了然,突然放开了我,“辛爷有没有什么姐妹,在下可以以身相许!” 我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虞清澜没银子还卖自己的小铜镜呢! 不过最终还是我帮他付了银子。原本就磨蹭了些又被蓝柒缠了许久,回到二楼的时候已过了半个时辰,还引得段恪悠悠来一句“辛爷这是吃坏了东西了?” 被白千夜带回辛府的蓝柒左瞧瞧右瞧瞧,优哉游哉一点也没有负债的自觉。 蓝柒被安排住在离我卧房稍近一些的厢房里。我坐在花厅,撑着下巴盯着啧啧称叹的蓝柒。 蓝柒摇着扇子,瞪着桃花眼装无辜:“在下喜欢女子。诚然辛爷喜欢穿女……” 我拔出白千夜的佩刀来,蓝柒立即噤了声。 白千夜的刀吹毛断发,在烛灯下泛着寒光。我弹了下刀背,“铮”的一声,清脆而厚重。我满意地在蓝柒惊恐的目光下……修起了指甲。 “我,大齐数一数二的佞臣。贪财好色,不做亏本买卖。” “不不不。”蓝柒连忙道,“辛爷刚正不阿,是难得的良臣。” 蓝家大少爷竟然是这种人…… 这献媚见风使舵的熟练程度都快赶上小文子了。 “少拍马屁。”还真别说,白千夜的刀是真沉,举着才一会儿的功夫手腕就酸了。却才一不小心手抖差点没把手指头给削没了。 装逼也挺累啊! “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我将刀放在桌子上歇一歇手腕,“一个是做苦力还我银子,一个是娶我一位同僚的妹妹。” 蓝柒想也没想:“在下选第二个。” 可第二天,当蓝柒看到笑容满面如沐春风朝他走来的宋泽的时候,神色逐渐沉重,拔腿便要跑。 结果被站在后面的白千夜提着后脖领子重新按回到了椅子上。 宋泽跟蓝柒也是熟识,宋泽那庶妹……蓝柒自然也是知道的。 我剥着橘子乐得看戏:“你们这些个读书人呀,怎么不学学阮家习武呢,哪怕是像小澜澜那样就算打不过白千夜也能过几招啊。” 蓝柒哭丧着脸,却问:“小澜澜是谁?” “虞氏旁系大小姐,虞婕妤清澜的昵称。”小锦儿好心解释道,又担心蓝柒不明白我那独特的取名方式,特地指了指自己:“小锦儿。”又指了指白千夜:“小白子。” 白千夜被自己口水呛到了,瞪着小锦儿:“我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个跟高公公同款的名字?” 小锦儿吐吐舌头,躲在我身后。 小白子是我跟小锦儿私下叫的,白千夜可没小锦儿那么好的脾气,跟齐睿一样是个倔毛驴得顺毛摸。 我一向觉得白千夜那样的不忠心还老跟我对着干的高手,不能太欺负了。万一哪日他爆发了受够了我的压榨,合起伙来跟那些个想要我命的一起把我解决了可怎么办。 蓝柒弱弱插嘴道:“这么亲昵的称呼若是传到皇上耳中,怕是辛爷脑袋不保吧?” “你先能见到皇上再说。”我踹他一脚。 这货心还真大,眼瞧着宋泽那嫁不出去的庶妹越来越近,他倒是先纠结虞清澜的名字了。 宋泽一脸欣慰,拍着蓝柒的手背:“妹婿啊,你日后最好学个武什么的,强身健体还防身……我妹妹啊就是性子直了些,忍忍……也就过去了。” “噗!”我一个没忍住,咬了半拉的橘子被我喷了出来。 宋泽这庶妹好不容易有可能嫁出去了,再把人家吓跑了怎么办。 “我我我选第一个!” 我优哉游哉,“可是我今个儿不缺小厮了。” 蓝柒拍桌而起:“你昨晚还缺呢!” “昨晚是昨晚,昨晚还想吃酱猪肘子呢,今早吃了瘦肉粥腻着了,突然不想吃了。” 蓝柒欲哭无泪,颤抖着手指着宋泽:“损友啊!” 宋泽一脸幸灾乐祸。 我估摸着差不多了,把他逼急了就不好办了。于是“免为其难”地退了一步,让他做扫雪的小厮。 小样,不是不喜欢做官么,那就做小厮吧。我就不信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还能受得了这等委屈。 “我字画也极好,要不我给你画几副画得了?”蓝柒摇着扇子小声问我,“一般人我还不给他画呢。” 我冷哼一声,睨着眼瞅他:“能比得上虞景熙?” 蓝柒噎住了,“他,他的画不外传。” 我淡淡一笑。那还真是不巧了,第一才子虞公子是我内人。 ……预定的内人。 他的字画,我早就全包了。 127.江湖七大未解之谜之辛爷的性取向 虽然嘴上说着不稀罕蓝柒的字画,却还是把他无聊的时候画的几幅画骗走了,顺带着狠狠压榨了一番又抠出几幅来。 惹得蓝柒一边痛骂我,一边泪流满面画画。我拿着那些画,连着虞景熙的真迹全都偷偷运出了城,藏在十分隐秘的地方。 小锦儿整理库房里即将运出城的东西,忧心忡忡:“辛爷,真的要出事了么?” 我怅然叹息。 “可能吧。” 齐睿虽然疑心病重,却也没到草木皆兵的地步。既然齐睿都担心成了那个样子,那定然是要出大事了。 第二日下朝,我在齐睿的眼皮子底下,磨磨蹭蹭又找段恪喝酒去。 临走前,小文子偷偷摸摸拽住我。 “辛爷,您是不是跟皇上闹别扭了?” 我感到莫名其妙。难不成是齐睿生气了我没发现? 小文子凑到我跟前:“前天听钱大人说辛爷一连几日都跟太尉大人逛青楼,昨儿个又听王大人说辛爷带回府一个十分白净的翩翩少年。” “诚然,辛爷这方面的谣言是多了点,您的这个取向吧,还是个谜。前些日子奴才闲的无事听几个宫女闲聊,说是辛爷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上了江湖七大未解之谜了。不过奴才相信您。” 靠……这什么破未解之谜,我怎的没听说过…… 小文子煞有其事地拍拍我的肩膀,“奴才相信前几次都是假的,这个肯定是真的!” 我:“……” 小文子一脸八卦,两眼冒光:“所以,是哪家的公子?真的比皇上还好看?” “不想活了,背后议论皇上?”我赏了小文子一记脑瓜蹦儿。 许是小文子在后宫呆久了,就跟后宫的那些女人们一样喜欢八卦了。 对于我府里多住了个男人的事儿,不知怎的很快就传遍了,下午再跟段恪喝酒的时候,段恪十分贴心地帮我点了俩眉清目秀的小倌。想了想,又点了俩姑娘来。 四个人围着我又劝酒又劝吃的,虽然他们身上的脂粉味不似别的青楼里的那么重,可我这从来不闻脂粉的格外敏感,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也不知辛爷的口味,随便点了几个,辛爷可还满意?” 段恪依旧身边空无一人。我被身边的这四个整得心烦,咬牙切齿也点了四个陪段恪。 段恪面不改色地斜倚在软垫上,似乎惬意地很。而那些个美人又不敢招惹段恪,只跟个寻常丫鬟般斟酒捶腿。 而我这边,两个姑娘挂我身上也就罢了,那俩红唇白齿的少年还伸手摸。 往哪儿摸呢! 小小的房间,被十个人堵着拥挤得很,我硬是咬着牙热的满头大汗坚持了三个半时辰。 这几日酒量见长,可实在扛不住段恪一个劲儿劝酒。脑袋昏沉地很,可不知为何今个儿时间过得格外地慢。 又一杯酒下肚。我撑着昏沉的脑袋装模作样地摇晃了几下,趴在桌子上装死。 离我最近的一个女子轻轻晃了晃我,唤了两声见我没反应,没了声音。 我猜她是看向了段恪用目光询问。 虽然闭着眼睛不知道段恪是什么表情,但是估摸着他在审视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吱呀”一声。 门开了?他不会是走了吧?不行不行,那之前的罪不是白遭了! 脑袋飞快地运转,想着用什么法子把他拽回来。结果就听到不远的地方响起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温度。 “主子,府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我瞬间醒了酒。 “哦?”段恪慵懒拉长了尾调,似乎还轻笑了一声。 浑身绷紧的时候,门再次打开。 “主子。”这回,是白辰略带急切的声音。 我故作迷糊地撑着身子坐起来,睁开眼睛对上白辰那严肃的神色,我心下一惊。 真出事了? “跟白公子约定好的时间,迟了两刻钟依旧没有收到白公子的讯息。”白辰俯下身来,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 这个完蛋玩意儿……特地这么多天来迷惑段恪日日让他戒备着,怎么还失败了! 对面的段恪看着我,笑得意味深长。 我深吸了一口气,头痛抚额。 “那个,段大人介不介意……辛某去你府上坐坐?” 128.咬舌自尽的不速之客 二货侍卫被抓了起来还得靠我这主子单刀匹马深入敌营去营救的,古往今来大概也就我这一个了。 从澜轩阁出来已是晚霞满天,到了段府太阳已经彻底落了山。白辰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我紧跟在他身后,忍不住伸手颤巍巍地揪着白辰的衣角。 段府修葺地十分巍峨,四处都挂着琉璃灯,一草一木包括府里的装饰都极近简单。可随意挑出来一样,却是连皇宫里都少有都珍品。 怪不得齐睿这么忌惮他,单看府里的东西就知道段恪有多有钱。又有钱又有兵权,偏偏又不避锋芒有夺权的预兆…… 君王不想杀他才怪。 我坐在段恪府中的花厅里,紧张地手心都冒了汗。别的府上待客的花厅都装饰着花樽古玩,可段府却摆着一排排的刀剑枪棍。 本来就紧张,结果身后一排冷硬肃杀的兵器,外面有守着十数个冷着脸的黑衣人,端着茶杯的手都有点抖了。 白千夜怎么这么完蛋……都缠住段恪了,还剩几个小喽啰都搞定不了。 我正暗暗腹诽着,结果一个男子进门来,面无表情地朝着段恪拱手行礼。 段恪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儿着手里的茶杯。 “怎么了?” 黑衣人道:“那个不速之客咬舌自尽了。” 我手里的茶杯差点儿没扔出去。 白千夜?咬舌自尽? 段恪笑了笑,“抬上来。” 他的笑容冷艳而残酷,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辛爷冷了?”段恪十分关切地让人再添些炭火来,“辛爷突然光临寒舍,下人没有准备怠慢了,还望辛爷勿怪。” 此时的我也没空琢磨他这话是不是故意对我说的,全身心的注意力全都在那句“咬舌自尽”上。 几个时辰前活蹦乱跳,临走前还气了我一遭。怎么突然就咬舌自尽了? 我心里突突地发慌,段恪后来说了什么一点也听不清了。 一炷香之后,两个黑衣人抬上来一个瘦削的男子。我眼瞧着地上的男子的脑袋被掰了过了给段恪看,嘴角满是鲜血,可那年轻的容颜十分眼生。 我松了口气。 不是白千夜。 “就这一个?”我疑惑。 既然被抓住的不是白千夜,那白千夜哪儿去了? 黑衣人冷着脸不搭理我。 段恪悠悠问他:“就这一个人么?” 黑衣人这才开口:“回主子,就一个,是去书房偷兵符的。” 这回可算是放了心。 也是,白千夜那个祸害定然是要遗臭万年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嗝屁了。没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说不准跑哪儿藏着呢。 “辛爷对段某还真是上心,段某受宠若惊。”段恪笑,喝了口茶。 我哂笑:“不过是好奇罢了,想知道谁这么大胆敢摸老虎的屁股。” 段恪低头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也不知道是说谁。 “的确很大胆。” 平安出了段府的时候,腿都软了。我让白辰赶紧驾车回府,车上添了满满一盆的炭火,身上却仍旧冷得紧。 “快点,再快点。”骨碌骨碌的马车轮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清楚,我也顾不得这宵禁的时间禁声低调回府,不停地催促白辰。 “你快让人去找白千夜!” 白辰领命,一声长哨响起,夜空中悄无声息地跳出来几个黑衣人,快速在房顶上穿梭。 交代完事情之后,驾车的白辰回过头来:“主子,辛府的暗卫属下没有能力调用太多,仅能命令一部分。已经让他们去找白公子了,一有消息会立即禀报。” 我坐在炭火盆边烤火,从怀中贴身的暗袋里取出一只小玉哨来递给白辰。 “日后你辅佐白千夜为辛府的暗卫副首领,此玉哨交于你可出动辛府所有暗卫,现在出动所有人全部去找白千夜。” 129.夜半急诏 可半个时辰后到了辛府,依旧不见有人来报有关白千夜的任何消息。 我满面愁容地抬脚往府里走。 “主,主子。”白辰尴尬地叫住我。 我疑惑:“何事?” “咳咳。”白辰指了指我的怀中,“这火炭盆虽然小了些,但也不是手炉。这么抱着很容易燎到衣裳的。” 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抱着火炭盆下了马车。 尴尬…… 我叹了口老气。 如果白千夜在的话,定然就嘲笑我一番了。 小锦儿似乎在大门口等了我许久,一见到我立即迎了上来:“主子怎么去这么久?奴婢已经熬好了醒酒汤,小火炖着现在喝正好……咦?辛爷今个儿走路怎么不打晃了?” 废话,被段恪吓得早就醒酒了。 我疲惫地撑着小锦儿的肩膀,有点难过。 小锦儿有些不明所以,扶着我的肩膀絮絮叨叨:“没喝多估计也吃了不少,奴婢虽没陪着辛爷去,但是瞧着段太尉就知道不是好糊弄的。胃口不好受了吧,奴婢再让人做点消食的汤来。” 我无力地将身上大部分重量压在小锦儿身上。 救瑾千华的决定我不知道是对是错,可是心口窝却难受的紧。 “辛爷,辛爷……皇上急诏!”老管家匆匆从后面跑来,手里扬着一截金黄的诏书。 “怎么这个时候?”小锦儿疑惑,“皇上又睡不着了?这回是又得到了虞公子的真迹还是……” 我估摸着是今晚我去段恪府上的事传到齐睿耳中了。 “等会儿,我先沐个浴。”我怏怏地朝着我的院子走去。 大冬天的,却在段恪府上整出了一身的汗。小锦儿坚持下去给我熬什么消食的汤,我拗不过,也只好随了她。 卧房里黑漆漆的,我疲惫地取出火折子点亮灯盏,照亮桌子周围,以及—— 桌子对面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男子。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等定下神来细细一看,抬脚便踹了过去。 这不是白千那厮么! 白千夜睡得正香一点防备也没有,被我踹了个正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连人带凳子砰地一声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白千夜一脸懵逼地揉着屁股,我觉得还不解气,手脚并用一顿拳打脚踢。 末了,撑着桌角喘气儿:“你丫的胆子也忒大了,怎么不下段府咬舌自尽!” 白千夜被我揍懵了,弱弱道:“就算辛爷想赐死属下,也不该说在段府啊。” 我又踹了他一脚,“怎么不发讯号?” 白千夜无辜:“发了啊!” “屁!白辰说没收到!” 白千夜呆了呆,“两个时辰前属下就发了的。” 白千夜没有说谎的习惯,除非有齐睿授意。可这事儿我特地叮嘱白千夜别告诉齐睿,况且齐睿插手作甚。 难不成……又被人截了? 心里一阵后怕。 故意截了白千夜平安回来的消息,引我去段府是为何? 警告?戏耍? “到底怎么回事儿?”手脚冰凉,我又烧了盆炭火。 白千夜委屈:“属下按照虞公子的计划行事。进了段府的时候一帆风顺,果然如虞公子预料的那般没有任何阻力,可找到了圣女画出来的那个水牢救出瑾公子的时候,水牢外一下子涌上来许多死士。属下跟瑾公子兵分两路,他被外面接应的人接走,属下按照虞公子的交代去了段府的书房躲着。灯下黑,他们果然没有搜寻到。待他们着了急一遍遍加强墙头的防守的时候,属下从后门跟着运输新鲜食材的车离开的。” 虞景熙让我好几日都缠着段恪的用意是迷惑段恪,若是普通人早就在我第一日拖着他拖延时间的时候就会猜测我有所行动。 可一连几日都是这样,被戏耍了恼羞成怒很难再保持冷静,耐心也便磨得没了,这个时候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可是对方是段恪,这等小聪明于他来说根本不好使。他足够冷静,也足够精明,只怕是从我第一次找他的时候,我的小算盘就被他看得清清楚楚。没拒绝,不过是陪我玩玩儿罢了。 幸好我还有虞景熙这军师。 打从一开始,跟段恪吃饭就不是目的,唯一的目的便是勾起段恪的兴趣让他陪我“玩儿”下去,到了今日缠住他不让他在段府便足够了。 段府,真正困难的是段恪,其余的人再怎么厉害也都是群小喽啰,十分听话又不懂得变通的小喽啰。白千夜武功高强,稍稍地再反套路一下,那些小喽啰没有段恪的指挥很容易乱成一团。 而书房,可不是他们这些小喽啰能够随便搜查的地方。 成功完成了任务,白千夜有些得意。 “段太尉也不过如此嘛。” 真的是这样吗? 那今天晚上段恪花了大手笔在我面前演的那出戏,又是为何呢? 而且为什么被发现的那个“不速之客”,偏偏是在白千夜藏匿着的书房…… 130.努力开枝散叶 “所以,瑾千华成功救出来了?” 白千夜骄傲地仰着脑袋:“那是自然。他一出来便问圣女在哪儿,现在他俩正叙旧呢。” 瑾千华跟时颜诺的关系似乎很好,再怎么好奇这位苗疆的少族长也不好此刻去打扰。更何况…… “你先出去。” 白千夜立即委屈地咬着下唇瓣,还往屋里挪了挪:“属下才回来,还受了伤,外面太冷了。” 说罢,伸出胳膊来给我看。就这昏暗的光线,隐约可见肩膀处划了一道一指长的口子,还在淌着血。 明明前一刻还一点也不担心任其淌着,还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睡得极沉连我进门都没发觉。而此刻却甚是委屈地抬着胳膊,那撇嘴的模样像极了受了委屈地小媳妇儿。 “府里又不是没大夫,受伤了还不去包扎!”我抬脚又要踹,白千夜麻利地一个跳高蹦起来,飞快躲在安全的地方。 “爷要沐浴进宫面圣,你丫的赶紧滚出去找大夫。” 话音还未落,白千夜已经一阵风似的飞快窜了出去。 我头痛地揉揉太阳穴。 大晚上的急诏,齐睿还真闲,明儿个还得早起上朝呢。 传话的是小文子,在花厅里等候许久。我裹着厚厚的披风来到花厅的时候,小文子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门口的一只青釉柳叶瓶。 “哎呦,辛爷,您可算出来了。”小文子松了口气,连忙迎上来。 一般这种急诏都不是小文子宣,小文子身为御前侍候的可不能离了齐睿的身,尤其是在晚上。 小文子这特意来一遭…… 可小文子丝毫没有宣急诏的自觉,像是平时唠闲嗑似的。 “这急诏呀,本是在段府宣的,可奴才刚到段府您就走了,这才不得不马不停蹄紧赶慢赶来辛府。”他叹了口气,“遥遥地看着辛爷的马车,怎么追也追不上。眼瞧着马车进了辛府,好不容易追上差点没摇晃吐了。” 小锦儿进来给小文子上热茶,又将刚热好的消食汤递给我。 我接过热乎乎的消食汤,眼瞧着小文子直了眼,一双眼睛盯在小锦儿身上难挪开。 “谢谢玉锦姑娘。”小文子笑容满面地接过小锦儿递上来的茶水,客客气气道。 穿着新做的锦袄的小锦儿娴静垂眸,额间一小撮刘海儿温婉可人。小锦儿比我小两岁,今年刚刚及笄。不知不觉间,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也出落成一个落落大方的娇/嫩少女了。 不怎么进宫的小锦儿小文子极少见到,许是这偶然一见觉得甚是惊艳。 可是小锦儿自始至终都垂着眸,本分地抱着托盘站在我身后。 可惜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啊。 “走吧。”我叹了口气,揪着小文子的耳朵,“不是急诏么?耽误这么久皇上生气咱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小文子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咳,那个,皇上说您要是没死的话就不用去了,别打扰他努力开枝散叶。” 我要是死了也没办法去皇宫啊! 欸?他这是……怕我在段府出事故意下诏,救我的么? 齐睿的消息也忒灵通了吧,莫不是白千夜这厮又没管住嘴?不过若是问他,定然是死鸭子嘴硬不承认。 “那你还等我这么久?”直接让管家告诉我不就结了! 亏得我还特意穿了朝见的衣裳。去了段府这一遭腿软心慌,浑身无力只想赶紧睡觉。 “皇上说要亲自告诉辛爷。”小文子说得理所当然,“而且还得做做样子,毕竟太尉大人已经知道辛爷要进宫了。” 我无力吐槽小文子的智商,只好问些别的:“今晚哪宫的娘娘侍寝?” 若是真的能开枝散叶,也不错。 皇室子女本就稀少,听闻圣祖皇帝光皇子就有十八个,在齐睿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仨孩子了。 小文子挠头,“原本皇上是想去纪美人那儿的,可是奴才出宫的时候碰到锦兰宫的大宫女说兰妃娘娘的肚子疼,皇上许是往锦兰宫去了。” 我估摸着今天晚上这一折腾,兰妃差不多是要放出来了。就算齐睿再狠心关着她,可必然受不了那些日日盯着兰妃肚子的大臣们铺天盖地的折子。而楚大人为首的朝臣忙活完了也差不多要继续盯着我了。 解决了瑾千华跟时颜诺的事,也是时候收收心大干一场了。 131.一夜大雪 晚上下了一夜的雪。打开门的时候白茫茫的一片,厚雪堵着门差点没推开。 一脚踩下去,没了膝盖。 “今年的天气真是奇怪得很,前几日才闹了水灾刚平息,这又来了场这么大的雪。”小锦儿费力地用脑袋举着铜盆进门来替我洗漱,“不过,倒是苦了蓝公子了。” 蓝柒刚得了这么个扫雪的差事,这才第二日就下了这么大的雪。估计他醒了之后得捶胸顿足好半晌,完了再满腔悲愤赋诗一首—— 他们文人都喜好这么干。开心了,作诗,不开心了,还作诗。 我家的虞美人就没有这伤春感秋的毛病,宁静致远都快赶上得道高僧了。 不过这一场雪灾,不知又得冻死多少人,饿死的又有多少。南方那边的灾情刚刚安稳妥当,怕是又要有流民动乱了。 而且…… 我突然想起前几日齐睿交给我的那个明州城。 这一场天灾,大抵又要闹一场了。不知道齐睿会不会提前让我赶往明州城? 虽然这一场雪下得突然,可朝堂上提出关于这场大雪的大臣也不少,有悲观的大臣说赈灾是亡羊补牢,有的则根本不在乎这场雪说是草木皆兵未雨绸缪。 更有甚者有了之前秦烨的先河,竟然提出来不管此事任其自生自灭。 齐睿冷笑一声,直接将那人拖了出去摘了乌纱帽。 也是傻得可以。这事儿明眼的聪明人都看出来是齐睿跟段恪的博弈,偶有不精明的也不敢多言多问,毕竟齐睿赈灾是事实。 更何况还不是普通的赈灾,花的可是大手笔,一车一车的粮食棉花棉布往南方诸城送。 虽然用的大部分都是我的私房钱…… “皇上,当年嫡公主出生的时候,便天有异象,大旱三月民不聊生。又骤然突下暴雨,一个多月未停。公主生来身上便有火苗的胎记,钦天监说是公主带来的灾难,需要嫡公主祭天。”一位年迈的大臣站出来,沉声道。 这位名唤陈嘉生的老臣跟随先皇二十余年,也算是肱股之臣了。他的话一出口,齐睿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沉了。 这十几年,没人敢提那位祭天的嫡公主,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行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连皇室都记载,江湖上流传的秘辛都少之又少。 我只隐隐知道齐睿很在乎他这妹妹,每年都过她的冥寿生辰。 嫡公主是祭天的,不能够再立牌祭拜。于是偷偷看望嫡公主的齐睿觉得自己过没劲,还偏要拉着我陪着他一起过。 “所以,陈爱卿此话为何意?”齐睿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淡淡开口。 “臣以为,许是嫡公主殿下并没有死。上天知道她还活着,故而降天罚以示警告。” 话音未落,一众大臣惊愕地窃窃私语,从雪灾之事转移到了嫡公主的生死上。 齐睿面上平静,极其了解他的我却知道越是平静说明他此刻越恼怒。 这是摸到老虎的屁股了…… 我担心齐睿一个忍不住再把这位老臣拖出去,正要开口打个圆场,结果站在太宰旁边的段恪恍然开了口。 “陈大人真会说笑。嫡公主殿下若是没有祭天,大齐怎会平安无事到今日,又怎会今年上天才发现?”段恪声音很轻,金銮殿却是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陈嘉生不知该怎么接话。 段恪勾唇,“陈大人真是老了,都会说胡话了。” 陈嘉生吹胡子瞪眼,最终什么都没说,默默走回自己的位置重新站好。 这个小插曲很快便被其他大人争先恐后的谏言盖了过去,似乎从未发生过一般。 我疑惑地暗暗打量台阶下面的段恪,段恪也抬起头来,丝毫不避讳地回望着我。 一回头,齐睿阴沉着脸不知盯了我多久。 皇上您听臣解释啊,臣真的跟段恪没啥…… 我欲哭无泪,可奈何在金銮殿上不能说,只好低着头憋屈地低着脚尖。 小文子偷偷往我身边挪了挪,小声道:“大庭广众之下跟别人眉来眼去……难怪皇上会生气。” “……” 早朝拖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散了。我摸着饿抽抽的胃,无精打采地出了金銮殿。 “今日,辛爷还去澜轩阁么?”段恪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背着一只手,微微侧着头看向我。 血红色的衣袖猎猎翻飞,墨色的头发随风舞动,在白色的雪地里还真是不一般地好看。 这狐狸,明知故问…… “今日就不了,辛某还有点事。”我微微颔首,客气道。 段恪了然地点头,若有所思:“也是,今日辛爷该找别人逛青楼了。” 我嘴角的笑容僵了僵。 一会儿,我的确是有要见孟子淮的打算。 估摸着又要用银子了,得跟孟子淮了解了解才行。要不然我那一半银子都运出了城再运回来,属实费劲。 【作者说】: 感谢“唯靖华”亲的四朵发发~加更的四章会尽快补上,感谢感谢~ 132.只卖艺不卖身 这雪下得急,宫人还没来得及打扫。几位年事已高的大人缓缓挪着,互相搀扶着唯恐一个不小心闪了老腰。 这些人当中,也唯有段恪漫不经心地赏着雪。长靴稳稳地踏在雪地上,如履平地丝毫不被这厚雪影响。 我这几日天天忙着跟段恪大眼瞪小眼,可忙坏了小文子。本以为今日不再跟段恪去澜轩阁的我会安安分分伺候齐睿研墨,结果刚下了朝小文子满心欢喜地在殿外等我,眼瞧着我跟他擦肩而过,飞快地朝着宫门的方向而去。 “帮我告假!”我对一脸懵逼地小文子扔下一句话,路过小心翼翼踩着雪地的宋泽身边的时候,顺带揪着他的衣摆快步走向白千夜侯着的马车。 “辛爷辛爷……”宋泽被突然冒出来的我吓了一跳,一边忙着整理被我揪乱了的仪容,一边小声道:“秦,秦大人还在呢!” 宋泽倒是没少往秦府去,说甚么向前辈讨教诗书。每次都是精心打扮一番,风雪无阻。 齐睿听到探子送来的消息的时候,啧啧叹息。 “朕就纳闷儿了,他一个大理寺少卿,向一个兵部耍刀弄枪的讨教甚么诗书。” 自然,宋泽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即便秦小姐每次都专心抚琴下棋不搭理他,也阻挡不了宋泽的热情。 宋泽私下里没少问我:“辛爷您说,秦大人对下官是不是应该可能还算是满意?” 还满意呢,说个话都不利索,什么叫应该可能还算…… “别捋你那头发了,秦小姐又不在,你捋给秦大人看有个毛用。”我揪着宋泽的衣领子丢进马车里,也不管那些个好奇朝这边看来的人,跟在他身后钻进去。 “回辛府。” 被丢进马车里的宋泽惊恐地捂着衣领子:“辛,辛爷……下官还想娶媳妇儿呐!” 我没听明白:“然后呢?” “您,您这光天化日之下二话不说把下官丢进马车,孤男寡男的……”宋泽往后挪了挪屁股,一脸戒备,“要不,且等下官先回个府先?” 我都没在乎名声,他倒是还在乎上了…… “滚犊子,爷名草有主了。”我瞪了他一眼,“老实坐好,瞅你这窝窝囊囊的样儿。你还想一辈子停滞在这位置上,用正四品的官位去求娶人家从一品官爷的千金?” 宋泽安静下来,却仍旧做得离我老远。 我哭笑不得,这厮是怕我吃了他不成? 临近下车的时候,宋泽突然冒出一句话来:“那个,下官帮辛爷自是义不容辞赴汤蹈火,可下官……只卖艺不卖身。” 在外面驾车的白千夜都快笑疯了。 我默了默。 半晌,裹得严实美滋滋烤着火的宋泽,以一道极其优美的抛物线从马车里飞了出去。 我在辛府门口等了许久,才等来一瘸一拐捂着老腰的宋泽。 “天色暗下来之后,叫孟子淮乔装来辛府找我。”我跟白千夜简单交代几句,便瞧见满面春风的老管家跑过来。 我挑了挑眉,“蓝公子惹事儿了?” 老管家笑容满面:“没有辛爷,您要不要先回房歇息一下?” 我狐疑地瞧着老管家。 他可从来不是那种多管闲事唠叨絮烦的人,今日怎的突然多劝了一句让我回房? 可老管家的面上并没有任何破绽,只是恭敬地微微弯腰站在一旁。一旁的宋泽泪流满面地扶着门框,老管家贴心吩咐下人先扶着宋泽下去休息一下。 “瞧着这位大人怕是扭了腰,让大人下去按摩一下也是好的,不然传出去怕是又有人嚼舌说辛爷待客不周了。” 我狐疑地跟着老管家回卧房,心里寻思着今个儿既不是我的生辰,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老管家这神神秘秘卖弄玄虚个什么劲…… 推开门房间里一切如故,连炭火都生好了。 除了那端坐在桌子旁一身月牙白长袍,气淡神闲喝着茶的虞美人。 劳累了一日,一回家便是暖暖和和的,还有绝色的美人等候……这场景实在是美好。 自然,如果能够忽略这乱糟糟的房间,以及那条昨晚被我随手丢在屏风架子上束胸用的软布的话。 133.头牌 虞景熙就坐在屏风对面,一抬头便能瞧见屏风上面大大咧咧四仰八叉挂在上面的那条玫红色的锦布。 我老脸一红,快速后退两步合上了门。 “他怎么在这儿?”我都要抓狂了。 这惊喜……不,惊吓,实在是忒大了。 老管家笑呵呵的,眉眼的笑意更甚:“辛爷刚走不久,高公公便亲自将准姑爷送来了。” 准姑爷,这称呼倒是甚合我意。 管家笑盈盈自觉聪明,向来沉稳的管家甚是欣慰,甚至还有点“快夸我”小欣喜。 真是越老越幼稚了…… “小锦儿呢?她今日怎么没收拾我的房间?”我捂脸。 这么乱,而且竟然还让他看到了……那种东西。 简直是没脸再见人了啊! 老管家笑:“蓝公子才来不久不熟悉咱府里的规矩,下了这么大的雪又不肯干活儿,老奴实在是没法子才请玉锦姑娘看着点儿,好歹玉锦姑娘跟蓝公子也见过几次算是认识。” 我几乎已经脑补出了蓝柒一推开门瞧见满院子厚雪的绝望模样。 “他是不是要纸笔了?” 老管家点头:“是呀,辛爷怎知?” “那你给他没?” “那哪儿能?”老管家自豪地摇头,“辛爷不怎么用笔墨,咱府里一般不买这些东西,便宜的纸前几日都被蓝公子写字画画用光了,剩下库房里的那些也都是皇上闲的没事赏的,老奴才舍不得给别人用。” 我松口气。这要是给他了,我这臭的不行了的名声怕是又要加上一笔了。 都怪蓝柒,让小锦儿没空给我打扫屋子。这下好了,美人儿就在里头,我却不敢推门进去。 老娘一世英名啊! “老子不干了,不干了!”吵闹间,一个蓝色的身影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只大扫把。 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小锦儿,以及一回府便不知道钻哪儿去了,此刻正拿着小皮/鞭慵懒踱着步子的白千夜。 蓝柒憋屈地将扫把扔在地上,也不知他是怎么扫的雪,身上头发上全都是雪。 “你这是在雪地了撒欢儿打滚了?”我忍不住嘴角抽搐。 只不过是给他个小小的磨炼,他怎的把自己整成这番模样…… 蓝柒气鼓鼓地叉着腰,那柄从不离身的小扇子被他松松垮垮地别在腰封里。 门吱呀一声开了。虞景熙捧着热乎乎冒气的茶盏,半倚在门框上。 我这才想起推荐蓝柒来找我的虞美人还在这儿,此刻看到蓝柒这幅狼狈的模样…… 我心虚地低下头。 “景熙!”蓝柒一把鼻涕一把泪,见到虞景熙恍若看到了救星,“你不知道他是怎么虐待我的,还不让我给蓝家写信求助!这是软禁,软禁啊!” 蓝柒声泪俱下,控诉我的一桩桩“罪行”。 天晓得,我好酒好肉地伺候着,吃穿用度跟我几乎一样,甚至还派了俩小厮给他洗脚穿衣。顶多也不过是让他多做了几幅画,不让他出府逛青楼,其余的也没什么过分的。 谁叫他实在是太娇贵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不过是扫了一上午的雪还把自己整成了这副模样。 虞景熙认真地听完他的控诉,方才转过头来看向我。 “这就是传言里你养的那个面首?”他一本正经。 我呆了。 蓝柒呆了。 甚至连笑口常开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管家都懵了。 好半天蓝柒才反应过来,颤着声问:“外,外面这么传的?” 得到小锦儿肯定的点头后,蓝柒捶胸顿足:“本公子的名声啊!” 虞景熙仍旧注视着我。我忽地莞尔一笑:“蓝公子不过欠了我的银子,被我扣下来还债罢了。” 一旁的蓝柒猛点头,忙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憋着笑,继续道:“不过蓝公子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卖/身还债呢。” “本公子怎知你找了这么个……” 虞景熙并不知那日的事,我也故意模棱两可只道了句“卖/身还债”。 于是虞景熙挑了下眉梢:“卖/身?” 被打断了的蓝柒愣了愣,“咋了?” 我偷笑。 “我觉得他做这个不合适。”虞景熙一本正经对我道。 “就是说嘛!”蓝柒一拍大腿。 虞景熙继续道:“蓝公子很受女孩子欢迎,我觉得他更适合青楼,估计不出三日便成头牌了。” 我扶着门框,差点儿没憋笑憋出内伤。 他这怼起人来还真不是一般地厉害。 “你你你……”蓝柒气得涨红了脸,“你怎么跟宋泽似的!” 虞景熙不语,牵着我的手朝院外走去。 我知道他来辛府的原因,带着他朝东厢房走去。 “等等……虞景熙,你不管我了?” 我懒洋洋回他道:“却才不是告诉你了?一会儿送去青楼去,还能当个头牌呢。” 蓝柒还欲要跟上来,被白千夜一甩小皮/鞭吓得缩了缩脖子,望着我跟虞景熙愈来愈远的身影欲哭无泪。 134.看不见的瑾千华 走了许久之后我才发现虞景熙一直握着我的手,雪地里的寒冷都被他的手捂热乎了。 只要一有机会不穿女装他便立即换上了寻常的装束,虽然我府里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嘴巴挺严,可俩“大男人”走在雪地里漫步怎么看怎么别扭。 东厢房外,白星垂着脑袋守在门口。 “怎么不进去?”我是叫白星守着点时颜诺不假,可也没让他傻乎乎地站在外面挨冻。 一般冬天的时候他们都是进到屋里蹲守。辛府虽然不大,可卧房里面却是五脏俱全。里室外室有小门隔着,也不会怎么尴尬。 白星犹犹豫豫:“瑾,瑾公子在里面呢。” “我知道啊。”呆在外间也不算打扰人家吧。 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门。 “别开门。”虞景熙忽然沉声开口想要阻止,可还是迟了。 里面的光线稍暗,可似乎有一抹光亮在眼前一闪而过。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何物,身后的白星惊呼一声,飞快朝我扑来。 白星离我毕竟有一段距离,千钧一发根本来不及。而离我最近的虞景熙蓦地搂住我,双双跌进雪地里。 此时我有点庆幸府里人少忙不过来,而蓝柒又不肯干活儿,地上才有一层厚厚的雪不至于摔得眼冒金星。 我趴在虞景熙的怀中,一点也没有摔痛。美滋滋地抬起头来,他却并未瞧我,转过头注视着台阶。 我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台阶上的雪被粗略扫了扫,只余了层极薄的雪。故而一眼便瞧见了钉在玉石上的那根银针,针尾还在轻颤,好久才停下来。 针上泛着幽幽的绿光,看样子毒可不轻。 我竟忘了屋里的那两个可是苗疆的人,这一个不留神差点儿见了阎王。 吃我的住我的,然后还想要我的命? “瑾公子除了圣女不与其他人亲近,贸然推门只飞出来一根银针已是手下留情了。”虞景熙紧紧将我护住怀中,虽然身上沾了雪,又才经历了那等惊心动魄的事儿,却仍旧从容不迫。 他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拉我起来。 不多时,留着一道缝隙的门被从里推开来。 墨色衣袍的男子不过十七八岁,眼睫浓密修长,肌肤莹白若雪,眉宇间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漠然。 他并未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戾气便让人不寒而栗。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瑾公子,这是阿辛,是她让人救了你们。”虞景熙搂着我肩膀的胳膊收了下,无声安慰我莫怕。 怕倒是不怕的,在我的地盘上还不至于让受了重伤的外人欺负着去。 瑾千华微微点了下头,道了句谢。不卑不亢,无喜无悲。 这大抵就是书上说的君子之交淡如水了。 结果下一刻,不知瑾千华从哪里抽出一把玄色的长剑来,提气朝虞景熙刺来。 这一系列动作快准狠,还没有任何预兆。我被眼前的变故整懵了,眼瞧着那寒光凛冽的夹着剑气刺过来。 这回虞景熙并未躲避,神色不变,甚至转过头来朝一脸懵逼的我淡淡一笑。 笑毛线!生死攸关啊! 诚然,唇角一勾回眸一笑真的很撩人啊啊啊…… 白千夜替小锦儿盯着蓝柒去了,此刻及时抵挡瑾千华的也只有白辰他们三人。 我一向觉得白千夜不靠谱,可在武功方面包括培养底下的暗卫的能力还算是可以的。 可没想到…… 他们三个被瑾千华吊着打,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全部被打趴下了。 瑾千华慢条斯理地弹了弹皱了的衣摆,脸不红气不喘,浑身上下连个血珠也没溅上。然后,提着剑缓缓转过身,转向我跟虞景熙。 什么仇什么怨啊! 我抓狂了,慌忙打了个响指,院子里瞬间多了数十个黑衣人。 “快走。”我拉着虞景熙的胳膊。 虞景熙摇头:“这些人,撑不过我们走到院门。” 我呆了呆。 他俯下身来,趁着瑾千华被暗卫缠住无暇分身,快速拉着我在不远处的凳子上……坐下。 “不发出声音便好。” 我不明白虞景熙为何这么说,可有了之前的经验,我老老实实地一声不响,眼瞧着瑾千华再次把我的那些暗卫打趴下。 可这回,我跟虞景熙一动不动,瑾千华也不动了。仔细瞧着,他的耳朵似乎动了动。 我动了动唇瓣,无声问虞景熙:他看不见? 虞景熙点了下头。 这根本完全看不出来啊!眼睛也并没有像别的瞎子那样无神变丑,甚至行走丝毫不受阻,跟正常人完全一样。 难不成苗疆人都这样厉害?我问虞景熙。 虞景熙摇头。 没有一己之长,在苗疆活不下去。 他的回答让我更加忧心了。我的这些暗卫养得白白嫩嫩的,随便挑出来一个扔出去怕是都会说是我新纳的男宠。 有白千夜在前面顶着,几乎轮不到他们几个人出手。缺乏实战经验的暗卫们纵使白千夜训练地多狠,怕是都比不过从苗疆摸爬滚打的瑾千华。 135.一般的肾扛不住 “怎么回事?”白千夜推门进来,瞧见地上四仰八叉躺着的众黑衣人面色一变。 我暗道不好,果然下一刻,瑾千华的剑便朝白千夜飞去。 白千夜虽然震惊,却仍旧极快速地反应过来,在瑾千华的剑刺向他面门的一刹那瞬间闪身到他身后,抗刀劈去。 瑾千华灵巧地躲开,借试反手刺向白千夜的小腹。 我下意识地腾地一下站起来,瑾千华顿住的剑气,转变方向朝我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时颜诺唤住了瑾千华。 时颜诺不过是在门边轻声唤了句“千华哥哥”,瑾千华便立即收了剑奔到时颜诺跟前,脱下外袍轻轻披到时颜诺身上。 “千华哥哥又乱吃醋了。”时颜诺无奈地笑,“明明刚刚还担心虞公子呢,这见了面又打起来。虞公子可不会武功,这一个不小心打坏了怎么办。” 她踮起脚来认真地拭去瑾千华额头的汗水,眼中尽是温柔宠溺。可惜那样的似水柔情,瑾千华并看不到。 瑾千华安静地低下头来听着时颜诺的埋怨,任凭她唠唠叨叨的,把软剑收了起来。 “大人受惊了。”时颜诺歉意地笑笑,“千华哥哥他啊,不喜欢我跟别的男子说话。” 只不过是说句话而已,这么小心眼的嘛? 等等,你别跟我说话啊喂! 幸亏时颜诺在,瑾千华不敢造次。也或许是看不见我,觉得我不是个男的,才免遭瑾千华的毒手。 可我倒是逃过一劫了,我的人……嗯?白星你怎么坐起来了? 我愕然瞧着前一刻还晕死过去的众暗卫,此时却撑着身子迷茫转醒。白星还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瞧见门口的白千夜还吓了一跳。 啥情况? 我回头看虞景熙。 虞景熙无奈地笑笑:“瑾公子不是弑杀之人。” 所以,只是敲晕了? 时颜诺从袖中取出竹筒,“这是之前允诺大人的,吃下去就可以百毒不侵了。” 这回,空空的竹筒里多出来一只莹白的小肉虫,米粒儿大小,扭着肉乎乎的身子蠕动。 “……” 这看起来可一点食欲也没有啊。 我捧着竹筒,浑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段恪为什么把你们关起来?因为它么?” 时颜诺摇头,“不知道。关我们的人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铁链关起来日日送来水和饭。” 这就奇了怪了,寒蛊的母蛊已经不在时颜诺手里,还关着他俩干啥?难不成是故意引诱自己去找他? 而且逃出来的不是武功高强的瑾千华,只怕若是瑾千华逃了出来,定然不会手足无措找人求救,自己就提着刀杀回去决一高下了。 突然感觉段恪似乎下了盘大棋,一步步引着我去走,明知道是可能是陷阱,还不得不走进去。 由于瑾千华跟时颜诺还有伤在身,贸然离开实在是危险,他们只得暂时住在我府上多住两日。而作为租金,时颜诺给了我好几只各式各样的肉虫。 “苗疆千金难求的蛊虫,也就你会说是肉虫。”虞景熙送我回书房的路上,摇头轻叹道。 我抱着一串竹筒想事情,听闻虞景熙的话,不由得撇撇嘴:“那么丑,别怕是给我假的吧?”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眼睛一亮:“刚刚时颜诺说,有一个蛊叫什么来着?合/欢蛊?要不,虞公子委屈一下,替我试试?” 合/欢蛊,蛊如起名。每日子时发作,发作起来会想要与人合欢。 每天都发作…… 这一般的肾也扛不住啊。 我狐疑地打量着虞景熙的腰身,这小身材,上次摸了下貌似还挺有料的。 估摸着撑个十天半个月的应该不成问题吧…… 虞景熙扶额,捂住我的眼睛:“擦擦你的口水,想什么呢。” 还能想什么,自然是很“正经”的事儿了。 【作者说】: 暗戳戳地来顶锅盖负荆请罪……这几日在乡下一直爪机码字木电脑,手速更慢实在没办法加更。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加更章节明天再码t_t 136.大长公主进京 如此说着,我便真的低头仔细在那些标了字的小竹筒里寻找那只合/欢蛊。 我才不是故意的,主要是其他的蛊虫实在是太凶残了些,不是烂肉蚀骨就是危及生命的,也只有这蛊还能稍微地温和些。 :“今早听高公公说,你要去明州城了?”虞景熙无奈地揉揉我的发,“有药池我暂时不会有事。你现在抓紧时间部署明州城的事,不必担心我。” 我抬起头来,对上他那双温柔的眉眼。 我的确是担心百毒蛊也仍旧是段恪圈套,担心按照段恪的指示走下去会越陷越深,后面有更危险的事在等着。 可是虞景熙解蛊的法子就这么断了实在是不甘心。 “你,不反对我去明州城?” 依照虞景熙的脑子,定然明白我要去明州城不过是揽权用的垫脚石。 从明州城回来也便有了一定的威望,届时再做什么其他的官职也就没有什么争议了。 “我知道你的性子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又懒得做表面上的良臣不住地维护自己的名声。若非逼不得已,你不会如此。”他叹了口气,“只是明州城十分凶险,身边还是多带几人稳妥些。” 去一趟明州城倒也没什么,不过是群小地痞,肯定没有段恪难对付。 只不过年后虞清澜回来顶替虞景熙,可虞景熙此时又离不了药池。我在还好,就算虞景熙躲在池清宫里呆个几个月也无妨,至少我可以随时出手帮他圆过去。 但是明州城这一趟至少得两三个月,这两三个月我不在京都没人罩着他,肯定又要出什么事端了。 我将虞景熙送进了宫门,才想起来还有个宋泽被我晾了许久没搭理。 “阿辛。”靠在马车壁闭目养神的虞景熙睁开了眼睛。 “嗯?”我正在想宋泽才被我丢下马车,又被弧了那么久不知道有没有炸毛,突然听到虞景熙的声音有些懵。 狐疑地转过头,厚重的帘子被风吹得掀起来,阳光照进昏暗的马车里,逆着光瞧去,虞景熙的轮廓不太真切。 “这百毒蛊的事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如果实在不行就给别人。这东西想要的人太多了,是福也是祸。不然,圣女也不至于从苗疆逃出来了。” 时颜诺竟是因为这百毒蛊才逃出来的? 我眨巴眨巴眼睛,正欲再问,可虞景熙已经转身下了马车。 怀璧其罪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虞景熙不就是这般,想过个闲云野鹤的生活还被硬生生破坏了。 晚上的时候,宋泽前脚刚走,后脚扮成小厮的孟子淮便被管家引着进来。瘦小的孟子淮穿了件肥大的衣裳,怀中还藏了本厚厚的账簿。 这一个多月的账记得清清楚楚。后台硬,又有足够的银两支撑,存银的人很多,光是几个跟我交好被我提拔上来的人因为听说钱来钱庄背后有我撑腰,都去存银子。 三日前秦大人也存了一万两。 可让我惊讶的是,段恪竟然也存了银。看了下后面,竟然足足五十万两。 我有些摸不透段恪了。 他这是何意?帮我?怎么可能! 生怕段恪再有什么幺蛾子,段恪的那五十万两让孟子淮单独放在一起,并不把它算在营收里。 这要是突然撤回去了,手头紧的话一下子还缓不过来,决不能掉以轻心着了段恪的道。 腊月二十,大长公主在大雪纷飞中进了京。 礼部尚书办事老成,迎接的仪仗并没有太过隆重,却也不至于失了北蒙的体面。 我跟在齐睿身边站在宫门口迎接,北蒙的几个随从的使臣鼻孔朝天一副傲慢的模样,倒是坐在銮驾里的大长公主很是随和,到了宫门便下来,跟齐睿笑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大长公主名唤齐鸢,是先皇最小的妹妹。今年已经二十有八,可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八的年纪。这位曾经大齐的第一美人雍容华贵,金红色的凤袍绣着五彩的凤凰,栩栩如生似乎能飞出来一般。 一回头便瞧见捧着肚子一脸看痴了的模样的兰妃,羡慕地盯着齐鸢的身影挪不开目光。 身后不知哪位妃子也瞧见了兰妃的目光,不屑地小声冷哼一句:“麻雀也想变凤凰。” 齐鸢入住她之前的公主府,一众随从的北蒙官员住在驿站。 我不喜欢跟那些北蒙的人来往,故而每次齐睿召见北蒙官员的时候,都是小文子在一旁服侍。 然后小文子再见到我,甚是哀怨委屈,可又敢怒不敢言。 宫里热热闹闹的,两位公主跟齐绥绥老王爷也进了宫陪膳。老王爷一进门便四处寻找我的身影,我暗道不好,急忙让小文子顶替了我的位置,赶忙告假借故退下。 137.大齐第一美人 虞景熙正坐在院子里喝茶作画,瞧见我有些惊讶。 “怎么回来这么早?” 除夕夜将近,辛府置办的东西已经基本妥当,虞景熙被小锦儿早早地接出来一起用晚膳。 我才不会告诉他是为了躲老王爷…… 我凑到他跟前:“在画什么?” 自从虞景熙答应我所有的字画全都给我以后,我这品鉴字画的本事也是蹭蹭见长。 虞景熙收笔,握着我的手捏着笔杆,继续作画。 “等等等等,我要是画了这画可就不值钱了。”我连忙缩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你的眼睛里怕是只有银子了。” 瞎说,还有眼前的虞美人呢! 虞景熙俯身,认真地握着我的手画起来。“我一下午才画了这些,你若再乱动,可就真的一文不值了。” 我生怕一个不小心毁了这画,紧张地大气不敢出。可我那虞美人贴的我太近,不由得口干舌燥起来。 虞景熙在画一幅雪景图,完成得已经七七八八了,我以为不过是一会儿便能画完,结果他握着我的手几笔便勾勒出了个小亭子来。然后蘸了蘸笔,又开始画亭子里的人。 一白衣男子弯腰作画,怀中还有个黄色衣裳的年轻女子。两人依偎在雪下亭中,却是暖意盎然。 “瞎画。”我的小心脏直扑通,“我穿得是男装。” “你难道要看两个男人依偎在一起?”虞景熙仍然神态自然,握着我的手还丝毫不被影响,“原来辛爷竟然好这口。” “……” 不紧不慢地落下最后一笔,虞景熙才放了我的手。冷风一吹,上面的墨迹很快便干涸了。他俯下身来细细看了看,确定墨迹已经干透了之后方才仔细卷好,可卷好的画却并没有给我。 我摊出手来:“不是说好了所有的画都给我么?” 更何况这副可不一样,里面还有我跟他呢。 虞景熙单手托着下巴,弯了弯眉眼:“可这幅我得自己留着。” 留着做什么,日日欣赏么? 如此想着,心里也便暗暗高兴起来,可嘴上却道:“你该留着我那幅小像的,这幅给我。” “你若喜欢,我再给你画。”虞景熙道,“更何况,我跟辛爷一同完成的画,普天下也就这一份。” 一打趣起我来,也不叫阿辛特地叫起辛爷…… 可我该怎么委婉地告诉他,若是被人知道了这画还有我的一小丢丢的手笔,这画怕是得掉价掉得十分厉害。 罢了,反正他自己收藏又不拿出去卖,更何况他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呢! “我看府里的新灯笼都挂上去了,那不是除夕前一天才挂的么?”虞景熙的指尖拨弄着桌子上装饰用的青玉坠子,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 还不是因为没人陪我过年,府里也冷清,无事可做只好先挂上沾沾喜气热闹热闹,可是挂上了仍旧冷清。 以前还能跟齐睿躲在东宫守岁,放个小炮仗啥的。自从齐睿登了基之后,他就陪他的各宫美人儿们守岁了。 “不过也太奢靡了,灯上都镶琥珀。”虞景熙叹息,“怕是皇宫都不曾有这般奢华。” 那自然是没有没有的,国库空虚,齐睿自己的小金库也没多少钱。 我哼哼:“有钱任性。” “还不是你坑蒙拐骗忽悠来的。” “哪里坑蒙拐骗了,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的,而且我信誉好着呢。” 虞景熙笑,好看的眼睛弯弯。 我急了:“我说真的,而且我有钱是有原因的,我屁屁上有个小元宝,这秘密一般人可不知道呢。” 他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浓了。 我神秘兮兮地靠近了些,将头顶抵在他的下巴上,小声问:“你要不要看看?一般人我还不给看呢!” 齐睿说,这小元宝是聚财的,给别人看了财气就散了。将齐睿的话铭记于心的我甚至连小锦儿都没看见我,每次沐浴都是她打好了水之后出去,我自己洗。 然后我问齐睿,相公也不能给看么? 齐睿吹胡子瞪眼:“小屁孩要什么相公!” 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小的时候齐睿就不是很喜欢我嫁人成婚……更热衷于我娶他妹妹。 可是,虞景熙却回答地干脆。 “好啊。” “你你你……”我噎住了,“道貌岸然,你竟然想看人家屁屁?” 虞景熙面不改色:“不是你问我要不要看的么?更何况,我要看的是小元宝。” 屁! “我才不会让你白占便宜呢。” 要占便宜也应该是我占他的! 自那日之后,我几乎再没时间去池清宫。偶尔从齐睿那里偷来两只贡桔送到池清宫,又不得不赶紧离开继续忙。 以前齐睿空闲的时候还能跟我下盘棋,而现在齐鸢来了皇宫,陪着他下棋的人就变成了齐鸢。不过齐鸢作为皇室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然比我这个被齐睿嫌弃了许多次的臭棋篓子强多了。 趁着天色好,齐睿跟齐鸢坐在御花园的花房暖阁里下棋。闻着花香下着棋,这时候若是再有几声画眉鸟啼…… 然后齐睿便瞪着我。 我低着头盯着鞋尖不敢看他。 那画眉鸟我稀罕了两日就忘到脑后了,反而老管家喜欢得不行,把它养得肥肥胖胖的。 不过御前伺候的好处在于,人人都想一睹天下第一美人的倾国之色,我却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大长公主可真好看。”我端着茶水,不由得称叹。 齐鸢手执白子,举在空中踌躇不定。眉心微微紧锁,美人蹙眉也十分养眼。 她有着天下女子都羡慕的样貌。有凤临天下的雍容,也有小家碧玉的清丽。当年求娶大长公主的人各国都有,那炙手可热的程度相当于现在的虞景熙。 虞景熙的年岁倒是跟齐鸢差不多大,不过那时候十四五的齐鸢就及笄长开了,比齐鸢小两岁的虞景熙却仍旧是个孩子,自然还没开始变得抢手。 小文子也小声附和:“大长公主殿下总是温柔地笑着,大抵跟北蒙皇帝伉俪情深夫妻和睦吧!” 我暗暗怼了怼小文子。 这呆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湖传言北蒙皇帝可是性格暴躁十分易怒的,的确齐鸢是他最宠爱的女人,可也没到伉俪情深的地步。 我听分配到长公主府伺候齐鸢的近身宫女偷偷报告齐睿说,齐鸢身上有许多鞭痕,新的旧的都有。齐睿听到这些,只是沉默不语,告诫那宫女管好嘴,当作没看见。 这世上能打齐鸢又只能忍气吞声的,也就只有北蒙的皇帝了。 138.从婕妤变昭仪 “阿辛。”齐睿朝我招了招手。 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忙捧着温度正好的热茶进去。 “你就是辛归?”齐鸢眉眼弯弯,“本宫在北蒙的时候,便听说你的名字了。” 我这名声这么响了么,竟然传到北蒙那边了。 不过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可齐鸢并没有露出嫌恶之色,笑着接过我手中的热茶打量我少许,“这孩子看上去机灵的很,怪不得陛下会喜欢。” “姑母这么注意她作甚。不过是小的时候就跟在朕身边,用惯了罢了。”齐睿用眼神示意我,让我赶紧退下。 我暗暗撇嘴,躬身告了声退。 身后传来齐鸢的一声轻叹:“许久没见过这般眉清目秀的了。北蒙的男人粗狂得很,哪怕是太监都一个个膀大腰圆,不如大齐的人养眼。” 出了门下台阶的时候,听闻这话差点绊了一跤。 这话结合之前齐鸢说的那句,很容易让人想歪啊。 况且一国皇后跟另一国的皇帝坐在一起唠哪国的男人好看……这要是传出去也太劲爆了。不过幸好身边随侍的都是自己人,齐鸢跟齐睿穿得又都是常装,只当是是姑侄间的饭后闲聊。 北蒙的官员倒也是群闲不住的,时常拜见齐睿惹得本就忙得焦头烂额的齐睿更加手忙脚乱。 齐睿这个主子忙,我们底下的这些奴才也好不到哪儿去,小文子穿梭于昭阳殿跟后宫之间连喝口茶水的时间的都没有。听张太医说兰妃总说浑身不适没有胃口,惹得每天太医御厨天天往锦兰宫跑。 而身为齐睿身边贴身伺候的太监,齐睿没时间,只能让小文子代劳去慰问了。 张太医偷偷跟我说,怀孕得静养可不能这么折腾。像兰妃这样没事找事的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不顺心就招太医,整个锦兰宫的宫人甚至比明月殿的还多日日忙活得连个清静的时间也没。别看各宫娘娘们躲得远远生怕不小心摊上事惹祸上身,就算没人眼红出手,她也很难把龙嗣平安生下来。 “要不别吊在这一棵树上了,别宫娘娘的肚子一点儿也没消息么?” 张太医叹了口老气。 “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没动静呢!” 齐睿在做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两房侍妾了,算起来到现在也大概两三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后宫那么多妃子,只有周贵妃怀过一个,没了。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又盼来一个,还是兰妃这个不省心的。 若说没人做手脚我可不信,齐睿一点问题也没有这方面好几个太医都仔细检查过,连张太医都说齐睿年轻力壮肾贼好。齐睿没问题,问题就出在那些女人身上了。 张太医说她们的身体也都健康,可万一是吃食器皿上出了问题,量少太医短时间内又查不到,诊脉也无用啊。 我思忱着是不是明年春的选秀得尽早准备了,越快越好。突然想起了最新进宫的纪美人,不过进宫一月左右,若是真有什么脏东西,应该受它毒害的时间最短,受孕的话也更容易。 于是招来白千夜,将纪美人的家室查了个干干净净,确保她没什么问题之后,入住池清宫。 许是前段时间的总是请假把小文子整怕了,见到我遥遥朝他走过去他都快哭了。 “辛爷欸,奴才真的忙不过来。要不您问问奴才的师父有没有时间?”他不敢使唤姜总管,便怂恿让我去。 我拍了下他的脑门儿。 “瞅把你吓得那样。”我冷哼,“找你有正事儿呢。我觉得池清宫只住着一位婕妤不太好,位分低占着一座宫殿不太合适。” 小文子呆了呆:“那,那辛爷觉得该怎么办呢?” “给虞婕妤升升位分吧,就……昭仪吧。纪美人初来皇宫不是很懂宫廷的规矩,入住池清宫让虞昭仪教一教。”我抱着胳膊,低头想了想,“问问皇上,这样可行不。” 想必齐睿大概能够猜到我有意要提拔纪美人的心思。若是齐睿也应允了,那就是说明他对纪美人还算满意,到时候有了皇嗣就不会像兰妃那般既高兴又头疼了。 只是昭仪的位分一升上去,池清宫又要变成众矢之的了。可不升,池清宫没个主位又白白惹人闲话。 脑阔疼……我觉得我这几日的头发掉得都要比以前多了。 我那乌黑亮丽如丝绸般顺滑的秀发啊! 139.阉了就放心了 虞景熙升了位分的并没多开心,纪美人倒是高兴地听到了圣旨就立即大包小卷地让宫人搬东西。 池清宫里多了几个人,但虞景熙身边伺候的却只有一个栀子到底不方便。以前做婕妤的时候倒也没什么,可昭仪毕竟是从二品,身边若是再没什么人可要让人笑话了。 我让小文子挑了个能够信得过的心腹太监,又从我府里拨了俩寡言少语干活利索嘴巴又极严的丫鬟送到池清宫去,给栀子使唤做些粗使的活计。 我站在池清宫门口看他们布置得怎么样了,这快到除夕栀子也把灯笼挂了起来,还是前几日他来我府里的时候我给他的。 然后一回头,便对上领着一个娇俏的小姑娘的小文子。 我挑眉:“你什么时候找了个对食?” 小文子尴尬道:“辛爷,他是太监,就是生得秀气了些。小秋子,快来来叫辛爷。” 于是那明眸皓齿的小秋子,捏着兰花指脆生生地唤了句辛爷。 “……” 长得挺像个小姑娘,名字也像。我以为小文子这样的就够眉清目秀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清秀的。 “小秋子人机灵着呢,是奴才最喜欢的一个徒弟,若不是辛爷要奴才还舍不得给呢。”小文子将人交给我,“他啊就是喜欢臭美了些,胆子大嘴巴毒了些,不过却是忠心耿耿知恩图报的,辛爷放心地用。” 其余的倒是没什么,只要忠心就成。 我把那三个人全交给了栀子,再三叮嘱栀子多多照顾着纪美人些,千万不能让她吃不明不白的东西。也别让纪美人跟虞景熙太近,发现他是男的可就不好办了。 而且,池清宫还没有彻底被解禁,他俩关在一个宫殿里日久生情了我上哪儿哭去。 之前倒是没怎么在意,这真的搬到了一个宫殿里住之后便开始忧心了。 临走前,我再三告诫虞景熙离纪美人远点儿,要是让我发现他跟纪美人套近乎我就…… 我盯着慵懒地斜卧在软榻上看书的虞景熙腰部以下膝盖以上的位置。 虞景熙被我盯得发毛,忍不住一本书扔了过来。 “辛归,你小黄书看多了?” 恼羞成怒什么,我不过是想起了皇室用的法子。男人跟女人日日近距离接触的话—— 阉了就放心了。 不过我可舍不得,阉了他我以后可咋办…… 那小秋子还真挺靠谱,白月禀告说有几个酸溜溜的宫女在背后说虞景熙的闲话,被小秋子听到了叉腰臭骂了一顿。一个脏字儿没吐,愣是把那几个宫女骂得狗血淋头一句也不敢回,夹着尾巴赶紧溜了。 池清宫不仅有白月日夜盯着,还有张太医天天勤着去。纪美人又日日喝着易孕的补药,我估摸着没几日纪美人的肚子就该有好消息了。 我放了心,去忙活准备除夕宫宴的事去了。 今年的宫宴多了个齐鸢,这位大齐的大长公主,北蒙的皇后娘娘,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格外仔细生怕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事掉了脑袋。 姜总管老奸巨猾怕做错了担责任,学着礼部的人说甚么我更知圣心,他一个太监总管还特地来请教我,事无巨细每个细节都问了个遍。甚至连昭阳殿挂几个宫灯,挂什么样式的,是舞麒麟还是龙戏珠,一一在小本本上记好。 我被姜总管问得烦了,索性躲在御书房的后殿树杈上打瞌睡。 这地儿没什么人来,是个偷懒的好去处。可即便如此,不多时还是被小文子发现了。 “辛爷。”小文子揪了揪我的衣角。 马上就要睡着了却被吵吵醒,我有些郁闷:“咋呼什么,没瞧见我在偷懒么?” 小文子委屈道:“瞧见了……”见我脸色一变,连忙改口摇头,“不不不,没瞧见!” “有屁赶紧放。”我紧紧衣裳,挪了挪屁股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也不知道白千夜为什么那么喜欢躺树杈,硌得慌不说一个不小心还容易栽下去。 “那个,奴才刚刚得到消息,所有的后妃都得参加除夕宫宴,任何人不得缺席。”小文子朝着手心哈了哈气,“辛爷您要不寻个暖和避风的地儿?这也太冷了些。” 我腾地一下坐起来,差点没一个不稳从树杈上掉下来。 冷不冷倒是无甚要紧,我穿得厚实。可除夕宫宴…… “称病不行?” 小文子为难:“听说是林昭训跟皇贵妃聊天的时候说,今年的除夕宫宴非同小可,若是有人不去怠慢了会惹皇上不高兴。所以皇贵妃刚下了旨,所有人不管什么原因都得去,要是病得走不了路了,让刘院判赶紧治一治。” 这灯火通明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吃饭还不能戴面纱。可又总不能花着浓妆,边吃饭边掉粉吧…… 140.虞美人没胸 果然后宫是个是非之地,兰妃这个好不容易怀个娃她们胆小不敢动,这池清宫不过是升了个位分,立即就有人眼红心生嫉恨了。 我本想找岳玲珑商量一下让虞景熙继续称病不去,可小文子苦口婆心地劝我,本来虞景熙就不参加任何的集会,这除夕宫宴若是再不参加,林昭训等人倘若当着齐鸢的面煽风点火,北蒙那些不省心的定然会抓住不放,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就闹心了。 真是憋屈。 要是我的话不去就不去也没人说甚么。奸佞之臣嘛,很正常。 可“虞昭训”经不起折腾。虞清澜还得进宫呢,落了个目中无人的名声,日后也不好过。 我让小锦儿备下一件浅青色的宫装襦裙送到池清宫去,转告栀子一定要好好给虞景熙打扮一番千万被漏了馅。 衣裳首饰都低调,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除夕宫宴当夜,我站在大殿门口看着来来往往花枝招展的女眷,觉得虞景熙若是打扮起来肯定艳压群芳。只是似乎哪里有些别扭…… 我盯着那一个个挺着老高前凸后翘争奇斗艳的贵妇千金们,恍然一拍大腿。 对了,胸! 我家虞美人没胸! 想了这么多日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这个! 虞清澜本就身材高挑,跟虞景熙站在一起倒也差不太多。身高上面可能比他矮一些,宫宴落了席大多坐着也没什么。可虞清澜的身材不错,不女扮男装的时候前凸后翘的挺明显。 可作为第一才子的表妹,自然是会有很多人关注的。这要是瞅来瞅去然后再发现没胸…… 幸亏现在时间还早,许多嫔妃还没有来。我寻了处偏僻的地儿哼哧哼哧翻墙过去的时候,栀子跟小秋子还在殿外忙活着。纪美人捧着一把瓜子坐在殿前的暖阁嗑,跟着她的大宫女素祺唠嗑。看着样子,是在等虞景熙一起走。 哼,看样子他们关系还不错嘛。 我撇撇嘴,趁着他们不注意,溜进了虞景熙的寝殿。 寝殿里没有焚香,只有淡淡的墨香味。被精炭烘得暖暖和和的寝殿,连带着墨香味也暖和起来,较平常格外浓郁。 桌案上还放着没写完的字,可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却才写字的人。 这马上宫宴就要开始了,人跑哪儿去了? 正端详着这幅字,旁边浴房的门吱呀一声。我吓了一跳,转头透过层层珠帘,虞景熙穿着单薄的里衣朝这边走来。 眼瞧着他越来越近,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果断地窜上离我最近的床。 虞景熙应该是刚洗完澡,发丝湿答答地垂在身后。衣带欲系未系,松垮的里衣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白衣墨发,长睫遮眸,宛若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美人出浴图啊! 抬手摸了摸鼻子,幸亏没有流出什么奇怪的液体。 我要是会画画,定然画下来挂在床头。 也不知道虞景熙对画自己的出浴图有没有兴趣…… 修长的手缓缓掀开了幔帐。 半透明的幔帐因了光线较暗的缘故,并看不太清里面的景象。眼瞧着幔帐被撩开了缝隙越来越大,我瞅准了时机扑了上去,抱着他的脖子滚进了床上。 虞景熙闷哼一声,揉了揉跌痛的后脑勺。看清是我,绷紧的身子放松下来,眉眼含笑。 “今日,还劫色?” 我心里闷笑,面上却绷着一脸严肃地点头:“你表妹让我赶紧跟你生米煮成熟饭。前几日小文子又跟我说,看上了谁就赶紧下手,只要怀了娃就跑不了了。” 烛灯昏黄暧昧,偌大的寝殿就我跟虞景熙两人。孤男寡女,十分适合做点什么事儿。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141.我一点也不怂 可虞景熙却低低笑起来。一缕乌丝搭在他的胸膛,正好垂在那凸起的喉结上。我盯着那朦朦胧胧半遮半掩的喉结,听着他的嗓音低哑:“可怀娃的是你啊。” 貌似,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而且我若是跑了怎么办?”他继续道,“下了床不认账的可不少。” 我眯了眯眼:“你胆敢不负责,我就先奸后杀。” 虞景熙眼中的笑意漾开,不紧不慢地将我垂下来的一缕发丝绕在指尖画圈:“你舍得?” 负心汉有何舍不得的。 我盯着他的喉结,忽地附下身,张嘴便啃。 “你要是敢拍屁股走人,就把你喉咙咬破,鲜血横流……”虽然嘴上的力道很轻,可如此形容着,脑袋里也便脑补出了虞景熙一身白衣了无生息躺在血泊里的画面。黑色的发丝倾泻一地,薄唇苍白毫无血色…… 啧啧,还真别说,怎么感觉还有点小性感呢…… 呸呸呸! 性感毛线,人都死了!定是被段恪折腾地脑子出了问题,被他传染上了嗜血的毛病。 我正忧心以后会不会变成段恪那样,虞景熙忽然扣住我的后脑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翻身把我压在了身下,俯身吻住我的唇。 他的力气很大,紧紧禁锢着动弹不得。我竟忘了不管虞景熙多么细皮嫩肉多么比女子还要美,那也是身高八尺的成年男子。 我的小心脏怦怦直跳,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特有的墨香。一个不留神,肩膀一凉。 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褪下了我的外袍。 他他他……来真的? 我懵了。 刚刚不过是开个玩笑啊! 可虞景熙的动作不停,手指一路向下略过我的肚脐,停在了腰封上。轻轻一挑,里面的衣裳也松松垮垮地滑落。 我有些慌。齐睿只闲得无事跟我分享他撩妹的经验,从来没跟我说过撩完了之后接下来干啥。买来的小黄书倒是撩完之后做的事儿,可参差不齐啥样的都有,一时紧张手足无措,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真是,白看那么多小黄书了! 我紧紧闭着眼睛躺尸,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硌得慌。隔着薄衫……还有点烫/腿。 看了那么久小黄书的我立即明白了过来,脸颊热得快熟了,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就在心脏跳得快要蹦出来的时候,虞景熙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双手撑在我身边,看着我笑的虞景熙。 “清澜说你只是虚张声势,其实怕得不行。果然如此。” 我红着脸,梗着脖子:“谁,谁说我怂……” 可虞景熙捞过被子劈头盖脸将我裹住,厚实的锦被满是虞景熙身上的味道。待我手忙脚乱出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从被子里钻出来,发冠已经乱糟糟的了。而虞景熙不知何时早已下了床,朝着浴房走去。 哼,还说我虚张声势呢,明明是他自己不行…… 对,就是这样,我一点也不怂! 142.说好的坐怀不乱呢 虞景熙出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梳妆镜前发呆。而他身上已经裹得严严实实的,甚至路过屏风的时候,还披了件外袍。 至于么这么防着我,明明是你差点没把持住…… 他走到我身后,接过我手里的木梳,拆开了我研究了好半天无从下手的歪歪斜斜的发冠。 青丝披散开来,虞景熙垂眸认真地将发丝梳顺。根根如葱玉指在发间穿梭,灵巧地比小锦儿还熟练,只是身上似乎带着一丝凉气。 啧啧,这是箭在弦上了蓄势待发,实在没办法才去冲个了凉水澡呀。 “你经常给人梳头发?”我盯着铜镜中的男人,仔细地梳理着,没有扯痛一根发丝。 虞景熙淡淡一笑:“曦华那丫头总是喜欢缠着我,让我给她梳。” 虞氏夫人早逝,夫君又受不了打击离家出走了。年纪小小便没了父母在身边,喜欢缠着虞景熙也正常。 我暗暗叹了口气。 虞曦华好歹还有哥哥爷爷,还有许多别的亲人,我也只有个老死不相往来成日就知道逛窑子的表叔父。婆婆去世之后,他还想把我卖进青楼去换银子花。 不过也不错,至少我要银子又银子,要美人…… 我瞅了瞅虞景熙。 美人也多才多艺还又好看。 “还有半个时辰宫宴便要开始了,你不在御前服侍怎么过来了?”他将墨玉簪子固定好发冠。 我左右晃了晃脑袋 ,跟来的时候一样,十分满意他的手艺:“还不是怕你露馅,特地托人找关系寻来一个神器。有了这神器,你绝对艳压群芳,比大长公主还好看。” 于是在虞景熙那不信任的目光下,我从带来的包裹中掏啊掏…… 掏出来两只大馒头。 虞景熙:“……” “哎哎哎,你别走啊,虽然简陋了些但好歹比没有强啊!”我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你是不知道今个儿御膳房管得有多严,这俩馒头还是我好不容易整来的呢!” 虞景熙黑着脸,不说话。 “你看,我还怕你烫着特意挑的凉馒头。”我将那俩馒头擎给他看,“你摸摸,一点也不热。” 我用真挚而诚恳的目光望着虞景熙,他扫了眼干巴地直掉渣的馒头。 我讪笑:“那个,新蒸的馒头还没蒸好,只能拿昨晚上剩的了。” “不必,我穿得多。” “这你就不懂了。”我拍拍他的肩膀,以过来人的口吻道:“这可是皇家宫宴,大殿里暖和得不得了。这可是争奇斗艳的好时机,还有不少穿薄纱的呢。” 虞景熙果断拒绝。 “不行。”说着就要掰开我的手出门去。 “你不要胸小澜澜还是要的啊,等她来皇宫一下子变得前凸后翘了会被怀疑的!”我松了手,改抱虞景熙的腰。 这小腰,手感还真不错。 我忍不住捏了捏。 虞景熙的身子僵了僵。 “辛归——”他咬牙切齿。 我一抬头,便瞧见某人黑的不能再黑的脸,以及……微红的耳根。 我默默地低下头,松了手。然后好不容易压下去又窜起来火的某人,又转身去浴房冲凉去了。 这自/控能力也不行呀,说好的坐怀不乱呢…… 趁着虞景熙还没出来,我先悄鸟地退了出去免得他找我算账。临走前特地将那两只大馒头放到桌子上显眼的位置,方才拍拍手满意离去。 撩完就跑,想想还有点小刺激呢! 143.殿下那是护犊子 我来到大殿的时候,齐睿已经到了,跟齐鸢坐在最上面聊天。 这宫宴本来定的是家宴,可后来礼部找我仔细合计了合计,这要是不请北蒙的官员单请他们的皇后,又似乎不太好。 可请了北蒙的官员就不是家宴了,那样的话还不如热热闹闹的,省得到时候北蒙出言狂妄咱们势单力薄的怼回去还气势不足。 于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带着妻儿来参加,许多年轻待字闺中的千金们也便趁这机会出来寻一寻如意郎君。 自然,这年轻的小姐中也包括秦大人的千金秦缕冰。可人家从头至尾盯着中央的舞姬看她们跳舞,连个眼神儿也没给周遭对她不断示好的贵公子们。 我眼尖地瞧见了坐得较靠后,咬牙切齿地盯着向秦缕冰献殷勤的各位公子的宋泽。 宋泽这品阶本是没资格参加宫宴的,但是架不住他跟我软磨硬泡。 宋泽振振有词:“那里那么多优秀的少年郎,万一秦小姐一不小心看上了哪个可怎么办,下官得帮她把把关。” 又道:“下官跟秦小姐接触的时间不长,自然不了解下官,下官也得多跟秦小姐接触接触,才有可能娶上媳妇儿啊!” 宋泽说得声泪俱下,仿佛他娶不到媳妇儿全赖我不帮他参加宫宴似的。 我头痛地扶额。 谁叫这厮眼光太高,看上了眼光更高的秦缕冰。照他这地位这长相,喜欢他的小姑娘能一抓一大把。 可惜,人家只喜欢秦缕冰。 “怎么来这么晚?”齐睿见我走过去,有些不满,“瞧把小文子累的。” 小文子低着头有几分委屈,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可看惯了娘里娘气随身携带小铜镜的小秋子,小文子也没那么娘了。 “臣不过是吃坏了东西多跑了几趟茅厕。”我连忙殷勤地给齐睿盛了碗热乎乎的鸡汤:“皇上胃不好,空腹别喝酒,先喝点热汤暖暖胃。” 齐鸢掩唇笑,“好机灵的孩子,心思还挺细。本宫跟这孩子一见如故,甚是喜欢。” 齐睿的眉几不可见地微微蹙了一下。没有回齐鸢的话,却是冷着脸看我,“你最近越来越放肆了,三天两头不见人影,脑袋是不想要了么?” 我极少见齐睿发这么大的火,连忙放下碗跪下。 “皇上恕罪。” 我暗暗叫苦。 之前齐睿还没登基的时候,先皇的那位霖皇贵妃总是找齐睿的麻烦,见齐睿很护着我还提过要把我要走的打算。 我听小文子说,去了霖皇贵妃那边下面就得挨一刀了,于是我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去找齐睿求他千万别把我送走。 后来齐睿也的确没把我送走。听说为了这事儿,向来惹不起霖皇贵妃只能躲着的齐睿头一次硬气,坚决不肯服软还把来接我的宫女给咬了。 后来我忧心忡忡地问白千夜皇上这是不是看上我了,白千夜那厮凉凉地来一句,殿下那是护犊子,自己的东西就算毁了也绝不给别人。 白千夜的话吓得我胆战心惊的。从那以后再有什么娘娘之类的夸我机灵,吓得我再也不敢出现在那位娘娘跟前。 后来一点点明白了白千夜那许是在诓我,可齐睿那小心眼儿占有欲的确不是一般得强。 就譬如现在,明明是齐鸢有点想要把我要走的意思,而齐睿不直接拒绝齐鸢,却来搁这儿折腾我来。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皇上,辛大人此言非虚。前几日辛大人跟微臣去澜轩阁喝酒的时候,辛大人也是吃坏了肚子去了许久。”坐在齐睿下面不远的段恪不紧不慢地开口,又转过头来看我,关切道:“辛大人肚子还没好?” 我欲哭无泪。 好你妹啊,本来没病都要被你气病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看齐睿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么…… 144.爱之深责之切 齐睿却才板着脸呵斥我的气有几分真几分假,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段恪插了话之后,齐睿是真生气了。 他这表面上是帮我,实际上却是火上浇油啊。 小文子不知道齐睿怎么突然就生了气,一直处于很懵的状态,但是在御前伺候了那么久,齐睿的情绪变化他还是很敏锐的。 小文子担心更加生气了的齐睿越发想把我拖出去砍了,赶忙跪在我旁边:“皇,皇上,这热热闹闹大喜的日子,可不兴见血啊!” 我:“……” 齐睿也没说要真的让我掉脑袋啊! 宫宴还没有正式开始,大殿乱极其广阔人又多,糟糟都在说话。故而即便是齐睿生了气责备我,听到的人也并不多。偶有离得远的人疑惑地朝这边看来,也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眼睛一直黏在秦缕冰身上的宋泽终于发现了我这边的异样,无声地询问我怎么回事。 我暗叹一声,为自己猪队友的脑子感到忧伤。 我还搁这儿跪着认错呢,周围全都是皇亲贵胄,你问我我能忽略齐睿回你的话? 别人不知道,但离得近的人知道。 端坐在齐睿稍靠下一点位置的岳玲珑淡淡地喝着茶,可余光却是时刻关注着这边的一举一动。插了一句嘴的段恪没有再开口的打算,摇晃着手里的琉璃酒杯,抿了口紫红色的果酒看热闹。 兰妃倒是想开口劝两句,却被身边的大宫女暗暗阻止了。 看来想要试探君心的人还不少啊。 离得最近的一位留着络腮胡子的北蒙官员开口道:“这要是在我们北蒙啊,直接拖出去砍了完事儿,可别过了病气给陛下。”说罢,哈哈大笑。 那笑声震耳欲聋。坐在他旁边瘦削的大人被他的笑声震得缩了缩脖子,本就干瘦蜡黄的小脸,脸色更加难看了。 丫丫的…… 我暗暗磨牙。 都说北蒙的人粗狂不拘小节,可这也忒血腥了吧,底下的奴才不过是生个病就给咔嚓了? 幸亏我生在大齐不在北蒙,齐睿也不是北蒙皇帝那么暴躁,否则我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不得胡言。”暗红色凤袍的齐鸢有着母仪天下的威严霸气,不似前日见到她那般随和温婉,她责备地扫了眼那北蒙的官员。 那官员似乎有些怕齐鸢,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一言。 齐鸢转过头来,柔声对齐睿道:“陛下是天子,皇兄生前慈悲闵怀,陛下身为皇兄的孩子怎可轻易动怒怪罪自己的子民呢。” 她吩咐自己身边的那位垂眸寡言的宫女:“云裳,快去扶他起来。” 云裳看上去沉默寡言不显山不漏水,但凭借我在后宫摸爬滚打溜须拍马屁这么些年,这位年轻的宫女并不那么简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云裳是齐鸢的陪嫁宫女,跟了齐鸢二十年。能在大齐的大长公主,北蒙的皇后身边做大宫女,又在那个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北蒙皇帝眼皮子底下活这么久,岂能是平常之辈。 就像岳玲珑身边的贴身宫女,稍稍有一点错处就嗝屁了,一连换了两个,不过这也是岳玲珑的另一种精明之处。 身边的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最多,而最能让人信任不说出秘密的,是死人。 我觉得那么聪明圆滑的岳玲珑大抵也疑心病挺重,于是不被信任的宫女也便成了探路的棋子。 而那个不简单的云裳走到我身边,一头青丝已经过了屁股,她弯腰的时候发丝都垂到了地面,伸手虚扶了一下却没有扶起来,站在我身旁有些为难地看向齐鸢。 齐睿没有松口,我可不敢起。 “罢了,”良久,齐睿才淡淡道,“起来吧。” “爱之深责之切。”齐鸢歪着脑袋朝我眨眨眼睛,“陛下这是对你赋予众望呢。” 我一个研墨的内臣,能有啥众望…… 不过虽然齐鸢这一笑倾国倾城,我却硬着头皮顶着巨大的压力希望她行行好别再注意我了。 齐睿这两日情绪不稳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北蒙那些闲得蛋疼的随行大臣气着了,一点就着,连我都摸不透他的脾性了。 因了齐睿那一生气,齐鸢也不好再开口要人,只是略遗憾地望了我一眼。 其实就算齐睿肯给,我也不敢随着齐鸢去北蒙。那边风沙漫天不如大齐秀美倒是其次,主要是齐睿知道我是女的女扮男装,可齐鸢不知道。万一她只想身边呆着一个生得好看的俊俏小生,净身的时候再发现我是女的……保不齐一个生气就拖出去砍了。 到时候就算齐睿问起来,人家还有理由理直气壮说我欺骗了齐睿,顶着欺君之罪也是个必死无疑的下场。 145.林昭训 一炷香之后,殿外的太监才喊了声:“虞昭训,纪美人到——” 纪美人本就生得水灵,一身水蓝色的襦裙更显得她娇艳。从未参加过宫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东瞅瞅西瞧瞧。可毕竟碍于齐睿跟众位大人坐在上头,她没敢太放肆,只是大致扫了眼便立即低下了头。 纪美人倒是没什么,位分低家室也不出奇,虽生得好看但美人如云的后宫也并不算数一数二。可虞昭训却背靠虞家,是虞景熙的表妹。 果然一听到虞昭训来了,很多好奇的人便抻长了脖子朝殿门口望去。 虞景熙穿着我给他挑的那件素淡的宫装,裙摆逶迤在地看不到里面的鞋子。腰间只系了枚白玉环佩,走起路来琳琅作响。墨发随意地被一只发带高高束起,遥遥瞧着,倒有几分虞清澜那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的既视感了。 我家虞美人就是好看…… 可是貌似我的虞美人,没有戴那俩馒头啊。外面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袍虚虚遮着胸前,倒也看不太出来虞昭训是个平胸了。 “哎呦,虞妹妹的谱子还真大。皇贵妃娘娘早就来了,妹妹怎么才来?”说话的,是一直都不怎么受宠的林昭训。 林昭训年纪轻,是齐睿登基之后选秀的第一批妃嫔。身材高挑面色红润,只是过于瘦削前不凸后不翘,只长了副漂亮的小脸蛋。 可惜了我那主子口味刁,林昭训又不通什么诗书,琴棋书画也资质平平,她一年来也极少能看到齐睿。只是上次咬咬牙托我帮她说说好话齐睿勤去了两次,结果她弹琴的时候不小心崩了手大叫一声殿前失仪……齐睿就再没去过。 然后她消停了一段时间,再听到她的消息便是榜上了岳玲珑这棵大树。以前的时候她常去周贵妃那边走动,可周贵妃不争宠也无实权,常年深居深宫吃斋念佛的,许是她觉得周贵妃帮不了自己多少才转投于岳玲珑的麾下。 有了岳玲珑的两个大宫女的前车之鉴,我有点担忧林昭训以后的下场了。 林昭训穿得比较厚实,倒是掩盖了她过于瘦削的缺陷。她掩面轻笑,可看向跟齐睿见过礼之后在她旁边落了座的虞景熙并不怎么友好。 “哎呀,林昭训还真是贴心。皇贵妃娘娘还没说什么,林昭训倒是先替娘娘关心上了。”小秋子体贴地帮虞景熙布好碗筷,一点也不给林昭训留面子,“只是我家娘娘不过是路滑来晚了罢了,宫宴也并未开始,算不得来迟。若是照林昭训说的,来晚的人都比皇贵妃娘娘谱大?” 小文子嗓门大,惹得周遭许多人都转过头来。 齐睿跟齐鸢还在那儿呢,岳玲珑的地位算不得最高的。林昭训的话本是只想让虞景熙难堪,可小秋子却把岳玲珑也给拉下了水。 林昭训近日跟岳玲珑走得近依附于岳玲珑,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有点心疼岳玲珑了。 不等林昭训反驳,斜对面的镇远将军大笑起来:“那辛归大人还来得比皇上晚呢,按照娘娘说的意思……” 我忙道不敢,心里却暗爽。前两日的礼真是没白送,话糙理不糙。刚刚齐睿已经原谅了我的迟到,自然不会再为这事儿罚我。 既然我不属于林昭训说的谱子大,那就是林昭训的话有问题了。 林昭训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甚至齐睿也不满地皱眉。她求救地看向身旁的兰妃,可兰妃低头吃燕窝不搭理她。 她又看向最上面的岳玲珑,岳玲珑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不过没想兰妃那样不管她,而是出言训斥了林昭训一番。 委屈的林昭训只好吃下哑巴亏,不敢再多说一言。 我看向忙着给虞景熙倒茶的小秋子。虞景熙似乎还挺喜欢他,很快便跟栀子一样并排站在了他的身后。 小文子这次还真挺靠谱,他这徒弟我甚是满意。有他在,即便我不在虞景熙身边怕是也吃不了什么亏。 146.静如止水周贵妃 宫宴如期开始,一波又一波的舞姬鱼贯而入,丝竹绕耳余音袅袅。 可这仍旧挡不住那些个盯着虞景熙好奇打量的目光。其中……也包括齐睿的。 “朕怎么觉得纪美人身材这么好呢。”打量了虞景熙半晌,结果齐睿冒出这么句话来。 我踉跄一下。 天子的脑回路果然不是正常人能够理解的。 可是当我抬头看向虞景熙那个方向的时候,的确觉得纪美人的身材很不错。 纪美人本是不能坐在虞景熙身边的,可有了之前的那个“不是很懂宫廷的规矩”的说辞,坐在虞景熙身边学规矩倒也合情合理。 更何况齐睿最近对纪美人青睐有加,礼部的人倒也不会那么没眼力见儿管这闲事儿。 于是齐睿一眼看过去,瘦削的林昭训,没胸的虞景熙,然后便是一脸好奇研究她面前的碗筷的纪美人了。有了前面两个的铺垫,冷不丁地这样一看,纪美人的身材还真好。 “所以,一会儿宫宴结束了皇上宿在纪美人那儿?”我瞅准时机,连忙推销纪美人。眼瞧着齐睿开了口打算,那厢殿门口的太监又开了嗓。 “周贵妃到——” 因了这句周贵妃,齐睿的注意力一下子便被吸引过去了。别说齐睿,连我都放下为齐睿布菜的筷子,惊讶地朝门口望去。 已经有近一年没见到周贵妃了,上次见到她还是在上元节。自那以后,她便日日呆在自己的宫殿里深居简出,再没出来过。 不过周贵妃还是那淡然雅致的模样,即便参加除夕宫宴也依旧只着一件白色的素裙,比虞景熙还要不食人间烟火。至少虞景熙还有悲有喜,而周贵妃完全超脱红尘之外。 那个孩子的离去对周贵妃的打击不小,即便过去了这么久她也依旧解不开心结来,日日吃斋念佛来未那孩子超度。 齐睿站起身来,由于惊讶甚至不小心碰倒了一只酒盏。 “臣妾参见皇上。”周贵妃盈盈行礼,眉眼微垂淡然道。 我忙下了台阶扶着周贵妃起身,落座。瞅了瞅着齐睿的脸色,我果断安排小文子在齐睿身边设了座。犹豫了一下,将桌子安在岳玲珑对面,两人一左一右平起平坐。 本来岳玲珑坐在齐睿的左边,兰妃坐在右边,虽然不是平起平坐但好歹离齐睿近。如此一来多了个周贵妃,兰妃就不得不稍稍挪一挪位子给周贵妃倒腾出一个地方来。 兰妃是不愿意搬的。 至少她表现出来磨磨蹭蹭的样子,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不情不愿看向齐睿,可齐睿的目光一直落在周贵妃身上,连个眼神都没给兰妃,于是委屈的兰妃哀怨地望着我。 我感到莫名其妙。 在齐睿身边这么久了都不会揣测帝心的么?齐睿这是摆明了要周贵妃坐在他身边,更何况如此安排他也默认了。更何况人家是贵妃,位分本就比妃高,想坐哪儿便坐哪儿,瞪我也无用啊。 可不情愿的兰妃最终也不得不挪腾出了位置,让周贵妃落了座。周贵妃淡淡道了声谢,坐在齐睿身边也未见丝毫喜悦伤悲。 于周贵妃,齐睿始终心里有愧。周贵妃这般不声不响地,既不怨也不歇斯底里,只默默地一遍遍祈福,让齐睿的愧疚更深了。 我给周贵妃斟完茶的时候,齐睿对我道:“一会儿,去祈祥宫。” 祈祥宫是周贵妃的宫殿。 虽然没能帮纪美人争取到侍寝的机会,但是齐睿去陪周贵妃,倒也在情理之中不会太失望。 后宫的女人越来越多,齐睿多去陪陪周贵妃也好。 我轻轻放下茶壶,转身欲回齐睿身边的时候,衣角似乎被什么挂住了。出于御前伺候多年的本能,我不敢再动,生怕一个不小心扯掉了东西在这除夕宫宴上出错。 可缓缓转过头,却发现衣角被一只纤纤玉手拽住。再往上瞧,对上兰妃那张楚楚可怜的容颜。 147.段恪此刻在哪里呀 “娘娘,请自重。”我微微颔首,脸色也冷了几分。 我可是个没有阉割的内臣,是个正常的“男人”。这么多人盯着呢,拉拉扯扯的你不想活了我还想活。 兰妃松了手,却并未让我走。 “辛大人,能不能帮本宫也斟一杯茶?那茶壶就在大人身后,本宫够不到。”兰妃的眉心点着一朵幽青色的兰花,一张小脸因怀孕的缘故格外圆润,细皮嫩肉的惹人怜爱。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再抽搐了一下。 “娘娘,端茶倒水的活计可不是您做的,否则要宫女太监做什么。”我冷冷扫了眼兰妃身后的宫女,那宫女吓得慌忙跪在地上,膝盖咚地一声磕在地上,听着都疼。 我后退两步,离兰妃远一些:“更何况辛某是内侍只能服侍皇上,恕不能服侍娘娘。” 兰妃是不是故意设坑给我的我不知道,可若我真的给兰妃倒茶了,可就真的掉坑里了。 兰妃理直气壮:“可大人刚刚明明都给贵妃娘娘倒茶了。” 你也都说了是贵妃,贵妃!贵妃跟妃能一样么? 更何况周贵妃处处都有特权,之前齐睿本是想让周贵妃管理后宫的,但是周贵妃不喜欢这些只虚虚担个名声,岳玲珑一来便立即将权利给了她,她的吃穿用度甚至都比岳玲珑一样。 我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让地上跪着惶惶不敢抬头的宫女给兰妃斟茶。 兰妃再次拽住了我的袖子。 “辛大人这是,看不起……” “娘娘!”那宫女起身慌忙唤住兰妃,麻利地斟好茶之后,垂下头道:“辛爷勿怪,我家娘娘不是有心的。” 兰妃还想再说些什么,我没有给她再开口的机会,转身便走。 她这脑子实在是不怎么灵光,还没生孩子呢,先傻三年了。 可我不能够确定她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兰妃能怀上这孩子,没有任何的背景还安然无恙,背后没有人支撑着让她怀孕,并且保护她护住她的孩子,鬼才信。 只是究竟是她自己还是背后有人……我道行尚浅,还分辨不出来。 这宫宴一直持续到了黎明,守岁了一夜,跟那些不怀好意的斗了一夜,心力交瘁。 我扶着歪歪斜斜的齐睿坐上去祈祥宫的轿撵。坐上轿子醉醺醺的齐睿还不省心,揪着我的袖子不撒开。 “打,打她屁股,叫她不听话……”齐睿迷瞪着眼睛,脸颊红红的。白里透红的脸蛋让人有种戳一下的冲动。 撒酒疯的齐睿莫名还有点小可爱。 可他是天子,这么多宫人看着呢,戳一下实在是太惊悚。 小文子帮忙解救我的袖子,“皇上欸,北蒙的大人们还没走呢!” 听到这句话,齐睿立马正襟危坐坐好,可眼皮子还是撑不住直打架。他勉强瞪着眼睛,趴在轿子边看向我。 “你……瞅见阿辛那完蛋玩意儿没?” 我默。 然后,摇了摇头:“没看见,没看见。” “又死哪儿去了!”齐睿不高兴地一拍大腿,“待朕找到她,朕……一定打她,打她……” 好吧,我收回却才的那句话。 一点也不可爱。 庆祝新年,停朝三日。我是找我的虞美人出去玩儿呢,还是找虞美人出去玩儿呢? 可事实上,这三日我一点也没闲着。齐鸢马上就要回北蒙了,礼部得勤着点儿,而齐睿陪着齐鸢在京都逛了三日。 而虞景熙被纪美人日日缠着,也抽不出来多少空闲来。 虽然这次我没有伴驾,可礼部却没能放过我。我寻思着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到虞景熙,也便应了。 我百无聊赖地捏着礼部送来的人参鹿茸,听着礼部尚书的打算。 嗯,这鹿茸还不错,抽空叫白千夜给虞景熙送去。兴许就双目含情,翻云/覆雨…… 不行不行,我连忙摇头。 池清宫还住着个俏佳人呢,我这几日这么忙,他万一憋不住了直接找纪美人解决了呢? 那可真说不准…… “啊?辛爷,这样不行么?”兵部尚书一脸懵,“可您却才还说,这想法还可以的呀……” 一时间竟然忘了礼部交待的事儿。 我叹了口老气。 美色误人呀,此话不虚。 好不容易送走了礼部尚书,我盯着那些鹿茸不知该如何处理。思虑良久,最终让小锦儿炖了,晚上进了宫。 “朕身强力壮,还需要甚鹿茸。”齐睿不高兴,“拿走拿走。” 都已经炖了,这玩意儿还能给谁喝…… 后宫里的都是太监,而我身边的白千夜那货因为上次的事儿已经被鹿茸整怕了,一看到这鹿茸立即就跑了,临走前还带走了白辰跟白星。 虽然我知道他们就在府里的某个角落,但是就是找不到人。 现在一时半会儿捧着新鲜出炉还热乎的极品鹿茸,还找不到人解决了。 我略一沉吟,脑袋里灵光一闪。 “白月,段恪此刻……在哪里呀?” 许是我的笑容太猥琐,白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瞧你吓得那样,这是补药,大补,珍品!一般人我还不舍得给呢,这不是见段大人勤勤恳恳日理万机定然身心劳累……关心他一下给他补一补嘛! 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们搁哪儿整来的这么多这种补药。 莫非是我看上去很虚……急需补补? 148.送给段恪的壮那什么汤 一个时辰之后,白月回来复命。 “主子,段恪此时在澜轩阁。得知主子有东西要送给他,他说请主子亲自过去一趟。” 谱子还不小…… 我撇撇嘴,望了眼怀中的鹿茸汤。 罢了罢了,亲自去就亲自去吧,我若不去他可能还不敢喝。反正那里那么多美人,正好喝完了泄泄火。 兴许秦烨对于段恪来说,就如同白千夜一般的存在。 否则他一个堂堂一个正二品的侍郎,怎么天天佩剑跟在段恪屁股后面。 澜轩阁里张灯结彩,挂着红色的灯笼。我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坐在窗边,待秦烨仔细谨慎地用银针检查完那碗汤之后,才将碗给段恪。 段恪扫了一眼碗,接过之后却并没有喝,只是嘴角噙笑望着我。 我虽然看着窗外,余光却是时刻关注着段恪。那若有似无打量着的目光虽然慵懒,可仍旧被他盯得很慌,尽可能端坐如常。 那些鹿茸都被我特意挑出去了,只剩下几截人参枸杞。 我就不信这样他还能认出来! “难为辛爷百忙之中还抽出空来,还想着给段某补身子。”段恪将手里的碗放到鼻下闻了一下,“熬得时间还挺久。” 废话,这原本可是要给齐睿的呢,给皇上喝得东西怎么可能次。要不是齐睿不喝扔了又浪费,我才舍不得给你。 我客套着:“这不是为了感谢宫宴那晚段大人帮忙说话。之前皇上赏赐了不少,辛某一个人喝还喝不了,这不特意让下人挑点上等的药材,给日理万机的段大人补一补。” 感谢段恪帮我说话,让齐睿的火气蹭蹭上涨。 秦烨的眉毛蹙了蹙,瞪着我的眼睛更加警惕了。 瞪我作甚,毒死了段恪我还有活路么?我才没那么傻,只不过平时看段恪不怎么顺眼还时不时地给我挖坑,又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时间一点点过去,可段恪只是晃着手里的琉璃碗,并没打算喝。 段恪的警惕性还真不是一般地强…… 我有些失望,大概是看不到段恪夜宿青楼的江湖头条了。 “明日大长公主回北蒙,想必皇上今晚会很忙,辛某得赶紧回去伺候,就不打扰段大人了。”我站起身来,拱手作揖。 可秦烨挡在门口,不让我走。 这是要闹哪样? 段恪笑,忽地抬起来,将碗中的补汤一饮而尽。 “大长公主回北蒙,也该是礼部操心的事,皇上今晚不会太忙的。正巧闲着夜宿闲着,要不辛爷陪段某一起听听曲儿?” 靠…… 我忙后退两步:“不不不,辛某还有事,就不叨扰大人了。” 他刚喝下大补的补汤,万一饥不择食了……老娘弱柳扶风柔柔弱弱的,实在是跟段恪这样的高手中的高手对抗不了啊! 早知如此,就将这汤犒赏给这两天老实本分扫雪的蓝柒了。再不济送到东厢房给瑾千华,也比现在这情况好啊! 果然算计段恪什么的,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段恪单手托腮,一脸遗憾:“这样啊,也罢。秦烨,送辛爷回府。” 我有点懵。 这么轻易……他就把我给放了?即便秦烨冷着脸把我平安地送到辛府门口的时候,我仍旧有些不敢相信。 段恪不会有什么别的阴谋吧? 我满腹忧虑地洗完澡上了床,一切正常。直到—— 我在被窝里摸到了一条大长腿。 “好,好巧啊。”我瞅着斜卧在我的床榻的那个慵懒的血衣男子,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他娘的已经把束胸的软甲脱了啊! 不过好在已经熄了灯盏,卧房里十分昏暗。他应该……看不出来吧? 不请自来的那个男人勾唇一笑。 “不过一个时辰不见……辛爷貌似胖了许多?”他盯着我胸前,挑了下眉梢。 “……” 149.深夜不请自来的段大人 我暗暗思量着,要是把他踹下床,白千夜能不能在这个空档飞身进来救我? 可就凭着他悄无声息地潜进了我的卧房白千夜那厮还没发现,估计连白千夜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段恪那变态的武功,我怕是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 “段,段大人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事?”我悄鸟地慢慢挪腾到床边,尽可能离他远一点。 我可是亲眼看着他把那碗壮那啥玩意儿的补汤喝了的。 所以他这到底是泄没泄啊!这才前后一个多时辰,应该不至于虚成这样……这么快就解决了吧? 段恪不语,只是淡然地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床榻。 我默,已经探出床边触碰到地的一只脚只好认命地缩回来。 “辛爷给段某的东西里,加了料。”段恪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敲着床榻,缓缓坐起身。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却忘了自己坐的是床边。而这一退屁股直接腾了空,失重感袭来。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握住我的胳膊,轻飘飘将我拽了回去。 可段恪这一拽,直接把我拽到他身边。甚至屁股底下…… 还坐着他的腿。 我那小细胳膊还被段恪的大手紧紧攥着,根本不敢乱动,吓得冷汗都快出来了,什么客套的称谓早就抛到了脑后:“我,我只加了人参枸杞当归……秦烨不是试过毒了嘛?没有别的啊!” 他眯了眯眼睛,嗓音却是温柔之至,像杯淬毒的鸩酒:“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缩了缩脖子:“还,还有鹿茸……”量特足的鹿茸。甚至打定主意要送给段恪之后,还让小锦儿多扔了几根又炖了一遍。 他不流鼻血都算好的了。 段恪笑起来,揉揉我的发:“早点坦诚些不就好了。” 我的头发还稍稍有点湿,被他圈在怀里像极了被老虎捉住的弱小兔子,胆战心惊地一动不敢动。 大半夜的摸进一个“男人”的卧房,还在一张床上,用摸头杀这么宠溺的姿势去“质问”对方是否给自己加了壮那玩意儿的料…… 越想越惊悚。 果然变态的人都有变态的嗜好么……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想念我那不靠谱的侍卫。 白千夜死哪儿去了!谁来把这变态整走啊! 而且明明白月每天晚上都在外室睡守着我,可今日不知怎的不见了踪影。 莫不是遭了段恪的毒手? 担忧间,腰间蓦地多了一只手。 我的身子僵了僵。下意识想要挣扎,而下一刻耳垂被轻轻咬住。 “你害得我睡不着觉。你说,该怎么惩罚你好呢?”冰凉的薄唇贴着耳廓。他的嗓音沙哑,透露出危险的信讯息。 本来浑身上下都没有多少温度的段恪,此刻紧贴着我的胸膛灼/热滚烫。 我后悔了,脑子抽什么风非要去招惹段恪! “那个,要不,我帮大人找两个温顺可人的美人儿?”我尽可能镇定下来,可说出来的声音仍旧有些颤抖。 段恪嗤笑一声。 “那多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我赶忙摇头,诚恳道:“两个不够的话,十个八个也没问题啊!” 段恪撩起我半干的头发绕在指尖,“你惹的祸,也该是你来补才对。” “可,可我是男人……”顶着段恪的目光,这话说的十分没底气。 “是么?”段恪笑,放在我腰间的手上移,“虽然小了些。但是辛爷总不能说,男人也有胸吧?” 他手上的力道收紧,“你说是不是,翠花姑娘?” 又占我便宜!我一口气儿差点儿没上来。 他啥时候知道的! 可手上依旧为非作歹的段恪笑得一脸无害。 我深吸一口气,眼疾手快踹向他的下盘。趁他微微蹙眉抬手抵挡,禁锢着我的力道轻了些的时候,跌跌撞撞跑下床。 果然这年头出来闯江湖还是有个武功傍身的好,白千夜那个坑货实在是指望不上。 卧房的门就在眼前,只要推开门辛府的其他暗卫便能够知道了。可段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轻飘飘堵住了我的去路。 “大晚上的,辛爷……不,辛小姐要去哪儿?”段恪站在门口,勾唇一笑。 这笑容甚是妖媚可怖,我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颤。 “冷了?”他缓步朝我走来,轻叹一声,“谁叫你如此不听话。” “段,段大人,您瞧您也说我身材不好。要不就别勉强了,我去给您找个身材好脸蛋好的怎么样?” 可是我眼瞧着他越来越近,微微弯腰将我扛在肩头,吐出来一句让我绝望的话来:“就喜欢胸小的。” 你什么眼光不喜欢身材好的! 我挣扎了两下,结果段恪抬手拍了下我的屁股。 “你若再动,后果自负。”段恪悠悠道。 我僵着身子,不敢再动。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两声敲门声,在寂静而惊悚的夜里格外清晰。 “辛大人在么。”瑾千华的声音依旧是冷冰冰的,可此刻听起来简直不要太悦耳! 段恪脚步不顿,将我放在床边。一句话不说,只是挑眉抱着胳膊看我。 我按捺住心里的小激动:“在在在!那个,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唔……” 监视我的某人忽然单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对上那双警告意味十足的邪魅的眼眸。 我连忙改口,“那个你还是别进来了,我我我没空……” 段恪眯了眯眼睛,拇指状似无意抚着我的唇瓣。 我抓狂了。 还想让我咋说啊! 150.最好离他远一点 门外许久没有声响。 他不会是走了吧?大晚上的来我卧房敲门问在不在,然后就走了? 啥毛病这是…… 倒是先把我救了再走啊! 段恪笑得邪魅。摩挲着我的唇瓣的拇指力道不减,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 我默默缩了缩脖子,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是要废啊…… “大人屋里,是有什么人么?”就在我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瑾千华本就冰冷的声音更加冰冷了。我见过瑾千华一言不合就拔剑的模样,那时候的他就是浑身散发着寒气。 不过不同的是,上次瑾千华身上并没有多少杀气,所以府里那么大的一场打斗白千夜许久才察觉到。而这次…… 屋里温暖如春,可光听着瑾千华的声音却仿佛猛猛吹了波北风。 救星啊!我都要热泪盈眶了。 瑾千华武功那么厉害,即便不是段恪的对手,也应该能抵挡一段时间吧?况且我就不信段恪敢带一大帮帮手来辛府,若是单枪匹马就更好了,白千夜他们一起上,保证能揍得他连他妈都不认识。 我十分想回复瑾千华,可对上段恪的眼睛……我弱弱地低头,做无辜状。 “虽然瑾千华武功高强,人也还算不错。不过,”段恪将我的下巴抬高,“最好离他远一点。苗疆,可不是你能够招惹得起的。” 莫名其妙……你能给我啥忠告,不坑我就谢天谢地了! 段恪捏着我下巴,弯腰,落吻,一气呵成。前一刻我还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反其道而行之,多跟苗疆人打交道,而下一刻…… 这变态又占我便宜! 他身上的冷香宜神撩人,但这并不能阻止此刻我十分想揍他的心情! 段恪并没有太做纠缠,一碰极分。松开的我下巴,在瑾千华踹门进来之前跳窗离去,消失在夜色里。 这一晚上简直…… 气得我肝儿疼。 踹门进来的瑾千华寒刃早已出了鞘。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大开的窗子,半晌,才将长剑收回剑鞘中。 “我跟阿诺明日便启程离开。”瑾千华淡淡道。 瑾千华不问,这么丢脸的事儿也不好让别人知道,只能暂且放一边儿。 “明天什么时候走?需不需要我派人送你们一程?”对于瑾千华这个苗疆的少主,我有些许的拉拢之意。就算不能够合作,多交个这样的朋友也是不错的呀。 我起身捞了件外衣默默披上。 虽然瑾千华看不见,可我毕竟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一个成年的大男人大半夜的站卧房里面,还是有点别扭的。 瑾千华十分干脆地拒绝。 “我的武功足矣。多带人,是累赘。” 够猖狂…… 不过他也有猖狂的资本。 “只是临走前,有些账需要跟大人算一下。”瑾千华忽然道。 算账?时颜诺不是给了许多肉虫了么?都被管家小心翼翼地养在暗室里,听时颜诺的饲养方法每日给它们喂以各自喜欢的毒药。有些毒药大齐还很难整到,为了不让它们饿死,只好让白千夜之前潜入到苗疆的那帮人……先偷几包毒药回来。 我以为瑾千华又要给我一堆肉虫,结果瑾千华拔剑,准确无误地架在我脖子上。 他真的是瞎子嘛!这剑吹毛断发的,一个不小心把我脑袋削了可就不好玩儿了! “瑾,瑾公子,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脖子,离这锋利的剑锋远一点。 可我动一分,那剑便又分毫不差地贴了回来。没有掌灯的昏暗卧房里,连瑾千华的五官都看得模模糊糊的,可这剑锋上的寒光却是无比清晰。 最近是怎么了,前脚刚被段恪占便宜,一口气儿还没缓过来,瑾千华这儿又动上刀剑了。 瑾千华道:“虞公子大抵跟你说过,我不喜欢别的男人跟阿诺说话。” “……” 这占有欲也忒强了些吧! 我那虞美人的池清宫里还住着一个貌美如花的美娇娘,我都没吃醋呢! 趁我的脑袋还在,我连忙道:“我不是男的!” 瑾千华面不改色:“是不是男的,也得先验一下才知。”说罢,贴着我的小细脖子的剑微微离了两分,瑾千华朝我走来。 验…… 我一脸惊悚地望着越来越近的瑾千华。 他看不见,这验……难不成是摸? 151.祈求姻缘招来的烂桃花 靠! 虽然这些时日齐睿有为我的婚姻大事操心,在青莲公主那边苦口婆心劝了许久也无甚成效,也只好暂且放过我,可这也只是暂时。我听小文子说齐睿最近上香的时候他偷听了那么一两句,貌似说了甚么为我祈求姻缘。 能够被一朝天子亲自祈求姻缘,小文子简直羡慕的要死要活的,看着我的眼神更加崇拜地五体投地。然后他才后知后觉:“欸?奇怪,辛爷不是已经有了姻缘……是皇上的人嘛?” 被我揍了一顿的小文子哭哭啼啼的,我心里倒是十分欢喜。 难为那重色轻友的百忙之中,还能想起我来。 可齐睿帮我祈求姻缘招招桃花吧,也无可厚非,兴许还能刺激一下欲拒还迎的虞美人。 可这都是什么破桃花啊!一晚上,来了俩要占便宜的! 瑾千华很快走到我跟前,却只是捏起了我的手腕。 我不知道他这用的什么巧劲儿,看似轻飘飘的没用一丝力气,我却一点也挣扎不了。 看来真得跟着白千夜学点武功防身了…… 可瑾千华只是捏着我的手腕,我疑惑地看着他搭在我手腕上的手指,才发现他竟然只是在把脉。 把脉? 我貌似听张太医提醒过,把脉可以辨出男女的,所以叮嘱我不能轻易让别人把脉。 他把了许久才松开手,再次将剑放回剑鞘。抬手作了一揖,转身离开。 就这么走了? 这也太拽了吧! 这一晚上我都没能睡得着,抱着被子钻到隔壁小锦儿的房间里,拉着迷迷糊糊直点头的小锦儿说了一宿的话。 于是第二天,我俩都顶着一对极重的黑眼圈。 白千夜看着我跟小锦儿,抱着树杈十分震惊。 “辛,辛爷,兔子不吃窝边草啊!” 由于没睡好,我的脑袋十分昏沉。听到白千夜这十分欠揍的话,直接勾了勾手指头叫来四个暗卫,逮住白千夜一顿揍。 白千夜没想到我叫来暗卫是用来揍他的,于是乎也便没躲。直到我让他们抓住白千夜,白千夜才惊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四个镇守我的卧房的暗卫武功不比白辰他们弱多少,若是单挑一个两个完全没问题,可四个…… 白千夜很快便被围住了。 我忧愁地啃着指甲。 我府上的安保都是白千夜从他师兄那里偷师学艺,把皇宫的安保防守缩小,用在了辛府。昨晚没敢再声张,生怕再招来什么不该招来的人。可今个儿早上白月的的确确是在院子的一个小角落里找到,已经昏迷许久,手脚都冻僵了。 我府上的高手也不少,段恪到底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进来的? “你们可是我的手下啊,我亲自调/教出来的,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白千夜捶胸顿足。 我撑着小锦儿的肩膀,困得眼皮子直打架:“他们都是我的人,你还想造反不成?” 白千夜委屈:“一大早的,不过是调侃了一句嘛……” 我踹他一脚:“个屁!你丫昨晚死哪儿去了?” 白千夜愣了愣,“昨晚是白星轮值,一直蹲在房顶上。属下昨晚吃差了东西,一直跑茅厕……” 为了能够时刻保护主子安全,暗卫的饮食绝对跟我的一样没问题。 怎么可能突然跑茅厕,还就他一个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白星人呢?” 白千夜似乎才察觉出来有什么问题,脸色严肃起来:“昨晚,发生什么事了么?” 我也没心情再去追究白千夜的失职,挥手让那四个暗卫退下:“你赶紧先把白星找到,检查一下府里有没有人失踪伤亡。” 很快,冻僵了还在昏迷的白星被两个暗卫从房顶上解救了下来。 白千夜的脸色都快黑成锅底了。 他一向自负,进宫述职的时候时常跟南池风显摆辛府的防护有多周密,这么些年一点事儿也没出过。 然后今天,就被啪啪打了脸。 “主子没事儿吧?”白千夜一边沉着脸指挥暗卫立即检查,一边询问。 我忍不住白他一眼。 “不少胳膊不少腿儿,你说呢?”以前白千夜至少关键时候靠点谱,现在连关键时候都不靠谱了。 我叹了口气。不过这事儿也不能全然怪他,毕竟那可是段恪,没把白月他们直接杀了就不错了,好歹还给我留活的。 最终检查了一圈,没有当值的白辰安然无恙,在辛府暗卫住的院子睡觉。除了白月白星他们两个被迷晕了,还有几个离我卧房近的暗卫直接敲晕了。他们倒在地上,甚至连剑都没拔出来。 醒来的白星裹着厚被子冻得直哆嗦:“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态,竟然这么厉害!” 白星还真说对了,偷袭我辛府的,的确是个变态。 152.接应的人是谁 瑾千华跟时颜诺走得很急,白星醒来的时候东厢房已经收拾妥当,连炭火的灰烬都凉了。 为自己的失职自责的白星更难过了,蔫蔫地耷拉着脑袋烤火。 白千夜说,府中大概有人跟段恪接应,才使得段恪能够悄无声息地进来。 至于接应的人…… 白千夜看向门外守着的白辰。 昨晚我的四个近身侍卫,俩昏迷,一个坏肚子,一个完全无事大被一盖呼呼大睡。要说嫌疑最大的,的确是那个什么事也没有的白辰。 要是我的话,大概会让接应的那个人受的伤不轻不重,混在里面混淆视听。 可那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段恪。我摸不透他的脾性,做事向来只看喜好,心血来潮了不计后果也会做。 譬如昨晚抽风跑我卧房里。 大大咧咧地让接应的那人睡觉去,这么显眼的漏洞反而会让人怀疑自己的判断,段恪才不会那么傻让自己的人被怀疑。可正因为他聪明不按常理出牌,这么做……也不是不可能。 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头发。 还好,没掉多少。 跟段恪打交道,真让人头秃。 今个儿大长公主回北蒙,我没敢在府里多做停留,将那些烂摊子全都交给了白千夜来处理。 昨晚被段恪气得脑子跟不上了,早上起来冷静一会儿的时候才蓦然发现一个问题。 段恪知道我是女的,这个把柄被握在他的手中,会是个巨大的隐患。以前知道这秘密的都是自己人,现在连敌人,半路冒出来的瑾千华都知道了。 可在宫门口偶然碰面,他依旧道一声客气的辛爷,似乎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真正的猎者,不会在乎眼前的利益。蛰伏期越长,想要得到的东西便越容易得到。 我抱着一摞子奏折去昭阳殿。路过池清宫的时候,略一驻足。可停顿片刻,叹了口气,继续朝着昭阳殿走去。 时间紧迫,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你侬我侬贪恋温柔乡。 这种被人抓住小辫子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不知道何时就会被人坑的感觉可真不好。 一连七日,我都忙活着政事,甚至跟小锦儿说话的时间都少之又少。今晨齐睿的圣旨下来了,过了上元节之后就立即启程去明州城,最迟正月二十就得离开。 我忧愁地看着圣旨,又叹了口老气。 “明州城也没这么吓人吧?”白千夜纳闷儿,“不就是个边陲小城,几个乱民么,勾勾手指就能解决的事儿。” “是,在自己家被偷袭了都没发现,出了远门在别人的地盘上就能没事?” 白千夜噎住了。默了默,恍然抬头一脸八卦:“所以辛爷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我淡定地卷着圣旨。白千夜看得心惊肉跳,默默后退两步挪得离我远一些,可一双眼睛却还是不死心地望着我。 我将白千夜警惕盯着可随时作为凶器的圣旨放到桌子上,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了杯茶:“鉴于你的失职,去顶着香炉绕府跳五十圈。” “属下前两天刚顶过啊!”白千夜哀嚎。 我晃着手里的被子,“是么?” 白千夜猛点头。 “哦。”我了然,“鉴于你闲得蛋疼,惹得爷心情不好,再去顶五十圈。” 白千夜:“……” “嗯?有什么问题么?”我抬头。 白千夜忙摇头:“没有没有,属下这就去……” “等会儿回来。”光顾着跟白千夜瞎扯淡了,正事儿都忘了问,“小澜澜走到哪儿了?派去接应的人接上头没?” 白千夜跨着脸:“接上了,大概还有五日便到了。” 五日…… 我想起上回跟虞清澜去黎城,在她老爹生死未卜那么着急的情况下都能墨迹那么久,更何况这本来她就不想来的皇宫。 我估摸着五日都少说了,至少也得十日。 “你让她快一点,实在不行把她扛着绑过来。”还有七日便是上元节了,她跟虞景熙换过来的时候我若是不在,冷不防地换了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察觉的。 尤其是齐睿,他眼睛那么毒。一下子换了人他要是不知情以为是刺客把人家给砍了就不好了。还有纪美人,住一个宫殿呢,换了人肯定一下子就发现了。 而且虞清澜的性子跟虞景熙完全不一样,虞景熙还能呆在池清宫里十天半月不出门。而虞清澜…… 我估摸着,她能在十天半月内不偷溜出皇宫被南池风逮住我就谢天谢地了。 153.散步散到池清宫 我有些怀念当初那个两耳不闻天下事,没事儿就撩一撩小宫女,或者窝在被窝里看小黄书的日子。 做个奸臣随心所欲轻松地不得了,这突然日日心系国家大事,不光齐睿不习惯,我更不习惯。 “上哪儿去?”我才进宫门不久,小文子裹着厚披风带着一群小太监急匆匆经过。冷不丁地开口,小文子吓一跳。 “哎呦,辛爷!”小文子搓着手朝手心里哈气,摆摆手让那些太监们先走。待他们走了老远,小文子才凑过来小声道:“奴才还想去找您来着呢!” 我紧了紧披风,拉着他到避风的地方:“怎么了?” “兰妃娘娘说,想把锦兰宫正殿前面的小花圃给修一修,等龙嗣诞下来会走路了,正好能在花圃里玩儿。” 御花园那么大想要什么花没有,偏偏还要折腾锦兰宫的花圃。 我头痛地揉揉眉心,不是很想听到兰妃又作什么妖的消息。 可小文子又开口,“这不,锦兰宫尘土飞扬的兰妃娘娘说呛得慌,出来散散步。可这散步,却散到池清宫里去了。” 池清宫? 这虞景熙刚解禁不久兰妃就颠颠儿去了,上回她那首饰都在自己宫里找到,还被岳玲珑训话许久,好了伤疤忘了疼? 小文子见我脸色难看,连忙道:“不过辛爷别担心,兰妃娘娘去的时候和和气气的。而且池清宫可住着俩惹眼的主儿,纪美人近日圣恩不断,兰妃娘娘兴许是想要找纪美人说说话说不准呢!” 又要带一大堆东西去拉拢纪美人? 不过小文子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池清宫还有个现在几乎跟虞景熙差不多同等保护待遇的纪美人呢! “你让小秋子机灵着点儿,别让两位位分低的娘娘受了欺负。另外叮嘱纪美人别接触兰妃给的任何东西,所有吃的用的全都烧了扔了。”我看了看天色,抱着怀中的卷轴紧了紧,“我还赶着去御书房,这事儿你看着办,别再让兰妃整出什么幺蛾子。” 小文子忙应着,拍着胸脯保证让我放心。 我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太妥,把白千夜叫出来加派人手护着点儿池清宫。 一个是我的虞美人,一个是我仔细挑选出来齐睿未来孩子的娘亲,这俩可都是眼珠子经不起任何折腾。况且马上虞清澜就要来了,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了什么事,把那姑奶奶吓跑了可怎么办。 说实话,我觉得齐睿跟虞清澜十分配。俩都是傲娇货,互相掐起来……一定十分有趣。 三日后,飞鸽传书,虞清澜到了冀州。 我从明州城的地形图中抬起头,盯着书信纳闷儿:“昨个儿不还说到了赵村儿么?冀州在赵村西面,怎么越走还越远了?” 白千夜挠挠头,“那个,娘娘在赵村遭遇了劫匪。” ……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白千夜又道:“娘娘虽然把他们削了一顿,但是还不解气……就跑冀州去端了他们的老窝。” 我捶胸顿足:“护送她的人都是吃干饭的?怎么可以任由她胡来,这都第几日了,礼部准备上元节的灯会都准备好了!” “您又不是第一日认识娘娘,性子跟皇上有一拼。真正倔起来谁能拉动她呀,更何况娘娘的武功……咳,若真跟咱们的人打起来,一时半会儿还真难分出个胜负。” 完蛋玩意儿…… 我头痛抚额。 忙得晕头转向,我都有小半个月没见到我那虞美人儿了。兴许是得了相思病,茶不思饭不想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不过一看到明州城的地形图…… 京都还有许多事没有部署,现在可没有那么多时间。 “白千夜,今天晚上你去把虞景熙给我偷出来。”我抓着头发,实在是想地紧。 白千夜呆了呆。 “确定?如果偷出来的话……师兄定然会知道的。” 宫门下钥,扮成太监或者宫女偷偷出来根本不可能。若不翻墙,根本出不来。 可南池风知道了,齐睿也定然会知道。那个疑神疑鬼的定然又要问是怎么回事,再好的朋友大晚上的偷偷聚一下,任谁都会想歪。 然后齐睿就该真的怀疑我的性取向了。 “算了算了,下去吧。”我瘫在椅子里不想动弹。 为明州城的事做准备已经焦头烂额,若再去应对齐睿……实在是没有这个精力。 154.偷窥的宋泽 这几日找我的人很多,我要见的人也很多。 可我没想到秦缕冰会突然来找我。 “她说一定要见我?”我讶然抬头,“可有说什么事?” 管家犹豫地站在我的桌案前,为难道:“秦小姐只说要见您,至于原因……说是见了您才能说。” 于是我对面的那位眉清目秀的公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发觉我的目光,忙掩唇轻咳,做两眼望天无辜状。 可那仿佛发掘了新八卦的表情是什么情况…… “柳公子先请回吧。皇上那边我会替公子美言几句的,明日就可以上任了。” 柳公子千恩万谢,连忙起身作揖。我淡定地剥了个橘子,“但是日后在我身边做事,我可不喜欢碎嘴的。” 他忙点头,“是是是,在下什么都不知道。” 我头痛地揉揉太阳穴,去花厅见秦缕冰。 秦大人的这位千金虽然神秘寡言,要不是生得实在是绝色,否则凭着那冷淡的性子很容易被人忽视。 可她不是寻常的闺中女子,秦大人是个严谨重礼节的人,那日的晚宴上带着他女儿出席朝中几个大臣商谈的军中之事…… 许是今天一上午都在见那几个想要托关系做官的人,我这脑袋竟然第一反应竟然是秦大人可能想要他女儿做官。 我敲敲脑袋。 最近累得,职业病都出来了。 我稍稍耽搁了些时辰,从书房到花厅用了两刻钟。秦缕冰不骄不躁地淡定喝着香茗,见我进来,轻轻放下杯子微微俯身行礼。 这安稳的性子,若是个男子定然会被齐睿重用的。 “秦小姐不必多礼,快请坐。”我脱下外袍递给小锦儿,大步朝着主位走去。 “缕冰今日来,是为了明州城一事。”秦缕冰开门见山,并不在乎我的蹙眉,“大人何时出发,请提前告知一声,缕冰与大人同去。” 我似笑非笑,“秦小姐何出此言?辛某何时说要去明州城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去明州城的事儿可没几个人知道,还没告诉秦大人。 他女儿怎么知道? 秦缕冰不紧不慢地从袖口里取出一截黄色的绢帛来。我打开一看,竟然是齐睿亲笔所书的密旨。 我默了默。 齐睿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秦缕冰陪我同去? 难不成,是齐睿不放心秦大人,特意整了个人质放我手里握着,让秦大人投鼠忌器不敢放肆? “所以,大人打算什么时候走?”秦缕冰打断我的思路,淡淡道。 我拿捏不准齐睿的意思,只道:“二十日。” 秦缕冰点头,“那到时候,在西城门等大人。” “那宋大人该害了相思病了。”我开着玩笑,目光却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结果秦缕冰神色不变,连个眼神儿也没给我。 宋泽那厮这隔三差五地往秦府跑献殷勤,这殷勤都献哪儿去了…… 正想着,白星掀开帘子进门来:“主子,有人在府外鬼鬼祟祟的,揪出来一看是宋泽宋大人。” 说曹操曹操到啊。 我捂脸,不由得瞪白星一眼。 这实诚的孩子……这回好了,宋泽在秦缕冰心里又多了个喜好偷窥的毛病了。 白星被我瞪得十分委屈,“那个,宋大人怎么处置?” “许是路过吧,快把人家给放了。”我忙摆手。可耿直的白星看不懂,又道:可宋大人在门外都趴了两炷香了,脖子抻得老长。” 估计宋泽若是知道他偷窥的事儿被秦缕冰知道了,得撞柱而死。 秦缕冰走后,宋泽跟在白星的身后进门来。 “你怎么还没走?”我纳闷儿。 宋泽一脸哀怨:“秦小姐找辛爷所谓何事?” 这捉奸一般的语气是什么情况…… 看在白星在秦缕冰面前不小心说漏嘴了,我也就不跟宋泽一般见识了,对于秦缕冰要跟我去明州城的事也没有隐瞒。 “啊!”宋泽捶胸顿足,“下官也要去!” “这可不行。”我笑笑,“你得留下来帮我照看京都。” 对于明州城,我已经小心小心再小心了,一点也没有因为作为边关小镇只是几个乱民闹事而轻看它。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于齐睿来说明州城并不怎么重要,或者说至少跟他说的变天相比无关紧要。可齐睿却似乎极重视,不仅让南池风给我送来城防图,还送来明州城的历史文献。 若只是送那些东西倒也没什么,顶多是齐睿太严谨了。 可偏偏送的人,是南池风。 155.扑倒指南找到了 南池风是什么人,九五之尊的贴身暗卫。整个皇宫的暗卫侍卫全都听他的调遣,几乎不能够离开齐睿身边半步。 白千夜之前还跟我打趣说,“怕是皇上开枝散叶的时候,师兄也得在房梁上时刻盯着。不过属下向师兄求证,却被师兄削了一顿。” 削他都是轻的了,南池风怎么可能跟白千夜似的专业坑主子二十年。他那么忠心护主,这样敏感的话题……他不可能说,而且这般难为情,也说不出口啊。 而寸步不离齐睿的南池风,出宫一趟,只是送来一摞子书? 要是白千夜来送,说他是闲得蛋疼亲自跑一趟我还信一点。南池风的话……我可不信。 这顶多是小文子干的活儿。可能小文子懒得跑腿,还能让他的徒弟跑。 我摸着那城防图,瞅了一遍又一遍,都要望眼欲穿了却是一点头绪也没看出来。 下午的时候,洋洋洒洒落了一地的白。 我望着窗外的雪,有些担忧明日虞清澜进城的时候路不好走。 好不容易把她又哄又骗紧着忽悠来京都了,这姑奶奶要是嫌天气不好不愿意进城可怎么办。 我还打算她一进城就把她送进宫,把我家虞美人儿接出来。 这天天还得应付什么林昭训兰妃的,在皇宫待的这几个月,可别把我家虞美人磨炼成了宫斗老手,这要是以后成亲了可能还斗不过他了。 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欺负我,再纳个什么小三小四,就跟齐睿似的…… 那我就打断他的腿! 研墨的小锦儿不明白我为何赏雪赏着赏着突然生了气拍大腿,吓得差点打翻了砚台。 我拍着桌子:“快,快去让人把大街上的雪扫扫,就说是圣恩浩荡体恤百姓。” 可得赶紧把他接出来,不能再被那大染缸继续荼毒了。万一被齐睿传染了,可能真得凑一桌打麻将了。 看我多好,这等好事儿都挂着齐睿的名字,齐睿那厢悄咪咪做的坏事儿,都让我背锅。 上哪儿找这么忠心耿耿的忠士良臣! 小锦儿正要出门,管家就推门进来。 “爷,”管家擦擦额头上的汗,“池清宫出事了。” 我眼皮一跳。 “什么事?” 老管家一向稳重。他都能跑成这样,那定然非同小可。 老管家只是简单交代两句,便急匆匆拉着我往外走,辛府的大门外马车早已准备好。 我被管家急急忙忙的话中,一点点理顺了事情的原委。 事情是这样的,兰妃在虞景熙的寝殿里发现一件男子的亵裤。而且林昭训又说虞昭训从来不侍寝,又从未领过月经带,于是开玩笑说不会是男人吧? 甚至兰妃还拿出一本书来,说叫什么什么指南。我嘴角抽搐,问:“扑倒虞公子指南?” 管家一拍大腿:“就是这个。” 我的扑倒指南! 怎么到了兰妃手里! 上次丢了就再也没找着,原来竟是被兰妃拾了去。 管家继续道,“兰妃娘娘说那个指南上面的署名是虞清澜,她之前问过虞昭训有没有写过这种的书,虞昭训当时说的是没有。兰妃说那么这本书是怎么出现在后宫里的?” 又是男人的亵裤,又是扑倒指南的…… 单凭虞景熙的一张嘴,怕是极难解释得清。 而且问题是,他的亵裤怎么又被发现了!我去那么多次都没发现,本来还想偷一条做纪念呢…… 先不说那亵裤,单说那本指南,虞景熙跟虞清澜毕竟不是亲兄妹,表兄妹成婚的再正常不过。表妹去写扑倒表哥的指南……这怕是要冠上秽乱后宫的罪名。 这要么是男人,要么秽乱后宫,这两则罪名都足够虞景熙死个几回了。 兰妃…… 我才不信就凭她的脑子能知道虞昭训是男人。目的性这么明确的指认,背后的操控的人大概也猜到了是谁。 既然知道我是女子,那么知道虞昭训是男子,也并非难事吧。 156.又送一遍贺礼 小文子只让小太悄鸟地来辛府通知了管家,然后又悄鸟地回宫去了。 于是我想再问一些细节却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奶奶个爪儿! 都把母蛊给抢走了,还又要花力气去设计陷害。段恪竟然也显得没事蛋疼了? 一路驰骋的马车骤停。我扶着马车壁面前稳住身形,然后,白千夜的声音传进来:“辛爷,有人拦路。” “碾过去!”我火气蹭蹭上涨。 晚上也就罢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欺负一下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可这大白天的在大街上,还来找我茬拦我路? 白千夜轻咳一声:“辛爷,是皇上的人。” 我愕然撩起帘子,门外站着的冷面男子的确是宫中御林军的打扮。他手里拿着一块金牌:“传皇上口谕,辛归辛大人请速速回府,莫要去皇宫。” 我跪在地上领旨,地上的雪有点厚,站起来的时候膝盖冻得有点麻。 幸亏这是条人烟稀少的小巷,没什么人。为了抄近路才走的,可却被逮了个正着。 “那,咱们还去么?”白千夜看向我。 我深吸一口气。 去什么去,我又没那抗旨的胆子。 不过此刻我也的确不该去,本来虞景熙就是我整进皇宫的,怕是到时候又要说我跟他有一腿了。 白千夜打量着我的神色:“所以,咱们回府?” 我咬着指甲思忱良久。 “不,去皇宫,”我掀开帘子钻进马车,“碧月公主大婚的时候我不在京都,我也该提前给殿下送点贺礼。” 由于碧月即将出嫁,公主府正在修葺。故而碧月公主先住回了皇宫,大婚的时候来皇宫接亲,接回公主府。 于是正好,便给了我一个进宫的理由。 反正我跟碧月公主的关系还算不错又不是一日两日。虞昭训什么的我可没去看,还不兴我去瞧瞧公主殿下? 白千夜默默道:“前些日子不是刚送过……” “殿下是皇上的亲妹妹,送那点东西能够么?”我瞪着白千夜,“赶紧赶车,让白星挑点贺礼过来。” 于是我就听到赶车的白千夜小声嘀咕: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什么时候? 我一直很大方好吧。 只是偶尔抠那么一小丢丢。 白星倒也实诚,大包小包的夹着好几盒子。我站在宫门口吹着寒风等了他许久,才等来出了薄汗的白星。 我打开一看,什么千年人参玛瑙珊瑚,装了满满的一盒子。然后,这熊孩子还边擦汗边问我:“爷,这些够不?不够的话属下再回去取。” 在白千夜灼灼的目光下,我只好忍着心痛拍拍白星的肩膀。 不心疼,我一点也不心疼…… 碧月公主的宫殿离昭阳殿很近,再走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池清宫,也算是我能想得到的离池清宫最近的地方。 又得了一遍贺礼的碧月公主十分欢喜,拉着我说了好久的话。可我让白千夜去打听情况,竟然一去不复返了。 我忧愁地陪着碧月公主喝了第十一盏茶,看着她欢欢喜喜地向我展示她的嫁衣。大红色的嫁衣红艳似火,裙摆处绣着一只只精致的凤凰。看着绣工的精细程度,没个三五月根本绣不完。 “在我还没及笄的时候呀,嬷嬷就开始绣我的嫁衣了。”碧月浅笑,眉眼洋溢着幸福,“嬷嬷绣了大半年,说我穿这身定然好看。” 碧月穿惯了雅致素青的颜色,这件血红的嫁衣竟然使得她格外楚楚动人。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秦烨那张淡然冷漠的脸。 可碧月实在是幸福地紧,我一时间也不知道碧月公主下嫁给秦烨是对是错,只能暗暗叹息一声。 幸好我家虞美人不是秦烨。 温温柔柔的,还好撩。 就在我放下第十二盏茶的时候,白千夜回来了。头顶的瓦块传来极细微的声响,我连忙起身:“殿,殿下,在下内急。” 碧月公主眉眼弯弯:“大人轻便。” 出去老远,白千夜才从角落里跳出来,叫住我:“辛爷。”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吓了一跳,急急忙忙问他,“怎么样了?” “咳。”白千夜摸摸鼻子,“那个男子的亵裤,皇上说是他自己的。上回深夜跟虞昭训饮酒多喝了几杯,天色太晚就在虞昭训那儿洗了个澡,于是亵裤就忘在那儿了。” “大半夜的还在他那儿洗澡?”我提高了声音。 “噤声啊祖宗欸!”白千夜忙捂住我的嘴,小心地四下望了望,确定无人才松开我,“而那个什么什么扑倒指南,虞昭训说是写给某个恋慕虞公子的人的,只是碍于个人隐私不好说出来。” 白千夜看向我。 行行行,反正也的确是虞清澜写给我的,也算不得背锅。 “所以,这事儿就算完了?”难不成真像齐睿担心的那样,是冲我来的? 我没有钻进圈子里,就不了了之了? 怎么感觉没那么简单呢,段恪出手应该不至于这么低级吧…… “咳,那个,林昭训说索性检查得彻底一些,直接验虞昭训的身,彻底断了一些人的念头。” 我呆了呆。 怎么不早说! 验身!那些老嬷嬷在皇宫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可一个比一个精细,说不准还拿了谁的好处,就算没拿怕也是借十个胆也不敢帮虞景熙瞒着。 关键是,怎么可以让别的女人看我家虞美人的身子! 还是几个老女人! 157.标志的的曼妙佳人 我没来得及跟碧月公主告退,只匆匆让白千夜帮我跟碧月公主说一声。到了池清宫的时候才知道这事闹得有多大,乌泱泱的宫人围堵在池清宫里,外面甚至还围了一圈禁卫军。 然后,我的目光穿过那些禁卫军,宫人,看到了裹得比齐睿还严实的兰妃,以及岳玲珑,几个御史大臣。 林昭训最先看到了我,似乎十分惊讶,大声地唤了声:“辛大人?” 齐睿不悦地看向我,那目光十分不赞同。 我清清嗓子,朝着齐睿作揖。在一众“放了心”而又幸灾乐祸的御史眼中,面不改色道:“皇上,臣有急事求见。” 兰妃靠在齐睿身边,疑惑地问:“不知大人所谓何事?” “朝堂政事,怕不是娘娘能够过问的。”我板着脸,冷冷道,“皇上,明州城一事还有一些细则,不知皇上可否移驾御书房?” 齐睿脸色好了些,却仍旧蹙着眉:“没看朕忙着么,此事容后再议。” 在场的人几乎都希望齐睿离开池清宫。只要他前脚一走,后脚虞景熙可能就落个十分悲惨的下场。 就在所有人都目光都被我吸引的时候,那厢白千夜悄无声息地溜进虞景熙的寝殿。我的余光瞧见他成功进去,暗暗松了口气。 白千夜的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齐睿的眼睛。齐睿看向我,有些一言难尽的探究。 这怕是要瞒不过齐睿了。 如果我说他的虞大才子就在他身边……一会儿挨揍能不能轻一点儿? 能不能我不知道,只是兰妃却是不那么想放过我。 “辛爷莫不是担心虞昭训才来的?”兰妃柔声道,“只不过是验身罢了,辛爷担心什么呢?” 兰妃的封号取自于惠质如兰,可我实在是没看出来她哪里惠质了。 我淡淡呛回去:“娘娘说话做事但凭个证据。上回娘娘不就是无凭无据诬陷别人,被罚抄了宫规么?” 兰妃被怼得哑口无言,不敢跟我硬碰硬。她委屈地看向齐睿,齐睿懒得搭理她装作没看见。她又看向岳玲珑,岳玲珑也不想淌这趟浑水,只顾盯着池清宫寝殿的门。 不多时,寝殿的门开了。我那虞美人被几个老嬷嬷簇拥着出来,他微微颔首,低垂着眼眸。 我紧张地攥紧了袖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遮着面纱,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呢? “怎么样?”兰妃急急地开口询问,“可有检查清楚?” 一个稳重的嬷嬷上前两步来,朝着齐睿跟几位娘娘,大人行礼:“回娘娘的话,检查清楚了。虞昭训身材匀称,的确是个标志的曼妙佳人。” 白千夜这也太靠谱了,这么容易就把她们搞定了? “怎么可能!”兰妃不敢置信,此刻也顾不得自己还有身孕,不似以往那样非让人搀扶。她快步走到虞景熙跟前,当着齐睿以及各位大人的面……伸手摸上了他的胸。 我眼睁睁地瞧着她为了证明一下真假,还特地使劲儿捏了捏。 我的虞美人! 爪子往那儿放呢! 158.虞清澜上线 我强忍着要冲过去一巴掌怕掉兰妃爪子的想法。 几个外臣慌忙别过头去,低下头。 “兰妃!”岳玲珑生气,冷斥:“你在做什么?” 兰妃委屈,“这不可能。皇贵妃娘娘,臣妾不信,还请允许臣妾跟进去一同查看。” “兰妃娘娘好生奇怪,后宫妃子是男人就可能了?还是说这些个老嬷嬷,竟有胆子欺君?”不知看了多久的纪美人探出头来,脆生生地先朝齐睿岳玲珑行礼。 “臣妾贪睡,皇上免了臣妾的早晚请安,一不小心睡过了头,还望各位姐姐勿怪。” 贪睡二字,惊得兰妃一时忘了虞景熙,愕然道:“你,你莫不是有了?” “姐姐何故这般震惊,难道妹妹不能有么?”纪美人很惊讶,“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兰妃姐姐当着众位大人的面摸了许久,可有摸出来什么?” 兰妃讪讪地放下手来。可下一刻,我那虞美人蓦地握住了她的手。 “姐姐终于摸够了?”他蓦地抬起头来,盯着兰妃,“再次验身倒也不是不可以。可妹妹不知何处得罪了姐姐,竟让姐姐一而再再而三地诬陷妹妹。上次也就罢了,可今日姐姐说铁了心要至妹妹于死地,若妹妹真是男人情愿诛九族以恕罪。可妹妹若不是呢?姐姐又该如何?” 这不是我的虞美人。 面纱下的容颜也施了妆,此刻抬起头来,这眉眼瞧着确实有几分像虞景熙,可却不是。 虞……清澜? 她是怎么进宫的! 这回我是彻底放了心,她本来就是个女的。 而且兰妃摸的不是我的虞美人。 可一转头,对上齐睿那一言难尽的眼神。 废了废了……齐睿这是彻底发现是两个人了。也难怪,其余的妃子察觉不出来,可齐睿却是没事就找“虞昭训”打听虞公子的。 顶着齐睿那目光,我有些站立不安。 我有点想一会儿出了宫就去明州城,也省得齐睿忙完了找我算账。可若是就这么突然走了,又不放心我那虞美人跟刚进宫的虞清澜。 虞清澜这次这速度还真快,竟然比预期还要早来几日。 因为虞清澜那信誓旦旦的目光,兰妃慌了神:“本,本宫没有,不是本宫说的,是林昭训……她说你不是女人……” 林昭训更慌,慌忙跪下来,“不是的,臣妾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啊!” 纪美人笑:“皇上面前怎么玩笑,这可是有关虞姐姐清誉的。皇上您说,是也不是呀?” 齐睿盯着我的眼睛都快冒火了,勉强咬牙切齿道:“争风吃醋随意诬陷,必须严惩。” 不愧是君王,这气度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还好没当场发飙把我这个欺君的拖出去砍了。 林昭训吓得瑟瑟发抖,慌忙跪下来请罪:“皇上,臣,臣妾也只是听兰妃娘娘说虞妹妹有诸多疑点,怕是会对皇上不利,有损皇室盛誉啊!” “瞎说什么!”兰妃惊恐,“本宫只是说虞妹妹神秘奇怪罢了,是你一直怂恿本宫来探个究竟的!” 纪美人双手环胸看着她俩互咬,还忍不住加把火:“莫不是两位姐姐一拍即合,瞧着虞姐姐眼热?实在是经不起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了,上回臣妾还听说兰妃娘娘气势汹汹地来找虞姐姐呢,那首饰不还是在锦兰宫里找到的?” “你,她还推本宫了呢!”兰妃涨红了脸,“纪美人不知当时的情况,怎可随意揣测!” 叽叽喳喳的,养这么多女人在后宫我都替齐睿头疼的慌。 当时先皇还在的时候霖皇贵妃一方独大,虽然她是个蛇蝎美人脾气不好,但是后宫那时候却没人敢惹是生非,被她吓得连门都不敢出。 我叹了口气:“当时娘娘滑了一跤,虞娘娘也是不小心。不过兰妃娘娘此言,是蓄意报复?” “你……”兰妃瞪大了眼睛,刚要反驳,那边虞清澜先跪了下来。 159.傀儡蛊 “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清清白白突然遭此羞辱,这让臣妾以后怎么活呢?”虞清澜跪在地上,好不梨花带雨。一双眼睛楚楚动人,即便蒙着面纱面着脂粉,也难掩绝色。 啧,这手段,虞清澜倒也挺聪明的嘛。 看样子即便没我帮衬,她也能在后宫里混得很不错。 齐睿这大猪蹄子终究是没能忍住虞清澜的梨花带雨,上前把她搀扶起来。小文子会意,赶紧叫人把偏殿里关着的以防他们串通的栀子跟小秋子放出来。 栀子见“虞昭训”没事,松了口气。 “最近,后宫的事挺多。”齐睿看向岳玲珑。 岳玲珑忙跪下来请罪。 “是臣妾失察,还望皇上恕罪。” 忙了一日还得来掺和后宫破事儿的齐睿甚是心累。他疲倦地揉揉眉心,我眼尖地凑过去给他捏捏肩膀。 “皇上,兰妃娘娘怀有皇嗣有了倚仗,纵使是争风吃醋,也不该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没有圣恩的昭训出手。”说话的,是稳重寡言的陈嘉生。 前些日子刚在金銮殿上说嫡公主没死来着,踩到了齐睿的尾巴,齐睿差点发了彪 。 而现在,他又来试探齐睿的底线:“有没有可能是狸猫换太子?臣听闻之前废妃楚氏便见过虞娘娘的真容,要不把楚氏带出来问问?” 听到楚妃,我的心咯噔一下。 留着她的性命,竟然在今日成为了催命符。早知如此,就不一时心软留着她的性命了。 见齐睿很不高兴,陈嘉生又道:“皇上,这可不是儿戏啊!” 兰妃跟林昭训忙点头。这个时候,但凡有一点希望也得赶紧抓住。 栀子佯装镇定,目光却是偷偷朝我看来。 这个时候,若是让白千夜先去把人给解决了,说不准陈嘉生还会倒打一耙。可若不解决……难不成让她来指认这个虞昭训,不是之前的虞婕妤? 不光栀子看着我,连齐睿也朝我看来。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有什么办法能让楚妃说假话呢?她虽然已经哑了,可她还会写字啊!楚妃那么恨我,怎么可能说假话来帮我…… 说假话?说假话…… 时颜诺貌似还给我一只肉虫,呸,蛊虫,唤做什么傀儡蛊来着? 宿主让她如何做,那人便会如何做。没有一丝感情,完全如同一个傀儡,木偶。 我捂着小腹:“皇上,臣……想小解。” 陈嘉生不同意,“难不成辛大人是想半路把楚氏杀人灭口了?” “在下可没有陈大人说的那般胆大,不过是在碧月殿下那里小坐片刻,多喝了几盏茶罢了。”我冷哼,“况且若楚氏死了,在下也难逃其咎,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得到齐睿的点头,我被小秋子引着朝茅房而去。 小秋子精明地很,离得老远便停下了,指着不远处的茅房告诉我清楚之后,被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走到茅房旁边,勾了勾手指叫白千夜出来。 “怎么办?”白千夜急得搓手。 我压低声音:“去找管家,拿傀儡蛊给楚妃用,一定要让她乖乖听话别说出什么对虞昭训不利的东西。” 白千夜恍然,啧啧叹息:“这么珍贵的东西给她用……真是可惜了,暴殄天物。” 我捶了他一拳:“赶紧去,别给搞砸了。楚妃马上就要来了,赶紧在她来之前给她下好蛊。” “得嘞。”白千夜纵身一跃跳到房梁上,几个跳起很快消失在眼前。 我捂着小腹,赶紧进茅厕。 在碧月公主宫殿的时候等白千夜的消息等得紧张,一杯一杯茶水下肚,现在的确是有点憋得慌。 一炷香之后,我才舒服而又满足地拍着小肚子回到正殿前。 “辛爷,吃点水果润润嗓子。”栀子大抵从我那轻松的神色中猜出来大概能够轻易解决,也松了口气,捧着果盘双手奉上。 齐睿已经在池清宫正殿落了座,静等把楚妃带来。虞清澜不甚清楚皇宫里的状况,偷偷朝我看来。 我微微点头,让她放宽心。 小样,我有让人闻风丧胆的苗疆蛊虫在手,还怕尔等凡夫俗子小虾米不成? 我进了正殿,狗腿地将手里的贡桔献给齐睿。 “皇上,尝个橘子吧。” 齐睿瞪我一眼,半晌,还是拿了我手里的橘子。 “朕一会儿再跟你算账。”咬牙切齿的齐睿,压低声音从牙缝儿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160.要吃人的眼神 我就知道这个小心眼儿的不可能因为一个橘子就不生气了…… 虞清澜还在抓着岳玲珑的袖子装模作样地抹眼泪,眼瞧着那亮晶晶的不明液体蹭到了岳玲珑那一寸比黄金还贵的浮云锦的衣袖上,岳玲珑脸色黑了黑,最终还是忍住了抽回自己袖子的想法。 我低着头憋着笑,憋得有点难受。 虞清澜才来,怕是不知道她揪着擦鼻涕的那个是现在后宫的老大。可这一点亏也不肯吃的性子,果然是从傲娇的世家出来的。 然后,我的腰就挨了齐睿一爪子。 “捉弄朕,你似乎很开心?”齐睿磨着后槽牙,“越来越放肆了。” 冤枉,我有十个胆也不敢笑齐睿啊…… 可显然齐睿并不相信,嚼橘子嚼得咬牙切齿。我看得心惊肉跳,担心他别一个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两刻钟后,两个小太监带着楚妃进来。 楚妃不能够说话,只能无声地低着头朝着齐睿行礼。 不过才一两个月不见,楚妃似乎过得不是很好。破旧的衣裳比粗使宫女的补丁还多,一头乌黑的秀发满是油垢,虽然还别着一只看不清原本颜色的木簪子。 几位御史大人进池清宫已是越了规矩,内殿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进的,只能候在外面吹冷风。楚妃进来的时候他们早就瞧见了,此刻隔着厚帐子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谈论的内容一字不落地传了进来。 有说楚妃可怜的,也有说不该折磨废妃。甚至还有说皇宫大部分都是我的人,得罪了我故而才会是这般下场…… 我特娘的就让白千夜给她毒哑了而已!她能变成这样还不是她自己作的,捧高踩低对下人不好,才落了这么个下场。 齐睿让小文子叫那些闲得蛋疼的大人们进来,他们推脱了一番,最终还是捂着冻僵了的手钻进了暖和的正殿。 “人带来了,陈大人,要问什么便问吧。”齐睿有些不耐烦。 我能理解齐睿的不耐,前朝的事已经够他头疼了,这后宫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事儿。 齐睿的火气窜得有点大。我寻思着等会儿让小锦儿跟他熬点败火的汤吧,别到时候又牙疼了。 “接下来本官说的话,还请实话实说。”陈嘉生问楚妃,“虞昭训长得什么样子,你可有记清?或者画出来也可。” 他特地没有让虞清澜出来。 老狐狸…… 这是怕我说他不严谨找理由反驳他。 这傀儡蛊我不知其中的利害,也不知道能不能让她画出一个完整的虞清澜的画像。 白千夜……他写字都丑成那样,画画能好到哪儿去。可过了许久,楚妃一直低着头,在我这方向仅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这蛊中上是没中上啊,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疑惑地找白千夜的身影,不知道他在哪个犄角旮旯,树杈子房顶上,找了一圈连个毛也没找到。 “别怕。”陈嘉生尽可能放缓语气,像一个长者一般慈祥地安慰楚妃,“只要照实画下来即可,不会为难你的。甚至一会儿还可以把你送回楚家,跟你父母团聚。” 楚妃的身子僵了一下,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我被那恨不能将我吃了的眼神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不会那蛊没用吧…… 是时颜诺坑我,还是白千夜没下手? 纸笔已经在桌子上铺好了。一个小宫女将笔递给楚妃,楚妃缓缓地抬起头来,盯着那笔良久,才僵硬地拿着笔。 而作为当事人的虞清澜被领着到屏风后面,百无聊赖地偷偷嗑起了瓜子。发现我透着屏风缝隙在看她,她无辜地将瓜子递给我。 姑奶奶欸,胆子这也忒肥了点吧? 这么多人在这儿呢,正大光明地给我递瓜子……她想进冷宫我还想要脑袋呢! 趁着别人还没发现,我连忙回过头,两眼望天不再看她。 而楚妃,已经开始动手画了。 161.耳朵上的痣 我不知道楚妃会画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渡过这个劫。 虞清澜这刚进宫就遇上这么个事儿,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我默默瞅向齐睿。 万一真的玩儿大了,但愿我那还在生我气的主子能不计前嫌别让我脑袋分家才好。不过估计这事儿若被发现了,怕是齐睿也很难把我捞出来。 我真想捂着肚子再跑一趟茅厕去问问白千夜,到底是什么情况。 简直不要太折磨人啊! 我纠结一会儿要以什么姿势捂着肚子出去显得自然。正要开口,结果就听到离得近的纪美人轻笑一声。 “哎呀,这画的是什么,这是人?” 好奇凑过去的几位大臣,脸色都不太好看。 我也疑惑地凑过去,然后就瞧见楚妃握着笔,十分艰难地画着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会不会有点太假了些,楚妃也是个大家闺秀,琴棋书画可是都比较擅长的。 “莫不是娘娘……啊不,楚姑娘受了刺激,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小秋子也好奇地凑过去,“这画得,比我们娘娘差多了嘛。” 我在心里默默补充道,现在你的正牌娘娘回来了,这位正牌娘娘的画画功底……还真是跟现在的楚妃有一拼。 陈嘉生的脸色不太好看,只得又拿出一张纸来:“那能不能写下来?虞昭训有什么特点么?比如哪里有颗痣,哪里有胎记?” 我家虞美人脸上怎么可能长胎记。 楚妃低着头思索良久,在纸上颤颤巍巍写上三个字来。 “耳垂痣。” 那字丑的很,楚妃虽然憔悴了些,但好歹底子好本身就是个没人。那狗爬拉字,跟她的颜值一点也不搭。 不过我家虞美人耳垂上可没痣,倒是眼底有一颗小小的落泪痣,贼好看。 而至于虞清澜…… 我还真没注意。 陈嘉生捏着那张纸双手捧给齐睿看,齐睿只扫了眼,便让虞清澜出来。 小文子上前去撩起虞清澜一边的头发,露出饱满的耳垂。光洁白皙,没有痣。 我的余光瞥见兰妃盯着虞清澜的耳朵,嘴角已经情不自禁地勾起来。 小文子脸色不太好,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慢条斯理地走到虞清澜的另一边,缓缓撩开头发。 也没有。 “皇上。”陈嘉生抱拳,痛心疾首地对齐睿道,“您也瞧见了,虞……” “皇上!”小文子惊呼一声,“有,皇上,有!” 虞清澜的那颗小小的痣并非长在耳垂的正前方,而是侧边。很秀气的一颗,若非仔细看还真找不到不到。 我长长舒了口气。 等晚上回府,我一定要给白千夜加鸡腿! 兰妃那已经绽了一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而陈嘉生亦是不可置信瞪着虞清澜的耳朵,只怕是若非尚还顾及着君臣之力,他早就上前来亲自摸一摸看一看了。 一位大人慌了神:“这,皇上,这许是假的,要不再让楚氏写几条……” “够了!”齐睿冷喝,“你们似乎比朕还了解虞昭训?朕的女人,还需要你们来指手画脚?” 那位大人吓得慌忙跪下来连呼恕罪。 “大胆兰妃,林昭训。”岳玲珑也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立即冷声道,“你们可知罪?” 林昭训吓得从椅子上滚了下来,一张精致的小脸吓得煞白。不同于林昭训的花容失色,兰妃倒还镇定,捂着那不太明显的肚子做痛苦状,缓缓跪在地上。 “朕近日忙于朝政,你们在后宫竟也跟着忙起来了?”齐睿脸色甚是不好,看着地上抖若筛糠的林昭训跟面露痛苦的兰妃,却是对陈嘉生道:“也难为各位大人操心朕的家务事,一而再再而三地闹出这等笑话。” 陈嘉生哑口无言,只得跪下来请罪。 “皇贵妃管教不严,罚俸半年,抄宫规百遍。”齐睿看向地上跪着低着脑袋的众位大人,“你们几个,玩忽职守听风是雨,轻信谣言,也属失职。革职查办。” 虽然不怎么解气,可好歹也给了些教训。 我装模作样地先跟着一同出了池清宫,走到无人的地方,连忙唤来白千夜带我翻墙回池清宫。 “那傀儡蛊看样子还挺好用。”我砸吧砸吧舌,“你怎么知道小澜澜耳朵上有痣?” 白千夜稳稳地带着我平稳落地,“这是作为暗卫的基本功,属下见到娘娘第一眼的时候就看到了。属下不光知道虞娘娘耳朵有痣,还知道辛爷屁股上有胎记呢。” “靠!你偷看我洗澡?”我炸了毛,一拳捶在白千夜的胸口上。 段恪那变态也就算了,齐睿都奈何不了他,而白千夜现在也敢占我便宜了? “属下没有,冤枉啊!”白千夜忙捂着脑袋上跳下窜,“您再这样一会儿该把小秋子他们招来了!” 我甩着捶得麻了的手龇牙咧嘴。 奶奶个爪儿,他肉怎么这么硬! 162.说好的不近女色呢 我在池清宫的寝殿找到了虞景熙。 虞清澜已经洗掉了脸上的脂粉,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床上。地上摆着一双鞋底厚高的鞋子,鞋子底部的设计颜色很深,穿着长裙遮住了脚怕是也难看出来。 怪不得明明比我的虞美人矮一截,刚刚乍一看却没看出来。 我进去的时候,她正抱怨我的虞美人坑她,把她推进这火坑里。 “要不是小爷我聪明,早就露馅了。”虞清澜郁闷,“我就知道那老家伙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迂腐得紧还说什么为了虞家。哼,虞家,虞家才才不屑跟皇室结亲呢。” 芍药也跟着虞清澜来了,她忙阻止虞清澜:“小姐怎么可以这般说,您从府里出发的时候,老爷还抹眼泪了呢!” 虞清澜耳朵尖,我才刚关上门她就发觉了,噌地一下站起来。 “自己人自己人。”上次被瑾千华那毒针整怕了,生怕虞清澜这个习武的也扔出什么东西来。 “小表嫂。”虞清澜看清是我,委屈地撇撇嘴,也不穿鞋子直接扑到我的平胸上。 她这猛地一扑给我撞得后退好几步。 “咳,低调低调,在外人面前就别这么叫了。”我捂着快要撞出内伤的胸口咳了两声。 芍药并不知我是女子,此时被我跟虞清澜极其亲昵的举动吓得呆若木鸡。虞清澜瓮声瓮气的声音从我胸口传来:“我想出宫。” 姑奶奶欸…… 我有点头痛。 这好不容易把她忽悠进来怎么还想出宫呢。 “你若真想出宫,也不是不行。”虞景熙似乎格外偏爱月牙白的袍子,未束的青丝随意地披在身后。阳光透过窗子倾泻在他身上,格外耀眼。 他轻叹,“那你就不是虞清澜,只能以另一个身份生活。” “何必在江湖上漂泊遭那份罪呢,你总有一日会嫁人的呀。”我搂紧虞清澜的腰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就跑了,“况且我不还在呢么,有我在你这后宫横着走没人拦你。” 虞清澜不信任地挑了下眉毛:“你确定?” “那可不。不然你以为今个儿楚妃怎么不揭穿你俩?”说起楚妃,那什么傀儡蛊还真不是一般地好用。我打算一会儿回去就让管家建一个暖房专门养那些肉虫,等去明州城的时候也能够随身带着几个个防身。 虞清澜那不信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仔细权衡了半晌,勉为其难道:“爷先住两天试试,先享受几天荣华富贵再说。” 什么享受两天,别怕是想多捞点金银珠宝,日后闯荡江湖给她挥霍用吧…… 虞清澜进了宫,我的虞美人就可以先出宫了。他这几日身子调养地还算好,暂时出宫在我府里住着避避风头。 “对了,却才忘了问。小澜澜是怎么进宫的?”我带着宫女打扮的虞景熙上了马车,方才想起这回事儿。 刚上马车虞景熙便脱掉那身粉艳艳的外衣,“前日我便找了高公公提前跟他打了招呼怕出意外,写信告诉了清澜。” 许是我这些时日忙没察觉到兰妃的异样,上次她去池清宫只听白千夜汇报说没什么异常就放了心,现在想来我的虞美人大概在那时候就已经开始留意警惕了。 幸亏他提前防范,不然虞清澜没进宫,兰妃突然来还真的很难脱身。毕竟我的虞美人……是真的男人啊。 “不过那些倒是其次。”虞景熙没有接我递给他的书卷,眼睛盯着我,“扑倒我的指南?” 我默,低头瞅衣角,“那啥,你表妹非硬塞给我的。” “哦?”虞景熙倚在马车壁上,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我硬着头皮,尽可能不被他看出什么端倪来。被他的目光盯了许久,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清澜写的拿东西一点也不准。” “其实我觉得也不太准,什么欲拒还迎什么的完全不适合你……嘛……”我咽了口唾沫,被虞景熙那笑容笑得有些瘆得慌。 “你若想知道可以直接问我,这方面我可比清澜了解得多。” 我呆了呆。 问我的虞美人,我怎样才能扑倒你? 这场景也太惊悚了吧…… 可下一刻,眼睛突然被一只手轻轻蒙住。突如其来的黑暗本能得心里发慌,下意识地抬手,却不小心碰到虞景熙的胸膛。 嗯?他刚刚做得并没有这么近,至少也不至于一抬手就碰……唔…… 然后唇瓣就被堵住了。 我惊愕地瞪大眼睛,可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这也太突然了吧? 绵长而温柔的吻,几乎让我不能够呼吸。眼睛看不到,感官也便更为强烈。我只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似乎越来越急促,就在我以为他可能要做点什么的时候,他忽然松开了我。 “学会了?”因了却才那一吻,虞景熙的脸颊红润,甚至还有些…… 撩人。 可撩人的虞景熙显然没有察觉此刻的他有多想让人犯罪,他勾唇一笑。 “学会了,以后可以这样试试。” 浑身都血液都往脑袋上涌,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该冒鼻血了。 说好的不近女色呢?说好的不食人间烟火呢? 不过这样的虞美人…… 我喜欢! 163.杖杀兰妃 虞美人还在等着验收我的学习成果,我盯着那红润的薄唇,胸口小鹿乱撞。 第一步是啥来着,哦对,捂眼睛。 我凑上前去,笨拙地捂住他的眼睛。 虞景熙在笑。长长的睫毛划过我的掌心,有些痒痒的。 呵,男人,你在玩火…… 我闭上眼睛心一横,俯下身便亲上去。 然后—— 我的脑袋就撞在了马车壁上。 虽然虞景熙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立即抱住了我,可那劲儿太大根本来不及反应。由于我却才的那一扑,本来能够稳住身形的虞景熙肩膀狠狠地撞在硬硬的墙壁上,咚的一声。 “怎么回事?”我撞得眼冒金星,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驾车技术也忒差了吧,我是不是该花点儿银子聘个车夫了? 老天这么过分,只许虞美人占我便宜不许我占回来的?我郁闷地瞪着虞景熙,他哑然失笑,轻轻帮我揉脑袋。 白千夜倒是比白星精明,没掀开帘子。 “爷,那个,皇上请您去御书房一趟。” 我勒个去…… 还记着呐?默默跑出来结果还被发现了。 “那个,你且回皇上……我拉肚子了。”由于紧张,我紧紧揪着虞景熙的衣摆。虞景熙半倚着身子瞅我,笑得甚是温润。 我默默地松手,把他那被我握皱了的衣角拂了拂。 “你放心大胆地去,皇上不会怎么为难你的。”虞景熙安慰我。 屁! 他认识齐睿几天,我认识齐睿多久。没招惹齐睿的时候没事儿还坑坑我,这都招惹到了他摸到了逆鳞,能放过我才怪。 况且我这罪名,可是欺君之罪呢! 我躲在马车里死活不出来,白千夜有点急,只好又道:“可是您若不去,怕是没人能劝得动皇上……要杖杀兰妃了。” 我还在努力挂在虞景熙这个保命符上,有他这个齐睿最想得到而又得不到的男人在,齐睿大抵也不会太为难我。 可白千夜的话,却是让我的身子一僵。 杖杀?兰妃? 白千夜肯定是说错了。但白千夜神情严肃,十分肯定告诉我他没有听错,却才是南池风手底下的人传得信。 雪仍旧在下,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白千夜先把我送到皇宫,又被我差去把虞景熙送回辛府。 皇宫里守卫众多,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白千夜二话不说驾着车离开,雪地里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轱辘印。 我拢了拢衣裳,急匆匆赶到御书房。御书房里一直架着炭盆,比外面暖和得多。可许是因为心情沉重的原因,手脚依旧冰凉。 齐睿正在低头看密函。 “皇上。”见他许久不搭理我,我只好硬着头皮道,“听说,您要杖杀兰妃?” 齐睿依旧盯着密函,“嗯。” “可是皇上,兰妃她毕竟……” “朕不光要杖杀兰妃,还要杖责林昭训,禁足三年无诏不得踏出寝殿半步。”齐睿放下密函,看向我,“跑得还挺快。朕若不找你,你就这么跑了?” 齐睿会跟我算账,在路上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对于他的责问也没那么打怵。 可是……禁足林昭训三年?林昭训本就跟了齐睿许久,年龄方面已无优势,若是再禁足三年,三年之后,怕是根本没有复宠的可能了。 164.主动背黑锅 我以为齐睿已经够理智了,没想到他竟然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御书房里安静极了,甚至能听到火盆里的炭火噼啪的响。这御书房我日日进出,熟悉地不能再熟悉,可却没有一次如今日般心情如此沉重。 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齐睿却抱着胳膊挑眉问我。 “那个冒充的虞清澜到底是何人?” 我被那目光盯得有些发怵。知道躲不过,只好道:“一个不会给皇上带来危险的人。” 齐睿紧紧逼问:“谁?” 我偷偷打量着齐睿,貌似他的火气主要并不在我的身上,暗暗松口气。 虞府有那匾额在,齐睿再怎么想见虞景熙也不能闯进去。可出了虞府没有那匾额做护身符…… 齐睿定然要缠着我的虞美人让他入朝了。 “总之,我不会背叛你。”我给了他一个十分模棱两可的答案。 齐睿冷哼:“你为了那个人,已经背叛朕了。” 这怎么能算背叛呢,没有丝毫没有损害到齐睿的任何利益啊。 虽然,就吃了几顿饭,得了些许赏赐。但是那好歹是大舅哥,齐睿心心念念的虞公子嘛,少吃点也无所谓。 “皇上,您不能意气用事。”眼瞧着齐睿即将把话题带跑偏,我连忙提醒他现在问题的关键。 我估摸着不出一个时辰,所有大臣都会知道这件事。 林昭训也就罢了,她左右逢源这次不小心翻了船,也只能自作自受。可兰妃揣着的可是齐睿唯一的子嗣,齐睿竟然气成这样,连孩子都不要了? 他可都要弱冠了。妻妾一大堆,却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这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还要杖杀? 估计那群大臣又要联合上奏,跪在外面请求齐睿收回成命了。 齐睿似乎不太想提这件事。 “你觉得兰妃不该死?”他微眯着眼眸,明明还是一张少年的脸,眼睛却深沉的连我这个自认为最懂齐睿的人都看不懂。 齐睿冷笑一声:“她那脑子是怎么有了孩子活到现在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不就是有人在背后撑腰么,可那又如何。兰妃他可以不在意,兰妃肚子里的是他亲骨肉啊! 我不知道齐睿的命令下了多久,有些着急:“要不,皇上若是实在气得慌,等兰妃把孩子生下来再处罚?” 齐睿眸中的冷意不减,冷笑一声:“兰妃背后的人扶持的可不是她,而是那孩子。” 齐睿的意思是……那孩子非死不可? 莫非齐睿从一开始就介怀这个孩子背后的势力,一直找机会杀掉他?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我不死心,“或许是个女儿呢?就算杀死这个孩子,也会有下一个被控制的啊!” 齐睿摇头,“别的妃子,譬如虞清澜,按照她的家室是不可能被那人蛊惑的。” 不是吧……齐睿想跟虞清澜生孩子?这也太快了些,我怕吓到虞清澜直接把她吓跑了。 “父皇悲天悯人,皇姑姑说父皇没有帝王的强硬手腕,心肠太软不适合做帝王倒是更适合做个度化世人的高僧。可是阿辛,父皇也不是真的那般心软。父皇的妃子那么多,怎么可能就只有朕这一个皇子呢。” 齐睿嘲讽一笑,“父皇狠不下心,可他为了母后却是什么都做得出来。那么多孩子,其实并不是霖皇贵妃动的手。母后出身贫贱,那时候外戚强大而支持朕做太子的大臣极少,若非实在是没有别的皇子,太子之位又怎么可能落到朕的头上。倘若有其余的皇子落地,母后跟朕都不会好过。” 我不太能深切体会到齐睿的那种无奈,可硬下心肠处死自己的孩子,终究是太残忍。 君王身上背负着的是整个江山。此刻的大齐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已经是波涛汹涌。齐睿力挽狂澜已是力不从心,若是此刻再有外戚插手,齐家的江山怕是就要如此断送了。 不论是先皇还是齐睿,大概都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吧。 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小文子在外面等得焦灼,来回踱步将台阶下面的雪都踩实了。听见开门声,连忙小跑着凑过来。 “辛爷,怎么办?奴才已经让锦兰宫那边多拖着点了,可行刑的毕竟是南大人的人,奴才实在是拦不了多久呀!”小文子急得直搓手,“皇上可有下诏宽恕兰妃娘娘?” 我摇头。 小文子愣了愣:“这,皇上当真要……” 我再次摇头。 “可以行刑了。你去安排一下把消息扩散出去,就说是兰妃从池清宫出来之后无理取闹找我麻烦,被我杖毙了。” 这下,小文子彻底呆住了。 “爷,这,这是要诛九族的啊!” 诛九族……我是个奸臣,能做出这等事来又不意外。 齐睿实在是没有这个精力再去接受那些大臣们铺天盖地的指责控诉。更何况我这两日一直在收买人心,也是时候该试一下奔波这么久的成功了。 给他背黑锅背惯了。这次,就主动给他背了吧。 165.奸臣不好当 第二日早上,我没去上早朝。悠哉悠哉地起床伸懒腰,下床来还泡了杯热气腾腾的茶。 “辛爷!”白千夜跌跌撞撞推开门的时候,我正在梳头发。 “急甚么。”我慢条斯理地放下梳子,“你去把虞景熙请来。这发冠也太难梳了,看小锦儿梳了这么些年竟然都没学会。” “还撩什么男人!这都什么时候了,皇宫那边都要炸了!”白千夜急忙拉着我的胳膊,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我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甩了两下没甩开。我无语,戳了戳他的肩膀:“你打算把披头散发的我揪到皇宫去?御林军又没来拿人,慌甚么。” 白千夜愕然回头,“你,你知道啊?” 我被他气笑了:“不然呢?你以为有人陷害我?” “你你你……真要造反?” 我揪着白千夜的衣领子,抬脚踹过去。 造反?我又没兵权,况且我还不想像齐睿那样糟心。 白千夜摸我额头半晌,自语道:“也不烧啊。” 你丫的才烧。 “爪子拿开,拉拉扯扯的让我家虞美人看见了怎么办。”我拍掉他的两只手,转身回屋里去。 昨晚下了雪,早上更凉了。白千夜倒是抗冻,我还没穿外袍就那么出去,瞬间冻透了。 “为什么突然,突然要杀兰妃?”白千夜跟在我屁股后面进了屋,“属下昨晚不过是一会儿不在……怎么就成这样了?” 他在我后面絮絮叨叨,我用一截缎带先随意挽起发,“皇上可有说什么?” 白千夜忧心忡忡,“皇上生了好大的气。不过并未说什么,只是安抚了一下兰妃的母家……” 唉,果然啊。 齐睿比先皇狠心多了,懂得以大局为重。事已至此,他默认我的背锅才是最好的做法。 “你让人把府门关严实点,告诉小文子一声帮我跟皇上请几日假,我怕出门被人揍。”我再次坐到梳妆镜前。 昨晚有点失眠,都有黑眼圈了。 “揍不揍属下不知道,只是有人在辛府门前扔臭鸡蛋烂白菜……” 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我要不要派人赶一赶,做足了奸臣的做派? 我扶额叹息。 大奸臣不好当啊! 我要升职加薪!抚慰一下我幼小受伤的心灵! 窝在府里一整日,百无聊赖地拉着虞美人教我下棋。虞美人疑惑于我不上朝,可最终什么也没问,陪着我下了一日的棋。 可下到最后连小锦儿都忍不住了,拉拉我的袖子。 “爷。”她小声道,“您别再把虞公子带跑偏了。” 我瞪她。 小锦儿瑟缩了一下脖子,果断改口:“姑,姑爷……” “……” 我可不是这意思,只是不爽这丫头嫌弃我的棋艺。 小锦儿从不多嘴,多问我的事情。我想要扑倒虞景熙的小心思……大概是她在看到虞清澜写的那本扑倒指南知道的。 不过这声姑爷叫的可真舒心。 虞景熙喝着热茶,淡淡瞥了我一眼。 “听说皇上经常找你下棋?” 我点头。 虞景熙默,叹了一声,“看来,皇上的棋艺也不怎么样么。” 我怒拍桌子。 小锦儿嫌弃我也就罢了,虞美人也嫌弃。 坐在我对面的虞景熙托着腮,忽地起身来。我以为他是忍受不了我的棋艺打算回去,正要扑上去抱大腿不让他走。 下棋不好玩儿,来被窝里一起看看小黄书也好啊! 因为他上次的“建议”,我让白千夜买了好些文笔清新脱俗,字迹还十分秀美饱满的小黄书。白千夜跑了大半个京都实在是找不到,还特意花银子找的状元郎现憋出来几本。 那段时间还在到处传辛爷又看上了状元郎,逼他写小黄书调戏他。结果那位状元听到这传言,吓得好几天不敢出门。再见到我的时候,哆嗦着腿都快哭了。 然后,又少不了一顿弹劾。 我发现这一天天的,那些闲得蛋疼的老家伙一天不弹劾我就浑身难受。 而已经起身了的虞景熙并没有离开,反而朝我走来,站在我身后。白皙的手附上我执黑子的手,“啪”地一声脆响,落在棋盘上。 “你看,这里有个突破口。我这样围你,你若是被围住了便打乱了自己的棋局。”他附身认真地教我怎么从这突破口冲出去。 清冽如泉的嗓音在耳边环绕,根本无法专心听他讲解啊! 166.因为我好看 府外扔着臭鸡蛋烂白菜,屋里却温暖如春跟养眼的虞美人下着棋。 “怎么心不在焉的?”虞景熙直起身子,走回自己的位置。捻了颗白子,轻轻落到棋盘上。 我好不容易稍稍通了一点的棋艺,被他这白子一堵又没了思路。 看来下棋这么高深闲情雅致的东西实在是不适合我啊。 我百无聊赖地撑着腮帮子玩儿着黑子,“美人在侧,哪有心思下棋。” 通俗点讲就是光顾着看你了。 虞景熙则摇头,“你昨晚从皇宫回来就时常发呆了。” 我能说我不光经常发呆,昨晚还做了个噩梦嘛? 杖杀齐睿的孩子虽然不是我的本意,可心里却不知为何十分的难受愧疚。下午的时候听白千夜说,兰妃已经下了葬。她父母唯唯诺诺,不敢有半句怨言。 跟虞美人用完晚膳,蓝柒过来找虞美人品鉴他新画的画。 蓝柒看到我跟虞美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那双桃花眼满是坏笑。 “你不会真的喜欢男人吧?”蓝柒摇着扇子,大大咧咧地坐在虞景熙旁边,就着他的碗喝了口汤。 “啧啧,这才是礼遇贤士的待遇。”蓝柒感慨,“本公子好歹也是世家之首蓝家的长子,怎么跟景熙的差别这么大。” 我忍不住撇撇嘴。 吃穿用度给我都一样,卖什么惨。 虞景熙托着腮看他把剩余的汤喝光,一本正经道:“因为我好看。” “噗!” 蓝柒刚喝下去的汤,华丽丽地喷了出来。 他望向虞景熙的目光甚是惊悚,手指颤抖地指着我:“他,他都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倒是想做点啥,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昨儿个不过是想亲回来,脑袋还撞了墙,现在摸摸脑袋上还有个包。 觉得我把虞美人带坏了的蓝柒坚决不让他再跟我呆在一起,拽着我的虞美人赶紧离开。 “爷,要不要把姑爷抢回来?”小锦儿抻长了脖子着急地看着被蓝柒拽走的虞景熙。 我摆手,“罢了。” 这两日可把蓝柒给闷坏了,上蹿下跳的碰坏了府里好些东西。老管家心疼地跟我汇报又有哪些东西惨遭蓝柒的毒手,小锦儿死命拉着我才不至于冲上去把那厮暴揍一顿。 跟虞美人聊聊,兴许他还能安分些。可我的虞美人一走,心也跟着空起来。 “白星去送个败火茶怎么那么久。”我盯着饭菜没什么胃口,想听听白星打听到的皇宫的情况。 可他这一去至少两个时辰了。不会是因为我“谋害”皇嗣,白星被扣下来检查了吧? 小锦儿道:“白星在皇宫帮高公公找人呢。” “找人?什么人需要白星帮忙找。小文子的徒弟不够了?”我不高兴,“前几日不是又收了俩伶俐孝顺的么?” 小锦儿茫然,“不知道。听说是皇上找不到了。” “谁丢了也不能让我的人去找啊,我的人本来就少人手不够,外面还扔着臭鸡蛋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冲进来……等等,你说谁丢了?” “皇,皇上啊……” 齐睿不会是不想听那些大臣们絮叨,索性躲起来了吧? 不过躲起来的话,小文子也该多多少少知道些才是呀。 167.莫怕,爷会对你负责的 小文子说齐睿丢了,可他又不敢声张。 我冒着挨揍的危险进宫去找齐睿,找了一大圈,最终确定—— 齐睿的确是丢了。 “哎呦,这可怎么办呀!”小文子急得直跺脚。 齐睿武功不咋地,顶多会点防身的。皇宫被南池风守得如铜墙铁壁,齐睿定然不会出宫了去。 如果在皇宫里的话…… 倒是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找过。那地方,自从齐睿登基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和绾宫还是跟以前那样一片死寂。宫门紧封,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过墙。 这是先皇皇后的宫殿,因为出身的缘故,群臣反对皇后入住凤翔宫。于是先皇便挑了个僻静又冬暖夏凉的地方,以皇后名字“绾”命名。“和”取自和美之意,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光看着这先帝亲笔所书的匾额就知道当年的帝后有多么恩爱。 后来皇后仙逝,先皇怕睹物思人,这座宫殿就一直尘封着不允任何人进入。 可齐睿偶尔会来这里。枕在留有先皇后遗香的玉枕上,暗自流泪至天明。 院子里的杂草已经没了腰,灰败破旧比冷宫更甚。可推开厚重的寝殿的大门,屋子里黑黢黢的,借着月光勉强能够看清屋里的陈设竟是一尘不染。 所有的东西还在原来的位置,连那条听说是绾皇后常用的绣着紫苏已然泛黄了的帕子,也平整地放在枕边。 我走到床边摸了摸那方玉枕,还是温的。 他果然来过这里。 摸着温度,齐睿应该是刚走不一会儿,可我来的时候并未瞧见他。难不成在后殿? 最终找到齐睿的时候,他正坐在井沿上喝酒。喝得生猛了些,连衣领子都湿了。 “阿辛,你来啦?”齐睿脸蛋红彤彤的,他拍了拍自己身边,“过来,陪朕喝两杯。” 我胆战心惊地看着他的身子摇摇晃晃,唯恐他一个不小心栽进了井里,于是连忙夺过酒坛子,费力地将他拉起来扶着进屋。 屋里虽然没染炭火,好歹比外面暖和。这又喝酒又吹风的都冻透了,明日起来铁定头疼。 齐睿乖巧地倚在我肩膀上跟着我进屋,高大的身子重心大部分压在我身上。我架着他十分吃力,叫来白千夜帮忙一起,结果白千夜刚跳下来就被齐睿瞪了一眼。 白千夜半跪行礼,默默地又蹲回树梢望风去了。 “……” “你啊,越来越不省心了。”齐睿跌跌撞撞上台阶差点踩空,最终索性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赖着不起来了。 “是是是,一点也不省心。”我累的满头大汗,拽着齐睿让他赶紧起来,“皇上,地上凉雪还没化呢,别生病了 。” 齐睿拍掉我的手,瞪着我:“你叫我甚?” 喝醉了的齐睿得当孩子哄。 我叹息一声,“您说啥就是啥吧。” “咱俩是哥们儿……嗝!”齐睿仍旧赖着不肯气,“我跟你说哦,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你……离他们远点。” 这话说的,怎么那么像冷宫弃妇呢?一个帝王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莫不是他想把我跟他的几个妹妹撮合……也是因为这个? 有点头疼。 “远点。”齐睿见我不说话,揪着我的袖子。 我生怕我这才穿没两天的新衣裳被他揪坏了,只好点头顺着他:“是是是,远点远点。” 齐睿这才放了心,安静地任由我扶着他进屋坐下。 我扶着桌子捂着老腰。齐睿看上去也不胖,怎么这么沉! 回头去找蜡烛,正好还剩半根。陈年的老蜡烛受了潮气,我用火折子点了许久才终于点燃。 小小的蜡烛勉强将寝殿照亮。我小心护着那小小的火苗,一回头,便瞧见坐在地上的齐睿拿着什么东西发呆。 我走进了才看清,那是一只金锁,之前赏给兰妃孩子的长命锁。 我的心一揪。 果然他还是在乎这孩子的。 “阿辛,我不想当皇帝了。”齐睿盯着那长命锁,满目迷茫,“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父皇不该那么狠心,他若是有别的儿子……我大抵就能当个闲散的王爷。可事实却太残酷,若是真的有别的皇子,我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阿辛,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齐睿自十五岁登基,就注定他不能做他。他是大齐的君王,他所做的一切决定,必须为大齐江山,大齐皇室,大齐的千秋万代着想。 那天晚上的齐睿,哭得像个孩子。我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得陪着他一坛酒一坛酒地闷。 …… 许是单身久了,老天怜悯,于是把我的虞美人送进了我的梦里。 一如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样,虞美人单手撑着脑袋,睫毛微垂。白色的腰封略微松垮,绣着墨色的竹纹。 说来也惭愧,我小黄书看得也不少,可这春梦还是头一回做。故而壮了胆子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才发现,除了上下其手也不知道该干点啥。 书里咋说的来着?先脱衣裳,然后再翻/云覆雨? 这翻/云覆雨……怎么个翻法儿? 正想着,我的虞美人突然抬起手,极轻柔地擦了擦我的嘴角。然后我便瞧见拉出一根好长的银丝。 囧。太丢人了吧…… 我捂脸。 在梦里怎么还流口水,在虞美人面前出了丑。 可紧接着,他的手并未落下。慢条斯理地抬起修长的手指,赏了我一记脑瓜崩儿。 我吃痛地捂着脑袋坐直了身子。 在我的梦里怎么可以被别人欺负了!我正要扑上去将小黄书里的精髓发挥个淋漓尽致,猛然发现个问题。 痛? 我摸了摸额头,呆了又呆,忍不住抬手掐了下自己的脸蛋。 好疼! 我勒个去,这不是做梦? 虞美人好整以暇地半撑着脑袋看着我。 昨个晚上我跟齐睿喝酒喝多了来着,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了。这一觉醒来,竟然同枕而眠。 莫非……昨天晚上…… 我拍了拍虞美人的肩膀安慰他,“莫怕,爷会对你负责的。” 我那虞美人嘴角抽搐了下,扶额叹息。 “阿辛,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 我茫然摇头。 太傅上课又不曾讲过,我怎会知道。 168.我等你回来 小锦儿说,我昨天晚上发了大半夜的酒疯,非要蹲树杈子上唱歌。我那虞美人被我吵得睡不着,披着衣裳出来抱我回卧房。 然后我就抱着他坚决不撒手。虞美人没法子,只好轻言哄着我合衣睡了一夜。 我竟不知道我喝醉了喜欢唱歌黏人…… 啧,不过好歹这次是真抱对了。只是可惜醉得一塌糊涂不记得手感,刚刚趁机胡乱摸一通,隔着厚衣裳啥也摸不出来。 这几日我在府里称病不出门,朝中却是热闹地不能再热闹。 不论是已经入我麾下的宋泽,还是面上不闻不问暗地里却向着我的秦尚书,亦或是以前各个受过我恩惠找我买官上位的大人们,我没有被冠上谋权篡位的名声全都多亏了他们。听说许多大臣不愿意放弃这个弄死我的机会,甚至当着齐睿的面还打了起来。 其实我心里是没有多少底的,之前做过交易的大人们基本上都是一拍即散。我并不是很重视积攒人情,以前只是想多攒些银子花,若是让他们觉得亏欠于我行成了党派,齐睿也该对我有所防范了。 拉拢大臣也不过是近期才开始的,可没想到竟然如此靠谱。我估摸着许多大臣还是很精细的站在齐睿那边,齐睿都没说责罚我,他们大胆地揣测君心,如此做法也算是十分大胆了。 所有的官员无论大小,上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宰,小到县城县令,群舌交战不可开交。可段恪跟秦烨却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保持中立,跟我似的当了缩头乌龟。 在我印象里还没有这么激烈的时候。宋泽跟我绘声绘色说道的时候,我都想去看看那场面了。 宋泽纳闷儿,“辛爷躲着也便躲着了,他们躲甚?” 我吃着今晨小文子差人偷偷送过来御膳房的糕点。 “那可不是躲,是置身事外静候观战。然后双方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坐收渔翁之礼。” 别人帮他闹腾了,他自然乐得清闲。 整个京都的大臣们,估计也就我跟段恪几人最清闲了。而最忙的,无非是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分身乏术,他不光偶尔帮我美言两句,还得准备中元节的宫宴,以及中元节之后碧月公主的大婚。 前段时间忙着不能够见虞美人的日子,现在一下子都补了回来。我/日日窝在府里,连棋艺都渐长了不少。虽然还不至于赢得了虞美人,可估摸着对付齐睿大概是绰绰有余了。 一直到中元节,我才出府。 这宫宴我是不得不去的。而且每年的中元节都跟齐睿一起过,这要是因为躲了起来怕挨揍而缺席,指不定齐睿又要怎么笑话我。 因为我要出府,管家还特意把大门仔细打扫一番。仔仔细细擦了大半天,可结果路过大门的时候,还是有一股臭鸡蛋味。 “辛爷,别紧张,暗卫都多带了足一倍呢!”白千夜拍着我的手安慰我。 我正襟危坐:“不紧张不紧张。” 白千夜默,“那您能不能先把手撒开?您这样……属下没办法赶车啊。” 我尴尬地连忙抽回紧紧揪着白千夜袖子的手。 虞美人孤零零在辛府,蓝柒那个话痨怕是要趁我不在找他一起用膳了。 临走前,我蓦地掀开马车帘子来。 出来送我的虞美人微微讶然,我咧嘴一笑,朝他勾了勾手指。 “一会儿你少吃一些。”我小声对他道,“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夜宵,中元宫宴的元宵可好吃了。” 他笑,轻轻点了下头。白千夜一扬马鞭,沉重的轱辘行驶起来。虞美人目送我愈来愈远,唇瓣轻启,没有声音,我却看懂了那无声的唇语。 他说,“我等你回来。” 169.中元节莲花灯里的愿望 我甚至还带上了几只小竹筒以备不时之需,一有什么危险就把这些肉虫扔对方脸上。 结果这一路甚是平安。只有马车的轱辘压在雪地上的沙沙声,想象中的刀光剑影并没有看到。 到了皇宫,我仍旧有点不敢置信。 前些日子那些江湖义士不还义愤填膺叫嚣着要拧掉我的脑袋……我这好不容易出府了,他们就这么放过我了? 宫中一切如旧,只是少了那个被众人簇拥着,是所有人的焦点的兰妃。偶尔路过的几个小宫女见到我甚是敬畏,哆嗦着行着大礼,连脑袋也不敢抬起来。 甚至一袭盛装跟齐睿甚是般配的岳玲珑见我也客客气气,还主动上前询问我的病如何了。 我客套地简单应付着,心里暗自奇怪。 宋泽他们这两日是做了啥,竟把他们吓成这样…… 没有皇后,岳玲珑坐在后位稍靠下的地方,挨在齐睿的右侧。周贵妃没有来,于是左侧的位置成为了众位后妃的眼热的位置—— 而这位置,此刻坐着虞清澜。 虞清澜坐在齐睿身边十分别扭,百无聊赖地玩着杯子,努力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尽可能跟之前的那个虞昭训不要有太大的差距。 齐睿不是很喜欢繁复无止境的客套。除夕宫宴不光有三品官员的家眷,还接见齐鸢跟几个北蒙的爱挑事儿的使臣,齐睿面上不显,背地里被我抱怨好几次。 以前的中元节晚宴至少还宴请了大部分的妃嫔,而这次,齐睿仅请了十来个听话乖巧不爱惹事儿的妃嫔,以及他的几位妹妹跟皇叔。 这正儿八经的家宴没了外臣的叨扰,我的耳根子清净得很。不过虞清澜能不能来之前我并不清楚,因为昨个儿小文子还告诉我,皇上再也没去过池清宫。不见虞妃也就罢了,顺带还冷落了纪美人。 嗯,虞妃,岳玲珑说是为了安抚虞清澜,给她升了位分。 放眼大齐历史上我知道的秘辛,我就没见过哪个妃子还没侍寝呢,位分就一升再升。 虽然所有人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态度比以往更好了些。可这所有人,不包括老王爷。 他一直觉得是我抛弃了他闺女,没事就在王府磨刀。若不是齐绥绥帮忙劝着,他早就杀进辛府把我给剁成肉馅了。 而今我又公然地“谋害”皇嗣,他心中的怨气更甚,吹胡子瞪眼瞪了我好久,可奈何齐睿跟齐绥绥都拦着。老王爷虽是武夫,脑子却不笨,再怎么恨不得一巴掌怕死我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动手。 趁着在御湖放莲花灯的时候,才终于摆脱了那仿佛要把我撕碎的目光。天色暗,我将小锦儿连夜赶制的莲花灯放到水里,赶紧低下头许个愿望。 以前每年的愿望都是能赚越来越多的银子,而今年…… 我希望早点把虞美人娶回家。 不对,是先把虞美人的蛊结了,然后让他把我娶回家。 “听说,小表嫂为了我/日后的孩子,杖杀了兰妃?”虞清澜突然开口把我吓一跳,差点没腿一软掉进湖里去。 她半倚着树干,眼角满是戏谑。 这丫头什么时候来得……现在竟然还流传了这么个版本么? 虽然小澜澜的确是前凸后翘身材好,长得也好看,可毕竟不是我的虞美人啊。况且,我的性取向还是很正常的。 这地方虽然偏了些,光线又暗,可在皇宫这地方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我不动声色地挪地离虞清澜远了些,“若说为了你表哥做出这事儿来还靠谱些。” 虞清澜摇头叹气,“反正我是不知道你要干啥,不过别把自己的命折腾进去了。” “我在刀尖儿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还是有点把握的。”我将莲花灯扶稳,望着它摇摇晃晃漂向远方,“要担心的是你这个宫斗渣渣,别谁对你好就傻乎乎地认为是好姐妹。皇宫里,没有姐妹,只有情敌。” 我以为虞清澜的段位至少也比虞景熙强一些,结果虞清澜的性子倒是很有闯荡江湖的爽朗不服输,别人欺负她绝对会讨回来。 可对方若是玩儿阴的,她就不太能够分辨得出了。 就像现在,岳玲珑有意拉拢虞清澜还给她个甜枣升了妃,虞清澜就一直跟在岳玲珑身后,却才还不顾礼仪尊卑挽着她的胳膊。 好歹虞景熙能分辨得出对方出自什么心情对自己好,而虞清澜…… 我很担心五日后离开京都,即便有小秋子小文子帮衬,她也斗不过岳玲珑那个圆滑聪明的美人。 虞清澜不傻,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站在齐睿身边放莲花灯的岳玲珑。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虞清澜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却一点也不放心。 她的性子怕是比齐睿还倔强。她爹到底是怎么想的,非要把虞清澜送进皇宫里做妃子。 虞家不是不喜欢跟朝廷,皇室打交道么? 晚宴结束的时候,齐睿唤住了我。 “阿辛,你马上就要过生辰了。” 我心里纳闷儿,明明还有小半年,齐睿提这么早作甚。结果他接下来又道:“你年岁也不小了。若实在不喜这里,日后想要离开这里隐姓埋名地生活……” 齐睿深吸一口气,“那你好歹也找个男人啊!” 我呆了。 明明那天晚上还揪着我的袖子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啊! “皇上,您说什么?”我抠了抠耳朵。 肯定是我听错了。 170.不是我的菜 可是,齐睿的神色一本正经,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可明明上次……” 话还没说完,齐睿眼睛一瞪,拿出帝王的威严来:“上次什么上次,你这年岁再不成亲可就没人要了。” 我也想啊,可现在家里那个傲娇货光占我便宜了,成亲什么的只字不提。 我暗暗叹了口气,祈祷齐睿有事赶紧说放我回去找虞美人。怀里还揣着鼓鼓囊囊的一大包水晶糕呢,小文子帮我偷出来一碗元宵还在他那儿,时间长了就不好吃了。 可齐睿并不着急,慢悠悠地还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一沓画像来,十分神秘地招手让我上前。 我瞅着这熟悉的场景,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画像上皆是清一色的风度翩翩,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最上面的那一张,左下角还写着几个字。 越国三皇子岳云逸。 我小心翼翼道:“您这是……又要给青莲公主选驸马了么?” “给你挑的。你看看你喜欢什么样子的,身材壮硕有肌肉的,还是弱柳扶风娇俏无双的。”齐睿随意翻弄着那一沓画像,在我面前一字排开,“风格类型应有尽有,绝对有合你心思的。” 这惊吓可不小。 我大致扫了眼,里面身份最低的还是越国的一位大将军。而大部分都是越国的皇子世子,年纪差不多的都在里面。 其中甚至还有越国的十三皇子,人家才十二岁,竟也被齐睿搜罗了来。 我能对一个小孩有什么想法…… 可这些全都是越国的,别说我家虞美人,连大齐都人都没有。若非齐睿之前说甚么关于我归隐的话,我都要以为他这是要把我拿去和亲了。 “虽然吧你长得不咋地,身材也不好,性子也大大咧咧像个爷们儿……但好歹是朕养这么大,去祸害祸害别国皇室也不错。”齐睿将岳云逸的画像单独挑出来,“这位三皇子是玲珑的同母哥哥,虽然武功高强但是脾气好,估计以后也不至于欺负你。” 齐睿一脸期冀地望着我。 我后退两步:“皇上,这些……都不是臣的菜。” 齐睿揪着我的袖子不让我再退,又拿出越国那个大将军的画像来,极力推销:“那你再看看这个,十分有安全感啊,保证没人欺负你。” 我望着那都快要把盔甲挤爆了的肌肉,嘴角抽搐。 我还是喜欢我家虞美人那类型的。 “辛归。”齐睿老大不高兴,“朕好不容易让人搜刮来的画像,你怎么不看两眼?” 看什么看,又没我家虞美人。 我大概隐约能够猜到齐睿的想法。大齐不安定,放眼望去这三国鼎立的局势,大齐即将变天,北蒙皇帝昏聩民不聊生,也就越国能太平一些。 在这节骨眼儿上劝我成亲,他大概有意让我远离大齐的即将要到来的动荡,也能避一避谋害皇嗣的祸端。 可是我只想扑倒我的虞美人啊!况且我又没那么窝囊,出了事就躲。 眼瞧着齐睿拉着脸,大有种我不看他就不让我走的阵仗。于是我不得不放软了声音,退一步道:“臣……却才多喝了几杯,脑袋有些涨。要不臣先把这些画带回去,待清醒些再仔细看看?” 齐睿的脸色这才好了些,“罢了,那你先回去吧。”他揉揉眉心,又道:“天色暗了路不好走,要不你今晚先住皇宫,明日再回去?” 我暗暗叫苦。 “不不不,那个,臣还是回府吧,不打扰皇上了。”我小心地从齐睿的龙爪子下面将我的袖子揪出来,不等齐睿再开口,忙行礼告了声退。 齐睿敲了敲桌子。 我哂笑,不情不愿地带上了桌子上的画像。 171.醋劲儿大的虞美人 回府时,元宵已经不怎么热乎了,虞景熙沉静地坐在院子里看书。白雪红梅,树下人影绰约。我已经尽可能放缓了步子,可还是很快便被他发现了。 虞景熙见到是我,眉眼盈笑,干净清冽仿佛簌簌落雪,撩得我移不开目光。 “怎么不在里面等着,外面多冷。”我拎着紫檀木食盒丢给小锦儿让她热一下,揪着虞景熙进屋去。 他安静地跟在我身后,任由较矮的我揪着高高的他,以一种很怪异的姿势进了卧房。 我府上的房间大多装饰得很奢靡,可虞景熙不过才住了没几天,俨然变得书香气十足,一下子提高了许多档次。我跟虞景熙坐在炭盆旁取暖,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蛋。 “我不在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之前忙起来还不觉得。这一下子跟虞景熙呆在一起好几天,冷不防地分别了几个时辰,还真挺想的慌。 在皇宫的时候就好几次走神儿,还差点把酒倒洒弄湿齐睿的衣裳。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话来形容此刻的我还真是贴切地不能再贴切。 虞景熙对于我动不动就爱捏他的脸蛋已经见怪不怪了,无奈地挑了下眉梢:“蓝公子刚写了一副字。” “两三个时辰,全跟蓝柒品字画了?”我气结,鼓起腮帮子,“你就一点也没想我?” “蓝公子的字又有长进了。”虞景熙一本正经,天真无邪地让我忍不住想要扑上去咬他一口。 丫丫的,蓝柒那龙飞凤舞的字有甚么好看的。 哪有我好看! 我正恨得压根儿痒痒,脑袋忽然灵光一现,勾唇一笑,撑着脑袋盯着他:“你知道……我为何这么晚才回来么?” 然后,我在虞景熙迷惑的目光下,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抽出来一沓年轻男子的画像来。 “皇上说啊我这年岁也不小了,该成亲了。这不,还特地搜罗了这么多画像来,问我有没有中意的。”当着他的面,我还故意抖了抖,将最好看的那张岳云逸的放在最上面。 果然,我的虞美人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辛归。”他面色依旧平静,可声音甚是咬牙切齿。 我笑得开怀,屁颠儿屁颠儿:“何事?正好,虞公子若是无事的话也帮我瞅瞅。这么多人都挑花了眼了,你帮我瞧瞧哪位好看呀?” 我仍旧保持着这欠揍的表情,然后,阴沉着脸的虞景熙拎着我的后脖领子将我丢了出去。 坐在冰凉的雪地上听到身后的门重重地关上的时候,我还是一脸懵逼的。 “喂,那些画你别弄坏了啊,御赐的东西,坏了是要掉脑袋的。”我揉着摔痛了的屁股。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竟还吃醋了。 不过看上去温润好扑倒的虞美人这吃醋的劲儿……有点大啊。 房门紧合,任我怎么敲门他都不搭理我。端着刚热好的元宵的小锦儿见我在外面拍门甚是奇怪,“爷,大冷天儿的,您这是跟姑爷玩儿什么呢?” 我扯了扯嘴角,没好气道:“没看见爷被赶出来了么?” “怎么会?”小锦儿甚是惊讶,“姑爷在蓝公子那里简单吃了点便回来了,并没有呆太长时间,就是为了特意等着辛爷……这怎么好端端的还生起气来了呢?” “特意等我?” 小锦儿无辜的眨眨眼,“辛爷一回来必定会来找姑爷。在院子里等着,姑爷便能够早些看到辛爷多看几眼,可不就是特意等辛爷。” 我恍然大悟。 这个口是心非都…… 齐睿有句话还真说对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矜持什么,占我便宜的时候倒是眼睛也不眨。 心情好多了的我先回卧房睡觉,打算等明日早上趁他用膳的时候把那些画像要回来。 还得跟齐睿交差呢。 可结果…… 第二天一大早,派去请虞景熙的小锦儿急匆匆地回来,进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跤。 “爷,爷!”小锦儿着急忙慌道,“栀子姐姐说,那些画已经被烧了,辛爷不必找了……” 我正在漱口准备等我那吃醋的虞美人一起用膳,结果被小锦儿的这句话惊得将寒梅沁的漱口水咽了下去。 “烧烧烧……烧了?” 小锦儿艰难地点了下头。 废了废了废了,齐睿能把我给烧了。 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就扫了那么一眼也记不住他们都长啥样,而大齐见过他们几个的人又少之又少,我上哪儿再整来那么些字画给齐睿交差去。 “他人呢?”我捂着脑袋甚是头痛。 按照我对虞景熙的了解,他也不是这等孩子气意气用事不顾后果的性子呀。 他让我跟齐睿交不了差,那我就拿他交差去。 到时候婚一赐,扑倒了先吃干抹净了看他怎么赖账! 结果,小锦儿捏着衣角,“姑爷,姑爷现在不在府里。” “嗯?”什么情况,胆子这么大的么,虞景熙还没成为我的人呢,他们这些下人就随意放他出府,都不告诉我一声? “姑爷现在大概可能已经到皇宫了……” 172.来提亲? 还有四日便要启程离开京都,我本来打算这四日窝在府里抓紧时间部署一下京都的事,确认都已经安排妥当就直接跟秦缕冰去明州城。 即便实在闲得没事做,至少也是没打算出府的。 可是因了我那虞美人,又不得不着急忙慌地换衣裳进宫去。 这时辰比较尴尬,快要上早朝的时间段。我不太能够确定齐睿此刻是已经到了金銮殿,还是为了见他心心念念的虞公子直接罢了朝在御书房等着。 御花园只有姜总管在,吩咐几个小太监修剪庭院中的枝丫。今个儿天气好,御书房的门大开着,几个利落的宫人进进出出打扫。 “哎呀,这不是辛爷。”姜总管一甩拂尘,笑呵呵地叫住我,眼角的皱纹更深了,“皇上不在御书房,不过也没上朝。辛爷可有事找皇上?” 我看到那大敞着的门便知道齐睿不在御书房。可怎么会也没上朝? 姜总管之前对我甚是客气,可却也不至于到巴结的地步。而今日的姜总管,十分热切地亲自为我引路。 然后,他便带我来到之前齐睿在御花园里命人特地用厚帘子围了起来凉亭,翘着兰花指指给我看。 上次就是在这里,我诓了齐睿一只画眉鸟。 我跟齐睿在里面坐过,不光暖和景色还好。若是一对璧人也就罢了,可两个大男人在这儿赏雪…… 怎么瞅怎么别扭呢。 齐睿身上还穿着朝服,兴高采烈地跟我的虞美人下着棋。十分惊悚的是我印象里的那个一直棋艺吊儿郎当的齐睿竟然跟虞景熙勉强打了个平手,俩人还聊得甚欢。 倒是外面守着的小文子一脸的便秘状,纠结地拧着衣角,不知在低着头念叨什么。 “欸,”我戳了戳小文子的肩膀,“你带他来见皇上的?” 小文子被突然出现的我吓了一跳,苦着脸,压低了声音道:“哪儿能啊,虞公子给宫门的侍卫递了信物,皇上就直接罢了朝来见虞公子了。” 我竟忘了信物这茬。 齐睿亲自南下去请虞景熙的时候,三次没见成只好悻悻离开。离开前给虞府留了一块玉佩,让虞景熙想通了凭此佩去皇宫见他。 当时我在京都玩儿了好几天,听到这消息还笑话齐睿留甚么玉佩,整得跟相好的情人似的。 小文子小声问我:“辛爷,虞公子怎么来了呢?难不成……是想通了?” 我一脸淡定:“许是昨夜喝多了。” “喝多了?虞公子竟然也喜欢喝酒么?”小文子十分惊讶。 我撇撇嘴。 醋喝多了。这冷不防地进宫来,我十分纳闷儿他到底想干啥。 难不成是来提亲?不是吧,这也太…… 刺激了。 虞景熙早就看到了我,可还是慢条斯理地抚袖跟齐睿下着棋,装作没看见。 “辛爷,要不要奴才进去通报一声?”小文子见我撅着屁股偷偷往里面瞅,不由得小声询问。 通报?通报完了之后,我再进去跟他俩大眼瞪小眼儿? 这样提亲的场景我在也不合适吧,那多难为情…… 蹲在外面咬着指甲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虞景熙才从容淡漠地出来。他淡淡瞥了我一眼,疏离客气地点了下头。 “……” 装什么生疏,昨晚还把我丢出去了呢。 我扶着柱子站起来揉揉蹲麻了的腿,才迈出一步,里面齐睿的声音传来。 “阿辛。” 我僵住了。 齐睿不咸不淡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 173.什么破眼光 虞景熙衣袖飘袂,愈行愈远。我只好收回不舍的目光,稍稍整理下仪容,踏进暂时围起来的暖房里。 “朕听虞公子说,他暂住在你那里,跟你关系不错?”齐睿淡然地喝着茶,示意我坐在他对面。 我不知齐睿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好不容易见到了虞景熙怎么如此平淡。我拘谨而又小心地坐下来,忐忑地点了下头。 齐睿忽地一拍桌子,大笑三声。我屁股还没挨到椅子上,被他这么一吓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你什么时候把他忽悠到手的,竟然瞒了朕这么久!赶紧,赶紧想方设法把他留下来,哪怕用美人计也行,绝对不能让他离开京都!”齐睿兴奋地捧着茶壶一遍遍踱步,实在是情难自禁了就猛灌一口茶。 齐睿这灌法十分生猛,估摸着再灌下去今晚又该睡不着了。 他睡不着也就罢了,就怕他大半夜的闲的没事儿再来折腾我。 “那个,虞公子都跟您说什么了?”心里实在是好奇得紧。 我许久都没见过齐睿这般高兴了,他将茶壶拍在桌子上,亮晶晶的眼眸闪烁着星光。 “他说,你年纪还小不着急婚嫁。北方雪患严重,虞公子还出了一计解了朕的燃眉之急。” “然后呢?” 齐睿眨眨眼,“没了……啊!还有一个!” 我一脸希冀地望着他。 “他还给了朕一副硕果秋收图!你看,是不是寓意很好?”齐睿迫切地向我展示刚从虞景熙那里划拉来的画,小心翼翼地摊开来。 只说不让我成亲,又没说要娶我? 大骗子……说好了字画全都归我呢,这怎么还有一副,藏着做小金库了? 我郁闷地捂脸。 “你说给虞景熙什么职位好?朕觉得凭借他的才华官至太宰足够了,可是他这么年轻,总不能让他一下子就做太宰吧?”齐睿小心地卷好画轴,有点头痛地揉着眉心。 齐睿头痛,我也头痛。 他在虞景熙身上的执念可不是一般地强。可即便这样,我仍旧不怕死地硬着头皮开口,“皇上,臣觉得……虞公子并不适合做官。” “错觉。”齐睿一口否定,爱不释手地抚着新得的秋收图,“虞景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你这什么破眼光?” 我眼光破,还能跟着齐睿,看上虞景熙? 我偷偷撇撇嘴,“反正臣觉得按照虞公子的性子,相较于尔虞我诈的朝堂,黎城烟雨更适合他,皇上莫要强人所难。” “怎么突然胳膊肘往外拐了?”齐睿的目光这才从画上移开。他打量着我,挑了下眉梢:“阿辛,你莫不是看上他了吧?” 我低头摆弄着衣带上的吊坠穗穗,沉默不答。 “皇上的东西,臣会帮您夺回来。”我抬头看向齐睿,“不用麻烦别人。” 174.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虞景熙会不会等我,跑到宫门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避让——长公主銮驾。” 刚出宫门,一辆马车迎面而来。我跑得太急来不及避开,眼瞧着那辆奢华尊贵的马车朝我冲来。 耳旁是一片惊呼声,那马的喷出的鼻息甚至都能感受地到,而下一刻,却落入一个结实的怀中。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那熟悉的墨香瞬间让我安了心。 “大胆何人,敢冲撞长公主的銮驾?”赶马车的车夫怒喝一声,抬手便让侍卫拦上来。 迟来一步的白千夜冷着脸,嗤笑一声:“不要命了?没看见是辛爷么?” 白千夜光扛着刀站在那里,就让那车夫心虚,更何况他把我给搬了出来。 “辛,辛爷……”那车夫瞬间白了脸色。 马车轻轻撩开一道缝隙来,露出一张绝代风华的容颜来。眉心似舒未舒,眼梢是超脱于世的淡漠。她抬眸望向我,微微有些惊讶。 我不常见到青莲公主,她不喜与别人来往。偶尔见面,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而今日她撩开了马车帘子,目光定格在我身上,再也不曾收回。 准确地说,是落在虞景熙身上。 我不高兴,冷着脸轻咳两声。 青莲公主这才回过神来,不自在地别开目光:“下人不懂事,冲撞了辛爷,还望辛爷勿怪。”她飞快扫了眼将我护在怀中的虞景熙。 “本公主之前从未见过这位公子。敢问公子是?” 我拉着脸,却人家毕竟是公主,又不能对她发脾气。只好道:“辛某的朋友,不过已经有心上人了。” 我揪着虞景熙的袖子,匆匆行了礼便带他赶忙离开。可走了许久,一回头,青莲公主还在愣愣地盯着虞景熙的背影。 这眼神…… 我忍不住扭头瞪他一眼,抬起他的胳膊,狠狠咬上一口。 这力道甚大,甚至已经见了血,可虞景熙却只闷哼一声,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已经印上我的印记了,你跑不掉了。”那深深的牙印嵌在白嫩的胳膊上,虽然心疼,可一想到青莲公主的目光,不知怎的心里没由来的发慌。 虞景熙只是笑,温柔的眸光里甚是宠溺。 “为什么要让我晚点成婚?”我抚着那两排牙印,忽然觉得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小脾气有点幼稚。 就算青莲看上又如何,齐睿也看上了虞景熙呢,他不想去齐睿不还是自己抓心挠肝却也毫无办法。 他走到辛府的马车边,掀开帘子让我进去。 我才不会就这样轻易被打发。得不到答案,我就不不上去,抓着他的袖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虞景熙微微侧过脸去不看我,耳朵却似乎微微泛红。 “明知故问。” 哎哟,我的虞美人竟然还脸红了? 我觉得甚是好玩儿,胳膊环住他的脖子不放手,“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姓虞?” 虞景熙无奈扶额,“阿辛,矜持。” “我要那玩意儿有何用,又不能扑倒我的虞美人。”我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开玩笑,我又没爹没娘没人教我这些,唯一的一个启蒙老师太傅他老人家教我跟齐睿,讲的是为君治国之道,只说过一鼓作气,可从没说过什么忸怩矜持。 我转身钻进马车里,趁虞景熙刚进来还没等坐稳,突然扑上去捂眼睛落吻,一气呵成。 他愣愣地看着我,耳朵上的红晕还没来得及褪。 哎呀,我的虞美人简直不要太可爱…… 我一脸得意,嘚瑟地翘着二郎腿。这便宜可算是让我占回来了。 而刚刚被占了便宜的某人,指了指他自己的唇瓣,一本正经:“太快了,还没反应过来呢,再来一次。” 我被他的无赖气笑了。 “喂,有没有点自觉?是我占你便宜。我,懂不?” 虞景熙不搭腔,只看着我,目光中甚至还有点小期冀。 便宜占回来了,也该学一学虞美人这两天老提的那甚么矜持了。既然虞美人希望我稍稍矜持一些,那我就暂且装一装吧。 我的心情甚好,美滋滋地拉过毛茸茸的软毯盖在腿上,无视虞景熙那灼灼的目光假寐。 我翘着二郎腿甚是惬意,马车还没动,他突然俯下身来扣住我的后脑勺,在我惊愕的目光下,附身吻了下来。 175.连虞公子也不放过 接下来的几日,我再也没有出过辛府。倒是齐睿三天两头想找虞景熙,请不来就微服私访偷偷来辛府找他。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吃齐睿的醋。来找我的虞美人也就罢了,还日日霸占着他一点时间也不留给我。 过两天就离开京都看不到我的虞美人了,还非得在这时候跟我抢。可谁叫他是皇上,再怎么不满意我这个做臣子的也只能十分窝囊地挪地方,留地方给他俩独处。 其实齐睿来了也挺好,不沉迷于美色也有时间再理一理京都的事。按照上次帮我说话的人那么多来看,万一京都出了点什么事,也有挺多人能稳住。 可大概是被段恪整怕了,使得我现在疑心病很重,心里隐隐担忧这些突然冒出来拥护我的那些大人们。 不能因为这么多人投靠我这边就放了心放松警惕,一连三日我都在请朝中信得过的人吃饭喝茶。 由于我一直窝在府中不出门,加上天天请大人们吃茶没工夫。当我从小锦儿那里听说外面传的消息的时候,那些消息早就铺天盖地妇孺皆知了。 江湖上传,辛归看上了第一才子虞景熙,把他囚禁在辛府不让他出门。又传,辛归跟虞景熙琴瑟相和,抛弃了皇上,惹得皇上吃醋微服去辛府捉/奸。 我真是……太佩服他们那的灵通消息跟飞出天际的脑洞了。甚至十九日晚上的时候,我跟虞景熙乔装溜出去去茶楼里听戏,还有几个人在讨论我的事儿,说甚么那辛归可真不是个东西,连虞公子都不肯放过。 我静静地磕着瓜子看着美男听着他们骂我不是东西,这心情……也是十分舒爽了。 不过也因此虞景熙的名声盖过了我谋杀皇嗣的事儿,兰妃的事暂且放到了一边。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糟心的—— 最糟心的是此刻府外一直在等着的青莲公主的轿撵。 “青莲公主都来了三次了,这也不好再把她赶走吧?”小锦儿在马车外犹豫道。 我跟虞景熙刚从茶楼里回来,此刻我还穿着烟紫色的女装,被青莲公主的轿撵堵在那里下去也不是,不下去也不是。 我瞅了眼对面的虞景熙。 总不能当着他的面把衣裳换回来再下马车吧? 都怪虞景熙,老招蜂引蝶的一个接一个赶都赶不走,这回又引来一个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碍于齐睿的颜面也不好跟她面上过不去。 “辛爷可在里面?”马车外传出青莲公主的声音。 我依旧瞪着虞景熙。 “看我做什么,人家可是来找你的。”他笑地温婉。 个屁! 跟青莲公主认识了十来年,说的话都屈指可数,哪怕我主动去找她她也不一定能见我,更谈何她来主动找我。 还三次! 不愧是齐睿的亲妹妹啊,齐睿为了见虞景熙亲自上门拜访三次,青莲公主也是。 我继续瞪着虞景熙,却不得不开口回青莲:“不知公主有何事?辛某跟贱内……暂时还不方便下车。” 然后外面便传来小锦儿被自己口水呛到的声音。 对面安静的许久。 “本公主只是来给辛爷道歉,带了些薄礼。既然辛爷不方便,那本公主就先回去了,择日再来。” 还来? 我磨着后槽牙。 明日我就离开京都了,这要是青莲公主没事儿就往我府上跑,管家他们又拦不住,一来二去他俩再看对眼儿了…… 临去明州城的前一天晚上,我抱着被子忧心忡忡地失眠了一整夜。大半夜的揪起来睡眼惺忪的老管家,还把他老人家吓一老跳。 我将那满满一整页纸塞到管家的怀里,嘱咐他我不在的时候就按照纸上的做。 老管家勉强支起迷瞪的眼睛,待看清纸上的字的时候,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 这纸上全都是关于我的虞美人的事儿,而至少一半的条例都是让他远离女子,一切母的都不行。 老管家唉声叹气,将那满满当当的纸小心地藏在我之前给他留下的美其名曰“锦囊妙计”的木盒子里,跟那一厚摞子字条放在一起。 176.嫡公主的封地 嘱咐完了老管家,我仍旧是不太放心。上马车前还一路叮嘱留下来看家的白辰,千万别被人欺负着了。 一路磨磨蹭蹭到了辛府门外,却没瞧见虞景熙。 没良心的,我都要走了都不来送一送?别怕是巴不得我走,然后就去勾搭青莲公主吧? “爷,再晚些天黑前就进不了下一座城池了。”小锦儿催促我赶紧上马车,我沉着脸盯着辛府大门良久,赌气地用力踏着矮凳,猛地撩开帘子。 然后,我就看到了前一刻还惹得我生气的那个男人。 他讶然地放下书卷来,“何事生这么大的气?” 虞景熙半靠在窗边,发丝被一只青云簪高高束起。腰间别着一只小巧精致的匕首,我愣神的功夫,他已经将那匕首取下来,放到我手中。 “我听闻明州城很乱,白公子武功再高强也有顾忌不到你的时候,带着这个多少会安全些。”他握着我的手拉着我上车,吩咐小锦儿启程。 栀子被他留在了池清宫照顾虞清澜,相较于虞景熙,虞清澜更需要一个熟悉皇宫环境的心腹。芍药再怎么深得虞清澜的心,有时候也不如栀子这个见了几次风浪的强。 直到马车启程,我才回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他答得理所当然:“皇上允许的。” “什么时候?” 他笑,“不然我上次面圣,所谓何事?” 齐睿又没说过虞景熙会跟我一起去,这惊吓也太突然了些。 我揪着他的袖子让他赶紧下车,“开什么玩笑,你身上那蛊不能离开药池,时间长了发作了怎么办。” 可拽了半天,他仍旧纹丝不动,甚是从怀里掏出一卷什么东西,当着我的面轻描淡写地摊开,一排大小不一的银针出现在眼前。 我对这银针有心理阴影,一看到这些脚底板就隐隐作痛。 “上次圣女来的时候,我向她请教了暂时压制蛊毒的法子,再配合她给我的蛊虫,暂时压制个四五个月没问题。” 这一趟下来顶多也就三四个月,满打满算也足够了。 正好他呆在京都我还怕有人心怀不轨惦记我的美人儿,如此一来我也不用再担心了。 可还没行多久,马车便被人拦住了。 “辛爷,”宋泽那张脸在我掀开的帘子外面露出来,他笑,“不不不,钦差大人……” “有事儿?”我被宋泽这笑笑得有些心里没底。 马上要上朝了,他怎么穿着普通的常服不是官服? 这厮要干啥?不会是担心路上我会对他的秦小姐做点啥,特意来叮嘱的吧? 宋泽抬起手来,扬了扬手里的行李。 我眼皮一跳,“你别告诉我,你要跟我一起走?” 宋泽连忙点头。见我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连忙道:“辛爷,其实下官是为了公事才决定要去明州城的,下官已经得到皇上的批准了。而且这不正巧,咱们也顺路嘛。” 公事?我就不信秦缕冰若是呆在京都,有公事他还能屁颠儿屁颠儿地往明州城跑。 “什么公事?你也被封了钦差?” 宋泽忙摆手,“不不不,下官是为了……”他左瞧瞧右瞧瞧,小心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凑到我跟前压低了声音:“金锏而去的。” 还敢提金锏,上回交代他去查,查了那么久连点消息都没有。 况且这明州城跟金锏又有何关系! 宋泽见我仍旧沉着脸,他却笑了起来,“这辛爷就不知道了吧?这明州城,之前可是二公主的封地呢。不过这事儿并未对外公布,还没等下诏书公主就……那个什么了。” 宋泽民间的消息广,能够从明州城那边探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也不是不可能。 我下意识地摸向胸前。 今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我进了趟宫向齐睿辞行。临走前,他交给我一枚羊脂玉的玉扳指。 他将那枚玉扳指用红绳穿好挂在我脖子上,再三告诫我千万不能卖了不能弄丢了,在明州城遇到危险拿出这个,可以保命的。 我十分纳闷儿这玉扳指怎么能在面对那些暴民的时候保命,难不成是因为太值钱了所以他们见钱眼开? 可这猜测在听到宋泽说的话后有些动摇了。 按照先帝那么宠爱二公主的程度,不至于给她一个贫瘠偏僻的封地。若是这个封地的价值不在于富庶以及地理位置上……那在于哪儿呢? 隔着衣裳,我摸索着那枚玉扳指的轮廓。 明州城又被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我猜测这扳指类似于信物。齐睿肯把这个交给我,怕是明州城还有什么别的天大的秘密。 目光落在宋泽身上。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也罢,那你就上来吧。” 民间的消息宋泽更为了解,或许带上他不光能找到金锏,还能解开明州城的秘密。 177.佳人还是京都的好看 宋泽的心思在于秦小姐身上,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可我没想到宋泽竟然如此厚颜无耻。刚出城门跟已经等了许久的秦缕冰汇合,那厮便抱着厚厚的毛毯下来,凑到秦缕冰跟前问能不能跟她一起同乘马车。 我坐在马车上捂脸叹息。 这货,连撩妹子都不会撩。对于秦缕冰这样冷冰冰的女子死乞白赖,只会让人家觉得轻浮烦人啊。 果然秦缕冰淡淡瞥了他一眼,不悦地微微蹙眉:“后面不是有么,刚刚大人不就是这么来的?” 她指的是我跟虞景熙的马车后面的那辆稍旧一些却十分宽敞的马车。 “那是辛爷装行李用的,辛爷跟要搬家似的大一包小一包的,在下在那儿挤得连腿都伸不直。”他可怜兮兮地站身材娇小的秦缕冰跟前,低声下气地像哄自己的小媳妇儿。 我用胳膊肘怼了怼旁边看书的虞景熙,“你有没有觉得,其实这样看上去他俩还挺般配?” 惹上宋泽这个活宝,他俩站在一起即便冷漠如秦缕冰也多多少少沾染了些生气,不再那么生人勿进难以接触。 虞景熙抬起头来,“黎城出来的才子,哪个长得不好看。” 我收回黏在宋泽秦缕冰身上八卦的目光,看向大言不惭连带着把自己也给夸了的某美人,乐了。 “是,不光才子好看,佳人也好看。” 这是一道送命题。而因聪明才智著称的虞大才子却低头略一沉吟,摇头否认:“佳人还是京都的好看。” 啥玩意儿? 感情他在黎城没纳妻妾,是因为黎城的姑娘不合他心意? 丝毫没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的虞美人慢条斯理地翻开书卷,继续看起来。 我夺过书来,似笑非笑:“虞公子既然觉得京都的姑娘们好看,又何苦要跟着辛某大老远地跑趟明州城。那鸟不拉屎的地儿,怕是那边的女子生得还不如黎城的水灵。正好现在才出城并没走太远,公子后悔了想回去看美娇娘也还是赶趟的。” 虞景熙薄唇微勾,甚至还伸出手指来,捏了捏我气鼓鼓的脸颊。 “我竟不知,辛爷是如此小心眼儿的人。” 我没好气地拍掉他的爪子,“我不光小心眼儿,还贪财好色,睚眦必报,得罪我的人一个个死的极惨。” 我将那书夺过来,方才觉得这书上的插画十分眼熟。合上一看封面……我勒个去,这不是小澜澜写的那本扑倒指南么? 虞清澜将这书给我的时候,还跟我小声道千万不能让他表哥看到,否则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我还跟她打趣,他一个小小的世家公子,怎敢找娘娘的麻烦。 可现在他正看着虞清澜最不想让他看到的书。想不想扒了她的皮我不知道,现在我只想把这惦记着美人的男人一脚踹下马车。 虞美人实在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笑甚么,有什么好笑的。 “傻瓜,”他止了笑,“京都最好看的姑娘在这儿,我还去什么京都找美人。” 不是不好美色么,怎么说情话的功底比齐睿还要信手拈来。 我撇撇嘴,表示并不相信他的话。 “皇上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说的话不能信。” 虞景熙忽地板起脸来,一本正经:“阿辛。”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正经整得有点蒙。 他凑过来,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半晌,才道:“性子这么起伏不定……那个快来了?” “……” 我那个快来了,跟你想着美人有什么关系…… 178.虞妃侍寝 不过他猜的还真挺准。 我估摸着按照现在我这阴晴不定的脾气,我那向来不准时的“那个”可能也就这两天了。 我本来想暗戳戳地把书收起来的,毕竟这什么扑倒指南给他本人看实在是有些别扭…… 可他却伸出手,向我讨书。 “你看这玩意儿干啥……”而且我很纳闷儿,我府里那么多书他不看,这大老远的干啥非要带这本,这本书他又是怎么找到的。 “对了,”他单手撑着额头,“清澜写了这本书给你,你说为了公平起见你要不要让玉锦姑娘或者白公子,写一本扑倒辛爷指南硬塞给我?” 最后的几个字,他故意咬得很重。 这都啥跟啥…… 而且扑倒我也不需要写什么破指南啊,只要把之前的承诺兑现了就成。 有的时候脸皮厚点其实也没啥不好。比如说此刻,宋泽最终还是达到了目的,死乞白赖地跟着秦缕冰上了马车。 三辆马车沿着管道,按照预期大概行个二十来日便可到达。 自然,得快马加鞭。 我从未赶过这么远的路,比上次去黎城远得多。心里莫名觉得不安,总觉得此次离京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也可能是那个快来了,内心格外地焦灼。不过虞景熙倒是提醒了我,该提前抓一些张太医之前开给我的药止止痛。否则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条件本就艰苦,再加上肚子疼…… 那简直不要太绝望。 我这边忙着赶路,行了五六天日日窝在马车里腰酸背痛。然后白辰飞鸽传书,传来了虞清澜的最新的消息。 虞清澜的消息是特地嘱咐管家格外注意的,于是每封信里大概都会提一两句虞清澜。一般无非是平安无事,或者她实在闲不住了出去遛弯儿又跟哪位娘娘拌嘴。 可是这次不同。京中的事倒是极少,一切正常,可虞清澜的事儿写了至少大半张纸。当时我正啃着苹果,看到这信的内容的时候险些噎到。 白辰说,虞清澜侍寝了。 这突然的侍寝,主要原因在于虞清澜,那天她穿着太监的衣裳在御花园寻了处僻静无人的地方钓鱼。若是偷摸地钓鱼也就罢了,还偏偏踩到了池边刚结的薄冰,一不小心掉到水中。 正巧刚从御书房待了一日去御花园散心的齐睿偶然遇到,湿漉漉陷入困境的美人我见犹怜……然后被他连哄带骗忽悠上了床。 我看完这信十分懵逼。 这速度也忒快了吧,我简直太佩服齐睿下手的速度了。我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把虞清澜给吃干抹净了。 “皇上现在的人身安全……如何?”我担心虞清澜不谙世事,只是一时间被齐睿哄住了。待完事儿了回过神来,指不定要作妖。 白千夜摇头,“不知道,信里没说,不过没消息估计是没什么事。” “那纪美人如何了?肚子可有消息?” 白千夜又摇头:“没有。” 小锦儿笑我心急,“纪美人不过吃药调理身子才一月有余,怎么会这么快。” 虽然一个来月的时间就算是真有了也未必能有什么症状,但是张太医是日日暗中给她请脉的,只要有孕就能及时发现。 齐睿去纪美人那儿的次数也不少,怎么就怀不上呢…… 我从没觉得我竟然还是个操心的命,即便远离了京都也头痛得很。大雪纷飞的正月里,我愣是上火牙肿了。路过一个小镇的时候,小锦儿去抓药,带回来两大包药。 我看着那一堆药,似乎牙更疼了。 “我这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么,为什么这么多?” 由于怕月事来的时候肚子疼,这些天一直吃着小锦儿现去抓的药苦的舌尖发麻,连带着吃饭都无甚胃口。这上了火再去抓一些败火的药也就罢了,可这也太夸张了吧? 而且我听说,败火药很苦来着? 小锦儿扬了扬手中的纸包,“奴婢这两天给您梳头,感觉爷的头发掉了不少,于是奴婢又自作主张让大夫开了些防脱发的药。” 你妹…… 就不能小点声! 那厢宋泽趴在马车窗边透气,听到小锦儿的话已经笑得都要直不起腰了。他涨红着脸拍着马车,“辛爷莫不是家族遗传,有谢顶的病症?要是有的话可得好好医治呀,辛爷正当年少可不能没了头发。” 我连我爹娘都没见过,我哪知道他们秃不秃。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婆婆跟我那不着调的什么表叔父,婆婆头发虽少了些,可她是老人家,少点也正常。 而我那表叔父…… 似乎的确是个秃瓢? 时隔太久,我有些记不太清。 等等,问题不是这个。 我捂着微肿的腮帮子瞪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宋泽,深吸一口气,瞥了眼白千夜。白千夜立即心领神会,扛着刀便朝前俯后仰的宋泽走去。 秦缕冰十分自觉地提着裙角跳下马车,给他俩“独处”的空间,待宋泽惊恐地想要跑的时候,已经被白千夜堵住了去路。 “爷,爷,辛爷,下官错了,下官是开玩笑的……”宋泽都快哭了。虞景熙回来的时候,正巧听到宋泽的哀嚎。 “你这几日的火气格外地大啊。”虞景熙从茶楼里出来,捧着满满一怀油纸袋。顺便……还回带来几个娇羞爱慕的目光。 我瞪着不远处的那几个身影,挽上虞景熙的胳膊。 “我看看。”他欲要检查一下我的脸颊,我微微偏过头去避开他的手。 都快肿成猪头了,才不能给他看。 179.夜半凶案 小锦儿带回来的败火药不是一般的苦。 若不是白千夜仔仔细细检查过了没问题,我都要以为那个开药的庸医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想要为民除害。 若只是苦也就罢了,关键是它还不好用! 于是大半夜的,我生生被这糟心的牙给疼醒了。 这是一座很小的小县城,白星找了许久才在天黑前找到这么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床板硬,窗户漏风,再加上一直隐隐作痛的牙,我躺在床上生无可恋,听着更声似乎已经过了三更天。 而隔壁房间的床板摇晃声中还时不时夹杂着青楼里常能听到的声音,从昨晚熄了灯一直到现在都没停。 要是去青楼的嫖客都有隔壁那位那么好的肾,姑娘们就都得轮班休息之后才能接客了。 小锦儿睡在另一间房间,跟秦缕冰的侍女阿莲住在一屋。 出门在外有一点不好,侍从不多,于是我想喝水还得亲力亲为。 若单单是自己动手倒茶也就罢了,可这不知滚了几日的茶水竟然还是凉的。 我总不能大半夜的再生个火煮煮茶吧? 捂着腮帮子坐在凳子上,牙更疼了。 小锦儿说牙疼用冰敷着能缓解,可这小破客栈连热水都是现烧的,废了好半天的劲才整来,能有什么冰窖。 白日赶路的时候小锦儿用帕子包了些干净的雪,敷在脸上倒是勉强能用。但是马车里比较暖和,不消片刻就化了。 衣裳湿漉漉的,中午我跟虞美人下马车吃饭的时候白千夜还用异样的眼光盯着我那半干不干的小腹以下……俗称裆处。那眼神,一言难尽。 然后牙再疼,我打死也不再用雪敷了。 而现在,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冰凉的茶壶上。 撒冷的天,估计把这杯茶水在外面放两刻钟就能结冰了。如此,倒也勉强能用。 我裹着厚被子,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破破烂烂不知道哪里漏风的窗户。夜色沉沉,整个小县城安静地沉睡。我将那一只小小的杯盏放在窗边,拢了拢被子。 这天还真冷。 风很大,我半眯着眼睛伸手关窗,可才关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我跟虞景熙他们住在客栈的二楼,也算得上是这座小城最高的楼阁了,一览众山小,视野极好。 于是,在看到不远处的那两个人的时候,也格外地清晰明了。 可不同的是,那个高壮肥硕的中年男人倒在了血泊里,鲜红的血在雪地里流淌,尚还冒着热气。而半蹲在他旁边矮小的黑衣人却半蹲在地上,十分熟练而冷漠地割下那个男人的头颅。 虽然我对武功了解的不多,可我爱听戏,常常便装去茶楼也能碰到几个喜好舞刀弄枪的讲讲江湖上的事儿。 我记得之前哪位大侠说过,有的专业的杀手办完了活儿就会把目标的脑袋割下来给雇主看,证明是他完成的任务以便领取赏钱。然后那头颅就会被杀手随手丢在乱葬岗,雇主是绝对不会沾上这等血腥的事儿的。 而下面那个疑似杀手的黑衣人将那带血的头颅随意丢进早就准备好的了黑色布袋里,可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那锋利凶狠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像暗夜里盯着猎物的狼。 我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刚刚顺着窄小的窗边放着的杯子不小心碰倒掉了下去,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清晰。 可我没功夫关心那盏杯子的结局有多惨烈。亲眼目睹了案发,他大概是要杀人灭口了。 我那时而靠谱时而不靠谱的贴身侍卫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主子,怎么了?”我还没等回过头,白千夜已经一脸警惕闪身站在我旁边。 白千夜面无表情的模样,不比那个黑衣人逊色多少。而显然白千夜察觉到了杀气,眸光一凛。可再看向那地方的时候,大街上的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独留一具无头的尸体。 白千夜默默看向我。 “……” 我该怎么告诉他,只是想冻一杯冰敷一敷腮帮子……并不是趴在窗边特意欣赏死人啊! 180.带去问话 这事发生得十分突然,又跟我并无关系。况且暗处还不知道有什么,还是不要轻易招惹这些要钱不要命的杀手多管闲事为好。 只是亲眼目睹了一场凶杀案,心里还是有些发毛。于是我抱着被子,摸黑钻进迷迷糊糊的小锦儿的被窝里。 第二天早上阿莲起来看到我,惊掉了下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忙退了出去。 “爷,”小锦儿委屈,“奴婢的清白……” 我困得睁不开眼睛,只想昏天黑地大睡一觉。昨晚牙疼地折腾了我一宿,这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阿莲小锦儿这俩丫头吵醒了。 “怕甚。”我用被子蒙住头,口齿不清地嘟囔,“南大人不嫌弃你就成……” 小锦儿叹口气,“那爷您是再睡会儿,还是先用个膳?” 没眼力见儿的,没瞧见我眼睛都睁不开了么…… 可没眼力见儿的不止小锦儿一个。天还没亮透,客栈突然吵杂起来。声音十分大,还有踹门摔盆的声音。 偏偏这墙还十分不隔音。 我听着闹心,郁闷地腾地坐起身来。 “丫丫的,这是着火了还是抢劫了?白千夜,让他们安静!” 这什么破客栈,还不如委屈一宿缩在马车上,还能占占我家虞美人的便宜。 却才出去的阿莲又回来,怯生生地趴在门口不敢进来,“辛爷,有官兵进来搜查,说甚么前街死人了,来问一问……” 问问? 只是带去问话,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带头的那个趾高气昂的捕头说,因为这家客栈里那无头尸体极近,故而所有人都得请去衙门里问话。 说是问话,可那副傲慢的神色像是面对一群囚犯。 宋泽都不曾有他那瞧不起人的模样。可到了县衙才发现这捕头还真是算客气的了,县太爷才是真真正正的大谱。 我梳洗穿衣花费了半个多时辰才慢悠悠地从客栈出发,那捕头碍于白千夜白星凶神恶煞地守着不敢动硬,只好忍气吞声地等着。 结果我都到了县衙了,师爷还告诉我们,县太爷还没起呢。要不是宋泽死命拦着我,我就让白千夜把这破县衙给拆了。 什么县太爷,芝麻大小的官儿,若是在京都怕是连我辛府的管家的面儿都见不着,谱子竟比我还大! “祖宗,祖宗……”宋泽一直朝我挤眼睛使眼色,“咱低调低调,能不惹事咱就就不惹事儿。” 我也想不惹事,这一路路途遥远的,还偏偏在我“谋杀”皇嗣之后远行,能不能安全抵达明州城都是未知数。 可这次是事先动的手,自己找上门来的!关键是我困得东倒西歪靠着虞景熙才能勉强站稳,可县衙的人都十分高冷,连个凳子也不给。 虞景熙轻轻搂住我的肩膀才不至于让我滑下去。 “昨晚干什么了?”他轻轻叹息,微微屈膝让自己的肩膀矮一点让我靠得舒服些。 我懒懒地掀起一只眼皮子,满腹怨气被他那浅淡而无奈的温柔化开。 “光顾着想你来着。”即便困得不行,我仍旧不肯放过这个能够调戏他的机会。 他讶然,“我还以为你昨晚光顾着听隔壁的墙角了。” 隔壁……他也听见了? 我那么纯洁,什么叫光顾着听墙角,声音那么大我并不想听啊! 我瞅着明明心里得意面上却仍旧谦逊着的某人,暗自磨牙,忽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 于是周遭窃窃私语十分紧张的众百姓逐渐安静,愕然地看过来。 虞美人身子一僵。 “阿辛……”他扶额叹息。 我穿着玄色的男装,虞美人穿的月牙白的长袍。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的确是有点怪异。 可我这名声反正已经臭的不能再臭了,不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我在那些世人眼中是无恶不作什么样的都不放过。 我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更何况像他这样生得十分好看的。 “没事,”我笑得像个狐狸,“你这名声若是不行了,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了你吧。” 宋泽虽然听不到我跟虞美人小声的对话,惊悚地瞪大了眼睛甚至往旁边挪了挪离我远点。看了看他身旁一脸淡定的秦缕冰,还十分贴心地拉着她也离我远点。 结果阿莲护主地横在中间,坚决不让宋泽靠近一步。 宋泽他们听不见,可白千夜这个武功极高耳朵又十分好使的却听得一清二楚。扶着白星的肩膀憋笑憋得脸色通红,怕是要憋出内伤。 末了,这厮默默拍拍我的肩膀。 “主子,您可别祸害人家虞公子了。” 我回头怒瞪着白千夜。 这货到底是站哪边儿的?吃我的住我的,然后胳膊肘还往外拐! 我的虞美人被白千夜逗笑了,摸摸我的头发顺顺毛:“这可是你说的。倘若没人要我了,你得负责。” 欸? 就凭这句话,就算有人要也得给他霍霍地没人敢要啊! 181.先打五十棍 白千夜不知从哪儿搜罗来一张条凳来,我拉着虞景熙可算是能稍稍休息一会儿。 这好不容易可以不用上朝了,还得起个大早。冬日里的清晨极冷,这衙门修得虽好,可毕竟没烧炭盆,连我那小马车都不如。 “秦小姐要不要休息一下?”我朝着虞美人的方向缩了缩,看向秦缕冰。 她淡漠地摇头,“不打扰您跟虞公子了。” 嘿,还挺懂事儿。 我扭头又看向宋泽。不等我问,宋泽忙摆手。 这货什么时候也这么有眼力见儿了。顶着周围那些异样的眼光,我靠在虞美人肩膀上小眯一觉。 两炷香之后,说话的声音逐渐变小,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见。然后,惊堂木恍然一拍,幸亏虞美人及时搂住我,否则被这一吓惊得能掉下去。 睁开眼睛才发现,跟着一起来的那些人已经乌拉拉地跪了一片,而正前方的太师椅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看着官服,是县太爷。 这贫瘠的小县城,竟然生生养出了一个膘肥体壮的县太爷。油光满面地瘫坐在椅子上剔牙,眯着绿豆眼捻着两撇小胡子。 “大胆,堂下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他所指的不跪的,也就我随行的这一路人。宋泽没带多余的随从,秦缕冰只带了个憨厚的阿莲。我这边带的人倒是多了去了,明面上小锦儿白千夜,暗里还有许多暗卫暗中保护。 阿莲倒是只听秦缕冰的,她没让跪当然不会跪,更别说我的这些只认我连齐睿电话都不听的暗卫了。 自然,白千夜是个例外,他很听齐睿的话。 宋泽向我看来。 我给了他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地上跪着的一个男人突然开口,脸上皆是阿谀奉承:“官老爷,草民都是本分的庄稼汉,怎么可能做出那等丧尽天良的事儿来。倒是他们几个嚣张傲慢,目无王法,胆敢无视官老爷,这事儿肯定跟他们有关系呀!” 那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我依稀记得,就住在我房间的隔壁,跟他女人摇床摇了一晚上。而他旁边跪着的那个瘦削的女人瑟缩地往他那边缩了缩,精明的小眼睛怯懦地不敢抬头。 大晚上不让我睡觉,爷忍了,可这血口喷人叔能忍婶儿都忍不了!而堂上的县太爷却似乎对他的话很赞成:“来呀,把他们几个先打五十棍。” 五十棍……齐睿都从未对我下过这狠手。 这回连好脾气都宋泽都炸毛了:“五十棍?扰乱公堂都顶多二十棍,我大齐刑罚里五十棍可是偷烧抢掠淫那等犯重罪之人才能受的,大人如此做……这是滥用职权!” 我对大齐的刑罚多多少少也是了解一些的,而宋泽出身大理寺,更是倒背如流。 县太爷眯着眼睛并不惊慌,“本官在柳县,那便是天。管你们是富是庶,你们有作案的嫌疑,杀人打你们五十棍已经格外开恩了。想要不挨打……” 他伸出手来,“交点保金也行。” 保金?不就是变相的要点孝敬,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向来只有别人给我孝敬的份儿,这贪官竟然还要到我头上来了。 离开京都的时候,为了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又担心穿得太好会引起明州城的人不满,于是我特意穿得十分朴素,一行人看上去顶多是普通的商人。 幸亏穿得比较普通,依照这县太爷的口气,若穿得更好一些怕是会要得更多。 却才说话的那个男人哂笑着:“那官老爷,草民是不是可以先离开了?” 县太爷笑,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慢条斯理地换了个坐姿:“先关上几日,待本官查清了,你们跟此案无关自然会放你们走。” 那眼神,颇有几分再向他们几个要那劳什子“保金”的打算。 络腮胡子男人脸色僵了僵,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宋泽都要气炸了。 我给白千夜一个眼神,他懒洋洋地扛着刀拦住了上前来要行刑的小吏,一群小吏不知所措地看向县太爷。有脾气爆的看不起“瘦弱”的白千夜,提着刀冲上来,被白千夜悠悠抬脚将他踹出去老远,好半天没爬起来。 有了一个出头鸟替他们试了水,其余的虚张声势的皆畏畏缩缩不敢再上前。 什么破官吏,这般胆小。 我笑着拉了拉一旁气得直给自己扇风的宋泽。 “哎你说,这位官爷跟我比,哪个更奸佞?” 182.再次利用宋泽身份 宋泽不假思索冷哼一声:“肯定是他啊,滥用职权公然要孝敬,还说什么保金。” 我乐了。 这一个小小县城的县令就比我还奸佞,我这大齐第一奸臣也名不属实啊。 带我们来的捕头不悦,“放肆!我们县太爷是清官,尔等竟敢污蔑……” 胖县太爷抬手止住捕头的话,敏锐地捕捉到了我却才话里的关键。他皱眉看向我,“你们是什么人?” 宋泽再次冷哼,昂起下巴。 “不好意思,我家主子刚从京都来,不了解柳县的规矩。”白千夜抱着胳膊嘲讽一笑:“我家主子,可是御封的钦差大……” “钦差大人辛爷……的随行大臣大理寺少卿。”我不满地瞥了眼差点把我身份亮出来的白千夜。 不用说我,光是宋泽这身份就足够压死这位排不上号的小县令。 丫丫的,老娘就没受过这等窝囊气,还让一个小小的县令欺负了。 还是小锦儿脑子快,低声让宋泽拿官照出来。 宋泽对于我突然冒充他十分惊愕,极不情愿地拿出官照来,让那躲得远远的捕头交给县太爷。 那胖县令看到官照的时候,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明明都眯成一条缝了,那么小的眼睛竟然还能瞪得那么大。 “啊呀,原来是宋大人。”县太爷立马恭敬起来,变脸的速度堪比翻书,甚至比那络腮胡子还要谄媚。他赶忙下堂来,由于匆忙,路过台阶的时候甚至摔了一跤。 “辛爷也来柳县了?”他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问我。 “辛爷那么尊贵,怎么可能纡尊降贵来这破地方。”我端着架子,拿出却才他用鼻孔看我的架势来,“辛爷说御封的钦差大人,带的随从多,本官先替辛爷探探路。” “是是是……”他点头哈腰,“下官这儿还有些上好的龙井,宋大人要不要先喝几杯暖暖身子?哎呀,柳县穷,这公堂好些年没翻修了,直漏风。” 我扫了眼肥的流油的县太爷。 这身材,一朝一夕怕是吃不出来这么圆润的。还搁这儿公然地要孝敬,兜里定然富得很,怎么可能没钱翻修公堂。 不过也是,这么贪,又怎么可能自己掏银子去翻修。怕是朝廷上面拨下来的公款也被他吞了个七七八八。 太傅在讲安内论的时候说这叫啥来着,吞食国家财力的蚂蟥。太傅最讨厌这样的人,讲这课的时候唾沫星子满天飞,拍着桌子哐哐响,回回上课睡觉的我愣是没睡着。 可到了接待贵客的花厅里,我才知道这位县太爷的贪财程度,却才看到的那些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在抿了一口白千夜检查无误的龙井之后,我不动声色放下杯盏,暗暗打量起这位县太爷来。 这是正宗的西湖龙井,每年朝贡都有。齐睿喝腻歪了这味道,倒是赏了我不少。我嫌味道苦喝不太来,又偷偷给了老管家。 虽然这西湖龙井在皇宫里已经不怎么吃香了,可毕竟是对于齐睿来说过了新鲜劲儿,在民间仍旧是珍品中的珍品,怕是宋泽那儿都没有多少。 这县太爷到底贪了多少…… “宋大人,由于昨晚死的是柳县最有钱的乡绅,下官不得不仔细查一查。宋大人出身大理寺,想必对案子十分敏感……不知大人昨夜,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装模作样地抚着下巴。 宋泽昨晚怕是睡得死死的,能注意到什么异样。 我将略有些迫切的县太爷的神色尽收眼底,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摇头。 “不曾。本官昨日赶路甚累,早早就歇下了,大早上的还是你的捕头把本官吵醒了。” 县太爷有些尴尬,干笑两声,将他却才让小厮去取的东西抬上来。 “这是一点小心意,算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的赔罪。”他打开盒子,是一尊玉观音。小小的一尊白玉,只看一眼便知是稀世珍品。 如此一来,我便更不能收了。 不清不白的东西,我若收了也便脏了手。虽然我的确是贪财了点,但是还是有点原则的。 “县令大人这是把本官当作什么人了。”我似笑非笑,“辛爷教导本官要为官清廉,可不能随便收些什么保金。若是被辛爷知道了,可是要剁手的。” 我故意将剁手二字咬得极重。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油腻的脸白了白,尴尬地哂笑两声。 离开衙门的时候,已近中午。宋泽对我擅自用他的身份表示很不满意,捶胸顿足,一脸的苦瓜相:“您这是第二次用下官的身份了。” “呆子。”我白了他一眼,“我若说我是辛归,如此大张旗鼓的你以为能安全到明州城?” “可是,可是您也不能……靠着虞公子,说您是下官呀……下官的名声就是这样被您嚯嚯没了。”他哀怨地蹲在角落里画圈圈。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表在意那些细节嘛。咱皇上说,据小节者不成大事。” 此刻我竟然有些能够理解齐睿喜欢让我背锅了。有的时候情非得已实在没办法,让底下的人来背锅也是十分不错的选择。 183.纪美人有喜了 宋泽特地去问了下那些被关押起来的百姓该如何处理。 因为宋泽跟我一同来的,这回那捕头倒是十分客气,讨好的神色倒是跟他那县令上司学了个七七八八。 “那自然得先关着呀。离得那么近,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实在不行得用刑问上一问。”捕头的语气十分轻描淡写,似乎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一样。 他还特地告诉宋泽,却才在公堂上污蔑“宋大人”的那个络腮胡子男人,已经被下了重牢,不折腾个半死是出不来了。 宋泽惊愕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离开衙门好远,他才憋出一句来。 “这等人……怎么可以做父母官!” 我知道宋泽这是职业病犯了。他做事一丝不苟,冤案错案是万万见不得的。更何况这县令如此随心所欲,明明无辜的百姓还偏要牵扯进来。 回去的路上,宋泽连跟秦缕冰搭讪的心思都没有了,反常得甚至惹得阿莲好奇地看他好几眼。 “你可以把那县令撤职的。”虞景熙突然道。 我撑着下巴,讶然地挑了下眉梢:“你什么时候如此关心政事了?” 他十分淡然:“见你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的确是心情不好。这边忙着帮齐睿固权,那边有贪官污吏腐蚀齐睿好不容易建立下来的基业。 感觉就像是精心培育的大白菜被猪拱了。 可是撤职…… 我摇头:“不可能。” 现在的重中之重是去明州城,然后赶紧回京,而不是在这儿悲天悯人心疼那些百姓心疼银子。 在齐国这样安宁的表面下,这样的贪官不止一个。法不责众,更何况现在的时局也并不适合惩治贪官。 朝堂的大局都还在摇摇欲坠,再大刀阔斧地开刀,怕是更加不稳了。 回到客栈扑进那硬邦邦的床,我只想昏天黑地地睡上一觉。 可白千夜跟着我进来,“辛爷真的什么都没发现么?” 我有气无力:“不仅看到了,他还瞅着我了呢。可那又如何,瞧着那贪官就不是个好东西……” 莫名觉得那县令贪得无厌却对这案子很上心,有些矛盾的怪异。 难不成是那死者于他有很大的关系?却才不也说了嘛,是个有钱的乡绅,许是觉得那乡绅死了自己揽财不那么方便了也说不准。 “别多管闲事了,这事儿自有官府查证。养足精神,晚上准备继续赶路。”我打了个哈欠,裹紧被子往里面挪了挪,“出门的时候,顺带把门带上。” 白千夜不动,抚着下巴略一沉吟:“那杀手长什么样子?既然看到了辛爷,只怕是个后患,提早把他解决了吧。” “矮,大概……到我咯吱窝。其余的不知道,遮得严实……” 离得比较远,我只能大概估摸着他长得不高。至少跟那个壮硕的乡绅比,跟个孩子似的。 “啥?矮?”白千夜陡然提高了音调,气沉丹田的一声愕然惊呼在我耳边炸开。我只觉得脑袋嗡嗡的,什么睡意瞌睡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一个枕头扔过去。 “白千夜!你敢不敢等我先眯一觉缓一缓再来打搅我?” 可白千夜揪着我的后脖领子,拎着一脸懵逼的我急匆匆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不忘吩咐白星赶紧收拾东西离开。 “那人可惹不起,不要命只要钱的,得赶紧赶路了。” 已经脱了外袍钻进暖暖和和的被窝里,被白千夜这么拎着刚出屋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迎面走来一抹修长的身影,讶然拦住了白千夜的去路。 “这么冷的天,白公子要带你家主子去哪儿?”虞景熙微微蹙眉。 白千夜道:“虞公子也赶紧收拾东西,马上准备启程了。” “启程便启程……”他叹息一声,“可你确定要让你家主子不穿外袍就这么出去?” 白千夜讪讪地松了手。 我绕过以下犯上的白千夜,瞅准了我的虞美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扑到他怀里。 “可冻死我了!” 虞景熙顺势将外袍敞开,我扑上去之后便紧紧裹住,暖和得不得了。 白千夜干笑两声,嗖的一声窜出去准备启程的事宜去了。 这厮忒过份,不过能占虞美人的便宜……倒是可以原谅。 “白公子似乎并不怕你。”他握住我乱动的冰凉的爪子,用温热的手心帮我取暖。以这样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慢慢挪回房间去。 这话他倒是说对了,白千夜的确是一点也不怕我。 他主要是怕我跟齐睿告状说他坏话,否则还真得当个爷供着。白千夜是杀手出身,还是散养的那种,想挣钱了就去接点活儿干,后来还是南池风看不下去了把他带到皇宫来,好歹不至于饥寒交迫。 过惯了潇洒的日子突然被宫廷的条条框框束缚着,自然不会一下子像南池风这样专业。我开始以为也就忍个一段时间,等他习惯了就好了。 可这一等,等了近十年。 “也就皇上能降得住他了。” 进了屋,我仍旧不肯从那暖洋洋的怀抱里退出来。虞景熙低头瞅着我,我趴在他胸口上装睡。 他偏着脑袋,“你打算这么一直挂着?” 我依旧不动弹。 “京都来了信……说是纪美人有喜了,你也不去瞧瞧?” 184.把皇上揍一顿是什么处罚 这信来得十分突然,明明才送来的信还说纪美人的肚子没消息呢,紧接着下一封信就突然有了。 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有了?” 虞景熙点头。 “真有了?” 虞景熙默默低下头来,看着我摸着他肚子的手。 这场景莫名有点怪异…… 我讪然缩回手,摊在他面前:“信呢?” 他抬起胳膊,从袖子里抽出来一封完整的信来:“白星刚被白公子叫去,才给我让我转交你。” 信上的火漆还在,并没有拆封,纪美人怀孕的消息怕是传信的人告诉白星的。 我急切地拆开信封,信中的确是说了纪美人怀孕了。不过张太医说月份尚浅且纪美人年纪也小,又是头胎,故而不是很确定。不过张太医说十有八九,大概一月有余。 齐睿知道了甚是高兴,但是怕突然不宿在那儿会惹人猜忌,于是仍旧装作不知情常去。 我拍着大腿,迫切地想要宣泄一下此刻激动的心情。 等回京之后一定要给张太医升官!给他涨俸禄! “白星!” 白星正在按照白千夜的吩咐收拾东西,听到我叫他连忙跑过来。推开门的时候卷进来萧然风雪,带进一身的寒气。 “京都那边动手没?”我瞅着那简洁明了的信一遍又一遍,笑得像个老变态。 白星被我笑得有些发毛,只乖乖地答:“已经开始动手了,现在朝堂上下忙得不可开交,没工夫使坏。” “林昭训,现在是不是还在冷宫?” 白星点头:“是。” 因为林昭训不是主谋,又看在她爹的面子上便饶她不死。由于怀了孕的兰妃都杖毙了,林昭训只是打入冷宫,她爹也没敢再有什么怨言,只得叩谢隆恩。 而上回饶她的这一命,此刻便派上了用场。 “你回信告诉张太医,说林昭训怀孕了,给她接出来好生伺候。但是不许复位分不许出宫门。” 白星似懂非懂,摸着脑袋应了声,抱拳退下。 直到白星关门退了出去,虞景熙才看向我来,勾起唇角:“混淆视听?” “那是自然。”我笑得得意。 若不如此,怕是纪美人那孩子还真难生下来,可若是用林昭训做挡箭牌可就不一样了。 我将那张信纸像往常那样烧掉的时候才发现,信封里面还有一张字条。拆开一看,那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跟扑倒指南出自字体相同,出自同一人之手。 虞清澜关心齐睿就好,没事儿给我写什么信…… 这字,还累眼睛。 可看了几行……我的笑容凝固住了。 虞清澜问我,把皇上揍一顿是什么处罚? 什么处罚?这丫头不要命了,有时候我虽然想把齐睿揍一顿,可那仅限想想!真正实践我怕是脑袋就要搬家了。 虞清澜跟我抱怨,齐睿把她骗上床也就罢了,可这几天日日去池清宫看纪美人,但是晚上又悄鸟地摸上她的床。 “……” 齐睿这是看他儿子宠幸爱妃两不误啊。 我忙提笔写信叮嘱虞清澜可莫要生出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来,没事多看看女戒也学一学三从四德,乖乖地再给齐睿添一个儿子。 不过估摸着她不会这么听话。 这纪美人有喜了我心里放心不下,那厢虞清澜又整这出。 我生怕虞清澜一个想不开做出什么蠢事来,只得格外再给小文子写信让他看着点虞清澜。 185.杀手阿谭 我刚写完信不久,白千夜那边已经收拾妥当,催促我赶紧下楼赶路。 我从未见过白千夜如此着急。 这几日接连赶路坐马车坐得浑身乏力脑袋昏沉,还没缓过劲儿来便又得启程。 秦缕冰这个千金小姐并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收拾东西,可宋泽却是不满了。 “辛爷,秦小姐金枝玉叶的怕是受不了这苦,要不咱晚上再走?”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我不同意。 而实际上,我也的确是没同意。 本来这一趟远行就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吃苦在所难免,更何况现在已经是火烧眉毛逃命避难的时候。 他心疼他的秦小姐,我还心疼我的虞美人呢。 最终,我也只得沉痛地拍着他的肩膀,让小锦儿找个柔软的垫子送到秦缕冰的马车上,如此靠着多多少少也能舒服些。宋泽再不愿也只得妥协,买了些干粮热乎的肉包子给秦缕冰。 这厮,还挺贴心。 “你认识那杀手?”上了马车,连我这个一点武功也不会的都明显感觉到了白千夜的冷肃,一下子认真起来的白千夜浑身散发出来的戾气还是有点吓人的。 什么高手能让白千夜闻风丧胆怂成这幅模样。 白千夜都怂……我心里也没底。 “属下以前也是做过杀手的……” 我打断他:“这我知道,挑干的说。” 白千夜不情不愿地整理一下语言,才道:“您说的那个矮矮的杀手,可能是阿谭。他年纪很小,这两年才名声大噪,一下子跃进了齐国杀手榜榜单前三。阿谭极难缠,只要被他盯上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不死不休。” 为什么白千夜这话语中,似乎还有点小崇拜呢……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被列入他的名单里。但是那天晚上的那个凶狠的眼神,分明是起了杀意的。若非白千夜来得及时,我怕是就要当场嗝屁了。 我退回来放下帘子,车里的那抹月牙白还在拨弄着小炭盆里的炭火。 “你听说过阿谭没?” 虞景熙点头,“信誉极好。” 我:“……” 世家不应该都是品诗作画的么,怎么对一个杀手如此了解。 真正想要开始认真地想要大干一场的时候方才发现,我的消息还真是闭塞得紧,最了解的大概也就是哪家的酒楼菜好吃。 他将热乎乎的手炉递给我,“倘若真是阿谭……可能真得躲了,他可是惹不起的。不过一个小小的柳县乡绅能惹得阿谭出手,也是不简单。” 我现在并没有多少闲工夫去思索那乡绅怎么会引那什么动手,若是白千夜的紧张只是让我有一点点的担忧,那么虞景熙的话却是让我更为忧虑。 丫丫的,我不过是想冻点冰敷敷腮帮子,结果还惹上了这么一尊罗刹。 点儿背了喝凉水都塞牙缝! 因为那个什么阿谭,我的牙似乎更肿了。 186.小澜澜也会有孩子的 虞景熙今日似乎有些沉闷,靠在窗边一言不发。 “莫怕,不过是一个杀手罢了,还能打得过白千夜?”我安慰他。 他笑,“相较于那件事,我倒并不怎么担心这个。” 那件事?哪件? 我想了想,明白了:“放心,有我在,小澜澜也会有孩子的。” 妃子的父兄担心别的妃子有孕会有损自家女儿的前途,可聪明的人不会因为这一个孩子而忧心忡忡。齐睿年轻,以后还有有很多很多的孩子,挨个忧心根本不值得。 虞景熙身为第一才子,竟然也看不开这等事么…… 不过不就是一个孩子嘛,纪美人能怀,虞清澜也能。照着这两天晚上齐睿偷摸爬上虞清澜床的那那不要脸的劲儿,我估摸着好事将近。 到时候纪美人刚生完虞清澜再生,一下子多了俩龙嗣,想想就开心。 可虞景熙无奈地揉揉我的发,“也不因为是这个。” 我眨巴眨巴眼睛。 男人心海底针,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他到底忧心哪件事。 他叹了口气:“许是跟你久了,也变得多疑了起来。” 什么叫跟我久了变得多疑,这锅我可不背,我也是因为齐睿才变得畏首畏尾警惕地草木皆兵。 罪魁祸首可不是我。 “那么多妃子都一直没有怀孕,纪美人突然怀孕许是因为调养的好。可是……池清宫真的就那么密不透风么?皇宫里有你的人,自然也会有对方的人。”他沉声跟我分析,摇晃的马车晃得我有几分困意,被虞景熙的话整得睡意全无。 他这问题我不是没想过,只是现在的情景,担不担心都无用。 纪美人能有这个孩子,可能也只是那人的施舍垂怜,亦或是玩弄于鼓掌中随时可以杀掉不值一提的蝼蚁。 也有可能对方很自信真的没有发觉。 不管是哪种可能,这孩子都必须硬着头皮生下来。放眼后宫,除了虞清澜也只有纪美人的身世最为干净。一个没有强大外戚的皇子,对于现在的齐睿来说最为安心。 更何况其实我还算是挺喜欢纪美人的,虽然她老爱缠着我的虞美人,可那双干净未曾浸染过的眼眸,跟虞清澜的一样纯粹。 整个皇宫里,也就她看上去顺眼些。所以不论如何,纪美人跟她孩子的性命,我保定了。 白千夜这车赶得极快,比之前的速度还要快了一倍。我有些晕,窝在虞景熙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摇摇晃晃一整日,晚上才到下一座城池。 朦胧中似乎感觉有点冷,可迷糊地一觉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件小薄毯。而自从离开京都都已经看完好几本书了的某美人,今天一天竟然一本书也没看。 我心虚地瞅着他保持了一个姿势好几个时辰的胳膊,下车的时候有点僵硬,甚至还有些小颤抖。 “我是不是该减肥了?” 虞景熙十分淡定,“不必。”顿了下,又道:“太瘦了没手感。” 要啥手感…… 我家虞美人这撩妹技能越来越熟练了。 小锦儿刚下马车就寻找医馆,又开了大包小包的药。由于有了那什么阿谭的事,白千夜格外小心,担心暗中使坏用银针反反复复检查好几遍,拿着药房去了好几家医馆问了确认无事方才敢让小锦儿煎熬。 “要不,爷您把那个百毒蛊给吃了得了?”白千夜不敢离我半步,只派一个隐在暗处的暗卫去寻找客栈。他蹲在马车上放哨,好半天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正啃着宋泽从那里搜刮来的肉包子,听到这么句话一口肉包子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好半天才顺下去。 “草木皆兵。”我瞪他一眼。 且不说那虫子有多让人没食欲,实在是下不去口,重要的是它实在是太过珍稀,怎可因为这不确定的那什么阿谭就轻易吃了它。 寻找客栈的暗卫好半天才回来,那家客栈看上去十分精致干净,虽然跟澜轩阁比不了,却是比昨晚睡的那个好太多。 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其实我觉得我晚上不用睡觉了,现在生龙活虎地一点睡意也没有,甚至想拉着虞美人再下几盘棋。 当然,如果能够忽略此刻依旧肿着的腮帮子的话。 “公子……”我正欲进门,一只小手突然拽住我的衣角。 我回过头去,只瞧见一个八九岁脏兮兮的小乞丐,衣服破破烂烂根本不足以御寒,头发乱糟糟的不知几日没有打理。 “公子行行好吧。” 白千夜警惕地盯着那小乞丐,只怕是他稍稍有什么异动,白千夜的大刀便会砍下那孩子的头颅。 我摸了摸袖子,搜刮出来几两银子放到他那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碗里,又塞给了他两个我还没吃的肉包子。 虽然已经凉了,但是对他来说已经是十分难得的美味了。 那孩子千恩万谢着离开。 “爷,您跟娘娘待久了,也染上了爱做善事的习惯?”小锦儿笑着打趣。 并不是跟虞清澜学得,只是莫名想到了婆婆刚过世的时候,我为了生存也不得不出来乞讨。不过我比这孩子幸运地多,很快便遇到了齐睿,然后便吃香的喝辣的,抱紧储君的大腿有肉吃。 那小乞丐走了许久,白千夜半眯着眼睛,仍旧盯着他的背影。 “看什么呢?”我疑惑回头,顺着白千夜的目光望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那孩子你认识?” 白千夜不语,依然盯着那孩子离去的方向。许久,才道:“大概可能,属下知道。” 嗯? 我笑着拍他的肩膀,“小白子,你怎么被阿谭整得神经兮兮的。走了,赶紧进去洗个热水澡,明早还得继续赶路。” 可白千夜这次却并没有因为他这称呼而炸毛。他认真地看着我,“爷,那小乞丐的身高,到您胳肢窝。” 我愣了愣。 白千夜继续道:“而且,他走路没声,呼吸几欲不闻。他的武功,绝对在属下之上。” 187.骨骼清奇的练武奇才 刚刚递给那个小乞丐包子的时候,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手,指尖那冰凉的触觉现在仍旧记忆犹新。从指尖蔓延,一直延伸遍布到全身的每一根汗毛。 白千夜的声音很低,配上他说的话,森冷的风一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默默地摸了摸胳膊,看向白千夜。 不是说他的武功在大齐都数一数二么,怎么一个两个的,他都打不过。况且那孩子看上去并不大,怎么会那么厉害。 莫不是传说中的骨骼清奇,是个练武奇才? 店小二热络地迎着我上楼,热乎乎的洗澡水也提前送到了房间里。可脑袋里一直想着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经白千夜那么一说,细想起来那小乞丐的眼睛的确跟昨天晚上的杀手很像。 “怎么了?怎么这么久才上来。”虞景熙住在我隔壁,正巧推开门让店家送热水,一抬头便瞧见刚上楼的我。 他拉着我进屋暖暖身子,刚碰到我的手就蹙起了眉头。 “手怎么这样凉?” 我能说我是吓得么…… 在京都白千夜就没遇到过对手,就算他不行好歹还有府里那么些暗卫,再不行还能跟南池风求救。 可这天高皇帝远的,冷不丁地碰上个白千夜都打不赢的,上哪儿求救去。 可是在虞美人面前,坚决不能认怂。于是我梗着脖子厚着老脸,将冰凉的爪子放到虞景熙的胸前暖暖。 “这不是为了占占便宜嘛。” 虞景熙无奈:“是,为了占便宜腿都抖了。” 我:“……” 哪里腿抖了,那是冻得。 “阿辛,你离开京都吧。” 瞧着他默许我放在他胸口取暖,爪子一点点不安分起来:“我本来就离开京都了呀,这不正往明州城去嘛。” 虞景熙握住我为所欲为的手:“你知道我的意思。” “那你也知道我的答案。”我笑得没心没肺。 他打量我许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倔脾气,跟皇上还真很像。” 近墨者黑嘛。 待在齐睿身边那么久,被他熏陶地这臭脾气越来越像他了。 不过虞景熙这是担心我出事? 他担心,我也挺担心的。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爬完。 小锦儿这次去抓的药倒是极好用。味道……也不是一般地苦。我一口闷了这碗药,苦的简直都要怀疑人生了。 可好在准备睡觉的时候,肿了好几日的腮帮子不那么疼了。 我坐在暖和的窗边查看明州城的舆图,按照这行路的速度估摸着再行半个月便可抵达。然后用七日的时间速战速决,安抚乱民,然后再愉快地回京。 完美。 可是……似乎哪里不太对?刚添的炭火,怎么这么冷呢? 我纳闷儿地抬起头来,昏暗的角落中勉强能够看清前面不远处本该紧合的窗子,此刻却大大咧咧地敞开着。 然后我便看到了让白千夜闻风丧胆的那个个子矮的杀手。这次他并未蒙面,一袭黑色的夜行衣隐藏在黑暗里,若不是那双明亮锋利的眼睛,根本看不见。 他把玩着手里精致的飞镖,漫不经心地从桌子上跳下来,缓步朝我走来。 露出来的那张脸,的的确确是却才才看到的那个小乞丐。 我下意识地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浑身绵软无力,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可意识却是异常地清晰。 “嘘——”阿谭在我跟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住,食指放在唇瓣上,示意我噤声。尚带几分稚气的容颜比孟子淮还要年幼,却比他还要冷漠,那双盯着我的眼眸犀利地带着威压,仿佛一个沉稳的老者。 他这完全是多此一举。 我这样子,也根本说不了话啊…… 188.丢过去什么蛊 许是燃了什么迷香,我才嗅到空气中极淡的一丝不正常的香甜。 越闻越没力气。 “你不必担心,我杀人很贵的,暂时还没接到杀你的单子。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做。”阿谭搬了把椅子坐在我对面。 是个做生意的料! 我热泪盈眶。 有原则是杀手是个好杀手啊! 可一颗心才放下一半,阿谭再次悠悠开口:“可是看着不顺眼的人,偶尔破一次例也未尝不可。” 熊孩子……原则得坚持遵守! 可惜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瞧着他将那只锋利的飞镖扔在桌子上,转了许久,然后慢慢减速停下来,泛着寒光的飞镖尖端不偏不倚地指向我。 “我听闻,你是辛归身边的大理寺少卿宋泽?” 宋泽竟然还有仇家么…… 这消息也太灵通了,我不过是早上的时候在柳县的县衙说了一下,知道这事的人都扣在了县衙呢,按理说消息不该传出来这么快才对。 更何况,若是传的消息怎么会这么准确无误地确认是我。 他一直跟踪我?可就算再厉害,暗处那么多暗卫呢,怎么可能让他悄无声息地躲着还没被发现。 可我只能硬着头皮,十分费劲地点了下头。 阿谭神色淡淡,“蓝柒在辛归府上?” 这该怎么答……我又不是宋泽,谁知道阿谭跟宋泽有没有过节,跟蓝柒有没有过节。这要是万一答错一句…… 我盯着桌子上那泛着寒光的飞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蓝柒怎么又跟阿谭扯上了关系! 我坐如针毡,又担心他等得久了一个不高兴破了例。 我只好再次点了下头。 阿谭解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小檀木瓶,拧开瓶塞放在我鼻子下面。极清淡的薄荷香,其中似乎还夹杂了些别的东西,但是闻不太出来,只觉得轻嗅一下神清气爽,浑身都有了力气…… 力气? 我抬了抬手,嘿,能动了! “你若是不听话叫人来,我这位置对你出手根本熬不到你的侍卫推开门。”阿谭凉凉地给我浇了一盆冷水。 若是白千夜之前没跟我说阿谭有多厉害,怕是此刻我不会相信他,时刻留意着找机会挣脱出去。可是现在…… 开玩笑,我又不是不要命了。 于是我忙点头,表示绝对听话。 “蓝柒在辛归府上做什么,他要做官?” 世家做官极少,蓝柒这个世家之首的未来家主去京都,的确是很引人注意。可问题是知道这事儿的人,并不多啊…… 连宋泽都只知道蓝柒来京都,具体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于是我只好模棱两可给他一个模糊的答案:“我只知道蓝柒来到了京都,原因不清楚,辛……爷不曾说过。” 阿谭微微眯起眼睛。明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非要露出十分老成的神色。 还偏偏一点也不违和。 “哦?”他从腰间又抽出一支飞镖来。 说话就说话,拿什么飞镖…… 我惊悚地看着他将那飞镖抛上来,又稳稳接住,一连好几次。 “蓝柒投奔辛归了?” 这回,我从他的话语中隐隐听出来不悦的意味。 我连忙摇头:“不不不,蓝柒公子那性子,怎么可能轻易投奔辛爷呢。” 阿谭的脸色这才稍稍好一些。可紧接着,他定定地抬起头看向我:“所以,你就投奔他了?” 宋泽这厮也太坑了! 我眼瞧着他站起身来,缓缓朝我走过来。 “白千夜!”我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只竹筒来,看也没看是什么玩意儿,直接往他身上扔。 时颜诺跟瑾千华的房租,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幸亏路上白千夜担心我大晚上再睡不着开窗户碰到什么人,特地让我多带了几只竹筒防身。 结果还真让他说中了。 阿谭迅速地跳开,可被扔出去的竹筒瞬间炸开,散发出一股极难闻的烟雾来。 这竹筒设计地就比较精巧,有很隐秘的机关。即便不是苗疆的人,下蛊也并非难事。 自然,这是时颜诺临走前特意帮我改装的,方便我使用。 几乎是瞬间,白千夜便从屋外踹门进来。由于用力过猛,那扇不怎么结实的门晃了两晃,倒在地上。 阿谭并不恋战,迅速跳出窗外,消失在夜幕里。 “属下就说嘛,让属下蹲在床边安全些,您还非不让。”白千夜检查了下四周,确认那难闻的雾气散了之后才走过去关了窗。 屁,我可是名花有主的,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像什么话。 白千夜安慰劫后重生的我:“属下明明不是他的对手,他竟然还跑了,说明他并不想真的杀您呀!” “也有可能是中了蛊,蛊的劲儿上来了才不得不赶紧逃跑的。”我有气无力。 白千夜默,“辛爷,您丢的是什么蛊?” 我眨眨眼,低头检查了一下剩余的竹筒。 含笑半步癫,腐身蚀肉……全都在。我刚刚扔的是什么?貌似没少啊。等等…… 我又仔仔细细翻了一遍。 合,合欢蛊不在…… 我刚刚扔的竟然是合欢蛊!造孽……他还是个孩子,合欢蛊对这孩子来说也太残忍了吧。 189.分床睡的原因 白千夜安慰我,这合欢蛊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蛊。他们这些道上混的总会遇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稀奇古怪的门道,想要解个蛊并不难。 连续两天晚上碰上阿谭,我再也不敢自己睡,于是抱着被子跑到隔壁去。 黑漆漆的房间里没有掌灯,摸着黑跌跌撞撞爬上床。已经睡了的虞景熙迷糊地看着钻进他被窝的我,登时清醒。 “阿辛?”他讶然。 我跨过睡眼惺忪的虞美人挪到床里侧,手略过他的胸膛…… 嗯?怎么滑溜溜。 我疑惑地掀开被子,虞景熙还没来得及遮。迎着朦胧的月光,衣带松松垮垮,隐约瞧见露出大片肌肤。 我挑眉:“虞公子竟然喜欢裸睡?” 虞景熙从容地将衣带系好,“若早知道你会来,我便和衣而睡了。” 这衣料顺滑,纵使再次系好,很快又松垮下来,目测蹭一蹭便又开了。 “别看了,都要流口水了。”他捂住我的眼睛。 我嬉皮笑脸地扯下他的手:“你这衣裳料子挺好啊,我喜欢。” 挺方便扑倒,还没等扒呢自己开了。 “你再胡闹,我就把你办了。”他严肃着脸吓唬我。 我搓着手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虞美人凉凉地看着我,掐灭我心中的小雀跃。 就知道他才不会主动送上门来…… 我万分郁闷地乖乖钻进被窝里睡觉。半晌,默默地往虞景熙那侧挪了挪。 一连三日,我都抱着小被子跑到虞景熙的被窝里,可自那日以后他都是穿着衣裳睡觉。若只是合衣也就罢了,还不跟我一个床。自己独自跑到小矮榻上凑合一宿。 至于么,这么防着我,我可是正人君子! 我郁闷地撑着下巴思考人生,收拾床铺的小锦儿忍不住窃笑,“姑爷这怕是爷一个忍不住霸王硬上弓。” 真是亲丫鬟,这么损我。 擦桌子的栀子不赞成:“才不是,我家公子这是怕自己把持不住。” 俩小丫头意见不同,聚在一起研究起来到底为啥我的虞美人不睡床,叽叽喳喳讨论了好久。 我捂脸。 都是亲丫鬟啊。 我扭过头去不看她们,然后便看到门口畏首畏尾踌躇不前的宋泽。见我发现了他,干笑两声,想进又不敢进。 我装作没看见他。 等他啥时候想起来他怎么得罪了阿谭,什么时候再跟我说话。 可宋泽这记性,想了三天也没想起来。只哭丧着脸再三跟我发誓,他真的不认识什么阿谭。 他不认识阿谭,可阿谭要收拾他,原因还是因为投靠了我。 越想越郁闷。 自那天晚上以后,我再也没碰到过阿谭。只是被他吓得留下了后遗症,在大街上再碰到八九岁的孩子甚是紧张,生怕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从怀里掏出几枚飞镖丢过来。 由于阿谭的事,白千夜特地去调查了一下柳县。那个县太爷跟乡绅的关系也被扒了出来,乡绅是县太爷夫人的哥哥。因为乡绅惨死,县太爷的夫人又哭又闹,他才不得不抓紧审案。 不过因为赋税的缘故,县太爷跟乡绅吵过几次架。白千夜觉得乡绅很有可能是县太爷雇的凶,如此一来乡绅家的钱全都是他夫人的,而他夫人的钱也便是他的了。 如果是县太爷雇的阿谭杀人,也便能解释得通为何阿谭一下子便能认出我来。 我对县太爷的家事不怎么感兴趣,只是问白千夜,“请阿谭这一趟得花多少钱?” 白千夜摩挲着下巴,“至少也得一百万两。” 一百万两……我那几个小破铺子辛苦一年也才几百万两。阿谭这一年干十单,比我赚得还多啊! 脑袋里忽地灵光一现,我上下打量着白千夜。 没事儿把他放出去赚点外快也不错哎,还省得天天呆在府里碍我的眼…… 呸呸呸,跑题了。 一百万两只请阿谭出山,只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乡绅?乡绅家有多少银子,让县太爷用这么大的阵仗。普通的杀手便足够了,何必非要请阿谭。 虞景熙道:“阿谭看不惯为富不仁的人,这样的人哪怕只有十万两的赏金他也会去的。” 这毛病跟虞清澜有一拼。 等等,看不惯为富不仁的? 我这名声估摸着在他的眼里,算是列在了头号吧…… 190.帝妃的闺房之乐 京都的消息按时传来,仍旧每次都带着虞清澜的抱怨。 她说皇宫没意思,之前倒还好,最近不知怎么纪美人怎么回事突然变懒了连御花园也不逛,害得她只好找小秋子说说话。前个儿还从小秋子那里搜刮出来一张美白的秘方,让张太医去配了满满一大罐子天天敷脸。 前日齐睿带她去昭阳殿玩儿,昭阳殿里有一只白毛的鹦鹉会说人话,说是甚么甚么尚书献给齐睿的,结果被她带回了池清宫给这几日足不出户的纪美人解解闷儿。 我磕着瓜子儿放了心。 看样子她在皇宫混得还不错呀,一跃成为宠妃了。昭阳殿连岳玲珑周贵妃都不常去,她倒好还把齐睿的新宠给顺走了。 虞清澜又说,她去昭阳殿的时候瞧着那金柱子挺好看,偷偷刮了些金粉下来。 “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之前已经刮了许多,结果我一刮它就秃了,露出里面灰不溜秋的柱身。那色狼逮到我还打我屁股!” 我捏着信纸笑岔了气儿。 这等闺房之乐就不用说出来了…… 虞景熙凑过来,默默来一句:“那柱子是你干的?” “哪能。”我捂着笑疼了的肚子,果断摇头,坚决不承认。 刮柱子上的金粉才能赚几个钱,不过是小时候没多少银子又觉得好玩儿才刮的,谁知道虞清澜这么大了还刮。 关键是还被抓包了,也太丢人了…… 这傻姑娘,刮金粉也是有技巧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刮。昭阳殿的柱子都被我刮得差不多了,之余薄薄的一层。要刮也得下手轻一点,刮得均匀一些,盯着一个地儿刮不秃才怪。 虞景熙不信任地睨着眼瞅我。 “对了,虞清澜为何要进宫?”我折上信纸,打开火折子烧成纸灰。 这要是被人看到虞妃说齐睿是色狼,肯定又要生出许多事端来。 “这个问题,你憋了许久吧?” 知我者,虞美人也。 主要是我怕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问也不太好。 譬如虞清澜他爹偷摸的跟先帝关系好啥的,指腹为婚来了个儿女亲家。 在我期待的目光中,虞景熙慢条斯理地调整了个舒服些的坐姿,才悠悠道:“叔父总是怕清澜的性子找不到好人家,着急要把她嫁出去。正好皇上御驾南下三次亲临虞府,叔父很看好皇上。许诺把清澜送进宫去做妃子,这才止住了皇上的第四次亲临。” 我说呢齐睿那倔脾气怎么会空手而归这么快回京,原来是抱得了美人归。 我估摸着虞清澜她爹对齐睿青睐有加有一方面,最重要的可能是不堪其扰,这才想了这么个一举两得的法子来。 二月初的时候,离明州城还有三两日便能到。天气转暖,马车里已经不用再烧什么炭盆,少了一笔开支。 可宋泽那边仍旧烧着炭火,说甚么怕秦小姐冷。 赶了大半个月的路,腰酸背痛折腾地瘦了一大圈。自然,也有可能是前段时间牙疼吃不下东西生生饿瘦的。 中午稍作休息的时候,我捂着酸痛的老腰掀开帘子透透气,秦缕冰捧着干粮下马车,迎着寒凉的风十分优雅地吃饭。 “秦小姐,这虽然是二月了,可风仍旧冷着呢,您怎么跑出来吃饭呀。”小锦儿啃着煎饼,十分困惑。 秦缕冰淡淡道:“车里太热,我下来凉快凉快。” 小锦儿:“……” 新的信按时送来,我照常打开信,先挑出虞清澜的信解解闷儿。可虞清澜的信没翻出来,倒是抖搂出来一张明黄的信纸来。 为了便于信鸽携带,写信用的纸都极薄。于是为了给信鸽减轻工作量,这次的圣旨没用金黄色压金线的绢帛,改用最轻的……黄色纸来代替。 于是这明晃晃的一小张,长得跟符咒似的。 这是我离开京都之后齐睿第一次给我写信。虽然可能白千夜已经把我的事儿尽数禀告给了齐睿,可盼了好几日就盼来一张公事公办低配版的圣旨……心里还是微微有些不爽。 圣旨中只嘱咐我在明州城多待几日,不必着急,一定要在明州城树立威望别整什么幺蛾子。 我回头瞅了瞅仔细研究着银针正打算给自己施针的虞景熙,多待几日……也不是不行。 圣旨末尾,齐睿还补充了一句:别忘了那个扳指,那是明州城的信物。 果然! 我忍不住搓搓手跃跃欲试。 明州城藏着秘密……应该会十分刺激。 191.他们看你的眼神,感觉很不舒服 我十分期待那个被齐睿重视的明州城,于是浑身上下的疲惫也便少了许多。 快马加鞭让白千夜赶紧赶路,顺带也将暗中不知道是否甩掉了的阿谭甩得更远。 两日后,终于来到明州城。 这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小城,易守难攻,若想进城只能从城门进。明州城的舆图我早已印在脑袋里,故而隐匿在林子深处的明州城城门并不难找。 “这到底是有多偏僻,这城竟然在林子里!”看到破旧的城门,叉着腰站在马车顶寻路的白星满脸嫌弃,“怪不得会有乱民还得派钦差来安抚呢,树林子里安家,这也太落后了吧……” 舆图里倒是画了出来明州城城门口有片林子,但是我没想到这林子竟然离城门这么近。或者说,整座城都被围在里面。 这舆图也不太准啊。 城门紧闭紧闭,门外站着两个冷着脸的守城。见我们过来,立即束起了长枪。 我悄悄问虞景熙:“你怕不怕?” 他讶然挑眉,“怕什么?” “天高皇帝远,怕是圣旨什么的还不如他们知府一句话好用。许是看你好看,还给直接扣下来给他女儿做压寨夫君呢。”前些年京都城外闹匪患,我听说那山大王是一对兄妹,这些年抢了好多好看的年轻男女。 女的就给哥哥做压寨夫人,男的就给妹妹做压寨夫君。他们霸占山头大半年,那段时间人心惶惶年轻人都不敢出门,万不得已不得不扮得丑些才放心。朝廷上山剿匪,结果解救出来十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 可虞景熙笑得晴朗,“如若如此,该怕的人是你才对。” “ 我怕甚,我又没你好看。” “你怕我被扣下来。” 还真是了解我啊…… 我嘴硬不肯承认:“我,我才不怕。” 白千夜白星那么多人呢,谁敢抢我的虞美人。 我的虞美人垂下眼帘,附到我耳旁:“那你别咬牙切齿如临大敌,人家不知道还以为咱是来抢劫的。” 我:“……” 跟虞景熙斗嘴真是自己找虐受。 斗嘴输了一局的功夫,白千夜已经上前亮出身份牌子跟圣旨。守城仔细检查完毕,方才淡漠地开了城门,让我们进去。 引路的守城自始至终没跟我们说一句话,只是不快不慢地低着头带我们去见知府。 白千夜疑惑地瞅了那人好几眼。 一个小小的守城见到代表皇上的钦差竟然如此淡定,纵使我心里有了些心理准备,可还是感到奇怪。 难不成是每年都有钦差来,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城中跟其余的地方也无甚不同,只是环境较为闭塞些。路过的人家大多是老弱病残,偶尔碰到几个年轻的壮丁,倚在墙边游手好闲盯着我们一行人。 那眼神赤果果的打量虽然没有阿谭那般锋利,却也让人十分不舒服,甚至隐隐偷着敌意。 许是……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虽然周遭都是些大老爷们儿,没什么女子,可我还是不习惯他们看过来的眼神。正想着要不要扯块布把虞景熙的脸遮住,宋泽已经开始动手,朝小锦儿借了块纱巾给秦缕冰遮面。 秦缕冰看也不看那块纱巾,默默地离宋泽远一些。 我拍了拍小心脏受到创伤的宋泽,安慰他:“人家秦小姐也是会点功夫的,若真遇上了什么登徒子可能还得反过来保护你。所以这帕子,还是你带吧。” 阿莲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要反驳却无话可说,只得憋屈地将帕子还给小锦儿。 “人家追佳人不易,你还如此欺负他。”虞景熙虽说着埋怨的话,嘴角却是微微扬起。 “我可没欺负他,实话实说嘛……”可话还没说完,宋泽刚还给小锦儿的帕子此刻却遮在我脸上,我的虞美人一本正经地将那张粉红色的帕子仔细系好。 我穿着男装,英姿飒爽风流倜傥怎可系这么娘里娘气的帕子! 我一把扯下来,瞪着虞景熙。 他一脸无害:“你长得如此眉清目秀,万一有人起了歹心劫走可怎生是好。大齐繁荣昌盛,有这等癖好的人……也不少。” 屁。 别看这儿年轻的姑娘不多,可不管男女老少,我跟他站在一起……吸引目光的人是他好吧? 不就是调侃他好友两句嘛,至于这么欺负我么。更何况让他男扮女装进宫为妃的馊主意还是他的这位损友想出来的,栀子跟我说当初虞景熙是坚决不同意呢。 要不是他那损友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有辛爷在肯定没问题,虞景熙也不会就这么轻松地答应。 我正暗暗腹诽着我那虞美人不欺负他那损友反而来欺负我,眼前忽地一暗。他伸出胳膊将我圈起来,手虚虚搭在我的额头上。垂下来的长长的袖摆不偏不倚地挡住了我的视线,以及—— 我那能够迷倒一众宫女的俊脸。 我撩开袖摆疑惑地抬头看他。 “感觉很不舒服。”虞景熙的神色有些严肃。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难不成是蛊毒发作了? 可他却将我捂得更严实,低低的嗓音传来却才没说完的后半句话:“他们看你的眼神。” 这说话说得大喘气……吓我一跳。 192.知府章宗承 虞景熙固执起来,任谁也改变不了。 譬如齐睿三次登门拜访,虞景熙关着门说不见就不见。 连齐睿都拧不过他,更何况我了。没法子,我只好忍着这被袖子挡住了的极不佳的视线,牵着虞美人的衣角跌跌撞撞地凭感觉走。 好在虞美人甚是靠谱,没把我往沟里带。 也不知行了多久,似乎路过一片田地。我撩起长长的袖摆好奇地地看着那方空田,土地的颜色不是特别贫瘠,种一些不娇气的粮食还是绰绰有余的。 明州城的男人就这么懒的么,有田不种非要等朝廷发粮食? 修长的手轻轻放下袖摆,重新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是你的眼睛,我帮你看。” 我被孩子气的虞美人气笑了。 这占有欲不是一般地强啊,若是晚上也这样该多好,早就生米煮成熟饭结束我十七年的单身生涯了。 知府早已接到了消息,恭恭敬敬地站在大门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身后的匾额,写着“章府”二字。 我挑了挑眉。 接待钦差不在府衙,而在一个民住府邸作甚? 见到了知府,虞景熙没有继续再遮着,放下了胳膊。 “下官明州知府章宗承,拜见钦差大人。”那中年男人穿着官服,容光焕发,身材圆润微微发福。他客气而恭敬地行了个大礼,看上去温和有礼十分好相处。 我端起钦差大臣的架子,清了清嗓子,方才让他起来。 “大人,这一路路途遥远。今日天色已经黑了,不如稍稍歇息一番,明日再谈公事吧。”章宗承客气地在一旁引着我进府。 我暗暗观察章宗承的神色,他一派淡定从容,甚至上台阶的时候还细心地虚扶我一把。 这样圆滑的人,在官场上定然能够混得风生水起,怎会止步于一个小小的知府。 章宗承领着我们一行人走了许久,拐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 “这儿也太偏了吧。”小锦儿打量着这小院子,忍不住嘀咕。 章宗承笑,命人打开远门:“这院子虽偏,但是清净,一直都是专门给各位钦差大人居住的,年前便收拾了出来一直在休整了。” 明州城本就贫困条件有限,他都已经这么说了,再挑理反而有些过分。 更何况这院子的确如章宗承所说,这院子布置得十分用心。里面的陈设却是十分干净华丽,一样不落。 院子里还有十余个仆从,规规矩矩地在打扫院子。见到我,皆十分有礼地行礼。 宋泽凑到我跟前,小声道:“如此规矩,怕是宫人也大抵就这样了。” “大人。”章宗承笑道,“府里大,弯弯绕绕的不熟悉的话怕是会迷路,大人有什么事可以随便使唤这些下人。” 我压下心头的疑虑,淡淡应了声。借口疲惫,先回房休息。 瞧着外面安静本分的仆从,忍不住叹了口气。 “主子何故愁成这样?”白千夜吩咐好那些暗卫蹲好点放哨,进来顺了一只苹果,“放心,虞公子的房间仍旧在您隔壁,晚上偷摸过去还是挺方便的。”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跟你似的没心没肺。” 章宗承这是把我隔离了,防我跟防贼似的,似乎生怕我窥探出来他的什么秘密故意安排在如此偏僻的角落。 而且还派了这么多人来监视。 这真的是嫡公主曾经的封地么?先帝怎会给她这么一个糟心的封地。不论是城中的居民那明面上的敌意,还是知府客客气气暗地里的防备,都不像是隶属于皇室的城池。 钦差一般完成了皇上交给的任务就可以了,谁有那闲工夫再去管其中的弯弯道道。我不知道之前的钦差有没有如实将所有的事都一一向齐睿禀告,齐睿知不知道这明州城具体的事。略一思忱,取出空白的公文来。 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拿出一张白纸,将我心中的疑虑尽数禀告给齐睿。 193.难啃的骨头 明州城的水比想象中深多了,没收到齐睿的回信我不敢轻举妄动。 可发粮不能等,每年钦差来明州城对于城中的百姓来说就是发粮给钱的,若是迟迟不发,我怕那些流氓地痞一个不满把章府给掀了。 宋泽一听要发粮,也不天天黏着秦缕冰了,赶忙往外走去打听金锏的消息。而白千夜也嗖的一声躲在房顶上,美其名曰保护我的安全别再让阿谭有机可乘。 剩下的除了秦缕冰也就是虞美人,他俩面对一群地痞流氓……于是我果断地推白星出去。 白千夜十分同情白星,临走前特意给白星一些暗器防身。不过好在他们还算老实,白星回来的时候不缺胳膊不少腿儿,也没被扔烂白菜。 只是白星抱怨说那些人真的跟爷似的,给他们发银子还得看他们的脸色。 “知足吧,”白千夜蹲在房顶上幸灾乐祸,“前年还还有个钦差发粮慢了一些,被那些地痞揍了一顿呢。” 年少的白星冷哼,握起拳头:“那就揍他们一顿让他们爬都爬不起来。” 我惆怅地看着他们俩蹲在房顶上叽叽喳喳讨论怎么收拾挑事儿的百姓,灰头土脸的宋泽唉声叹气地回来。 我朝他使了个眼色,转身回卧房。宋泽跟在我身边进去,仔细关好了门,他才重重叹了口老气。 “这明州城还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下官只是想先套套近乎,还没进入主题呢他们就突然急了眼,差点被打了一顿。” 这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 那些人看上去便是软硬不吃的,宋泽不会武功还能逃得了一顿打已是不易了。 我头痛地揉揉眉心:“你先停一停吧,先等等皇上的消息,从长计议。” 所有的事情因为投鼠忌器而停滞不前,只有白星出去发粮发银子。 章宗承每日热切地来请安,只是我旁敲侧击地表示闲得慌想逛一逛明州城的时候,他每次都不动声色地挡回去。 “大人恕罪,咱这明州城三面环山,时常有山中野兽出来作乱,往年这个时节都不敢随便出门的。” 白千夜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张知府此言差矣,吾等都是主子的上等侍卫,不过是几个野兽罢了,兴许还能给你们明州城开顿野荤呢。” 笑呵呵的章宗承丝毫不乱阵脚,依然的卑谦有礼:“白侍卫在繁荣的京都,自是不知明州城的艰险。若是侍卫确定能保护得了大人的安全,逛一逛也无可厚非。只是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可就不是下官的过失了。” 若说不担心安危,那是不可能的。白千夜已经不止一次跟我念叨按照阿谭那性子不可能吃哑巴亏,他定然还会再找上门来。 故而哪怕章宗承如此说,白千夜也不敢真的逞一时能带我出去溜达一圈。 于是没收到齐睿的回信原地待命,连逛一逛都不行,无聊地呆在卧房里闲得都要长蘑菇了,而我的虞美人因为有章宗承送来的那一箱子书都不怎么搭理我。 于是第二天早上,阳光明媚,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暖洋洋的。睡在软榻上的虞美人一掀开被子——便瞧见以树袋熊的姿势抱着他的我。 “早呀。”我笑眯眯地打招呼。 其实我早就醒了来着,早在昨晚悄鸟摸上软榻就再也睡不着了,他快要醒来的时候才闭上了眼睛装睡。 软香在怀,我又不是柳下惠…… 虞美人默默地拢拢他那本就裹得严严实实的衣领子,看了看不远处的床,又低头瞅着佯装淡定的我。 “张太医没告诉你我有梦游症嘛。”我一本正经,“我那啥的时候肚子疼他都大舌头告诉你了。” 虞景熙低头,看着我紧紧裹着的被。 “梦游,带着被子?” “许是梦里觉得冷顺便披着过来的呢,这房间可能有点冷,你看你盖着被子还穿那么多衣服呢。”正对着那两盆烧的正旺的火盆,我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的眼神依旧十分怀疑。 为了忽悠美人,我豁了出去:“我如果骗你,就天打五雷轰。” “嘭!” 门外突然响一声巨响。 我吓得一哆嗦,趁机钻进虞美人怀里。 某美人:“……” 194.莫管闲事 如此应景的声音,是白千夜那坑货发出来的。 由于我等齐睿的回信等得捉急,白千夜对北方飞来的鸽子格外注意。甚至特意派了几个暗卫去蹲守,以便我能够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于是刚刚得到尚还热乎的消息的白千夜连门也不敲一脚踹开门,兴冲冲地往里冲,手里还捏着一只白鸽子:“爷,京都来信……了……” 他冲进来的时候,我还保持着脑袋深深扎进虞美人怀中的姿势作鸵鸟状。我估摸着从白千夜那角度看过来,这姿势大抵十分地怪异。 果然那厮呆了呆,待反应过来立马捂住了眼睛往外走,嘴里还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觉得被占了便宜的虞美人不太高兴,往后挪了挪离我远些。 “阿辛,你还待字闺中,不能跟男子如此亲昵。”虞景熙坐起身子来,一本正经地教诲我,“没人教你这些,以后我来教你。” 我盯着虞景熙那微微泛红的耳廓。 貌似之前听白千夜说过,男人在早上的时候格外危险来着。我动了动唇瓣,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说出来。 算了,把他惹炸毛了可就不好玩儿了。 我也坐起身子来,披上外袍:“你把我娶回家不就好了。” “矜持,阿辛。”虞景熙捂脸。 “矜持啥,矜持的姑娘多的是。可虞公子口味刁钻,不还是喜欢我这不矜持的?”我穿上鞋子,转身在虞景熙脸上吧唧一口。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跑出去找白千夜要信去。 调戏美人固然重要,可公事亦重要。在这节骨眼儿上来了望眼欲穿方才等来的消息,只能忍痛割爱暂且撇下虞美人。 齐睿的回信在十日后才送到,把那只瘦溜的白鸽子累得够呛。不光路程远,脚脖子上绑了厚厚的一圈纸条。摊开看来,好家伙,满满当当的两页纸,字还贼小。 第一封信是小文子写的。他说纪美人纪美人日渐丰腴,脸色极好,齐睿的心情也特别好。现在池清宫受宠,纪美人脾气又好没什么架子,宫人都喜欢去池清宫当差都快挤破了头。 上回纪美人被虞清澜拉出去溜达,遇到一婕妤嘲笑纪美人胖了,虞清澜还冲过去将那位婕妤训斥了一顿。 小文子没什么文采写信给写流水账似的,字也写得丑,但是我看得却津津有味。离京这么久,还真有点想的慌。 他还说由于兰妃杖杀的事儿还有许多大臣在提,齐睿提前开始选妃了。选了三日,后宫又多了好多新面孔。 齐睿忙了这三日没去找虞清澜,于是虞清澜又闲得无聊把那只白毛的鹦鹉给揪秃了。说到这儿,小文子还特地在旁边画一个小框框,用很小的字体写:估摸着是吃醋了。 齐睿心疼那只鹦鹉,心疼得不行,为了防止虞清澜再去揪那可怜的鹦鹉,齐睿带着虞清澜去城外比赛骑马,结果虞清澜使绊子赢了。愿赌服输的齐睿封虞清澜为“贤妃”,位列四妃之一,辅佐岳玲珑。 贤妃……虞清澜可一点也不贤惠啊。 小文子说,皇上写这圣旨的时候还叨咕,说贤妃比阿辛那厮还赖皮。 哼,日日瞅不着我还在背后说我坏话。 我打开另一张字条来,是齐睿写的。齐睿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味,统共就两句话。 第一句:朕已阅。 第二句:莫管闲事。 之前因为齐睿跟他的爱妃们关系融洽而满脸的姨母笑,此刻看到齐睿写的字全都收了起来。 不要多管闲事,是我当年刚进宫的时候齐睿就交给我的在皇宫里安身立命的基本生存法则,可这句话放在当下明州城一事里,似乎有些矛盾。 之前齐睿让我尽可能树立威望,现在却又让我不要多管闲事。难不成是这地方齐睿也不敢硬碰硬,只想收复拉拢? 我揪着脖子上的红绳,将那枚贴身携带的玉扳指拽了出来。阳光下的羊脂玉扳指莹莹发亮,晶莹剔透色泽极好。 若是卖的话定然会价值连城,可作为信物……它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 我实在想不通这明州城哪里值得齐睿如此大动心思,当初问他他还神神叨叨不肯说。 齐睿大概不会太坑我,更何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将那些小疑惑压下来暂且不管,着重去完成齐睿交代的那什么树立威望的任务。 195.一只臭鸡蛋 宋泽给我出主意,让我露个面亲自去给他们发粮,已示朝廷的亲善拉进关系,然后他这个作为随侍大臣也便于打入对方内部打听金锏的消息。 这馊主意,的确像是宋泽能想出来的。 如此官方的做法倒也不是不行,好歹白星都完好无损的回来,应该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可是在明州城呆了这么久,不论是粮食还是银子都快发放完了。虽然粮食先发,中间隔了好几日拖了许久才发的银子,可纵使这样那些所剩无几的银子,不过是一会儿功夫就能全部发放完毕。 白星硬着头皮拖的那几日,还差点被人找上门来要钱。 我想了一晚上,最终决定让白千夜拿着我的令牌去最近的城池孟家的铺子调银子。 我的铺子仅限京都以及京都周遭的几座城,幸亏孟家的铺子多,此刻银两没带充足,正好能求救外援。 孟家寻求我的庇佑,其名下所有的铺子都得知这消息。故而白千夜去的时候,那掌柜很是爽快。甚至得知我是要以朝廷的名义发银子,还十分贴心地特地换成了碎银子。 故而白千夜扛着那一麻袋碎银子踏着朝霞赶了十几里路回来,差点儿没累虚脱。于是一直坚守在防着阿谭的岗位上的白千夜,头一次歇息一会儿补个觉。 “大人真是体恤百姓好官啊!”章宗承得知我还发银子,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我心疼地转过头去,不想再看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为了齐睿这江山,我也出了不少力啊!之前需要银子的时候国库没有,齐睿连哄带骗各种搜刮我的银子。 现在我却是主动拱手送出去了。 懒得搭理客套着实则心里乐开了花的章宗承,理了理衣裳跟着百姓去平日里赈粮的府衙门口,外面已经稀疏地站着好几个百姓了。 “怎么才来。”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身材粗壮地男子抱怨,瞪着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害老子等好半天。” 白星暗暗咬牙隐忍不发,默默站在我身后扛着那袋子新鲜热乎的碎银子。 我将白星的隐忍尽收眼底。 这几日辛苦了白星,这孩子也变得不那么毛躁了。 正欣慰着,一只黄不溜秋的不明物体嗖的一声砸过来……砸在了很快反应过来挡在我身前的白星身上。 啪叽。 浓郁的腥臭味散开。 白星缓缓低下头,盯着我才赏给他穿了没几日的新衣裳上面的那一滩黏腻的臭鸡蛋蛋汁,额头上的青筋直突突。 “哎,能不能快点儿?这冰天雪地的,老娘都站半天了。”说话的是不远处挎着篮子的一位中年妇人。她面色不善地蹙眉,手伸进篮子里似乎随时准备再扔。 我连忙安抚白星:“没事没事,衣裳还有,实在不行把白千夜没穿的那件给你,你先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白星倔强地不肯走,挡在我前面又挨了一枚臭鸡蛋。 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我养出来的人我自己欺负可以,别人欺负门儿都没有。 “朝廷救济明州城的官银共计五千三百两,粮食两百石。剩余的一炷香便可发完,而这麻袋里的五百两银子是我自己格外给你们的。”我将白星手里的银子漫不经心地丢在桌子上。 可我没想到白星拎着轻飘飘的,我这一接差点儿闪了腰。 装逼有风险啊…… 幸亏白星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才不至于让我当众出丑。 我轻咳两声掩饰尴尬,板起脸来:“可这并不能代表这是朝廷,是我欠你们的。惹是生非的,丢出去,没银子。” 虽然我并不明白齐睿为何分给明州城这么多银子作甚,这城里顶多五百号人,这么些银子粮食不用劳作也能用好几年。 “呦呵,小子挺狂啊。”最前面的那壮硕的大汉撸起了袖子,“还敢威胁老子?老子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规矩。” 那吼一嗓子大地便要震上一震的气势,倒是跟老王爷有几分相似。他轮起一截粗短的扁担,怒目圆睁便要砸来。 拦住他的,是却才扔白星臭鸡蛋的那个妇人。 “算了,有银子领暂且忍一忍吧。”她朝大汉使眼色,盯着我身边的几个已经跳出来随时准备动手的暗卫。 大汉盯着那些严肃着脸浑身煞气的暗卫,犹豫了一下,憋屈着放下了扁担,垂着头默默站在那妇人身后。 娇小的妇人根本挡不住魁梧的大汉,如此看着还有些滑稽。 倒是个精细的。 我冷哼。 知道打不过,还懂得服软。我估摸着前几年挨打的那位钦差就是因为带着的侍卫不给力,以至于挨了打还哭天喊地委屈地跟齐睿买惨,得了好些的赏赐抚慰。 待我回去的时候也哭得凄惨一些,一定得把这五百两银子给哭回来。 不过我走的时候带走了 白星跟白千夜。光他们两个在,齐睿是绝对不会相信我还能挨打了的。 看样子我那银子大概得打水漂了…… 196.又见阿谭 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要多发银两,许多小孩子也来了。 只是再没有挑事儿不服的,偶尔有嫌发得慢的发几句牢骚,被之前来的早的人及时制止住。 也不是愚昧无知的人嘛,这地痞流氓的名声大抵也只是因为没人能治得住他们。 安静听话的百姓让我松了口气,可宋泽就不那么开心了。 “和善!亲民!拉进关系啊爷。”宋泽挪过来,哭丧着脸,“您这样把他们吓住了……以后可怎么问金锏的事呀!” 这事儿……倒是一时间气着了忘记了。 不过没关系,还有那个玉扳指呢,实在不行拿出来问问章宗承。虽然事态没有明朗之前我并不想亮出这张底牌,总觉得如此一来处于被动状态。 可这套近乎的目的,的的确确是没达成,那五百两套近乎用的银子也打了水漂。 真是糟心,果然还是做个随心所欲的大奸臣轻松容易。到时候把朝廷派下来的银子自己吞几成,其余的丢给章宗承管他发不发,直接回京吃香的喝辣的去! 眼瞧着他们规规矩矩地领用银子,心里稍稍舒坦一些。拍了拍白星的肩膀让他先回去换身衣裳,剩余有我跟宋泽来发就好。 白星犹豫着刚要转身,一只破风带着浓烈煞气的箭矢便刺进了白星的胸膛。 玄色的衣裳辨不清血色,可他倒下躺着的雪地却是被他染红了一片。 底下一片尖叫声。 无数暗卫从暗处涌出来,拔剑挡在我跟前尽力挥砍飞来的箭。我朝着那些箭矢来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那矮小的身影。 是阿谭。 他身边还站着好几个黑衣人,还有许多已经跟我的人打成了一片。 秦缕冰会武功,此刻早已一言不发地拔剑跟着暗卫一起杀了起来。可人群中青色长衫的宋泽脸色苍白,四处寻找秦缕冰的身影,即便被阿莲劝他回去却仍旧往里面冲。 这呆子…… 我放心不下孤身一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宋泽,只好喊话附近的暗卫分分神顺带照看一下他。 看这阵仗,大概是有人出钱买的我命了。 只是他们到底是把我当作宋泽,还是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暗卫牢牢地将我护在中间,尽可能不让我收到伤害。可对方人数太多,根本无暇抽出身来带我离开。虽然已经发了信号弹让白千夜速来,但是瞅着这猛烈的战局,最厉害的白千夜不在,白星负伤,关键是阿谭还没出手。 我估计未必能撑到白千夜赶来,就算他真的来了,也不一定能把我平安带着离开。 我迅速从白星的怀中掏出药粉先给他止血,可那只箭实在是太深,我不敢拔出来。 白星脸色惨白挣扎着要起来。 “别乱动。”我按住他的肩膀。 这孩子跟在我身边吃了不少苦,刚替我挡了臭鸡蛋,现在又挨了这么一箭。 “啊!”右侧的方向突然传来宋泽的一声痛呼。 我愕然抬头。 宋泽不是目标,杀手不会对他下手,更何况我的暗卫也会照看一下他,只要稍稍躲着便足够了。 可他怎会受伤? 目光穿过层层厮杀的黑衣人,定格在一脸震惊的秦缕冰扶着的宋泽身上。他趴在秦缕冰的肩膀上,血顺着衣裳往下淌,很快流了一地。 宋泽似乎替秦缕冰挨了一剑。 秦缕冰惊愕地瞪大眼睛,一时间忘了继续杀敌。 愣神间,手腕蓦地一紧。来人弯下腰将地上重伤的白星背起来,拉着我迅速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跑去。 “虞景熙?”我勉强能够跟上他的步子,踉踉跄跄艰难地在暗卫的护送下躲过刀光剑影,“你怎么来了?” 天色还早,我明明让他在章府等我的。 这段路看着不长,却十分坎坷,期间还差点被砍了一剑。幸亏我的暗卫及时出手砍掉了那人的胳膊,我跟虞景熙才踩着那条鲜血淋漓的断臂跑过去幸免于难。 虞景熙将白星小心地放在马车里,我撩起窗帘看向窗外,地上已经躺了好多人。剩下的人实力相当,只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而一直不曾出手的阿谭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脚尖一动飞快施展轻功朝我们而来 虞景熙拿起缰绳一扬马鞭,飞快行驶的马车很快将阿谭甩在后面。 “我担心你会遇到困难,来看看你。”虞景熙赶着马车,抽空从怀中掏出一只热乎的手炉递给我。 197.两路人马 我只知道虞景熙擅长书画,可没想到赶车的技术竟然比白千夜还要强得多。他挽起袖子娴熟地驾车拐弯,青丝在空中划出一道柔顺的弧线。 如若此刻不是在逃亡,我怕是要好好欣赏一下我的虞美人驾车的英姿了。 “不能回章府。”虚弱的白星强撑起身子,又引得胸口上的伤裂开,血水滴答下来很快染红了软榻。 我无奈地按下受了伤还不老实的白星。 血出这么多,那些伤药勉强够用,再裂开可就没有药能用了。 白星咬牙道:“主子,这些杀手一旦出手便是致命的杀招,没有万分的把握不会轻易打草惊蛇。估计章府现在有众多埋伏,就这样回去怕是会自投罗网。” 我翻找药瓶的手一僵。 可是不回章府又能去哪儿呢?章府至少还有几个暗卫职守,现在身边唯一一个会武功的白星还重伤,万一被追上可是连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了。 掀开帘子,萧瑟的寒风吹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你还记得明州城的详细舆图么?”虞景熙不慌不忙,灵活地避开障碍。 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想法。 “再往前走三条街,朝右拐进山,那边有条舒缓的小路通往涯涧,有办法摆脱他们。” 果然做足准备还是有好处的,阿谭就算再怎么熟悉地形,怕也只是这几日补习一下大致了解。 我可是研究了大半个月日日盯着连我都虞美人都不去欣赏了,各种版本的明州城舆图日日挂在卧房里,都要看吐了。 明州城背靠着三座山,我指给虞景熙的那条路通往朝北的那一座。山上雪还没化,幸亏山坡十分缓,还能让马车上去。 我掀开帘子回头望着怎么甩也甩不掉的阿谭,虽然遮着半张脸,可那冷静的眼眸分明连气息都没有丝毫紊乱的。 虞清澜跑路的功力极好,故而上回初见的时候即便骑着马也没追上她。可阿谭的轻功应该是跟虞清澜差不太多,却愣是没追上挂着马车的马。 黑衣裳的人以阿谭为首,还有几个藏蓝色衣裳膀大腰圆的男人明显跟阿谭不是一路,看样子轻功也不是很好,沉重的脚印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印记,并非像阿谭他们那样几乎踏雪无痕。 两路人? 两路人都追我一个共同目标…… 莫非是想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若是如此,脱身的胜算又大了几分。 看样子是已经确定了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毕竟宋泽可没什么敌人,偶尔得罪了谁也是私仇,不可能惹得这么多人买他的命。 “前方大概会有一片乱石林,小心绕过去别撞上了。一会儿尽力跑先甩开他们把白星放下藏好。”我低声跟虞景熙交代完,退回来将信号弹放到白星手中。 我想了想,咬牙决定赌一把,将脖子上的玉扳指也放到白星手中:“一会儿你屏息藏好别被发现了,待安全了之后发信号让人来救你。这扳指给章宗承,让他派人帮忙。” 白星听到我要先把他放下来,坚决不同意:“主子,大哥说了不能离开您半步的。” “你大哥也说了我的话必须得听。”我的语气不容他抗拒,“你放心,我惜命得很,可不是那等牺牲自己救属下的救世主,只是你重伤实在不适合跟我我继续赶路。况且你留下来也是有用处的,给白千夜传信让他来找我。” 这样说着,白星勉强点头同意。 这马是汗血宝马,这车做得也是极轻巧。可纵使如此,我刚把白星安置好又行了不久,阿谭他们便追了上来。 一枚暗器瞬间刺穿了马背。 不是要杀我么,杀我的马做甚! 马车由于惯性仍旧向前冲,却被倒下的汗血宝马压偏侧翻。倒下的一瞬间,我下意识地挥手想要抓到前方的那抹白色的身影,手被反握住,顺势被他带入怀中。 身下的虞美人传来一声闷哼。 我废了九牛二虎撑起身子坐起来,身下的虞美人一动不动。 “虞景熙?”我慌了神,“你怎么了?” 虞美人吃痛,缓缓低头看着坐在他身上的我,放在他身下某处的手。 “……” 我忙缩回手,脸上火辣辣。 事发突然,也是不小心嘛…… 198.买辛归的脑袋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虞景熙脸色一沉,搂着我的腰迅速离开已经四零八落的马车厢。 而我刚离开,紧接着下一刻,一把弯道刺进了厚刀的马车壁,深深插在地上。 弯刀…… 我眯了眯眼睛。 膀大腰圆,用着弯刀……莫不是北蒙的人? 竟然还有别国来插手想要我的命么?上回在除夕宫宴上因为我的“生病”没能把齐睿劝得杀了我,这回自己动手了? 正疑惑着,手上似乎有些粘稠热乎。 我低头一看,满手的血。 “你受伤了?”顺着那只修长的手,白色的长袍已经染上了斑点红晕。 虞景熙轻轻握住我的手,“不过蹭了一下。” 蹭了一下,流这么多血? 一边虞景熙重伤,另一边十几个杀手渐渐围了过来。 我回头看着还有十几米远的悬崖,默默往后退。 这悬崖下有条湍急的小河,这座山也不是特别高,跳下去顶多受点伤。不过虽然大冬天的跳河冷了些,那也比没了命强。 可现在,虞景熙受了重伤若是再跳那条冰冷湍急的河……只怕会很危险。 刚刚不得已冒着被追上的危险半路扔下白星,也是因为如此。 虞景熙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顺从地也跟着往后退。 阿谭漫不经心地走到我跟前五步远的距离,从袖中抽出一截画轴来,娴熟地在指尖转了一个圈,刷的一声打开。 他看了看画轴,又看了看我,淡漠地将画轴亮给我看:“有人出钱买辛归的脑袋。” 那画也不知道出自那个画师之手,顶多能看出来跟我有七分像,甚至鼻子都有点歪。 阿谭的语气十分平静,轻描淡写地似乎接下来干的不是杀人的勾当。 我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那具无头的尸体,莫名脖子一凉。 “是不是搞错了,”我佯装镇定,“辛爷还没到明州城呢。” 阿谭淡漠地瞥了我一眼。 “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我倒希望他是个傻的……可很明显,不知道怎么解了那蛊的阿谭并非是个好糊弄的。那冷漠的眼神,分明是知道了我冒充宋泽。 在阿谭动手之前,虞景熙上前来挡在我跟前。 “通融一下。”他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从怀中取出一块写着“虞”字的玉佩,“在下虞氏景熙,还望看在虞家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世家多多少少黑白通吃,虞家有道上的关系不足为奇。 阿谭犹豫了。 “虞景熙?”说话的,是阿谭身后的北蒙男人。看他的神色似乎对虞景熙在这儿十分惊讶。 北蒙能够知道虞景熙的名讳很正常,可此刻被北蒙的杀手说出来,让我不得不多想,此次北蒙杀手出动可能跟北蒙朝廷挂钩。 难不成是北蒙想要吞并齐国,于是便先来斩断齐睿的臂膀? 可我看上去只手遮天的,也并没有实权啊,为何要先斩我。更何况想要吞并大齐先整段恪啊,大齐真正有权利的人是他。 若当真如此,那北蒙的皇帝可不是一般的蠢笨。如果我是北蒙皇帝,定然会等齐睿跟段恪两人整江山争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动手,当回捕螳螂的黄雀。 呸呸呸,我怎么还帮北蒙皇帝想怎么帮他夺下齐国了…… “少他娘的废话,管你们是什么人,今天都得死。”那北蒙壮汉抡着手中的铁锤,生怕阿谭反戈,又对阿谭道:“杀手必须讲信用,更何况辛归乃奸佞之人,死不足惜。他死了,还能为民除一害呢。” 靠…… 阿谭就不喜欢为富不仁的人,经他那么一提醒,定然是恨得我压根儿痒痒恨不能立即动手除我而后快。 果然,阿谭有几分动摇的眸光再次冷冽起来,握紧手中的软剑。 我欲哭无泪。 天要亡我啊! 可虞景熙拉着我的手,快速向后退,纵身一跃。 腾空的失重感如期而至,我慌忙抱紧虞景熙的胳膊。 这货……是有多相信我啊!广从我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了我接下来的打算,可问题是出了纰漏,他受伤了啊! 冰冷刺骨的寒风在耳边呼啸,我已经料想到了一会儿栽进去的时候河水会有多刺激。 我抱住虞景熙,尽可能将他翻到上面,我的后背先落水。 如此一来,一会儿出水面的时候他也能更快些,早点上岸。 可我没想到的是,明州城的舆图不光不准,有些地方的标注也不准。 有一份十分古旧的舆图标注了这地方有条小河,说很湍急但是不是特别深。 可上面并没有说这条河的河水里面……怪石嶙峋。 我的后背落水之后,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剧痛。整个后背,肩膀,包括胳膊腿都无一幸免。 昏迷的前一刻,余光似乎看到了满目的红。冰冷刺骨的河水被鲜血染红,也不知是虞景熙的,还是我的。 199.我要十里红妆 身上忽而滚烫,忽而冰凉,痛着的地方却是火辣辣的。眼皮子沉重地阖着,怎么也睁不开。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被疼醒的。不光疼,还冷。 费力睁眼,映入眼帘的一处不大不小避风的山洞。外面大雪纷飞,洞里燃了篝火倒是还算暖和。可即便如此,不知为何身上还是冷得直打颤。 我想要坐起来,可轻轻动一下身子浑身都骨头都疼。尤其是肋巴骨,痛得我说不出话来。 估摸着大概是断了。 我此刻无力地趴在地上,连转个头找找我的虞美人的力气都没有。 可看不到我的虞美人,却是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排银针。 这银针我见过,是虞美人用来抵御蛊毒的。这东西在这儿,说明他也在不远的地方。可是为了摊开银针? 蛊毒发作了? 我跟他一个重伤动弹不得一个蛊毒发作,如果白千夜再不靠谱些找不到我俩,怕是就要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自古有英雄救美,我这却才还被杀手喊打喊杀的大奸臣,竟也当一回“英雄”了。 正趴在地上唉声叹气,肩胛骨突然传来一痛。这痛不同于之前火辣辣的甚至都痛得没有知觉,一丝冰凉顺着皮肉刺入骨头里。 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阿辛?” 我听到了虞美人的声音。这方向仅仅只能看到他的长靴,他蹲下身来抚着我的额头,“别睡。” 我也不想睡,可实在是又困又乏。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力气根本撑不住,只想昏天黑地地睡上一觉。 他忙坐在我跟前,手里还捏着两根银针。 这银针,莫不是来扎我的吧?刚刚那一下跟张太医扎我脚底板的感觉很像啊…… 我欲哭无泪。 我都成这样了,还来施针折腾我作甚。 虞景熙久病成医,常常自己躲在卧房里施针抑制蛊毒。每次想要偷窥一下都不行,也不知白千夜受了他什么好处被他看得死死的,只要一离那房间太近他便立即出来使劲浑身解数阻拦我。 可他这回却是来扎我了。 不过,扎后背……应该脱衣裳吧? 我感觉这么冷,莫不是因为没穿衣裳么? 不让我占他便宜,晚上睡觉的时候裹得贼严实。现在倒,趁我昏迷倒先占我便宜了。 不过即便意识到这个问题,眼皮子仍旧困得很。 罢了,姑且占着吧,大不了日后再双倍讨回来,我先眯一觉…… “阿辛!”虞景熙的声音很是焦急,可困意袭来,他的声音越来越遥远。 忽然抓住我的肩膀摇了摇,生生将我摇得痛醒。迷糊间,他将我靠在他的怀中,折腾地 我几乎快要吐血了。 可他却俯下身附在我耳边,“你若是活下来,我便娶你。” 我一个激灵,灵台瞬间清明许多。眼前的虞景熙神色焦灼,脸色苍白地不像话。 睨着眼瞅他许久,唇瓣动了动:“我才……不信你。” 许是许久没有喝水,嗓音甚是沙哑。 那张做梦梦到好几回的容颜逐渐模糊,离我越来越远。虞景熙握住我的手一遍遍摩挲,生怕我再睡过去:“你看,你仇家这么多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见阎王了,我也不一定什么时候蛊毒彻底发作无力回天,你我彼此彼此,就别去祸害别人了。” 我无力地咧嘴一笑。 看到他如此焦急紧张,心里竟还有些小雀跃。 颤颤巍巍抬起手揪住虞景熙的衣领子,他立即俯身凑到我唇边。 “我要……十里红妆……” 他将脸颊贴在我的额头上:“好,都依你。” 就为了这句话,也绝对得熬过去不能便宜了别的小贱人。我的虞美人在等我,我的银子在等我。心里暗暗念叨了三遍绝对不能睡,一定得撑过去之后…… 脑袋一歪,倒在虞景熙怀中彻底没了意识。 200.秀色可餐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在那山洞了。 我望着头顶熟悉又陌生的纱帐发呆,脑袋混沌又十分清醒,一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地,树上鸟儿叽叽喳喳地分外有活力。 我想起了京都府里的那只小画眉,也不知道被管家喂得怎么样了。 帐子外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等我扭头去看是谁,那人便轻轻撩开幔帐,坐到我身边。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虞景熙又惊又喜,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了几分。我恍然想起那天马车倒下来的时候,他也受了伤。 “你的伤如何了?”这回声音倒是没有像上次那般沙哑,许是昏迷的时候也有人喂水。 他用热乎湿润的帕子擦拭着我的脸颊:“已经大好了,不必担心。” 我动了动手指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身上虽然不是很痛了,却虚得没有任何力气。挣扎了半天,却是半分也挪动不得。 我白了脸色。 “我,我莫不是瘫了吧?” 虞景熙哭笑不得:“瞎想什么呢,你不过是许久没吃饭,没有力气罢了。我日日帮你按胳膊按腿按了大半个月,又怎会残废。” 原来我都昏迷大半个月了……等等,按? 又看又摸的,昏迷的这段时间是被吃了多少豆腐啊…… 我老脸一红:“你这是趁火打劫。” 虞景熙笑得从容:“我闭着眼睛施针按摩的。” 放屁!上回在山洞里的时候,闭着眼睛是怎么发现我醒了的。 “当时你若是不施针止血,怕是等不到白公子来救你了。而且不按摩的话,昏迷时间久了可能真的得走不了路了。” 他一点便宜也不给占,却吃了我好大的豆腐。这个事实实在是心里很不爽,于是梗着脖子追问:“大夫呢?实在不济还有小锦儿呢。” 我那以才学名动天下,以风清月朗气质如兰俘获一众闺中少女的虞美人,用一种很理所应当的语气道:“明州城没有女医,玉锦姑娘力气太小穴位捏不准。” “……” 我竟无言以对。 “不管,我得讨回来。” 他笑着擦着我的脸颊,温热的巾布轻柔地滑过,“等成婚的时候让你摸个够。” 我呆了呆:“你认真的?” 虞景熙擦着我的脸颊的手一顿。他气结,抓起我的手张嘴便咬。可嘴张得很大的,最终贝齿落下来却是轻轻一碰。 “想反悔?晚了。” 反悔怎么可能。等回京就成婚,省的他再后悔。 我醒过来的事很快他们全知道了,想进来瞧瞧却都被白千夜拦在了外面。躺了大半个月,我十分想下地走走活动活动生锈的筋骨,可没吃饭没力气,连坐起身都是小锦儿把我扶起来的。 而她偏偏还不给我饭吃。 “爷,您好久没吃饭了一直都是用米汤补药吊着,这一下子醒了突然吃东西胃受不了呀!”小锦儿婆婆妈妈地在一旁絮叨。我眼巴巴地瞅着她用刀削了个苹果,还给了白千夜。 我喊了好长时间的饿,可小锦儿铁了心不给我东西吃,顶多就给我一碗燕窝糊糊,加了鸡汤老山参,越喝越饿。 小锦儿实在忍受不了我的嘟囔,将刚被我推着去休息的虞景熙请来陪我。 我嘴角抽了抽,没好气道:“我饿,把他叫来干甚?” 小锦儿一脸神秘:“爷,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 我茫然摇头。 “秀色可餐。”小锦儿得意地仰着脑袋,“您姑且先用姑爷解解馋,过几日便可吃饭了。” “……” 我捶胸顿足。 我想要大鸡腿大鸡翅,猪肘子手撕羊肉啊! 好几日没好好休息的虞景熙抱着被子,淡然地抱着在我身侧躺好。他倒是不用节食,可还是瘦了一大圈。 我摸着饿瘪了肚子,趁着虞景熙闭目养神也可能是睡着了,偷摸撑着身子坐起来,目标桌子上那油光锃亮饱满的大苹果。 悄鸟地脚刚沾地,身子蓦地不受控制地往后倒。我惊呼一声,倒在柔软的被窝中。一抬头,便对上一双风清月朗的眉眼。 他的胳膊还搭在我身上:“往哪儿去?” 不知为何莫名觉得心虚,缩了缩脖子。 “我,我没想偷苹果。” 糟! 昏迷好几天脑袋也不好使了,我怎么说了出来…… 我的虞美人默了默,“怎么,我的美色已经喂不饱你了么?” “能……”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可是,不是你说胖了有手感么。” 他沉思了一下,又道:“我现在喜欢瘦的了。” 你这口味变得也忒快了! 我盯着虞美人,他悠然回望着我,丝毫没觉得有丝毫心虚。我深吸一口气,忽地推开他光着脚丫子便往苹果冲。 可没想到一个劲儿用猛了,好了些了肋巴骨又开始疼了起来。我痛呼一声,栽倒在床上。 虞景熙吓了一跳,慌忙挪开累赘的被子:“扯到伤口了?” 我也不知道具体伤哪儿了,反正就是疼,泪眼婆娑地点头。 “你的肩胛骨差点断掉,好不容易养了这么久稍好了些,又被你折腾坏了。”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十分自然地解开我的衣带,便要查看。 衣衫滑落,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护住衣裳。 诚然,眼前这位要娶我的虞美人看一下也无妨,反正又不是没看过,更何况又是未来的相公。 可是我并没有暴露癖啊……一点好处没捞到,倒净让他占了便宜了。 201.酷刑 我死命护着衣裳,坚决不让他继续往下扯。 云淡风轻的虞景熙无奈地揉着眉心:“捂什么,又不是没看过。”不知是不是错觉,清雅淡漠眉眼弯弯,似乎闪过一丝狡黠。 我懊恼地扯过被子将自己裹紧,朝外面喊一声:“白千夜!” 一直躺在床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衣带却才被虞景熙挑开,松松垮垮地隐隐露出里面的肚兜来—— 小锦儿说我骨头断了两根,不敢再给我穿紧身的束甲裹胸。 听到我的呼唤的白千夜立即闪身进来,只见一道墨白相间的身影飞快穿过珠帘,停在屏风外面。 而比他还要快的,是虞景熙飞快用被子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脖子以下全都被裹住,只露出脑袋来。艰难地扭了扭身子,像个大豆虫。 我转头瞅着一派从容丝毫没觉得自己此刻有多小心眼儿的虞景熙。裹得如此严实……白千夜又没有千里眼,隔着屏风能瞅着啥。 也不知道我昏迷的这段时间虞景熙对白千夜做了什么,那厮竟然没有咋咋呼呼地冲过来,而是规规矩矩地半跪在屏风后面一声不吭地等候我施发命令。若非身上骨头还疼,我都想爬起来瞅瞅外面那十分乖巧听话跟南池风有一拼的人到底是不是我那坑爹的侍卫了。 “主子,有什么吩咐么?”许久不见我说话,白千夜终究按耐不住出声询问。 我收回看向虞景熙的目光。 “你去让人找个女医来,明州城没有就去别的城镇找。等下这几日的事你跟我说一下,京都的信件全部送来。”我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另外把虞公子送回去好生歇息,去买点人参鹿茸什么什么鞭啥的补补。” 小锦儿说他一直衣不解带悉心照料我,这都累瘦了。我可不像虞景熙那么善变—— 我一直觉得太瘦手感不好。 虞景熙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低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跟我咬耳朵:“这些补品……你想要对我做什么?” 咳咳。 我能做啥,行动都不便。况且这些他要是全喝了,应该是担心他对我做些啥吧…… 京都那些个没眼色的家伙一送我补品便是这些玩意儿,我倒是更想要燕窝这些滋补的东西,可惜没好意思说出口怕他们多想。 库房里还存着好几箱的那什么鞭,这不一想到补品脑袋里就浮现出这些玩意儿,于是便信手拈来了。 白千夜到底是跟我好些年的侍卫,对于我的脑回路甚是了解,也便见怪不怪了。他十分爽快地应下,吩咐下去派人去找女医。 只是虞景熙并不想挪被窝。 “天气冷,好不容易才捂暖和了。”他一只手撑着脑袋,半躺在我身侧。 我气结。 前两日我腿脚利索能对他动手动脚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投怀送抱赖在我的床上不走呢!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他这姿势半躺着领口微敞,顺着领口隐约能瞧见里面的锁骨。 苹果在桌子上,不让吃。美人在床上,腿脚不便吃不着。 酷刑啊! 最终我还是十分痛心地让白千夜把似有似无撩拨我的虞美人整走了。 小锦儿一边帮我上药,我一边暗戳戳地想,等我好了一定要把祸害段恪的那碗大补药也做一份给虞美人补补! 这药是时颜诺留下来的苗疆秘药,花了好些银子给他俩作为私奔的盘缠才买来。当时若非是我巧舌如簧给她分析私奔之后需要银子地方实在太多,时颜诺还不舍得给我。 时颜诺若是不给我这生筋利骨的秘药,宋泽那个只要美人不要命的二货早就没命了。而我这个肋骨肩胛骨以及皮肉擦破血肉模糊的也不可能好得这么快。 白千夜说宋泽被一剑刺穿的心肺,靠着这药才勉强挺了过来,天天喊着痛缠着秦缕冰不肯让她走。毕竟他为了救秦缕冰才重伤,于是对于宋泽的无赖也便一应包容了下来,亲自照顾宋泽的起居不离身。 我捧着小锦儿才熬好的新鲜出炉的热汤药啧啧叹息。 宋泽这还因祸得福了,不过因此抱得美人归也不算亏。 202.被流放了? 一切收拾妥当,白千夜捧着上了锁的小盒子来跟我禀报那日的状况。 的确如白星所说,章府埋伏着许多杀手,可是这些人对于白千夜来说基本小菜一碟,只是摆脱他们颇费了一番功夫。可当他赶到白星发的信号的地方的时候,已经过去两三个时辰了。 “阿谭等人全都没了踪影,不知道藏在了何处。属下拿着玉扳指找章知府,章知府大惊失色,当即立即出动全城的人寻找您跟虞公子的下落。过了七日,才沿着河道在一个隐秘的山洞里找到。”白千夜掏出钥匙打开锁着的小盒子,连带着那枚白玉扳指一起递给我。 我捏着扳指在手里把玩。 这扳指竟然如此好用么,早知如此就早点拿出那扳指了。 白千夜继续道:“皇上已经知晓了此事,特意拨了五十个御前暗卫贴身保护辛爷。皇上下了密旨,闭城锁门,全力保护辛爷的安危。” 我打开那一张张小字条,有虞清澜写的又跟齐睿偷摸去御花园的哪个小池子摸鱼去,说皇宫伙食太好纪美人越来越前凸后翘,从纪美人那儿搜刮来了好几件她穿不下了的好看衣裳。看她那欢快的偶尔吐槽一下齐睿的语气,大概我跟虞景熙受伤的事还不知道。 还有小文子的信,后宫的女人多了许多,成日叽叽喳喳的问他齐睿什么时候去。我不在京都,她们倒是都去孝敬小文子了。他还说有个妃子给别的妃子送东西,结果为了争宠里面或多或少都含了不利于生育的东西。若非一个擅长医术的妃子及时发现,不知又要祸害多少妃子。 然后那妃子被岳玲珑处以极刑,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没一处完好的。血肉模糊的挂在她原本住着的宫殿里一连挂了七日,日日带着妃嫔去观摩一遭。有的胆小的妃子甚至吓得生了病,再无一人敢惹事生非,甚至见到岳玲珑都不敢大声说话。 如此手段,只能暂时治得住那些有私心想要往上爬的妃子,可唬不住暗藏在其中故意谋害皇嗣的段恪的人。 那些人可不怕死。 不过幸好后宫所有女人的目光都被林昭训吸引了去,无人注意到逐渐盛宠“落没”的纪美人,只是苗头逐渐指向能够自由出入御书房的虞清澜。可有小文子罩着齐睿宠着,也没办法对她下手。 林昭训有了兰妃那一个前车之鉴,即便肚子里“怀着一个”也不敢滋事,可却阻挡不住想要找上门的妃子。幸亏小文子还算良善,让人严守着林昭训的宫殿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翻完这些事,剩下的才是齐睿的信件。 让我惊讶的是,即便有阿谭的暗杀,齐睿也并不想让我即刻回京,只是让我跟章宗承拉近关系在明州城呆着。 “无诏不得回京。”最后的这几个字,让我的心咯噔一下。 如果不是齐睿派来的暗卫已经到了明州城说明他还在意我的死活,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招惹了他的猜忌怨愤,才使得他写下这样的话。 无诏不得入京,这可是罪不可恕厌恶至极一眼也不想见到对方,却又因为一些原因不能杀的时候,才下达这样的惩罚。一般是一些王公贵胄犯了大的过失,类似于流放。 我又没犯错,何故如此? 白千夜大概是担心齐睿有什么重要的指令,在我昏迷的时候已经看了这些信件。此刻他低着头,不敢看我。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我捏着信纸,百思不得其解。 他垂着脑袋盯着鞋尖,故作漫不经心:“许是,皇上觉得明州城还需要辛爷亲自坐镇吧。” 我用不信任的目光盯着白千夜。 如若单单是这个原因,怎会写上无诏不得入京。 我十分迫切地想知道在我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不是因为我不在京都的时候有人弹劾我惹得齐睿忌惮,却因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谊他不舍得杀我才把我流放到明州城了? 忽地想起他前段时间一直有着让我收复明州城建立威望,此刻细想想越发觉得大概是想让我长久居于此地提前打下基础。 “备马,回京。”我掀开被子下床。 白千夜吓了一跳:“爷,皇上说了……” “无诏不得回京?”我撑着床边费力地披上外袍,身上的伤又开始痛起来,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难道一直被流放在这儿?要流放也该给我个理由吧,如此不明不白的是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是流放呢,您想多了……”白千夜胆战心惊地伸出手来扶我,我不客气地拍掉,固执地自己穿衣裳。 我就不信,非要回京他还能真杀了我不成? “祖宗欸……”白千夜急得直搓手,“要不,要不您先见了章知府再决定?章知府一直想要见您,但是被属下以您在静养为由给挡回去了。” 我并不想见章宗承,心口窝有股气蹭蹭地往上窜压不下去,顶在嗓子眼儿上不去下不,此刻只想现在立即启程飞回京都问一问那个过河拆桥的到底是怎么想的。 且不说横在中间十几年的情分,单单凭着我这些年对他绝无二心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地拍马屁,也不该落个流放的结局。 “让开。”对齐睿有气,连带着瞅着眼前的这位名义上是我的侍卫实则只听齐睿的话的白千夜也越发不顺眼。 吃我的喝我的,到了这时候还帮齐睿说话! 203.凭空冒出来的兵马 我一边颤巍巍地收拾着东西,白千夜一边小心翼翼迅速地将我装进包袱里的东西又拿了出来。我气急,忍不住踹了白千夜一脚。可白千夜没咋地,我倒是一个不小心伤了筋骨闪了腰。 “您悠着点儿!”白千夜胆战心惊地下意识要扶,结果被我一瞪,只得讪讪收回了爪子。 齐睿欺负我也就算了,他是皇帝他任性。可白千夜也欺负我,关键是我还打不过! 简直要憋屈死! 我扶着老腰顺着椅子坐下,心里十分委屈。 “那个,爷,皇上真不是流放啊,您怎么能这么想呢。”白千夜瞅准机会连忙凑过来,对上我幽怨的目光,为了人身安全又默默地后退两步离得远了些:“属下不骗您,真的,您见了章知府便知道了。更何况皇上此刻正是用人之际,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把您给流了呀,流了您那些什么宋大人秦大人的可就未必站在皇上那边了,孟家的钱庄也没皇上的小金库了,您说是不?” 似乎,有点道理。 白千夜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神色:“那,属下先去找章知府让他来了?” 我坐在椅子上深吸一口气,觉得白千夜此屁有理。 得到了我的肯定的答案,白千夜松了口气,连忙跑出去找人去。 “回来。”我没好气,“你先把我扶回床上,把小锦儿叫进来给我更衣。” 衣裳穿得再多,胸再小,一眼看过去还是隐隐能看出来的。明州城这十分令人头秃的地方,我可不想再惹出什么乱子来。 咬着牙忍着痛穿上束胸软甲,即便小锦儿已经调的很松了,还是痛得厉害。 于是我只好披着宽松的披风隔着屏风见章宗承。 不同于之前的圆滑疏离,今日的章宗承十分恭敬。刚进门未等走进,先跪下来行了个跪拜大礼。即便隔着屏风,我也能感觉到他的恭敬。 不就是一个玉扳指么,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得知大人重伤,下官已经送来千年老山参来给大人补身子。一点小心意,望大人莫要嫌弃。” 那山参已经被小锦儿炖进了鸡汤中,小锦儿告诉我让随行的大夫仔仔细细检查过了,的确是大补难得一见的珍品,确定没有问题才敢熬的。 我知道章宗承的恭敬,包括那根足够贫困的明州城全城百姓好几年吃喝不愁的山参都来自于那枚神秘的玉扳指,可我对那枚玉扳指了解甚微。 他刚开口,我大概已经能够猜到章宗承此行的目的了。 果然,章宗承道:“二十年前,我们受过一位女子的恩情,才得以保住这一城老小。为了报答那位女子的恩情,便将一枚扳指赠与她,以便于来日恩人有需要我们的地方以此扳指为信物倾力相助,庇佑她的后代。而这枚扳指,此刻便在大人手中,下官听白公子说这是大人的贴身之物家中长辈传下来的?不知您的母亲,可是当年救过我们的那位恩人?” 他抬起胳膊,从袖中取出一截画轴来。 小锦儿将画轴递给我,我打开一看,画中的女子国色天香,眉目清婉。娉婷袅袅端坐在木藤椅上,温柔似水。 这女子怎么这么眼熟呢……忽地一拍大腿。 画中的女子,我在和绾宫的寝殿见过! 这不是齐睿他母后么!怪不得这么眼熟…… 齐睿的母后是民间女子,去过明州城也不奇怪,可我不明白白千夜为何说是我的长辈传下来的。 可能,是齐睿的授意? 章宗承还在期冀地等我回答。拖得太久怕他生疑,我只好先模棱两可道:“我父母早亡,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样子。” 章宗承有些失望。可他仍旧道:“有此扳指为证,明州城上下全听大人差遣。”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小锦儿跟倚在窗边抱着胳膊的白千夜。 “自己人,章大人但说无妨。” 得到了我的担保,章宗承这微微压低了声音:“明州城山中藏着五万精兵,两万骑兵。这些年夫人的人暗中以朝廷的名义接济银两跟粮食,这些兵马才得以生存。日后这些兵马全都归大人所有,万死不辞。” 说不惊愕,那是不可能的。 明州城里竟然藏着兵马!还足足有七万! 虽然七万兵马不算很多,可在这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突然冒出这么一支不为人知的兵马,这惊吓可不是一般地大。 好一会儿我才震惊中缓过神来。 来明州城的时候,我担心我的名声太差会带来麻烦,特意没有说自己是谁,只有章宗承手中提前收到的圣旨上面看到过我的名字。我不说自己的身份,章宗承也十分聪明地不提。 我惊讶于这么多年过去明州城竟然还记得绾皇后的恩情,肯为她卖命,甚至暗地里还养了一支兵马。更惊讶于即便在章宗承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仍旧愿意将这些兵马交于我的手中。 他就不怕我这个大奸臣用他的这些兵马直接杀入京都造反? 204.披着私兵皮的正规皇家兵马 我这才明白齐睿是想要将这支兵马收入囊中才让我来的明州城。让我树立威信大概也是怕时隔多年他们未必会像当年那般忠诚,即便拿出玉扳指他们也未必会听从。 毕竟齐睿从未亲自来看过。 我看向低头抠指甲不敢看我的白千夜。 刚刚白千夜那么肯定我见过章宗承之后便不会非要回京了,很明显,我现在的确是不想回去了。齐睿将扳指的主人扣在我的头上,便是将这兵马给了我。 怎么可能把我流放之后还给我兵马……齐睿的皇位又不是不想要了。 白千夜定然是知道这兵马的存在,可章宗承肯定不会把兵马一事提前告诉白千夜。这支兵马是“背着”齐睿养的,养私兵有造反之嫌,得诛九族。 可章宗承不知道,这支兵马的真正主人便是当今圣上,是名正言顺的。 齐睿底背着我都跟白千夜到说了啥,这些事儿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我只好在激动的章宗承手中暂时先接下这支凭空冒出来的七万兵马,这对于齐睿来说将会是丰满羽翼的一大助力。他没有昭告天下将这兵马藏得如此严实,大抵是将它作为最后的底牌。 而现在,他将这底牌给了我。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只听从我的不听齐睿的,虽然我的人也便是齐睿的,可到底实质上也是从名正言顺的皇家兵马变成了私兵。 手里莫名多了这么多人,我有点懵,不知道齐睿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章宗承走后,我立即铺好纸给齐睿写信,将已经得到了章宗承的七万人马告诉他。 为了防止被别人截了知道齐睿的底牌,我特意用了暗语十分隐晦地简单介绍了一下过程,问他接下来怎么办,别再模棱两可整这些弯弯绕绕。末了,又补充一句再打哑谜故作神秘我就带着这些兵马抗旨回京了。 我就不明白了都把兵马给我了,为何还藏着掖着,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若不是我冰雪聪明脑袋灵活机智过人,一个不小心怕是就要被章宗承以为我是冒充的骗他的兵马了,到时候把他惹恼了别趁机再捅我一刀。 “爷,您怎么没问章知府金锏的事儿呀?”趁着小锦儿去送章宗承,白千夜扛不住我那深深的探究的目光,连忙转移话题。 我瘫倒在床上,抬手擦擦坐了这么久痛得冒出来的冷汗。 虽然章宗承表示听凭我差遣,可我不敢保证他知道这件事。更何况没有彻底交心,我不敢直接如此问。 金锏这东西非同小可,段恪定然私下里也在全力寻找。 只要有那东西,可是能够偷天换地,让江山易主的。 “暂且先不提金锏。”我有气无力,“你先把这兵马的事跟我交待一下。” 白千夜目光闪躲:“啊,突然想起来锅上还炖着辛爷的药呢,属下去瞅瞅。” 煎药是小锦儿的活儿,什么时候需要他来操心了? “你敢踏出这个屋,我就敢把你绑起来下合欢蛊。”我轻飘飘道。 白千夜要跑路的身子一僵。擎在半空即将跳窗户的大长腿腿顿了顿,哭丧着脸十分不情愿地缓缓放了下来,委委屈屈地瞅着我装无辜。 “卖萌没用,又不能当饭吃。”说起饭,我那饿了大半个月的肚子又叫了起来,“你是想自己坦白从宽呢……还是想等我给你用刑轮流用上一遍,然后再说呢?” 他哭唧唧地揩着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就这些,再没瞒着您的了……” 我坐起身来,扶着腰缓缓朝着床头放着的那一串小竹筒走去。在白千夜惊恐的目光下,慢条斯理地一个个翻找着,一边找还一边将上面刻的字念出来。 才念到第三个的时候,没骨气的白千夜果断选了第一种出卖了齐睿。他老老实实地交待,吐了个干净。 205.准备聘礼 说是老实交代,其实也倒不出来什么新鲜的东西,大部分我都已经知道了——从章宗承口中。 而白千夜只不过是补充一下而已。 白千夜说,明州城对于齐睿非常重要。之前能够成为嫡公主的封地,也是因为先帝看中了明州城的闭塞偏僻,这支兵马是先帝暗中组建起来留给嫡公主的,给他那最疼爱却又因为绾皇后身份低微而连带着饱受争议的女儿一个保障。 我听着坐在对面的白千夜将这些娓娓道来,心里有些惆怅酸胀。 有父亲的疼爱感觉真好。虽然那位年幼夭折的公主命运多舛,并没有享受多久。 “先帝临终前将玉扳指交给皇上。即便明州城已经不是二公主的封地,可皇上还是得把这支兵马收复回来。其实明州城此行除了突然冒出来的阿谭,其余所有的事都在皇上的掌控中,早已安排妥当完善,辛爷的安危不会有任何问题的。”白千夜怏怏地垂着脑袋。 就算算好了一切,可阿谭的出现还是打乱了之前的计划,说到底也是白千夜的失职。 关键是出事的那天,白千夜还休息没有在我身边。不过仅仅一会儿的功夫而已,阿谭便瞅准了这个空档来取我狗……呸,取我性命。 白千夜失职也不是一回了,事情已经过去我也不想追究。我托着腮,指尖扣着桌面,问出困扰我一路却不曾问出口的疑惑:“那秦小姐呢,皇上为何让她来明州城?” “明州城的兵马毕竟出身寻常百姓,需要有擅长行兵之人加以辅佐。”白千夜老老实实回答,“可若是派个将军来,既不放心怕靠不住,又会打草惊蛇引得一些人猜忌怀疑。刚开始皇上想要派小郡主跟辛爷一同来的,若辛爷一早娶了小郡主,作为夫人夫唱妇随倒也十分正常。可惜您也不喜欢人家呀,还抗旨退婚……” 我可没那等奇怪的嗜好,喜欢一女的。 白千夜避开我不悦的眼神,轻咳两声转回正题:“那个,正好秦小姐尽得秦大人真传,闲得无事耳濡目染也学了许多真东西,勉强让秦小姐先顶着也可以。其实皇上很信任秦大人,先帝驾崩前给皇上留了一道密旨,有一些埋于朝堂江湖的心腹。而这密旨中……就有秦大人的名字。” 这货知道的还不少啊,那道密旨的存在我都不知道。 果然帝王心思难测,把秦心腹埋得如此之深。我一直以为是我把秦大人挖了来,还沾沾自喜觉得是自己的功劳!这脸打得,啪啪响。 “可为何皇上如此藏着掖着,不早些告诉我?” 早晚都得知道,整得这么神秘我还差点儿以为后半生要凉凉了。 “早点告诉您此行皇上都已经替您操好了心,您还会日日研究明州城舆图……关键时候从阿谭的眼皮子底下跳崖落水捡回一条性命么?您不是打算揽权了嘛,皇上这也是锻炼您呀。” 话虽如此,可我现在还是十分想要揍人。 什么破狗屁舆图,那小河那么浅还有那么多碎石头,差点儿没摔成肉酱。得亏我福大命大,否则直接摔去奈何桥了。 “您得跟章知府以及将军好好磨合一下。否则什么都不了解,一支陌生的兵马收入囊中还是有很多的隐患的。”白千夜苦口婆心地劝我,“所以呀,您还是先暂且呆在明州城,好好跟章知府打好关系,待时机成熟皇上自会见您的。” 时机成熟,何时算时机成熟。 齐睿不会打算把我晾在这里“磨合关系”三年五载吧? 我还等着虞美人兑现诺言八抬大轿呢! 可我那虞美人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日日来陪我喝药喝粥,偶尔闲的无事教我写字画画。前几日倒还好,晚上并不排斥跟我同床而眠,甚至我嫌章府的枕头太硬,他还伸出自己的胳膊给我枕。 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诓我了。 正瞅着怎么开口提这事儿显得自己不那么焦急恨嫁……毕竟我马上十八了,这年纪都是个老姑娘了。 而一旁的虞美人还在不紧不慢悠然自得地坐在窗边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我倚靠在床上,喝着较之前浓稠了许多的瘦肉粥。只是饭菜一点点增多了起来……小锦儿他们依然不肯让我下地走走。 躺了这么久,若不是有虞美人在身侧做伴,我估计我都能疯了。 可现在我的虞美人也没空搭理我。我百无聊赖,忍不住问虞美人:“你在干啥?” “给家祖写信。”虞美人头也不抬。 写信?他不是每个月写一封么,这个月才过半而已呀。 “这回怎么这么早?” 他这才抬起头来,微微侧首看着我。阳光照射着他的侧颜,明媚地看不太清他的容颜。可翘翘的长睫却是金黄微颤,宛如金黄色的蝶翼。 他在笑。 “得赶紧让爷爷准备丰厚的聘礼凑出来十里红妆,不然某个小气贪财的怕是会不满意。虞家家底薄,但愿不要嫌弃地好。” 206.望陛下勿忧 我乐了。 虞家家底可不薄,百年世家大族怎么可能没钱。其实没必要全装银子,俗气!配不上他那风清月朗的气质。 我忍不住搓搓手。 聘礼全装着他的字画就好。不过就算没十里红妆也没事,能把虞公子拐走就赚大发了啊! 小锦儿捂嘴偷笑,用暧昧的眼神在我跟虞景熙身上打量,拿着空着的碗欢快地跑出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小丫头是跑出去跟白千夜叽叽喳喳我回什么嫁妆比较好。他俩还特地整一张纸来,我的房契田契被列出来一大堆。 “我就这么不值钱嘛?还带着这么多嫁妆。”我心疼地看着小锦儿跟白千夜研究了好几天的结果。密密麻麻的一大张纸,看得我肉痛。 “哎呀,您别那么在意银子嘛,能把姑爷那么好的男子拐走已经是天上掉馅儿饼了。”小锦儿美滋滋,将胳膊肘往外拐的精髓发挥到极致:“似乎这些还不太够……要不再加点儿?” 我在他们眼中到底是有多菜,嫁妆还得这么多才能嫁的出去? 我家就我一个,不管嫁谁都得赔上全部家当好吧。 不过…… 在小锦儿满心期待的目光下,我将那被随手握成团的白纸重新展开。仔细看了看,提笔又加上几个。 这些地契送人是不假,但是不是给虞家。 我打算过段时间将明州城料理地差不多了先偷偷回一趟京都,把要成婚的事告诉齐睿,看看他还需不需要我帮他。如果需要呢,大不了继续做辛爷,反正我的性取向在江湖上已经是未解之谜了,娶个男人也不足为奇。 可如果他嫌弃我帮不了他多少忙愿意放我离开,嫁人了恢复女儿身就不能继续帮齐睿了。这些地契房契外加这么多银子给齐睿扩充他的小金库,养兵马需要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 受了重伤在明州城休养,不论是上报给朝廷走个流程消除那些时刻关注我一举一动的人的疑惑,还是为了使我赖在明州城完成齐睿的那什么磨合任务更加名正言顺。除了一直没能找到的阿谭跟北蒙杀手,其余的一切事宜都极其舒坦顺心—— 不光章宗承变得客客气气恭敬热切,就连那些个百姓也变得好客朴实起来。那日砸了白星俩臭鸡蛋的妇人还特地做了件新衣裳来登门道歉,惹得白星一度以为是有什么阴谋躲着不见。 写给齐睿的信里简单地提及了北蒙的杀手,齐睿不知白千夜已经“背叛”了他,回信的语气依旧十分官方:朕已阅。 看惯了他装模作样故作高深的回信,我习以为常。 管他呢,反正我是提醒过了。北蒙到底有没有狼子野心,齐睿要不要抽空防范一下北蒙……他比我聪明,这事儿就交给他自己来处理吧。 小锦儿甚至已经开始张罗着给我做嫁衣,绫罗绸缎都是现写信从京都运来的,齐睿还纳闷儿我要那么多红布作甚。 看着齐睿的信,忍不住偷笑。我才不会提前透露,谁让他之前也瞒着我那么久害得我一脸懵。 这个惊喜,我要回京都的时候亲口告诉他。 不过这次信的末尾,多了一句话: 伤势愈否? 苗疆的那什么秘药,还真不是一般地好。不过几日我就已经不用小锦儿搀扶便可下地了,找了好几座城才找到的这个女医说,断掉的骨头已经几乎愈合了。趁着没人,我还会下地溜达两圈抻抻快要躺酥了的筋骨。 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我躺在床上修养的这期间,不过才用了一个月。 我也的确是想如实这么告诉他让他不必担心,可是…… 我捏着信纸,偷偷瞥了眼旁边好奇凑过来找虞清澜的信的虞景熙,恰巧他也看到了这句话。 于是我果断拿起笔回信,提笔便写: “自高崖坠落,筋骨断裂血肉模糊,卧病于床动弹不得。现已能靠墙稍坐片刻,望陛下勿忧。” 207.你过分 白千夜拿到这信拎着信鸽要放飞的时候,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现在只能靠墙坐一会儿?今儿早抢了白星的苹果跑得飞快的那个是谁……还勿忧,大概皇上得担心地火急火燎。” 我默默抬腿,踩在白千夜的脚上,碾了又碾—— 章府偏僻的后院,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嚎叫。几个守在暗处的暗卫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跳下来待看清的时候,皆两眼望天装作没看见又隐回了暗处。 我揉了揉耳朵,转身回屋。 明明都告诉过他了保密不许说出去,这才多久便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自然,我主要是不想让虞美人知道我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才联合小锦儿白千夜一起帮我隐瞒。 而隐瞒的目的自然是…… 我盯着幔帐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朝我走来的虞景熙。 卧房里只点了两盏昏暗的烛灯,灯芯映在墙壁上影影绰绰地跳动。眼瞧着只着单衣的虞景熙越来越近,我忙盖好被子背朝着他装睡。 他轻轻上床,将我那盖得足够严实的被子拉得更紧些。 病了也是有好处的,譬如近日的虞景熙对我甚是放心,不再和衣而睡。而我决定参考宋泽撩妹的时候那不要脸的精髓,支起耳朵听见他已经躺下了,蓦地一掀被子扑到他身上。 我的虞美人愕然望着我,呆了又呆。 前一刻还躺在床上痛得直哼哼不能下地的我,现在却生龙活虎地趴在他身上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虞景熙的脸色黑了黑。 “阿辛……” 昏黄的烛灯下,懊恼的虞景熙简直不要太可爱。我低头,印在那柔软的薄唇上,将他后面要说的话尽数堵在肚子里。生涩地撬开他的贝齿,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 刚喝完苦涩难咽的汤药,现在整个舌根还是麻的。 不过好在我的虞美人足够美味。 我是觉得好些不那么苦了,可估计我的虞美人就不那么好受了。我暗自窃笑,有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 下一刻,一只手扣住我的后脑上按着不让我起来。 我隐约能感觉到手下他的胸膛肌肤越来越烫,连带着…… 嗯?你扒我衣服干嘛? 我慌忙坐起身来,里衣已经褪去大半,只余一件玫红色的肚兜。我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偷摸地常逛青楼,否则这脱人衣裳的手法怎么如此娴熟。 扯过被子裹紧,我甚至能感觉到身下屁股后面那异样的变化。 我只是想将这几日的“屈辱”讨回来啊,我这还伤着呢就这么那啥了也不太好啊,况且…… 我按住坐起身子的虞景熙的手,“我,我那个来了……” 他的身子一僵。 “什么?” 我脸色红了又红,“咳,月事。” 虞景熙静默半晌,好半天没说话。 “虞美人?”我小心翼翼地戳一下他的肩膀。 他盯着我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阿辛。” “啊?” “你过分。”酝酿了好半天的虞景熙,吐出这三个字后,披着衣裳迅速冲入夜色里。 我裹着被子有点小失落。 早不来晚不来非得现在来……瞅刚才那阵仗,怕是再继续下去就可以吃干抹净了。 我有些后悔这次的玩笑有些开大了。老这么憋着,不会憋坏了吧? 当天晚上,虞美人没有回来,第二天的虞美人也没有来。 一连三日,他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的。 跟虞美人一起睡睡惯了,突然恢复到自己独自而眠的日子还有点不习惯。独自躺在冰凉的床榻上,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 早知道能把虞美人吓跑就不这么作了,还把虞美人给作跑了。 忍耐了两个晚上的独守空房,第三天晚上实在是忍不了了,裹着厚重的被子大半夜的跑到隔壁去敲虞美人的门。 他不来,我可以去嘛! 我就不信他能忍着让我一直站在寒风中不开门。 可事实上,我敲了好几次仍旧无人来。趴在门框上,隐约还能听到女子的声音。 女的? 顿时火气蹭蹭上来,我抬脚一脚踹开门,也不管这一下是否扯到了伤口。 然后,我便瞧见了几个穿着薄衫的女子卧在榻上搔首弄姿,瞧见了我,甚至还朝我抛了个媚眼。 虞景熙倒是衣裳穿得好好的,尴尬地站在门边。 “我不知道她们怎么进来的,正要出去你就来了……”他踌躇地望着我,不知所措。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晚上四个美人,就不怕肾虚! “艳福不浅啊。”我捂脸,强忍着心口窝那股蹭蹭地想要把床上的美人丢出去的火气,转身就走。 “阿辛。”虞景熙追上来揪我的被角。我挣了半天挣不过他,赌气地扔下被子只着一件单衣匆匆跑回卧房。 一推门,一群美人十分热切地迎上来。长什么样我还没来得及细看,浓郁的胭脂味先涌过来直冲天灵盖。 我懵了。 “大人回来了?” “大人快进来,外面冷,可别着了凉……”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粗略扫了眼,足足八个。 跟上来将我丢下的被子重新披在我身上的虞景熙也愣了愣,默默地拍拍我的肩膀,忍着笑意:“大人也彼此彼此……春宵苦短,在下就不多打扰了。” 我一脸懵逼地望着虞景熙清雅离去的身影。 你回来!赌气是为了让你哄啊,我还没原谅你呢怎么走了! 还有…… 这些花枝招展的美女是怎么冒出来的! 208.许是相思病 自从出了上次的刺杀,我的身边暗卫络绎不绝,甚至洗澡上茅房都得派几个耳力好的蹲在外面时刻听着里面的动静。 这阵仗,似乎生怕我一个不小心掉进茅坑似的。 “白千夜!”我叉着腰,朝着房顶上吼一嗓子。 白千夜跳下来,小心翼翼地不敢过来。我揪着他的衣领子,二话不说一顿胖揍。 白千夜十分委屈,想躲又不敢躲,想叫又不敢太大声,只得轻声道:“爷爷爷,这些美人可都是章知府送来服侍您的,跟属下没关系呀!” “放你丫的狗屁!你不把她们放进来她们能进来?”我抓狂。 关键是还让虞景熙瞧见了…… 这一屋子美女实在是尴尬。 白千夜偏头躲过我呼啸而来的拳头,“属下检查过了呀,她们没问题,都不会武功……” 我气结:“我现在重伤走路都不利索,杀我还需要武功?” 白千夜抚着胳膊小声嘟囔:“就凭您这手劲儿,会武功的也够呛能打过……” 于是嘴欠的白千夜,又挨了一顿打。 小锦儿暂时放下我那绣了一丢丢的嫁衣去给白千夜上药,被他这副模样笑得不行,一边上药一边唠叨:“又不是第一天跟着辛爷,早就告诉过你了,每个月这个时候避着点儿。” “谁晓得,每个月日子都不一样……”收到我凉凉的目光,白千夜立马噤了声,严肃地板着脸跟我保证:“辛爷放心,以后谁也不放进来,尤其是虞公子那儿!”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白千夜的话我再不敢轻信。叫来白星仔仔细细交代一番,所有的女的,只要是雌性接近虞景熙的全部拍飞。 白千夜比我年长十来岁,倒不如白星这孩子靠谱了。 因为那天晚上的小插曲,我偷溜上虞景熙的床的阴谋没能得逞,还给我的卧房整得香气缭绕熏得脑袋疼。 京都来信,这回倒是多了封蓝柒的。 阿谭提起过蓝柒,之前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觉得蓝柒会认识阿谭,可是如今被阿谭不死不休地盯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抱着侥幸的心理去问一问。 阿谭的大致样貌包括他的身形都已经写上了,可蓝柒却回不认识。他说,大抵是不小心负了哪位姑娘,于是便雇了杀手。 我细细回想那天晚上阿谭提及蓝柒的眼神,不像是猎者对待猎物的神色。那种尽力掩藏的情绪,反而暴露出他认识蓝柒。 还很有可能,极其熟悉。 没头绪…… 唯一的突破口也没了,我捏着蓝柒的信纸小心收起来。 “不烧?”小锦儿已经准备好的火折子,却瞧见我小心折好塞进旁边的匣子里。 “虽然他这字没虞美人出名,但好歹也是蓝家少家主,字画也是千金难求。” 简而言之,这张纸便是一千两银子。 银子烧它做甚! 我悠悠地拆开另一封信,是管家写的。他跟我抱怨蓝柒趁我不在不干活儿,还偷偷跑出去撩妹逛青楼。 这些我并不意外,都在意料之中。只是看到后面…… 我脸色沉了沉。 管家说,自从我离开京都之后,青莲公主便郁郁寡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给齐睿请安都不去了。近日更是卧床不起,一连几个太医都没诊断出来是什么病。 末了管家还道,他估摸着……许是相思病。 别看管家年纪大,平日笑呵呵的笑口常开没烦恼,可他识人的本事却是极老辣的。 他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测。 管家的信是家书,于是小锦儿也没什么顾虑。她见我面色不好,好奇地凑过来。看到后面的话后,她轻笑一声:“相思谁呀,莫不是辛爷?可青莲公主跟辛爷的关系并不是很近呀……” 我托着腮,没好气道:“思她大爷。” 小锦儿愣了愣,开始低着头掰着手指头算,青莲公主她大爷是哪位王爷。 209.浴血奋战? 相比于青莲公主,碧月公主的消息更加舒心些。信中说碧月公主已经大婚,整个京都一片喜庆,齐睿还破天荒地给碧月公主封地,赏赐更是络绎不绝地送入碧月公主府。 齐睿多送了许多不该属于一个庶公主出嫁的嫁妆,如此也是希望夫家不怠慢碧月,秦烨能够稍稍对她好一些。 碧月公主的母妃性子就很温婉,跟绾皇后有几分相像,两人关系也很交好,于是齐睿对这位最小的妹妹也十分关照。也正是因此先帝才会对那位妃子有几分好感,默许她诞下子嗣。 自然,幸亏碧月是公主,否则还不一定会活得长久。 管家说齐睿赏了碧月公主一些饴糖,碧月公主偷偷给我留了些沾沾喜气。 御厨做的饴糖…… 倒是有些想念御厨的手艺了。以前在京都的时候想吃什么都能吃到,跟着齐睿身边蹭吃蹭喝倒是享受了一番跟君王差不太多的待遇。可来到如此偏远的明州城,虽然章宗承尽可能将城中最好的厨子整来给我做饭,味道自是跟御厨比不了的。 章宗承自从得知我是扳指的“主人”,总是爱往我这儿送东西。不是明州城特有的老山参就是自家养的老母鸡,这几日喝这么多补汤十分躁得慌。 甚至有点晚上还补出了鼻血,害得小锦儿吓白了脸色,急急忙忙叫来大夫医女连夜诊脉,得知我没事之后她才松口气。 “辛爷以后莫要偷摸再看什么小黄书了,要看……也稍稍节制一下嘛。”小锦儿一边老气横秋地絮叨,一边用蒲扇扇着火继续熬着人参老母鸡汤。 我:“……” 什么小黄书!我这是补过了头了好嘛! 好在白星找来的那什么医女还算靠谱,提醒小锦儿别补多了容易上火,小锦儿这才稍稍减了几根人参须子。 大夫说我伤了筋骨得大补,于是小锦儿一天不落地天天炖老母鸡,整个明州城的老母鸡都快被我吃没了。 这要是传出去,我那名声大概又得抹上一笔:以钦差的名义以公谋私。 上有齐睿坑我背黑锅,下有小锦儿这样的,我这名声能好了就怪了…… 我望着锅里翻滚着的人参,小锦儿期冀无辜地望着我,拒绝的话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口。于是每次喝补汤的时候都叫来虞美人偷摸帮我一起喝,可喝了没两日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来了。 “我怕一个忍不住就浴血奋战了。”说这话的时候,虞美人的眼神甚是高深莫测。 嗯?浴血奋战? 为啥感觉他的眼神这么危险呢…… 明明是温润可扑倒的小白兔,那盯着我的目光却更像是个随时要把我吃掉的大尾巴狼。 在皇宫锻炼这么久求生欲极强的我默默端着碗退出去,再不敢去找他。盯着碗良久,脑袋灵光一现转身去找宋泽去。 宋泽此次跟我来明州城也算是公差,受伤也姑且算是工伤,用的药跟我是一样的。 可这几日我都能下床溜达撩一撩虞美人了,而宋泽还躺在床上哀嚎享受佳人的无微不至的照顾。对此,我十分佩服他的演技。 躺床上这么久就不憋得慌么…… 很显然宋泽并不觉得憋,还有种再躺个三五个月的想法。故而看到我送来补汤,那眼神儿十分幽怨。 秦缕冰倒是很开心,亲自喂宋泽喝药。宋泽并不想喝,可秦缕冰亲手喂他……不喝也得喝。 我暗暗心疼秦缕冰,这几日忙着去教那些兵将兵法,完了回来还得照顾宋泽。本来就不胖,又瘦了一大圈。 “将那补汤分一些送给秦小姐一些吧,秦大人就这一个女儿,万一回去了看到瘦成这样还以为我虐待他的千金呢。” 小锦儿答应地十分爽快。 我以为这下喝的补汤能少了些—— 可我实在是低估了小锦儿那一根筋的脑袋。好不容易少了几根人参须子的补汤……又多了半截人参。 210.被打扰的雨中漫步 已经是二月末,天气暖和了不少。我畏寒,卧房里的炭盆撤了一只,只余下一只小的早晚的时候燃着。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第一场春雨,雨丝打在木质窗棂上沙沙作响。小锦儿不是在熬补汤煎药就是在绣我的嫁衣,忙得一天也见不到她几次。我撑着下巴坐在窗边盯着屋檐下细密的雨丝发呆,忽地站起来跑到隔壁去找虞景熙。 天气暖和了不少,此刻虞景熙的卧房窗子大开。打算悄无声息溜进他房间的我脚步一顿,停下来趴在窗边,脑袋枕着胳膊偏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风轻云淡的虞景熙垂下眼帘,站在桌案前不慌不忙地练字,神色如常似乎没瞧见我一般。修长的手指捏着玉杆笔在纸上如行云流水,可半柱香不到,他终是忍不住。嘴角扬起,刹那间一世芳华。 我看得痴了。 “还不错,竟然没有只顾着盯着我的字。”虞景熙笑,抬起笔杆来轻轻碰了下我的额头。 美人就在眼前,还看什么字。 更何况那些字画本来就全是我的。 我站直了身子,单手撑着门框一副富家子弟玩世不恭的吊儿郎当样:“小雨如酥,不知美人可愿赏脸,与小爷我一起雨中漫步呀?” 他哑然失笑,没有搭腔,却是转身拿了两件薄披风出来。 “就知道天气一暖,你就闲不住了。” 我撇撇嘴。 像他那样在桌子前一坐就是大半天,我可做不到。更何况现在身子渐好,有些事得赶紧做了,然后赶紧回京去把虞美人娶回家。 省得某些人害了相思病,日日念着我的虞美人。 细心的小锦儿已经考虑到在明州城的时候可能会遇上下雨的时候,甚至还十分贴心地准备一把大伞。 两个人撑正好的那种。 我跟虞景熙共撑一把油纸伞走在静谧无人的小巷,在青石板小路上散步,氛围十分温馨。 自然,如果能忽略房顶上跳来跳去的暗卫,以及白千夜白星那两个明目张胆跟在身后碍眼煞风景的人的话。 这么多人盯着,连牵牵小手都觉得十分别扭。早知如此我就不学什么戏本子里的什么才子佳人来个雨中漫步了,直接坐马车帘子一放谁晓得里面在干啥…… 而白千夜丝毫没有打扰我的约会的自觉,抱着刀大大咧咧地跟在后面。绣着墨色的黑边的白衣被雨丝打湿也丝毫不在意,许是因为有那什么内力的缘故,不消片刻衣裳便干了。瞧见我诧异而又羡慕的眼神,他还十分得意地撩一下头发。 “咳。”虞景熙轻咳一声。 我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才从他那微微不满的眼神中看懂了他这是吃醋了。 至于嘛,不过是多看了那么一眼。 我握着虞景熙手中的油纸伞拉低一些,挡住后面那些盯着我的目光,借此机会踮起脚来…… 眼瞧着白皙如玉的脸颊越来越近,拐过街角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壮汉来。 “大人!” 雄厚的嗓音宛如炸雷般响起,我被他惊了一跳,脚下一绊跌入虞景熙怀中。 虞景熙扶着我的肩膀,眼角隐隐露出些许笑意。 笑什么,我又不是故意投怀送抱的……主要是这突然冒出来的黑厮吓我一跳,嗓门儿还大。 “大人,那天实在是对不住,主要是知府说装成痞子的模样别的地方的人不敢来,也能让朝廷名正言顺派钦差来送粮食安抚。”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将手里拎着的两只老母鸡递上来,“听闻您是那扳指的主人,俺媳妇儿让俺送点老母鸡给大人补补,请受俺一拜。” 我这才想起来他就是那天嫌我去晚了差点提着扁担跟白星干起来的那个大汉。 章宗承这馊主意……还真挺不错,的的确确是起了作用没人敢轻易来明州城,于是那支暗中组建起来的兵马也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可我盯着那两只肥嘟嘟的花母鸡,十分头疼。 院子里还养着五六只呢,还被小锦儿精心养着编了号定好哪日宰杀。这又多了两只…… 我估摸着接下来的一年半载都不想再喝鸡汤了。 “不知阁下是?”他拎着那两只可怜的母鸡手还擎在半空,我实在是不好意思拒绝,只好暂且先让白星收下。 一会儿等回去的时候偷摸送去给章宗承,绝对不能让小锦儿知道。 他憨厚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俺叫谢震,是……” 谢震犹犹豫豫,眼睛瞥向淡然撑伞的虞景熙以及后面的白千夜他们。 我隐隐对他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大抵是跟那些兵马有关。瞧着他这力拔山兮的模样,的确适合耍个大刀啥的。 “这位是谢震谢将军。”冰蓝色长裙的秦缕冰抱着一堆兵法走过来,在烟雨朦胧的雨巷中很是小清新,看样子是才从军营出来打算回章府给宋泽喂早饭。 比那声将军还令我震惊的,是阿莲手里的那只还在挣扎一个劲儿咯咯哒的老母鸡。 我脸色僵了僵。 一下子来了三只母鸡…… 我现在看着老母鸡就胃里一阵翻滚,都有心理阴影了。 阿莲无奈地耸耸肩膀,苦笑一声:“路过西街的时候花婶儿硬塞来的,说是给大人熬汤喝的。自然,做菜也行。” 211.新官上任三把火 不论是熬汤还是做菜,我都不想再吃老母鸡了啊! 可惜明州城条件有限,还有七万兵马要养,能整来这么多母鸡已经是不易了。 我深吸一口气,忍着抽搐的嘴角让白星再将那只母鸡收下。于是原本是个英姿飒爽干净利落的少年,拎着三只叫得十分凄惨的老母鸡,看上去十分别扭。 “白公子说大人受伤很重,不让俺们去瞧瞧,不知道大人伤势恢复地咋样了?瞧着大人脸色还不错,大概好得差不多了吧?”谢震满脸歉意。 “好得差不多了,这不出来溜达溜达嘛。”我盯着白星手里的老母鸡,突然心生一计,“不知谢将军可方便……带我去军营瞧瞧?” 谢震十分爽快地应下,亲自带着我朝后山走去。 虞景熙挑眉看着我:“不是打算雨中漫步么?怎么漫步到军营了。” 我倒是想漫步,可这又是白千夜他们碍眼又是谢震来打扰的,还带来这么多老母鸡,怎么漫步。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解决一下喝得都快要吐了的老母鸡们。 我搓着手,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白星,你回去把小锦儿养着的那些母鸡全都带到军营来,给将士们好好补补。” 我真是太机智了! 白星愣了愣:“主子,玉锦姑娘估计……会不太乐意。” “我不管。”我摆摆手,学着齐睿的话将他的精髓学了个淋漓尽致:“能不能带来是你的能力问题,没能力还能跻身在辛府做我的四大暗卫之一?” 白星十分为难,看向白千夜。白千夜两眼望天,并不想帮一帮他的小弟。实在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没办法,白千夜只好开口道:“哎呀,你先这样,再那样,然后再这样……就好了嘛。” 白星:“……” 白千夜不光坑我这主子,还坑他的小弟。白星没法子,只好万分不情愿地先将手里的老母鸡塞给白千夜,愁苦地边想对策边往回走。想得入神了,连轻功都慢了许多。 “大人,您姓辛呀?”谢震放缓了步子特意等了我一下,好奇地问。 章宗承的嘴还真不是一般地严实,到现在还没告诉他们我叫啥。 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道:“我姓辛,单名归。” “哎呦!”谢震吓了一老跳,“您,竟然是辛爷?” 这声“哎呦”真是人如其名,宛如炸雷在耳边炸开震得我耳朵有点疼。也不知道他这声惊讶到底是是秉着什么想法感叹出来的,铜铃般大小的眼睛瞪得快要突出来。 “俺早就听说过您的名字,您在京都呼风唤雨的,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呀,竟然见到真人了!”他爽朗地笑着,震得林中的鸟儿都飞了起来,“辛爷实在是太低调了!” 低调个毛线,要不是我这名声太臭怕明州城奋起而群殴我……谁愿意费劲巴拉地藏着掖着。 不过他惊讶归惊讶,眼神中并没有丝毫鄙夷跟不屑。跟我叽叽喳喳谈了一路的京都长什么样,听着京都的繁荣一脸的艳羡。 “若是俺能去京都看一看,该有多好啊!”说得激动了,他忍不住抬手揽着我的肩膀拍了拍。 我笑了笑:“会有机会的。” 齐睿定然会有用上这支兵马的时候,谢震作为正规兵马的统帅,自然得进京述职。 只是身后似乎有道似有似无的视线盯着我。我疑惑地回头,对上了一双有几分幽怨的清澈眼眸。 我疑惑地顺着虞景熙的目光…… 落在了谢震揽着我肩膀的胳膊上。 我的虞美人真是越来越喜欢吃醋了。谢震倒是长得还不错,浓眉大眼的眉梢斜飞入鬓,英气逼人威武雄壮,可又不是我的菜呀。 可为了安抚我那醋意愈来愈浓的虞美人,我只好稍稍快走两步,借机错开来。 我还想趁着今日跟虞景熙拉近了关系解了前几日那一屋子美人的尴尬,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地溜到他卧房跟他一起睡呢。小锦儿睡觉不老实老爱踢被子,我都被冻醒好几回了,再也不想跟她挤在一起睡。 谢震的确是没有察觉,自然地放下胳膊。可他听到了我的话甚是愕然:“欸?俺是土将军,没您的命令不能离开明州城……难不成您真要做皇帝?” 我十分想将眼前这位一脸懵逼的壮汉一巴掌拍树上,抠也抠不下来。 为啥一提到辛归,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厮想要造反? 可稍稍丈量我跟他的体型,还是默默地放下了手。 我怕没把他拍树上,我先上去了。 “皇帝什么的我可做不来,你也别有什么歪心思。”我板起脸来,轻声训斥道。 且不说我真没那想法,就算有也不可能跟齐睿的人说这些呀,脑袋又不是不想要了。 谢震尴尬道:“俺就是个大老粗,随口胡说的,您可别介意。” “随口胡说可不行,谢将军作为将军更得严谨恪守军纪。”我适时敲打一下谢震,拍了拍他的肩膀,放缓了语气:“日后注意些,否则一不小心可是会掉脑袋诛九族的。” 谢震忙点头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小火先发在了谢震身上。可这火的火候可得掌控好不能太旺,否则万一把他惹毛了撂挑子不干了…… 明州城可是有七万兵马的,我们几个想要全身而退还破费功夫。 212.母鸡飞跑了 军营建在三面环山的山窝窝里,地势隐蔽而广阔。旁边便是一条小河,吃住十分方便。 我不懂行兵打仗,也从未真正仔细逛过军营。之前倒是跟着齐睿去京都城外的军营瞧过一次,但我这个作为内臣的也只能跟在齐睿身边寸步不离,上个茅房都有好几个人跟着。 可站在操练场上看着乌压压的一片士兵,他们朝气蓬勃爽朗干净的模样,莫名觉得这支兵马应该不会差。 我不懂这些,白千夜也不是很懂。他好奇地问秦缕冰:“秦小姐,您觉得这些兵实力如何?” 可秦缕冰淡漠摇头:“一般般。” 一般般?士兵不是讲究什么士气么,这士气可足够足了。 秦缕冰继续道:“他们的战力不能跟段恪大人的兵马相比。缺乏实战只是空有个花哨架子,没上过战场自以为觉得自己不错。可真正见识了沙场的无情冷酷,怕是信心骤减很容易一下子便颓靡消极。” 听着秦缕冰这意思,他们怕是不堪一击了。 如若真的像秦缕冰所说的那样,他们可能真的得好好练上一练了,不然一群散兵蛋子上战场只能是作为盾牌挨刀子的。 “秦小姐不也没上过战场,照此说来,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吧。”白千夜暗暗打量秦缕冰,显然是有几分怀疑秦缕冰的能力。 我没说话,只是看向秦缕冰。 秦缕冰丝毫不在意白千夜的试探,“我的确是没上过战场,可家父对行兵打仗深有研究。家中的书籍也尽是兵书兵法,不论是跟着家父耳濡目染还是自己去看那些书籍,虽然不如真正的将军军师厉害,可却也比明州城的将军了解得多。” 她将风吹乱的碎发掖到耳后,目光中的坚毅丝毫不逊色与下面奋力操练的士兵。 “这支兵马只有谢震一个将军,没有军师。谢震将军是个粗人只知道喊打喊杀,而章知府是文官,对兵法不怎么涉略,凭着他的精明倒是勉强能用。” 白千夜沉默,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不过白公子作为辛爷的侍卫,纵使是辛爷的心腹,可太关心军中之事似乎……不太好吧?”秦缕冰笑笑。 果然虎父无犬子,她这一怼倒是将白千夜怀疑她的仇给报了。 白千夜欲言又止,只好憋屈地咽下了这口气。 下午的时候,白星拎着一串的老母鸡赶了过来。开了荤的将士们十分开心,目光灼灼十分期冀。 兵力差点没实战没军师又如何,我就不信有我亲自坐镇,还能培养出一堆完蛋玩意儿来。 秦缕冰从京都带来的兵书全都分给了谢震跟章宗承,让他们两个日夜苦读尽可能快些将这些东西背下来。我让白千夜留下来辅佐秦缕冰,他挑人的眼光极好,再挑出来提拔几个百夫长千夫长给谢震分担一下压力。 白千夜得到这命令很不情愿,他说必须时刻不离我身边防止阿谭再趁着他不在来刺杀。 我觉得他坚定地不肯呆在军营,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刚刚跟秦缕冰绊了几句嘴,日后在军营日日见着也尴尬。 可白千夜再怎么坚持,说了算的也是我。当日我便将白千夜留下来放军营里,独自跟虞景熙在白星格外警惕的护送下回章府。 白千夜不在身边,我就不能那么嚣张地出去逛逛了。章府被白千夜部署地如同铜墙铁壁,阿谭想要闯进来还得颇费一番功夫。 我刚回到小院子,便瞧见小锦儿背对着我郁闷地蹲在栅栏边。我走得很近了,她才发现我。 “爷,”小锦儿委屈地用小木棍画着圈圈,“奴婢就一会儿没看住……这些母鸡就不见了……” 母鸡……不见了…… 我缓缓转过头,看向低头装作十分认真抠指甲的白星。 “咳,许是,许是自己飞走了呢!明州城的母鸡都是在山里散养的,会飞也很正常。”白星不敢看她。 小锦儿都快哭了:“可前两天还好好的,这怎么一下子全飞了呀!以后可怎么给辛爷熬汤呢?” 没有才好呢! 我忍着笑,抚着小锦儿的脑袋安慰她:“没事,喝不到就喝不到吧。” 没有老母鸡汤的第一天,睡觉都是美美哒。自然,这其中也有终于爬上了虞美人的床的缘故。 可好日子没多久,天还没亮,屋外蓦地响起一阵打鸣声。 我纳闷儿哪儿来的公鸡,狐疑地揉着眼睛推开门,然后便瞧见了院子里奋力逮绕着院子跑得欢快的几只大公鸡的小锦儿。 我呆住了,才起的睡意朦胧瞬间飞到九霄云外。 “爷,您醒啦!奴婢还以为您能多睡一会儿呢。”小锦儿笑着擦擦额头上的汗,一脸兴奋:“明州城的老母鸡不多了,奴婢寻思着还得多留几只给您下蛋吃呢!这不,奴婢特地去集市上赶集将所有的公鸡都买了,以后辛爷就有公鸡汤喝了。估摸着大概能撑两天,不够的话奴婢再去买。” 我撑着门框,只觉得喉间卡着一口老血。 在小锦儿一脸“快夸我”的目光下,我缓缓弯下腰脱了鞋子,朝着屋顶上笑得快要背过气儿去的白千夜丢过去。 213.立即撤回来 这小雨一连下了好几日,一直延绵不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前几日还好图个新鲜搬着小矮凳坐在廊下听雨,可天天如此下着渐渐也没了兴致。 天气阴沉沉的困乏得,潮湿阴冷还得燃着炉子驱驱潮气。 虞景熙倒是没我这般坐不住,天天呆在房间里写写字作作画……努力帮我赚银子。可他自己赚也就罢了,闲来无事还非要拉上我一起。 我百无聊赖地盯着眼前那张连我都没眼看的麻雀,虞景熙却心情甚好地仔细吹干了墨迹,折起来收好。 “你这眼光……是跟我认识久了以至于退步了嘛?”这麻雀怎么看怎么像小孩子随手画的,还是手脚不利索的那种。 老太傅教倒是教过一些,可我实在是对这些高雅的东西不感兴趣。反正我只是个伴读,最主要的还是教齐睿,为了不再被我的画作摧残眼睛,他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带坏齐睿就好。 齐睿倒是没怎么被我带坏,可现在虞景熙竟然被我带跑偏了。 罪过啊罪过…… 虞景熙摸摸我的脑袋:“能看上辛爷,说明在下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全天下的人都说我是奸臣,可眼前的这位第一才子却说看上我是眼光好。 这话夸得,十分舒心。 于是开心了的我撸起袖子来,一口气将院子里目光所及的东西都画了个遍。歪歪扭扭的不能够称作是画的玩意儿被虞景熙认真收好,还特地寻了一只空闲的小箱子来装着。 画完那些东西的时候已经临近正午。我撑着伞出去如厕,湿润的土地黏糊糊的,提着衣摆尽可能不被泥水溅到。低着头仔细注意着脚下,却忽略了眼前的路。 转过拐角的时候,一只手蓦然伸出来,拽着我朝着一旁的树后走去。我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惊了一下,有了阿谭的前车之鉴也便变得神经兮兮起来,下意识抬手劈过去,另一只手却赶忙在衣袖里翻找小竹筒。 “主子别扔蛊,自己人自己人!”熟悉的欠揍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讶然抬头,挨了我一手刀的白千夜呲牙咧嘴地揉着肩膀。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在军营么?”已经在手里捏好随时准备丢出去竹筒再次被放回袖子里,“偷懒跑出来了?” 可偷懒就偷懒,这么吓我作甚。这要是一不小心扔个合欢蛊,明州城这么偏远若是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解蛊的法子…… 花银子找姑娘寥解一下问题不大,只是那些堆在仓库里快要长蘑菇的补品倒是找到人帮我解决了。 白千夜打断我继续想着怎么把那些补品消耗出去免得小锦儿日日摧残我的思绪,掏出一封信来。 “苗疆那边传来的。” 看着他那严肃故意避着虞景熙的样子,大概没有什么好消息。我一目十行地看完,果然信中说没有找到寒蛊有关的任何文献,所有跟寒蛊有关的东西像是被故意毁掉了一样。 白千夜倚在墙边帮我撑着伞:“这批共混进去七个人,可陆续四个人被发现暴露了身份,已经身亡。”他小心地看着我的脸色:“还需要再送进去一批么?” 时颜诺是苗疆难得一见的控蛊奇才,她在辛府的时候就告诉过我,寒蛊只能靠母蛊来解毒。母蛊不在没有任何办法。 母蛊在何处,根本不能跟确定。我不可能因为一个不确定的线索而终止其余的途径,可没想到竟然如此困难。 皱皱巴巴的纸上溅了几抹干涸的血迹,油纸伞上落下一滴雨水来,将那暗红色的血迹漾开。 “让剩下的那三个人立即撤回来。”我叹息。 白千夜暗暗松了口气,却仍旧疑惑地问:“辛爷,您不管虞公子了?” 我将信纸还给他,挑了下眉梢:“怎么,你比我还急?” 他忙摆手,讪然哂笑:“哪儿能呀,属下这不是为了您的幸福生活着想嘛。” 我没搭腔,接过白千夜手中的油纸伞朝着茅房走去。 等回京都的时候求助一下齐睿吧。凭着我俩这么些年的交情……他应该不至于趁火打劫逼迫虞景熙答应他什么过分无礼的要求吧。 214.百夫长江临 翌日,阳光晴好。 我看着外面的天气,果断一拍大腿去军营逛逛。 白星是十分不愿让我冒险出门的。白千夜不在,他恨不能在我洗澡的时候也蹲在旁边一顺不顺地盯着,生怕一个不留神出了什么岔子。 我也怕那熊孩子阿谭再找上门来,可总得亲自去看看,否则心里没底。 兵马可不是小事,容不得出任何的差错。 这次再探军营跟上回差不太多,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练兵场上的将士们似乎劲头比之前还要足。白千夜新挑了几个千夫长辅佐谢震,谢震轻松了不少,在练兵场上光着膀子耍大刀,并未察觉到我的到来。 小锦儿搬来椅子来让我坐一会儿,顺便捂上了我的眼睛。见我不高兴,她咧嘴一笑:“替姑爷挡着点。” “他给了你啥好处。”我郁闷。 “奴婢可是辛爷的人,有多少好处也不能帮着外人呀。”小锦儿眨巴眨巴眼睛,“您对这等事没经验,身边也没个言传身教的。这姻缘呀如若想举案齐眉,夫妇二人得关系和睦。所谓和睦呀自然不能让姑爷生气,您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谢将军……姑爷知道了定然该生气了。” 啥叫眼睛眨也不眨,我眨了一下好吧? 况且我才看到谢震,小锦儿就捂住了我的眼睛。 不过小锦儿这话,我觉得纯属是废屁。虞景熙可不能按照那等凡夫俗子的眼光去看待,偶尔刺激一下那个故作矜持欲拒还迎的傲娇货才更能促进一下我俩的关系。 不过现在虞景熙也不在,刺激不到他,也只得作罢。 我大大咧咧坐在台子上看着他们习练,许多士兵好奇地朝这边看来,却并不知我的身份没有行礼。 可其中也不乏十分精明的。朝我走来的那个年轻男子步伐稳重,一看便是常年习武之人。白星立即警觉,在他还未走到我跟前离着五米远的距离,白星便拔出剑来冷着脸眯着眼睛盯着他。 那架势,只要他敢再往前一步,白星的剑便会毫不犹豫刺穿他的胸膛。而那人也聪明地止步 于此,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小人江临,参见大人。” 对于这等奉承之事在京都见得多了,不免有几分不耐。 我是来看白千夜跟秦缕冰的练兵效果的。白千夜穿梭在下面板着脸训斥几个人,看样子是挑出来的百夫长千夫长。显然他在军中还是有一定的威望,其中还有两个长得十分壮硕不必谢震轻多少的大汉被他训得一点脾气也没有,甚至还有几分糯糯不知所措。 我从没见过白千夜练兵训练暗卫,偶然一见觉得跟往日的不靠谱一点也挂不上边。冷着脸站在那里,像极了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 小锦儿见我并不愿搭腔,于是低声呵斥:“快走快走,此乃军营,被谢将军发现你偷懒定然要罚你军棍了。” “这位姐姐生得好生娇俏,不愧是京都来的。不过姐姐多虑了,小人是白公子挑选出来的百夫长,已经得到谢将军的应允暂且休息片刻。”江临没有丝毫窘迫,依旧笑嘻嘻地:“大人,此处没有遮阴的地儿,晒得很。要不小人帮您搭个棚子遮遮太阳?” 他不说还好,一说果然觉得晒得很。 可是我并不想表现地很蠢连一个小喽啰都能想到的事我没想到。于是我仍旧沉默不语,看着台下练武场上……光着膀子的谢震。 咳,我真不是非要盯着人家的。 “主子,茶。”白千夜可算是抽出了身,单手撑在台子上灵巧地纵身一跃跳上来。他端着一盏热茶递给我,茶水在他手中竟然还一点也没洒。 “怎么还需要你亲自去教。”我悠然地翘着二郎腿,润一下喉咙。天气一点点热了,可风还是凉飕飕的,这时候喝一杯温乎乎的茶正好。 白千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脸疲倦:“别提了,实在是差得多。不过好在谢将军对武艺还算有造诣,问题也不算大。”他似乎这才看到旁边的那个黑衣的年轻男子,微微蹙眉:“江临?” 江临颔首,“见过白公子。” “你若想往上爬,拿出你的实力来,而不是在这儿花歪心思寻找捷径。”白千夜不悦,“空凭一张嘴说自己大材小用,如何信你?” 江临似乎有几分怕白千夜,垂着脑袋道了声是,落寞地告退。没能达成目的,可不消片刻他又折返回来,脸上笑容灿烂,怀中抱着简洁的油布棚子交给十分警惕的白星之后再次规规矩矩地告退。 “这小子还挺会来事儿。”我将空茶盏给小锦儿,“怎么挑了个心眼这么多的人,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白星白月白辰,都话不多一根筋—— 服从我的命令。 白千夜耸耸肩:“将士可不是暗卫死士,只要服从命令足够忠诚武功高强就好。这些人是属下跟章知府一起挑的,寡言的还是话痨,啥样的都可以,只要能力足够。” 215.寒蛊再次发作 打道回章府的时候,天都黑了。白千夜特意让我等等他片刻,带上他跟秦缕冰一起走。 多了俩武功高强的,也是一重保障。只是阿谭那熊孩子实在是过分,害得我战战兢兢不得不时刻防着他。 “虞美人。”我兴高采烈地敲着虞景熙的门,怀里还抱着谢震才给的一截小山参。 他总是以明州城条件有限,这等补品不多得先给我这个养伤还来月事的好好补补。这回可好了,谢震又送了来,我那虞美人再没理由拒绝。 可敲了半天,无人应答。 怎么会没人?这么晚了,他能上哪儿去? 我忽地想起上回房间里的那一群莺莺燕燕,虽然自我教育了章宗承之后他便再也没敢这么做过,可是……说不准有恋慕他的美人不死心啊! 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我忙唤来白千夜,踹开虞景熙的房门。 门是从里面插好的,窗户也关得很严实。虞景熙应该没出门才对,可找了一圈别说是别的女人了,连虞景熙也没了踪影。 不会是趁我不在,把虞美人绑跑了吧……然后再用虞美人来威胁我? 我焦急地四下寻找,绕过屏风的时候,余光瞥见一地的乌丝,惊得我差点跳起来。待定下神来举着蜡烛胆战心惊看过去的时候,看清了我那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的虞美人正安静地坐在浴桶里沐浴。 真是要吓死个人…… “洗澡就洗澡嘛,好歹吱一声呀。”我忙背过身去,防止他扔出来什么东西,脚下溜得飞快。 可恶啊,刚刚那么好的机会怎么就没装作不经意地多瞅两眼呢!我那虞美人别说是沐浴了,就连睡觉都裹了个严实。之前跟齐睿趴在石头后面偷窥,结果那药池颜色忒深啥也看不着。 我一面忙着走出屏风,一面暗自捶胸顿足。可直到我走出门口,别说是丢东西,连回应也没给我一个。 “虞景熙?虞美人?”我顿住脚步,有种不祥的预感。走回浴桶边,发现他闭着眼眸。戳戳他的肩膀,并无反应。水温还是热乎的,可是他的肌肤却冰凉。 他的寒蛊发作了。 我从没见过他施针,望着那排规则排好的银针根本无从下手,只能先按照记忆喂一些瓶罐里的药。 可吃了药的虞景熙并没有醒来。他眉心紧锁,脸色苍白如纸,牙关咬着不住地打颤。 我抱着他不知所措,只得病急乱投医慌忙叫左大夫过来。 左大夫是辛府的,当初张太医给虞景熙施针的时候他也在旁观摩过一二。 医者讲究门派,一些秘方不是自家人一般是不外传的,尤其是像张太医这样的医术极其高超的。可左大夫是我的人,张太医也不好避着,顺带还教了些比较基础的蛊毒压制法子。 正巧张太医因为照顾纪美人虞清澜不能偷偷跟我离京,左大夫有些压制蛊毒的法子也勉强能抵挡一阵。 我焦灼地在外面等待,白千夜打趣,说我像一个等待孩子出世的老父亲。 白千夜半开玩笑是想缓解我的焦灼,可火急火燎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削减半分。 刚刚触碰到他的肩膀的时候,较之前冰冷数倍,我从没见过寒蛊发作如此严重的时候。 虞景熙说,他能压制住寒蛊四五个月。这才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怎么会突然这样。 半个时辰后,紧合的门被打开。 “怎么样了?”我盯着神情严肃的左大夫,生怕他吐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左大夫叹了口气:“上次虞公子受伤身子便极虚弱,已经发作过一次,差点儿没熬过去。最近天气转变突然,本来就虚弱的身子熬不住。辛爷还是带虞公子回京吧……不论是施针还是用药都不见成效,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寒气从脚底经过四肢百骸,遍布全身。 他竟然已经发作过一次了,还十分严重。 而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216.我等你回来 我连夜收拾东西,立即让白千夜驾车回京都。 “不许告诉皇上。”我盯着十分不赞同想要劝我却几番欲言又止的白千夜,“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主子。” 齐睿不让我回京,此番已是抗旨。一时间信里说不明白,如果齐睿不想让我回去再让人拦我…… 虞景熙的身子可耽误不得。 宋泽跟秦缕冰暂时先呆在明州城,继续指导谢震,金锏一事也全部交给了他。瞧着弱不禁风的宋泽,我叹了口气,又拨了几个暗卫保护他们。 马车上燃了两只炭盆,我抱着他将披风跟软毯都盖到他身上,却仍旧不见什么成效。最终只得褪了衣裳贴身抱着他给他取暖,可他仍旧忍不住打颤,下意识地不住往我怀里缩,安静无助地像个孩子。 苍白地毫无血色的唇瓣颤抖地动了动。我附在他耳边,才听到他说什么。 他说,“阿辛,我冷。” 寂静的夜漆黑如墨,偶尔因为颠簸而掀开的帘子能看到外面的浩瀚星空。我的虞美人的眼睛比这星空还要璀璨,可他现在昏迷不醒,痛苦地缩成一团。 我的心皱巴巴地拧在一起,忽然感到很无助很难过。 回去的路上格外顺利,顺利到让白千夜焦躁不安。日日望着天空略过的飞鸟,那目光甚至还有些期待。 我知道白千夜偷偷将我回京的消息告诉了齐睿,可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没功夫再去管这些闲事。不管齐睿让不让我回京,都必须得回去。 在白千夜的极度期待中,终于等来了一只信鸽。白千夜兴冲冲地打开来,可却并不是齐睿的信。 这是老管家写的,写信的时间大概在半月以前。我本是不想看的,可看了信的白千夜有几分沉默,最终将信递给我——皇宫出事了。 林昭训暴毙,原因是吃了一盏不清不楚的燕窝粥,死相极其可怖,眼睛睁得大大的甚至还高高地凸了出来。紧接着不久,纪美人遭人暗算。 京都初雨的那几日池清宫的台阶不知被谁涂了滑油,纪美人从台阶上滚下来,当即见了红。 张太医说可能纪美人之前吃了什么东西,血怎么也止不住。虞清澜让张太医尽力救纪美人,可纪美人哭喊一定要保孩子。血水一盆盆送出池清宫,张太医说若是保孩子,可能一尸两命。若是只保纪美人,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匆匆赶到池清宫的齐睿沉默,默认保孩子。纵使纪美人最后还是保住了性命,可虞清澜却是寒了心,当着众妃的面破口大骂齐睿冷血无情,当日收拾行李带着芍药离宫不知所踪。 我拿着信的纸都在轻轻的抖。 虞景熙蛊毒发作,皇宫又出了这样的事。若虞清澜只是一时赌气也罢,可毕竟江湖险恶,她一个心思浅显的丫头此时又在气头上,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你写信让管家去库房里取点雪莲花瓣送去给纪美人,命白辰派人立即去找虞清澜,必须保证她的安全。白月时刻关注池清宫动向,所有可疑的人全部清理掉。”跟白千夜交代完这些,我疲倦地倒在马车壁上。 我心里难受,齐睿怕是也不好受。 又一个孩子,出事了。 接下来行车的十二日,一封信也没有传来。 白千夜等得焦灼,不住地跟我叨咕:“不应该啊,京都的信三五天送一次,可这次怎么这么久没信?” 他尽可能装作漫不经心只是随口一说的样子,可目光中的焦急却是怎么也骗不了人的。 我抱着虞景熙不说话。 这几日按照左大夫教的针法日日给虞景熙施针,他的体温已经不那么低了。 最多再有两日便能进京。我让白千夜快马加鞭,争取明天晚上便能到辛府。 这半个月的时间赶路,马都累坏了两匹。这第三匹到了辛府便口吐泡沫,倒在地上累得站也站不起来。我扶着虞景熙进卧房,将他安顿好,连衣裳也来不及换便立即进宫。 衣角蓦地被抓住。 我讶然回头,对上那双浩瀚如星辰的眼眸。 “别走……”他紧紧拽着我的衣摆不让我离开。眸中落寞祈求的眼神刺得我心头一痛。 我握住他冰凉的手,弯腰柔声安慰他:“现在宫门落钥不太好混进去,我先进宫见皇上让他救你。回来……便递了辞呈嫁给你。” 虞景熙犹豫了一下,揪了揪我的衣摆让我离他更近一些。他费力扬起脖子,在我的唇瓣上落了一吻,冰凉冰凉的。 他苍白一笑。 “我等你回来。” 217.锁骨上的曼珠沙华 此时的夜已经很深了,不过有纪美人跟虞清澜的事,估摸着齐睿应该没心情睡觉。 鉴于白千夜这一路明着暗着使绊子阻挠我,我特地偷摸从后面溜出去避开了白千夜。一路快马加鞭进宫,好在那些侍卫还认得我,没等亮牌子就放我进去,节省了不少时间。 皇宫一片寂静,偶有几座宫殿亮着宫灯。即便月光暗淡瞧不太清眼下的路,这皇宫生活了十几年闭着眼睛也能摸到昭阳殿。 可是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迎面遥遥地过来一个仪驾。簇拥着仪驾的宫人皆板着脸十分严肃,大致扫了眼我竟然一个也不认得,瞧着面生从未见过。 好大的阵仗。 我一路小跑脚步不停,可还是被吸引住了目光。 齐睿何时立后了,这奢华雍容的程度,甚至比皇后的凤驾还要盛大。最前面的两个宫女垂眸安静地打着宫灯,那琉璃宫灯上竟然还盘着一对金龙戏珠。 这可是普天下只有齐睿才能用的图腾。 我疑惑于这仪架上的主人究竟是何许人也,可脚下依旧走得飞快。绕过花坛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拽住了我的胳膊,紧紧捂住我欲惊呼的嘴。 “嘘——”那人拉着我慌忙躲在树后小心躲好,压低了声音:“辛爷,是奴才。” 小文子? 他似乎比我还要愕然:“您怎么回京了!皇上不是告诉您不要回来么?” 小文子的焦灼与惊恐让我隐隐感到齐睿让我留在明州城的目的……并不简单。 白千夜那厮又瞒我! “快让白公子带您走,去明州城,皇宫不宜久留!”他拉着我尽可能躲在树后不被发现。我从没见过小文子如此,心里隐约猜到许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事发突然,心里又想着虞景熙的寒蛊,脑子一团乱根本没有任何头绪。就在这个时候,几个蒙面黑衣人嗖嗖窜出来,拿着剑将我跟小文子围在中间。 那边不远处的銮驾很快发现了我们两个,小文子白了脸色。 我暗暗奇怪小文子几乎在皇宫没什么怕的人,作为御前侍奉的巴结还来不及谁敢给他穿小鞋,怎么今日惊惧成这番? “哎呦,这不是辛爷?”人群中,缓缓走出来一位身材微胖的宦官。走得近了才看清,是姜总管。 他笑得和蔼,可眼中却不复素日的亲近。小文子脸色煞白,踌躇着跪下来:“师父,您行行好……” 姜总管轻叹一声似是十分无奈,打断了小文子的话:“不是为师不帮你,实在是杂家说得也不算呀。”他一甩拂尘,微微侧身来朝着那无比奢华的仪架恭敬地颔首。 半晌,紧合的纱帘才慢条斯理地被一只如葱玉手掀开一道缝隙来。帘后的眼眸似春水温柔,可寒风一吹,纱帘被翻飞,彻底露出仪架中的人的容颜来。她斜倚在软椅上,只着了一件露肩华裳。 那张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普天下几乎找不出比她更美的人来。 齐鸢不是已经回北蒙了么?她怎么会在大齐皇宫,还坐着这样的仪驾。今晚小文子的举动以及这仪驾的阵仗让我清楚明白,此刻齐鸢出现在这里对我的威胁。 我不在京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不成齐鸢是齐睿让我留在明州城的真正原因? 翻飞的纱帘隐隐露出来齐鸢的碎骨,给了我答案。 我浑身血液都凝固住,那精致的锁骨下面赫然刺着一朵怒放张扬如火的曼珠沙华。 “辛归?”齐鸢笑,轻轻放下帘子来,轻飘飘吐出两个字来:“拿下。” 218.清君侧 “大长公主怕是无权降罪与辛归,辛归只有皇上才能够治罪。更何况,辛归何罪之有?”我冷眼盯着那群靠过来的陌生宫人,忍不住冷声道。 惊愕归惊愕,可很快我便镇定下来。 齐鸢的身份虽是齐睿的皇姑姑,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只是公主而已,要杀御前的人她还不够格。 可齐鸢并不慌张,甚至嘴角的笑意更甚,慢条斯理地换了个姿势靠着。从她的神情中,我竟看到了段恪的影子。 几乎刹那间所有的谜团都解释得通。 何人能够指使得了苗疆族长礼遇相待大老远派圣女去给虞景熙下蛊,段恪又是怎么知道虞景熙中蛊的消息,为何囚禁时颜诺瑾千华。 齐鸢的这一重要的一环,今日才明白。 是了,段恪跟齐鸢是青梅竹马,他们两个勾搭在一起也正常。若齐鸢嫁段恪,段恪成了驸马成为皇室贵胄中的一员,他若再起兵造反有齐鸢这个大长公主在,名声也不会太难听。 可那些宫人丝毫不被我的话唬住,麻利地上前来将我按着跪在地上。极大的力道强按着下跪,膝盖触碰到冰冷的青石板上,剧烈的疼痛甚至都感觉不到寒意。 姜总管从袖中拿出一只金黄色的圣旨来,显然是早有准备。他轻轻展开来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侍辛归谋害皇嗣,罪无可赦。着,诛九族。” “不可能,皇上不可能会下这样的圣旨!”我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按的更死。也不知那宫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道,不论怎么挣扎丝毫动弹不得。 “睿儿自然不会如此下旨的。”齐鸢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绕着胸前的一缕青丝,“因为他被你蛊惑了。” 见我愕然,姜总管好心解释:“大长公主带着金锏鸾凤回朝,念皇上年纪尚幼怕是处理不好国家大事,帮皇上清君侧。” 清君侧三字宛如一记重雷。 齐鸢竟然有金锏……可是齐鸢若真的是金锏的主人,不论是她还是她的夫君都绝对不能成为君王。这金锏听上去神圣地紧,杀奸臣倒是可以先斩后奏无人敢说什么,可却没有杀齐睿的权利。 可齐鸢带着金锏一回大齐这般的阵仗,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她的野心。难不成齐鸢宁可要背负这骂名,也要跟着段恪狼狈为奸,觊觎齐睿的江山? 可我没空细细想这些。 小文子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反抗,最终也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我被打入死牢。 我后悔刻意避开了白千夜没带暗卫来,也不知白千夜那不着调的脑袋能不能猜到我偷溜进了宫过来救我。 临走前跟小文子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低声道:“辛府,虞景熙,我要见皇上。” 时间紧迫,可凭借我跟小文子多年拍齐睿马屁形成的默契,他一定能听懂。但愿他能有法子先救一下虞景熙,缓解一下那折磨人的寒蛊。 我被狼狈地丢进死牢里,肮脏的死牢潮湿阴暗,还呼呼透风。破旧的墙洞里偶尔传来几声耗子叫,还有几只胆子大的站在那不能够被称为睡的地方的破席子上,瞪着眼睛瞅我。 我站在湿泞的地上无从下脚,时常担忧的结果今日终于找上了门。 初春的夜晚还是很冷的,更何况这死牢潮湿透风。但是一想到虞景熙此刻还在等我,浑身上下甚至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感觉到焦灼又无助。 而这种压抑的感觉扭曲着我的心口窝,难受地呼吸都不顺畅。 凭着我这名声,齐鸢若是想要杀我是天下百姓众望所归,齐睿根本就保不了我,能够从这牢里出去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除非白千夜他们死命冲进来救我出去。 可是出去之后呢?虞景熙怎么办,离开京都躲躲藏藏地生活,虞景熙又该怎么抑制蛊毒,甚至解蛊呢? 今天早上的时候我还在为寒蛊的母蛊发愁,而现在就已经知道了母蛊在谁的手里。 可那又怎样?我现在人都在齐鸢的手里了,又有什么筹码去换母蛊。 也不知道虞景熙现在睡下没有,齐睿现在在何处。 虞景熙总是感觉冷,小锦儿应该多烧几个炭盆了吧。临走前他说等我回来,迟迟不回去……大概他该担心了。 死牢里没有阳光,我不知道时间。抱着自己的身子蹲下来一动不动储存体力等待白千夜那个不靠谱的一脚踹开锁着的铁栅栏救我出去,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别说白千夜,连个狱卒的影儿也没见着。 我十分迫切地希望齐睿突然跳出来笑得前仰后合说这只是一个玩笑,我饿得前胸贴后背甚至胃有一点抽抽,除了无尽的黑暗跟寒冷什么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天许是两天。又饿又冷身上已经没了力气,胃饿得抽搐着甚至感受不到了疼。隐约间,我似乎看到一双墨色的长靴迈着不徐不缓的步子走到我跟前。 齐睿?还是……小文子? 我费力地抬起头来,在模糊地视线中看到一身血衣如火的男子,干净的衣裳跟这肮脏的地牢格格不入。 “段大人?”我虚弱地扯了扯嘴角,“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提审我也该是大理寺才对。这又冷有脏的……还劳您大驾……” 段恪勾起唇角。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落井下石来看我笑话,等爷我出去又是一条好汉! 219.嫁给我 狱卒搬了把椅子进来,还谄媚地用衣袖擦了擦。段恪淡淡地挥了下手,他忙点头哈腰地退下。 段恪这才慢条斯理地坐在我对面,翘着二郎腿单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还以为辛爷会饿得没力气说话,看样子辛爷过得还算不错。”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过得还不错! 我暗暗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 段恪也不恼,看着我的眼神似是在欣赏股掌之中的玩物:“想出去么?” 废屁,谁不想。 我很没骨气地支起耳朵,警惕地盯着他:“条件?” 段恪笑意盎然。 “跟我做个交易,属于我十年。” 我眯了眯眼睛,想要从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辨别他的意图。 我的的确确十分迫切地想要出去,想要知道外面的情况,虞景熙的情况。 可是我自认为要权利没权利,要学问没学问,又不是虞景熙那样的旷世奇才被那么多人想尽一切办法收到麾下,何故被段恪这样精明的人惦记着费心拉拢? 难道他知道了明州城的兵马? 怎么可能,带到明州城的人全部都是极其信得过的,他不可能知道。 我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可他实在是隐藏地太好,我无从得知。斟酌了一下,我问他:“那你,能不能整来寒蛊的母蛊?” 不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嘛,也不难。 段恪的手指指尖漫不经心地轻扣椅子,答得干脆:“可以。”在我微微愕然的目光下,他笑了笑。 “但是你得嫁给我。” 嫁给他?他又不是我的虞美人。 不过段恪的想法我多少明白了些,从我这里下手,大概最终的目标还是我的虞美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虞美人现在应该是没事的。 可他怎么就那么确定,我嫁给他他就能掌控得住虞景熙?能够确切知道我跟虞景熙的事……细作定然是白千夜以及小锦儿他们五个人当中。 “我嫁给你,你就会放过他了吧?”我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神色。 这个“放过”很是笼统,且我也没说那个“他”是谁。可段恪清楚明白,缓缓摇头:“不,我会杀了他。”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什么人啊这是!就没见过这么实诚的…… 我不语,可段恪耐心依旧:“如何?” “免谈。”我没好气道。 作为太尉,舞刀弄枪就好干嘛学我做交易,一点都不适合他。 “不用急着做决定。”段恪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从暗中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段恪接过食盒放到我跟前:“想好了再来找我。这些饭菜按照你的口味做的,两天没吃饭慢点吃。” 他轻轻一推,食盒的方盖弹开来,露出里面飘香四溢的饭菜,的的确确全都是我爱吃的,极其符合我的口味。 我嘲讽一笑。 不是特别近我身的人,不是特别特别细心亲近的人还真摸不清我的胃口,毕竟从小吃饭的时候跟齐睿一起养成了他们皇室贪生怕死的毛病,生怕有人在喜欢的饭菜里下毒,于是不管喜不喜欢全部都是雨露均沾。 见我不动,段恪先拿起筷子来优雅地挨个菜夹了一下试吃了一遍。 “放心,无毒。”他放下筷子,“我若想杀你轻而易举。可你若饿死了——” 段恪笑得意味深长:“那可就不好玩儿了。” 呔,变态! 果然对于人命这种东西视如草芥,我都打入死牢快嗝儿屁了他还在想好不好玩! 段恪走了之后许久,我才慌忙坐在却才段恪坐着的椅子上,用那几只啃着破草席啃的正欢的耗子试毒。 他囚禁过时颜诺,谁知道有没有从时颜诺那里压榨出来一些什么解药之类的,提前吃了解药试吃饭菜来唬我。 好久没见食物的老鼠争先恐后地抢着,一刻钟后,他们仍旧生龙活虎。 我这才放了心,忍着抽筋的胃尽可能细嚼慢咽吃得少一点。 骨气算个什么玩意儿,我还想出去见我的虞美人呢。 饿死了还怎么出去。 其实我还是很惜命的,怎样对自己的身体好或者不好,都一清二楚不管多难受都克制得住。 只不过被偏爱的有恃无恐,现在小锦儿不在我身边,没有办法看着我强制我不要饿得狠了突然吃太多吃坏了胃,只能靠自己。 220.待卿归 自段恪来了之后,热乎的饭菜一日三次送来。每天都不重样,每样都是我的最爱。 于是牢房里的耗子全都被我试毒喂了个溜肥,甚至还拖家带口准时乖巧地坐在席子上等我发食物。 整这些饭菜的人也花了心思,譬如今天中午的菜,水煮鱼是城南的赵师傅的手艺,红烧狮子头是城北刘大厨做的。 时常流连于这些地方,谁做的一吃便能吃出来。 可段恪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不安。 他虽然不是生意人,却也绝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没有万全的把握,又怎会花心思在我一个无用之人身上。 晚上的时候,在我的不安中送来的晚饭,只是这回不仅仅只有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人,还有白月,以及她带来的…… “辛爷!”我望着一把鼻涕一把泪扑到我怀里的小文子,拎着他的后脖领子把还打算在我胸前蹭上一蹭的他拎得远一些。 “怎么才来?”看见扮成狱卒的小文子,我松了口气。 他还能偷偷溜进来,说明事情还不算太糟。我忙问他:“虞景熙怎么样了,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还有纪美人呢,虞妃呢?” 小文子揩着眼角的眼泪:“白月姑娘带着虞公子偷偷去了池清宫泡了两日的药池,方才好了些,只是情况依旧很糟糕,张太医说得赶紧找到母蛊了。” 母蛊…… 母蛊就在齐鸢手里,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纪美人跟龙胎都平安无事,在池清宫养着呢,虞妃……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小文子叹息,“北蒙的皇帝一个月前驾崩了,大长公主成为北蒙太后,整个北蒙被大长公主掌控了大半……现在别说是奴才了,连皇上也被软禁在昭阳殿好几日没上朝了。” 她竟然真的有金锏。 不是说金锏在嫡公主那里么,怎么又跑到了大长公主那里? 原来真正让齐睿担忧的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段恪,而是带着金锏回朝清君侧的齐鸢。 齐睿什么事都不跟我说,自己一个人憋着愁苦地一个劲儿掉头发。 千算万算,唯独漏掉了个齐睿的亲姑姑!这让我上哪儿猜去,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到啊。 我猜齐鸢或许一直记恨着先帝记恨齐睿的爷爷,把她嫁给北蒙皇帝推进了狼窝。现在大齐也被齐鸢掌控了,如此情况,虞清澜离开皇宫也挺好。 “皇上知道您被关了起来,急得不行,让奴才转告您切记不要惹怒大长公主,顺着她的脾气来该示弱就示弱,这时候先保命要紧。”小文子絮絮叨叨跟我啰嗦转告齐睿说的话。 我倒是想示弱,要是见到齐鸢绝对不跟她对着来。 可关键是她也不见我啊! “说什么时候砍我脑袋没?”我掰了块馒头分给小文子。 小文子低着头,嚅喏道:“三,三日后……” 我扶着小文子的肩膀站好。 我腿不软,一点也不软。 “爷,”小文子低头瞅了瞅,一本正经道,“您腿在打颤……” 我一巴掌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十分淡定:“你看错了。” 小文子委屈地捂着脑袋,忽地一拍大腿:“对了辛爷!虞公子拖奴才告诉您他会想办法救您出去的。” 我真怕他自己傻乎乎地钻进段恪齐鸢的陷阱,迫不得已做一些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小文子从袖中抽出一截字条来递给我:“爷,这是虞公子让奴才给您的。” 字条虽小,可上面封着火漆密不透风。我小心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几日不见思之如狂的思念汹涌澎湃,在看见这极其珍贵的字条的时候瞬间冲出来。 我强压着涌上喉头的苦涩,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握在手心里紧紧攥着。 小文子依依不舍地离开死牢,白月朝我抱拳行礼,跟在小文子后面离开。 “白月。”我淡淡唤住她。 小文子聪明地先出去等着,白月微微有些惊讶地转过身,再次抱拳:“主子。” “主子?”我笑,“主子我可不敢当。你的主子,不是我。” 这几日我想了很多的东西,仔细理顺了段恪跟齐鸢的事,也细细排查白千夜他们五个人当中,究竟是谁背叛了我。 今日小文子跟白月来了,揭开了这个困扰我许久如鲠在喉夜不能寐的答案。 白千夜都进不来,白月又是如何能够带着小文子进来的,她又是如何带着虞景熙进已经成为齐鸢的天下的皇宫。 白月并不觉得惊讶,没有回答我的话,“您累了,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她仍旧恭敬地行礼,转身离开死牢。 若非白月,或者说是段恪大发慈悲施舍一下解了这困扰我多时的难题,怕是我还想不透到底是谁。 白月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好到我甚至怀疑自己考虑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不过庆幸的是我能想到,我那不靠谱但是脑子很灵活的侍卫白千夜应该也能想到,日后多少也能防备着她一些。 白月走了之后,死牢重新恢复寂静。我缓缓扶着椅子坐下来,浑身无力。 展开舍不得打开的字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却让我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待卿归。 没有安慰,没有别的什么话,只是一句等我回来便足够让我安心。 他还在等我回家。 我必须安然无恙活着出去,等他兑现允诺我的十里红妆。 221.阿辛,认罪吧 我想办法出去,可还没等想到办法,认罪书便送了来。 许久不见的楚大人背着手仰着下巴,将那张薄薄的认罪书丢在我跟前。 “辛爷……不对,是死囚辛归,”楚大人的脸上有几分得意之色。他笑眯眯地弹了弹衣裳,似乎站在这里一刻便会染上死牢的晦气一般。 “认罪画押吧。” 一张认罪书被细密的小字写得密密麻麻,铿锵有力的一条条莫须有的指证罗列在上面。粗略扫了眼至少有四五十条,说什么在我府上搜出了几千万两的银子堆成了银山,又在我府上救下来上百个瑟瑟发抖的貌美少女。 不过这些罪名都算轻的了,重头戏在后面。谋害皇嗣,陷害妃嫔,关闭城门旨在屠南方诸城。把兰妃的死扣在我头上也就罢了,还把林昭训等人全都算在了我的头上。甚至还有霍乱后宫,说我跟虞妃有染,所以我一出事她便不见了踪影。 我捏着那张“认罪书”不由得笑出声来。 随便拎出来一条便足够让我诛九族了,更何况一下子列了数十条。 “劳烦楚大人如此费尽心思,编出来这么多还不重样,连我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真的做过了。”我将那张纸撕了个粉碎。 楚大人伸手,身后立即有狱卒又拿出一张纸来双手递给他。楚大人笑:“这认罪书自然是有很多份,你撕再多也撕不完。本官现在是大理寺少卿。宋泽作为你的同僚,已经被撤了官职了。本官秉公执法,自然是有理有据,皇上已经盖了玉玺的。” 我冷哼一声,懒得搭理他。 当我是平头百姓一见到当官的就吓得什么话都信?我好歹也是在那吃人的皇宫举步维艰生存过,审讯的人说的话,大半都是诓人的。 开玩笑,我跟齐睿是什么关系,当我是傻子不成不信齐睿信他这个恨不能立即掐死我的楚大人? “这认罪书,你是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楚大人微微眯起眼睛来,眸中的恨意遮掩不住:“来呀,上刑。” 死牢里的刑罚可不同于别处,随便拎出来一样都足以剥一层皮,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说不怕是假的。 “楚大人就那么确定,我不能活着出去么?”我佯装镇定,盯着两个拿着沉重的铁链子向我走来的狱卒,心里一沉。 在死牢中就算喊破了喉咙也叫不来人,根本没人能够帮得了我。 心情甚好的楚大人甚至还坐了下来,端着狱卒才上的热乎乎的茶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才道:“本官忍你那么久,你以为不确定能扳倒你本官就敢轻易动手?” 他冷笑连连,“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脑子么?动手。” 冰凉的铁链子紧紧贴着我的肌肤,上面还有干涸的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迹。 呼啸而来的皮鞭破空而来,打在身上的瞬间甚至感受不到多少疼痛,稍稍缓了会儿刺穿皮肉的剧痛才接踵而来。 我颤抖地死死咬着后槽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原本在明州城落下的没好利索旧伤此刻伤上加伤,我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皮肉伤,哪个是旧骨伤。 可我得熬着等齐睿来。不然认了罪,天下人也不可能放过我。外面传得我如何如何也只是传说而已,可若真的认了罪就变成板上钉钉证据确凿了。 楚大人悠然惬意地喝着茶,听着皮鞭一下一下抽在我身上皮开肉绽的声音。他不再询问我是否要签字画押,这时我恍然明白过来其实他只是想要找个借口折磨我而已。 不能松口认罪,绝对不能。 到后来身上痛得甚至已经再感觉不到疼痛了。我无力地垂着脑袋,耳朵嗡嗡作响大脑一片混沌。 疼…… 世界一片寂白,只剩下了无尽的疼痛。 刚开始只是强撑着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喊出声来,可到了最后只能靠着冰冷的铁链支撑的时候,唇瓣早已被咬得血肉模糊,口中一片腥甜,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楚大人是何时走的。在没办法知道时间的死牢久了,凭着按时送来的饭菜大概也学会了推算时间。 这场鞭刑至少持续了三个时辰…… 可是我清楚地很,这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一连三日,楚大人准时带着茶杯来欣赏这场皮开肉绽的盛宴。狱卒也精明,不再抽完好的皮肤,而是专挑两处地方一遍一遍地叠加。皮肉磨尽,露出骨头来。 我看不到后背,只能感受到那鞭子一遍遍抽在骨头上,痛在骨髓里的。浑身战栗不止,连掀开眼皮子都力气都没有。 这样的鞭刑就算熬了下来,到最后抽坏了骨头,也得残废了…… 又是一次极刑结束。 我望着舔着地上滴答的血的耗子们气若游丝,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多久。 大概……虞美人等不到我了吧。 昏花的视线里,一双明黄的靴子停在我跟前。 我艰难地抬起头来,对上齐睿的墨色眼眸。沉寂的瞳孔倒映出我狼狈的模样,脸色惨白不似人样。 泪珠大颗大颗滚落脸颊。 你怎么才来。 我张了张口,嗓子干涩地发不出一丝声音。 齐睿抚着我的脸颊,抹去我的泪痕与血污。可他却告诉我:“阿辛,认罪吧。” 222.青莲驸马 我缓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来:“然后,带我……回家吗?” 在我的注视下,齐睿缓缓摇了摇头。 “朕,救不了你了。”他垂下眼眸,“认罪吧,如此……朕也能得到皇姑姑的信任,不再为难朕为难朕的孩子。” 认罪?认什么罪。 我突然笑起来。 让我坚持到现在的希望,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两个陌生的小太监把我从铁链子上放下来。我瘫倒在地上没有一丝力气,眼瞧着他们再次将那张认罪书放到我跟前。 “朕已经给虞景熙跟青莲赐婚了,过两日便订婚期。青莲那孩子啊,只一眼就爱上了他,他们两个也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不过你放心,青莲从皇姑姑那里求来了寒蛊的母蛊,虞景熙的蛊已经解了。”齐睿叹息,“你认了,辛府的那些下人也能留个全尸……白千夜他们已经被关起来了。行刑的时候,还能最后再看一眼青莲驸马。” “青瓷驸马”四个字宛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我的心脏上狠狠剜了一刀,那绝望的钝痛甚至盖过了身上刻入骨髓的鞭伤。 “你骗我。”我死死盯着齐睿的脸,想要从他的神色中找出一丝的松动。 我才不信,那张字条还被我贴身珍藏着,他在等我。只是这几日受刑,可能沾了污血。 齐睿蹲在我跟前:“朕若是编的,如何知道虞景熙中了蛊,又如何得知母蛊在何处?” 我浑身一僵。 纸笔在我面前摊开,甚至为了方便我签字画押还细心地放到我手边。 “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死?” “朕……自身难保。” 我无力地趴在地上,凄凉一笑:“那你杀了我吧。” 齐睿沉默了片刻,摇头:“你得先签字画押。” 我盯着面前的那张纸,缩起手指头。 他没有再劝我。站起身来后退两步,那两个宫人按住我的手指,强迫我拿着笔也上面签字画押,手指头都被掰得变了色。 我死死盯着齐睿那淡漠的背影,他拿到了认罪书再也没看过我一眼,抬脚便走。 我盯着着阴暗的地牢里透过头顶那唯一一扇窄窄的窗子,隐隐能看到奢侈的阳光。一夕之间,天地都变了样。 “齐睿,即便在我替你背黑锅天下所有的人指责我谩骂我,在明州城生死一线得知自己大概是被流放了的时候,我也不曾恨过你。” 齐睿的脚步微微一顿,仍旧头也不回,声音几近冷漠:“那你现在恨我吧。” 恨? 可是为什么我仍旧恨不起来。 那抹伴随贯穿了我大部分人生的明黄色身影毫不留恋地大踏步离去。 我希望他能回头来看一看我。可是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也不曾回头,哪怕是一眼。 角落里恍然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何苦呢。”熟悉的嗓音传来。一袭血红长袍的段恪慢悠悠踱步到我跟前,蹲在我身边挑开了我的衣带。 他的力道很是轻柔,熟练地似乎常做这些事。破碎的衣裳一件件剥下来,粘连着皮肉撕扯开来血流涌注。 可我仿佛感受不到疼痛,颤巍巍地抓住他正在给我上药的手,哑着嗓子问他:“他……真的要娶青莲公主?” “是。”段恪轻飘飘拂开我的手继续上药,“圣旨已经拟好了,正在送往虞府的路上。” 我趴在地上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 “段恪,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段恪笑,“你说。” “你可不可以杀了我?” 段恪摇头:“不能。”顿了顿,他又道,“但是我会带你出去,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出去了又如何。 齐睿抛弃了我,虞景熙娶了别人。我又能怎样? 他明明说过等我回家,说过蛊毒解了便娶我。可我他的蛊毒解了,却娶了别人。 我终究没跟段恪走。 段恪将药瓶放到我手边:“一日三次,我会让人送来干净的热水来。”他忽地轻笑一声,“不跟我走,你会后悔的。” 我没搭腔,只是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窄窗。 相比于离开这炼狱,我倒更想看一眼虞景熙,哪怕是最后一面。 我要问一问他到底为什么,齐睿逼迫他他都不肯妥协,为何到了娶青莲的时候就这么快同意。 223.辛归那狗贼 段恪留下了药,我以为还得过几天才会提审。可第二日我还没醒来,便被两个狱卒粗暴地戴上手镣脚镣,架着出了死牢。 长而狭窄的长廊尽头,是笑眯眯地看着我的楚大人。 我知道齐鸢是想拿我开刀挫挫齐睿的锐气,可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迫切地想要我的命。 刚上了药已经不那么痛了的伤口被狱卒粗暴地力道再次崩开,我无力地任由他们将我丢在囚车里,利落地落了锁。 好几日的昏暗环境突然一下子暴露在阳光下,一时眼睛有些睁不开,虽然时辰尚早。 “快看快看,那是不是辛归那狗贼!” “辛归?他就是辛归?” “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过来堵了道路,朝着我指指点点。狱卒不得不手执长枪疏通方才能缓慢行驶,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楚大人只是象征性地安抚一下百姓,做做样子。 其中还有个忍不住破口大骂的,说什么我收了他的琉璃花樽占为己有便不办事儿了,上门求见还被赶了出来。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我忍不住朝那方向看去,是个俊俏的白面小生。 按照他所描绘的那个琉璃花樽,这年轻的小生应该就是之前的那个倒插门好吃懒做还说什么不介意服侍我,找我买官的张季元。 呵,人品还真是不咋地。 可周遭被他鼓动的百姓越听越生气,瞧着他凄凄惨惨哭哭啼啼的模样,忍不住蠢蠢欲动—— 啪。 一只鸡蛋准确无误地砸在我的肩膀上。 这次没有白星帮我挡着,很疼。腥臭的味道弥漫开来,黏腻地滴答着蛋液。 一个人开了头,剩下的百姓也便壮了胆子,臭鸡蛋烂白菜接踵而至,谩骂声诅咒声不绝于耳。 我只觉得恍恍惚惚的,很暖和的阳光照在身上很热很煎熬,站在天地之间很无助。迎着朝阳微眯着眼睛,不知道这条路还有多久才是尽头。 可楚大人摆明了要折磨我,并没有直接去大理寺,而是绕了京都整一圈,临近正午的时候囚车才姗姗停在大理寺门口。不过好在城中的巡视的士兵拦住了愤慨激昂的百姓,我才不至于挂着一身的臭鸡蛋烂白菜。 踉跄着被狱卒推搡着跌倒在地,我的额头已是冷汗涔涔。咬牙抬起头,可端坐在主位的人当中,有一身大红色华裳的齐鸢,有大理寺卿夏大人,却不见齐睿跟虞景熙。 哪怕是最后一面,也不肯见么…… 我兀自苦笑,跪坐在地上听着楚大人罗列的一条条罪状。 若是齐睿虞景熙在,可能也就认命了,至少没什么牵挂。可没见到他们,就这么上路实在是不甘心。 “辛归,你可知罪?”成为新任大理寺少卿的楚大人端坐在夏大人的身侧,夏大人身为正史还没发话,他这个副史倒是先开了口。 夏大人那个一丝不苟的小老头眉头几不可闻地轻皱了一下,我忍不住冷笑一声。 以前还觉得楚大人是个挺圆滑挺能忍的人,可没想到马上大仇将报却绷不住了。 听闻我的冷笑,楚大人脸色一变:“大胆辛归,这里可是大理寺,容不得你放肆!” 他一拍惊堂木,也不知是实在是恨我忍受不住,还是迫切地想要在托着腮看热闹的齐鸢面前表现一下自己,楚大人再次赶在夏大人之前开口。 “放肆倒不至于,想放倒你倒是真的。” 听到这声音,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我也愣住了,这声音并不是我发出的。 没等我回头去看,一道疾风恍然朝我冲来。那人一身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冷毅的眼睛。 我立即便认了出来,这是我那不着调的侍卫。 劫法场啊…… 我只在听戏的时候听到过,发生在自己身上还真是刺激。 白千夜利落地砍断我的手镣脚镣,简单粗暴地将我扛起来,迅速跳离中心地带远离箭矢的射程。他虽然扛着我负重,可挥着刀动作一点也不受限,跟那群涌上来的士卒厮打在一起。 数十个黑衣人训练有素,几百上千个官兵跟几十个黑衣人打在一起,却也一点也不逊色。也不知道白千夜从哪里找来这么多黑衣人,杀人跟砍萝卜似的,很快便砍倒了一片。 虽然颠簸地五脏六腑有点翻江倒海,连后背的伤都更严重了。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夸一句—— 此刻的白千夜简直是帅爆了! 当然,他可以再稍稍轻柔一些…… 楚大人惊惧恼怒地想要站起身来,却无力地歪歪斜斜倒下。齐鸢蹙眉,也无力地跌回椅子里。周围站着的的宫人侍从倒了一片,无力地撑着身子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这迷香的剂量可不小,一下子迷倒了这么多人。 白千夜扛着我跳出大理寺,将我随手丢向门外的一匹早已准备好的枣红色的马,立即又冲回乱战中。 我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被马背上的黑衣男子人稳稳接住,一甩马鞭扬长而去。 马虽是汗血宝马,可毕竟速度太快避免不了颠簸。我咬牙撑着一口气,后背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冷汗还是崩开的鞭伤。 一只胳膊蓦地环过我的肚子,长臂一揽将我带入身后那人的怀中。他的力道很是轻柔,跟着他在马上同幅度颠簸,的确是好了许多。 我愣了愣,恍然侧头扯下他的面罩,二话不说堵住他的薄唇。 224.拿笔的手耕田,数银子的手织布 “胆子真大,你怎么知道是我?”我的虞美人伸出一根手指止住我毫无章法的吻,无奈地轻叹一声,满目疼惜:“皇上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他们对着干,顺着来么?怎么还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他沉着眸抱着我,胳膊微僵不松不紧恰到好处。我虽然背对着他侧首不太能看清他的神色,但是浑身散发着的浓郁低压无不在告诉我他此刻的心情亦是低沉。 我挪了挪屁股,在虞景熙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我又不是齐睿肚子里的蛔虫,又没那么聪明的脑袋,谁知道那个“顺着”,是指让我签认罪书! 更何况一提到我的虞美人,我就彻底乱了分寸。关键是还说他要娶亲,娶公主! 想到这里,我揪着他的衣领,再次准确地印上他的唇瓣,张嘴便咬。 虞景熙哭笑不得,却也不躲闪,任凭我胡乱啃咬。 “你这力气可一点也不像是在死牢里待了七天的人。”路过一个分叉口,他紧紧搂着我的腰免得我掉下去。 我低头,将手覆在他的手上:“是……皇上让你来的?” 虞景熙沉默了半晌,“不是。皇上现在被软禁任何消息都传不进去,是段太尉帮忙的。” 段恪? 他为什么要救我……因为我的虞美人? “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 虞景熙垂眸,“是他喜欢你。” 开什么玩笑,他喜欢的是齐鸢,更何况他那种人又怎么会看上我。 自然,我也好看。 我感觉到搂着我的腰的手臂力道大了几分。 “你都是青瓷驸马了,还好意思吃醋。”我被他勒得快喘不过气来,没好气道。 虞景熙有片刻的局促慌乱:“皇上他……告诉你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就生气。 齐睿逼我签认罪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除了心寒,还是心寒。他不救我也就罢了,我不怨他,可他说的那些话才是字字诛心。 “我不会娶青莲公主的。”沉默了片刻的虞景熙忽地抱着我在马背上转了个圈面对着他,很蛮横地低头吻住我的唇,似乎想要将什么情绪发泄出来。 这样的虞景熙让我有些慌。半阖着的眼眸深邃如深渊,他启开贝齿想咬我的唇瓣,可终究还是轻轻划过下唇,没舍得咬下去。 “那不过是拖住大长公主的说辞罢了。日后我们归隐山林或去越国,好不好?”他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捧着我的脸颊喘息,“你不是辛归,我也不是虞景熙。然后……再生一群可爱的孩子。” 我被他逗笑了。 一群?我又不是猪…… 我似乎已经看到了以后的日子,他用拿笔的手耕田,我用数银子的手织布。我们两个笨拙地怎么也学不会,嘴上互相嘲笑,可心里却十分心疼,唠叨着给对方上药。 我扬起嘴角轻笑,反拥着他:“好。” 所有的疑虑不安都在他的话中消散殆尽。 之前发生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日后他只是我的虞美人。即便下旨赐婚又如何,虞家有那块匾额在,抗旨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虞景熙伸手想要拍拍我的后背,恍然发觉我后背鞭痕累累几乎没有完好的肌肤。他眉心微蹙,将我轻轻拥入怀中,柔声道:“困了就睡吧,一觉醒来便彻底安全了。” 我的确是乏得紧。在死牢里身上的鞭痕痛得晚上根本睡不着觉,只有昨晚有了段恪的那一瓶不知道什么药,将将止了点痛睡了那么一小会儿。 可才睡不一会儿就被那些狱卒给拎了起来。 靠在虞景熙的肩膀上,风吹在身上很温和柔软,这几日没有一天像现在这样放松。哪怕身上很疼很疼,我也忍不住希望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现在的我失去了一切,可日后的日子我有虞美人。 这认罪书认下的所有罪责,以及浑身都鞭痕已经彻底还清了欠齐睿的债。 往后,我们两个互不相欠。 225.白千夜的络腮胡子 浑身都疼…… 乏力疼痛间,我费力地掀开眼皮子,抬手拂开对我的后背指手画脚的人。 那人吓了一跳。 “辛……小姐!您醒了?”咋咋呼呼的声音在我的斜上方叽叽喳喳,我那原本就混沌的脑袋更是被她吵得一团浆糊。 “闭嘴。”我忍不住低声喝道。可一使劲儿,后背又疼了起来。 那人瑟缩了一下,嚅嗫道:“小姐您,您要不要吃点什么,奴婢去给您弄……” 我这才发现她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谁来着? 我努力想了好半天方才想起来是小锦儿。 在死牢里才不过几日,与世隔绝却如几年一般漫长,脑子也不灵巧了。齐睿说小锦儿他们被关了起来,看来白千夜还算靠谱把小锦儿也给救了出来。 或者说,段恪比较靠谱。 “虞景熙呢?” 小锦儿回道:“姑爷回京去了,帮您解决剩下的事,处理完了便过来找您。管家他们也全都安全,小姐不必担心。” 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我撑着床边想从趴着的姿势翻过身来,可翻了一半小锦儿忙按住我:“小姐,您背上的伤还没好呢,不宜仰卧。” 在明州城那次不也是伤了后背,基本上都是仰卧没怎么趴着,也并不怎么痛。可这次怎么痛得我喘气都不顺畅,不过是稍稍侧了下身,此时冷汗便已经下来了。 不过也因此我才看到这房间甚是简陋。床不是檀香木的,桌子不是红木的,连小锦儿手里端着的白瓷碗都没镶金边…… 放眼看去,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也是,我现在只是个逃犯,有地方遮风挡雨就不错了。 除夕的时候我送了小金额二好些新衣裳,甚至都比一些员外家的小姐料子还要顺滑。可小锦儿只穿了一件粗布麻衫,乌黑亮泽的秀发也被布条高高扎了起来。 她轻轻帮我重新在床上趴好,我忍不住哼哼:“小锦儿,你是不是被人骗了买了假药啊,也忒不好用了……” 小锦儿小心帮我盖被的手一顿。 “对不起小姐……”她小声道,“您身上带着的那个白瓷瓶里的药今早的时候便已经用没了,现在没有药,白公子在想办法……” 我说怎么这么疼! 在这个风头正盛的时候想要弄来伤药实在是危险,况且又不是病入膏肓。忍忍……也就过去了。 我咬咬牙,安慰小锦儿:“其实……也没那么疼。我有点渴了,给我倒杯水吧。” 小锦儿忙应了声,熟练麻利地出去倒水。 小锦儿的身子似乎较之前更为消瘦,大概也受了不少的苦。难为这丫头现在还愿意跟着我,也算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响了。 “咦?小姐醒了?”白千夜作一络腮胡子的大汉的打扮,可他这装束并不符合他那高挑的柔弱书生的外表,白净的脸蛋配着有些炸毛的粗胡子已经不是一般地违和了。 白千夜作为我可明可暗的侍卫,还兼任我的车夫一职,故而许多人见过白千夜,防止被认出来变装一下也正常。 只是他这模样,怪异地走哪儿都会成为焦点啊…… 小锦儿倒好了水正巧直起身来,便瞧见了这幅样子的白千夜,当即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笑。”白千夜瞪了小锦儿一眼,脚下却是不停歇朝我走来:“我就说嘛小姐下午就能醒来。” 我正憋笑憋着难受,纵使努力不扯动背上的肌肤,可肩膀一抖一抖的还是避免不了扯了伤。不过白千夜的这句话倒是让我止了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废屁,疼成这样我是得多病入膏肓啊醒不过来,疼都疼醒了。 “小姐。”白千夜见我不高兴,立马狗腿地将怀中护着的东西双手呈上来,傲娇地微微仰着脑袋还有点求表扬的意味。 我狐疑地示意他翻开来,白千夜立马将那一沓子纸打开给我看。 这一小摞至少十几张都是房契地契,最前面的几张还有几张银票,足够普通的百姓几辈子都吃喝不愁花不完。这些银两对于以前的我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可现在简直是久旱逢甘雨。 有了这些银子,我跟虞美人日后的生活也便不会太难过了,还能出一份还算殷实的嫁妆。 “这些都是主子之前暗中转移出来的,不过还有一部分被朝廷查到了,已经没收查封。除了一些字画古玩,只剩下这些东西了。”白千夜又将一张罗列整理出来的纸给我。 我大致扫了眼,看到有虞美人给我画的那副碧女画卷还在的时候松了口气。 226.落泪痣还是媒婆痣 白千夜帮我寻得这座破旧的房子位于京都城外的一处不远不近的村里。 这村庄人烟稀少,却因为几乎是途径京都的必经之路,每日或经过或歇脚的商客数不胜数,隐匿在鱼龙混杂间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为什么不直接离开这里,赶紧赶路离京都远一些?”小锦儿忍不住问白千夜。 闯江湖的人或多或少都会一点易容术,可我这不着调的侍卫却觉得闯江湖拳头说了算,那等“歪门邪道”不值得花心思去学。 于是一点易容也不会的白千夜正在铜镜前愁苦地研究怎么才能不被认出来。 “小姐伤这么重还没有药,路途辛苦能坚持得了多远?更何况朝廷的人知道主子出了南城门,追兵一路往南分散式搜寻,追上也只是时间问题。”白千夜道。 我躺在床上颇为配合地忍不住哼哼一声。 我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都要疼死了,更何况赶路颠簸别再失血过多,没死在齐鸢手里死在了自己手里。 白千夜放下在脸上瞎比划却没比划明白的胭脂水粉,忍不住调侃道:“更何况离姑爷太远,小姐也不放心啊。” 小锦儿恍然大明白,学着我的语气严肃地点头:“此屁有理。” 我十分淡定,朝着白千夜勾了勾手指。 白千夜立马竖起耳朵警惕起来:“干嘛……” “我想到了一个绝对认不出来你的好法子。”我不动声色道。 白千夜将信将疑:“真的吗?” 我淡淡瞥了眼白千夜,白千夜立马老实了,乖乖地站在床边恭敬地听我命令。 “你蹲下来,矮一点。”我又看向小锦儿,“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拿来。” 小锦儿立即心领神会,喜滋滋地将梳妆台上所有的东西全都捧过来,贴心地放在我手边能够得着的地方。 “为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白千夜惊悚地瞧着我手中摆弄着的大红色胭脂。 这些东西本来是给我用的,“辛归”的身份不能再用了,我只能恢复女装。而现在,白千夜十分有幸能第一个用一用这些脂粉。 只是我趴在床上不好受力,且从来没摸过这些玩意儿的手爪子有点手残……于是白千夜脸色惨白如鬼,顶着两坨大大的腮红。浓眉厚唇,甚至眼角还点了棵黄豆大小的落泪痣。 “这痣再靠下些,就可以变成媒婆痣了。”小锦儿捂着肚子笑岔了气,跟了我这么久刻板地像个小老太太的小锦儿头一次如此放肆地在我面前失了分寸。 这事儿不怪她,换做我的话…… 我抓着被角,生生将后背好不容易结痂了的鞭痕笑得裂开。于是明明还笑得抹眼泪的小锦儿,下一刻便脸色大变,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换下去。 白千夜迫切地想要知道被我折腾成什么样,正好借此机会拿着小铜镜跳窗出去让小锦儿帮我处理伤口。然后举起小铜镜正要抬腿跳窗的白千夜在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的时候,一个踉跄栽倒在窗沿上。 “别笑,您这样奴婢没法帮您止血。”小锦儿小心用纱布擦拭着我的后背,可我实在是忍不住,即便后背火辣辣地疼。 小锦儿没法子,只好使出杀手锏来:“日后落了疤了,姑爷可就不喜欢了。” 我立即收了笑。 也是……疼只是一时的,可疤痕却是一辈子的。 那鞭子又狠又犀利,我都没敢让小锦儿拿镜子来让我看看成什么样了。估摸着狰狞可怖,惨不忍睹。 等以后离开这儿,去找找有没有什么云游的高人神医什么的开点药去去疤,若是一辈子顶着一身的歪歪扭扭的丑蜈蚣…… 那得多绝望! 我忧心忡忡地咬着指甲,“虞美人什么时候来?” “姑爷不得处理妥当才能来找您?您又不是不知道您留下来的烂摊子,京都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不过姑爷是什么人呀,自然是十分轻松容易解决了。现在小姐的当务之急便是好好养伤,莫要让姑爷担心。” 有道理。 养伤的日子是煎熬的,比养伤还要煎熬的是偏偏身边还没有虞美人。 可能我跟三月犯冲,一伤未好一伤又来。待过几日好些能下地了,我得让小锦儿帮我找个大仙儿来算一算,到底是犯了哪门子冲竟让我衰成了这样。 227.女装大佬白千夜 白千夜从小锦儿那儿借了一件衣裳来,扎着两个双平髻配上小锦儿特地帮他画的妆容…… 我又多了个娇俏的小丫鬟。 因为有了小锦儿的告诫,我憋笑憋得肚子有点疼。早在好几年前就想给白千夜穿女装了,可奈何整个辛府谁也捉不到他。 现在好了,不用多说他自己就穿上了,甚至比小锦儿还好看。 他别扭地站在我跟前扯扯这儿扯扯那儿,“属下……” “是奴婢。”小锦儿笑,“小姐昨晚还跟奴婢说来着,白公子男扮女装可以更名为芊芊。今天一打扮呀……幸亏是奴婢亲眼瞧见白公子画成这样,若是在大街上瞧见说名唤芊芊,奴婢定然还不敢认呢。” 白千夜涨红了脸,飞快道:“属下去买药去了,玉锦好好照顾小姐。”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颇有几分羞赧的落荒而逃的意味。 大一点的医馆附近的村落都没有,这么重的鞭伤普通的药也无甚成效。小锦儿得贴身伺候我不能离开太久,于是脚程快轻功好的白千夜便成了买药的最佳人选。 “芊芊姑娘,注意走路婀娜一些,别太爷们儿了。”我趴在床上不忘叮嘱。可白千夜脚步不停,甚至还更快了。 “小姐,您说这样是不是太欺负白……芊芊姑娘了?”小锦儿笑着拿起没有绣完的嫁衣,揩揩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这有啥,我女扮男装十来年,胸都束没了,我那虞美人不也男扮女装好几个月。 更何况白千夜这打扮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看。自然,再好看也比不上我的虞美人。 晚上的时候,白千夜带着一身的露水回来,将好几包药放在桌子上,脸上的妆容有些花了。 “没有敷药?”小锦儿扒拉着药包,欣喜的神色逐渐转为失望。 “这些是熬出来喝的。”白千夜指着靠近小锦儿方向的几包药,又指了指离他近的那几包:“这些是磨成粉敷的。药材都很一般……这已经是最好的药了。” 小锦儿落寞地垂下头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白千夜的肩膀安慰他:“没事,咱家小姐皮实。” 隔着幔帐我还在心疼他俩为我操心……可啥叫我皮实! 我疼得一宿一宿睡不着觉好吧?虽然齐睿常欺负我,可至少那厮护犊子,在两个月之前我根本就没受过这样的苦。 白千夜说这些药材不是最好的。 我以为多多少少能止点痛,可没想到小锦儿一撒上去…… “嗷!” 小锦儿捏着暂时用纸包抱着的药粉,柔声哄着躲在床尾角落里的我:“就疼一下,小姐,没事儿的……” 放狗屁! 疼得我都一个蹦高从床上坐起来了! 门外轻叩了三下:“怎么了?需要属下帮忙吗?” 他能帮什么忙,帮我把眼前这个正思索着怎么把我骗出来的小锦儿带走? “芊芊,”小锦儿先我一步叫住白千夜,这声芊芊叫得十分顺溜,“要不你帮忙按着?小姐怕疼,这也不好上药呀……” 我简直都要被我这傻丫鬟气死了。诚然白千夜女装比小锦儿还要好看,可他是个纯爷们儿啊,我没穿上衣让白千夜进来? 于是我果断咬牙坐起来,在小锦儿惊喜的目光下……披上外套系好,揪着一脸懵逼的小锦儿丢出去,锁好门。 “小姐……”反应过来的小锦儿忙敲门,我趿拉着鞋丝丝倒吸冷气慢慢挪回去,坚决不开门。 许是被小锦儿整怕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的似乎感觉有人帮我上药,后背痒痒的。 我都把门窗锁上了,怎么还能进来…… “小锦儿,别动……”我嘟囔着摆摆手,好不容易后背的火辣辣褪去了些小睡了一觉,又被吵醒了。 那双温凉的手一顿。 “我可不是你的小丫鬟。”低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我惊得睡意瞬间全无。慌忙伸手抓被子,可被子被褪到腿弯处,这姿势够不到。 “我在等你来找我。”段恪似乎坐在我的身侧,那白玉瓶的药粉放到被他放到我的枕边,正好在我目光能够看到的地方,“可让我好等。” 找他作甚,求药? 齐鸢明显是想要我的命,而段恪跟齐鸢是一路的,我又不是疯了自投罗网。虽然段恪帮忙我才得以逃出来,但是谁晓得他是不是想要玩猫捉耗子的游戏。 抓住了,放手。待老鼠跑了以为自己得救了,再次慢条斯理地捉回来。 228.换药的筹码 可即便如此…… 我还是盯着那瓶药移不开视线。 这不怪我,实在是白千夜那药不好用,疼得我还不如生忍着。可小锦儿那丫头脑子一根筋,非要给我上药,好像是不上药我就好不了了似的。躺在床上动不了的人是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躲得了这次只是侥幸,指不定下回小锦儿想什么法子找机会给我上药。 而段恪这药…… 我感觉此刻我的后背凉飕飕的,也不疼了。 “想要?”段恪的语气隐忍着笑意。 我果断摇头:“不想不想。” 我脑子没段恪灵光,跟他这等人做生意肯定赔。 “想要的话,可以用你的一样东西来换。”显然段恪并不信,“譬如……肚兜什么的。” 啥玩意儿?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手握重兵的太尉竟然还有这特殊癖好? 段恪低声笑起来,俯身凑到我耳边:“骗你的。” 热乎的气息呵在耳廓上,可段恪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甚至还斜卧在我身边单手托着脑袋,另一只手捏了捏我的耳垂。 “段大人,咳,请自重。”上次在死牢的时候他上过一次药,可上次刚被齐睿伤了心,又疼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也便没多少功夫想旁的东西。 可现在月光皎皎,孤男寡女的……这氛围实在是很怪异。 天晓得我以为锁了门窗安全了,放飞自我上身没穿衣裳就睡了。虽然此刻的姿势是趴着的,但是也很尴尬啊! 段恪不为所动:“你似乎忘了——你是逃犯,我是要抓你的人。” “所以呢?”我僵了僵身子,大气不敢喘。 “所以,你无权对我指手画脚。”停留在我耳垂上的手指一路往下,略过脖颈肩膀,停在了腰窝。 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什么仇什么怨啊,非要抓着我不放,我这样的小虾米离开了齐睿什么都不是啊。 可段恪此刻却转了话头,低声道:“你桌子上的那支碧玉发簪不错。用那个来换这药如何?” 我瞪大了眼睛。 那发簪是齐睿赏赐给我的,除了价值连城长得好看点也无甚别的优点。更何况这药也是千金难求,有钱也难买。 段恪怎么会如此好心……就这么简单? 他不等我答应,缓步走到桌子前,留下那瓶药。 “三日后,我会让人送来新的药来,不用省着用,也不会留疤。”段恪把玩着手里的发簪,“顺便买一赠一,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你护着的那个纪美人已经彻底脱离了危险,只是身子虚了些得慢慢疗养,龙嗣很是健康。大长公主得知纪美人怀孕,亲自将她晋封为纪妃,居于池清宫主位。” 果然段恪早就知道我在暗中护着纪美人! 既然早已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可段恪轻飘飘说出口,心里还是不甚高兴。 还真是只要我认了罪齐鸢就放过齐睿的孩子,可惜我没能如她的愿逃了出来。可纪妍儿这一下子从美人到了妃位……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多么无尚的尊崇,不知得惹得多少后妃眼热。更何况给她升位分的是齐鸢,日后纪妍儿跟她的母家,可能会很感激齐鸢。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齐鸢真不愧是在北蒙那样的地方还能熬到了太后的人,这一步棋几乎毁掉了我跟齐睿辛辛苦苦的部署。 等等……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马上就要跟我的虞美人归隐了,还管齐睿的闲事作甚。 段恪的这药还真不是一般地好用。才不过用了三日便已经结了痂,甚至一些浅淡的伤痕的痂已经落了,露出粉嫩的皮肉来。 关键是不疼! 小锦儿疑惑于我从哪里整来这等皇宫里才有的药,研究了半晌:“莫不是皇上派人送的?”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上刑场了他都不管我,怎么可能会派人送药。 “不知道,你去问芊芊去。” 白千夜一脸懵:“属下也不知道啊。” 在外面蹲守的人是白千夜又不是我,段恪悄无声息地进来不问他问谁。 可显然我这武功最好的侍卫……武功也不如段恪。幸亏段恪暂时没有要杀我的打算,不然我是肯定不能从他的手心儿里安然无恙逃出来。 229.齐绥绥和亲 好多了的我生龙活虎,可算是能够仰卧睡觉下地走走了。偶尔捅咕捅咕白千夜,杵着下巴盯着绣嫁衣的小锦儿穿针引线。 “你姑爷到底啥时候来?要不你写个信问问?” 小锦儿扑哧一声笑出来。 可小锦儿没等回答,白千夜先嫌弃道:“小姐也忒心急了,能不能淡定点儿?” 淡定? 我觉得我淡定不了,这都等多久了。 可又不能去京都找他,干等着又抓心挠肝。于是我跟小锦儿瞒过白千夜,偷偷溜出去听戏转移注意力。 出门前我特地还挤了挤胸,突出一下女子的特征,如此也便不必遮着脸惹人猜忌——谁晓得逃走了的辛爷会有胸。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不记得是哪位有名的诗人说过挤一挤总会有的……我挤了好半天,依旧平平。 戴着面纱的小锦儿低头瞅了瞅我的胸,默了默,拎起一只帕子来:“要不,小姐您也戴上点儿?” 开玩笑,小锦儿戴着面纱至少还能理解一下她可能是生了疹子,可两个人大晚上的都戴着面纱不被怀疑才怪。 本来就是跟小锦儿软磨硬泡许久她才同意,这回她是非要我戴上面纱才肯带我走。实在没法子,我咬咬牙,拿起铜镜前的脂粉给自己画了个连小锦儿都认不出我来的妆。 “您……要不再戴个面纱?”小锦儿看着我的脸,吞吞吐吐地将帕子再次拿出来。 我坚决不肯戴,一瘸一拐地拉着浑身都抗拒跟我出门的小锦儿欢快地跑出那并不大的小院子。原本小锦儿是不愿意的,可没走几步,小锦儿赶超了我走到我前面。 我浑身的伤好了大半,却也没好利索,这脚步我有点跟不上:“嗯?你也想听戏了?” 小锦儿可不是有这等闲情雅致的人,她听不懂总爱睡觉。 可就算突然想听了……好歹照顾一下我这个腿脚不利索的主子好吧? “嗯……”察觉到我的吃力,小锦儿放缓了步子,答得模棱两可:“迎着风,有点迷眼睛。” 迷眼睛?我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手上厚厚的一层粉。 这粉貌似还真有点多了…… 那戏台子搭在村口的大石头前,那块青黑色的大石头正好成了免费的幕布。时辰尚早,我跟小锦儿挑了一处视野极佳的地方。 背着白千夜偷溜出来,怎么还有种当年跟齐睿逃太傅的课偷偷跑出去爬树掏鸟蛋的小激动呢…… “听说啊,辛归那狗贼还没捉到呢!”我正抬着屁股坐在破旧的小矮凳上,听闻这话一个不稳险险坐了个屁股墩儿。 说这话的是一个胖大娘,小声对旁边的瘦高妇人道。 那瘦高妇人似是唬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哎呦,听说那厮是个淫/贼?这可了得,日后人家都不敢出门了……” 这高颧骨大鼻孔,颜值实在是不敢恭维,什么淫/贼如此饥不择食能做出如此反被占便宜的勾当来。 “小姐,淡定……”小锦儿扶着我小心坐好,轻抚暗暗磨着后槽牙的我小声道。 不气不气,我才不是辛归。 “幸亏郡主没嫁给他,不然可得受连累,一辈子都得搭进去。”胖大娘连连叹息,“不过幸亏啊小郡主眼光还算不错,嫁给了越国的大皇子。” 啥玩意儿? 我停止了磨牙。 齐绥绥嫁给了越国的……大皇子?那白千夜不得哭死。 “大娘。”我搬着凳子往后挪了挪,稍稍斟酌了一下语言免得被怀疑:“这越国大皇子何时娶亲了呀?” 胖大娘突然被我打断了思路,后面的话一时卡壳,惊讶地瞪着我好半天,才道:“姑娘,你这模样啊可就别想了。” 若不是在皇宫练造了非常人所能练就的忍耐能力,我早就撸起袖子上了。 我这模样怎么了!我这模样还把虞大才子给忽悠走了呢,不就是今日的妆容丑了一点么! 好在那胖大娘也没藏着掖着,嘴上没个把门儿的突突突吐了个干净。 “小郡主三个月前去越国游玩一下子看上了越国的大皇子,回来之后吵闹着非要嫁给他。皇上心疼这位堂妹,用的是公主的仪制远嫁和亲,五天前郡主的喜轿才离开京都。” 五天前,那个时候我似乎才刚醒。 瞅着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大概也不会有这等皇家大事来开玩笑,而这也的的确确符合齐绥绥的作风。 当年她不就是死缠烂打地非要嫁给我,害得我有段时间一看到齐绥绥就条件反射地脑袋疼,而她现在又吵着嫁给越国大皇子。 越国大皇子岳丰泽是什么人,越国嫡长子,储君。 齐绥绥的婚姻观念里没有爱情,她是一个不会因为爱情而成婚的人。此刻齐睿被软禁,齐鸢掌权垂帘听政的时候齐绥绥和亲越国,我认为只有一种可能—— 寻靠山,借兵权。 230.吾妻亲启 齐绥绥真的是很爱她的皇帝表哥,或者说为了大齐的正统能够做任何事。 岳玲珑不是岳丰泽的同母妹妹,可能作为和亲的棋子哪怕是日后跟大齐翻脸打起来的时候牺牲掉了,也不是很重要。可齐绥绥嫁过去,将原本齐越二国并不是很牢靠的关系栓得更紧,又多了层保障。 哪怕这保障微乎其微,岳丰泽或许并不在意,可齐绥绥毕竟是赌上了自己的一辈子。 期待了许久的戏开始了,我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脑袋里全都是齐睿为我操心甚至不比齐绥绥,青莲碧月少分毫的点点滴滴。 可能他真的迫不得已吧。帝王本就有那么多的迫不得已,就像先帝那么爱他的妻女,最后却不得不将女儿祭天。 我有点想回京都了。 回去的路上下了小雨,小锦儿撑着外衣挡在我头顶将将能够遮挡些冰凉的雨丝。一路小跑赶回小院的时候,白千夜已经黑着脸叉着腰等了许久了。 小雨将整个天地间都笼罩了一层朦胧。白千夜站在回廊便瞧见我的脸唬了一跳,差点拔刀:“什么玩意儿……” 他瞅了半天才认出来:“啊,小姐……” 有那么难分辨么?明明跟上次画在他脸上的那个风格差不太多啊。 白千夜并没说什么,端着一碗鸡汤站在门口:“小姐先喝点汤暖和暖和身子吧。” 没错,鸡汤。 我又回到了日日喝补汤的时候。盯着那碗熬得浓郁的鸡汤,我如壮士断腕般一饮而尽。抹了一把,由于心虚让白千夜又盛了一碗。 自然,也不全是因为心虚。身子早点补好了,等过几日跟虞美人一起赶路也不至于太辛苦。 我小心地观察白千夜的神色,他还是那般没心没肺,貌似还不知道齐绥绥成婚的消息。 为了隐蔽不被发现,小锦儿跟白千夜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偶尔出去买一些必备的食材都是白千夜特意男扮女装去远一些的城镇去,每次去的地方还不重样,买了便立即回来。不知道齐绥绥成婚的消息……也正常。 我再次瞅了瞅白千夜的脸色,确定他神色无异之后才稍稍放了心。 “你以后尽量别出门了,少在外面抛头露面,免得被人发现。”我装作漫不经心地将碗还给他,又要了一碗。 “是。”白千夜爽快地应着。 第二碗刚干掉,一封信横在我眼前。 “虞美人的?”我惊喜地一把将信抽出来,在看到白千夜肯定的点头后,激动地快要飞起来。 “那没心没肺的,还知道给我写信。”嘴上这么埋怨着,脚下却是撩得飞快,进了卧房赶紧锁了门。 “吾妻亲启。” 我被前面那俩字给吓到了。 虽然马上要成婚了,可这也太突然了吧……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小心脏,颤巍巍地拆开里面的信。字不多,我却是一个字也舍不得粗粗略过,指尖拂过清逸的字迹,仿佛看到了写字的人风清月朗的容颜。 信中说让我先走,过几日虞美人再追上来。 小激动渐渐冷却下去。 我失望地捏着信纸,将那寥寥几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虞美人这意思,大概是还得有好几日见不到他了。 我郁闷地坐在床边盯着虞景熙画给我的那副碧女画卷,以汤代酒一碗一碗干下肚。举碗对明月,思念虞美人。我觉得我也要像青莲公主那样,伤还没好倒是先得了相思病了。 我摸了下痒痒的鼻子。 “小姐,您怎么流鼻血了呀!”揉着酸痛的手腕的小锦儿一抬头,被我吓了一跳,忙手忙脚乱地过来帮我止血。 嗯?鼻血? “快快快,快把这画拿走,千万别弄脏了!”我忙后退离得画轴远一些。 小锦儿被气笑了,“可弄不坏您的银子。” 银子什么银子,我才不会把这幅画卖掉,永远不会。 以后挂在床前,有了小崽子的时候抱着崽子自豪地指给他看,跟他讲想当年他娘是多么倾国倾城艳压群芳,让他爹念念不忘的。 231.青莲的驸马是谁 我并不想自己先走,即便有那“吾妻亲启”四字,也没有被开心地冲昏头脑。 白千夜已经准备收拾定西了,我一把夺下来,将那些东西放回原来的地方一一摆好。 “不要任性。”白千夜蹙眉,非常不赞同:“小姐得听姑爷的话。” 除了封面的四个字,信里的内容很平常,我也便没有追究白千夜又偷看我信。 不管白千夜怎么威逼利诱要带我离开,我很坚持地躺在院外的梨花树下抱着贵妃椅不肯走。 按照出动的大量的兵力以及现在人心惶惶,估摸着齐鸢是非要杀我不可的。可段恪已经知道我的行踪,大概段恪有自己的想法并未告诉齐鸢。 离开未必能避得开段恪的眼睛,更何况离了京都城郊这灯下黑的地方,走远了可能说不准还点儿背地碰上了齐鸢派去抓我的人。 “浑身疼,赶不了路。”我紧紧搂着贵妃椅哎呦哎呦装痛苦状,铁了心不肯走。 白千夜欲言又止。沉默许久,最终只好同意。 “这几日外面查得紧,你千万不要出去。” 我痛快地应下。 可眼瞧着一天天过去,段恪送来的那药日日抹着连最重的那一道鞭痕结的痂也逐渐脱落。白千夜愈来愈沉不住气,可我的虞美人还是没来。 等得着急了,我独自一人偷跑出来爬上村头那块最高的石头上,遥望京都一望就是一整天。除了过往来去匆匆的商旅过客,便是春风卷起马蹄飞略后的尘土飞扬。 “孟小姐,您在看什么呢?”隔壁的庄稼汉铁柱大哥扛着锄头下地,瞧见我甚是好奇。 躲在京都城郊的我又借用了一下孟子梨的身份。 我晃着两只脚丫子,望着京都的方向望眼欲穿:“等我相公。” “俺看你等了三天了,都快成望夫石了。”他开玩笑道。 若能把虞景熙盼来也好,可一日一日都快绝望了。 又是白千夜把空等着的我拎回去的一日—— “您能不能省点心,”回去的路上白千夜都要气炸毛了,想要把我揍一顿奈何又不敢,只好憋地自己抓狂: “不就是一个男人,至于么,过几天就能见到了您这是作什么妖。” 我可没作妖,实在是那小妖精太磨人,住在我心里抓心挠肝的不肯消停。 这回白千夜似乎真生气了,揪着我的袖子大步往小院子走。我回头望着人来人往的村口,心里很是失望。 白千夜在外面套马,小锦儿陪着我坐在门槛上发呆。小雨朦胧中,一个魁梧的男人匆匆朝我跑来,跑得进了才看清是隔壁的铁柱大哥。 “孟小姐,”他今日没有拿锄头,憨厚地笑笑,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您这是要去京都找您相公?能不能捎上俺跟俺婆娘?俺……俺会给钱的!” 我怏怏不乐地靠着门边满脑子都是我的虞美人。本想告诉他我们其实不顺路的,可铁柱大哥实在是帮了我们许多,人也很不错,于是暗叹了一声,让白千夜先把他们送到京都我们再走。 白千夜套马的动作顿了一下,却是坚决不同意:“不行,小姐,咱们得赶紧赶路。”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我撑着门框借力站起来,“正好你顺道把我送到村头,我再等一会儿。” 可白千夜依旧不肯松口,非常坚决地拒绝了铁柱大哥。不等给铁柱大哥开口的机会,白千夜转身回到院子里去取行李往马车上搬。 小锦儿看了看一旁有些尴尬的铁柱大哥,心里很过意不去:“要不,铁柱大哥您去问问别家?我们这儿有点细碎的银子,您可以先拿去作为路费。” “嗨,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去也便不去吧,只是我家那婆娘非想去凑热闹。”铁柱大哥挠挠头,颇有几分失望。 小锦儿好奇,“什么热闹呀?” “去看十里红妆啊,”铁柱大哥笑,“你们呀都不爱出门,十足的大家闺秀。青莲公主明个儿大婚,想进城的话今天就得赶紧去,明个儿皇上的御驾会莅临公主府,为了安全京都明日锁城进不去的。” 青莲…… 我的心咯噔一下。 “青莲公主的驸马是谁?”我的声音微微在抖。 铁柱道:“这你都不知道?是咱们大齐的第一才子,虞景熙呀。” 232.嫡公主齐妡 小锦儿都蒙了:“这,这咋可能嘛。” “咋不可能咧?”铁柱大哥搓着手唏嘘,“今年啊真是奇怪,皇家的喜事都赶在一年了。年初碧月公主大婚,前几日郡主和亲,现在又赶上了青莲公主大婚……” 后面他说什么我一句没听清,扶着门框的手有点抖。大脑嗡嗡的,直到铁柱大哥走了我都没缓过来。 “那个,铁柱大哥的笑话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小锦儿干笑着,声音越来越小,局促地低着头扯着衣角。 笑话? 于我来说还真是一个笑话。 前几日还写信给我称为吾妻,明儿个又娶公主殿下成为驸马? 小锦儿纠结地拧着衣角:“小姐,您得相信姑爷。” “什么事,能让他在京都处理那么久。”我感觉自己现在手脚冰凉,浑身散发着冷气。 这几日我一直都有这个小小的疑惑,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想问又怕知道什么不好的事,不问又很难受。 可现在,这最让我担心的不好的事就摊在眼前。 “白千夜。”我缓了缓神,叫住正抱着行李出来的白千夜。 白千夜忙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小声道:“祖宗唉,您不怕暴露啊还敢叫属下的名字。” 他顺带将搭在胳膊弯的披风披在我身上。我微微侧身躲过,淡淡道:“去京都。” 白千夜蹙眉,“小姐,现在京都全都是想要抓您的人。” 抓我的? 我笑:“不仅如此吧,还有准备婚事的青莲公主。” 白千夜虽然神色不变,却是在听到我的话的时候眸光愕然地闪烁了一下。 “开什么玩笑。”白千夜垂眸,大踏步走到马车边一股脑将行李全都丢进去,掀开马车的帘子站在一旁示意我进去,“人家青莲公主的婚事跟您有什么关系,咱得赶紧赶路,过几日跟姑爷汇合呢。” “真的能等到他么?”我盯着白千夜的眼睛,“青莲明日大婚,你为何让我今日必须离开这里?怕我在青莲公主大婚的时候大闹公主府?” 白千夜毕竟不似我游走于达官显贵之间练了一身狡诈,没几句便逼得他慌了神。他默了片刻,陡然抓住我的手腕回到小院子。 若是之前还有几分试探几分不敢相信,白千夜的做法几乎已经能够让我肯定青莲跟虞景熙明日成婚,是事实。 “你知道我的脾气,就算你把我打晕了扛着离开这儿,只要我不死必定会回来,不死不休!”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用力挣开甩开白千夜的手,浑身发抖。 被甩开的白千夜愣愣地望着我。 我很失望。 虞景熙在送来了一张“吾妻亲启”的信劝我离开之后却娶青莲,他骗我也就罢了,如今我众叛亲离身边只剩下白千夜跟小锦儿,可白千夜也骗了我。 “您真的不能去京都。”白千夜低下头。 “虞景熙让你拦我的?” 白千夜沉默。 我冷笑连连,“不知道白公子到底是谁的人?白月好歹只听从段恪的,可白公子貌似听皇上的听虞公子的,却从来不听我的。” “属下……只听皇上的。” 我被他气笑了,“终于承认了?皇上都已经放弃我了,你还呆在我身边作甚,监视我?放不下明州城?扳指还你,你赶紧回到你主子身边!” 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玉扳指用力向他掷去,在那白玉扳指在空中划过,下坠落地的一瞬间白千夜抢先将那扳指护在了怀里,自己则在地上滚了两下,滚了一身的泥。 “小姐,皇上让属下保护你,属下万死不辞。”他捧着白玉扳指双手奉上,单膝跪在地上,“但是您真的不能去京都。” 凭什么? 齐睿让我签认罪书,我不怪他,可齐睿怎么可以让青莲嫁给虞景熙,还阻止我去找他! “我若非去不可呢?怎么,你那主子怕我扰了他宝贝妹妹的婚事,想让你杀了我不成?” 白千夜咬了咬牙,“小姐,您跟青莲碧月两位公主相比,皇上更心疼您。” 呵,心疼我? 心疼我于是把我当奴才使唤了十几年,给他背黑锅为奴为婢的成为一个大奸臣。让他的妹妹娶我的心上人,我不仅必须让出来,为了活命还只能忍气吞声? 凭什么! “您不姓辛,您姓齐!”白千夜慌忙站起来拉住撸起袖子准备自己驾车去京都的我。 我已经走到了门口,白千夜这话一出我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 “齐睿的齐?” 白千夜没有提醒我不可直呼君王名讳,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是。辛归并不是您的名字,您单名妡。” 姓齐,名妡。 齐妡这名字没有出现在皇室族谱上,这是皇室乃至整个大齐的禁忌。 她就是那个倒霉催的嫡公主,齐睿那被祭了天的同母妹妹。我有点懵,脑子瞬间短路。 跟我同样一脸懵逼的还有一直在一旁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劝干着急的小锦儿。 【作者说】:齐妡(qi xin),音同“辛” 233.小火苗还是小元宝 “皇上本欲想让您富贵一辈子的,可谁成想竟然栽在了大长公主的手上……”已经开了头,白千夜索性将这些事全都告诉我,“当年祭天的前一晚您就被秘密带出宫,由一位老宫女抚养。奈何那老宫女没几年便病故没人照顾您,皇上跟先帝也想您,正好找个机会把您接到皇宫来。” 这个所谓的机会,便是让我当齐睿的伴读?这是什么馊主意。 这厮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我觉得我的小心脏有点承受不太来。 小锦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开口:“可主子今年十七,还有两个月满十八。” 齐妡今年应该十六,比齐睿小两岁才对。 “为了避免他人怀疑,虚报了一岁。更何况,咳,主子的屁股上还有个胎记来着,就是因为主子降生的时候携着火苗的胎记降世,正赶上当年大旱,所以才招来祸端。” 火苗? 如此说来,我屁股上那小元宝其实也挺像火苗的。大抵是长大了之后长残了变胖了,由火苗变成了小元宝。 怪不得齐睿不让我告诉别人,还编了个散财的说辞! “如果被祭天的二公主并没有死的事传了出去,且不说大长公主,光是朝中的那群老顽固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呀!”白千夜锤头顿足。 这倒是小事,毕竟已经被埋藏了这么久,大齐还基本风调雨顺。 白千夜的主子虽然是齐睿,我只是他保护的目标,可他眼睛里浓浓的担心可不是仅仅对一个任务目标那么简单的。 “那你先告诉我,虞景熙为什么娶青莲。”我叹了口气。 白千夜茫然摇头:“属下不知。” 太傅说不知道的东西得去求教探索。若是太傅知道我将他教的东西运用到了追美人上,估计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白千夜见我仍旧要走,他拉上小锦儿一起拦我:“主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还是先去明州城等平安了之后再做打算吧。” 平安之后?可我依旧是悬赏榜上的在逃死囚,现在回京跟以后回京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总不可能因为担心被抓到就担惊受怕一辈子躲在壳里战战兢兢了却此生吧? 一想到明日我的虞美人就要娶别的女人就浑身都难受,小心脏更是拔凉拔凉的。拜天地也就算了,末了还得入洞房。 入洞房!那怎么行,那可是我的虞美人,别人谁也碰不得! 越想越坐不住,我一把推开白千夜,毅然决然地跳上马车一扬马鞭,极其蹩脚地独自赶着马车回京。 不管我到底是谁,我都必须得回一趟京都,问问那个朝三暮四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本以为连虞景熙那样的谪仙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都会娴熟地驾车,大概也没多少难度。 可我驾了车才知道…… “祖宗欸,小心树!”白千夜惊呼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他连衣裳都来不及换,拎着粉红色的裙摆极快速地提气运功追上来,想要从我手中抢走缰绳…… 然后被我一脚踹了下去。 “滚蛋。”我尽量稳住马车,忽略马车行在凹凸不平的路上带来的颠簸。幸亏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不然非得颠吐血不可。 白千夜犟不过我,只好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我懒得管他,集中精力赶车在天黑关城门赶到了京都。 “站住,什么人,报上名来。”我低着头跟在一个大爷身后想趁守城不注意溜进去,可还是被守城长枪一伸拦了下来。 青色长裙,乌丝半挽。临近城门的时候还特地用一只青色的帕子蒙了面,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在心里审视了一遍全身确定无误后放了心,微微颔首做羞怯状:“奴家是孟家的人,排行第三……” “孟三小姐?”守城陡然提高了音调。他抚着下巴上下打量我起来,一双小眼睛透着精光。 孟家虽然跟我走得近了些,可齐鸢并没有打压孟家。除了孟家其余的跟我还算不错的大臣只要掺上两本弹劾我的折子就会不计前嫌不至于被我牵连,这一点齐鸢做得还算大度。 可为何我说我是孟家的孟子梨,这守城会露出如此的神色来? “来呀,抓起来送到将军府去。”那守城一挥手,后面两个士卒立即围拢上来。 我吓了一跳:“你们这是作甚?青天白日的强抢民女,是要吃牢饭的!” “哎呦,牢饭我等可没吃过,不过孟三小姐吃过呀。”守城嬉皮笑脸,啧啧叹息,“有什么话,去将军府问镇远将军吧。” 镇远将军? 他不是齐睿的人么,跟我一来一往之后还跟孟家和解了,怎么突然要抓孟子梨?难不成是他叛变了? 可他那么刻板死心眼,是可以用脑袋来拥护正统的人,怎么会说叛变就叛变。 234.走一步算三步的变态 白千夜着急,蹲在不远处频频朝我使眼色。 我忙安抚住他暗中叫他不要着急。 这么多人,京都的守城可加了不止一星半点。白千夜这个时候把我救走打草惊蛇不说,还很有可能我俩都栽进来。 他们压着我往城中走,我被迫低着头盯着地上的青砖,脑袋里飞快闪过对策。视线中恍然出现一匹墨色的马蹄来,停驻在我正前方不远处的距离。 “啊呀,白月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押送着我的守城客套地点头哈腰寒暄着。白月未搭一腔,我虽没有抬头可隐约感觉出来她在看我。 白月来,我的心里反而有点底了。 她的主子给我药,她应该不至于想要我的命。 果然—— “把人放了。”淡漠疏离的声音,一如之前我认识的那个白月。 “啊?”那守城呆了呆,“可将军……” “她不是孟子梨。”白月多一话都不愿说,俯身揪住我的后脖领子一个用力将我带到马上,打马转向离去。 我回头望着后面的那几个懵得呆在原地的守城,心中莫名暗爽。 虽然,此刻还在敌人的马上。 “段恪早就知道我会来?”我暗暗观察着白月打马的方向,是段府。 白月依旧简洁利落:“是。” 这个走一步算三步的变态…… “你,你先放我下来,骑马太颠簸了,我身上的伤还疼呢。”明日青莲公主大婚,我可不想就这么被带到段府去。 “白月在您身边也跟了十年了。”白月淡淡道。 嗯? 我有些不解。白月继续道:“白月了解您可不比白公子少多少。送去的那些药足够您恢复个七七八八了,您没必要动歪心思。” 果真是极了解我…… “小锦儿不肯信那些药,我只偷着抹了一点。”我脸不红气不喘,继续道:“你也知道小锦儿那胆小谨慎的性子。” 身后的白月沉默了。 “疼……”我丝丝倒吸冷气,趴在马背上哀嚎。 白月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跳下马来,扶着我下来。 夕阳已经隐于云层后面,可天气渐暖,路上的小贩仍旧不减,还有许多看花灯的少男少女。 白月这姑娘,了解我是真。可我也同样了解她。 她出身暗卫,在白千夜手中并没有经过别的训练,唯一的训练只有提高武功,服从命令。 而只会服从命令的暗卫,在脑子灵活方面肯定不如那个半明半暗经常跟着我耳濡目染学得狡诈了许多的白千夜。 于是路过热闹的集市的时候,我摸向腰间别着的小竹筒飞快朝白月丢去。而与此同时,白千夜从暗处跳出来劈手解决那两个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要帮白月的黑衣人。 果然不愧是跟了我十几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白月下意识后退躲避,那两个黑衣人则被白千夜轻松缠住。我趁乱飞快闪身进人群中,很快隐于人潮不见了踪影。 白月知道我的全部秘密,所以我不可能在刚冒充完孟子梨还去孟家借助一晚。春夜尚寒,在外面凑合一宿冷点儿倒也能坚持,可也很容易被发现呀。 关键是帕子还被挤丢了。这要是再遇上熟识我的人,譬如楚大人…… 那可就彻底玩儿完。 我愁苦地来回踱步,盯着不远处灯火通明早已挂上了红灯笼装扮地十分喜庆的青莲公主府。 不知不觉我竟来到了这里,十分想要冲进去质问一下,可如此愚蠢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在大脑里想想就被我否决了。 朱红色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道缝隙,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黄色衣裳的小丫鬟来。她笑盈盈地跟青莲公主府的管家告别,胳膊弯还挎着一只篮子。 这不是碧月身边的春儿?她怎么来了。 “辛……”春儿一抬头便瞧见了我下意识开口,恍然反应过来连忙捂嘴,忙拉着我至没人的地方:“您的胆子真是太大了,现在还敢来京都?” 235.多了许多血脉相连的人 红灯笼微弱的光照得春儿脸色红彤彤的。她将臂弯的小篮子放到我胳膊上,她的帕子给我暂且遮一遮。 “您的手怎么这样凉。”递帕子的时候轻轻碰到了我的指尖,春儿讶然。 我不光手凉,脚也凉。 可能是早晚寒凉的天气的缘故吧,尤其是在看到喜庆的青莲公主府之后浑身都发冷。 我戴好了帕子之后,春儿低头略一沉吟:“劳您委屈一下装作小丫鬟,现在京都戒备森严,遇上巡逻的不好交代。一会儿到了公主府容奴婢先去禀报一下殿下,想必殿下定然是愿意帮您的。” 春儿这丫头热心肠,跟她主子耳濡目染这么些年也纯良温和。可是我却忙后退两步从她的手中挣脱开。 “我现在谁沾上谁倒霉,你还是莫要管我了。若是真想帮我,只要不把今晚看到过我的事说出去就好。”我装作豁达无所谓地耸肩笑笑,虽然现在的确正在为晚上在哪里休息头痛。 齐睿都不敢帮我,碧月若是收留我被发现了治个包庇的罪,发配都算是轻的。 “可是殿下得知您出事很着急,却又做不了什么,若是殿下知道奴婢见到了您却又不管,殿下该生气责怪奴婢了。”春儿十分为难,她小心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拉着我离青莲公主府远一些,“要不您见了殿下跟殿下说?最近殿下心情不太好,也不知道该跟谁说,您去也可以安抚一下殿下。” 许久不见碧月,我的确是有些想念她。 “您放心,明日青莲公主大婚,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青莲公主府呢,没人在意咱们。”春儿见我犹豫,忙劝我,“要不您先见了殿下再说?” 实在是春儿的盛情难却,我只好装成碧月公主府的小丫鬟低着头跟在春儿的身后进了碧月公主府。 好在碧月公主府离青莲的公主府极近,过了两条街便到了,路上也没遇到没什么巡逻的御林军,就算碰到了见春儿在前面领路也不敢拦下。 “春儿,让你给皇姐送点东西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才跟着春儿进了大门绕过假山,便听见碧月的笑骂嗔怪,“怎么了,皇姐说了什么么……咦?这位是……” 碧月只穿了件素色的薄纱襦裙,依旧娉婷袅娜,只是……似乎瘦了许多,气色不太好。碧月看到春儿身后的我很是好奇,流盼的美眸微微透露些许疑惑。 我抬手缓缓取下了面纱:“见过殿下。” “辛……”碧月瞪大了眼睛忙捂唇,好半天才镇定下来。她从我手中抽出帕子再次帮我蒙了脸,压低了声音道:“你好大的胆子。” 碧月的性子温和不适合说这样威严的话,故意板起来的脸还有几分小可爱。我任凭碧月拉着我的手腕匆匆朝着主院走去,勉强跟上她的脚步甚至还有点想笑。 白千夜的话我没有时间去仔细辨别到底是真是假,如此劲爆的消息我一时间有点接受不来,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的迷茫。可见到了碧月,不知怎的竟比往日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曾经我了无牵挂孑然一身,可现在我突然多了好多血脉相连的人。可笑的是我的姑姑要杀我,我哥不管我,姐姐抢了我的男人,只有眼前的这个妹妹还愿意帮我。 真复杂……果然皇室不是人呆的地儿。 236.留宿公主府 “春儿,让厨房做点晚膳送来,就说我饿了。”进了院子碧月便松开我的手,春儿娇俏地地应了声,关门退下,临走前还朝我眨了眨眼。 不过是在明州城呆了几个月,再回京都已经物是人非,不过幸好碧月待我还是这般。 “来,先进屋来暖暖身子,喝点热茶去去寒。” 我跟在碧月的身后,认识碧月这么多年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她的卧房。碧月偏着脑袋上下打量着局促的我,开玩笑道:“辛爷穿女装还挺好看,碧月差点没认出来。” 好看有什么用,我的美人都要被人抢走了。未来的夫君变成姐夫…… 越想越心塞。 因为我在的缘故,碧月并未叫人来近身侍奉。她帮我倒了热乎乎的茶,又转身掀开珠帘打开柜子鼓捣半天。发间的琅嬛碰撞叮铃作响,她雀跃地端出来一盘饴糖坐在我对面。 “之前给你留的还在辛府,抄家的时候……估计不会幸存剩下了,幸好我这里还留着一些。记得皇兄说你爱吃这些甜的腻的,快尝尝看。”她撑着下巴期冀地看着我。 灯下美人温柔婉转,我若是个男人怕是也会陷入她的温柔乡里无法自拔。我捏着饴糖尝了一颗,入口即化。 “很甜。” 碧月笑了,眉眼弯弯,“你可以在我这儿多住几日……” “不不不。”我连忙拒绝,“我吃完饭就走。已经够叨扰殿下了,况且还打扰您跟驸马。” 提起秦烨,我才发现碧月已经成了婚,她的卧房里仍旧是闺中女子的装扮,全都是女子用的东西。只是珠帘后面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件衣裳,瞧着颜色款式大概是男子的,上面的花样绣了一半尚未绣完。 碧月神色黯淡下来,不过很快恢复正常。 “无碍。”她笑,“反正他不会来我的院子。你暂且在这儿住着,无人敢搜我的公主府。” 我无法忽略碧月眼中飞快闪过的悲伤,“你跟驸马……” “没什么。”碧月轻叹一声,“自己选择的人生总得咬牙走下去。更何况,我也不后悔。” 我第一次住在公主府,碧月怕我住不惯特地亲自来布置她院子里唯一的那个厢房。我看着碧月一点也没有贵为公主的架子为我这个在逃死囚忙来忙去,心里感动地稀里哗啦的。 其实我更想跟她一起睡,但是怕如此说的话会吓到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接亲是在傍晚,可是到了第二日天蒙蒙亮就再也睡不着。碧月作为青莲的皇妹,皇姐大婚她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也得参加。下午的时候趁着碧月在梳妆,我悄悄地穿好衣裳戴上面纱,从后门离开公主府。 街上的百姓很多,摩肩接踵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钦羡跟喜悦。 “青莲公主殿下跟虞公子可真是郎才女貌啊,这世上也就只有像青莲公主那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又才貌出众的女子才配得上虞公子了。” “可不是,这盛世大婚十里红妆的盛景,上一次见到还是二十年前先帝迎娶绾皇后的时候呢。” 身边的百姓都在叽叽喳喳称赞我的虞美人跟青莲有多么般配。他们夸赞青莲公主擅长书画,擅长抚琴,日后定然能够跟虞公子琴瑟相和白头偕老。 可青莲擅长的那些,我全都不会,我只会数银子。以前认识虞景熙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直到今日我才发觉我跟虞景熙之间横跨的不仅仅是齐睿的赐婚圣旨。 或许相比于我,青莲更懂他。他的诗词,他的字画,我看到的可能仅仅是银子,而青莲看到的确是他的内心。 237.卑鄙,无耻 越跟青莲比我发现我越没有胜算,可周围的百姓还在不停地一一列举他们两个到底如何如何地般配。 虞景熙那般喜欢看书作画,极少跟我谈诗论赋……他会喜欢青莲那样才貌双全的女子么? 我盯着那绵长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十里红妆眼睛发涩。 这十里红妆明明是他答应我的,可原本属于我的这些聘礼却悉数送到了青莲公主府。我眼瞧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穿着大红色的喜服的那个风清月朗的男人经过我身旁,被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白色之外的衣裳。不可否认,他还是那样好看。 脚不受控制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可不等反应过来缩回脚,腰间蓦然被一只胳膊搂住,腾空拎到一匹马上。 我愕然回头,周围皆是举着长枪的御林军。只是因为我身后有一尊煞神,他们目视前方连个眼神儿也不曾往我这儿瞥一眼。 “你放我下来。”我咬牙切齿。 现在心情极其不好,我有种想咬人的冲动。 段恪优哉游哉,丝毫不在意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把我抱在马上有多不得体,他轻笑一声:“你的胆子比我想象中的大多了。” 呵,都已经死过一次了,我自然是…… 还是那么怕死。 我挣扎着要下去,这回段恪没有拦,“你确定要走?这周围可都是大长公主的人,你若想成筛子……也不是不可以。” 说罢,他便真的松了手。 小人!御林军都已经被他掌控,动不动手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我一条腿已经绕到了一侧正准备往下跳了,闻言连忙抱住段恪的胳膊借着惯性坐回马上。才稳住身形一抬头,却对上虞景熙复杂的目光。 我以为他看到了我至少会有点慌乱失措,或者我那醋坛子虞美人在看到我跟段恪共乘一骑哪怕是生气也好,可是这些统统都没有。这一眼快速而又短暂,很快他便收回了目光,仿佛目光只是扫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我的心口窝有点堵得难受。就算听到那些话头一次感到了自卑,却仍旧期冀他的一句解释。可他跟齐睿一样,哪怕是一句欺骗的话也没有。 “你怎么会喜欢那样人呢,他又保护不了你。”段恪不咸不淡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咬牙切齿:“我乐意,他好看。” 可是眼前那刺眼的红却被雾水晕染地看不真切。我仰着头努力眨着酸痛的眼睛,忽然推开他跳下马,拨开层层人群朝着虞景熙跑去。可腾空的瞬间却被人拎着后脖领子,轻飘飘地放回马上。 “我不好看?”他的语气很淡,却隐隐透出危险的气息。 腰间的力道比之前大得多,我挣脱了一下没有挣脱开,恼怒地瞪着他:“不好看。” 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远,再跟段恪扯皮下去怕是虞景熙真的要娶了青莲入洞房了。我迫切地想要摆脱他,可显然段恪的心情不是很爽。 “哦?”他似笑非笑,“堂堂辛爷,眼光却是不太好,段某有必要教一教辛爷。” 这回他不给我任何拒绝的机会,紧接着在我耳边淡淡吐出三个字来:“白千夜。” 我身子一僵。 白千夜帮我缠住白月跟那些黑衣人,一晚上没有回来。 “卑鄙,无耻!”我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已经不足矣形容他的词。 段恪心情却似乎愉悦了几分,一夹马腹,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我回头望着背对着我越来越远的虞景熙,那边锣鼓喧天的喜庆热闹,这边却是肃杀的御林军簇拥着的一身血衣邪魅的段恪。 截然不同的路,南辕北辙。我眼睁睁地看着前几日还称我为“吾妻”的那个男人在众人的祝福簇拥着去公主府接他的新嫁娘。 晚风吹起虞景熙的乌丝,威严的皇城是他的背景。我曾经一无所有,后来有了血脉相连的人,却失去了他。 【作者说】:感谢“唯靖华”亲的一朵小发发~加更一章奉上 238.齐睿身子不大好 段恪把我软禁在段府之后便再也不管我了,只派了四个恭顺听话的丫鬟时刻监视着,还美其名曰好好照顾。 这房间倒是极其奢靡,甚至比我辛府的卧房还要奢靡百倍,譬如角落里一架不怎么起眼的小屏风上绣的牡丹花蕊用的都是金丝线。 若只是四个小丫头倒也好糊弄,可关键是外面还守着一个靠着门框抱剑假寐的白月。 我简直都要跳脚了。 刚开始我还能较为平和地问她们白千夜在哪儿,段恪什么时候放我走,可经过她们一次次避而不答或者模棱两可的打太极之后,饶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了。 “段恪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恼怒地将桌子上的鎏金瓶拂到地上,满地的碎片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可那四小只仿佛没有任何的脾气,一声不吭地蹲下身来连眉毛都不皱一下清理地上的碎瓷片,很快收拾妥当,重新退到身后低头站好。 我怒极反笑。 段恪这是什么意思?如此困着我却不搭理我,好歹也该告诉我一声白千夜的状况吧? 夜色已深,外面隐约的爆竹喜乐声渐渐消失。算着时间,吉时已到大概他们已经入洞房了。 我头一次感受到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无力绝望,这种绝望来源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活命只能苟且偷生,想不惹事上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虞景熙娶了别人。 一整晚我都坐在窗边盯着夜空那轮皎月一直坐到天明,身边只有四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陪伴。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主子,白公子来了。”白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仍一瞬不瞬地望着窗外连个眼神也懒得施舍。只是听到她叫的那声“主子”的时候,暗自嘲讽一笑。 房门关上的瞬间,白千夜朝我扑了过来。 “主子!他们没把您怎么样吧?嗯?您怎么不说话,您怎么不看看属下?”我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只觉得一团艳粉色的东西扑到我怀里扑了个满怀。他冲过来的力道太大,我的后腰撞在身后的桌子角上,痛得我倒吸一口冷气,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白千夜也不知是怎么把自己霍霍成如此脏兮兮的狼狈样,头发上还沾了一根稻草。他上下其手在我身上迅速摸了个遍,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您真是要吓死个人。”他哀怨地拍着小胸口。 论吓人,明明是他更吓人好吧。 白月她们早已全部退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我跟白千夜。可白千夜仍旧警惕地留意着四周,支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 “主子,您离开京都吧。属下拼死把您安全送出去,您出了城去明州城就彻底安全了。” 在白千夜几近祈求的目光中,我长叹一声。 去明州城保住一条性命又如何呢。 有的时候不是怕死,只是身边有不舍得分开的人。有的时候不是怕死,只是那些值得珍惜的人已经弃自己而去。 我收回目光望着窗外,呆望着树杈上的那叶小绿芽:“皇上早就放弃我了,你已经完成了皇上交待的任务,回到他身边吧。” “您是皇上的亲妹妹,几个妹妹中血脉最近的妹妹!皇上爱您如他的性命,怎么可能放弃您。”白千夜恨铁不成钢,也顾不得什么主仆尊卑握住我的手,“您这性子还真是跟皇上一样倔。难不成就为了个男人,连亲哥哥都不要了么?您想一想这些年皇上待您如何,皇上腹背受敌根本应付不过来啊!” 我垂眸不语。 他待我是好,可是在死牢里的那番话还是会时常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心里明知道白千夜说的大抵是对的,但是仍旧不能解开这心结来。 也可以说是,傲娇的毛病犯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连个说法解释都没有,怎能轻易饶过他。 白千夜以为我不信,急得直跺脚:“属下试着向宫里递消息联系师兄,可是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主子,大长公主可是恨极了先帝的,而且属下听闻皇上最近的身子不太好……” “身子不好?” 齐睿的身子一向硬朗,怎会突然身子不好。 见我狐疑,白千夜四指指天发誓:“属下绝对没骗您,这消息还是探子拼死传出来的。” 我虽然记仇,尤其见不得在乎的人背叛我,可此刻听闻齐睿身子不好忍不住心脏一紧。 齐鸢不会是想毒害齐睿吧? 239.求见大长公主殿下 两个时辰后,偷偷从暗道进宫的白千夜才将小文子的信送过来。许是时间紧迫,小文子的字很是潦草。他告诉我要防备镇远将军,镇远将军已经投奔了段恪背叛了齐睿,不知道段恪跟他说了什么,镇远将军似乎还挺恨我的。 齐睿本来手里的人就不多,我被处死,镇远将军叛主,宋泽革职……朝堂上应该还有许多站在齐睿那边的大臣收到牵连,齐睿的人就会少之又少。 交待完镇远将军,小文子才说齐睿的近况。 他说齐睿很想念虞妃做的那糊巴了的土豆丸子,夜半常常说梦话会叫虞妃的名字,白天却又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做一个傀儡皇帝。 小文子说,五日之前齐睿的身子便不大好,可张太医又检查不出什么。小文子说这可能是跟那两个突然造访皇宫的神秘人有关,他们被齐鸢请过来之后齐睿便开始有了嗜睡的症状。小文子现在地位大不如前,只遥遥地看了眼那两个人是一男一女,男人冷漠,女子娇俏。 “时颜诺,瑾千华?”白千夜忍不住道出他的猜测。 他的猜测跟我如出一辙。如果是苗疆蛊毒……怕是不好办了。所有的大权都在齐鸢手中,她甚至还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带我离开这儿,我得先去一趟碧月公主府。”自从昨晚不告而别,也不知道碧月有没有着急。 正好皇宫的事,她打听得更方便一些。 白千夜没说什么,将我扛在肩头便略过屋檐朝着碧月公主府而去。 “主子,有人跟着。”顶风而行的白千夜才走没几步,便发现了后面的尾巴。 “不必理会。” 我的行踪似乎段恪一直知道,他没让白月直接拦下来把我锁在段府就不错了。 可我没想到一出门便能碰到青莲的轿撵。 或者说,是青莲驸马的轿撵,青莲作为新嫁娘并没有出府。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将中间的轿撵护了个严严实实,简洁雅致的格调极符合它的主人的气质。 因为齐睿的身体状况而暂且收起来的那些对虞景熙的怨气喷薄而出,止也止不住。 “虞景熙。”我站在护卫的最外圈没有靠近,只遥遥地喊了一声。这一喊没把我的虞美人喊出来,却喊过来了侍卫长。 “走走走!不想要命了?”可能是见我是个柔弱的女子,那侍卫长还算客气,只当我是虞公子的爱慕追求者。虽拔了刀恐吓一下,但并没有一刀砍下来。 白千夜紧张而警惕地护在我跟前,瞪着那侍卫长。 我盯着那一动不动的车帘子不说话,等了好半晌,才悠悠探出头来。 “来者何人?”。他隐于帘后,光线较暗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可那疏离的语气较之前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还要冷淡。 何人? 我苦笑,“你内人。” “在下姬妾一十有八……不知卿是哪位?” 憋了两天酝酿了一晚上的满腔怨念委屈,被他这句话噎得尽数消散。 一十有八?你丫咋不上天呢,肾能受得住么! 白千夜拉住一时间气得七窍生烟的我,忙跟轿夫道歉拽着我离开。 “你疯了不成?”白千夜捂脸。 要疯也是虞景熙逼的。 他凭什么装作不认识我,凭什么要娶青莲……关键是还纳了十八房小妾! “淡定,主子,正事儿要紧。”白千夜生怕我一个忍不住再冲过去理论,紧紧揪着我的袖子,另一只手轻抚我的后背给我顺毛。 正事儿?对,正事儿。 我撸起袖子转身朝着皇城的方向气势汹汹而去,白千夜大惊忙跟上我:“主子,这不是去碧月公主府的路啊。” 废话,这自然不是,我不打算找碧月帮忙了。碧月毕竟没有权利,可能想帮也力不从心,从她那里下手撑死了只能一点点渗透进去找齐鸢的弱点。 费时费力,还麻烦人家碧月。 我想赌一次。 反正我失去了一切,银子,官位,美人,统统都没了,还有什么好担心失去的。 眼瞧着皇宫外那辆无比奢华的车架愈来愈近,我快走两步冲到那戒备森严的御林军跟前,伏地跪拜。 “侄女齐妡,求见大长公主殿下。” 240.齐妡的价值 随护着齐鸢的御林军已经怒目圆睁将我围在了长枪之下。 白千夜来不及动手,就已经被一个玄色衣裳的男子几招干趴下。他面无表情地收了手中的软剑,却是并未伤到白千夜 瑾千华…… 果然是他们。瑾千华时颜诺竟然真的被齐鸢所用了,他们两个一个苗疆少主一个苗疆圣女,跟齐鸢的北蒙以及段恪的兵马相联手的话…… 齐睿的王位怕是真的要做到头了。 “辛归?”在层层侍卫圈中被护得严严实实的姜总管瞪大了眼睛辨别了好一会儿,才将将认出地上跪着的穿着襦裙挽着素银发簪的我。 我目不斜视,盯着半透明的纱帘后面嘴角扬起的齐鸢。 “辛归?”齐鸢轻轻一笑,恍若寂静雪岭初绽的寒莲。 “不,我叫齐妡。” 撅着屁股被按在地上的白千夜不能说话,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瞅着我。 领头的御林军嗤笑一声:“怕不是个傻子吧。” 你丫的才傻。 皇宫里只有懂得隐藏锋芒的人才能活,而隐藏锋芒最好的法子便是装傻。 可我还没开始装呢…… 齐鸢轻轻拂开纱幔瞧着我,勾起唇角:“怪不得睿儿那么喜欢你,有意思。”她看向我的目光意味深长,并不惊讶,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齐鸢将我带回了皇宫。她现在住在寿宁宫,太后的寝宫。里面的装饰格调比齐睿的昭阳殿奢靡得多,宫女穿的衣裳料子比一些妃子的都要好。 一进去便看到三五个年轻俊俏的男子立即拥上来围绕在齐鸢身侧,殷切地嘘寒问暖很是亲昵。这些人看上去……不太像公公,甚至还有一个留胡子的,剑眉斜飞入鬂,眉眼甚是英气。 齐鸢才是那个真正养面首的。 那个男人站在稍稍远一些的距离沉默不语,待那些男子拥着齐鸢进了正殿才默默地将齐鸢却才脱下来的外袍递给云裳。那小心翼翼恍若捧着天下最珍惜的珍宝的举动跟他这个壮汉的外形很是违和。 云裳接了外袍朝着那男人微微点了下头,然后看向我。许是不知道该管我叫什么,只道了一声:“请。” 因了云裳的开口,眼珠子快要掉到齐鸢身上的那些男子这才发现还有我这个面生的存在,好奇地看着我却又不敢多看,只偷摸地偶尔瞥两眼暗暗打量我。 看来齐鸢管教地还不错。 “这边请。”云裳客气地请我去屏风后面,身旁还有两个老嬷嬷,看这阵仗大概是要看我屁股上的小元宝。 “不用滴血认亲么?”虽然都是女的,但是我一直洗澡都不让小锦儿伺候,这突然来了仨人要看我屁股实在太别扭。 回答我的,是两个老嬷嬷干净利落地将我按在屏风后的桌子上,迅速褪下裙子下面的亵裤。 验身我倒是一点也不怕,那肥成了元宝的小火苗就在那儿也不是作假的,可齐鸢对于这件事仍旧一点也不意外。 “睿儿把你藏得很好,女扮男装,让你娶绥绥打消别人的疑虑,连年龄都做了假。可惜啊他太急切了,把你安排在自己身边。你处在那样的高位那么多人盯着,一丁点儿的瑕疵都会被拿出来无限地放大。”她漫不经心地把玩手里的杯盏,看似轻轻一捏,却顷刻间化为白色的粉末。 失算,齐鸢竟然也会武功。 齐鸢单手托腮,指尖红色的丹蔻如血般,笑得冷漠凉薄:“可你是齐妡又如何,你怎知我不会杀了你。按照历史文献,你已经死了。” 齐鸢不愧是跟段恪青梅竹马,说出这样的话轻飘飘的仿佛谈的不是她侄女的生死。虽然她很恨先帝,也就是我爹。 “杀我与否不过是殿下的一句话,可我的价值若是能够让殿下满意,殿下自然不会杀我。”我故作淡定。 她盯了我半晌,恍然抬手挥退了众人,偌大的宫殿只剩下我跟齐鸢。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价值?”齐鸢斜倚在桌子上,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241.两只金锏 “我有什么价值,殿下您不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么。” 以上纯属胡咧咧。 我压根儿不知道那价值是什么。段恪跟齐鸢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齐鸢这边花重兵来缉拿我,段恪却暗中给我送药。 我甚至隐隐觉得齐鸢缉拿我可能并不是杀我如此简单,她可能更想要活着的我。 我身上有什么值得她惦记的呢?明州城的兵马?可这事儿齐睿隐瞒地十分隐秘,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一点风声也没露出来,更何况是早就远嫁北蒙的齐鸢。 而且齐鸢现在的兵马数量远在这七万兵马之上,少了不缺,多了也无甚大用。 如果不是明州城的兵马,那是什么呢…… “我喜欢聪明的孩子。”齐鸢笑得魅惑,她朝我勾勾手指,示意我坐在她旁边:“你知道睿儿为什么待你那么好么?” 为什么,因为愧疚? 我盯着齐鸢勾人的红唇等着她继续说。这问题可不会这么简单。 “金锏可上打昏君,下惩奸臣。可这世间,并不只有一个金锏。” 我几乎立即明白过来齐鸢看上我的价值在哪儿了。 金锏! 几百年前最开始的时候,金锏是有一对的,阴阳双锏分别有两个人持有,起着互相制衡监督的作用,以防一人起了歹心。可是后来只赏一只金锏,自那以后也便只赏一个了。 江湖传言说其中一只金锏被弄丢了 ,也有人说是被暗中赐给了一位大臣。可这么长时间过去无事发生,所有的人都渐渐更偏向于第一种说法了。 可显然我面前的这位皇姑姑信的是第二种,她在打我的金锏的主意。 问题是,我压根儿没有啊! “我并没想要杀你,只是想让你知道大齐谁才能真正掌控你的生死。”齐鸢抚着胸前的青丝在指尖绕着圈。 立威告诉我这些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想逼我用金锏。 我在心里暗暗腹诽补充一句。 这金锏只能用一次的,不管是惩奸臣还是打昏君,用了一次之后便得还给皇帝,还给齐睿就相当于还给齐鸢,到时候她再把这金锏赐给段恪…… 不废一兵一卒,大齐的江山便改了名字。 齐鸢笑,“你大概也听说了传言,你父皇将另一只金锏给了你。睿儿也打你的金锏的主意,他想要的不过是你的金锏罢了。可这么多年暗中观察拉拢你,却是什么用都没有。那东西可不能随便与人,上面刻着历届主人的名字。” 我自然知道金锏不能送人,除非有当朝皇帝的首肯,哪怕是位高权重如齐鸢也不能逼迫齐睿,这可是跟造反的逆臣贼子没什么区别了。 我故作淡定:“那是自然。” 就算没有金锏,我也得装出一副有金锏的样子。有第二个金锏齐鸢多少还能收敛些,若只余一个金锏那齐鸢可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皇室对女子冷酷无情,纵使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为了所谓的什么大统都可以牺牲,我是,你也是。我可以许给你女子无上的荣耀,可以构建一个女尊王朝,这是齐睿永远给不了你的。你,觉得如何?” 齐鸢站拉着我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屋外是一片春意盎然。 “你如若愿意,便是大齐最尊贵的嫡公主殿下。”她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指着窗外树杈上叫得正欢的鸟儿,“金银珠宝是你的,男人是你的,你想要的一切全是你的。” 进慈宁宫的时候,我还是被御林军压着的。出了慈宁宫,随着一道懿旨回到了我的辛府。 时隔一个来月重回我那被抄家之后一片狼藉的小窝,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短短的一个月仿佛过了好几十年那般漫长,抚着院前的古柳竟然也感慨起命运弄人来。 跟着我一起回来被放出来的白千夜对于我的做法十分不解:“您为什么要依附于大长公主做公主?” “不可以么?”我抚着古柳粗壮的枝干甚是平淡,“我那么喜欢银子,没男人还能活下去,没银子可不行。” “明明是因为没了姑爷你才变成这样……” 我突然抓起地上的石头朝白千夜砸去,恼怒地朝他吼道:“我受够你了,不过是个低贱的奴才成日对我指手画脚,看不惯我就滚回你主子身边去!” 白千夜呆掉了,连躲闪也忘了,被那带棱角的石头砸了个正着。我却才费力砸过去几乎用了全部的力道,咚的一声十分沉闷。 “主……” “你滚!”我转过身去不看他,随手指了两个齐鸢拨给我的暗卫将白千夜丢出去。 白千夜还想跟我说些什么,可唇瓣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沮丧地垂着脑袋被架出去。 我盯着地上那块砸了白千夜的石头发愣。 不光白千夜得走,小锦儿他们都得离我远一些。齐鸢定然不会信任我,在我身边,他们很危险。 以后,我可就是彻底的孤身一人了。 242.缺个人在房顶上啃苹果 我以为终于回到了辛府心里会很安稳,至少能睡一个好觉了。 可瘫在床上浑身放松下来,满脑子都是身着喜服骑着高头大马的虞景熙,用冷漠疏离的语气问我:“来者何人”。 然后画面一转,变成了今日下午我用石头砸白千夜的场景。 砸那一下最轻也得青紫了,白千夜向来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上药。 我辗转反侧睡不着,静谧的夜晚一片死寂,可我知道房顶上不止十个人在无声地穿梭。以前白千夜当值的时候经常坐在房顶上啃苹果,喀嚓的声音贼大,有时候还吧唧吧唧嘴。 那时候我没少数落白千夜嫌弃他扰我清梦,大概可能被白千夜折磨习惯了,也或许我有受虐倾向,现在屋顶上没有吧唧嘴的声音竟然还睡不着了。 于是第二日云裳亲自来询问我有没有哪里不妥当缺少什么的时候,我果断让她安排一个人蹲在房顶上啃苹果。 “您,您确定么?”云裳捧着新拟的诏书打算给我过目,听了我的话微微有些惊讶。 “对。” 可能是我的月事要来了,又赶上天气一点点闷热起来心情难免烦躁。我揉着昏沉的太阳穴,看着他们进进出出将我的府邸重新归置到原位。 辛府一片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昨个儿不过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好歹能住,所有的东西有用的没用的乱糟糟地堆在墙角。 可再怎么还原,坏了就是坏了,即便再建也不是当年的味道当年的感觉了。 云裳很快神色恢复如常,吩咐人下去准备。 “您的皇姑姑看您现在身边没个贴身照顾的人,特地为您挑出来个听话懂事的侍女。”云裳招手,不远处低头侯着的少女笑眼弯弯跑过来,规矩地行个大礼。 “茯苓见过二殿下。” 这丫头看上去憨傻没心眼,但毕竟是齐鸢的人,而且越是这样看上去构不成威胁好相处的越是有问题。 我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突然塞过来一个人来我也并不怎么惊讶,只平静道:“劳烦云裳姑姑替我谢谢皇姑姑。” 云裳笑得诚恳,“殿下说什么呢,都是一家人。”她亲昵地凑到我身边来,将手中的诏书打开,“您看看这诏书还有哪里不妥的地方?皇宫里暂且除了凤翔宫和绾宫再没有配得上您的身份住的宫殿了,大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是看您喜欢哪个,挑选一个入住。” “我不是已经有了府邸么?”辛府虽然不大,可胜在格局精致且风水很好。 这还是当年老太傅说的,他这人喜欢钻研,对五行八卦风水之类的东西也颇有研究。一回上课的时候瞎扯皮多说了一嘴我便留心记下,待齐睿登基之后就用昭阳殿里偷刮下来的金粉钱跟卖齐睿的亵裤钱买下了这座宅子。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而且我也不想日日在齐鸢的眼皮子底下被她天天十二个时辰监视着。虽然,这并逃不掉。 “唉,”云裳叹息一声,“大长公主殿下心思细,因为您这些年受了委屈总是想要补偿您。其余的两位公主虽然都在宫外建造了公主府,但是皇宫里还是有自己的宫殿的,您身为嫡公主又是皇上的同母妹妹,自然一样也委屈不得,更何况这辛府是要重新翻新修葺的,这段时间您也没个地方住呀。” 不等我答话,娇憨可人的茯苓先笑道:“奴婢听说奚宁宫廊回路绕甚是秀美,不若公主住在奚宁宫?那可是个好去处呢,许多妃子都想住在那里,可就算是月皇贵妃皇上也没舍得赏给她。” 奚宁宫好是好,冬暖夏凉的还清静,只是可惜…… 就在慈宁宫的隔壁。 齐鸢这是明摆着要告诉我她在时刻监视我,别想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啊! 243.虞美人……是朕的哪位爱妃? 云裳作为齐鸢的贴身大宫女,却是在我这儿一呆便是一上午,甚至还特地请了宫中的绣娘来给我量身裁衣。 “老奴做衣裳几十年从未见过二殿下这般标志的美人儿。”绣娘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赞美奉承的话滔滔不绝,显然她没有认出来面前这个新找到的沦落民间的嫡公主便是之前还喊打喊杀犹如过街老鼠的佞臣辛归。 昨个儿虞景熙成婚的时候不是还把青莲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么,仿佛虞景熙不娶她就没人可娶似的。今个儿怎么又改了口?青莲不标志? 我盯着镜子中穿着繁复宫装的自己,顶着一头二种各样琳琅满目的珠翠。点绛唇,描黛眉,大红色的盛装酥肩半露。这跟小锦儿那随意的打扮完全不一样,描描画画好半天,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原来最好的易容大师在这儿呢。 “穿得这么复杂作甚,一会儿脱下来还麻烦。”明明是量身材做衣裳,怎么量着量着我就变成这样了。我摸着快要饿瘪了正在向我提出抗议的肚子,脖子顶着这么重的首饰都快不是我的了。 “二殿下一会儿得进宫面圣,‘第一次’不穿得正式一些这不合规矩。”茯苓帮着侍女帮我扯扯裙摆,笑得单纯无害。 见齐睿…… 我揉着胃的手一顿。 再见到我,不知道那货是什么心情。得知齐睿身子愈来愈差之后便隐隐担忧,可真正到了这时候却又有些踌躇了。 齐妡的寻回今个儿早上便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即便我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可以信任能够用的人,可想要知道这消息并不难。 齐鸢并没有说辛归便是齐妡,我估摸着没几天之后便会又传来哪里哪里找到了“辛归”,然后就地正法为民除害了。 我的那些罪证可都是齐鸢授意加到我身上的,罪孽深重的大奸臣突然转换了身份成了公主且齐鸢为了拉拢我还免了我的处罚,那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中午的时候我只吃了一点饭,下午的时候才递牌子进宫。我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饿得胃直抽抽,头一次觉得宫门到昭阳殿的距离如此之长。 昭阳殿的人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好在小文子还在。只不过他现在的地位已经不能够跟之前相比了,穿着破旧的衣裳落魄地做最下等的活计,默默无言地低着头扫地。 我走得近了小文子才察觉到我来,一抬头被我吓了一跳,他连我的脸都没看清下意识地条件反射腿一弯便跪下来。咚地一声,听着生疼。 “这位是二公主殿下,记着点儿,以后别不认得冲撞了殿下。”云裳微微板起脸来训斥,然后看向我来毕恭毕敬地微微颔首。 “殿下,皇上就在在里面,奴婢们在外面等您。” 我暗暗收回落在小文子身上的目光,收起心头复杂的情绪,撩着繁复的裙摆推开门。 午后的阳光随着开门的缝隙照射进昏暗的寝殿,也不知多久没开门了,空气中细小的灰尘清晰可见。明黄色龙袍的男子背对着我坐在窗边的桌子上,寂寥而又苍凉。 我朝他走去,自顾自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拿着糕点先垫垫饿瘪了的肚子。 “你不该回来的。”齐睿的声音有些干涩,“朕说过,你管好自己就好,谁出事都不要救,哪怕是朕……” 我捏着糕点没好气:“你想多了,我可不是来救你的,哥。” 齐睿差点从桌子上栽下来。 “白白白……白千夜告诉你了?”他也不装深沉了,猛地转过身来却被我的装扮吓了一跳。 “你的消息是有多闭塞,黄毛小儿都知道齐妡死而复生了。” 齐睿神情复杂,盯着我的眼神甚至还有点嫌弃:“她只告诉我你来见过,并未说是谁。” “不然,你以为我以什么身份来见你,死囚辛归?见了你之后奔赴刑场?拜托,我又不是闯江湖的,都快死了还一脸的慷慨赴义说甚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喝口水润润嗓子,“不过看样子你的精神还算挺好嘛,一点也不像小文子说的半死不拉活的模样。” 齐睿气结:“那你来做什么,她让你来的?” 的确是齐鸢让我来的,可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来找他。 在齐睿狐疑的目光下,我缓缓放下杯盏。 “在此之前我得确认一些事。”我微微一笑,“我是你的亲妹妹,对吧?” 齐睿盯着我的笑容莫名紧张,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是,怎的?” “我爹不要我了,你对我有愧疚?” 齐睿默,站起身来离我远一些。 还想躲?昭阳殿就这么大,他又被软禁能躲到哪儿去。 “既然如此,咱俩之间的账该算算了。”之前我以为没什么关系,他是君我是臣,欺负我也便欺负了,我忍。可现在我跟他并不是单纯的君臣关系。 既然他是我哥,还对我有愧疚感,揍一顿大概也无伤大雅。 我也站起来朝他走去,掰着手指头咔吧咔吧响,“你让我背黑锅,让我签认罪书,压榨我十几年我都既往不咎,但是……” 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可你凭啥把青莲许给我的虞美人!” 齐睿懵了,“虞美人……是朕的哪位爱妃?” 我:“……” 憋了一肚子气好不容易酝酿出来,被他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又给噎了回去。 244.终于把天子揍了一顿 我瞪着他,一时间卡了壳,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虞美人就是虞景熙,你别打岔。”我深吸一口气,“听说,你还迫不及待地亲自给他们写了婚书?” 齐睿哂笑两声,那笑容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虞公子这外号还真是贴切……” 难得这傲娇货也会讨好人,虽然他此刻做贼心虚。 我目光一凛,他立马收了笑委屈地低着头,“赐婚可不是朕赐的,青莲自己跑去找大长公主,是大长公主亲自赐的婚。” “你当我傻?” 垂涎了虞景熙的才华那么久,我就不信他没有一点私心,想要借他入了皇室拉拢他收到自己麾下。 瞧着目光躲闪心虚地不敢看我的齐睿,我更加确信了心中的猜测。 “齐鸢赐的婚,青莲应该是站在齐鸢那边。你凭啥觉得身为青莲驸马的虞景熙会被你收为己用?”虽然青莲驸马这四个字实在是不想说出口,一想到我心心念念的虞美人成了别人家的,我就更加想把眼前的这厮揍一顿了。 心虚的齐睿却抬起头来,甚至还有些小得意:“朕跟他说,朕是你的亲哥哥。他沉思了一下,第二日便拜访太宰成为他手下的谋士了。” 虞景熙竟然参与政事了…… 我愕然:“你逼他从政?” 太宰是中立的,不会坚决拥护齐睿,也不会支持齐鸢。在他看来只要是对大齐的百姓有益,不管谁做皇帝都可以。 可齐睿高兴于虞景熙成为太宰的谋士,说明他还是很有把握能够拉拢得了太宰。 “非也非也,这咋能是逼呢。”齐睿忙摆手,“朕不过是暗示了一下,是虞景熙自己选择的。朕还准备了个十分匹配他身份的官位,可惜他没同意。” 驸马不任官职却成小小的谋士……这在大齐史无前例,如此纡尊降贵又憋屈,可对于虞景熙来说已是最大的让步了。 只是因为……齐睿说他是我哥? 齐睿啧啧叹息,十分惋惜。我却冷下脸来,“你前脚逼你妹我签认罪书等死,后脚用我哥的身份骗虞景熙?” 齐睿痛心疾首地抚额:“谁叫你不听朕的话,非要死扛着,你要是再不签那认罪书可就要被楚大人折磨死了。那时候有人跟着朕,朕不能说别的……只能出此下策。” 然后说了一堆几乎让我绝望的话?他还真是了解我,字字诛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盯着自己的手,“我的拳头怎么这么痒呢?” 前一刻还在痛心疾首的齐睿惊得跳在桌子上:“阿妡,冷静!朕是你唯一的哥哥啊!”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近瞅瞅也挺像。我冷哼一声:“我又不是你唯一的妹妹。” “啥逻辑这是……”齐睿都快哭了,从另一边跳下桌子:“你不能这样……朕朕朕中了毒!” 我绕过桌子面无表情:“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驾崩了我给你哭丧。” 齐鸢短期不会让齐睿出事,她刚回大齐皇帝就驾崩了,不怀疑她才怪。而且齐鸢若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就想要龙椅那位置,她现在如日中天的权利就可以直接逼宫了。 更何况瞅着齐睿这生龙活虎的模样,他这祸害还得遗千年呢。 虞清澜心心念念要揍齐睿,我当时还劝她为脑袋着想别做傻事。结果今日我撸起袖子抢先一步,揪着嗷嗷直叫的天子把他暴揍一顿。 这些天憋闷在心口窝不上不下的气可算是发了出去,心情舒爽了不少。就是这衣裳太过于沉重折腾出来一身汗,走出昭阳殿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意料之外的,殿中不远处的树下背对着我的男人似是等了颇久,云裳跟茯苓恭敬地垂眸站在一旁。 其实我早料到他会来找我,只是没想到他会直接来昭阳殿。 段恪的势力竟然已经如此厉害了么,出入帝王寝殿如进出自家的后花园,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 “好巧好巧。”我被这身沉重的衣裳压得浑身酸痛,刚刚又揍了齐睿一顿消耗了不少力气,抬手跟段恪打招呼都有气无力。 跟段恪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猛地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旁若无人地将困顿疲乏的我带入怀中。 “我来接你回府。” 注意影响,这么多人瞅着呢。可我实在是没力气跟他闹,就算有力气也未必打得过,也只好随了他不再挣扎,纠正道:“今晚我住在奚宁宫。” 辛府在重新修葺,那么多人进进出出的吵得不行。 他勾唇一笑,“不,接你回段府。我却才已经请示过大长公主殿下了,她已经同意我们的婚事。” 等等等等…… 婚事? 245.同意成婚 我讶然,“啥玩意儿?” 段恪虽然笑得邪魅,可目光却不似开玩笑。他忽地足尖一点,身旁的景象迅速往下倒退,晚风吹起我的发丝,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空无一人的屋顶上了。 你妹,我恐高啊…… 我佯装镇定,努力忽视自己不受控制不停发抖的腿。 “你以为投靠齐鸢就那么安全?她若知道你没有金锏,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是什么下场?”他玩味地扫了眼我的腿,大发慈悲地脱下外袍来轻飘飘地一丢罩在房顶上,好方便我坐在上面。 我一点也不客气,颤巍巍坐下来轻笑一声:“段大人真会开玩笑。” “到底有没有,你很清楚。”他也坐在我身边,胳膊搭在支起的膝盖上:“你喜欢做生意,不如我们做单生意如何?” 跟段恪做生意,我不觉得我能从他这里捞出来什么好处。 若是以前我肯定不做,可现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竖就一条命,况且他说的话……不无道理。 金锏的事瞒不了多久,金锏我的确是没有。 于是我偏着脑袋看着他:“愿闻其详。” 晚风轻轻拂过脸颊,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也隐于山峦之后。段恪伸出手来将我耳边的碎发轻轻掖到耳后,那轻柔的举动一点也不符合段恪那嗜血邪魅的人设。 这让我有点意外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手。 “我可以护着你,但是你得嫁给我。”段恪自然地收回手,也不觉得尴尬,“失而复得的嫡公主跟手握重兵的太尉,倒也算是门当户对。你应该知道,没有实权的靠山,即便是君王也岌岌可危。” 他这话我倒是很赞同。 手中没权就空有一个公主的名号,什么都做不了。以前的辛归没有,于是被轻而易举地下了死牢;现在的齐睿没有,于是变成了傀儡皇帝。 若是以前我定然想都不会想,可是如今我却能够心平气和地问他:“这单生意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段恪单手挑起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 这是我头一次如此平静不带任何偏见审视段恪。他的眼睛不像虞景熙那般纯粹干净,却是深邃如迷,永远也看不透的感觉。在那眼眸最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隐忍汹涌。 我恍然想起虞景熙那略带几分吃味的话:“是他喜欢你。” 想起虞景熙我有片刻的怔愣出神,原本有些动摇的心再次犹豫了。他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的清雅淡漠早已深深刻在脑袋里挥之不去。 “放心,我不会强迫你。”他仿佛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淡淡一笑,“相比于强行占有,我倒是对你的心更感兴趣。” 说得好像是上回我坑他喝了那补汤,他偷摸来我卧房只是想聊天而已。 不过段恪若是真的想那啥,机会多的是,况且占我便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有底线地戛然而止。 我再次踌躇了,低头瞅了瞅自己平板似的身材,估计见惯了前凸后翘美人他对我这小身板大概也没啥兴趣。段恪到底喜不喜欢我不知道,可不知为何,我觉得他不会害我。 段恪最会欺骗人了,多少人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最后却还是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可我略一沉吟,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点头应允。 “好。” 不存在刻意赌气,也不存在故意气一气那负心汉……虽然,稍稍有那么一小丢丢的想法。 但是更多的是加大了这场赌局的筹码。 揍了一顿齐睿心情豁然开朗,也看开了许多。再怎么捶胸顿足我的虞美人也不是我的了,见了面还得称一句姐夫。 以后这世上便再无辛归,只剩下尊贵的二公主齐妡。齐绥绥已经为了齐睿和亲去了,我虽没享受过几日公主的待遇,但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那力挽狂澜结果还自己中了毒的便宜哥哥丢了皇位失了性命…… 实在是做不到。 “一会儿你顺便让张太医来给皇上瞧瞧罢。”我摘下来头顶上极重的发冠首饰塞到段恪怀中,脑袋顿时轻松不少。 我站起身来拂了拂衣摆,“却才不小心劲儿使大了,可别让我揍坏了。” 246.幸好不是蛊 不出我所料,在举国震惊齐妡“死而复生”忙着讨论这公主该不该活着的时候,那厢“辛归”已经被捉住了。 两个爆炸性的消息接踵而至,茶楼里街坊都讨论得热火朝天。虽然“辛归”三日后问斩的消息把齐妡突然回宫的事压下去一些,却也仍旧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甚至越国皇室都听到了风声,派人送来了国书想要来探望一下齐妡公主也就是我,顺道来看看他们的公主岳玲珑。 自然,收到这封国书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在这期间白千夜已经回到了齐睿身边,跟南池风一左一右保护齐睿,小锦儿也回了宫做了御前宫女,值得庆幸的是能够日日看到她心心念念的南大人。 齐鸢知道我的伤有多重,特意命御膳房熬制浓汤给我补身子。这浓汤炖得十分鲜美,还时常换花样,可我却有些想念在明州城以及京都城外的时候条件有限,小锦儿日日炖着同一种味道的老母鸡汤了。 张太医借着来奚宁宫给我请脉开补药的时候,偷偷地简单说了一下齐睿的近况。 齐睿看上去像个没事人,活蹦乱跳的气色还挺好,可一到晚上便浑身无力全身起红疹子痛痒难耐,查却又查不出什么病症来。 这描述,怎么那么像苗疆的痒心蛊呢…… 时颜诺跟瑾千华都在齐鸢手中,自然母蛊也在她手里。当初虞景熙的那寒蛊解起来便费劲了心思也没有任何进展,如今想要给齐睿解蛊更加是难上加难。 死鸭子嘴硬,都痛痒难耐了还不告诉我,装得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害得我一时放心以为没事下手那么重。 我愁闷地斜靠在软塌上思索对策。 “老臣,得幸见过苗疆圣女一面。”张太医沉思了一下开口道,隐隐还有些小激动,“圣女偷偷让老臣转告您,皇上中的不是蛊。” 他十分费解,“辛……啊不,殿下,圣女这话是何意?” 不是蛊? 我愕然,压低了声音:“难不成……是毒?” 张太医愣了愣,“可能吧。可即便是毒,老臣也没法子给皇上解毒啊。” 真是没白给时颜诺送去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跟她套近乎! “大长公主派人日日贴身监视皇上么?” 张太医摇头:“昭阳殿的确是全部换上了大长公主的人,皇上极力保下高公公说只用的惯他侍奉才没被调走。不过昭阳殿的眼线虽多,但却不会贴身监视没有一丝隐私。只是昭阳殿现在谁也进不得,偶尔有进出昭阳殿的人以及东西,都是要经过层层搜身检查方可出入的。” 我一拍大腿。 只要是毒不是蛊就好,这毒虽然听上去甚是高大上连张太医这样的国手都查不出来,不过好在时颜诺赠给我一只百毒蛊。 齐鸢有一点点自负,就像之前她即便是派出那么多兵马来搜寻我,我却仍旧在京都不远的地方呆了大半个月。虽然想要进出昭阳殿很难,但是也好过齐睿身边全是眼线一刻也不松懈,若是那样的话就算想给他喂下那只肥嘟嘟的肉虫也无从下手。 我略一沉吟,让茯苓去昭阳殿请齐睿参加我跟段恪的大婚。 说是去昭阳殿请示齐睿,实际上是征得齐鸢的同意。本来婚事是不急的,我本想定在过了这阵风头之后再做打算,可齐睿那毒发得实在是很凶狠。 段恪知道婚事提前似乎心情甚好,还特地让人送来一只西域进贡的鹦鹉来给我解闷。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齐睿的消息一点也不灵通,以至于他躺在龙榻上养伤直哼哼听说我要跟段恪成亲之后,连人带被子从龙榻上滚了下来,这是后来我纳闷儿齐睿怎么这么久还没好甚至还闪了腰的时候,张太医偷偷告诉我的。 当然当时跟我回话的茯苓没有这么说,只是很委婉的告诉我:“皇上没批。” 我逗弄着殿中的绿毛鹦鹉,身后是之前在段恪府上照顾我的四小只,春风秋雨朝露晚霞,以及门外还站这个一袭黑衣的白月。 我觉得我此刻的局势跟齐睿差不太多。齐睿好歹还有小文子近身侍奉有个贴心人,我却是连个可信的人也没有。 “是皇上不愿意来,还是身子不适不能来?”我添好了鸟食,摆手让春风把鹦鹉带出去。 茯苓憨厚地挠头,装作没听懂:“皇上只说了不去。” 齐睿不乐意是情理之中,他那样不喜欢牺牲族中女子联姻和亲的人自然不会希望我嫁给觊觎他的王位的人。不过好在茯苓说的是齐睿不愿,而不是“不能”,说明齐鸢还是能让齐睿出宫的。 能出宫便好,只要出了宫哪怕是在段府,我也有办法让齐睿吞了那解蛊的虫子。 247.下马威 碧月进宫来拜访的时候,外面下着雨。我正盯着窗外的那几盆刚抽了嫩芽结了花苞的盆栽出神。 以前要下雨了,小锦儿是第一个冲出去冒着雨把她精心照料的花搬进殿内的。可现在我身边已经有了五个近身的侍女,她们皆垂眸安静地站在我身后像五根柱子。 最后还是门外的白月默不作声地让四小只把盆栽搬到殿内。 “要不,推脱说您没时间?”秋雨是这五个里面最机灵的。她小心地观察我的脸色,见我微微蹙眉便立即“贴心”地提议。 可我蹙眉不是因为不想见,只是奇怪碧月为何突然要冒着雨来见我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 “谁说我不见?”正巧日日被她们盯着浑身发毛,碧月来也好给我解解闷,“我跟碧月姐妹相见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你们就先退下吧。” 秋雨立即让人下去传话,可却没有动弹,依旧站在一旁随时等候我吩咐。不只是秋雨,其余的几人也都没有动。 我板起脸来:“怎么,听不懂话么?” 对于她们几个,我没法做到像跟小锦儿那样打成一片。哪怕是小锦儿常常自己做决定譬如喝那劳什子补汤喝得都快吐了我还得乖乖听她的,可我心甘情愿,至少她对我交付的是真心,她是真的忠心护主。 而这几个…… 我几乎从来没有对下人真正发过火,今日却动了怒。 成日监视我也就罢了,还敢不听我的话?那我跟囚牢里的囚犯有什么区别? “殿下,奴婢们得贴身保护您服侍您。”说话的是憨态可掬笑得一脸无害的茯苓。 我冷嗤一声:“怎么,本宫跟本宫的妹妹说说话还会有危险?不过是喝喝茶罢了,本宫不需要你们服侍。” 茯苓有些为难,“可是殿下,奴婢生而就为服侍主子的。倒茶也劳驾您的尊手,奴婢们还是留下吧。” “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顶嘴的?”桌子上的茶杯被我长袖一扫摔在地上,砰地一声摔成一堆碎瓷片。 “奴婢没有……” 我不待她说完,冷冷道:“拉出去,杖毙。” 可四小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拖下去。而呆愣住的茯苓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可背后有齐鸢这个靠山并不怎么惊惧,只是低着头地跪下来,喊了句:“公主饶命!” 就连白月也愣住了,犹豫了一下,道:“殿下消消气,茯苓她不是这个意思,白月这就让她们退下。” 说罢,目光扫向春雨她们,春雨等四小只忙告退。 “白月的话竟比我这个公主还好用了?白月说不杀就不杀,白月说退下就退下?”我冷笑。 除掉茯苓这个眼中刺倒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得让她们明白到底谁才是主子。茯苓是齐鸢的人不假,可段恪这个靠山若是连这等小事都摆平不了,这合作也便没有任何必要了。 白月踌躇了。 她不敢轻易动齐鸢的人,却也不能明着跟我对抗,进退两难。 那抹站在门口不知多久了的红色身影在这时候才进来。他身上带着春雨微凉的潮气,虽然步调慵懒,可浑身散发出来的肃杀却让人不寒而栗。 “嗯?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隐隐透着笑意的话中,似乎还多了几丝柔情。这样的段恪让我有点不习惯,忍不住摸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 在门外偷听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地上的茯苓确是禁不住颤抖起来。 “这丫鬟顶嘴,不听话。”我撑着下巴先告起状来,盯着拿起桌子上唯一一盏幸存的茶杯喝茶的段恪眼睛眨也不眨。 段恪轻描淡写:“这种人是怎么送到你身边来的?”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茯苓身上,“大长公主大抵也是忙糊涂了,随意打杀了便是。” 白月得到了段恪的命令,立即干脆地让人把已经懵掉了的茯苓架出去。 “以后还不听话么?”我看向那四小只。 四小只下意识地看向段恪。 段恪将她们目光尽收眼底,轻呷了口香茗看着我笑:“看样子,她们也得拖出去了。” 248.真正的横行霸道 不得不承认,段恪还真是把我的小心思摸的透透的。 不过杀鸡儆猴杀一个就足够了,更何况我还得靠段恪当我的靠山,总得给他点面子不是。 说话间碧月已经进了奚宁宫,她脚步匆匆,春儿撑着油纸伞小碎步才能跟上碧月的步子。我摆摆手,“罢了,面壁思过去吧。” “这怎么行。”段恪悠悠放下杯盏,淡淡地瞥了眼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的四小只,微微一笑:“公主不必忧虑太多,想打便打,想杀便杀。” 这话还真符合段恪那不可一世嗜血的性子。 他凑过来,近到不用侧头便可嗅到他身上极清淡的冷香,“日后你会知道,有一个强大的后盾什么叫做真正的横行霸道。” “杀了她们,你还会安排新的人过来么?”我默默挪了挪屁股,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一些。 段恪不置可否:“这是自然。” 我默。 那还杀她们作甚,杀了一批还有一批,好不容易把她们几个脸跟名字认全了,再换四个还得重新认。 我那不怎么茂盛了的秀发可不允许我操心齐睿的事儿之余,还得分心出来一遍遍认识丫鬟。 “不必不必,她们用着倒还挺好,就是不听我话而已没打杀那么严重。”眼瞧着碧月马上要走进来,我迫不及待起身去迎接,还不忘继续跟段恪道:“随便罚她们几个月俸禄便好。” 作为大宫女,罚奉几乎算是最轻的处罚了。大宫女吃住跟主子一起,况且罚奉不痛不痒的,即便没银子呆在主子身边也不会饿死。 段恪却是不赞同,似乎没瞧见碧月踏门进来,拉着正欲起身的我的手腕往怀中一带。 “公主此话为夫不甚赞同。”段恪摇头叹息,“怎可让公主受此等委屈?不听话,自有不听话的治法儿。春雨四人掌嘴五十,白月失职,杖五十。” 段恪的话音刚落,白月十分干脆地领罚,并无一丝不情愿。 碧月就是在这时候进门的,一抬头便瞧见一脸懵逼的我坐在段恪的怀里。 “碧月唐突了,请二姐姐恕罪……”这场面十分尴尬,碧月红着脸忙退出去。从窗子望去,她还特地走了老远才停下。 虽然我已经习惯了段恪每日下朝都来奚宁宫溜达一圈,但是这并不代表能够容忍他突然冒出来还故意“秀恩爱”给我妹妹看! 丫丫的,我要见我妹啊! 而且还没成婚呢,“为夫”是什么情况? 段恪的眼底是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撑着桌子站起来:“随便你。现在可否劳驾段大人出去等一下?本宫还要跟碧月妹妹说说话。” 废了这么多话拖延时间在碧月面前演了出戏,段恪可算是满意了,站起身来便走。 “等等,”我看向地上跪着的四小只:“顺便把她们带出去。” 四小只跟白月去领罚,寝殿好不容易迎来了真正的安宁。不多时,碧月脱下沾了雨珠的外袍进门来,进门就行礼:“碧月见过……” “小月儿!”我扑上去一把抱住碧月,还在她的肩膀蹭了蹭。 早就想这么抱她了,奈何之前是“男儿身”怕吓到她。可即便我成了公主,碧月还是吓得懵掉了。 “二,二皇姐……” “叫甚么二皇姐,多生疏。”我拉着她欢快地跑到内殿来,一拂袖子随意将软塌上各宫送来讨好的小玩意儿推到一旁,“你仔细瞧瞧,我是谁?” 拉着她坐在软塌边,碧月这才看清我的脸,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是到底是怎么回事?”碧月已经不足矣能够用惊讶形容。她愕然地捏捏我的脸颊,上下打量我好几遍,甚至还盯着我胸前那不怎么明显的胸纠结半晌,似乎还想戳一下辨别真伪。 我哭笑不得。 “你不告而别昨个儿又传来你被抓的消息,害得我急得不行。”碧月终究没戳,恍然发觉坐得离我太近又坐得离我远一些,“我之前只以为你胆子大,没想到竟然大到如此。怎么可以做这等欺君的事儿来,万一被发现了脑袋可就没了。” 我仔细将她这话捋了良久,才捋出来一个结论来—— 这丫头还以为我是男的呢。 我就那么不像女子嘛……还是说我之前装辛爷装得太成功了。 “我本来就是女的,我那挨千刀的哥哥让我女扮男装说甚么补偿我给我荣华富贵。”我郁闷地摆弄着裙子上的流珠穗儿。 得,直接把我补偿到死牢里去了。 果然男人不可靠,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 249.三十六房面首 碧月呆了呆。 “你……真是我二姐?” 我耸肩,“不然呢?大长公主可不好糊弄,想要骗过她不是一般的难。”见碧月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我凑过去,神秘兮兮道:“我屁屁上还有个长肥了的小火苗,要不要脱下来验验?” 碧月涨红了脸推开我:“没个正形。” 这嗔怪的语气倒是比我更像姐姐。她从袖中取出一只精巧的信筏来,我瞥了一眼,心脏猛地漏跳半拍。 这样的信筏曾经有人写过给我。我还将它藏在贴身的衣裳里,只因上面的“吾妻亲启”四字便开心地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 碧月没有察觉出我的愣神,小声道:“虞公子让我转交给你的。” 虞景熙在辛府住过一段时间,这事儿还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都在传辛爷连虞公子都不放过收到府中当面首了。碧月大抵也是因为这个的缘故,刻意说的是虞公子,而不是青莲驸马。 这贴心细心的小棉袄…… 我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装作漫不经心地打开信筏,信上熟悉的字几乎让我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勉强稳住才不至于在碧月面前失了态,可看清信中的内容…… 啥?让我别委屈自己嫁给段恪? 他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的?青莲驸马? 我的姐夫? 我就纳闷儿了为什么他明明能够跟我解释,可什么都不说。费劲巴拉地让碧月递字条,却只传了这么一句话。 我冷哼一声,倔脾气上来了挡也挡不住,当即跑到桌案边抬笔给他回信:本宫与段郎情投意合,青莲驸马家中有一妻十七妾要照顾,关心她们便好。 “青莲驸马”四个字因为下笔狠了些晕染开来,我拿起那张一眼就能看出我此刻的愤怒的信筏,揉成团烧掉,用尽可能心平气和的心态重写了一张。 拾起来瞧瞧又觉得笔体太过板正显得平淡,体现不出跟“段郎”“情投意合”的甜蜜。于是我再次烧掉,再次重写。 “看来,皇姑姑这是拆散了一对鸳鸯。”碧月没瞧见信的内容,很懂事地避开,却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我正写完第八遍吹干了墨迹,看着觉得还算满意,听到碧月这话不由得撇撇嘴。 “我是说真的,虞公子找我的时候神情严肃脸色不是很好,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而却才你那写信的模样像极了打情骂俏跟情郎闹别扭的小姑娘。”碧月轻笑,眼神甚是艳羡,“真好,世间难得最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又有何用,他还不是屁颠屁颠儿娶了青莲。 可看到艳羡过后垂眸掩下眸中黯然的碧月,我暗叹一声。 对于碧月来说两情相悦的确难得。她跟秦烨即便成了婚也不曾得到秦烨的心,秦烨几乎不回公主府,前些日子我还听说齐鸢想把段恪的表妹许给秦烨做妾室。 而我也不确定我跟虞景熙之间究竟是不是两情相悦了。男耕女织的简单的生活曾经在我的脑海中描绘了无数遍,数惯了银子的我已经做好了做个普通人相夫教子的打算,可紧接着给我编绘这个唯美的梦境的男人却给了我当头一棒。 梦醒了,美人也没了。我甚至不太能够分辨地出之前他跟我说的所有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亦或是从头到尾他都在骗我,一直在利用我做他的护盾……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 “我才不喜欢朝三暮四三妻四妾的。”似是纠正碧月却才说的话,又似乎在告诉我自己。我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没由来的低迷情绪。低头瞅了眼已经晾干墨迹的纸,上面的“一妻十七妾”让我陡然想起一件事来。 驸马本是不能够纳妾的,奈何虞景熙的那些姬妾都是青莲搜罗来的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来服侍虞景熙,皆是一群要才有才要颜有颜。一个个长腿细腰前凸后翘,偏得又不是弹得一手好琴就是一舞惊动天下的。 碧月走后,段恪刚进门来我便对他道:“再跟你要几个人。” 段恪微微有些惊讶,“何人?” “你挑三十六个生得好看的男子……唔,要会数银子对古董什么很有研究的。”我想了许久,觉得貌似除了谈银子其余的也没什么能够符合我胃口聊到一起的。 “反正,必须好看。”我强调道。 凭啥虞景熙可以有十八房妻妾,我还要纳三十六房面首呢! 比他多一倍! 250.足够喂饱你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了齐鸢这个纳面首的姑姑在先,段恪帮我搜罗三十六个美男也便没有人敢说甚么。 只是段恪的品味……也是比较一言难尽。送来的那些美男要么太过妖娆说话甚至还翘兰花指,要么太强壮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时候不小心把衣裳给撑崩了线。 “你是不是故意的?”我默默问身旁的段恪。 段恪挑眉,看向我的目光甚是复杂。 许久,他才道:“是你只按那人的标准来挑。” 哪有按照那人的标准,明明是他们真不咋好看。而且虞景熙那容颜也把我的眼睛给养刁了,这世上有几人有他那样清逸无双闲情逸致的模样…… 呸呸呸! 好男人多的是,何苦挂在他一棵歪脖树上!于是我撸起袖子站起来,指了指那个穿着浅蓝色长袍翘着兰花指的男子。 “你,那个蓝衣裳的,叫啥名?” 搔首弄姿了许久都没得到我的一记正眼的男子正站在池边顾影自怜,蓦地听到我叫他惊得差点栽进池中。他忙稳住身形来,“回,回公主的话,下官名唤夏钰,现于吏部当差,擅长数银票……” 夏钰?大理寺卿夏大人的儿子? 我看向优哉游哉的段恪,这货还真是了解我,困了就立即送来了枕头,哪怕我小心翼翼一句话也没说。 可他就不怕我拉拢了这些人然后把他给解决了?他到底是有多自负…… “行了本宫知道了。”我摆摆手,“记上,这个小夏子先留着吧。” “噗!”跟夏钰一同来的那些男人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夏钰尴尬地杵在那儿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懊恼,细嫩的肌肤憋得白里透红,娇媚的模样竟是比女子还要勾人。 如此瞧着,倒也还算顺眼。 我又一连指了好几个,一院子的男人挑挑拣拣,却也只挑了十来个。 “要不,就这样?”段恪看着我绕着那些男子绕了一圈又一圈,可绕了两炷香也没再挑出来一个来。 “那怎么行。”我叉着腰站在院中的石桌子上。 这些离三十六个面首的目标差得也太远了吧,就算赶不上虞景熙,至少也不能比他差吧。 可我绕来绕去,对剩下的那些实在是不感冒,我回头问段恪:“就这些?” 冷不防地对上段恪的眼睛,他半卧在贵妃椅上半眯着眼睛看着我,微微勾起唇角。 “我一个就够了。”他慵懒地勾起唇角,像只餍足的猫儿,“足够喂饱你了。”后面那句话,他只是唇瓣轻碰,并未说出声来。 这么暧昧的话,段恪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可即便如此我仍旧耳根微热。 我瞪了他一眼,“段大人自认为眼光好,那便段大人自己来挑。” 段恪给我挑美男的排场十分盛大,历时三日才能选完,几乎快要赶上齐睿选秀了。我不过是才坐了半日便腰酸背痛腿抽筋,接下来的两日半还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 故而我果断甩锅给段恪,自己偷溜出去快活。 于是在百姓眼中向来勤政的段恪头一次请假没去上朝,请假的折子直接大咧咧地写着:为公主选侍夫。 齐睿被软禁起来,只在昭阳殿跟金銮殿两点一线的日子枯燥而乏味,甚至连御书房都不用去,齐鸢全权“代劳”,于是这道折子齐睿并没瞧见,他也不知我不仅快要跟段恪成婚,一回京都做的第一件举国震惊的大事竟然是大肆挑选面首。 关键是我一个人挑也就罢了,还拉上了段恪帮我一起,甚至“打扰”他上朝。 “你说这二公主到底有多绝色?竟然迷得太尉大人都七荤八素的,莫不是个红颜祸水?” 我坐在低调的马车里磕着瓜子,听着他们在外面讨论我到底是不是红颜祸水的问题。 “嗨,这谁知道。不过听说她挺会拉拢人的,引得三公主时常进宫去,大长公主也极喜欢她赏了好些东西呢。”另一个人啧啧叹息,“不过似乎跟大公主的关系不咋地,大公主身为庶出的也该去拜见人家嫡公主,可二公主都回宫五六天了,青莲公主府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人家新婚燕尔,跟驸马缠缠绵绵腻腻歪歪的,哪有那闲工夫拜见什么二公主……” 我抓着一把瓜子,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以前我靠近他他都跑得飞快,时常扶额叹息道一句:“阿辛,矜持。” 似乎我垂涎他的美色是多大的错似的。 结果到了青莲这儿,直接就是缠缠绵绵腻腻歪歪?我费劲儿巴拉地养了那么久没舍得吃的小白菜,结果被青莲嗷呜一口吞了。 连个须须儿都不剩! 这操蛋的人生…… 251.你爱我,为什么不肯说? “吁——” 不愧是皇室聘用的车夫,停车都停得这么稳。 “公主,前面有人拦车。”车夫犹犹豫豫地,似乎很为难。 呦呵,正巧老娘心情不好,还有送上门来的出气包。 由于我是最近热议的目标十分惹眼,故而我坐的是段恪的马车并没坐自己的。段恪的马车虽然低调,但是所过之处无人敢大声喧哗,更谈何拦车了。 怎么我一坐就出了这档子事…… “谁这么没眼力见儿,段府的马车也敢拦。”我一把撩开帘子来,却才憋闷着的火气借机一齐发出来。 然后,我便瞧见对面的那抹白色的身影。 我默默地钻回马车里:“什么人,不认识不认识,继续赶车……” 可虞景熙站在那儿车夫不敢赶车。我听见脚步声渐近,在两米远的地方停下。 “阿辛,我有话跟你说。” 白月跟四小只受了罚躺在床上养伤,身边只有一群武功高强的呆木头,也没人帮我拦一拦。 我倚在窗边撩起帘子,学着他的语气:“来着何人?” 虞景熙的脸色黑了黑,仍旧耐着性子:“你先下来。” 你让我下我就下?那多没面子。 于是我重新抓起旁边的碧玉托盘上的一把瓜子慢条斯理地嗑起来。可没想到虞景熙蓦地撩开帘子来,我一口瓜子仁儿还没来得及咽下,就被他从马车里拽了出来。 刷刷刷。 不知从何处跳出来一圈的黑衣人。 我以为他会止住,可没想到他恍若没瞧见,脚步不曾停顿分毫,眼瞧着朝那明晃晃的长剑走去。 再往前可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我忙挥退了前面的黑衣人,好在段恪的人足够听话,我让他们让他便让开,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才将将使虞景熙避开那些锋利的甚至淬了毒的剑刃。 “你疯了不成?”我一只手提着繁复的裙角尽可能跟上他的脚步,可即便如此也勉强能够跟得上。 皇室注重礼节注重排面,我再怎么不喜欢戴着满头的珠翠尽量简化,却仍旧较之前偶尔偷偷穿那么一两回女装的时候要复杂得多。待他停下来的时候,发髻已经乱糟糟的了。 这无人的小胡同,孤男寡女的我还乱了头发……的确有点让人想歪啊。 虞景熙停住了脚步,拉住我的手腕的手仍旧没有松开,甚至还顺势往他的方向一带。那温暖的怀抱跟之前一样,我以为已经能够很淡定地对待他这姐夫的身份了,可那熟悉的墨香在鼻腔缭绕的时候,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他有多久没抱我了……掰着手指头数数不过才一个多月,可仿佛过去了好几辈子那么长。上一回抱着我的时候还是在马背上,他给我编织那个美好的不能再美好的梦的时候。 我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重来一次一定要把这个大猪蹄子踹下马去,可现在再次被他抱在怀中只有浓郁的不舍与委屈。 虞景熙的力道很大,抱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有些迷茫了。 男人都是这般欲拒还迎的么?我一个人惯了,没人教过我这些东西,只凭着感觉喜欢便是喜欢。喜欢便想把他藏在府中,像我仓库里的那些宝贝一样。 可是为什么他却是在我以为他是爱我的时候却把我推得很远,远到想要把他忘掉潇洒地继续接下来的生活的时候,他却再次把我拉回来? “虞景熙,你到底爱不爱我?”我推开他,试图从他的眼眸中找寻答案。那满目柔情的深处掺杂了太多太多别的情绪,但更多的是浓浓的悲伤。 虞景熙没有说话,只是一次一次抚摸我的脸颊,最终俯身吻了吻我的额头。温凉柔软的唇瓣轻轻贴在我的额头上,许久他才松开。 我知道他其实想要吻我的唇的,可是不知为何却顿住改了方向。 “对不起。”在我的期冀中,他最终吐出这样的三个字来。 “我知道你脾气倔,皇上怕是也劝了你许多,但是没有任何效果。可是阿辛,不要因为一时赌气做傻事。”虞景熙顿了顿,“皇上那边我会竭尽所能。” 他说的竭尽所能,无非是参与朝政。 可谁想让他参政了! 果然读书人的脑袋还是迂腐。我揪着他的衣领子,咬牙道:“你爱我,为什么不肯说?” 252.再见是陌路 我死死地盯着虞景熙的眼睛,他却垂下长睫睫毛轻颤。 良久,仍旧是那三个字:“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猛地推开他。 为什么不说,哪怕给我留一个念想? “胆敢负我,我可是睚眦必报的,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我看着他的眼睛,可他的眼眸仍旧是波澜不惊的平静。他握住我的手,手心传来冰凉的触觉。 我低头,竟是之前去明州城的时候他给我的那只精致的匕首。 宁可死也不愿说么…… 我苦笑。手里的匕首沉重地几乎让我抬不起胳膊,我盯着虞景熙的胸口良久,终究没能狠心刺下去。 “你走吧。”我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本来想问他到底为什么突然要娶青莲,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问的必要了。 “日后再见,便是陌路。”虞景熙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保重。” 身后传来脚步声,渐行渐远。我回头去看他,他独自走在长长的小巷里,阳光照射进来打在他的身上,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 我眼瞧着他离开,隐隐觉得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直到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口许久,我仍旧保持那姿势呆望着他消失的地方。我蹲下了抱住自己,这回是真的永远失去他了。 巷口的阳光逐渐西斜变至橘红,才终究有人来踏着夕阳的余晖来到我跟前。 “你还想在这儿蹲多久?”那声音依旧半慵懒半邪魅。 我趴在胳膊窝里,闷声闷气道:“不认得路。” 这小巷七拐八扭的,当时全部的精力都在虞景熙身上哪里还顾得上路,他走了许久我才陡然想起这问题来。 段恪轻笑一声,“那便走吧。” 我仍旧一动不动。良久才弱弱道:“我脚麻了……” 段恪没有说话,前方隐隐传来衣料的摩擦声。 “上来。” 我一脸懵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段恪的后背。 他要背我? “上来之前,先把鼻涕眼泪擦一擦。”段恪的语气十分地嫌弃。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听到这话立马缩了回来:“你,你才哭了呢。”可手却是趁着他没回过头手忙脚乱地忙从怀中掏出帕子胡乱地擦擦脸。 最终段恪还是把我背了回去。脸颊肿的老高的春风给我揉腿,揉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段恪给我选的面首,挑了三日才全部挑完。里面甚至还有越国的北蒙的人,甚至还有……孟子淮? 他还是个年轻的少年啊,年纪甚至还没我大…… 段恪果然太变态。 我捧着张太医新开的热乎乎的补药看着眼前的三十五个风格迥异的男子,看到最后面的那个蓝色衣裳的男子的时候,直接将补药喷了出来。 蓝蓝蓝……蓝柒? 孟子淮我忍了,虽然委屈了一下他但是好歹日后跟孟家的继续合作会方便许多。 可蓝柒这厮是什么情况? 他那脾气傲娇的可是跟白千夜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初只是让他扫个雪而已,他磨磨蹭蹭差点儿没把我的府邸给拆了,更谈何让他做公主的面首! 可似乎他一脸期冀地看着我,眨巴着一双潋滟桃花眼……甚至还有点小期冀?看样子他还没认出我来。 辛府被搜的时候,蓝柒早已不见了踪影。他才不会受那等委屈乖乖被查,只是不知躲在了何处而已,于是我对他的安危也算是比较放心。 可谁知道这厮竟然被段恪找到了!难不成,一直被段恪控制住? 细思极恐…… 我默默瞥了眼一旁正在看兵法的段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公主,今晚谁来服侍您歇息呢?”段府富态的管家笑呵呵地站在我身侧,微微躬身询问我。 我虽然很快收回了段恪身上的目光,但是余光仍旧看到听到管家说完这话的段恪放下了手中的兵法,抬头看向我。 这三十六个男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仿佛一群饿狼盯着一只战战兢兢的小羊。我有点怀疑挑这么多面首到底是对是错,可那厢段管家一直躬身耐心地等待我回复。 我硬着头皮,随意指了蓝柒。 一众俊俏男子失落地垂眸,临走前还不忘朝我抛媚眼:“公主别忘了人家呀!”段恪凉凉地朝他们瞥了一眼,他们便立即如受惊了的小鹿,慌忙低头离开。 齐睿面对三千佳丽的疲倦躲之不及的厌烦,我今儿才有感同身受的感觉。 蓝柒刚一进我暂时在段府的卧房,便立即脱了外袍张开怀抱朝我走来:“美人儿快来,本公子可会数银子了,还能倒立着数,要不要试试看?” 253.成为面首的蓝柒 我忍不住嘴角抽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仔细瞧瞧我是谁?” 蓝柒愣了愣,委屈地垂眸站在一旁。 “公主殿下,此乃闺房之乐。如若公主不喜欢,那人家以后就不这么叫您了……” 我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蓝柒,你脑袋被门夹了?” 蓝柒呆了呆,这回才变得正常了些。只是他犹犹豫豫踌躇了半晌,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原来二殿下……竟然好这口。” 我险险一口气没上来。 “你妹,你别告诉我你失忆了。”我瞪着他,“在我府上扫雪扫傻了?” 蓝柒再次呆住了,凑上前来仔仔细细看我好半晌,甚至还把春雨昨个儿才给我剪的两搓儿刘海儿掀起来,一脸惊悚地捂着小心脏:“辛……辛爷?” 他又不是没见过我穿女装的样子,怎么还会认不出来。我纳闷儿地摸摸自己的小脸蛋,除了稍稍上了一点点薄妆——四小只说这样显得气色好,皇室女子得随时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尤其是仪容。 可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其他的变化嘛。 蓝柒一脸惊愕地盯着我的胸,“辛爷你你你……你怎么有胸了?等等,你不是应该在死牢里嘛?” 我凉凉地看他:“你很希望我死?” “不不不,哪儿能呀!”求生欲极强的蓝柒忙摆手,缩了缩脖子哂笑道,“在下怎会有那样的想法,只是很好奇景熙怎么不去救你,原来早就偷天换日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所以……辛爷到底是男是女?” “这很重要么?”我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我找你是有正事的,你怎么会被段恪找到……还成为了面首?” 谈及此,蓝柒立即炸了毛:“你出事的消息还没传出来,我就被他派人掳走了,一直软禁在段府,虽然还有挺多美女作陪。” 他说的挺义愤填膺,但是那表情却出卖了他。 有美人陪着,看样子那段时间他呆着还算滋润。 “软禁你作甚,拉拢你?”若说段恪早在两个月前就打算给我搜罗面首……打死我我也不信。 蓝柒委屈巴巴地猛点头。 “得得得,我知道了,你不必露出那像是被蹂躏了的良家妇女的表情。”我捂脸抚额。 蓝家作为世家之首,就算段恪没想拉拢他,齐鸢不可能没这想法。 “但是在下可没答应他们,宁死不从。”蓝柒凑到我跟前来,抚着下巴上下打量着我:“在下还是觉得辛爷比较好,还神通广大的金蝉脱壳,在这种情况都能全身而退。” 我倒是全身而退了,可蓝柒这个不会武功孤身前来京都的,这么多垂涎他的人,想要全身而退再离开京都根本不可能。 段恪拉拢蓝柒没拉拢成,所以才把他扔给我的?那么有没有可能孟子淮跟夏钰……皆是如此? 也有可能他们已经答应了段恪,像白月那样再送到我身边来,不过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便立即被我否决了。 我估摸着白月的存在是因为段恪怀疑我的身份,又或者是从我这边寻找齐睿的突破口。段恪是喜欢玩游戏,他可以给对手足够充足的时间挣扎然后再一招制敌,享受的是这个过程甚至不是结果。下三滥玩儿阴的的手段,段恪不屑。 按照他的脾性,他是在给我挣扎的机会。至于什么时候收网…… 反正我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所以说,你要跟我合作?” 蓝柒弱弱道:“那个,要是辛爷是女子的话……在下卖身的话能供吃供住么?” 又故意避开那个话题。 他一个世家之首蓝家的少家主,怎么如此不思上进!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蓝柒,我竟有种老母亲看着没出息的独子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免谈,不然明日便让人把你赶出去让你露宿街头。”我淡定地坐下来,“反正你现在的处境,拒绝了段恪跟大长公主之后又成了我的人,无人再肯信你敢跟你合作。” 蓝柒生气却又不敢发作,涨红了脸:“我我我……肾好啊!” 今天晚上的蓝柒总是爆出这样想让人把他暴揍一顿的话来,听得多了竟还有些免疫。 我不为所动,换了个姿势来:“春风,去吧孟子淮叫来。” 听见春风在门外应了声,蓝柒慌了神,忙抱住我的大腿:“干嘛再去叫别人,这才不到一个时辰,传出去有损在下的名声啊!” 我:“……” 蓝柒都要露宿街头了,而他的关注点竟然是这个…… 254.荒唐的二公主 “那你且告诉我,你要不要跟我合作?” 蓝柒犹犹豫豫不说话。 “虞景熙可都是参与朝政了,你怕甚?”虞家因为出了个虞景熙,名头甚至都快要盖过蓝家这个世家之首了。 听闻我这话,蓝柒方才咬咬牙,道:“好吧。” 为了这俩字,废了我多少功夫。 “不过辛爷可有官位给我?”蓝柒看向我。言外之意,现在整个朝廷都被齐鸢掌控,齐睿的话并不好用。 我笑了笑,“这你不必操心,三日后便可任职。” 我的确是没有办法给他官位,但是太宰大人有办法。那老头刻板归刻板可十分惜才,他作为两朝元老,说的话自是十分有分量的。 到时候上奏一本折子推荐蓝柒任职,齐鸢就算是想拒绝也没什么好借口。 “不过以后,记得叫我公主殿下。” 因为时间紧迫,我仍旧传了孟子淮过来。只是蓝柒太好面子,非拽着我的袖子让我后半夜的时候再去叫孟子淮。 孟子淮早已经歇下了,突然被我叫起来有些茫然,但仍旧乖巧地站在桌子旁等待我开口。 这孩子聪明得很,猜到我连夜叫他来是因为何事,竟还带了账本来。 “你认出我了?”我翻着密密麻麻每一条都极其细致的账目,越发觉得自己捡了个宝。 孟子淮诚实地摇头,“您的气质有些变化。” “什么变化?”我讶然抬头来看他。 孟子淮也是见过我穿女装的模样的,我也十分想知道他说的变化到底指的哪里。 孟子淮低头想了想,道:“您以前穿女装的时候有几分随意洒脱,看上去像是个闯江湖的。现在您身上多了些华贵,但更多的是沾了红尘烟火气,更像女子了,说您是公主无人会怀疑。” 这就是俗话说的人靠衣裳马靠鞍? 也有可能是上次他见我的时候,我还没有喜欢上虞景熙,没有那么强烈地认识到原来自己也是个为悦己者容的女子。 我忙摇头,将这些胡思乱想的想法甩出脑袋。 好好的想他作甚。 我撑着下巴:“那你怎么认出的我?” “是太尉大人告诉子淮的。” 我抽了抽嘴角。 段恪将这个告诉我的人作甚,看似好心,实则上也算是一种炫耀显摆:看,你的人我都知道有谁。 我摊好一张纸,将这几个月我在孟家的财产播出一部分来暗暗送到明州城去,并且写信告诉宋泽不要担心我,呆在明州城别回来。 然后半个月之后便受到宋泽的回信,他问我他是不是被流放了。虽然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可我还是能从他那形如草书的笔锋中瞧出来他的紧张。 我:“……” 这跟我当时的反应一样啊。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了,而现在的情况是我跟孟子淮对了一晚上的账,我自己的分红累计收入白银八十七万两。 这数字还算不错。 熬了一通宵,第二天早上我自然是日上三竿才起。而一醒来迎接我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江湖小道消息…… 二公主“欲/求不满”连夜召侍二郎! 二公主体力不支睡到中午但是两位夫郎却是生龙活虎! 我已无力吐槽。当春风犹犹豫豫地问我要不要让那些人闭嘴的时候,我摆摆手让她不要管。 随他们吧,反正纳这么多面首已经够荒唐的了。况且越是荒唐可笑,齐鸢越会放松警惕。 挑选面首刚刚告一段落,段恪开始着手准备大婚的事。 大婚被安排在了三日后,时间很赶很仓促,就连碧月从听到这消息开始给我筹备贺礼也不太赶趟,将将在前一日才准备好亲自送了过来。 旁人送的都是什么鸳鸯,可碧月送来的却是她自己亲自绣的一对腾云驾雾的仙鹤,用的云锦丝线比发丝还要细,价格虽然不贵,但绣起来极其费工夫累眼睛。 “以后要天天开心呀。”这些当中,也只有碧月不曾对我恭贺客套的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了。顶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的碧月摩挲着刺绣有点难为情:“才学了不久绣的不好,你别介意……” 怎么会介意,虽然一些丝线勾线的时候没处理好稍稍有些凹凸不平略毛躁,可能跟看出来刺绣的人十分用心。 我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拉着她的手进屋来将那对仙鹤挂在床对面,每天早上一睁眼便能瞧见的地方。 相比于鸳鸯,仙鹤更自由自在不被束缚。碧月送的仙鹤并非祝福我跟段恪,而是我跟我心中的那个人,有朝一日能够腾云驾雾远离尘世纷扰。 想法总归是好的,可惜事实太残酷,我的另一只仙鹤正在做别人的鸳鸯呢。 255.段大人的称呼问题 晚上的时候段恪来找我,我正抱着膝盖窝在椅子里研究碧月的那副仙鹤的绣法。他看到那仙鹤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只是眸色沉静地坐在我对面。 “非得这么快就要成婚么?”外面下了点雨,他身上沾染了些寒气。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身子让自己暖和一点。 鉴于段恪一直盯着那副刺绣,我怕他一个不高兴给撕了,于是默默地收起来抱在怀中,“是你要娶我的,早点不好么?” 段恪的目光跟随着我手上的动作落在被卷起的刺绣上。 由于快要睡觉了,刚洗完澡穿得衣裳不是很多,这样被人直勾勾地盯着胸……还真不是一般地别扭。我忍不住干咳两声,“天色已晚,本宫也该歇息了。段大人若是无事可否……” “段大人?”他笑,“我们快成婚了。” 思路被打断,我眨巴眨巴眼睛,一时没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换个称呼。”段恪好心提醒我。 换称呼?我那取名的方式我怕他接受不来。 在段恪的目光下,我硬着头皮:“小……小段子?” 段恪:“……” 瞧着段恪那黑着的脸,为了人身安全我忙跳下来光着脚窜上床离他远一点。 “你你你让我叫的啊!” 这可委实不赖我,在皇宫里待久了都待出后遗症了。小文子,小白子,以及才来的那个新成为我的面首的小夏子,都是这么来的。 段恪气结,“你也如此叫虞景熙?” 我身子一僵。 貌似……只有他逃了这个小什么子的魔咒,可谁叫他生得实在是比女子还好看。而段恪的意思似乎,想让我也这么叫他? 叫什么,段美人? 妈耶,这也太惊悚了吧…… “罢了,随便你。”段恪一拂袖子起身便走。我呆呆地望着段恪离去的方向有些纳闷儿,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第二日的大婚,如期而至。 一大早我便被四小只叫起来去皇宫准备梳妆。奚宁宫寝殿的床上摆着的是龙凤呈祥的喜服,是宫里的御用绣坊送来的。小锦儿的那个挑灯夜战绣了好几个月的嫁衣,我终究是没穿上。 “殿下?”春风轻唤了我一声,展开喜服来示意要服侍我穿上。我回过神来,顶着那头沉重的发冠穿上了鲜红的嫁衣。 段恪昨夜自离开我的卧房之后便出府不知去了何处。他这几日一直没怎么露面,可我才出门去便瞧见那长长的迎亲队伍,后面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聘礼。 由于时间紧迫,段恪并未提前准备聘礼,于是在大婚当日延绵不绝地送进皇宫。于是齐鸢为我准备的看上去丰厚实则不怎么实惠的嫁妆抬往段府,段恪的聘礼抬往皇宫。两支大红色的长队穿梭在大街小巷,整座京都都回响着着唢呐喜乐的声音。 我透过半透明的盖头坐在花轿里看着外面的景象,不由得疑惑:“他这是准备了多少东西?” 莫不是想要把段府搬空?这我倒是不甚在意。 银子嘛,越多越好。 “白月只知这些嫁妆比青莲公主富足十倍有余,主子为了筹备婚事已经三日不曾好好休息。”随护在花轿旁边的白月平静地道,“想必殿下定然会十分满意。” 段恪这是故意要将青莲的那个旷世大婚比下去?我竟不知段恪竟会如此小心眼儿,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让他花这么大的手笔。 可更小心眼儿的是,他还骑着马悠闲地绕着京都逛了一圈儿,似乎生怕有人没看到似的。 两个时辰后,花轿才在段府门口停下。我一边暗自叹气一边提着裙角被秋雨搀扶下轿,觉得大清早从段府特地到皇宫再被接回段府做做样子,着实麻烦。 可一抬头看到门口抱着刀蹙眉盯着我的白千夜,所有的牢骚瞬间一扫而光。 今日成婚不是重点,重点是…… 我暗暗摸向袖口的小竹筒。我不是苗疆人,委实不会悄无声息地下蛊,但愿一会儿齐睿吃下百毒蛊的时候……挣扎地不要太激烈。 毕竟这玩意儿长得太磕碜,任谁也下不去嘴。 在四小只的指引下迈过火盆,余光却隐约瞥见不远处的街角似乎有一抹白色的衣角闪过。我愕然抬头,仅瞧见一个朦胧的身影被夜色笼罩,很快消失不见。 虞……景熙? “妡儿。” 手蓦地被人紧紧攥住,我才反应过来这声宠溺暧昧的名字原来是叫我。 段恪似乎不大高兴,握着我的手力道极大,我差点儿没痛呼出声来。懊恼地隔着薄纱盖头瞪着他,他的目光深沉幽深,一眼望不到尽头。 我愣了愣。 256.瞪来瞪去 “驸马,您应该抓着绸子。”喜婆看着段恪抓着我的手,好心提醒道。 新人一同往里走的时候牵着红绸子,没有人直接握着手,不合礼节。可段恪没有理会喜婆,继续牵着我的手进门。 不过幸好他的力气小了些,不然他那能瞬间把杯子捏成渣渣的手稍稍一使劲儿,我可能从今往后就得让人喂着吃饭了。 进了正堂,果然齐睿早就已经到了。只是近日十分“宠爱”我时常赏赐我一些小玩意儿的齐鸢却并不在。按照江湖上的推断,齐鸢今个儿也该是会来的才对。 齐鸢没来,齐睿便正儿八经地端坐在最高的椅子上,也省了两人平起平坐的尴尬以及齐睿心里憋屈。他装作淡定地喝着茶,可一瞧见我进来咬牙切齿地瞪着我。 瞪我作甚,我又没欠他银子,当我还是之前那个任劳任怨战战兢兢唯恐哪天失了君心的辛归呢? 故而隔着盖头,我也咬牙切齿地瞪回去。 小文子躬身站在一旁给齐睿斟茶,这角度恰好能瞧见我俩瞪来瞪去谁也不让谁,他一脸懵逼地看看齐睿又看看我。 凭借这些年我对小文子的了解,我估摸着没认出我的小文子是在犹豫要不要喊护驾。 “一拜天地——”瞪眼睛间,吉时已到,傧相开始喊拜堂了。 即便面向段恪,我的目光还是在往齐睿身上瞟。时辰晚了些,齐睿已经开始开始脸色不太好了。我担心再过段时间齐睿彻底毒发的时候会被送回宫去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赶忙跟段恪拜完堂送入洞房就立即扯了盖头从窗子溜了出去。 之前早就托张太医给齐睿捎了口信,今日我拜完堂之后便在段府的后花园的一处偏僻的角落里见面。为了迅速熟悉段府的格局,趁着段恪不在府中我装作闲得无聊一遍遍逛段府。 许是段恪之前交待过,于是我随意逛段府也并没有阻拦。白月跟四小只受罚的伤还没好,却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 段府不是很大,但是格局错综复杂。我逛了好久才将将摸清楚了一些,连夜绘制了地形图画在张太医的后背上。那老头还扭扭捏捏不肯脱衣裳,最终我拉下脸来,他才欲哭无泪地磨磨蹭蹭脱了上衣。 就算我有一院子的面首,可那也只是摆设而已啊,怎么连张太医看我的眼神都都跟防色狼似的…… 白月在外面看守,可惜她的武功不如白千夜。白千夜足够了解她也深知她的薄弱点,轻而易举地在白月的眼皮子底下扛着我一路蹭蹭飞檐走壁。 也不知段恪到底是有多有钱,光是一个成婚用的发冠便是十足十的珍贵材质。我不知整个发冠能值多少钱,不过单单是上面的一颗不起眼的红宝石便足矣价值连城—— 段恪的财富绝对在之前的我之上。 摇晃间,我努力扶着歪歪斜斜价值连好几城的发冠,暗戳戳地感慨却才怎么不把这发冠摘下来,万一弄丢了一些什么东西岂不太可惜。 像太尉这等手握重兵的官职君王是绝对不可能让其有太多的财富的。有兵有钱,造反信手拈来。大齐的第一奸臣不是辛归,早就该让贤了。可一提到段恪,大部分都是褒大于贬。 我又不由得感慨果然人还是不能太高调,闷声发大财至少安全不会被当做出头鸟。 白千夜的速度逐渐缓和下来,将我放在地上。我晕乎乎的头重脚轻扶着树干缓了好半天,对面抱着胳膊冷着脸的齐睿才终于不左右摇摆了。 “哎呀,皇上九五之尊万金之躯,怎可站着等人家呢。”对于齐睿的恶寒地打了个激灵我装作没瞧见,十分热切地揪着齐睿的袖子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 段恪府上的人不多,仅有的那几个还中规中矩沉默寡言,故而不是很担心在这偏僻的假山后面简单的见面会被人知晓。南池风跟白千夜在外面放风,小文子则候在茅房外装作等待齐睿掩人耳目。 “齐妡,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齐睿磨着后槽牙,盯着我一身火红的嫁衣越看越来气,“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才嫁人呢,连皇兄都不会叫了。” 我忍不住默默翻了个白眼。 谁叫过他皇兄。成日里欺负我哪里还有个哥哥的样子,倒是我从小到大跟在他屁股后面像个老嬷嬷。人家哥哥都心疼妹妹,他倒好,不心疼也就罢了出了什么事还得我给他擦屁股背黑锅。 257.妈耶,啥玩意儿 我默不作声,低头在袖口里翻找百毒蛊。 “你怎么想的非要嫁给段恪!”齐睿捶胸顿足,“越国的皇子马上就要来了,你姑且忍一忍待他们来啊,一个个长得玉树临风的绝对不比段恪差……” 虞景熙要是不娶青莲,我能嫁给别人?自然嫁给段恪也主要是因为合作的关系。 在死牢里走的那一遭我很明白地认清了没有滔天的权势想要做大事是多么可怕,所以我一个不小心就翻车了。而齐睿现在实在是太弱,我庇护他还差不多。 “你说你嫁给谁不好。段恪那厮忒变态脾气还不怎么好,你若是惹得他一个不高兴……妈耶,啥玩意儿!”齐睿还在絮絮叨叨,瞧见我手里打开的竹筒里面的肉虫之后一个蹦高跳老远。 这百毒蛊已经有些打蔫儿了,之前我还没出事的时候在辛府至少还能有银子有能力整来各式各样的奇珍异毒。以至于有段时间京中传着辛爷府中的耗子成了精,一般的耗子药还不好使。 它被藏匿在京都城外的一处隐秘的宅子里才在抄家的时候幸免于难,可后来我出了事自己都应接不暇,这百毒蛊已经有许久没有好好喂一次,而我现在才回朝也不太方便一次性要太多的剧毒,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毒杀谁呢。 这货挑剔一般的毒药不肯吃,再这样下去非得活活饿死不可。 “乖,”我将食指放在唇瓣上示意齐睿噤声不要被人听见了,拔下来发间的两只发簪夹着百毒蛊放到齐睿跟前来,“张开嘴,这百毒蛊可是会吞噬剧毒的,你吃了之后它会迅速吸走依附在你骨血里的毒素,以后也能够百毒不侵。” 齐睿连连后退,盯着筷子中间不住蠕动的百毒蛊捂着嘴直反胃:“阿妡,妹儿啊……你不会是要报复哥这些年欺负你吧?” 我嘴角抽了抽。 齐睿的脑回路还是这般清奇。 “赶紧的别墨迹,一会儿该被发现了。”面对极其不配合的齐睿,我的耐性一点点磨没了。 我甚至早已打算好,如果齐鸢来了就让蓝柒去色诱齐鸢多拖住她一段时间,可惜齐鸢没来。没办法拖住齐鸢,我担心时间久了她派人请齐睿回去可就不好办了。 齐睿坚决地摇头躲在树后不肯过来。 都是要当爹的人了,怎么还是如此孩子气。我抬手招来白千夜,让白千夜把齐睿按住。 齐睿目光一凛,拿出帝王的威严来,“你敢!” 白千夜犹豫了。 他不是纯正的暗卫出身,不会绝对的只听从命令。白千夜的私心希望齐睿能吃掉那百毒蛊,可奈何齐睿不是我。他是白千夜真正的主子,白千夜不敢这么做。 “我护着你,你只管按着就是。”我咬牙打算速战速决赶紧把这有洁癖的傲娇货的毒给解了,段恪可没人敢给他灌酒,怕是不一会儿段恪就要回“新房”去。 虽然我仍旧住在段恪旁边的那座小院子,并不住他的卧房。 于是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的白千夜,二话不说直接按住了嗷嗷直叫挣扎不得的齐睿。 “按照时颜诺的说法是吃了之后一天一夜便能彻底解了毒,以后你们看着点他别让任何人近他的身,以后晚上继续嗷嗷叫装痛痒就行。”我一手撩起复杂碍事的裙摆,一手夹着百毒蛊往坚决不从的齐睿嘴里送,还不忘叮嘱白千夜。 就在这时候,一颗小石子骨碌骨碌滚到我脚边。不论是按着的,还是被按着挣扎不得的,此刻都僵住了身子不敢再乱动。 这是南池风提醒的讯号,有人朝这边来了。 一时间我大气也不敢出,还保持着压在齐睿身上喂他百毒蛊的姿势,僵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索性直接坐在他腿上。 齐睿瞪着我,显然是不满我这体重。我趁机捏住他的鼻子,趁着他下意识张嘴呼吸的时候把筷子往前一送—— 白千夜忙按住挣扎着要吐出来的齐睿。不过好在那蛊虫入了口便吐不出来,只是看着齐睿吃下去…… 我也忍不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也是难为他了,吃下去这么难以下咽的肉虫,关键还是活着的。 齐睿那神色简直是一言难尽,险险没脑袋一歪直接晕过去。将他的思绪拉回来的,是假山那边的一声轻柔娇媚的“阿恪”。 好亲昵的称呼…… 我似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不光是白千夜,连吃了那恶心的百毒蛊半死不拉活的齐睿都讶然瞪大了眼睛,立即满血复活。 258.洞房花烛夜 大婚之日在后花园幽会美人?段恪的私生活竟然如此丰富,完全不符合他那禁欲系一般女人瞧不上的气质啊! 不过听着声音…… 怎么这么耳熟? “难得大公主殿下百忙之中抽出身来参加臣的大婚。”段恪的声音清润淡漠,带着他独有的邪性。 大长公主! 我早就怀疑他俩的关系不太正常了,只可惜空有个猜测没个证据。 白千夜默不作声地拽了拽我的袖子止住了我那渐起的八卦好奇心,指指旁边抻长了耳朵不愿落掉一个字的齐睿。 我立即明白过来,了然地点点头,尽可能不发出一丝声音挪了挪屁股,好让白千夜把齐睿扶起来。 “你该回去了。”我无声地轻碰唇瓣,对一脸不愿的齐睿道。 时间长了该被发现了,况且段恪跟齐鸢可是都会武功的。地方宽广障物又多可能他们一时间没发觉,可说不准能够一直在这儿藏着待他们两个说完悄悄话。 齐睿也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只好认命地跟南池风悄无声息地离开。我正欲寻一个舒服点的姿势趴在白千夜背上免得他再把我像来的时候那样头朝下扛回去,却听到齐鸢嗤笑一声。 “你真的要娶那丫头?” 段恪轻笑,“正如殿下所见。” “为什么?因为我逼得你太紧你压力太大?”不论是之前完美无瑕仿佛一点缺点也没有的完美,还是现在的冷艳淡漠,此刻的齐鸢似乎更真实一些。哪怕并没有看到她的神色,可听着声音不难听出她的情绪微微有些失控。 齐鸢喜欢段恪。就算之前她控制的很好,却在此时破了功。 我有些愣神,白千夜再次揪了揪我的衣角无声地提醒我该回去了。齐睿早已离开消失地无影无踪,我只好万分不愿地趴在白千夜的背上。 离开的瞬间,似乎听到段恪轻叹一声。 “你知道的,鸢儿。没人能逼得了我。” 段恪回到喜房的时候,是我刚到我自己的卧房的一刻钟后。段恪的轻功极好脚程快,我庆幸幸好回来得早没有多听一会儿,否则万一撞上了可就尴尬了。 齐睿的毒解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我刚脱下喜服疲倦地上床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觉,紧合的门几不可闻地传来咔哒一声响。 之所以说是几不可闻,是因为我不会武功实在是没那么厉害的耳力,能听到就不错了。而之所以能被我听到,实在是进门的人没想着不让我知道。 我本来已经快要入睡了,今天一天坐在轿子里摇晃了好几个时辰实在是累得慌,被那细微的声音惊得瞬间睡意全无,不过想想这是谁的府邸也便对来人的身份了然了。 一只横空搭在我腰间的手阻碍了我继续装睡的打算,讶然回头,惊得差点儿没一脚把床上那突然冒出来的东西踹下去。 他什么时候上来的?连个动静也没有! 可挣扎了半晌,段恪却抱得更紧。 我恍然发觉一个事情来…… 今个儿是我跟段恪的大婚之日,他不会是想入洞房了吧?可他明明说过不会强迫的啊。 “你若再动,”段恪的声音微微有些低哑透露出警告的意味,“我可不敢保证我接下来能做出什么事来。” 丫丫的,忒吓人了……我后悔了行不行?果然段恪还是那个可怕的段恪,不能因为他有几日还算比较正常就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他。 我僵着身子不敢乱动,紧张地听着他的喘息声逐渐平稳,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段恪却将我搂得更紧了些,我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我刚要开口,他却赶在我前面淡淡出声。 “却才去了后花园?”虽然用着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很平淡,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硬着头皮不知该怎么回答,只默不作声装睡。 259.心跳好快 “心跳好快。”段恪低声笑起来,手上移停在了我的心房处,“是因为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后半句话的语调甚是暧昧。 你妹,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质问就质问摸我胸干啥! 不过他很快松开,将往旁边挪了几分远离他这个变态的我重新揽入怀中:“早些睡吧,明日下了朝回来陪你用膳。听闻御花园的莲花开了,大长公主让人移了几株紫莲进去,你若想开我带你去看看。” 如此说着,他真的没有再动,也并没有追究我的偷听。 他知不知道齐睿也在?知不知道齐睿跟我偷偷碰面的原因?段恪只提了一个头便再也没有下文,这让我感到有些不安。 不过他跟齐鸢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能他们并没有看上去的青梅竹马那么紧密亲密。段恪似乎并不喜欢她,这也许会成为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背后的呼吸声逐渐均匀平稳,我却是辗转反侧睡不着了。不管段恪是怎么想的,可他毕竟是在我踌躇不知所措的时候帮了我,这些天他也的确是待我极好。 我不是什么圣人,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我实在做不到一个人为我好的同时,我还在设计陷害他。哪怕这人觊觎我哥哥的王位,可他毕竟没有真的伤害过他,也没有想过真的伤害虞景熙。而真正伤害他们的人,从来都是齐鸢。 或许日后齐睿拿回大权可以对段恪从轻发落,这可能是我迄今为止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补偿了。 不知道何时睡着的,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段恪已经离开了,旁边他躺过的地方一片冰凉。 我才动四小只她们便规规矩矩地鱼贯而入进来服侍。自从上回茯苓的事之后,她们对于把我的话完全言听计从。 “殿下需不需要沐浴?”春雨站在幔帐外垂眸请示,而不像往常那样直接掀开帘子来整理床褥。 昨儿个晚上段恪跑到我房间来的事她们守在外面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想歪了倒也不怨她们,毕竟昨日还是洞房花烛夜。 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撩开帘子下床,“不用。” 习惯了一个人睡,我睡觉还不怎么老实。昨天晚上被段恪禁锢着愣是一动没敢动,脖子生生落了枕。 四小只立即了然,心照不宣地像往常那样继续帮我穿衣服。 “殿下,大人说今天天气稍微有些冷,您若是想要出去逛逛的话记得多穿件衣裳。”秋雨端来海棠花露的漱口水来。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紧闭的窗子沙沙作响,外面下雨了。 脖子疼,不想出去。我坐在床边等朝露给我穿好鞋子,目光落在对面的那副仙鹤双宿双飞的刺绣上。 “你们有会刺绣的么?” 四小只微微怔愣了一下,皆茫然摇头:“回殿下,奴婢不会。” 也是,像她们这些做贴身丫鬟的从小被买来学的只有怎样才能做好手里的活计,可不像大家闺秀那样日日呆在闺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学习女红琴棋书画。 “那你们去找一位绣活儿好的绣娘来,本宫要学刺绣。”在四小只微微惊讶的目光中,我站起身来朝院外走去。 我这小院子里有一个小凉亭,凉亭前面有一方小池塘,里面是段恪才让人引进来的数十条白锦鲤。我蛮喜欢这个小亭子的,坐在里面听雨大概也别有一番滋味。 而春风见我要出门,手脚麻利地拿着油纸伞跟外袍跟上来,生怕一个照顾不周染了风寒。 临近四月天气暖和地不得了,中午的时候甚至都用上了蒲扇。雨虽然大了些,但是不至于穿那么多衣裳。于是我摆摆手,春风立即缩回欲要往我身上披外袍的手,规规矩矩地撑着伞跟在我身后。 绣娘很快被找了来。四小只大概也察觉到我不是很喜欢上回的那个油嘴滑舌的绣娘,今日特地给我找了个懂规矩的。行完礼之后她安静地垂眸站在那里,徐娘半老尚有几分风韵,年轻的时候大概也是个长得不错的美人。 “殿下想要绣什么样的花样?苏嬷嬷全都会,几乎是大齐最好的绣娘了。”朝露年纪小,忍不住开口向我介绍。 我对女红一窍不通,可连碧月那含着金汤匙长大的都会刺绣,我却是什么都不会。我撑着下巴摆弄着手里的针线,道:“嬷嬷看着教吧,本宫从未学过,大抵教起来着实费劲。” 苏嬷嬷笑起来,“殿下年纪小学起来会很快。若是没想好学什么的话可以试试平绣,这类的虽然难度稍稍大一些但是用处广泛,日后给驸马做衣裳也会极好看的。” 做衣裳?我可没想过要做衣裳,只是心血来潮罢了。 260.丢失的宫规 管家自从知道我要学刺绣,特地让人去买丝线。我才跟着苏嬷嬷学着把线穿好,那厢管家已经命人哼哧哼哧地把几大箱子丝线搬进来了。 这些丝线的颜色甚好,其中还有不少金丝银线,以及碧月绣的那种云锦丝。苏嬷嬷一瞧见那些丝线眼睛一亮,有种伯乐见了千里驹的欢喜。 “苏嬷嬷喜欢的话,一会儿回宫的时候可以把这些带回去。”我笨拙地捏着银针,学着苏嬷嬷的动作刺下第一针。 反正我才刚学,这些东西给我不过是暴殄天物。抬进来是琳琅满目的一箱箱金银,从我这儿出去可就成了一堆废物了。 不光是苏嬷嬷诚惶诚恐连呼不敢,就连段管家也立即地跪下来。 “殿下,可是老奴哪里做得不好,惹殿下不高兴?”段管家是个低调而处事不惊的,整个段府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十分舒服。他恭敬地跪伏在地上,即便惊讶却也没有乱了分寸。 段管家沉稳的性子我很喜欢,怪不得能够成为段恪的管家,可他这动不动就跪下来也是让人压力很大啊。我也是做过十来年的奴才的,自是知道犯了错突然跪下来这膝盖有多疼,多少老臣年纪大了膝盖痛得厉害甚至都下不了床,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这么跪给跪坏的。 更何况外面还下着雨天气寒凉潮湿,段管家年纪也不算小了。 “本宫何时生气了,只是觉得苏嬷嬷教本宫辛苦,随意赏些小玩意儿罢了。既然一个不舍得给,一个不敢要,本宫不送便是。”我招手让春风将那些丝线抬上来。 既然想要我暴殄天物,那我就用好了,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银子。 事实证明,这劳什子刺绣这么高雅的东西我还真学不来,绣了一上午就绣出个歪歪扭扭乱糟糟的不明物体出来。 我听闻碧月是嫁给秦烨之后才开始学女红的,没事给秦烨绣几件衣裳。可这才多久的功夫竟然能绣出来一件完整的仙鹤了,而我这水平估计是没个三年五载是绣不出什么能看的东西的。 “老奴刚学的时候呀,绣的还不如公主呢。”苏嬷嬷拿起我的绣帕,似乎很是满意,“只不过是乱了些,整体的手法什么的倒都是正确的,多练练就好了。” 虽然明知道她是在鼓励我,但是心情却是甚好。正巧段恪派人传话说他得晚些回来不必等他,于是我中午饭也不吃了,只将将吃了点晚霞送来的糕点便又立即拿起针线来。 苏嬷嬷收了个好学的徒弟很是高兴,连连夸赞:“按照公主这进步的速度,没几日便可绣出完整的绣品来。” 几日?是指一个简单的花鸟鱼虫,还是一整幅? 我突然想起碧月的那副仙鹤图,于是连忙放了针线跑回去取那仙鹤去。问问苏嬷嬷什么时候能绣出这样的东西,到时候绣完了送给碧月跟她显摆显摆。 “殿下您要取什么东西么?奴婢帮您去吧。”春风被突然站起来的我吓了一跳,连忙凑上前来, 我摆手拒绝。 那仙鹤绣图我可是宝贝地紧,都把碧月的眼睛熬红了,碰坏了怎么办。 小心地将那副刺绣从墙上取下来,路过梳妆台的时候脚步顿住了。桌面上整整齐齐的,被收拾地一尘不染。 “春风,你们收拾我的卧房了?”我不喜欢除了小锦儿之外的人近身侍奉,住在段府我不怎么出门,她们不敢进来收拾我的东西。 这才出去绣了一上午的绣帕,房间竟然被收拾个井井有条? 春风听出了我语气中的不悦,她小心翼翼地站在门边看着我翻箱倒柜,不安地捏着裙角:“是,您的卧房太大了,奴婢们怕您自己收拾累坏了……” 所有的首饰被整整齐齐地放在镜奁中,首饰不缺,衣裳不少,就连虞景熙递给我的那只匕首也还在我的枕头下面。可是…… “宫规,我的宫规呢?”原本昨天晚上睡觉前我还把它拿出来看了一遍放在梳妆台上,早上段恪走了之后我还特地扫了一眼它还在。 可是现在里里外外找了许多圈仍旧没有。 春风一脸茫然,四小只凑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朝露犹豫了一下,不知所措地问我:“殿下说的是厚厚的一摞子写满字的纸?奴婢以为是殿下练字用的废纸,已经扔了……” 261.热乎乎的叫花鸡 “扔哪儿了?”我呼吸一滞,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虞公子抄的宫规怎会是废纸,那可是我颠沛流离的时候仍旧不舍得丢弃的回忆。碧女画卷什么的不方便携带为了防止别人看出什么被留在了城外的秘密宅子里,身边唯一留下的也只剩下这只匕首跟宫规了。 而对于匕首的回忆是痛苦居多,可宫规却是实实在在的美好。那个时候日日偷偷爬墙翻过池清宫去找他一起抄宫规,宫规里什么内容已经一个字也记不得了,可微风暖阳,思绪里全部都是他斜靠古树悠然闲适的模样。 朝露被我吓到了,只犹犹豫豫地指了下门外,“大概已经运出府了吧,每天上午跟下午的时候都会将府里的垃圾送出去的……殿下,您去哪儿?” 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比我更衰的了。 心上人娶了姐姐还要跟我恩断义绝再见是陌路,结果我还把仅存那些少得可怜的回忆给弄丢了。 院中的积水已经很深了,冰凉的雨丝打在身上却是丝毫未觉,才出院门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身后的四小只惊惶失措,撑着油纸伞追上来却是怎么也跟不上我的步子。白月不知从何处跳出来,接过春风手里的伞跟着我身后。 才出门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男人,他微微蹙眉扶住我,“怎么了?” 四小只看到段恪忙跪下来请罪,由于惊恐肩膀微微颤抖。白月上前两步微微颔首,“回主子,春风她们收拾公主的房间,把镜奁前面的宫规给弄丢了。” “弄丢了?”段恪用袖子轻轻擦去我脸颊上的雨水,我因为心虚不敢抬头看他。 “那还不快去找。”段恪的神色无悲无喜,平淡地反而让我更加不知所措。 四小只跟白月她们立即冒着雨跑去找宫规,由于惊惧晚霞还差点绊了一跤,被朝露快速搀扶起来。 按照段恪那细心又警觉的性子,他定然是看到了那本不应该放在梳妆台上的宫规,看了字,也便知晓为何我这个向来不喜欢那文雅东西的人怎么会收着那东西了。 我已经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了,今天的成婚后的第一天,却因为虞景熙抄的宫规整得如此狼狈。虽然只是合作的关系,可不知为何看到他那沉静深邃的眼眸竟然会莫名心虚。 “我从未羡慕过任何人。羡慕,是无能的弱者才会有的东西。”段恪拂去我额头上的雨滴,“可是不知为何,竟然突然有点羡慕虞景熙了。” 他将手里的油纸伞递给我,连带着跟油纸伞一起的,是一只油纸包着的叫花鸡。即便隔着黄泥荷叶,可那诱人的香味却仍旧一缕缕窜出来。 前几日我跟春风提了一嘴想吃叫花鸡了,但是京都做的最好的那家离段府很远,一个来回至少得两三个时辰。我懒得去跑一趟,可让下人买回来早就凉透了味道大大降低,于是也便不了了之。 可刚忙完了的段恪,特地去买了回来,摸着温度还烫手。 还下着雨,会轻功任性啊…… 我呆呆地抱着暖和的叫花鸡望着段恪离去的背影。他把自己的伞给了我,独自走在雨幕中却仍旧未沾湿半点衣裳。萧条的背影俨然绝尘于世的王,不可一世而又落寞孤寂。 半个时辰后,春风她们才回来,将已经被雨水打湿晕染了的宫规还给我。 “奴婢罪该万死。”她们跪在地上肩膀颤抖,却没有任何退缩。按照段恪却才对她们的冷漠平淡的语气,估计她们是活不过今晚了。 我忽然觉得很烦闷。 明明不喜欢她们四个,可到了这时候竟然隐隐有些不忍。明明跟段恪只是合作关系,我竟然心虚自责到现在。 可能是从小没什么人关心我,尝尽了世间冷暖,突然有一个人对我好哪怕狼子野心嗜血弑杀便软了心肠。 对,软了心肠。即便从死牢里走过一遭,仍旧是如此心软。 “你们先退下吧。”我烦闷地揉着眉心,“我要进宫一趟,回来的时候记得打好热水我要沐浴。日后我的卧房,不许再随便进随便动。” 没有明说赦免,也没说惩罚,可四小只都立即明白过来这是逃过一劫。她们呆呆地看着我不知所措,还是春风这个最沉稳的第一个回过神来,忙叩谢。 齐睿虽然也成为了阶下囚,但是他毕竟比我老辣,有些事或许他能帮我。而且算着时辰马上就到了一天一夜,齐睿的毒也该解了。 262.眉心未散,段恪也不行啊 张太医说齐睿毒发的时候能持续一个时辰,所以我故意踩着点约莫着齐睿已经嚎完了才进宫。 意料之中的,没人拦我。 小文子依旧在昭阳殿外扫落叶,还有几个小太监在殿前嬉笑打闹,推推搡搡地碰到了小文子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小文子默不作声地继续扫地。 四小只被我留在了段府,只有白月跟着我进宫。她微微蹙眉,冷喝一声:“放肆!” 白月常年习武,性子又是冷冰冰的,这么中气十足的怒喝吓得那几个小太监差点跳起来。 不过才几日没来,昭阳殿里的宫人竟然如此散漫。他们服侍的可是九五之尊,怎么可以怠慢。 “小文子见过公主殿下。”以前活泼的爱笑的小文子变得沉闷了。他依旧没认出我来,只记得我是云裳说的那个公主,听话地让人心疼。 心底的怒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胆敢冲撞本宫,把他们解决了。”我摆手,白月立即去找侍卫把那几个呆若木鸡的小太监拉出去。 好半天他们才反应过来:“冤枉啊,公主,奴才们并没有冲撞您啊!” 自然算不得冲撞,我自恢复公主的身份以来手上没少沾血。厉害的动不得,还不兴我动几个小喽啰撒撒气?更何况谁叫他们竟敢欺负我的人! 那些鬼狐狼嗥的太监很快便被拖了出去,我瞥了眼还跪在那里一脸茫然的小文子,不由得气笑了。 “吓傻了?不想死就进来。”小文子愣了愣,默了半晌才缓缓站起来跟在我身后。 身后的小文子眼神总是往我身上瞟,即便没有回头依然能感受得到那似有似无的目光。 我突然想逗逗他,故作深沉:“知道本宫为什么不杀你么?” 小文子突然停了下来。我正好奇他怎么了,结果这厮涨红了脸来了一句:“殿,殿下,奴才是阉人……” 我抬脚欲迈进昭阳殿的脚生生绊在了门槛上,若不是白月扶得及时我怕是就要因此破相。 “高文你丫的想怎么死?”旁人也就罢了,可小文子好歹跟我认识十几年,基本上除了齐睿便是他最了解我。我这么洁身自好,以前做辛爷的时候他也忙着给我介绍不少的美人美男,如今成了齐妡了依旧还以为我特别好色。 难不成我就长了副好色的脸? 小文子愕然地盯着我的脸,被那一声“高文”惊得呆愣住。奴才是不能直视主子的尊容的,而此刻小文子才敢抬起头来仔细打量我:“辛……爷?” 我忍不住翻白眼。 “你这智商得亏有我罩着你,否则还真在这位置上待不了多久。你瞧,我才离开不过几个月,就被人欺负成这样了。”我一脸嫌弃,“白月,你先带他下去歇息歇息,吃点饭去。这才多久,竟然瘦成猴了。” 白月领命,带着尚还懵逼的小文子下去。我转身进齐睿的寝殿,齐睿正坐在桌子旁悠闲地喝着茶。之所以说是悠闲,是因为往常堆满折子的桌子此刻空空如也,齐睿闲得无聊,甚至还自己跟自己下起棋来。 “你还敢来,朕昨晚差点儿没把胆汁全吐出来。”齐睿幽怨地抬头瞥了我一眼,“过来,陪哥下两盘棋。” 按照齐睿那傲娇记仇的尿性才不会如此轻易地善罢甘休。能够让他如此轻易地息事宁人仅仅只是发几句牢骚…… “看样子你的毒是大好了。”见齐睿啥事儿也没有,我稍稍放了心,可却没有应他的话坐在他对面,“你不嫌弃我是臭棋篓子了?” 齐睿自顾自地收拾着棋子,“你是没瞧见澜澜的棋艺,还不如你呢,跟她下了几盘之后朕倒是十分想念你的棋艺了。” 我轻笑一声,捏起桌子上的白玉子在手中把玩。 “你这究竟是想念跟我下棋啊,还是想念澜澜啊。” 齐睿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桌子上的棋子,长睫却是轻轻颤了一下。 虞清澜已经失踪两个月了。这两个月的时间齐睿该吃吃该喝喝,俨然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可却是再也没有宠幸任何嫔妃。 我以前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自己人只有一小部分随着我的那些银子一起被送到了城外。他们现在彻底成了“暗卫”,一点也见不得光的那种,不能跟我有太多的接触以免被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明州城是齐睿的底牌,而我那仅剩的七个暗卫是我的底牌。 这些日子所有的暗卫都已经出动四处搜寻虞清澜的消息,虞家的人也在找,可是一无所获,虞清澜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谁叫你故意赶她走,这下好了,她了无讯息你反而还更加担心了。” 齐睿有句话我是越发地赞成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面上让你寒心赶你走,实际上他是想要保护你。 等等—— 寒心?赶走? 虞景熙突然如此,有没有可能…… 怔愣间,齐睿冷哼一声捏了下我的鼻子:“小屁孩懂什么,赶紧落你的子。” 他将白子放到我跟前来,端详了我好半晌:“怎么,段府虐待你?怎么比上回瘦了些……啧啧,眉心未散,看样子段恪也不行啊。” 我的思绪还停留在却才的猜测里没缓过神儿来,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这个“不行”是什么意思。 我这儿费劲巴拉地跟段恪合作给他把江山夺回来,他还有闲心开玩笑! 263.动了凡心的齐睿 本来还想问问齐睿对于段恪是怎么打算的,被他这一打搅一点心情也没有了。 “开玩笑呢开玩笑呢。”齐睿连忙服软,眼瞧着我的脸色越来越黑不得不哭丧着脸,“要不你再把哥揍一顿消消气?” 齐睿哄女孩子的手段那可真不是一般的炉火纯青,我瞧着他那一脸恳切的模样,着实不好意思不隧了他的意。 于是我掰着手指头掰得咯嘣咯嘣响。 齐睿欲哭无泪掩面长叹:“朕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 可他这回没躲,兴许知道躲也无用。我淡漠地坐在他对面,捏起白子落在棋盘上。“咔哒”一声轻响,齐睿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该你了。”我又拿起一颗棋子来。 齐睿愣了片刻,忙拿起黑子落下。目光不住地往我这儿瞟,生怕我变卦。 这一晚上我跟齐睿下了三盘棋,他盘盘皆输。末了还十分不走心地假装夸赞:“哎呀,朕的阿妡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我淡定了回了一句:“皇上也越来越虚伪了。” 这棋让得如此明显,真把我当三岁小孩不成?心虚的齐睿干笑两声,拨弄着棋盘里的棋子。 “我已经让人去找你的澜澜了。她喜欢女扮男装闯荡江湖,怕是不熟悉她的人很难找到。不过那丫头皮实得很,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说不定在哪儿鬼混左拥右抱呢。” 齐睿听到前面还有些蓝过,可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臭。 “她敢!”齐睿一拍桌子。 看到齐睿吃瘪,我的心情甚是舒爽,忍不住幸灾乐祸继续火上浇油:“有啥不敢的,你不也三千佳丽?不过你要是觉得戴了绿帽子心里不得劲儿,实在不行就下旨杀了她呗,自古霍乱后宫的妃嫔不都是如此下场么。” 齐睿涨红了脸,可气归气,终究是没顺着我的话应下来。 呦呵,竟然还舍不得了。这个几个月前好信誓旦旦说不会爱上任何女子的帝王,终究还是动了凡心。 我正要再继续调侃两句,齐睿犹犹豫豫恍然问我:“阿妡,你说朕是不是做得不对?” “哪样?”我没明白。 “就是,”齐睿的脸色愈来愈红,“朕,突然有立后的打算了……像父皇那样。可是父皇太爱母后了,为了母后可以放弃江山,才惹得群臣怨声载道。” 果然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我觉得最适合齐睿的女子,真的俘获了他的心。 “如若父皇不专宠母后,只怕后宫的孩子一群一群的,龙椅也不该你来坐了。”我忍不住叹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父皇可是明君,又不是那等为博美人一笑便烽火戏诸侯的,群臣不满无非是自己的女儿在宫中受到了冷落。都当皇帝这么久了,这些事儿还没我看得开。” 齐睿的眼睛一亮。 “你先别高兴那么早,齐鸢为了更好地控制你说不准哪日就给你塞进来一个皇后。你还是先度过眼下的难关拿回大权再谈情说爱吧。”我凉凉地给他泼凉水,“况且纪妍儿好歹也怀孕了,就算不是很喜欢人家也别当那等负心汉不管她的死活,你还应该庆幸纪妍儿帮你分散了齐鸢一部分的注意力,否则她日日只盯着你又怎会让张太医有机会给你传信。” 我唠唠叨叨一大堆,庆幸齐鸢忌惮我手里的“金锏”而不轻举妄动。可一面希望速战速决别被她怀疑我的“金锏”是否真实存在,又希望能拖得久一点足够我招兵买马重新建立起足够的势力来跟她对抗。 齐睿猛点头:“那是自然,只要不做什么错事朕绝对会善待妍儿的。” 顿了顿,齐睿凑过来,“不过阿妡,朕觉得你当了公主之后不仅好看了,连脑子都灵活了不少。” 说的什么狗屁混账话,爷以前也好看,不就是最近好好收拾打扮了嘛! 而至于脑子……以前有齐睿护着我偷懒躲在他身后就成,可现在齐睿被软禁成功晋升为猪队友,为了活命顺带把他捞出来……只能拼命努力了。 264.吃还是不吃的芙蓉糕 齐鸢喜欢段恪,而段恪成了我的驸马,在齐鸢的眼中我自然成了她的情敌。 所以在跟齐睿下了第四盘棋的时候,我盯着齐鸢特地让云裳送来的那盘急芙蓉糕迟迟不敢动筷子。就连齐睿也蹙眉,暗暗朝我摇了摇头。 我也知道吃不得啊!可是…… “二公主,您快尝尝呀。大长公主殿下听闻您来昭阳殿许久怕您饿了,特地让御膳房做的呢。”云裳亲自端着盘子,微微颔首嘴角浅笑,“不过皇上对花粉过敏,还是不要吃的好。” 云裳如此一说,我可就更不敢吃了。 特地做了份芙蓉糕,还不带齐睿的份儿只给我一个人吃,傻子才敢吃! 于是我忙摆手:“不不不,本宫不饿。” “二公主怎可拒绝了长公主殿下的美意。虽然长公主殿下待您极好,您也不能恃宠而骄呀。”云裳十分为难,语重心长地叹息。 她这话说的甚是委婉,若是换成旁人的话大概会直接说我目无尊卑了,毕竟依照齐鸢那地位权利,可是她赏赐什么别人都得吃的。 齐睿的脸色很难看。不仅难看,还随时都准备发作。 齐鸢明目张胆地骑在他头上越过他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我偶尔去茶馆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背地里讨论谁才是大齐真正的皇帝的问题。齐睿所有的亲信都被齐鸢打压,朝中几乎是大换血。 就连我才安排进去的,出身七大世家的蓝柒也被齐鸢安排了一个兵部的库部主事的闲散官职。他一个柔弱的书生去什么兵部!况且仅仅只是记录兵器名录,一点实权也没有。 蓝柒跟我苦诉兵部的人是怎么趾高气昂的,也就只有秦尚书面冷心热肯暗地里帮一帮他。倒是之前才调任做大理寺少卿的楚大人被齐鸢委以重任,但是被他以能力有限拒绝了。 我估摸着他是想呆在大理寺亲手折磨“辛归”送他上西天,殊不知那“辛归”根本就是假的。 因为担心齐睿一个没忍住反而坏了事,我脑子一抽道:“驸马喜欢弱柳扶风的女子,本宫减肥晚上不吃饭。” 齐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云裳的脸色有些尴尬。她在齐鸢身边那么多年定然是知道齐鸢的小心思,当着云裳的面跟她主子的心上人秀恩爱…… 我真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皇上,碧月公主求见。”就在我尴尬症都要犯了的时候,小文子的声音恍然从门外传来。 不等云裳反应过来,齐睿忙道:“快请玥儿进来!” 我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张嘴做口型:你个大猪蹄子。 齐睿一脸懵,随即小声问我:“你这又是吃哪门子醋?” 吃醋?吃什么醋,我像是那种乱吃醋的人么?我才不会因为他对碧月的到来这么兴奋而吃醋。 “什么好吃的这么香,大老远便闻见了。”碧月笑着推门进来,一袭碧青色的衣裳袅娜温婉。她看见云裳双手呈着的芙蓉糕眼睛一亮,“原来是芙蓉糕。云裳姑姑是来给皇兄皇姐送芙蓉糕的吗,云裳姑姑可否给本公主尝一块?” 不等我们几个反应过来,碧月已经捏起了一块轻轻放入了口中。 我呆住了:“碧月……” “不就是一块芙蓉糕,皇姐也忒小气了。”碧月笑着打趣,拿起我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大口水,碧月看向云裳笑了笑:“抱歉云裳姑姑,今天晚上没怎么吃饱,皇姑姑应该不是单单只赏给皇姐的吧?” 云裳很快回过神来,“这自是不会的。” 瞧见云裳平常的神色只是微微有些惊讶,这芙蓉糕大概是无毒的,至少碧月吃了没事—— 我可没忘还有两个用蛊高手在齐鸢手里。 不过碧月吃了芙蓉糕之后云裳没有再逼着我吃了,很快便告了退。于是我估摸着第一种的可能性大一些,按照我那“贪生怕死”的性子有诸多疑点的糕点定是不会吃的,到时候再给我安一个目无尊长嚣张跋扈的头衔,就算没出什么大事倒也稍稍解了些齐鸢心头的妒忌。 毕竟若是如此的话,错的只是我草木皆兵多疑的,齐鸢光明磊落又不曾真的下毒,我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嫁给段恪的确是多了个靠山,可却也得罪了齐鸢。这买卖其实也不算赚,万一他俩再好上了第一个倒霉的还是我。 女追男隔层纱嘛,我就不信凭借齐鸢那第一美人的容颜,想搞定段恪还不容易? 不过不得不说碧月来得还真及时,这队友要比齐睿靠谱多了! 265.心里不可以有别的男人 “玥儿你怎的来了?”我能想到,齐睿很快也想到了,他纳闷儿:“什么时候你的消息如此灵通?” 碧月神秘的眨巴眨巴眼睛,目光却是往我这儿瞟,眉眼弯弯:“我的消息自然不可能如此灵通,但是虞公子刚从大长公主那边出来,是虞公子让我来的。” 我剥橘子的手一僵。 不是说再见是陌路么,还管我作甚。可脑袋里突然想起却才的猜测,他可能是跟齐睿一样赶我走,或者是离开我。 可原因呢? 虞景熙虽是驸马,却也不能轻易进后宫,包括齐鸢的寝殿。可若非非要去也绝对不会是独自前往,齐鸢养面首的事可不是什么秘密。而能陪他去的最理所应当的,也只有青莲了。 跟碧月一起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过了宵禁,连下了钥的宫门都得重新打开。我正跟碧月谈论让她多多照顾些小文子,我一个人总归是忙不过来。 只是宫门外那挺着的三辆马车数十个侍卫随从…… 真的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 段府的马车停在最前面,我刚抬头便瞧见朝我走来的段恪。雨已经停了,他还是细心地带了件外袍来,似乎中午将将伤了他的心的不是我。 “劳烦碧月公主了,只是段某的人段某自己会护着,不需要一些不相干的人操心。”他这话虽然淡漠地对碧月说,可目光却是瞥向不远处树底下的那个不起眼的马车。 那是太宰府上的马车,只是因了太宰对虞景熙的喜欢,将马车借给他用。 碧月有些尴尬,我不满地抬头看向段恪,可段恪一点也没有面对公主为人臣子的自觉,冷着脸拉着我的手腕便走。 终究是对段恪有几分心虚,我没有挣开段恪的手,只是临走前对碧月小声道:“别管他,大抵是大姨夫来了,改日我再去找你玩儿。” 碧月哭笑不得,可脸色却是缓和了不少。 下午的时候段恪的脸色都不曾如此阴沉,可现在他沉着脸仿佛在酝酿一场大的风暴。我忍不住默默缩了缩脖子,挪挪屁股坐得离他远一点。 “我很可怕?”段恪的声音有些慵懒,贴着马车壁闭目养神。 可怕?岂止是可怕,简直变态。 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求生欲很强地摇头:“不不不,怎么可能呢?” “那你亲我一下。”段恪依旧阖着眸。 听到这话,我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这是段恪能说出来的话?我旁边的这个男人真的是段恪? 我正努力瞅着他脸上是不是像戏本子里那样粘了层易容的面具,他却倏地睁开了眼眸。沉静无际的眼睛深邃如海,我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仰去,却忘了已经离他足够远,身后便是硬硬的马车。可后脑勺碰到的却是柔软的…… 手? 欸?段恪什么时候把手放到我后脑勺上的。可还没来得及庆幸我的后脑勺躲过了一劫,紧接着那只骨节分明才帮了我一回的手却是朝着他的方向扣过去。 我愕然瞪大了眼睛,眼瞧着那薄凉的唇印在了我的唇瓣上。 他的唇瓣很凉,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可巧的是窗边的帘子被风吹起来,余光瞥见了夜色中正撩起帘子的虞景熙…… 两辆马车很快擦肩而过,可脑袋里虞景熙的目光却是挥之不去。 他看见了…… “你故意的?”我懊恼的张嘴便咬,却被段恪趁机灵活地探舌进来,迅速游走一圈在我的牙落下之前退了出去。 然后我便咬到了我的舌头。 我痛呼一声捂着嘴好半天没缓过神来,眼泪直往外彪。 好不容易有了点小希望虞景熙可能是因为喜欢才把我赶走的,这下好了,被段恪这一吻直接吻没了。 “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合作。”段恪笑,“跟我成婚便是我的妻子。即便现在心里还没有我……也不可以有别的男人。” 混蛋…… 我就说嘛他不可能那么好心只要我嫁给了他便会帮我,原来是搁这儿等着我呢! 懊恼地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生生忍下了。 现在不是使性子的时候,得罪了段恪我齐睿跟虞景熙都得玩儿完。 夜色沉寂,我掀开帘子望着远处那渐行渐远的马车,觉得就像我跟他现在的处境。分道扬镳,可能一生不会再有交集。 266.辛归行刑 自从齐鸢的那次“警告”之后,我窝在段府一连七日没出门。而齐鸢也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照旧让人来给我送来各种赏赐。 自然,我一个也不敢用,全都被我放在了箱子里尘封在角落了。 这几日一直在府里跟苏嬷嬷学刺绣,又受了一肚子蓝柒跑到我这儿来哀怨地盯着我手里的那算不得上是刺绣的刺绣。 “你心可真大,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整这些玩意儿。”蓝柒趴在桌子上一脸的生无可恋,潋滟的桃花眼满是委屈:“早知会是这样,我就不跟你合作了,你是不知道那活儿有多累!我那千金难求的字啊,在兵部像是不要钱似的每天能写好几沓!” 蓝柒这几日格外“受宠”,听闻段管家特意还特地给蓝柒加了餐,甚至还有不少大补的补药。至于补什么……蓝柒没好意思跟我说,只是偷摸出府去寻花问柳的次数格外多了。 我慢条斯理地刺进去最后一针,学着记忆中的苏嬷嬷那样打了个结,才缓缓开口:“刚封了公主,便迫不及待跟各个权臣搞好关系,更何况还是在大长公主不待见我的时候……我又不是嫌命长。” 齐鸢看样子雷厉风行的,才回大齐不到一个月就把大齐的权利接手大半,可实际上前期的准备工作十分充足,一直在暗中等待最合适的时机。 于是她等到了,我“杖杀”兰妃“谋害”皇嗣如此大逆不道的时候,她就跳出来清君侧,为她收揽民心打下坚实的基础。 虽然兰妃那档子事儿,基本上是齐鸢布的陷阱等待猎物往里钻。幸亏钻进去的是我,齐鸢也仅仅只能用齐睿年纪不够大被奸臣蛊惑。但是如果我没自己给齐睿背黑锅,杀皇嗣的人是齐睿自己,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连自己的女人孩子都不放过,齐鸢可以忽悠不明觉厉的臣民以齐睿是残暴的昏君为由煽动众人推翻齐睿的统治。即便齐睿不会让她那么轻松如愿,可终究要比清君侧这温吞地架空齐睿来得快的多。 挡了齐鸢的路,齐鸢自是恨我。再加上又拐走了她的心上人…… 她没直接把我拖出去砍了只能说明我手里的那个“金锏”,她还挺在乎。只是我若真的有金锏,齐睿可能早就把它从我手里忽悠出来了,还会被齐鸢牵着鼻子走到现在? 我不是没怀疑过这可能也许是齐睿的计谋,上回我悄鸟地问过他一回。相比于我压低声音的小心,齐睿仍旧装着举棋不定讨好我:“金锏?什么金锏,你要是真有那玩意儿你哥我又怎会憋屈到现在。” 可事已至此,不管有没有我都得装作手里握有底牌的有底气模样,见到齐鸢也不得不压住心里的心虚。不过蓝柒的话总归提醒了我,虽然齐鸢早有准备,想要扳倒她不能操之过急。可我也不能再继续宅在段府什么事也不做,白白浪费大好的时光。 楚大人把死牢中的“辛归”折磨地差不多了,可算是舍得让人把他带走压上刑场。那一日万人空巷,几乎整个京都城的百姓全都去看“辛归”行刑。 听闻行刑的前一晚楚大人还摆了酒席,宴请了自己的几个好友亲信好好地庆祝了一番。 那假的“辛归”是齐鸢的死士,生来就是为了齐鸢而死。可纵使如此我仍旧让段恪留下他的尸首给个全尸,寻了个地方安葬。蓝柒笑话我多管闲事,别到时候惹祸上身了。 惹祸上身倒是不至于,谁人都知道辛归是个孤儿,就算有人知道我收了他的尸首也不会说什么,没有动机。 我满意地展开绣了几日可算是绣出个模样来的小桃花,忽略蓝柒的一脸嫌弃,喜滋滋地踹怀里吩咐四小只准备一会儿去碧月府上。 “另外收拾一下东西,我那公主府也该修缮妥当了,过几日便搬回去住。”辛归死了,辛府被收回成为新封的公主的府邸倒也无可厚非。 段府再怎么好可毕竟不如自己的小窝,早点回去至少能睡得安稳些。 267.段恪的表妹 马车行在路上都能感觉得到人们对于辛归行刑这事儿的“热情”,大白天的街上愣是一个人也没有。万人空巷这次我还是在书上看到过,头一回亲眼所见竟然还是因为“自己”要被砍头了! 我到底是有多罪大恶极,甚至还有两家在门口燃了鞭炮庆祝。 我郁闷地在马车里摆弄着绣了好几日方才满意的绣帕,心情也没之前那么好了。 “殿下,您别生气,他们不是因为讨厌您才如此的。”秋雨唯恐我一个不高兴把那些个也不知道到底为啥这么高兴的百姓抓起来,连忙安慰我。 自然不会是因为讨厌我了,而是讨厌那个齐鸢故意抹黑的富可敌国强抢民女的“辛归”。可纵使心里清楚得很,看到他们喜大奔普的模样像是自己捡了多少银子似的,心里仍旧很不爽。 由于我来碧月府上没有提前告诉她,所以并没有人来提前出来迎接。 只是门外那两个人…… 嗯?秦烨? 除了段府跟皇宫,我最经常跑的地方就是碧月府上了。只是来了那么多次,从未在她的公主府上碰到过秦烨。之前偷偷问过春儿,她说秦烨几乎不宿在公主府。 秦烨怎会提前得知消息出来迎接我,兴许是段恪会意?不应该啊,段恪没事儿让秦烨迎接我作甚? 我正纳闷儿,秦烨对面的人微微侧过头来,我才发现那女子并非公主府上的侍婢。鹅黄色的襦裙腰间坠着流珠穗儿,柳叶弯眉眉眼弯弯,笑起来让人如沐三月阳光。 好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 这姑娘我在段府见过一回,是段恪的表妹,名唤段蔚宁。当时不过是一面之缘,我还在心里腹诽怎么段恪那么魅惑邪魅的人,怎会有笑容如此甜美的妹妹。 可是现在看来…… 欸欸欸,手往哪儿放呢!众目睽睽之下,还在公主府门口,段蔚宁踮起脚尖来帮秦烨整理衣领。虽然不过是一下,可那只有妻子给丈夫之间才有的亲昵显然过于暧昧。 齐鸢的确是想把段恪的表妹嫁给秦烨,无非是齐鸢担心秦烨长时间在碧月的无怨无悔的柔情中感化心软,于是又塞进来一个来把他拉回段恪的阵营。 真是……不知道驸马不可以纳妾的么?虞景熙那十八房妾室还被朝中的一些老顽固弹劾,若非是青莲出面说她身子不好,那些美人是她寻来服侍虞景熙的,只怕就算虞景熙出身七大世家作为第一才子怕是也躲不过文官的那道折子。 可秦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碧月根本就没同意,秦烨纳哪门子的妾! 我拎着裙角不待秋雨拿出矮凳来便跳下马车,疾步来到他俩跟前当场“捉奸”:“驸马爷艳福不浅呀,才新婚燕尔便又有新欢了。” 迎着阳光我半眯着眼睛,面对秦烨微微的讶然丝毫不怂。 可秦烨却并没有想往常那样警惕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盯穿了,微微颔首恭敬的模样仿佛换了个人:“下官见过二公主。” 段蔚宁见到我也甚是惊讶,脸颊郝红羞怯地见礼:“见过公主殿下。” 这俩人为什么给我一种一对平常小夫妻的感觉,丝毫不心虚,仿佛我却才的话并不是讽刺而是恭喜。倒是我酝酿的情绪被他俩整得懵了一下彻底打乱,接下来的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二公主若是无事,下官先去兵部了,尚书大人还在等下官。”秦烨匆匆告退,当着我的面看了眼段蔚宁,无声地跟她道别。段蔚宁红着脸点了下头,其间默契看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奇了怪了,难不成大齐的律法已经改了?驸马可以纳妾? 我揣着疑惑去找碧月,碧月正趴在池中庭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撒着鱼食喂鱼。浅蓝色的裙摆旖旎拖在地上,长发半挽被一只青玉簪斜斜地固定。听到脚步声她回头,讶然望着我。 果然那什么段蔚宁还是没我妹妹好看,瞧瞧我妹妹生得多端庄大气,温柔贤淑。 “皇兄昨日还跟我发牢骚说不知道姐姐最近在忙什么,想要见你还得让人下好几道旨才行。新拟定的封号早就送到了段府,姐姐却是迟迟不肯给皇兄准信儿。”碧月笑,明媚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金灿灿的,笑容都发着光。 不就是几日没搭理他,至于跟碧月告状么…… 她挪了挪屁股给我腾了个地儿,我也学着她的模样凭栏喂鱼。 碧月跟青莲的封号都是父皇在世的时候父皇亲自起的。自然,我还没出生的时候父皇便给我定了封号,可那封号齐睿说出了那样的事不吉利,非要换一个。 换就换吧,可他起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前天还说齐鸢觉得翠瑛不错。 翠瑛……还翠花嘞。 268.莫不是要送给虞公子? 碧月府里的锦鲤没有段府的那般罕见,却十分活泼又讨喜。我一边逗弄着下面绕圈儿讨食的鱼一边从怀里掏出绣帕,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 “忙什么,自然是忙这个了。” 碧月转过头来看到绣帕很是惊讶,轻轻打开白色的丝帕,中间的那朵艳粉粉还压着金线的桃花便露了出来。 “这是……”碧月抚着桃花上面还算规整的纹路,掩唇吃吃地笑起来,“你竟然还会绣花。” 什么叫竟然? 我老大不高兴,“不就是一朵花么,也没多困难。” 没多困难……也就窝在段府学了七天,绣坏无数的帕子而已。那些绣坏了的帕子被丢在箱子里整整装了一大箱,苏嬷嬷心疼这些上好的丝线锦帕,从我这儿讨了去拆了绣点别的东西。 碧月拿起帕子细细端详,“行针倒是还不错,蛮用心的。只是如此亮的颜色落俗了些,且桃花这等花卉压金线并不怎么搭配。还有呀,若是绣在帕子上最好绣在边角,在中间也太突兀了些。唔 ,其他的倒也还行,挺好看的。” 啰啰嗦嗦挑了一大堆缺点,最后那句夸赞敢不敢走心点…… 苏嬷嬷也说过配色的问题,只是颜色适配的线便宜,我怎可辜负段管家的一番心意。于是我果断用他抬进来的那一箱箱贵重的丝线,还特地挑了个最好看的颜色。 故而这些天里段管家深刻地体会到了何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没想到我的绣工竟然如此差劲,眼瞧着一张又一张的帕子被绣坏了丢出去,丝线成为了段府仅次于膳食的开销。 碧月眉眼弯弯,仍旧打趣:“我道姐姐是忙什么连皇兄也不理,竟是在学女红。学得如此认真,莫不是……要送给虞公子的?” 屁,谁要送给他。 诚然,之前我的确想过学女红绣个荷包送给虞景熙,可现在还真不是因为这个才学的。那时候还真是灵光一现心血来潮,既可以让齐鸢放松警惕,又可以消磨时光。 “凭啥要送给他,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莫要胡说。”撒完了鱼食,我拍了拍手,“你别光顾着打趣我,你跟秦烨……现在是什么情况?” 碧月收了笑,将手里的鱼食悉数抛进水中。 “还那样呗。”她说得轻描淡写,似乎不甚在意,“感情这等事可急不来的。” 我并不觉得这事儿急不来,不去争取兴许两人都会错过彼此。就像现在碧月做好她应该做的事慢慢感化秦烨,可是秦烨却有了段蔚宁。 可是在公主府外看到的我不知道怎么跟她开口,这对深爱着秦烨一直等待他回心转意的碧月来说实在是太残忍。 “你看到蔚宁了?”碧月见我不说话,撑着下巴看向我。 碧月竟然知道……那她还能如此坐得住! 她摆弄着旁边放鱼食的青瓷碗,淡淡道:“心若在,赶也赶不走。心若不在,强留也无用。” 我以为单纯善良的碧月,竟然吐出一句如此有哲理富有深意的话。不过她说的没错,我就属于那个赶不走的,即便那货娶了别人。 碧月看似无所谓并不怎么在意,可谁又会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丈夫纳妾呢。 “你来不会专程就送一块帕子吧?”碧月将那方绣帕仔细叠好,“姐姐第一次绣成这样已是不易,妹妹厚着脸想珍藏,不知姐姐肯不肯给?” 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绣的,第一次绣的那玩意儿……实在是没眼看。 这是我绣的无数遍里还算能看的一个,可我没好意思告诉碧月就这么一朵破桃花还用练七日。可碧月没嫌弃反而要珍藏,这倒是让我十分开心。 “咳咳。”我轻咳两声,看向小亭外正在偷偷跟四小只搭话的春儿,凑到碧月跟前来:“那个,方不方便……借你的侍女一用?” 269.不了解齐睿 一个时辰后—— 春儿低着头领着一位灰棕色衣袍的老妪进门来,一如当初领着被通缉的我初来公主府那般谨慎,她仔细又小心地四下望了望,确认无人发现之后方才关上主院的大门。 “如此,你们先聊着,我先出去了。”碧月站起身来,朝老妪轻轻点了下头,领着春儿去旁边的耳房。 我不喜欢旁人近身侍奉,于是四小只很听话地没有进来,故而现在房间里只剩下我跟那位微微躬身目送碧月离去的老妪。 “大人见到我似乎不太惊讶?”我摆弄着裙带上的流苏穗儿,半靠在软垫上看着淡定的“老妪”。他缓缓解开包着头发遮着半张脸的巾布,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秦大人。 扮成老妪的秦大人的确很难认出来。我忍着笑,请秦大人入座。 为了不被人发现,如此是最妥当的法子。秦大人是武将出身,穿着妇人的衣裳十分不得劲儿,索性一把撩起长长的裙摆大踏步走到我旁边坐下。 几个月不见秦大人依旧容光焕发,我不得不佩服秦大人如此能够沉得住气。齐鸢打压齐睿的党羽,可就连秦大人这种跟太宰大人一样保持中立的也仍旧被打压了。即便没有被挑错直接削了官职,可手里的大权被转移大半,逐渐被架空。 甚至秦缕冰现在还在明州城没有消息,我出了事的那段时间他就不担心他那跟我同去明州城的女儿? 而事实上,秦大人的确是不甚在意。我甚至都做好了可能会被秦大人质问的准备,可秦大人该吃吃该喝喝,甚至还品着碧月府上的茶砸吧砸吧舌,来了一句:“这茶没有上回辛爷请的时候好喝。” 废屁,上回请他跟宋泽的那一回为了给他留下好印象,用的是齐睿赏给我的碧螺春。我不喜欢喝那玩意儿,正巧带过去让店小二泡上讨好秦大人。 “辛爷出事,皇上却不甚着急,老夫便知这其中没那么简单,没想到辛爷摇身一变成了公主殿下。”秦大人仔细端详着我,“辛爷男装英姿飒爽风流倜傥,女装娇媚可人艳冠群芳,冷不丁一看老夫还真不敢认。” “得得得,都是自己人不必说这等客套的话。”我摆摆手打断他,“兴许是老天觉得待我颇为残忍了些,才给了我这么个身份。” 秦大人放下杯子,一双明亮得仿佛能够将人看透的眼睛微眯打量着我。半晌,他才缓缓道:“现在辛爷变成了公主,公主殿下已经有了稳妥的靠山,不知公主可是改变了策略?” 秦大人还是那个秦大人,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委婉浪费时间:“秦大人此言差矣,这靠山并非稳妥,真正稳妥的靠山是自己。我仍旧想跟大人继续之前的合作,不知大人觉得如何,下一步有何高见?” 我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秦大人。 被架空了权利,还没有独女的消息,按理说秦大人都不该如此淡定才对。 不过那也仅仅只是好奇。秦大人肯暗中帮蓝柒,说明我们之间的合作仍旧是有效的。毕竟他知道蓝柒是我的人,之前我还没出事的时候便传出蓝柒是我面首的传言。 秦大人哈哈大笑:“怎么,公主还担心老夫投靠大长公主不成?虽老夫的然权利是少了些,但是老夫这么多年在兵部可不是白呆的,有的时候民心所向比那劳什子虎符更管用。” 我恍然。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历代不乏握有重兵的将领还偏偏深得民心的,哪怕虎符被收回仍旧有号令兵马的威信。秦大人看似不温不火地不在乎权利,暗地里该做的全都做了。 “难道大人就不担心秦小姐?”我很担心秦大人会跟楚大人似的,为了他那女儿不管对错是非盲目地将怨恨悉数加注在我身上。 秦大人笑得意味深长,“您可别不信皇上,皇上远比您想象中厉害得多。缕冰若是不在明州城而是在京都秦府上,怕是立马就有一道懿旨来给她赐婚了。明州城虽远,可却也是她的保障。” 赐婚的人,自然是齐鸢信得过的人。秦缕冰在齐鸢的手里,怕是秦大人也不得不妥协。 我说齐睿怎么冷不丁的派秦缕冰去明州城教谢震他们,明明信得过的人也不算少,这一箭双雕的计谋我竟然还是在秦大人的口中得知的。 齐睿在我面前一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点也不靠谱也靠不住。可事实上我仅仅只看到了他的一小部分,那些磨人的烦心的事他都不曾跟我提过,一个人默默背负着。 大概我并不是真的足够了解他,可他却是足够了解我,独自一人帮我把那些大麻烦都帮我解决掉,伸出大手帮我顶着天大的压力。 以至于我在京都撒欢儿横行霸道了那么久,最近几个月才发现风雨欲来。在齐睿实在撑不住的时候猛然想起来要对抗,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堪一击。 270.美人计 秦大人打断我的思绪:“大齐的天下,大长公主占了七分。而大齐的兵权,段太尉占了七分。” 我只知道齐鸢垂帘听政,段恪手里的兵符让齐睿忌惮地睡不着觉,可没想到他们二人的权利竟然如此之大。 可偏偏大齐的两个最强的人还联手了,这就十分让人蛋疼…… “不知秦大人能号令得了多少兵马?”不是兵权,而是号令兵马。 秦大人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若是加上老夫以前的学生,部下的兵马,加在一起顶多二十万。” 二十万,比我想象中的能多一些。可区区二十万加上明州城的七万面对百万雄狮的铁骑根本不值一提,怎么看怎么像是个以卵击石不自量力的死局。 若是镇远将军还在齐睿阵营就好了,他手里的兵马怎么也该有二十万左右了。然后再加上齐绥绥能够借到的越国的兵马,至少能够跟齐鸢有一战的筹码。 我忍不住心底的好奇,问秦大人:“大人可知镇远将军到底为何投靠了大长公主?” 秦大人讶然挑眉,“此事不该问公主殿下您么?” 我? 之前我跟他是有梁子不假,可给他送了那么多的礼镇远将军早就已经放下了恩怨。若说他当时并没有真的跟我握手言和而是装出来的就是为了等到现在反戈一击,那可是绝对不可能的。那老头可是个莽夫只懂得行兵打仗,官场上相处的这些弯弯绕绕根本就不懂。 难不成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可意义何在呢,早背叛跟晚背叛区别不大,更何况镇远将军那人可是个愚忠的,不会轻易叛主。 见我神色茫然的确是真的不知道,秦大人才开口道:“公主可还记得当初皇上为了给您出气,打了镇远将军五十板子,还让他给孟家被砸了的那铺子白干半个月的活儿?” 突然旧事重提,难道这件事有什么问题么?的确因此镇远将军更恨我了,可齐睿为了安抚他不也赏了他好些御药么。 “老夫听门下的学生说,楚大人闲的无事去拜访镇远将军,告诉他皇上赏药让他尽快好起来,其实是为了赶紧去给孟家的铺子做苦力让辛爷高兴,根本不是心疼体恤他。”秦大人叹息一声,“楚大人今日忙完了大理寺的最后一桩事就要去刑部上任担任刑部尚书了,明日便会入职。日后啊,公主还是多加小心些别跟他们打照面。” 靠…… 又是楚大人! 丫丫的,为了给他女儿报仇折磨了我好几天也就罢了,我忍。可他竟还把爪子伸向了齐睿部下的镇远将军! 我这暴脾气…… 秦大人安抚住忍不住撸起袖子骂娘的我,“稍安勿躁,殿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事急不得。” “秦大人可有什么高见?” 秦大人低头略一沉吟,“不知殿下跟段大人的关系如何?” 我看向秦大人沉静的眼眸,几乎立即明白他这么问的意义何在。 连秦大人竟然都看出来齐鸢对段恪的感情不一般。不过也很正常,他是两朝老臣,一直不声不响的不怎么引人注意,这样的好处在于可以暗中观察别人,而别人很难注意到他。 秦大人的年岁比齐鸢大许多,齐鸢小的时候秦大人大抵多少也注意过。我估摸着齐鸢还未出阁的时候便芳心暗许对段恪念念不忘,所以她嫁到北蒙跟心上人分别又饱受折磨才会十分恨我父皇。 “秦大人的意思是……美人计?”我微微蹙眉。 秦大人点头,“不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计谋我不是没想过,也想过从这点来将齐鸢跟段恪的联盟拆散,可实施起来远比想象中的难。 齐鸢已经不是情窦初开冲动爱吃醋的小姑娘了,甚至我嫁给段恪都是她亲自下的旨,根本看不出来她有任何的不愿,而她自己也养了那么多面首。两个成熟沉稳且心思颇深的人的爱情,其中掺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若要斩断他们之间的羁绊根本无从下手。 幸亏段恪对齐鸢的感情并不是爱,他看向齐鸢的眼神很纯粹没有丝毫的波澜。若是非要说是什么,大抵是像齐睿待我那样的感情。 而我也不愿用这等卑劣的手段赢取段恪的信任。打败他是为了夺回属于兄长的东西,对他心慈手软是因为无助的时候施舍我的那一丝怜惜。 271.冤家路窄 离开碧月府上的时候,我仍旧在思索秦大人的话。秦大人让我好好考虑考虑,他不愿意错过如此好的机会,这几乎是最快速且牺牲最小的法子。 秦大人就差说,连小郡主都能自己去和亲嫁到越国,您都已经嫁给段太尉了,为何不能更进一步呢? 可若是用美人计的话……大抵是要假戏真做了。 这些话秦大人不敢跟齐睿说,齐睿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同意。他一共就这四个妹妹,齐绥绥和亲去了,碧月嫁给了秦烨却不幸福。青莲还算好一些跟虞景熙成婚,而我亦是不得已嫁给了段恪。 齐睿总是想要自己为我们撑起一片天地来,让我们几个躲在他的羽翼下挑选自己喜欢的驸马。可现实太残酷,齐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几个妹妹一个个地嫁出去却无能为力。 我撑着额头想得有点头痛,私心里还是不愿这么做的,脑袋里那抹白色的身影总是在眼前晃悠赶也赶不走。可齐绥绥为了齐睿已经嫁到了越国—— 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呢? 脑阔疼…… 马车外逐渐吵杂起来,打断我的思绪。 “怎么回事?”今个儿不是“辛归”行刑的日子么,城中的百姓都去刑场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春风在马车外道:“回殿下,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三刻,此刻百姓们已经散了。前方是几位大理寺的大人们,侍卫随从多了些,故而吵闹。” 大理寺的大人们? 我眯了眯眼睛,“楚大人可在?” “在的。” 我冷哼一声:“停车。” 春风不知我为何突然要停车,连忙让车夫停下来。我撩开帘子来看着外面那几个或眼熟或面生的大人正要朝酒楼里去,一眼便瞧见了走在前面满面春风的楚大人。 “楚大人的心情似乎甚好啊。”我起身走出来站在马车上,对于秦大人却才的叮嘱抛之脑后,似笑非笑地盯着楚大人。 几位大人十分惊讶,循声望来便瞧见了我。春风端起大丫鬟的架子来,板着脸喝道:“闲人避让——二公主仪驾。” 那些大人们连忙跪下行礼,百姓们也乌拉拉地跪下一片。除了—— 一脸愕然地瞪着我的楚大人。 “辛、归——”楚大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突出这两个字,怨毒的眼神似是淬了毒。 楚大人算是极少数的能够一眼便认出我的人。我抚着胸前的发梢做讶然装,“楚大人莫不是魔怔了,这目光也忒吓人了些。” 白月冷声提醒:“楚大人,见到公主应该行礼的。” 不愧是跟了我十年的人,白月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记仇的我这是小心眼的毛病犯了。 真是冤家路窄,却才将将得知镇远将军背叛齐睿更恨我的原因,而罪魁祸首这就送上门来了。 楚大人死死瞪着我,对白月的话充耳不闻。 “楚大人……”有人看不下去了,偷偷揪了揪楚大人的裤腿提醒他该跪下,可楚大人仍旧盯着我,从最初的愕然不可置信到后来的气得发抖,我的心情却是舒畅了不少。 楚大人跟辛归的恩怨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四小只很聪明地知道我这是想要整楚大人撒撒气,于是秋雨冷着脸道:“楚大人见到公主殿下不跪拜,是为漠视不尊,按照大齐的律法理应杖责五十。” 镇远将军身为武官杖五十还好几天才能下地,楚大人身为文官不知道能成啥样。 我叹了口气,甚是忧心忡忡的模样:“楚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却是连大齐的律法都不甚熟悉,算是严重的失职,不知调任吏部尚书……可还能胜任?而且刚刚大人瞧着本宫却叫辛归,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严重失职加失心疯,我就不信这么多百姓一传十十传百他明天还能正常入职。 小样儿,跟我斗?玩儿脱了没弄死我,就得做好被我反击的准备。 跪在地上一脸懵的大人们不知道为何楚大人如此反常,宁可被我的侍卫架走也不肯给我下跪。我坐在马车里看着他不死心地瞪着我,不由得勾唇一笑。 时间还长,我就不信弄不死你丫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娘我最在意的虞美人都给整丢了,现在就剩一条破命,还怕他不成。 272.树里藏金子 四小只越来越会讨我欢心了,楚大人被打了五十杖血肉模糊的消息第一时间禀报给了我。而楚大人即便再恼怒也不敢在这节骨眼儿上说辛归没死,才封的二公主便是。 谁都知道因为觉得“亏欠”而想要弥补我,不光是齐睿,连齐鸢都待我“极好”。他若没证据贸然指正,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而楚大人因为重伤没法子去吏部任职,只好在他府上歇息几个月。 “因为重伤,所以暂时不能去吏部?”我摆弄着段管家清晨的时候才让人送来的盆景。段管家说我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学一学剪枝插花,于是那盆精致郁郁葱葱的盆景被我剪秃了枝。 春风规规矩矩地站在我身后递剪子:“礼部尚书在上朝的时候说,吏部不可一日无主。且楚大人不知何时才能下地,怕是至少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询问咱们驸马怎么办。驸马说先让楚大人好生歇息着,吏部尚书一职又推举了另一位大人去上任。” 礼部尚书这是报答我之前照拂他的恩情呢,没白替他操心那些啰里啰嗦的礼部的事儿。这老奸巨猾的还担心楚大人找他麻烦,特地拉上了段恪。 虽然春风并没说什么其他的,可这看似规矩中立的话却是似有似无地偏袒段恪给他说好话。 我心情甚好地哼着小曲儿将那盆光秃秃的盆栽交给春风,“送去给皇上去。” 这些日子我没少给齐睿送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四小只从最开始的嘴角抽搐到最后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丑了吧唧的盆栽若是让小锦儿瞧见了,定然得心疼好一阵。 “等会儿。”思及此,我叫住已经走到了门口的春风,“这样的盆景还有多少?” 春风笑:“回殿下,早上管家送来的那一批还剩四盆,殿下若是还想要奴婢现在就去找管家,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一会儿就让人送来。” “不必了,你顺便把那四盆原封不动地送到宫里去。”我淡淡地收起剪子。不过是些消遣的东西,我要那么多作甚。 可这些盆景送到宫里去就不一样了。小锦儿虽然在昭阳殿侍奉,但是我去了几遭都没瞧见她。小文子说她现在在昭阳殿做一些粗活儿杂活儿,忙得要死,根本没时间在主子面前晃荡。他说下回我进宫的时候提前跟他说一声,他打点一下让小锦儿抽空跟我见个面。 自己养的丫鬟去受这份儿罪,说不心疼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不过唯一庆幸的是南池风暗中尽力帮她,他们两个可算是有了交集。南池风常给她留热乎的饭菜,作为报答小锦儿给他纳了好几双厚实的长靴。 故而小文子又拍着胸脯向我保证绝对不会让小锦儿受委屈的时候,我放弃了要把她调到相对轻松的地方当差的想法。 辛府已经彻底修缮完毕,我迫不及待地让人把小院子里的东西搬回辛府。搬东西的下人们鱼贯而入,搬了整整一日才搬完。而作为我的“驸马”的段恪也顺道让人把东西搬了过来,安置在主院旁边的院子里。 让我惊讶的是辛府的布置竟然跟之前一模一样,那些已经破坏了的瓷器桌椅也尽可能地还原。只是院子里的树都砍了砍拔了拔,最终只重新栽了一些小树苗。 我纳闷儿抄家就抄家吧,砍我的树作甚。后来我才从秋雨支支吾吾的话语中得知,诬陷我的那些金银珠宝数目众多,地上都铺满了金砖银砖可还是有许多实在是没地方放,就把树掏空藏在了树干里。 于是抄家的时候有人“不经意”地撞倒一棵小树,哇,好多金豆子! 我看着那些小树苗肉痛。齐睿知道我爱吃甜的特地让人从宫里移了好些果树,现在天气渐暖果子逐渐成熟了,可那些人却是连葡萄架子都不给我留。 逛了一圈儿打算回去的时候,恍然发现一处偏远的陈列杂物的院子里还有一颗幸存的桃树。甚至还隐隐可见几颗饱满的桃子,粉嘟嘟的挂在树杈上。 我兴奋地撸起袖子绕着树干两眼放光:“白千夜,去,给我摘俩桃子来。” 身后一片静寂,回头却瞧见一脸懵的四小只。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早已不是当初的辛归了,现在的齐妡身边可没有白千夜。白月沉默不语窜上树去,不过片刻便摘了满满一兜子桃子。 273.又被揍一顿的楚大人 不知怎的,桃子还是那个桃子,可现在不用提防着白千夜趁我不注意偷吃,吃得一点也不香。最终索然无味地只吃了一个便不再动了,想了想也让春风把剩下的桃子送进昭阳殿。 昭阳殿里有个软塌舒服得很,之前我不止一次想偷偷坐坐,奈何有贼心没贼胆儿,况且昭阳殿有我的禁足令基本没怎么去过。可现在每次来昭阳殿的时候这软塌便成了我的专座,而齐睿甚至还特地贴心地让小文子换上更软的垫子,水果点心一应俱全。 可这次去的时候齐睿拉着脸老大不高兴,甚至没准备糕点。我疑惑是不是四小只没有提前差人送信,结果怨念满满的齐睿控诉我不是给小锦儿送盆栽就是给白千夜送桃子,就没想着给他送点什么东西。 这货竟然还吃醋了。 我吊儿郎当地窝在软塌上:“不是给你送来一盆盆景么,还是我亲手剪的呢。上回还给你送了个帕子,特地挑你喜欢的金黄色绣的。” 那帕子上……绣了朵盛开的菊花。为了不让齐睿笑话我的绣工差,特地用的金线,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绣了啥玩意儿。点灯熬油地用金黄色的丝线在金黄色的帕子上绣一丝儿一丝儿的菊花,那几天差点儿没把我的眼珠子累废了。 收到我如此“费尽心思”的绣帕,齐睿没有丝毫感动仍旧一脸嫌弃:“你看看你送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可别暴殄天物了。” 我重重地从鼻腔里哼一声。 我乐意,用的又不是他家的银子。 “你这是要把段府的银子给败光啊,可怜的段恪。”齐睿啧啧叹息,“不过你去败败他家的银子也成,省得他有那么多银子闲得蛋疼养兵马。” 败光银子? 这貌似是个不错的主意,秦大人那困扰了我好多天的美人计的问题似乎有了解决的法子。不过细想了想…… 开玩笑,我那么扣能花得了多少银子,就算花钱如流水,可那些银子的去向也依旧进不了齐睿的口袋里,万一段恪觉得养活我实在是太费钱把我赶出去怎么办。 好不容易打入敌人内部,且赶出来了我再上哪儿去找靠山! 四小只一点点摸清了我的脾性,服侍起来倒也没那么碍眼了。她们将搜集来的消息告诉我,楚府日日都能听到楚大人摔罐子的声音什么的。而楚大人能够下地走动已是七日以后,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的楚大人闲得无聊让家丁扶着他出府散散步—— 我觉得散心的原因更多些,莫名其妙挨了打,眼瞧着升官加爵了还打水漂了。更重要的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弄死的我没死,白让他空欢喜一场。让楚大人没想到的是,他刚出府没多远便被人拖进小巷子里暴揍了一顿,揍他的那些人皆蒙着面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抬了回去怕是又得躺上个十天八天的。 楚大人没料到,我也没想到。春风欣喜地将这事儿告诉我的时候,我忍不住一高兴又剪了两盆盆景送到昭阳殿。 “这是谁做的?”这么大快人心。 春风摇头:“奴婢不知。但外面流传一种说法说是辛爷的旧部干的,楚夫人也如此说,哭闹到了驸马那儿请求驸马给他们做主呢。” 愚蠢啊。 我忍不住摇头叹息。我还想着楚大人虽然算不得有多么精明却至少懂得蛰伏的道理,可他女儿怎么那么没脑子,原来竟是遗传了她娘。 废妃楚氏刚打入冷宫的时候楚夫人竟然能忍着没闹起来,大概是楚大人一直在拦着。而现在楚大人又出了事自己都顾及不了了,一时间没拦住……便让情急之下什么也顾不得的楚夫人这猪队友坑到了。 “殿下,”秋雨望着我,“您生气了?楚夫人现在还在府上呢,要不把他们赶走?” 楚大人挨了打,找段恪就找吧,好歹楚大人是他的人找也无可厚非。可来我公主府作甚?怀疑楚大人是被辛归的旧部报复了,然后来辛府改后的公主府来闹? 难不成楚夫人也知道我便是辛归? “人家挨了打又正逢升职无望,心情不好来闹一闹也正常。”我收回端详着桌子上惨不忍睹的盆景的目光,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闹就闹,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我倒要瞧瞧,楚夫人究竟是能帮上她的夫君点什么,还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也搭进去。 274.“寄养”公主府的楚氏幺女 花厅里的人很少,除了段恪,楚夫人还有她带来的一个小丫头就只剩下几个奉茶的丫鬟。 还没等走进,楚夫人那哭哭啼啼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她已经年近四十,可肌肤保养得很不错,尤其是她旁边的那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墨葡萄般的大眼睛如受惊的小鹿般,瑟瑟地躲在楚夫人身后,怯怯地望着端坐在上面慢条斯理地喝茶的男人。 “段大人,您一定要为我们母女俩做主呀,老爷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不活了呀!”楚夫人暗暗朝她身后的小姑娘挤眉弄眼,“快芝梅,你快去求求段大人呀!” 芝梅……楚芝梅,废妃楚氏的同母妹妹。 楚芝梅在母亲的鼓励下,缓缓走到段恪身边跪下来,轻咬着下唇抬起头揪着段恪的衣角。 我扮过男子,常年以男子的身份自居以至于行为举止眼光什么的都跟男人很像。这样的楚楚可怜的佳人以如此卑微的姿态讨好一个男人,没有男人能够拒绝。 譬如此刻,有严重的洁癖的段恪就好整以暇地端详着楚芝梅,并没有拒绝她的触碰。 之前碧月跟我说过,年前的时候楚大人还着急地暗中找关系想把那十三岁的幺女送进宫,可是后来齐鸢跟段恪掌权了之后他便开始改变了态度,并不着急给他小女儿找人家了。 楚大人这是在伺机寻良木而栖,背叛了齐睿转投段恪的麾下,显然相比于做皇妃还不如做段恪的妻妾。 四小只瞧见这场面当即变了脸色,慌张地欲要上前去阻止楚芝梅的靠近。 “慌什么。”我慢条斯理地拽住春风秋雨的衣角,将她们揪了回来。 这戏还挺好玩的,我还没看够呢。 啧啧,一时想不出法子来整治我,便想从段恪身上着手。他们就不怕再把自己仅剩的一个女儿送进来公主府给段恪做侍妾,再被我一个“不高兴”给弄死了? 楚夫人显然并没有发现我的到来,她瞧见段恪没有拒绝,估摸着有戏喜不自胜,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悲伤情绪被眉梢掩饰不住的欣喜破了功。她仍旧努力做悲伤装:“大人,臣妇就这一个女儿,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现在楚府也不安全了,臣妇唯恐芝梅这丫头也像她爹那样惨遭毒手……大人!” 楚夫人悲戚地跪伏在地上,声泪俱下:“还望大人怜悯则个,收留芝梅给她一条活路,我们楚家必定为大人出生入死,肝脑涂地!” 我都想给她鼓掌了,这话说的诚恳又让人不忍拒绝。 若是刚刚只是有些怀疑的话,现在已经基本确定了,这些话就是楚大人让她说的。楚芝梅只是“寄养”在段恪这儿,而不是成为小妾。主母看小妾不顺眼还可以打骂甚至打杀了,可寄养就不一样了,身为为段恪出生入死的心腹的女儿,段恪定然不会薄待了她。 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安全的问题,甚至她自己摔了伤了也可以赖在我这个公主府的女主人身上,栽赃陷害个善妒的名声。然后让段恪一点点疏远我喜欢楚芝梅那个看似无害的小白兔…… “妡儿,你觉得如何?”段恪唇角微勾,恍然抬起眸来问我。 我正看热闹看得欢快,段恪突然出声不光是我,连楚夫人跟楚芝梅都吓了一跳。 “二,二公主……”楚夫人的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泪,裹着脂粉往下淌。她瞧见我甚是尴尬,也忘记了继续哭嚎。楚芝梅还跪伏在段恪腿边,这气氛一时间变得不是一般的尴尬。 我只好提着裙角进了花厅,坐在段恪旁边捏起一颗葡萄自顾自吃起来,“这事儿驸马做主便好,问本宫作甚。” “还不是担心妡儿会吃醋?”段恪伸出手来,用拇指的指腹轻柔地抹去我嘴角残留的葡萄汤汁。 吃醋?开什么玩笑,就算吃醋也该是吃青莲的醋才对。 可面对段恪那似笑非笑玩味的半眯着的目光,很显然丝毫不用怀疑,我若是如此说他绝对会拧掉我的脑袋。 “咳,楚姑娘这年纪都能做你的女儿了,本宫又怎会生一个瘦的跟个萝卜干儿似的可怜的孩子的醋呢。”我嘴角挂着和蔼的笑,将脸色又青又白的楚芝梅拉起来,轻抚她的手背,“楚姑娘若是不嫌弃便住下来吧,本宫跟驸马会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的。” 闻言这话,不光是楚芝梅,连楚夫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尴尬地杵在那儿。即便成功地把她的女儿送到了段恪的身边来恶心我,但是似乎并没有那么高兴。 “你真要把她留下来?”朝露跟晚霞带着楚芝梅下去收拾房间,段恪托着腮沉眸望着我。 不然呢?把她们哭哭啼啼的娘俩赶出去?我才不当这个恶人。 吃瓜百姓总有一种特性,弱小无助的人说的话更容易让人相信。楚家现在算上比较倒霉催的了,若是没得逞出去添油加醋,指不定又要说我什么。 经历了辛归那一遭,我深刻了解到名声的重要性。 不就是装嘛,我也会,身边就有段恪这个现成的范例,绝对装得比他好。 275.活学活用的阿胶糕 楚芝梅的丫鬟说,她家小姐胆子小不喜欢住在太偏僻的地方。 于是理所应当地搬着东西住在了段恪院子的隔壁。 楚芝梅的丫鬟说,她家小姐喜好舞刀弄枪。 于是天天去找段恪求教武功。 楚芝梅的丫鬟还说,她家小姐身子虚,需要大补。 于是把厨房给我炖了足足六个时辰的骨头汤给截了,欢欢喜喜地送去给楚芝梅补身子…… 明明在段恪面前楚楚可怜的小丫头,见到我却是不情不愿地行礼,那幽怨的小眼神儿仿佛我是抢了她夫君的恶妾似的。可一见到段恪,立马又低下头来做委屈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她怎么了。 秋雨还算是沉稳少言的,可纵使再沉稳的性子也忍受不了她们主仆二人似乎把公主府当成了自己家,明着暗着鸠占鹊巢。 若是稍稍有些不悦微板着脸,那瘦高的小丫鬟便叉着腰仰着脑袋:“这是段大人同意的。” 最后朝露实在是忍不住,拉着脸道:“错了,不是段大人,是驸马爷。而这里是公主府,驸马爷也是公主殿下的驸马爷。” 以前只听从段恪的四小只,头一次将我放在了第一位。虽然不知道她们心里是否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听着十分舒心。 然后楚芝梅的小丫鬟白了脸色,不服输地轻哼一声,紧紧抱着煨着骨头汤的罐子仰着头回去了。 “殿下,她们实在欺人太甚!”朝露气呼呼地叉着腰用手给自己扇风,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这才哪到哪儿,就这点小事儿就受不了了。我基本上不怎么出门,他们是暂时没有别的法子来整我才不得不用鸡毛蒜皮的事来恶心我。 我才不生气,生气就着了他们的道了。被他们几个逼的,我这急性子都磨成了佛系的了。 我慢条斯理地剪着手里盆景的枝杈,剪秃了几十盆,把这些丑不拉几的盆景挨个送给那三十来个“面首”,仍旧还剩下许多。于是挑了个我认为最好看的送到碧月那儿,最丑的送到青莲府上,还余一盆送给了齐鸢,以“感谢”她对我的照顾。 “殿下,就让她们如此欺负咱们?”朝露见我不说话,为难地蹙眉,“瞧这阵仗,怕是今个儿抢了一回骨头汤,以后还能继续抢呢!” 在死牢里的鞭刑让我伤了骨头,张太医说吃哪儿补哪儿,让我时不时喝点骨头汤来补一补。楚芝梅又不需要补,抢我骨头汤作甚。 我悠悠放下盆景,细细端详了一阵打算将它送到池清宫,给纪妍儿找点乐子。省得她现在跟齐睿似的被软禁憋出病来,还美其名曰养胎。 “殿下?”春风见我仍旧不;搭腔,也忍不住小声唤我。 “急甚么,皇上不急太监急。”我吩咐春风下去安排把盆景给纪妍儿送去,略一思忖,又让朝露给楚芝梅送去一碗桂花阿胶糕。 “记住,亲手端给她看着她吃下去,不必多说什么,只说是‘主子怜悯特地给楚小姐熬的’就好,原话告诉她。” 这计策还是从齐鸢身上学来的,不过才几日便被我活学活用了。我就不信她那么欺负我还敢吃这阿胶糕,不吃便是瞧不起我,吃了的话…… 我依旧有法子治她。 这世上两种人最可怕,一种是楚大人那种有深仇大恨的,另一种便是我这种已经“死过”一回的。 我跟她老爹之间的掐架兴许还能难打一些,可她这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片子…… 要是还整不过她得多丢人。 276.腹痛难忍的楚芝梅 阿胶糕送去了。朝露回来的时候开心地告诉我,楚芝梅瞧见那盘精致的阿胶糕脸色当即白了。 楚大人的品阶不高,哪怕是废妃楚氏得宠的时候齐睿赏赐那么多东西,楚芝梅也不曾吃过这等上好的阿胶糕。我听朝露小声嘀咕了一句,这阿胶还是小国进贡来的,一共就赏赐了段恪那么两盒,还被送去给了楚芝梅一些。 败家玩意儿…… 干啥要送这么好的东西啊! “然后呢,殿下,然后怎么办?”朝露忍不住搓手手跃跃欲试。这些日子朝露受尽了楚芝梅主仆二人的气,她早就想修理修理她们两个了。 跟我待得久了,四小只也越来越放得开不似之前那般拘束。我撑着下巴望着窗外,“所以,楚小姐吃了?” 朝露猛点头:“是呢,虽然楚小姐不想吃,但是没法子还是吃了。殿下,楚小姐什么时候发作呀?” “什么发作?” 朝露眨巴眨巴眼睛,“那您……送阿胶糕给楚小姐作甚?” 我抚额。 老太傅说不能笑话别人,否则会有报应的。这不,报应来了,我才笑话楚大人有楚夫人这猪队友,我的猪队友便送上门来了。 我默默撸起袖子,照着一脸茫然的朝露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儿。 “一会儿若是楚小姐真出事,你可别瞎说来坑我,我何时接手那阿胶糕了?”阿胶糕是朝露自己去找段管家挑的,我也仅仅是吩咐她说一句话而已,其余的可什么都没有。 朝露想揉脑门儿却又不敢揉,委屈地小模样倒是跟小锦儿有些像。 “奴婢,奴婢是绝对不会出卖殿下的!”委屈的朝露,好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 得,脑袋还没小锦儿灵活。 我啥也没做,若说我下毒那可不叫出卖,叫污蔑背叛啊! 懒得再搭理朝露,一边赏着窗外春意盎然的景色一边静等楚芝梅那边的消息——我并不认为被楚大人派过来搅和恶心我的楚芝梅会轻易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或者说是……我的乌鸦嘴忒灵了。半个时辰后传来最新的消息,楚芝梅腹痛难耐,楚芝梅的小丫鬟哭喊着要见段恪。 “腹痛难耐要见段大人做什么,他又不是大夫。”我瞥了眼稍稍有些担忧的朝露,勾起唇角。 “不过楚小姐现在在公主府是贵客,既然楚小姐有要求要见驸马就去将驸马请回来,顺道再把楚夫人接来公主府看看楚小姐,另外再派人去宫里请三个太医来。”我朝着春风勾了勾手指,不忘嘱咐她:“切记,动静弄得大一些,最好人尽皆知。” 这时辰快到下朝的时候了,到时候春风声音大一些的话,估计许多大人都能听见。然后再一传十十传百,凭借着我对他们的了解,不出一个时辰文武百官全都知道了。 然后半天之内,整个京都城内的各个茶楼酒肆就开始谈论二公主苛待毒害楚芝梅的消息。 那厢楚芝梅的院子里吵杂而又乱糟糟的,我却让人搬了把贵妃椅上哼着小曲儿躺在廊下假寐。秋雨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我,楚芝梅躺在床上捂着肚子痛得说不出话来,她那丫鬟倒是不是个吃素的,骂骂咧咧地摔碗摔盘子,甚至把段管家请来的大夫都赶走了。 “可有诊出什么病?”我掀起一只眼皮子,叹了口气。 辛府小,那丫鬟撒泼的声音都传到我这儿了,好好的小憩都被她打搅了。 秋雨也叹了口气:“没有呢,楚小姐的丫鬟柳儿不让任何人靠近楚小姐。段管家怕弄出人命来想把柳儿拦住,先让大夫给楚小姐诊脉,可柳儿却跟发了疯似的,甚至还口不择言说公主府的人要害她家小姐,她谁都不信只信驸马。” 秋雨十分发愁,“这可怎么办呀,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好歹来可就麻烦了。” 楚大人才不会让他的宝贝女儿真的出什么事,即便真的出了事就算是死在我府上齐鸢也不会怎么处罚我。 “不必理会她。”我重新阖上眼眸,用本书盖着脸尽可能屏蔽那乱七八糟让人心烦的声音,“驸马回来的时候叫我就行。” 闲得无聊的时候我在昭阳殿的藏书阁里仔细翻阅了一下有挂金锏的文献,其实金锏一直都是两个,另一只从来都不曾遗失。可想知道那段时间消失了许久的金锏到底呆在什么地方,又有谁来保存,文献上再没有提过一个字。 我细细思索了好几天,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只有历代君王才能够知道的秘密。在明的金锏打昏君惩奸臣,在暗的金锏监督督促那明着的持有金锏的人。齐鸢只有一个金锏投鼠忌器,想要七大世家跟各个藩王的臣服只能找到另一个,然后全部归为自己所有。 上次去给齐鸢请安的时候,齐鸢旁敲侧击地问我想要瞧一瞧我的金锏。她说她的金锏上写着“惩佞”,不知道我的上面写的什么。 什么金锏,我哪有金锏…… 可我努力镇定,装作漫不经心地吃桃子:“不就是‘忠君’嘛。照顾我的老嬷嬷说那玩意儿事关重大,不能随便拿出来。” 齐鸢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我身上,我硬着头皮盯着手里的桃子努力不露出破绽,赌她并不知道“我的”金锏上面的字。 良久,她才淡淡收回目光,“也是,金锏可不是儿戏,妡儿可要好好保管才是。” 齐鸢那关暂且是过了,可那不知所踪的另一只金锏……到底在何处? “殿下。”秋雨轻轻摇了摇我的肩膀,将我从半梦半醒中摇醒,“驸马回来了。” 277.你这是关心我? 段恪回来得很快,以往都是一下朝便来我的小院子。不论是看兵书还是处理公务,哪怕不跟我说一句话各干各的也会在我这儿一呆一下午。 而现在他一回府便去了楚芝梅那里,还差点被哭嚎了好半天的柳儿扑个正着。吵闹的院子各种烦心,段恪那样人可不喜欢后院乌烟瘴气的啊。 我捂脸叹息,连人家的口味脾性都没摸清还想追男人…… 刚进门的时候便瞧见柳儿狼狈地扑倒在地,而段恪的眸中快速闪过一抹杀意。瞧见我眸光温和了不少,抬脚朝我走来。 我打了个哈欠。 正是春困的时候,阳光又正好。不过虽然困……一想到一会儿可能发生的事便立即精神抖擞,倍儿精神。 “二公主。”楚夫人盯着我,若不是段恪在这儿,怕是此刻用目光便能杀死我,“芝梅在您这儿怎么会突然腹痛难忍?” 我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又不是我要上赶子把她留下来的! “到底是为何,总得让大夫检查一下吧?”我似笑非笑,顺势坐在四小只搬来的椅子上,“本宫已经特地从宫里请来了三位太医,这可是皇室才能有的待遇。若是楚小姐还是这般倔强不肯让太医诊治……出了事可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平民和普通的大臣能够让太医诊脉,这可是无上的荣耀。楚夫人光听着这个便动摇犹豫起来,可想了想目光还是落在坐在我旁边一直没出声的段恪身上。 “大人……” “驸马。”段恪淡淡纠正,目光却是看向我。 楚夫人十分尴尬,只好道:“驸马爷,臣妇担心……” “担心本宫害你女儿?”我打断楚夫人的话,“若想杀你女儿,整个公主府都是本宫的人,你觉得她能活的过住在公主府的当晚?” 楚夫人的脸唰地白了,指责的话呼之欲出,可看到段恪冷漠的目光的时候吓得缩了缩脖子,原本已经打算开口张了一半的嘴又怏怏地合上。最终只好道:“二公主自然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只是芝梅那丫头怕是受不起太医的诊治……不过芝梅的确是不能再等了,还请大人们尽力医治。” 三位一言不发看了好久的戏的太医在我的点头应允下,进屋去给楚芝梅诊脉。楚夫人忙跟在他们身后进去,刚进门还没等见到楚芝梅便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女儿啊……” 那声泪俱下,明明刚刚还费尽心思想要把我拉下水。 “你又做了什么。”段恪捏着我的耳垂,“若不喜欢,随意打杀了便是。” 还真是……简单粗暴。 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也暖洋洋的,我挪了挪屁股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我若杀了她,你怎么跟楚大人交待?” 段恪眉眼间的笑意漾开,浅淡的笑容如初雪般沉寂。他笑,“你这是关心我?” 我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我只不过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罢了,段恪没法子跟楚大人交待,说不准他一个不高兴就把我给交出去丢给楚大人。 毕竟我手里没有金锏的事儿,段恪可是知道的。 278.四小只的主子 一炷香之后,一位年纪稍长的太医出来汇报楚芝梅的情况。 “启禀大人……”这位太医的话还没说完,就收到了段恪凉凉的一瞥,凉的那老太医忍不住一个哆嗦,差点儿没直接跪在地上。 段恪微微眯起眼睛,“却才跟楚夫人说的话,大人没有听见么。” 可怜的老太医抖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段恪指的是哪句话。额头冷汗涔涔,直到瞧见段恪剥了颗葡萄才恍然大悟。 “驸马恕罪。”他小心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启禀驸马……啊不,启禀公主,驸马……” 在经历了段恪的“死亡一瞥”之后,这位老太医彻底揣摩透了段恪的意思,“楚小姐只是误食了一些断肠草,幸好计量少,并不会危及性命。老臣跟几位太医已经开了方子,照着方子吃排出余毒便不会有事了。” 断肠草…… 还真是胆子大敢下血本,那玩意儿一个用不好可就真的出人命了。 这位老太医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并不糊涂,求生欲很强。他只是聪明地讲了病因且用“误食”二字一带而过,其余的只字不提。 可一同来的最年轻的那位太医却不由得蹙起了眉:“公主府里,怎么会有断肠草呢?况且那东西又怎么会误食。” 高墙大院里从不缺阴谋,更何况是皇室。可显然这位年轻的小生不谙世事太年轻,老太医暗暗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可他却并没有瞧见。 “驸马爷,奴婢有罪,奴婢没能保护好小姐……”柳儿从屋里跑出来,脸上满脸泪痕。这回她并没有离段恪太近,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遥遥地跪下苦诉。目光却是犹犹豫豫地看向我,那惊恐而又怨恨掌控地恰到好处。 我勾唇而笑,装作看不懂那目光的含义。 “这位姑娘,你仔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不是误食……怕是日后还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柳儿算不得有多好看,却也是清瘦干净。再加上她此刻泪如雨下格外惹人怜爱,那年轻的太医于心不忍出声询问。 在我身后的朝露忍不住小声嘀咕:“如此爱多管闲事,这太医在宫里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话我十分赞同。 虞景熙虽是宫斗小白,可他不会多管闲事。皇宫这个地方举步维艰自顾不暇,更谈何多管闲事。 虽然段恪没有说话,可那位太医却是给了柳儿一些勇气:“请驸马做主……是二公主差人送来一碗阿胶糕,然后,然后小姐就肚子痛了……” 年轻的太医唬了一跳,看向我的目光也慌张起来。他终于意识到危险的气息,脸色白了又白。 “可能,可能姑娘是弄错了吧。”他后退两步,赶紧从这阴谋里抽身而退,踌躇不安地低头站在老太医的身旁。 段恪看向我挑了下眉梢,无声地问我又在玩什么把戏。 鱼儿上钩了…… 我忽略掉段恪那询问的目光,强压下心头的小激动,尽可能装作疑惑而又不解的模样:“柳儿姑娘是说,本宫赠与的楚小姐?你的意思是本宫要害她?” 柳儿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楚芝梅的卧房,虽然屋里暗瞧不太真切,但是窗边隐隐有个人影,大概是楚夫人站在那儿时刻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是。”柳儿咬咬牙,“是公主的贴身侍婢朝露送来的,她说是您特意让厨房做的。” 我继续装疑惑:“本宫不曾送过什么阿胶,那阿胶着实珍贵,本宫自己都舍不得吃。” “朝露说是她主子赏的,朝露来的时候好多人都瞧见了!”柳儿仰着头,理直气壮道。 我笑,“你错了,朝露她们四个的主子可不是我。本宫之前一直遗落民间,最近才回宫封了公主,身边根本没有自己的丫鬟随从,整个公主府上下所有人可全都是驸马的人。柳儿误以为本宫是朝露的主子才误会本宫……那若按照柳儿的意思,便是驸马要害你家小姐了?” 齐鸢那边我暂时无从下手,这两天闲得蛋疼正愁没乐子可找呢,然后楚家便送上了门。柳儿本就不是多么灵巧精明的丫头,被我如此说当即傻掉了。 “怎么可能……”她不知所措地看向段恪,似是想要像段恪求证。 段恪漫不经心地轻抚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却是转头看向我:“那阿胶,你不舍得吃?” “……” 喂喂喂大哥,重点不是这个好吧? 279.我这个人比较节俭 段恪的关注点跟齐睿的脑回路一样清奇,幸好我跟齐睿那么久早就应对自如,也不至于听到段恪的问话太过惊讶,在打别人脸这样舒爽的时刻出了糗。 “还好还好,”我故作谦虚,“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比较节俭。” “嗯。”段恪点头附和表示赞同,“是挺节俭的。为夫前日还听管家说你想把车夫辞退,让贴身的护卫给你赶车便好。”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那日不过是管家来找我审核公主府的账簿,他很委婉地提醒我最近公主府的开销有点大。 能不大么,又是上好的绫罗绸缎又是名贵的各种盆景盆栽,全都被我霍霍的不成样子。虽然花的不是我自己的银子全部都是段府的,可作为“女主人”的我还是很有必要稍稍调整一下的…… 于是我就跟管家建议用现成的暗卫替换掉车夫节省开销。 这没毛病啊,我之前一直这么干。虽然白千夜的驾车技术实在是忒次了,好几次差点儿把我甩出去,但是我相信段恪那看人的能力,他手底下可没有弱的,最少也比白千夜强。 可段恪此时说这话,怎么听怎么感觉是在讽刺我呢…… 段恪打了个响指,一个黑衣人无声地跪在他面前。段恪淡淡道:“让管家把极品的阿胶全都拿出来给公主补一补。若是不够,再去皇宫取。” 这话说的忒狂妄,皇宫又不是他家开的,还不够去取…… 不过现在的段恪的确是有这资本。他跟齐鸢里应外合,想要什么齐睿也不得不开口应允。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完全无视掉了的柳儿还跪在地上不知该怎么办,在屋里观摩了许久的楚夫人终究是按捺不住提着裙角小跑着出来。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这阿胶糕是驸马送的?”楚夫人暗暗瞪了眼把事情办砸了的柳儿,不服输地再次询问我。 人老了耳朵背记性差我十分理解。正要再次耐心地跟她讲解一番,熟料段恪蓦然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冷冽漠然的气息还夹杂些许杀气:“是又如何?楚夫人觉得这丫鬟说的很有道理?” 唉?他竟然承认了? 我知道他不会否认,可没想到他竟然还会主动承认,然后用一句话……直接终止了这场游戏。 真没意思,我还想再逗逗她们呢。坐得离段恪最近的我忍不住默默挪了挪屁股离她远一些,虽然这威压并不是针对我,可这冰冷的寒意还是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楚夫人被段恪的威压吓白了脸,当即摇头:“不不不,这贱婢的话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定然是她照顾芝梅不周才导致芝梅受了这等苦……” “废物还留着作甚。”段恪邪魅地勾起唇角,轻飘飘地仿佛谈论的只是一件普通的小事。可不等楚夫人反应过来,却才那被段恪让带话给管家的黑衣男子又折返回来,抬手劈晕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柳儿,像是扛麻袋一样将柳儿毫不留情地扛起来带走了。 速度之快,楚夫人根本来不及阻止。 “驸马,这……”楚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楚夫人莫担心。”春风笑,“我家主子这是帮您解决掉没用的废物呢,日后呀楚小姐身边没有废物乱嚼舌根闲的没事儿干净挑事儿,把公主府整得乌烟瘴气的,楚小姐定然很安全不会像今日这样出了这么大的岔子的。” “我家主子”这四个字春风刻意咬的极重,跟我却才的话配合十分默契。这隐晦的警告让楚夫人吓得默不作声,同时也告诉了她那柳儿的下场。 段恪杀人可从不心慈手软,坊间甚至有传言他喜欢将人放入煮沸的热汤中活活烫死。段恪虽然变态,但还没变态到扭曲的地步。烫死倒是不至于,但是抽筋剥皮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即使这件事草草地结尾,楚家吃了个哑巴亏,我也没损失什么,还在公主府白看了一场戏。 可不知是谁传出来一个说法,说是楚大人杀了辛归之后良心难安吓破了胆,以至于草木皆兵不过是误食了什么东西却疑神疑鬼的,还误会了人家好心收留他女儿的公主跟驸马。 在楚大人还在养伤的日子里,他已经成为了人们饭后闲谈的笑柄。故而卧床不起的楚大人一个生气,大半夜的火急火燎又请了大夫。 280.重用蓝柒 这一翻身仗打得十分漂亮,以至于连在兵部备受排挤一回公主府便拉着脸的蓝柒都不由得拍手叫好。 “太解气了!”蓝柒撸起袖子义愤填膺,丝毫不顾形象像个壮汉般粗鲁地摇着扇子:“你是不知道他们楚家有多气人,那老家伙的侄女婿的老丈人在兵部任职,处处排挤我!” 朝中结党站队的现象十分严重,齐睿治理的时候至少还有所收敛,现在竟还明着抱团排挤了。 楚大人出事,他那什么侄女婿的老丈人也不得不暂避锋芒,蓝柒在兵部也没那么难过了。偶尔吟诗颂歌再调戏调戏美人,这小日子简直不要太滋润,若是蓝柒没有常常遛出府被夏钰逮个正着,惹得夏钰经常跑我这儿来告状的话。 按照朝露的说法,夏钰这是吃醋了。蓝柒时常蒙受“恩宠”能够自由出入我的院子,夏钰却是从来也不得召。 不是我不想拉拢夏钰,只是他父亲的立场还有些不明确。楚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的确是惹得夏大人这位大理寺的正史不满,可这不满的程度是几何,是否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这都不得而知。 秦大人说的不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得不暂时持观望的态度,宁可不用也不能错信。 朝露跟我说,不光是夏钰,连带着那些其余的面首都蠢蠢欲动待不住了,四小只常被贿赂问一些关于我的问题,什么在哪儿能“不经意”地偶遇公主呀,公主喜欢什么小玩意儿送去能讨公主欢心呀…… 之前齐睿跟我埋怨他一点也没有自由,被他的三千佳丽盯得紧紧的,甚至今个儿穿什么颜色的亵裤都被打听地清清楚楚,若非是齐睿召幸那妃子一连好几次发现她的肚兜颜色跟他一样竟然是情侣款,他还不能发现。 那个时候我还笑话齐睿身在福中不知福,可如今看来…… 于是我将我的亵裤肚兜看得死死的,只有换洗的时候才丢给四小只,除了她们几个谁也碰不得。秋雨奇怪我怎么突然如此小心警惕,还以为我得了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她们四个偷摸一商量,自己跑到皇宫去悄鸟地请来太医院的女医。 瞧见女医的我一脸懵,得知了四小只的担忧之后,四小只连带着那位女医被我踹了出去。 楚大人休养的这段时间却是忙坏了各位大臣们。因为之前我还活着的消息刚公布于世的时候,越国得知了便递了国书想要前来庆贺。 而现在眼瞧着越国皇子即将抵达京都,礼部忙得不可开交。礼部尚书没有了我在背后给他想法子讨齐睿的欢心,更加小心翼翼焦头烂额。更何况现在并不是要讨齐睿的欢心,而是要讨真正掌控大齐的权利的齐鸢的欢心。 秦大人瞅准了这个时机,约我在碧月府上见面。我知道他的意思,不由得暗暗称赞不愧是父皇特意挑出来留给齐睿的能臣。 “公主殿下打算怎么办。”秦大人坐在窗边,悠闲地品着他上回还说味道不咋地的茶,“礼部尚书现在很焦灼,若是按照平常的礼制,必定会比上次迎接大长公主的时候隆重,上次大长公主来的时候可是按照‘实惠’来的。” 这事儿我倒是可以出面帮礼部尚书,可我毕竟只是个有名无权的公主,参与政事反倒引火上身。 “秦大人心里不是有了打算?还来问我作甚,您那直来直去的性子,竟也跟我打起太极来了。”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慢悠悠地倒上热茶,勾起唇角:“您若想重用蓝公子只管用便是,反正他在兵部也是你的部下。蓝公子是虞公子举荐的人选,不会有错。” 秦大人笑了起来,“公主的性子,还真是跟皇上一样果断。” 屁,谁要像他,傲娇的臭脾气上来了叫人真想把他揍一顿。 为了不惹人怀疑,我跟秦大人的见面时间不能太久。我站起身来,正欲想往常那样跟秦大人一前一后离开的时间错开,可秦大人却叫住了我。 “上回跟公主提的那件事,公主考虑的怎么样?” 秦大人目光如炬,静静等我回答。 我脚步一顿。默了默,道:“我觉得相较于身体来说,头脑更值钱。” “也就是说,公主不愿用美人计?”秦大人微微有些失望。 事已至此,可我不知道我还在苦守着什么。每个寂静难眠的夜晚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那个人的容颜就会如魔障般浮现在眼前。那暗夜里强烈的孤寂无助几欲将我吞噬,可第二日天一亮,我还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装作无事发生,咬牙帮齐睿扛着他所承担的那部分压力与折磨。 兴许我的确是太自私了,实在做不到齐绥绥那般可以付诸一切。 既然身心为那人守着,那就用命豁出去拼吧…… 281.调任礼部侍郎 三月十五,越国的车队浩浩荡荡地进京。整个礼制礼部拿捏地恰到好处,齐睿龙心大悦。礼部尚书趁着齐睿跟齐鸢高兴,把外援蓝柒的事上奏,请求把蓝柒调到礼部做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的官职可比蓝柒现在做的看管仓库的活儿好得多。不过因为蓝柒这事儿做得很是漂亮,且礼部也没有什么实权,蓝柒很顺利地从兵部调到了礼部,担任礼部侍郎一职。 越国皇子使臣进京的当夜齐睿在御花园设下晚宴,宴请各位越国的皇子使臣。 四小只从中午刚刚用完膳便开始折腾给我倒腾衣裳妆容,一直倒腾到夕阳西下。秋雨怕我不耐烦,一连啰嗦好几遍我是今晚的主角,几个皇子是因为我才来的。 我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说什么来庆贺也不过是个说辞罢了,我只是越国想来大齐的一个借口。 离开公主府的时候我才发现楚芝梅已经收拾妥当在外面等着了。她年纪小,生得没有她姐姐那般娇媚耀眼,可柔柔弱弱略带几分稚气的模样也很容易让人心生爱怜。 在公主府躲楚芝梅都躲不及,好不容易出门避一避又得带上她,我心里揣着疑惑上了马车才低声问四小只是怎么回事。 这等宫宴楚大人的品阶是绝对不够参加的,更谈何他的女儿。 “日日瞧着她缠着驸马很是烦人。”朝露道,“楚小姐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正巧趁着宫宴能够结识许多优秀的男子,兴许一个看对眼儿了就不缠着驸马了呢。” 缠不缠段恪倒是无所谓,不过能把这尊瘟神从公主府整走也是不错的选择。因为段恪懒得搭理楚芝梅避而不见,于是她便日日来我院子里跟我下棋抚琴,坐等段恪争取见上一面。 我觉得她定然是故意的,非要挑一些我一窍不通但是她又很擅长的东西。譬如前些日子她找我教她跳舞,自己穿着水袖长裙仙气飘飘地过来,脸上的妆容精致地真的像是从天上下凡的仙女儿似的。 段恪进门的时候她正调笑我不会跳舞,余光瞥见段恪还装作没看见,装模作样地舞一段。 她要勾/引段恪,我没意见,可你倒是别打扰我啊,非想用我的“蠢”来突出她的优秀,殊不知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反而她才是那个蠢的了。 就像那次卖力地跳舞段恪却是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拉着我的手往外走,边走还便道:“你若想看跳舞,府上有的是好看养眼的舞姬,何故看这个还折磨眼睛。” 我没好意思回头看楚芝梅的脸色再伤害她一次,不过估计好看不到哪儿去。可经历了几次失败的楚芝梅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打退堂鼓,甚至还愈战愈勇来的频率更多了。 我被她折腾的心力交瘁,索性直接去蓝柒的院子里躲个清闲。然后又有人传出消息说二公主白日/宣淫,大白天的便日日跟男宠厮混在一起。 我:“……” 估摸着传出这消息的人大概就是楚芝梅自己,我躲在蓝柒那边的事可没几个人知道。 许是她还年纪小爱折腾,我却是已经没那闲工夫天天陪着她蹦跶。四小只这主意也不错,能整走就赶紧整走吧……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楚芝梅那缠人的功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到皇宫的时候,几位越国的人已经到了,正在跟齐睿交谈。御花园被装点地灯火辉煌,屋檐凉亭四角挂着一盏盏琉璃宫灯,还抓了些流萤封在薄纱的袋子里挂在树梢加以点缀。宫女们忙进忙出,遥遥看去宛若游走在星星里。 这布置真的很别具一格,蓝柒果然不是吃素的,怪不得是虞景熙力荐的。 我提着裙角走进了才瞧见坐在齐睿身边的纪妍儿。难得看到纪妍儿,她被齐鸢软禁养胎竟然在这时候放出来透透风。好在纪妍儿气色很不错身材也丰腴了不少,看样子她在池清宫里过得还算不错。 “二公主,您的位子在这边……”小太监引着我朝齐鸢的方向而去,我直接无视掉他的话,抬脚走向了纪妍儿。 她那隆起的肚子里,怀的可是齐睿的血脉,我的小侄儿。 282.奴才是阉人…… 今晚的宫宴不算大,除了几个大齐的皇室外加几个一品的大臣及家眷,齐国几位皇子及使臣随从,再没什么其余的多余的人。 可这些为数不多的人里面,除了齐睿碧月,以及坐在越国那边安静吃甜点的齐绥绥,也就只有纪妍儿跟我比较熟了。 纪妍儿本来在盯着自己面前一盘盘精致的糕点发呆,直到我走到她旁边坐下她才回过神来看到我。可我是对她挺熟的,她却是不怎么熟悉“齐妡”,面对我这新封的连见到齐睿都不行礼的公主,纪妍儿踌躇着欲站不站,犹豫着要不要给我行礼。 我拉着纪妍儿的手止住了她的动作,可即便是如此简单的接触还是让她身后的小秋子三两步挡在纪妍儿跟前,借故给我倒酒阻碍了我的动作。 小文子失势,小秋子作为他的徒弟也没好到哪儿去。以前爱涂脂抹粉随身携带小镜子的小秋子作为池清宫的掌事太监,穿得竟然还没有齐鸢宫里的一个粗使宫人好。破旧的衣裳有了些年岁,袖口处甚至还补了块不怎么起眼的补丁。 他不过是个小太监,竟也被防范打击至此…… “公主殿下,”纪妍儿小心翼翼地开口,“小秋子年纪小不懂事,若是扰了您的雅兴您大人有大量,还望您别介意……” 我一直盯着小秋子,纪妍儿竟然以为我是不满他挡着我了。小鹿般的眼睛踌躇不安,生怕我吐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我哭笑不得,心里却是泛起苦涩。 这个单纯的小姑娘啊,曾经还是个小小的美人的时候,面对几位“怀疑”虞婕妤是男人的大臣面前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在岳玲珑齐睿的时候也丝毫不惧,不动声色地帮我们周璇。可如今身居妃位,只是因为我的一个多余的眼神便如履薄冰担心至此,可见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本宫的脾气可没那么差,只是瞧着这小太监生得清秀罢了。”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调节一下紧张的氛围,可小秋子却是立即跪了下来。 “公主,奴才是阉人……” “……” 真是小文子教出来的徒弟,跟他师父的反应一模一样。 而且关键是他的声音还不小,周围不少人好奇地看过来,于是便瞧见了一脸视死如归不情愿面若桃花的小太监跪在我旁边,尴尬的纪妍儿不知所措。怎么瞧着怎么像是…… 逼良为娼的现场。 “咳咳……殿下,小秋子虽然生得秀气,但确实是个太监,好些主子都误会了呢!”幸好小文子及时跑来救急,暗暗给小文子使眼色让他退下。 不过小文子的确是多少给我解了围,那句“奴才是阉人”也因为小文子的话而被理解成是因为我以为他是宫女的澄清。 “爷,”帮我解决了那些看过来的目光,好几日没见到我的小文子十分欣喜,端着酒水忙凑过来。 我淡漠抬脚—— “殿下!”小文子立即改口,笑嘻嘻地扭屁股躲过我的脚,小声嘀咕:“这爱踹人的毛病怎么一点也没变……” “难得你这没良心的还知道帮我解围。”我撑着下巴,“你就不怕我真看上了你的徒弟?” 小文子露出一排小白牙,“这哪儿能呀!” 认识他这么久了,可算是还算了解我。 可小文子喜滋滋地捏着兰花指晃呀晃:“您连奴才都看不上,怎会看上小秋子那娘里娘气的呢!” 我嘴角抽搐:“所以,你专程从御前绕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那自然不是。”小文子收了笑,压低了嗓音:“殿下,奴才是让您有个心理准备,今晚青莲驸马会来。” 小心脏莫名漏跳半拍。 他会来在情理之中,这样的皇家晚宴怎么不可能宴请驸马,甚至秦烨再不喜欢碧月也不得不体贴地陪着她来。 只是…… 我再次抬脚,朝着毫无心理准备的小文子踹过去。 什么青莲驸马,叫虞公子! 虽然我身为“齐鸢那边的人”,可纪妍儿瞧见小文子似乎跟我很熟之后逐渐放松了警惕。 “高公公真的没事么?”纪妍儿担忧地望着挨了我一脚一瘸一拐地回到齐睿身边委屈的小文子。 我笑着摸了摸纪妍儿的小腹:“不用管他,他皮实着呢。” 于是皮实的小文子哀怨地瞅了我好几眼。 283.岳云逸 段恪今日去城外的军营视察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城,于是差人告诉我照顾好自己,尽量在宫宴结束之前赶回来接我。可就算段恪不在,对面越国的几位使臣跟随行的侍从打量我的眼神却丝毫不加遮掩。 那两位皇子倒是彬彬有礼地跟齐睿等人谈笑风生并没有无礼,可余下的那些越国人为何如此看我? 不论是辛归还是齐妡,这两个身份都跟越国没有任何交集。若说有交集的,可能也就是我跟他们的大皇子妃有过一段婚约。 不对,该是叫太子妃了。半个月前齐绥绥刚嫁给岳丰泽不久,他便被立储成为了太子。 岳丰泽的年纪长齐绥绥十岁,是位成熟而温柔的男人,之前有位知书达理又温柔的妻子可惜三年前死于急病。他坐在齐绥绥身边体贴地给齐绥绥夹菜,齐绥绥过的大抵也是不错的。 可郁闷的是,齐绥绥也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脸上有东西?”我小声地问纪妍儿。 纪妍儿正盯着桌子前的果酒咽口水,可奈何怀着龙嗣只能望而却步。听闻我的话微微楞了一下,随即轻笑:“公主今晚艳压群芳,自是吸引了一群爱慕者的眼神。” 这说法我不甚赞同。且不说是不是艳压群芳的问题,就算真的是,吸引的也该是男人才对,那些越国随行的宫女跟齐绥绥也老瞅我作甚? “三皇子的意思是,想要求亲?”正疑惑间,齐睿恍然发出一道夸张讶然的声音,眼神儿还不住地往我这儿瞟。 许久没见到齐睿的纪妍儿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皇上瘦了许多……不过这眼皮子是抽筋了么?” 我忍不住捂脸。 “没错,本宫臣弟见齐国二公主的画像花容月貌有着倾国之色,有求娶的想法。奈何二公主已经先一步找到了乘龙快婿……”岳丰泽叹息一声,很是遗憾。 “不不不,”齐睿忙摆手,“两位皇子远道而来怕是还不知道,朕这二皇妹还有三十六个面首呢!” 听闻这话,我刚喝下去的果酒差点儿没喷出来。 为啥说到这面首……齐睿似乎还挺骄傲? 不过他这意思,难不成要把三皇子岳云逸接到我府上当面首?否则还能休了段恪不成,如此丢面子的事儿段恪铁定不会高兴,齐睿的皇位又不是不想做了。 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是,齐鸢十分感兴趣:“三皇子难不成真的要娶妡儿?” 安静地坐在岳丰泽身边墨蓝色衣袍的男子笑了笑,他站起身来拱手作揖,柔软的发梢轻轻滑过指尖。 如此瞧着,这风清月朗的气质的确跟虞景熙很像。可虞景熙笑起来更脱俗出尘,而且他更喜欢月牙白的衣裳。 “云逸的确很是喜欢二公主。” 于是我瞧见齐睿眼中的笑容更灿烂了些,甚至还有种老父亲好不容易嫁了女儿的欣慰。 我承认岳云逸的确是比较好的选择,至少他比段恪安全些,不爱杀人。 可只要不是虞景熙,嫁给谁不一样,更何况齐绥绥都嫁到越国和亲去了,还要我嫁过去作甚…… 齐睿可真是闲得蛋疼。 门口的太监恍然尖声道:“青莲公主,驸马到——” 我的身子一僵。 虽然不想看到他们两个一同出现,可这个时候还是来了。虞景熙一进来,立即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他仍旧还是那个走到哪里都吸睛的虞公子,眉目中还是那般云淡风轻。 尤其是青莲站在他身边,不论是身高还是家室还是容貌还是爱好都十分地相配。 可我刻苦地学了这么久,不论是女红还是插花都惨不忍睹。不过虽然齐睿老是嘴上嫌弃我,可听小文子说那些惨不忍睹的小玩意儿都被齐睿仔细收了起来。 我觉得这事儿顶多只能说明他求生欲很强。不然呢?就算再丑我“精心”做的那些东西难不成他还叫人扔了? 愣神间,门口那太监再次开口:“段驸马到——” 啊咧?他不是不来了嘛? 而一身血衣慢条斯理地踏进门的段恪微微眯起眼眸,扫了眼先进来的虞景熙,冷淡的目光才落在齐鸢齐睿,以及岳云逸的身上。 “皇上跟越国三皇子似乎忘了,二公主已经成婚。”他最终看向一脸懵的我,却是对齐睿道:“臣若再不来,怕是二公主就要又多一个面首了。” 284.第三十七房面首? 就是因为段恪不在齐睿才敢明目张胆地给我“挑男人”,可尴尬的是段恪现在来了。 齐睿笑容僵在脸上,我竟还有几分幸灾乐祸想笑。 若是没成婚也就罢了,关键是我已经嫁给段恪了。谁叫他没经过我同意随便乱点鸳鸯,这下玩儿脱了吧…… 段恪的语气淡淡,可说的话却是很张狂,于是便激怒了一位越国的使臣。那位使臣年纪不小,地位大概也不低,坐在岳丰泽的身侧。他当场冷下脸来:“尊驾便是二公主的驸马?自古便有公主休了驸马的,谁正谁侧,也得看公主喜欢哪个! ” 开玩笑,什么叫看我喜欢哪个……我喜欢对面那个白衣裳的,能让我抱走么? 我默默瞅了眼段恪似笑非笑的眼眸,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就算我想和离,面对段恪这样的也不敢提啊,还得靠他当靠山。 岳云逸抬手止住了那位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大人,脸上的笑容已经温和,谦逊有礼地朝段恪作揖:“早闻公主跟驸马的感情很好,怕是公主也不愿跟驸马和离。不过齐国的律法有意同意驸马纳妾,大齐民风淳朴,想必公主有几个男人……也无可厚非。” 这位越国的三皇子实在是……太开放了吧?竟把公主纳面首这事儿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我十分好奇齐睿到底要跟他们做了什么交易,竟然让堂堂皇子肯受这等委屈,纡尊降贵当男宠。 “如果二公主能看得上……那便随着进府顺序,排第三十七位吧。”段恪笑得凉薄,踏着影影绰绰的宫灯烛光缓步朝我走来。 齐睿有意拉拢越国,段恪却是当着众人的面使越国皇子难堪,齐睿虽然面上不显,可心里怕是要乐开花了。 岳云逸闻言看向我,似是征求我的意见,可我的目光却一直有意无意地看向在对面落座的虞景熙身上。一片火树银花中,他手执茶杯平静地喝茶。旁边的青莲美目流盼,她看向虞景熙的目光眼中有星星,那种强烈的爱慕敬仰根本掩盖不住。两人不时低声耳语几句,十分亲昵。 可偶尔他目光跟我的相撞,却是淡漠疏离地微微颔首,很快地便错开。 他竟然面色不变,就算他有把握我不会爱上段恪,可现在面对跟他气质很是相像的男人却仍旧面不改色,哪怕是一点的吃味也没有。 这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虞景熙。之前齐睿不过是给了我几幅美男画像让我挑,他便黑着脸进宫面圣去,虽然他十分不想跟朝廷有任何的瓜葛。 “二公主?”岳云逸轻声唤我,愣神间下意识地抬头看他,四目相对,那一瞬间竟有种看到虞景熙的错觉。可他终究不是我的虞美人,可就算再气质如兰温润如玉,那双干净的不含一丝其他的情谊的眼眸也不是虞美人看我的眼神。 胸口堵得难受。我忍不住暗暗瞪了齐睿一眼,深吸一口气,道:“本宫暂时没那个打算。” 岳云逸有些失望,而更失望的是坐在最上面的齐睿。他瞪着我想让我改口答应,我懊恼地回瞪回去。 齐睿还是那般死鸭子嘴硬什么事儿都要自己硬扛着,都这个时候了做什么决定还是一点也不肯告诉我。岳云逸这人齐睿一直很是看好,之前辛归没有出事的时候他便有意无意地在我耳边念叨。 我隐隐觉得岳云逸兴许是齐睿给我找的靠山,而段恪实在是太危险,说不定哪一日突然改变了主意,先拿我这个离他最近的开刀。 可是事到如今了,还有什么后悔的余地。就算岳云逸肯帮我,带我离开大齐成功摆脱段恪,可齐睿该怎么办呢?面对越国段恪轻易不敢动手,可齐睿却仍旧在他们手里握得死死的。 齐鸢能给齐睿下毒一次,肯定还能下第二次。第一次时颜诺还能看在往日的情谊份儿上动手脚救齐睿一次,可下一次不一定会有如此好的运气了。 一个个舞姬鱼贯而入,那尴尬的小插曲很快翻了篇。可对面的青莲却是不住地给虞景熙夹菜,我甚至听到了旁边的几位贵妇千金羡慕他们两个要好的感情。面前是一盘盘精致可口的菜肴,可夹到口中却是食不知味。 “怎么了?”段恪将剔好刺的鱼肉放到我的碗中,见我站起来微微挑了下眉梢。 几杯果酒下肚,胃里热乎乎的,心里也莫名烦躁起来。我抱起桌子上的酒壶,“有些闷,想出去透透气。” 285.黎山春景图 深春的夜里很暖和,轻车熟路地来到御花园深处的一处僻静的小凉亭透透气,独自对月斟酒。 不知怎的,封了公主之后明明是同样的景色,可欣赏的心境却是不同了。我坐在栏杆边想着却才虞景熙看我的疏离的眼神让我从头冷到脚,不想再看他们可眼睛却是根本不受控制。 陌路…… 没见他的时候潇洒地不行觉得没男人也能活,可真正见了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没出息,竟然这么轻易地败下阵来。 “妹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身后恍然响起一道淡雅的女声。我微微有些惊讶,回头便瞧见提着裙角踏上台阶朝我走来的青莲。 四小只大大咧咧地站在凉亭外,我怎么会是一个人。 而且她这声妹妹叫得可真别扭…… 我跟青莲无甚交集,哪怕血脉相连也不怎么亲近。这兴许是虞景熙的缘故,一见到她便响起那个称我为“吾妻”的大猪蹄子,现在却有了他另外的“吾妻”。 可我是因为虞景熙而不想见她,她却是自我封了公主回朝便没有来拜访过。今日却突然来访,所谓何事? 我不着痕迹地暗暗打量着她,“宫宴闷,出来透透气醒醒酒。长姐也出来透气?” “是却也不是。”青莲自然地坐在我旁边,“见妹妹脸色不好,姐姐给你看个有趣的小玩意儿——” 她让她的丫鬟将东西呈上来,是一方叠好了的丝帕。粗粗瞧着看不出什么,只是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青莲将那方帕子展开来,逐渐露出正中间绣着的压金线的桃花。那桃花的线还粗粗地绕在一起,十分不平滑。 “这帕子前些日子下人们捡到的,也不知道是谁绣的如此粗糙。夫君瞧见了还笑话好一阵,说还没有府上的十三姑娘绣的好。”青莲笑,“十三她精通舞艺不会刺绣,不过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给夫君绣了个荷包,看上去还算不错。” 我盯着那方帕子,本就凉了的心更加凉起来。 这是我赠与碧月的那方帕子,是我绣的第一个觉得还能拿得出手的绣帕。可这方帕子安静地躺在青莲如葱玉指间,显得更加难看。 前段时间段恪为了“讨我欢心”,特地花大价钱买了许多奢靡的丝线供我学女红的事在京都闹的沸沸扬扬。青莲能拿着这帕子来找我,定然是知道这帕子出自谁之手。 可是这帕子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手里?碧月不是说她要珍藏的么? 为何“珍藏”的东西会轻而易举地被青莲得到? “妹妹也觉得很丑是吧。”青莲自顾自地将那帕子随手放在一边,又让丫鬟呈上来另一样东西来,“那妹妹来瞧瞧这个好看的——夫君的成名之作《黎山春景图》。听碧月说你很喜欢这些东西,虽然是姐姐的聘礼,不过若是妹妹喜欢,姐姐便把这个赠与你,当作姐姐的见面礼好不好?” 不知为何,今晚的酒格外地苦涩,唇齿间皆是苦涩的果酒味。 这副黎山春景图我当初向虞景熙要,他明明答应给我,可后来又模棱两可变了卦说找不到了。 这副我最想要的画作,原来竟是成为了青莲的聘礼么…… 可心心念念的画就在眼前,我却失去了兴致。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赠我字画,又是如此无价的东西。唯一的解释大概就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身为女子,她强大的第六感定然知道我“肖想”她的夫君,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听到了什么传言,以此来掐断我的念想。 她还真是爱虞景熙啊,那么多姬妾共侍一夫也心甘情愿,哪怕她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既然是姐姐的心爱之物,妹妹也就不夺人所好了。”我毅然抬手拒绝。 青莲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一双水眸氤氲着疑惑:“为何?” 为何?就算再喜欢又如何,这画他想送的人不是我,用这等方式抢来又有何用。 我觉得我算得上十分大度了,姐姐抢了我的男人,答应娶我的男人却食言,我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现在我成为公主嫁给大齐最有权势的男人,坐拥着三十六个美男,还个个长得都不比他差,可是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觉到挫败。 我坐在那些编织起来的看似完美的幻境里,脑袋里却是想着如若当初死死抓着他的胳膊,带着他远走高飞归隐于山林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不管怎么样,有他的日子里定然会比现在快乐的多。 286.改变主意 青莲没能达成目的,最终只得遗憾地离去。 她虽然没能把那副画让我收下,可至少目的达到了一半。我盯着却才青莲坐过的地方“遗落”下的那方绣帕,暗自苦笑。 “殿下。”春风担忧地上前来,“起风了,再吹风该头疼了。您要是觉得身子不舒服,咱们先回公主府?” 哪里起风了,今晚夜色正好,漫天星辰空寂辽阔,像我的虞美人的眼眸。我拿起桌子上的那壶果酒,自顾自地给自己再倒一杯。 “你们回去吧,白月在这儿就好了。”好不容易寻了个偏僻的地方,还紧紧跟着四个丫鬟。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会儿,至少白月不会多嘴多舌,若非得留下一个人的话白月是最好的选择。 四小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一会儿,碍于我那倔强的性子只好先告退。晚风吹在脸上甚是舒服,此时此刻良辰美景,十分适合高歌一曲。可我抱着酒壶,眼皮子愈来愈沉,愈来愈沉…… 隐约中,似乎有人朝这边走来。 唔,白月么?我都告诉她了不要管我……可那人似乎坐在了我的身边,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 鼻息间,隐隐萦绕着久违而熟悉的墨香。 这是……梦么?我紧紧阖着眼眸,生怕一睁开便醒了过来,身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十分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可那极近温柔的手仅仅只是一带而过。 我似乎听到他轻叹,低声喃喃唤一声:“阿辛……” 直到身边的墨香消散了许久,我才轻轻睁开眼睛来,似乎瞧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眨巴眨巴眼睛,那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到底是梦,还是喝多了产生了幻觉? 我坐直了身子,一低头却瞧见身旁原本放着那方桃花绣帕的地方空空如也。 按照我对白月的了解,这绣帕肯定绝对不是白月拿走的,她拿走也无用。可既然不是白月……那会是谁? 或许那并不是梦? 怔愣间,缓缓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不知何时段恪竟然已经来到我跟前,放下我怀中紧紧抱着的酒壶,柔顺的发丝扫过我的脸颊,有些痒痒的。 他一言不发地弯腰把我抱起来,转身朝着宫外走去。我晕乎乎地努力抬着头想要看清他的神色,可夜色太暗,瞧不清他的喜怒。但是直觉告诉我段恪似乎不怎么高兴,浑身散发出来的威压让人大气不敢出。 段恪把我送回院子,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不用催便离开。我暗暗松了口气,撑着脑袋坐在床边正欲叫四小只进来服侍,可段恪却进门来,顺带关门落锁。 屋里仅燃着一对灯烛,段恪的步子看似随意,在沉寂的夜里却像一头盯着猎物的狼。我望着他慢悠悠朝我走来,心里恍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段大人有事?”微醺的那点醉意被此时的段恪吓得很快便消散殆尽。 段恪嘴角噙着邪魅的笑,可笑容却是不达眼底。他坐在床边两腿交叠,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我垂在身前的发梢:“为什么没有收下青莲公主的黎山春景图?” 不在场的段恪竟然对这件事十分清楚,不用想都能猜到是四小只告的密。近日四小只十分听话,我竟忘了她们本来就是用来监视我的。 怪不得他不高兴。兴许却才那个似梦非梦拾走我的帕子的男人来过那小凉亭,段恪也知道。 “不喜欢。”我不着痕迹地往里面挪了挪,离他远一点,“段大人喜欢?兴许可以问一问皇姐,她大概是很乐意赠与你的。” 他并没有怎么听后面的话,忽地笑起来。 “究竟是不喜欢,还是心里嫉妒?” 笑起来的段恪,比不笑的时候还要可怕。我忍不住再次挪了挪屁股,可这次他却是精准地握住我的手腕,不容抗拒地拉入他的怀中。 “我似乎跟你说过,即便现在心里没有我,也不可以有别的男人。”段恪的语气很淡,可同样充斥着危险的气息。他离我极近,似乎稍稍一仰头便能碰到他的鼻尖。 这姿势实在太危险。 我故作镇定:“可你也说过不会强迫我。” “可我突然想改变主意了。”段恪笑,搂在我腰间的手轻而易举地挑开腰封,那薄薄的一层纱制外袍松垮地滑落下去。 他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嗓音:“得到你的身体貌似也不错。” 287.齐妡侍疾 何谓引狼入室,此刻的我便是。 齐睿兴许是对的,呆在段恪身边实在太危险。我还天真的相信段恪的话,相信他答应我的话能够轻易做到。 我竟然忘了段恪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一时的温柔让我傻乎乎的以为他会没有危险。在皇宫里待那么久也逐渐习惯看眼神来判断人的好坏—— 可段恪分明不是寻常人,又怎可用寻常人的思维去看待他。 夜色沉寂,暗夜中的段恪眸子深沉不可见低。我想尽力从他怀中挣脱开来,可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不论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禁锢着我的胳膊还更紧了。 酒壮怂人胆,我咬了咬牙,张口便咬在他的手腕上,想要像上次那样趁机逃走。可是忘记了段恪本就坐在床边,往后一退便向下栽去。 那一口我咬的极重。哪怕他的皮肉很硬咬上去甚至还硌到我的牙,却是仍旧尝到了丝丝腥甜。他沉默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恍若没有痛觉般用另一只手将我轻飘飘地拎回了床上。 逃没能逃走,我还把他给咬了……当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便是:完了,吾命休矣…… 可段恪眯着眼眸盯了我良久,恍然捏起我的下巴:“齐妡,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迷魂汤?” 懊恼的段恪咬牙切齿,我呆呆地望着他眸中的怒意。他终究深吸一口气,拂袖离去。段恪手腕上的伤口不住地滴答着血珠,滚落在暗青色的地面上。 段恪已经离去了许久,我仍旧坐在乱糟糟的床上惊魂未定呆愣了许久,回过神来之后立马跑出公主府进宫去昭阳殿去找齐睿。 兴许是我上回惩罚了昭阳殿所有的宫人,以至于我再次到昭阳殿的时候,宫人们糯糯地行礼不敢阻拦也不敢通报。故而我进昭阳殿的时候,睡得呼呼的齐睿并没有发觉。 直到我脱下鞋袜钻进齐睿的被窝里,齐睿才睡眼惺忪地回过头来,瞧见我吓了一老跳。 “阿妡?你怎的来了?” 我实在又困又乏,只自顾自地背对着他躺下没搭理他。 齐睿哭笑不得,忍不住戳了戳我的屁股:“那啥,你要来哥这儿挤挤也行……但是能不能别抢你哥的被?”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嘟囔着应下。然后第二日,齐睿就得了风寒。为表示歉意,我主动留下来侍疾,也正好有了正当的理由不回公主府,省得再碰到那“改变了主意”的段恪。 于是昭阳殿的日常便是,我喂着一脸不情愿的齐睿喝药,我喂着一脸不情愿还老爱往外跑躲起来自以为我找不到的齐睿喝药,我抓住了齐睿让小文子把他按在床上喂他喝药…… 我就纳闷儿了,齐睿现在被软禁,往外跑能躲到哪儿去,他还天天乐此不疲往外跑。昭阳殿就这么大,到了用膳的时辰他还能忍着不出来咋的。 可纵使喂齐睿喝药如此折腾,我也乐此不疲,至少没有人甚至在我蹲坑或者洗澡的时候监视着我。小锦儿抽空偷偷跑出来来瞧我,拉着我的手泪眼婆娑,只是提到南池风的时候这丫头羞红了脸不敢看我。 小文子喜滋滋跟我报喜:“奴才估摸着,好事将近。” 我也这么觉得。小锦儿虽然过得辛苦但是满面桃花,就算没能亲眼瞧见南池风是怎么对小锦儿的,但是瞧她那时不时傻笑的模样就能想像得到。 只是这难得清闲的小日子却被日日的请安所打搅—— 齐睿跟我发牢骚,以往段恪是从来不会给他请安的,现在自从我住在昭阳殿,他一天能来好几回。说罢,齐睿还疑惑地望向我,“他不会是真的看上你了吧?” 我凉凉地瞥了眼趁机偷偷将那热乎乎的药碗藏在身后的齐睿,“我瞧见了,赶紧喝你的药。” 齐睿郁闷地撇撇嘴,认命地捧着那苦涩的汤药一小口一小口嘬,“要不你跟他回去得了?朕一瞧见他就肝儿疼。” “那可不行。”我笑得无害,“妡儿还得给皇兄侍疾呢。” 齐睿默默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声嘀咕:“天天晚上抢朕的被,朕的病怎么可能会好……” “你说什么?” “啊……哥说,哥就用得惯你来侍疾,十分舒心!” 若单单只是段恪一人来还好,可虞景熙不知怎的竟也时常来找齐睿下棋,一下就是一下午。 虞景熙来齐睿倒是极欢喜的,可我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大眼瞪小眼的贼尴尬,故而每次虞景熙来我都躲在屏风后面跟小锦儿悄悄地绣点小玩意儿打发时间。小锦儿惊讶于我竟然喜欢上了这些东西,望着我笨拙地穿针引线呆了半晌,默默将好不容易特地为我搜罗来的小黄书收了起来。 小锦儿给南池风绣了好几个漂亮的荷包,她说她要绣完三十个荷包,让南池风一天带一个。见我有些好奇,小锦儿自告奋勇地要教我绣。 可小锦儿绣好了可以直接赠与南池风,我绣完了,又能给谁呢? “那,公主做个靴子?可以送给皇上,皇上定然会极欢喜的。” 我脑补了一下齐睿穿着我绣的惨不忍睹的靴子去金銮殿上朝的场景……啧啧。 于是我果断拿起针线来给齐睿做鞋。 288.卖了亲妹妹的齐睿 然,虞景熙常来昭阳殿做客倒也没什么,不就是躲在屏风后面打发时光。可岳云逸也来是什么情况? 齐睿不希望段恪来昭阳殿,却是极欢迎虞景熙跟岳云逸,甚至每当岳云逸来我那躲在屏风后面的法子便不好用了,齐睿每次都热切地把躲起来的我唤出来。 好不容易躲好了还被叫了出来,要多尴尬又多尴尬。可偏偏齐睿却乐此不疲,甚至还在下次我打算出去躲躲的时候拦着我。 “我不侍疾了行不行?你这生龙活虎的也不像生病了啊。”岳云逸走后,我郁闷地瞪齐睿一眼。 齐睿这几日跟文人呆久了,耳濡目染竟然多了个摇扇子的毛病——虽然不论是虞景熙还是岳云逸都没扇子。 他摇着扇子直哼哼:“那可不行,朕还没好呢,你得对朕负责到底。” 我不由得一阵恶寒。 这话让他说的怎么这么别扭…… “越国的那位三皇子到底给你多少好处,以至于要把亲妹妹给卖了?你就不怕段恪找你要人?” 跟岳云逸谈诗论赋一下午实在无趣,关键是我还听不大懂。 齐睿一脸得意:“朕若得到了整个越国的支持,还怕他段恪不成?” 他还真把我卖了…… 说好的不会把妹妹送去和亲的呢?齐绥绥都成了太子妃,未来的越国皇后,我还嫁过去有毛用啊! 齐睿看着我黑着的脸,连忙给我顺毛:“哥这不是看你喜欢舞文弄墨的嘛,虽然吧三皇子武功高强不是虞景熙那种弱不禁风型的,但是也很清雅温润嘛。” 个屁! 我的虞美人举世无双! 齐睿相当排斥段恪,甚至达到了就跟他闻到脂粉味便浑身痒痒的那种地步。虽然事已至此就算是和离也不可能,可他还是忍不住时常叹息:“唉,你嫁给谁不好非要嫁段恪……” 于是讨厌段恪的齐睿,又给我找了个有强大背景的岳云逸,还是哪怕惹恼了段恪段恪也不敢轻易举兵讨回来的那种。岳云逸的生母是越国的宠妃,就算岳云逸跟皇位无缘日后也绝对不是个普通的人物。而选择岳云逸这样的身上有几分虞景熙的影子,齐睿兴许是想要稍稍地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可同样都是妹妹,凭啥他的长妹能嫁给我的虞美人,二妹就得凑合找个翻版…… 他不说还好,越说越来气。 虽然每次岳云逸来的时候我都找机会提前溜出去,可就算费尽心思地在昭阳殿躲过了他,偶尔去御花园溜达消食的时候却是每每都能撞见,整得我都不敢出门了。 本来偷偷去看纪妍儿和她肚子里的我的小侄儿已是偷偷摸摸,每次撞见岳云逸不得不无疾而终。 岳云逸跟岳丰泽两位越国皇子住在驿站,毕竟是远道而来的他国贵客,来皇宫逛御花园有大齐的护卫陪着也正常。可每天都能碰上就有些奇怪了,我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天天蹲在那儿守着。 否则又怎会如此凑巧! “公主,您说这位大人是不是喜欢您?不过可惜啊,公主已经嫁人了。”小锦儿遗憾的一声。她没有参加那晚的宫宴,不知道岳云逸的身份,只以为日日出入昭阳殿的岳云逸是哪位大齐的大臣。 论容貌齐鸢是大齐的第一美人,无人能比。虽然年长了些,可保养得宜根本看不出来已经二十多岁。论才情,青莲琴棋书画皆可信手拈来,诗词书赋也都是长项。 我自认为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而岳云逸只见过我一次,连话都没说过,又何来一见钟情之说。 无非是齐睿跟他狼狈为奸,闲得蛋疼折腾这些没用的…… 289.“不知姓名的小宫女” 岳云逸毕竟是外族人,对大齐皇宫的了解自然没有我这个土生土长还时常跟齐睿上天入地的多。 于是我从小锦儿那儿借来一套衣裳扮作宫女,直接切入主题去池清宫,不再像往常那样还装作若无其事特地去御花园溜达一圈混淆眼线的注意。 可我没想到的是,即便穿得甚是平常朴素,一直低着头竟然刚出昭阳殿不久就碰到了岳云逸。他今日穿了一件墨色的劲装,乌丝高高束起,被一只白玉发冠固定住。如此飒爽的装扮我一时间没认出来,以至于直到他离得近了我才发现。 可已经迟了…… “二公主。”岳云逸叫住我。 大概刚刚从皇室狩猎场出来,岳云逸身边还跟着狩猎场的教习骑马的师傅,正要前往昭阳殿日常拜见齐睿。 我装作没听见脚下的步子却是快了许多,头低得更深了,紧紧跟在小锦儿后面。 “二公主。”这回岳云逸的声音高了几分,抬手拦住了我,我不得不停住脚步。咬咬牙,跟着小锦儿一起躬身福礼。 “见过三皇子。” 岳云逸愣了愣,不由得莞尔:“二公主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吗?” 你妹啊……我不就是要去看看我的小侄子,招谁惹谁了! 我的脑袋都快要埋进胸里了,硬着头皮坚决装作自己是宫女不认识他。小锦儿是偷溜出来的,陪着我一起去看纪妍儿。本来我让小锦儿跟白千夜离我远一些就是为了不给他们带来麻烦,现在被岳云逸堵着一会儿万一引过来一些人被发现了可就不好办了。 小锦儿紧张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手指踌躇地绞着衣角不知所措地偷偷看向我。 “三皇子认错人了,奴婢是昭阳殿侍奉的……皇上还在等着,奴婢先告退了。”我再次欠了欠身,赶紧溜之大吉。 可岳云逸上前两步,再次拦住了我。 “原来是皇上身边的宫女么。”岳云逸眸中的笑意更甚,显然并不相信我的那套说辞。可他却不再坚持叫我二公主,微微侧头对小锦儿道:“本皇子跟这位姑娘有事要说,你先下去吧。” 小锦儿苦着脸望向我,我揪着她的衣摆,坚决不让她走。 “三皇子,御前忙着呢,她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我默默后退两步,“若是三皇子想找宫女谈天,洗衣局跟绣衣坊的宫女比较多。” 岳云逸还没有说什么,他身后的那位留着两撇胡子的狩猎场教习师傅却冷着脸呵斥:“放肆,怎么跟三皇子说话呢?跟你说话那是瞧得起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越国的两位皇子是贵客,没人敢怠慢。于是他大步朝我走来,伸手拽我的手腕,小锦儿一惊忙护在我跟前。 “发生什么事了?”身后恍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可又跟印象中的有些不同,沉稳威严,甚至还很不悦。 拽着我的手腕的男人吓了一跳,态度立即软了下来:“参见驸马。回驸马,这两位宫女冲撞了越国三皇子,奴才来教训一下。” 冲撞个毛线!老娘哪里冲撞了,若非是场合不合时宜我都想撸起袖子跟他干一架。 余光瞥见那抹月牙白的衣角,我不敢回头,只得继续低着僵硬的脖子尽可能希望他不要注意到我。 那天晚上喝醉了之后丢失的帕子,我十分想要找他问清楚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他拿走的,可若是真的这么问了又有什么用的…… 我暗暗叹息。 今个儿怎么脑子一抽想了这么个馊主意。这下好了,进退两难,怎么都尴尬。 虞景熙冷哼一声:“大齐皇宫里的宫女,自有大齐的主子跟掌教嬷嬷领事太监教导。敢问这位大人,有什么资格来对皇上的家事指指点点?” 这一声大人还真是讽刺,这位教习师傅连九品的小官都不如,更谈何让驸马爷称为大人。我暗暗叹了口气,遇上虞景熙这个能言善道的,能说的过他才怪。 那位教习师傅的脸色白了白,慌忙跪下来请罪:“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因为她们冲撞了三皇子才一时情急……” 我暗暗翻了个白眼。 “哦?”虞景熙打断他,“敢问三皇子,这两位宫女冲撞您了么?” 岳云逸笑,看向我的眼神意味深长。偷偷抬起头的我连忙再次低下去,不远处的岳云逸的目光似乎还落在我的身上,半晌,他才道:“不曾。” 虞景熙看向那教习师傅,“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诬陷别人。” 那教习师傅吓得腿直抖,不住地打颤。 “皇上要的糕点准备好了吗?”虞景熙这才看向我,那目光虽然仍旧疏离,心里却没有那么不得劲儿了。 “不曾,奴婢这就去。”我暗暗收回看向他的目光,行礼告退。 至少这心口不一的还说什么再见是陌路,竟然还帮我解围。虽然没有明着帮“齐妡”,帮的只是一个“不知姓名的小宫女”。 290.鱼竿变重剑 好不容易跟小锦儿脱身,低头走了许久才敢放缓了步子抬起头来。 “原来竟然是越国的三皇子……”小锦儿后怕地拍拍胸口,“可这三皇子也忒粘人了些。” 粘人…… 亏她想得出来。 小锦儿寻到了一方矮矮的石台,用袖子擦了擦让我歇一会儿:“那公主,咱们还去池清宫嘛?” “去什么去,被他这么一折腾,怕是咱俩已经被人盯上了。”我揉着酸痛的脖子,抬头望着头顶的郁郁葱葱。 自我去找齐鸢说自己是齐妡的时候,齐妡给我拨了许多服侍的宫人,可去了段府成婚之后我却是一个也没带走,他们都在奚宁宫里做些粗使的活计。可我知道齐鸢定然不会如此轻易放心我,身边一个监视的人也没有。明着的宫人被我打发走了,可暗处的…… 段恪派来的白月近身监视我,那么齐鸢的人定然不会离得太近。虽然远了些偷摸做点小动作兴许不会被发现,可现在扮作宫女的我大概已经暴露了目标,再去池清宫这等不算小动作的动作想让他们忽视可不容易。 小锦儿紧张起来,“那,那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出一个另外的去处,至少不能让那些遥遥跟着我的眼线知道我是打算做一些不能被他们发现的事,否则他们生了疑日后盯着更紧。 这就十分让人头秃了。齐鸢挟天子以令诸侯,挟得了齐睿,亦能挟得了齐睿的儿子,这正是齐鸢没能对纪妍儿下手原因。可若是齐鸢知道我对纪妍儿的事如此上心,怕是我俩都惹上一身麻烦。 毕竟纪妍儿肚子里的可是唯一的龙嗣,是块香饽饽也是张催命符。 齐鸢不可能任凭这张王牌被别人捏在手中。 我略一沉吟,压低了声音:“你知道虞清澜时常偷摸去摸鱼的那个小池子不?” 小锦儿点头,“是那个虞妃掉进水里被皇上救的那个池子?奴婢听高公公提起过,说是在御花园东南方向沿着石子路直着走,穿过一片玫瑰荆棘丛,再翻过墙便是。” 原来是那里。之前我跟齐睿逃学的时候皇宫上下都跑了个遍,而那处偏僻的废弃的小花园便是我俩常去摸鱼掏鸟蛋的地方。 虞清澜还真会挑地方,怪不得她去摸个鱼还能碰上御驾。 我拂了拂衣摆,拉着小锦儿:“走,咱们也去摸鱼去。” —— 御花园的占地极大,其中又栽了许多繁茂而种类众多的绿植。故而皇宫里一般逛御花园的只在宽阔的地方逛一逛,若是想要往深的地方走的话只能沿着铺好的石子路。否则偏差了自己随意走的话,找不到路花费好几个时辰才绕出来的也不少。 可这如迷宫般的御花园并难不倒我。轻车熟路地带着小锦儿绕来绕去,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来到那方小小的池塘。 这个池塘位于一处荒凉的封闭的小花园,这花园原本是一座废弃的宫殿,杂草丛生廖无人烟。宫殿年久失修早已清理掉,最后剩下的也仅仅是一个百年的长满绿藻的池塘。 因为没有人来的原因,池子里的鱼并非是一些中看不中吃的精致细小还不够塞牙缝的小鱼,而是被我跟齐睿养了好几十尾又肥又大的鱼。 当年老太傅讲南方小城鲈鱼鲜美,尤其是刚刚打捞上来还在活蹦乱跳便开膛破肚清洗干净架在架子上烤,外焦里嫩肉质柔软,然后我俩一边听一边流口水。 虽说吃新鲜的食物并非难事,可对于日日提心吊胆唯恐被奸人陷害的皇室中人来说却是极难。尤其是在父皇只有一个儿子的时候,大齐皇室的延续全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吃的东西自然是一道又一道的严格排查,确认无误之后方才端上来。 食材新鲜倒是极新鲜,可端到齐睿跟前已经是凉了好几遍加热之后的了。御膳房对于齐睿的膳食极其严格,于是十分迫切的想要吃一次太傅说的那芳香四溢刚刚烤好的外酥里嫩的鲈鱼的齐睿,偷偷让人带来几尾小鱼苗进来。 而这些鱼苗便被齐睿精挑细选,养在了这无人问津的破宫殿里。 “鱼竿在正殿。”我费力地翻过墙对落在后面还在哼哧哼哧往上爬的小锦儿道,先走一步急匆匆地朝着那因为古旧而显得有几分阴森的正殿跑去。 既然来了就钓几条鱼回去,正巧这几日天天吃着极精美的膳食吃得有点腻歪愁着今晚吃点啥开开胃,如此一来晚膳便有着落了。 我按照记忆里的藏鱼竿的地方,抬手摸向那张咯吱咯吱的旧床里面的床缝…… 欸? 似乎跟记忆里的有些不一样啊,我跟齐睿的那俩小鱼竿是自己用竹子削出来的,粗糙的很。 可这触手寒凉,看手感应该比我那小鱼竿粗三倍关键是还贼沉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虞清澜动我的鱼竿了? “什么人?”一声冷喝惊得我一哆嗦。由于是从身后偷袭,来人贴着我的后背,单手蓦地扼住我的喉咙。 这劲道快准狠,我不由得下意识挣扎,手里摸到的“鱼竿”也终于被我从床缝里带出来。从窒息带来的视线模糊中,我这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鱼竿,而是一把玄色的重剑。 这剑还眼熟的很。 “瑾……公子……”我拍着瑾千华的手腕,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我,我是辛归……” 291.被反噬的时颜诺 瑾千华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 “辛归?”他仍旧疑惑。 我摸着快要断掉了的脖子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坐在破床上一抬头,却是被眼前的瑾千华吓了一跳。 印象里的瑾千华武功高强,单挑我辛府所有的暗卫都不在话下,连白千夜那个自负的说自己是天下第二的都打不赢他。可如今的瑾千华却是浑身都是血,白皙的脸颊溅上鲜红的血珠,配上他此刻杀气欲退未退的神色……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默默看向手里的剑,连忙双手奉上。 记得白千夜曾说过,武器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极其重要,尤其是自己的武器还在敌人的手里……这对于高手来说极没有安全感。 而没有安全感的话,一般会喜欢出手制敌掌控主动权…… 可听到声音推断出我的动作的瑾千华神色不变,淡漠地接过他的佩剑,手指却是顺势搭在我的脉搏上。 我一头雾水,却一动不敢动:“瑾公子为何要把脉?” 就算声音气息什么的可以模仿,可诊脉……能诊出什么来? “胃脘虚,肝火盛……不过这次多了个体质虚,可以补一补。”瑾千华淡淡开口,放下我的手腕的时候可算是敛了那之前的杀气。 “……” 原来他竟然是要跟上回的我的脉象进行对比来判断我的身份,他的医术竟然如此之好…… 不对不对,重点不是那个。 “瑾公子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在齐鸢身边嘛,何故把自己整成这副模样?时颜诺呢? 瑾千华蹙眉,握着剑鞘的手紧了几分。他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思考能不能信任我。最终咬了咬牙,恍然问道:“辛大人现在还在皇宫,大抵是躲过了那一劫,手里还是有点人脉的吧?” 瑾千华曾经帮过齐鸢,我不确定他此刻站在这里是以什么目的来问我这些,只好严谨而保守道:“之前的那个辛归严格意义上已经死了,我现在是二公主齐妡,以前的所有人脉皆断了联系。” “大人不必如此防我,我想跟你做个交易。”瑾千华直言道,“阿诺被齐鸢囚禁起来,她现在蛊毒反噬危在旦夕,不能继续呆在那地牢里了……你能不能把她救出来,我把余下的人生抵给你还你的恩情。” 我吓了一跳。 苗疆圣女会被蛊毒反噬是必然,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否则历代的圣女又怎会都是短命的。只是瑾千华身为苗疆的少族长,竟用一辈子来报恩,仅仅只希望我能把他的心上人救出来…… 就算经历了一回生死磨难,可却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动摇心软。 他俩还真是命运多舛,刚从段恪那边逃出来又落入齐鸢手里。现在波涛暗涌的大齐,怀璧其罪的人实在太多了。 “我也在被齐鸢忌惮,刚刚被封公主,并没有多少信任的可用之人。”我咬了咬牙,虽然同情他们两个的遭遇,可实在是爱莫能助。 身边唯一武功高强的是白月,可她是段恪的人。若是让她去救时颜诺,段恪肯定第一时间知道。 我叹了口气:“瑾公子如此武功高强,竟也救不出时姑娘吗?” 瑾千华抬起自己的手,手背狰狞可怖,结了暗红的厚痂。他淡淡道:“手筋脚筋被挑断了。” 我的天,齐鸢也太狠了…… 挑断了手筋脚筋刚刚还差点杀了我,还一点招架的余地都没有! 怪不得他躲在皇宫里,他这样怕是连宫门都没办法出去。 292.钻木取火 时颜诺对于瑾千华来说十分重要。所以在时颜诺下落不明的时候,这位向来冷漠只对时颜诺温柔的男人第一次在我的面前手足无措。 “白公子呢?”瑾千华沉声道,“阿诺跟我对于齐鸢来说已经没有用了,她已经从阿诺身上得到了所有的蛊虫。囚禁阿诺的地牢防守并不多,对于白公子来说不难。” 虽然时颜诺暗暗做手脚给齐睿的蛊变成了毒帮了我们一回,我也很想帮一帮他们两个常被命运捉弄却深爱着对方的人。 可白千夜若是去的话有一定的危险,况且我也不能够确定这究竟是不是齐鸢的圈套。将时颜诺握在手中,以此来威胁瑾千华说这些来牵引出我暗中的势力。 上回秦大人跟我说,很有可能纪妍儿的孩子一出生,便是齐睿被赶下王位的时候。毕竟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孩,比齐睿那看似无害实则非常有危险的即将弱冠的少年好控制多了。 可若因此而杀掉纪妍儿的孩子,齐睿舍不得,况且这对于纪妍儿来说实在是太残忍,她的孩子还是我帮助她怀上的。杖毙兰妃以及她的孩子已是齐睿忍无可忍最大的极限,多少个难眠的夜晚他都会时常想念那个还没出生便被他亲手扼杀的孩子。哪怕他从来都不说,可之前赏给兰妃孩子的长命锁一直被他藏在床前的暗格里。 纪妍儿的孩子是必须平安生下来的,而在这之前齐睿得建立强大的后盾来确保日后孩子出生,齐鸢没有办法轻易把他推下去。 故而若是以前遇到这种事情,说不准会派白千夜去把时颜诺救出来。但是现在齐睿已经禁不起再损失心腹了。中了齐鸢的计谋,自己赔进去不说还拉上了白千夜。 “我问问以前在江湖上的朋友愿不愿意出手帮忙,今天晚上的时候告诉你。” 其实江湖上的什么朋友,我其实并没有。我咬咬牙,直接拒绝他的话还真是说不出口, “可这地方现在已经不安全了,瑾公子最好换个地方藏着。一会儿我离开这里的两刻钟之后公子再离开,小心一些别被人发现了。” 瑾千华点头:“大人身后有尾巴。距离虽远,可人数不少。” 果然会武功真好……不用像我似的大晚上躺在床上听到一点风吹草动都怀疑是不是有人躲在什么地方,好几次都是自己吓自己。而真正遇到危险譬如阿谭,我反而根本察觉不出来。 抱着两支鱼竿出了那破旧的寝殿,恍然想起似乎忘了什么东西…… 小锦儿似乎是跟我一起来的? “公主……”小锦儿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皇宫里的树杈子,兴许都比较淘气。我一抬头,便瞧见了挂在树杈上一脸生无可恋的小锦儿。 她哀怨地扑棱着四肢:“奴婢等您等得好苦呀,您怎么才出来……” “咳,许多年不来,我都忘记这鱼竿放在什么地方了。”我摸了摸鼻子。 我本以为按照我跟齐睿并不频繁的钓鱼速度,池子里的鱼都快泛滥成灾,就算一个时辰也大抵能满载而归。可我没想到的是,我跟被解救下来袖子下摆还划拉一道口子的小锦儿装模作样地钓了一个时辰,却只钓到了两条小草鱼。 还是巴掌大小,两口一条的那种。 “靠,小澜儿到底摸了多少鱼,怎么啥也不剩了!”我忍不住爆粗口,折腾一大顿却是连鱼也没捞到几条。 “唔,奴婢听着高公公说,自虞妃娘娘侍寝之后,皇上跟虞妃娘娘几乎每日都来此地垂钓,还不兴人跟着。”小锦儿叹了口气,甩了甩空空如也的鱼竿,“听说这么一连吃了半个月,皇上都吃上火来,却仍旧乐此不疲日日往池清宫跑,后来还是虞妃娘娘实在是觉得吃腻了才罢休呢。” 我盯着草地上活蹦乱跳还溅了我一身水的小草鱼,觉得小锦儿这话不太对。 不是虞清澜吃腻了,应该是池塘里没鱼了…… “公主,那咱们怎么办呀?”小锦儿看向我。 能怎么办,本来就不是特意为了吃鱼才过来的,而且齐睿也吃腻了,非要钓上来几条大鱼回去估计那口挑的货也吃不下,我又不是虞清澜有那么大魅力让一朝天子摒弃上百道山珍海味日日吃鱼还吃不腻。 “现在就烤了吧。”我咬咬牙,做戏做全套:“你带火折子没?” 小锦儿缩了缩脖子:“没……” “……” 罢了罢了,反正小的时候跟齐睿钻木取火过,虽然好些年没用了,但是估计也能生出来。 然后又一个时辰…… 灰头土脸的我出现在齐睿面前的时候,给他吓了一老跳:“护,护驾!现在昭阳殿的守卫都这么松懈的嘛?” 我瞪了他一眼。好不容易从门口守着的宫人那边过关回来,结果这厮竟然还不认识我了!不就是被熏得脸上黑了点嘛,衣裳再脏了些……其实仔细看,透过那层黑漆漆的灰还是能辨别出来的。 “皇上,是公主呀。”比我还黑的小锦儿解释道。 齐睿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阿妡?” 我默默地将小锦儿拉到我身后。我这样的都吓到了齐睿,小锦儿那脏兮兮的脸蛋别惊了驾。正要走到屏风后面去换件干净的衣裳梳洗一番的时候,恍然发现屏风后面似乎有什么人。 嗯?齐睿招妃子侍寝了嘛? 过分,不知道我还住在昭阳殿嘛。憋了这么久的齐睿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能理解,但好歹先告诉我一声啊,这撞见了多尴尬。 脚步稍稍一顿,却瞧见屏风后面的人拿着一卷画轴走出来。白衣飘袂,身姿绰约。垂下的眼睑长睫浓密如扇,眉眼间是凌驾于山水之间的沉静淡漠。 他抬起眼眸看向我,微微点头颔首:“二公主。” 我瞬间凌乱了。手里却才顺走的一只水光透亮的桃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骨碌远去。 “认错人了认错人了!”我忙转过头去以袖遮脸,逃也般地跑出齐睿的寝宫。 谁来告诉我为啥虞景熙还会在这儿! 关键是我还是这副模样! 293.奴才惶恐 我跑到昭阳殿的偏殿,立即让人打热水洗澡,洗掉身上的那些烟熏出来的脏兮兮的灰尘,以及烤鱼糊巴了的味道。 却才趴在窗边盯着齐睿的寝殿良久,可虞景熙一直都没走。 “他咋还不走?”我望着愈来愈黑的天色,忍不住咬着袖子。 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今晚得在这侧殿睡了,可这侧殿并没有床啊,只是一处供齐睿休息小憩临时办公的地方。齐睿并不常来,那些怠慢的宫人甚至还没有尽心打扫,桌子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小锦儿捂嘴窃笑:“公主都快望眼欲穿了。一点也不诚实,心里其实啊十分想念虞公子呢。” 想念有什么用,他是青莲的驸马,还把黎山春景图给青莲做聘礼。 见我沉默,小锦儿才发觉说错了话,连忙捂嘴:“公主恕罪,奴婢多舌了……” “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这些虚礼。”我暗暗叹息一声。以往跟我打打闹闹没什么隔阂的小锦儿竟然也学会诚惶诚恐地请罪了,这丫头在皇宫究竟都受了什么罪…… 小锦儿忙道了声“是”,咧嘴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 “陪我了一日,一整天都没见南大人,你也该去休息一下约个会了。”我想了想,又道:“你告诉南大人让白千夜过来见我。” 虽然绕了点儿,但是现在想见白千夜只能如此。白千夜跟南池风现在作为齐睿的暗卫,连消无声息的南池风我偶尔都能见到几次,白千夜那个咋咋呼呼经常在值守的时候偷吃苹果的白千夜我却是一次也没瞧见。 细想一想,似乎上回我大婚的那天晚上见到白千夜他就没怎么搭理我,当时时间紧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齐睿身上,可那小心眼儿的竟然一直记仇到现在。 白千夜来的时候,依旧垂着脑袋沉默不语,只是一板一眼地下跪行礼。若不是跟他日日相处十来年,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易容假扮白千夜了。 “有正事儿找你,私人恩怨问题先放一放。”我轻咳了咳,眼神儿还不住地往窗外瞟,时刻关注着齐睿寝宫的一举一动。 “奴才惶恐。” 我忍不住抬脚要踹,可想了想的确是我“抛弃”他在先。有点儿小脾气……倒也也说得过去。 于是我忍了下来,和颜悦色道:“你知道瑾公子被大长公主囚禁起来了吧?” 白千夜不冷不热面无表情道:“知道。” 瑾千华还在辛府的时候,兴许是高手之间的惺惺相惜,他跟白千夜时常切磋关系还算不错。我估摸着我不是特别了解瑾千华,白千夜多少还能有点更准确的判断。 于是我问他:“假若瑾公子逃了出来请求你帮助他救时姑娘,你觉得靠谱不?” 我的目光再次瞥了眼窗外…… 真能唠,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没走。 白千夜依旧面无表情:“不靠谱。” 我实在忍无可忍,一拍桌子:“白千夜,你敢不敢多吐出来俩字儿?” 可白千夜哀怨地抬起头来,幽幽地望着我。那小眼神儿仿佛深宫弃妇,无声地控诉我这个负心汉似的。 然后,他缓缓启唇,轻轻吐出两个字来—— “不敢。” 我:“……” 294.二公主请留步 白千夜的气性十分大,记仇的本事也是跟我学了个淋漓尽致。 我被他噎住了,噎了好半天才道:“那你且说说,怎么个不靠谱法儿?” 白千夜张了张口,我立马提醒他:“不许再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你老老实实回我,我付你酬劳。” “奴才,不需要那个。”白千夜苦笑。 我白他一眼:“想啥呢,我那么抠会给你银子?” 更何况我花了十数年辛辛苦苦攒的家底儿全都被抄家充了公。国库富足了不少,可现在掌控大齐大局的是齐鸢,为国库而发愁的齐睿依旧高兴不起来。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绥绥回大齐了,我可以把她约出来,让你见她一面。” 现在的白千夜跟南池风隶属同职,不过是一正一副,同吃同住。我就不信白千夜日日看着又收到荷包香囊又收到新靴子的南池风,白千夜依旧心如止水一点也不想念齐绥绥。 于是白千夜沉默了。良久,他才道:“按照瑾公子那独来独往的性子,他是不会轻易求助别人的。更何况公主现在自身难保不够强大的尴尬局面,找谁也不可能找您。” 对于白千夜的话,我十分的不赞同。 虽然我现在的确是举步维艰,可若想做点什么事也不是完全做不了呀,我还有许多其余的关系还算不错的大人们,只不过是暂时时机不成熟,就算他们心里向着我也不敢轻易有什么动作。 况且…… “瑾公子现在被挑断了手筋脚筋,他本来就看不见,此番怕是连宫门都出不去。按照瑾公子对时姑娘的在意程度,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也不是不可能啊。” 白千夜摇头,“凭借属下对瑾公子的了解,他可不是那等病急乱投医的。况且您别看他看不到,耳力却是极好,就算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可武功却是没有废,出宫于他不是难事。” 若是如此……那便是他在骗我? 幸亏问了白千夜,不然还真钻了齐鸢的陷阱里去。 “时姑娘既然帮了皇上一回,那瑾公子便不可能投奔了大长公主帮着她害皇上。”白千夜抚着下巴蹙眉,“您怎么还特意来问属下,瑾公子让您来的?” 我抚着胸口一阵后怕,“算是吧,他特意提到了你。” “那便是了。”白千夜神情严肃,“那您可千万不能去救。” 不救?可瞧着瑾千华沉重而隐隐担忧的神色,时颜诺出事并不像是假的。 他们两个帮了我一次又一次,况且就算不谈人情……瑾千华的那个承诺我很感兴趣。 日后找个医术高超的把他的手筋脚筋接上,有瑾千华跟时颜诺这样的助力绝对是如虎添翼,关键是瑾千华足够恨齐鸢,他绝对不会叛变。且他是苗疆未来的族长,兴许日后整个苗疆都可以帮齐睿。 “那你说该怎么办,不救?时姑娘若是真的出事了呢?” 白千夜耸肩,“救倒是可以救,但是绝对可不能直接派人去救。您啊,最大的弱点便是总是爱感情用事,小郡主便从来都不会。” 他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齐绥绥才是那个最感情用事的人,不然怎会为了齐睿牺牲掉自己一生的幸福大老远的跑到越国去和亲。 不过白千夜的话的确是值得我细细考量。就算不是白千夜,可瑾千华已经向我求助,只要有人去救时颜诺被抓了个现行,最大的嫌疑还是在我身上。 若是不直接派人去救的话,那又有什么法子去救时颜诺呢? 思忱间,隐隐听到殿外传来行礼告退的声音。我连忙趴在窗缝上,那道清逸的背影愈来愈远。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我立即站起来,“你先回去吧。明日我会把小郡主约出来喝茶的,到时候我让小文子去叫你。”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眼瞧着窗外的虞景熙已经离开之后方才放心地将门敞开,呼吸一下夜晚新鲜的空气。 得到我的承诺的白千夜可算是消了点儿气,不再假模假样地给我行跪拜大礼,像曾经那样抱拳颔首,脚尖一点消失在夜空中。 我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朝着齐睿的寝宫走去。 简直是太可怕,我来昭阳殿住着是来躲段恪的,结果还日日碰见并不想见的岳云逸跟虞景熙。 我得好好考虑考虑是不是得换个地方躲躲了。譬如…… 齐鸢的寿宁宫。 我就不信寿宁宫他们也敢日日去叨扰。 “二公主请留步。”身后恍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心脏猛地漏跳半拍。 他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大脑飞快地运转了之后,打算像早上的时候对岳云逸那样——装作没听见。 可脚下的步子却是快了许多。 身后那人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叹,不由得再次开口:“阿辛。” 295.绣的很好看 静谧的夜空之下,只有我跟他。这声轻柔的“阿辛”跟他曾经唤我的时候一样,我竟一时间失了神,待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虞景熙已经来到了我的跟前。 躲是躲不过了…… 我故作淡然,“青莲……驸马有事?” 虞景熙不由得哑然失笑,轻轻叹息一声:“那绣帕,是我朝碧月公主讨要的,并非如青莲公主所说是下人拾来的,不要错怪碧月公主。” 顿了顿,似乎觉得如此说不太妥,又补充道:“绣的很好看。” 我知道碧月不是那样坏心眼的人,只不过当时那一瞬间被青莲打击到了,脑袋乱糟糟的,后来冷静下来很快便想通了。 可真的验证了心里的猜测,那方桃花绣帕真的是他拿走的,心里竟然平静大过于其余的复杂的小情绪。 “哦。”我淡淡道,“本宫知晓了。可那帕子是本宫绣着玩玩儿的,青莲驸马可否还给本宫?” 虞景熙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今日不曾带在身边。” 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不曾得知,也不能为了一方帕子在昭阳殿搜身去。 我疲倦地揉揉眉心:“青莲驸马还有事?” 他望着我的眼眸,认真地看着,良久,才道:“明日,我不会再来了。” 虽然我这几日一直在躲着他,可听他如此说,心脏处一瞬间似乎少了块什么东西,空落落的。 “哦。”我再次淡淡应了声。 死鸭子嘴硬,说的大抵就是我。哪怕十分想念他,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柔软的唇瓣,想念他柔声轻唤我“阿辛”的模样……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他骗了我。那桃花帕子一直被他随身带在身上,尤其是在被青莲偷出来之后更是从不离身。多年之后的桃花纹理已经被摩挲的褪了色,就连金线也磨得细了许多。 自然,那都是后话了。现在的我躺在睡得醉生梦死还直打呼噜的齐睿身边辗转反侧睡不着,忍了好久才忍住要把他踹下去的想法。 算了,踹下去万一他又闪了腰,我还得多侍疾几天。 按照答应白千夜的承诺,第二日一早便让小文子跑腿去把齐绥绥叫来,白千夜早早地在树杈上蹲好,一切准备就绪—— 可是那跟着一袭华裳的齐绥绥一起来的岳云逸……是什么情况? 我并没有邀请他啊,而且就算齐绥绥需要人陪伴一同前来,那人也该是岳丰泽才对。 “二公主,早。”岳云逸笑着跟我打招呼,“贸然来访,应该不会打扰到二公主跟皇嫂吧?” 我咬着后槽牙,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不麻烦,不麻烦……” 谁说岳云逸跟我的虞美人是一个类型,他到底哪里像我的虞美人,我的虞美人可不会这般,明知道对方躲着他还偏要跟着一起来。 齐绥绥跟我同岁,嫁了人之后身材更加前凸后翘了。玫红色的广袖襦裙极衬肤色,似乎比之前好看了许多。 “皇帝表哥怎么没来?”齐绥绥一点也不见外,丝毫不像那晚的宫宴上那般举手投举间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我干咳两声,“皇兄染了风寒还没好,不方便出门吹风。” 其实是我没告诉齐睿今日要来见齐绥绥。白千夜怕齐睿知道他玩忽职守跑出来看他表妹,怕是少不了挨罚。 虽然白千夜只打算蹲在树杈子上遥遥地看她一眼,只看半柱香就回去。 我将齐绥绥约在了奚宁宫。天气一天天热了,特地选了凉亭,可以一边赏景一边聊天。可有岳云逸在,怎么都别扭。 我默了片刻,眼珠子转了转,立即有了主意。瞅准了岳云逸正要亲自给我倒茶的空当,我忙从他的手中抢过茶壶,笑得灿烂:“本宫作为东道主,这等活计怎么劳烦三皇子。” 虽然还有许多的宫人,但是新封的二公主不喜别人近身侍奉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为了我跟齐绥绥喝茶的时候没那么多眼线碍眼,我还特地提前把奚宁宫的宫人减少了一半,只余下做些粗使活计的宫女。 我不等岳云逸拒绝,热切地站起身来给他倒茶。可站起来的时候恍然手腕一偏,然后满满的茶水连带着墨绿色的茶叶子,一齐倒在了岳云逸的袖子上。 296.阿妡表姐 即将入夏,故而这茶是特地悬在阴凉的井中凉过的,并不烫。可那深色的茶水滩在浅色的衣袖上,也十分不雅观。 “啊,抱歉抱歉,本宫不是故意的。”我歉意地笑笑,抽出帕子来给他擦擦,“不好意思,要不三皇子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裳?改日本宫再送三皇子几件浮云锦的衣裳作为赔罪。” 岳云逸笑得温和,深深看了我一眼,眉梢的笑意更甚:“如若二公主肯亲临寒舍,逸会更加欢喜。” 还亲临,我就是为了不想见他才出此下策,还赔了我好些名贵的料子…… 可我仍旧笑得恳切,打着哈哈:“一定一定。” 望着岳云逸离去的背影,我暗戳戳地松了口气。可算是清闲了,白千夜那厮也能安安心心看看他的心上人,不用担心被岳云逸这个武功高强的发现。 “你这戏做的也忒假了。”齐绥绥啧啧叹息,一脸嫌弃。 齐绥绥突如其来的话让我愣了愣,随即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太子妃说笑了。” 齐绥绥冷哼一声:“跟我还装什么,小辛子。” 她什么时候认出了我,我竟然不知道。 “我就说嘛,皇帝表哥对你那么好怎么可能没有原因,可若是看中了你让他把你娶了他还坚决不同意,原来你是他的胞妹。”岳云逸离开了之后,齐绥绥也放飞自我也不似却才那样继续端坐着。 “云逸得知我要来皇宫他非要一同跟来,兴许是比较喜欢你的。皇帝表哥有意撮合你俩,这孩子还不错,洁身自好没有啥不良嗜好,出身皇族生得还好看,脾气也极温和。虞景熙没有的他有,虞景熙有的他也有,这样的男人可比虞景熙要抢手的多。”齐绥绥看向我的目光意味深长。 今个儿是来把齐绥绥约出来给白千夜瞧瞧的,怎么成了劝我考虑岳云逸了? 这剧情不太对啊…… “跟你说话呢。”齐绥绥娇嗔地瞪着低头装没听见的我。她这脾气跟以前相比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只是兴许是碍于我现在的身份,她抬手似乎想要捏着我的耳朵,可犹豫了一下又放了下去。 我哀叹一声。 齐绥绥说的没错,岳云逸哪里都好。他不会在段恪来昭阳殿在他面前与我故作亲昵的时候吃味失态,也不会故意调侃我跟我偶尔拌嘴。 岳云逸几乎完美,这种完美跟我刚见到虞景熙的时候是一样的感觉。而那个时候的虞美人,是还不曾爱我的宛如谪仙的大齐第一才子。 我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桌子上的茶盏,听着明明比我还小几个月的齐绥绥老气横秋地教育我。再见她的时候我是她的堂姐,看着齐绥绥咋咋呼呼的模样只觉得可爱。 自然,还十分的唠叨。 不过白千夜的眼光还真不错。 耳边尽是齐绥绥苦口婆心的劝谏,我的余光却是瞧见了不远处白千夜藏身的树几不可闻地轻轻晃了晃,然后挂着琉璃灯盏的屋檐上飞快略过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时辰到了,白千夜该回去了。 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结果白千夜净听齐绥绥念叨劝我跟岳云逸好好相处了。 “阿妡表姐,你有在认真听嘛?”齐绥绥放下杯子,懊恼地瞪着我。 我收回看向白千夜消失的方向的目光,有些没反应过来:“你叫我啥?” “阿,妡,表,姐——”齐绥绥甚是不耐,“本太子妃的时间很宝贵的好不好?有多少妖艳小贱货在盯着太子呢,一会儿我还得早点回去。” 我乐了,“却才没听清,你再叫两句。” 以前经常欺负我的小祖宗竟然喊我表姐了。 齐绥绥忍不住白了我一眼,“算了,跟你磨嘴皮子还不如说好话哄太子开心,浪费本太子妃的时间。不过你今个儿来找我,不会真的只是喝喝茶这么简单吧?” 自然不可能如此简单了,怎么可能为了让白千夜看她,仅此而已就专门去请身为越国的太子妃来喝茶。 不过因为白千夜,的确只是一小部分原因。主要的原因是…… “你嫁给岳丰泽,是不是为了借兵?” 297.只能锦上添花 齐绥绥垮下脸来:“你怎么跟皇帝表哥似的。” 齐睿也问过齐绥绥不足为奇,不过我俩问的原因不尽相同。他是怕齐绥绥为他搭上了后半生不幸福,而我主要是想知道齐绥绥嫁到了越国,是不是真的能帮上齐睿什么忙。 按照齐绥绥的性子,能帮到齐睿才是她最希望且安心的。 我托着腮,静静等她回答。 我跟齐绥绥坐在四面视野都极其宽阔的小凉亭里,而特地挑选这处凉亭的另外一个原因便在于眼线不好躲,这地界儿比屋里空旷多了,只要声音小一点随风飘散,根本不用担心被偷听到。 齐绥绥装作若无其事地吹着并不热的茶水,“才不是,人家是看中了太子殿下的温柔体贴。” 在我面前还嘴硬个毛线,我那么了解她,按照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嫁给喜欢的人。就算真的喜欢上了岳丰泽,可岳丰泽若不是太子不是皇子,齐绥绥也不可能嫁给他。 于是面对嘴硬的齐绥绥,我换了种问法儿:“那你的皇帝表哥若是有难,你有能力助他一臂之力吗?” 齐绥绥指尖轻扣桌面,“太子并非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只爱没人不爱江山的昏庸之辈。若无万全之策保证大齐能取胜……太子是不会出手的。” 这点我能理解,岳丰泽也得先从越国的长远发展来考虑。倘若换成是齐睿,他也不太能做到为了虞清澜而放弃大齐的江山,让大齐的臣民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 若是如此的话……越国暂时还不能抱有太大的希望。仅仅只能做到锦上添花,绝不可能冒险成为那个雪中送炭的。 不过按照齐绥绥的说法是只要齐睿取胜的几率大一些,越国便会派兵前来帮忙。只要肯帮忙就好,如此一来对抗齐鸢的把握也更大一些。 “唔,我再努努力吧,太子跟皇帝表哥也是有点交情的,皇帝表哥若真出了事,大概太子也不会坐视不管。而且越国就算不帮皇帝表哥,也绝对不会帮大长公主的。”齐绥绥叹了口气。 我忍不住轻轻揉了揉齐绥绥的脑袋。 这丫头已经尽力了,实在是岳丰泽不是昏君难以被美色诱惑。 齐绥绥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我俩说了。好久的话。而由于奚宁宫没有男子的衣裳,岳云逸直接回了驿站歇息,同时带回去的还有齐鸢赠与他绫罗绸缎。 齐绥绥走后不久,齐鸢便请我去她宫里喝茶,一见到她便想起昨日白千夜跟我说的那番话,那个齐鸢为我布下的小小的陷阱。 哪怕她并非有意真的要杀了我,杀了我也得不到我手中的“金锏”,可这削弱我跟齐睿的能力的警告,也不是我跟齐睿能够受得了的。 而现在的问题是,人得救,却又不能出手相救。可若真的什么都不做,又会打草惊蛇兴许齐鸢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十分让人头秃……到底有什么法子安全救了人,还不会惹上一身腥,齐鸢还不怀疑? “妡儿怎么如此冒失,若是烫坏了越国的三皇子可怎生是好。”齐鸢斜靠在软榻上,享受着两位心灵手巧的宫女的按摩,看向略微失神的我,开玩笑道:“若真烫坏了,我大齐可赔不起,也只好把你赔给三皇子了。” 没有什么兵权的三皇子对齐鸢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齐鸢心里大概一直都十分希望我嫁给岳云逸,好把她的青梅竹马还给她。 她虽然说着开玩笑的话,可眸光深深一直在我身上若有若无地探究我。我的心一沉—— 坏了,怎么在她的面前愣神了! 我快速镇定下来,脑袋飞快地运转思考对策。 若是打消齐鸢的顾虑全身而退……此刻怕是只有一个法子了。 我装作被齐鸢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露出惊恐的神色来。甚至还手“一抖”,“失手”打翻了慈宁宫一只贵重的青瓷茶盏。 我觉得我这一连串演的十分好,自然又容易引起齐鸢的注意。果然齐鸢微微讶然,半睁半阖慵懒的眼眸落在我的身上,眉梢微微上挑。 “皇姑姑恕罪……”我忙惊惶地跪下来请罪,肩膀还恰到好处地颤了两颤。 齐鸢唇瓣微勾:“妡儿今个儿怎的如此慌张。莫不是生病了?” 我咬咬牙,暗中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再抬起头来时已经痛得泪眼婆娑——若不是强忍着怕是就要叫出来了。 “请皇姑姑为妡儿做主,救救妡儿!”我学着齐睿那乱糟糟的后宫佳丽惯使的手段,用帕子揩着眼泪做十分委屈的模样。 “哦?妡儿何出此言?”齐鸢似笑非笑。 我后怕地拍着胸口,“昨个儿妡儿淘气偷溜出去钓鱼,结果在那废弃的宫殿里碰到一个男人,他差点杀了妡儿。若非是妡儿答应他会帮助他,只怕是妡儿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298.下下策的馊主意 我觉得我的演技大幅度的提升,就像现在连齐鸢都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 虽然吧……这是个下下策,可有计谋总比没有好。从昨晚跟白千夜聊过之后到现在,这下下策是我迄今为止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那座废弃的宫殿几乎只有我跟齐睿才知道,齐鸢知道那宫殿,可能是在虞清澜去那里摸鱼因此侍寝的时候齐鸢的眼线便注意到了。我不由得隐隐担心埋藏如此之深的齐鸢到底还知道一些什么秘密,而一早便开始地方齐鸢的齐睿,究竟还有没有其余的准备。 而更让我感到后怕的是,昨日去钓鱼只是我一时心血来潮突然做的决定。那宫殿我跟齐睿以前的确是常去,可后来长大了一点点忙了起来,也便不常去了。 可是昨日我明明才刚到,瑾千华便在那里。瑾千华究竟是等了多久,或者说…… 并不是在等我,而是一直住在那里? 也有可能是在寻找一些我跟齐睿的见不得人的东西,毕竟这地方只有我跟齐睿去,属于我俩的秘密。 的确那里有一些我跟齐睿的小秘密,在一颗歪脖子树底下埋了我俩不少好东西。自然,都不是一些什么正经的东西,无非是一些偷偷写下来吐槽齐睿老欺负我压榨我,还有就是老太傅家的小公子从民间买来送给我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现在细想一想,那破旧的宫殿里的东西许多都换了位置。先前我只是扫了一眼,没怎么放在心上。瑾千华“没地方可去”暂时“躲”在那里,住一段时间动一动里面的东西很正常。 可若只是睡觉吃饭的时候必须要碰的东西换地方也就罢了,可那些远处的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换地方…… 瑾千华又看不见,他去动那些东西作甚。虽然心里知道齐鸢控制着瑾千华,可发现这个被忽略了的细节察觉到还有别的人住在那座废宫殿,所以瑾千华才不敢明着提醒我,只敢说暗语让我找白墙。 甚至可能我去的时候他们还隐在暗处像蛇一样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时候,脊背不由得一阵发凉。 这真是太刺激了…… “妡儿的意思是,这宫里有刺客?躲在一个废弃的宫殿里?”齐鸢出言打断了我的思路。毕竟是老狐狸了,眼中的讶然一闪而过,快到甚至都让我有些怀疑那是不是我的幻觉。 殿内染着熏香,袅袅的烟气缭绕在齐鸢身边,眉眼有些不真切。她慵懒地一拂手将那两个宫女挥退,半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来。 我忙委屈地点头,还顺势用衣袖揩了揩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可吓坏妡儿了呢!” “皇宫里怎会有男人,妡儿莫不是开玩笑?”齐鸢靠在软塌的扶手上,朱红的丹蔻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况且昨个儿发生的事,怎么今日才说?” 这不是才想起来这个计策嘛,要不然我昨个儿就颠颠儿跑来杀她个措手不及。 “妡儿当时吓坏了……那人死死地掐着妡儿的脖子,差点没喘过气儿来。”我掀开领子露出脖子上微红的掐痕。 昨天晚上洗漱的时候便瞧见了,瑾千华当时的手劲儿十分大,现在想来还是一阵后怕。因为怕齐睿看到了担心,特地吹灭了几盏烛灯让殿内的光线暗一点,上床睡觉的时候还被桌子绊了一跤。 齐鸢眯了眯眼眸,漫不经心地问:“你认识那男人吗?他怎会向你求助,又怎会放心放你回来。” 我就知道齐鸢不可能这么简单让我蒙混过关…… 说认识? 苗疆的瑾千华,我是怎么认识的,总不能说是上回从段恪府里抢人,把瑾千华给救了出来的吧。 说不认识? 那就如齐鸢问的那样,不认识为何他会放我一马,让我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儿。她肯定知道我跟瑾千华认识,可能还知道我跟瑾千华时颜诺是如何认识的。 我低头揪着衣角,盯着眼前垂在地上的秀发暗暗叹息一声。 我那茂盛浓密的秀发啊…… 齐鸢的目光还在我的身上徘徊,我快速地思索应对齐鸢的对策,手却不忘暗中继续掐自己的大腿,估摸着定然青紫了。 “那个男人……”我才刚开口,对面齐妡身边服侍的宫人皆齐齐地跪在了地上。我呆了呆,还没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手腕便被人牵起,从地上轻飘飘地拎了起来。 “今日去昭阳殿看你,皇上说你来找大长公主了。何事跟大长公主聊这么久,连午膳也忘了吃?”段恪扶着我在椅子边坐下,望着尚还泪眼婆娑有点懵的我,脸色微变,语气冷了下来:“怎么,谁欺负你了?” 虽然前些日子被段恪吓着了一直在躲着他,但是此刻还是激动的几乎要热泪盈眶。 救星啊…… 心里激动着,可面上仍旧维持那副悲戚的模样,“驸马……” 我扯过段恪的衣裳揩了揩眼泪鼻涕,金豆子也很应景地往下掉了两颗,“我再也不敢随便乱跑了……皇宫里有刺客,差点儿杀了我。” 余光隐隐瞧见齐鸢半眯着的眸,心中一惊。 我竟忘了眼前的男人是齐鸢的心上人,跟他这么近怕是齐鸢醋意四起,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等等…… 我用的是段恪的衣裳擦鼻涕?这厮的洁癖跟虞景熙相比有过之无不及,上一个不小心弄脏他衣裳的倒霉蛋,现在估计坟头草都已经有人高了。 299.梁子结大了 可段恪却是轻轻揽过我,目光看向了齐鸢,漫不经心道:“皇宫的安防竟然如此不严密么,竟然还会惊到二公主。若是大长公主的人没能力守皇宫,臣不介意亲自安排人。” 段恪的意思是,他俩的人是分开的?守着皇宫的是齐鸢的人,或者说是北蒙的? 我心虚地躲在段恪身后,偷偷看向上面的齐鸢。她亦在看向我,只不过轻飘飘地瞥了一眼。 齐鸢不愧是齐鸢,面对心上人的指责也丝毫没有慌乱,依旧笑得温和。她轻笑一声,“的确是我的过错,我会查明这件事,给妡儿一个交代。” “如此最好。”段恪没有再多说什么,淡漠地带着我离开慈宁宫。可算是踏出这座宫殿呼吸到新鲜空气,可是我并没有轻松多少,反而更加惆怅了。 完了,跟齐鸢的梁子算是结大了…… 虽然之前她可能也没打算放过我。 我偷眼瞅了眼旁边的段恪,他今日的表现我十分没想到。我本想着只要他在多少齐鸢不会再那么明目张胆地挖坑给我跳就可以,毕竟我现在还是段恪名义上的妻子,齐鸢总不能太难为我让段恪面上不好看。可我没想到他直接质问齐鸢,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如此一来段恪可是帮了我大忙了,齐鸢也不好再逼问我挖坑给我,而我现在只要派人去救人去,就算救人没成功齐鸢也没法子将这事儿赖到我头上。 明明我才是那个受害者,才差点被瑾千华杀掉。 现在我可算是明白了秦大人为何那么希望我用美人计了,这样挑拨离间还真的极其管用。可是为何心里还有点小愧疚呢…… 呸呸呸,想啥呢,眼前这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可是之前那个眯着眼睛说改变主意了的段恪。思及此,我果断快走两步,离段恪远一些。 “怎么,还去昭阳殿?”段恪停住了脚步。 我硬着头皮:“皇兄还在等我用膳。” “那用完了膳再回去。”段恪心安理得理所当然地朝着昭阳殿的方向走去。 我盯着蛮不讲理的段恪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我啥时候说我要回去了? 这些日子段恪虽然时常往昭阳殿跑,但是他从来不提让我回公主府的事,仿佛去昭阳殿真的只是给齐睿请安这么简单。 之前我还在忐忑不安地想段恪是不是在憋着一个大的,他怎么可能不让我回去还天天来皇宫,可我没想到他是以这样的方式让我回府。 “那晚喝多了。”段恪的长靴恍然顿住。我低着头跟在段恪的身后唉声叹息在想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段恪突然停了下来我毫无防备,直直地撞上了他坚实的后背。 我吃痛的捂着鼻子。 “为夫的决定并没有变,你不必担心。”他悠悠地上下扫了我一眼,“这小身板还不够塞牙缝的,待养胖些再说。” 段恪扔下这话继续往前走,独留我在风中凌乱,只是那架势似乎得在昭阳殿蹭一顿饭了。 得,齐睿看到段恪又得肝儿疼了。 300.回公主府 本来没想这么快回公主府的,虽然在昭阳殿住得不清净,但好歹比公主府舒心。至少有偶尔来找我聊聊天的小锦儿,还有小文子跟别扭的已经不怎么生气了的白千夜。 而齐睿一见到段恪,望眼欲穿来回踱步等着我用膳的齐睿脸上的笑容当即僵住了。 “臣今日带公主回公主府。”段恪不用等齐睿开口,慢条斯理地坐在齐睿的对面。我不敢看齐睿的目光,心虚地坐在他俩中间,默默地拿起筷子。 “一会儿,你还是赶紧跟他回公主府吧。”沉默地吃到一半,齐睿实在是忍不住小声跟我道。 我咬着筷子:“你就不怕他把你妹生吃活吞了……” 若是不怕,何必费劲巴拉的整出来个岳云逸。 “他如若想杀你,就算你天天躲在朕的昭阳殿,朕也保不住你。”齐睿一脸哀怨:“所以让你去越国避一避你不去。” 段恪凉凉地抬起头来瞥了齐睿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可对上那目光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赶紧低下头来继续吃饭。 光我避了有啥用,齐睿还在大齐软禁着呢。越国为了防止岳丰泽的嫡长子之位变更,岳云逸的母亲虽是宠妃但是却不曾给岳云逸任何的实权。别说是一兵一卒了,堂堂王爷就连个官职都没有。越国老皇帝自然不忍心自己的爱子一辈子碌碌无为,故而封给岳云逸的封地是在一个山清水秀田地极其富饶的好地方。 虽然岳云逸没有什么权利,可岳丰泽待他却是极好。他们兄弟二人兄友弟恭,就算是段恪打到了越国去找岳云逸的麻烦,岳丰泽是绝对不同意的。就算是岳丰泽同意了,越国的老皇帝也坚决不同意。 若说岳丰泽是不能够雪中送炭却十分愿意锦上添花,那么岳云逸便是没有能力主动攻打别国,却是足够扛得了别国的进攻。 齐睿的病还没好呢,段恪若是日日再来非得把齐睿再次气病不可。没法子,我只好先回公主府。 四小只早早地站在公主府门口等着,大日头晒着也不知道热似的。直到见到段恪的马车方才欢喜地迎上来,热切地在外面恭候着。 我扫了眼旁边的段恪。 准备这么充足,看样子他是一定要把我从皇宫里揪回来了。 认命地暗叹一声,掀开马车帘提着裙角下车,春风跟秋雨扶着我下马车:“公主,洗澡水已经打好了,下午茶以及您爱吃的糕点也备好了。另外驸马又特地给您做了几件新衣裳新首饰,您回去瞧瞧满不满意。” 春风笑盈盈地扶着我进府,突然如此热切我有些招架不来。而且不光是春风,其他的三个也都十分热情。 至于么,我不过才去皇宫住了几日而已。以前四小只许是因为茯苓的那件是吓怕了,对我恭恭敬敬的连话都不敢怎么多说,而几日后,她们四个突然就大变样了。 揣着疑惑回到小院,段管家早已等候多时,看样子是找我有事。 “你们先下去吧,有什么事叫你们。”我对四小只道,招手让段管家进来,“段管家有事?” 301.不做亏本的买卖 一只脚才踏进门,我被屋里的陈设吓了一跳。光陈旧物的那种大箱子就用四五个,打开一看,全都是崭新的衣裙,整齐地堆得满满的。而靠近梳妆台的那几只稍小一些的箱子,装的全都是各种珠翠手镯,闪亮亮的。 真是有钱任性…… “殿下,这是府里这些日子的开销。”段管家恭恭敬敬地将蓝色封皮的账本双手奉上。 还真让我管家了啊,我又看不懂这些玩意儿。我坐在椅子上喝杯凉茶压压惊,可一翻开里面的账本…… 我默了默,才忍住呼之欲出要将口中的凉茶喷出去的想法。 这几日我不在的时候,账簿上的账目明显增多,多的还不是一星半点儿。光是买上好的绸缎这一栏,便记着白银十万两。而裁剪好了衣裳之后的花销,竟然高达五十万两。 果然段恪还是那个段恪,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给我买东西还告诉我价钱,这是要让我承他的人情呢。 “怎么这么多银子,难不成那些布料子都镶着金子不成?还是叫府里的账房先生给昧了去?”虽然花的不是我的钱,可这也太败家了吧? 段管家笑:“这些料子倒无甚值钱的,可装饰衣裳用的环佩,包括绣纹,都是在大齐顶尖的东西。譬如最上面那件绿色的齐腰襦裙,腰封上用的丝线是比发丝儿还是细十倍的金丝,环佩是浮玉琉璃,驸马进献给大长公主的都没送您的好呢。” “……” 还真是了解我,简单粗暴贼值钱。光是那什么浮玉琉璃就千金难买,齐睿统共也就得了两颗,一颗被他拿去换虞景熙的字画了,还有一个藏在他的小金库里不舍得拿出来。 而那件绿色的襦裙上,竟然就镶着两颗。 “知道了,把这些东西先收起来吧,堆在我卧房里也堵得慌。”我推开窗子,让微风吹进来,“对了,再劳烦您去把蓝公子请来。” 刚回府便要见蓝柒,还是在收了段恪一大堆的东西之后。段管家有些没反应过来:“殿下说的是……蓝柒公子么?” “嗯。”府上就一个蓝公子,难不成还有别的? 段管家应了声,“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我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段管家躬身告退,退至门口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对了,春风她们最近是有什么喜事么?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虽然并不怎么在意四小只,不过是暂时服侍我的丫鬟,但是她们四个的变化实在是难以让我忽视。 “公主不喜欢春风她们四个丫鬟,可您又舍不得将她们换掉。听闻您之前对玉锦姑娘还算满意,驸马觉得兴许是她们的性子不讨您欢喜,故而让她们四个像玉锦姑娘那样。不过您放心,您不让别人进您卧房她们还是不会进的,这几日只不过是让几个下人把这些东西抬了进来,抬进来之后便立即离开了。” 看出来了,连桌子上都落了一层的灰。 不过段恪也真是能折腾,干嘛要让四小只学小锦儿……我那小锦儿憨傻娇俏的性子可不是学就能学来的,学出来的也仅仅只是东施效颦罢了,也不是真的小锦儿。 段管家小心观察我的神色,不放过任何一个人夸段恪的机会:“驸马对您真是上心呀。” “嗯。”我淡淡应了声,“别忘了把蓝柒叫来。” 得到了我的“肯定”的段管家有些高兴,可笑容还没等绽开便被我后半句话卡住了。可他很快恢复正常,规矩地退下了。 我坐在窗边望着外面欣欣向荣的春景,脑袋里想的却是却才在齐鸢那里说的话。 我估摸着齐鸢很快就能想通,到时候看守时颜诺的防范会加强。而且问题是瑾千华并不知道时颜诺具体关在哪里,他不熟悉皇宫,也看不见,只知道那座囚牢又冷又潮湿,牢房里满是鲜血的味道。 皇宫里囚牢可不少,大多是关押犯了事的宫人的。可关键是能够让牢房布满血腥味,如此的常用重刑的囚牢只有一个。 可是我怕齐鸢突然将时颜诺转移,而且我也不敢贸然用白千夜,万一真的失败了他可就赔进去了。思来想去,打算从江湖上雇杀手去把时颜诺救出来。而跟那杀手谈判的人,最合适的是蓝柒。 我咬牙花了重金,雇了现在京都附近的五位高手。其实本来想请江湖杀手榜上的第二跟第三的,可他们现在不在京都,赶过来也得好几天都路程。而至于不请第一的原因…… 杀手榜上的第一是阿谭,我对阿谭有严重的心里阴影。 两日后,五位杀手陆续约蓝柒见面。为了防止日日盯着蓝柒的夏钰发现什么端倪,于是蓝柒出门的时候我特地把夏钰叫来,聊聊天下下棋,欣喜的夏钰每次都精心打扮前来,精致的像个小姑娘。 我坐在小凉亭里赏着雨景,一抬头便瞧见脸颊郝红羞赧的夏钰缓缓朝我走来。白皙的肌肤如牛乳般,光滑地像个瓷娃娃。 “参见公主……”夏钰盈盈行礼,不知怎的我竟然有种皇上要宠幸妃子的感觉。 我看了看桌子上的棋盘,今个儿找他来真的只是想下下棋啊……他穿得这么薄而且目测很易扑倒容易解开是什么情况? 四小只的脸上微微有些尴尬,更多的是对夏钰有些不满。她们不希望我见后院里的这些面首,虽然他们成日里上蹿下跳,想尽一切办法套出来我的行踪。 302.你用的什么东西洗脸 夏钰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坐在石凳上,脸颊的红云一直不曾散去。白里透红的脸色,绕是见过那么多绝色的嫔妃也不若他的肌肤这般细嫩。 “听闻公主喜欢下棋,阿钰特地苦练了一段时间。”夏钰被我的目光盯得十分不好意思,脸色更加红了。 谁喜欢下棋,不过是齐睿跟虞景熙喜欢我跟风罢了。被齐睿日日熏陶加上想要投虞景熙所好,时间长了也习惯了没事摆两盘棋。 眼瞧着夏钰脸色红得都要滴血了,我才收回目光。 也没对他做啥啊,不过是多看两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他咋了呢,我也不过是想…… “你用的什么东西洗脸?”他一进来就想问了,实在忍不住向夏钰讨教。 于是前一刻还忸怩的夏钰,听闻我的话愣住了:“啊?” 于是我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夏钰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回公主,是玫,玫瑰朝露……” 玫瑰朝露……我也用啊,不光用玫瑰的还用海棠的,各种花都用过,也无甚太大的变化。 “不过,阿钰每天晚上都有用花瓣泥混着珍珠粉敷脸。”夏钰见我似乎对这个感兴趣,于是又补充道。 每日都敷花瓣泥跟珍珠粉,这也太精致了。以前扮作男子的时候可是一点也不讲究这些的,甚至还希望自己的肤色越黑越好,这样就没人怀疑我是女子了。 而现在恢复了女装,尤其是在青莲大婚耳边萦绕的皆是他们两个郎才女貌的,余音绕脑袋好几日,于是入住奚宁宫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搜罗来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美白的东西。 夏钰说的花瓣泥跟珍珠粉我也用过,可是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多少效果。 “其实呀,这肌肤娇嫩的很,得日日去保养,一日不能停,一刻不能少。”夏钰眨巴眨巴眼睛,“若是公主愿意,阿钰每日帮您敷面可好?” 夏钰倒也是个精明的,寻了个可以日日来叨扰我的理由。瞧着他那按捺不住的小欣喜,本想答应下来的想法卡在了喉咙那儿。 一个眼生的小丫鬟顶着细密的小雨前来通报,“公主,越国三皇子递了拜帖登门拜访,现已到了府上花厅等候。” 最先表示不满的,是正眼巴巴瞅着我希望我迫切地希望我应下来的夏钰。 “公主,您是先见的阿钰呀。”他委屈地撇撇嘴,仿佛下一秒便会哭出来似的。 我只知道女子争风吃醋的时候演技爆表,没想到男人争起来丝毫不输女子。 “你去回三皇子,说本宫今个儿身子不适,不见客。”我头痛地抚额。没想到岳云逸竟然还追到公主府来了,趁着段恪上朝的时候。 小丫鬟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沾湿。她有些为难,犹豫道:“三皇子说,有要事找公主……” “殿下都说了不想见,你这丫鬟是怎么回事,没听见么?”朝露蹙眉,微微板起脸来。 小丫鬟吓了一跳,唯唯诺诺道了声“是”,告退离去。 “等等。”我叫住那小丫鬟。 有要事? 虽然十分排斥齐睿随意给我找新驸马,但是岳云逸毕竟是齐睿请的外援,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的上是自己人。 “请三皇子过来。” 四小只不怎么高兴,夏钰也不高兴。但是他们全都不得不离开小凉亭,退下去离得远些。 夏钰不愿意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请要在耳房等我,待岳云逸走了之后……然后帮我用花瓣泥敷面。 等着倒也不是不行,可是他趴在窗边咬着袖子抻长了脖子一直往这边看,那一眨不眨的目光仿佛在盯着自家的小娘子要捉奸似的。 岳云逸撑着伞缓缓踏着潮湿的路面而来,油纸伞打得低低的,遮住了半张脸。月牙白的衣袍绣着墨竹,衣袖飘袂的模样恍惚间有些像我的虞美人。他扬起伞来朝我微微一笑,唇角勾起,眉眼处皆是缱绻柔情。 “二公主。”岳云逸收了伞踏上青石台阶,点头颔首,微微一笑:“想见公主一面,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 我做了个“请”的动作,岳云逸欣然坐在我对面。这回他率先拿起了茶壶稳稳地倒好了茶。 “不过这此之前……二公主确定要有这么多人盯着?” 303.割地“卖”妹 岳云逸指的是蹲在不远处的房檐上的白月,以及其余的分散在其他地方的暗卫。 “小点声,也听不到吧。”我捧着茶,吹了吹上面漂浮着的绿叶子,“况且现在下着雨,有雨幕隔着雨声掺杂着,更难听到了。” 岳云逸挑眉,“你的人?” 我诚恳地摇头:“若是我的,早就让他们离得再远些了。” 一举一动都盯得死死的,害得我想静静地抠个脚丫子都不好意思。 “看样子段驸马将公主看得很严。”岳云逸笑,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小口茶。 岂止是严!看样子我很自由,想干啥干啥,但实际上可能我今个儿放了几个屁掉了几根头发的事儿段恪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十分地想找个人吐槽一番这非人的生活,可看了眼对面的笑得温和的岳云逸…… 想想还是忍住了。 低头,继续喝茶,等岳云逸说出他今日来的目的。 而岳云逸似乎只是想要跟我唠家常一般,向我求证我是不是真的像传言中说的那样纳了三十六个面首。 我暗戳戳地想,若是他吐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用“要事”来骗我,那我就,我就…… 想了好半天,恍然发觉按照岳云逸的身份,根本想不出来任何惩罚岳云逸的法子来。 打又打不过,况且人家背景可大着呢。 “逸得幸见过公主的三十五位公子的画像,对其出身品行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其中不论是魁梧的还是娇小的,多言的还是寡语的,应有尽有,但唯独缺一种才气无双温润如玉的。”岳云逸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甘示弱地望回去,似笑非笑:“三皇子说的,可是三皇子自己?” “非也非也,逸只是说这类的男子罢了。”他也不恼,轻笑起来,“就算是出身七大世家蓝家的蓝柒公子,也仅仅只能沾了个才气无双,却不是温润如玉的。” 做铺垫的岳云逸打了半天的太极。可问的话却甚是直戳痛处,一戳一个准儿。 我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面前的茶壶:“不喜欢。不可以吗” 其实当初在我大张旗鼓地挑选面首的时候,段恪帮我挑了一二个学富五车又温柔的。可即便再像又如何,都是东施效颦罢了,根本不是那个人看着还心里堵。 然后那几个被我送了回去,又随意挑了几个补上,这三十五位面首才算齐全了。 “真的不喜欢?” “嗯,不喜欢。” 岳云逸轻叹一声,笑得无奈:“所以,不打算考虑这类的?” “对。”我回的干脆。 不光不喜欢这类的,所有的类型我都不喜欢,就喜欢我的虞美人。他是独一无二的,普天下只有一个,怎么可以归为“这类”。 “既然如此,那逸过几日便跟皇兄启辰回越国。日后去越国玩,可以来找在下。”岳云逸笑。 果然是读书人,才不过几句话便明白我是铁了心不会同意他跟齐睿私底下的那劳什子合作。 “你的皇兄待你真的极好,若是有可能……你好好待他吧。”他站起来,深深地作揖。 这话说的十分奇怪。我站起身来拦住他:“三皇子此话怎讲?” 齐睿对我好不好,岳云逸怎么知道。难不成……齐睿真的许给了他什么东西作为合作的筹码? “齐国临近越国的十座城池,差点归了逸所有。”岳云逸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盖过,可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不过那些东西逸不甚喜欢,只不过正巧太子皇兄的寿辰快到了,想寻来作为皇兄的寿礼。如此看来,逸得另做他法了。” 十座城池?只为了把我卖……呸,让岳云逸娶我? 齐睿可是极其护犊子的,不论是对血脉至亲还是臣民,抑或是大齐的江山,都坚决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去。可只因为想让我离开大齐去越国,不惜主动放弃大齐的祖先努力打下来并且保护至今的部分江山? 之前还对自己辜负了齐睿的一番心意感到有些愧疚,虽然他向来不喜欢征求我的意见贸然行事,但也是为了我好。 可现在我却是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一时的心软而动摇。若我去了越国真的让齐睿割了国土……那我怕是要成为大齐的千古罪人了。 没能帮得上齐睿收回大权也就罢了,还拖后腿割了地。日后到了地底下去见我爹娘以及列祖列宗,怕是免不了挨一顿胖揍。 304.段恪竟然小心眼儿? 晚霞乖巧地送岳云逸离开。我望着岳云逸的背影,脑袋里全都是他却才的话,扰的我心里乱糟糟的。 岳云逸前脚刚踏出院门,夏钰便从耳房跑出来。连伞也顾不得打,跑到我跟前的时候肩膀的衣裳都湿了。 “公主怎么跟三皇子聊那么久。”夏钰望着岳云逸还未走远的背影,神色有些怏怏的,“三皇子的确是好看又有才华,武功高强脾气又好……但是三皇子大抵不怎么会数银子吧?” 我当时纳面首的时候,跟段恪说的唯二的两个条件便是好看,对银子颇有研究。 我有些哭笑不得,却才本想着待岳云逸走了之后找个理由让夏钰回去,反正蓝柒已经正常出府了夏钰再想跟踪也跟踪不上。可是看到仿佛被人抢了心爱的糖果的小孩子的夏钰,恍然觉得这孩子也挺有趣的。 在等蓝柒的时辰里,我跟夏钰下了两盘棋,一起打着伞去花园里采了满满一篮子的花瓣敷了半个时辰的脸。最后趁着雨停了,优哉游哉地跟夏钰在才打了花苞的池塘里泡脚,蓝柒才一脸疲倦地回来了。 “你咋成这样了?被哪个小妖精吸了精气?”我忍不住笑起来,以前蓝柒真的出去寻花问柳的时候也没见他颓成这样。 蓝柒摇着扇子撇撇嘴,正欲反驳我,恍然瞧见坐在我旁边撸起裤腿泡脚的夏钰,要说的话卡在嗓子眼儿里,憋得脸颊通红。 “他怎么在这儿?”蓝柒一脸惊悚。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这不是为了让他安全出府好好完成任务嘛,不过跟夏钰相处一天感觉还不错,多了个姐妹在府里没事儿聊聊怎么保养皮肤,京都哪家的胭脂铺子脂粉又香又细腻。我还打算明个儿跟夏钰去他说的那家铺子去瞧瞧,被他说的有些心痒痒。 惹得蓝柒惊得张大嘴巴的夏钰一仰头,颇有几分得意欣喜,末了还往我怀里蹭了蹭。可夏钰还没等靠近我身边,就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白月一脚踹进了池子里。 “……” 白月淡定地跟我解释:“驸马吩咐的。” 段恪,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竟然会小心眼儿? 我望着池子里尚还在扑腾着的夏钰,忍不住捂脸叹息:“你先把他捞上来吧。万一出了啥事儿夏大人找我要人可怎么办。” 白月这次足尖轻点水面,把夏钰给捞了上来,让人把狼狈的夏钰送回自己的院子里。 “找个大夫瞧瞧,今日下了雨寒气重,可别染了风寒。”朝露送夏钰离开前,我不忘叮嘱她。 “哎呦,这才相处了一日就如此关心了呀。”蓝柒打开折扇,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遮了半张脸。他暧昧地朝我眨巴眨巴眼睛,笑得十分欠揍。 当初是段恪自己找的夏钰,夏大人并不知道。直到夏钰搬东西进了公主府夏大人才知道夏钰成了公主的面首,当即晕过去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不光是夏钰,连蓝柒都没敢把自己当男宠的事儿告诉他爹。七大世家之首的少族长成为公主的男宠,这事儿若是让他爹以及其余的几个世家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于是蓝柒每次出门都十分胆战心惊,生怕蓝家派人来把他捉回去。按照蓝柒的说法儿,免不了一顿皮开肉绽的家法。 不过夏大人碍于段恪的面子也不敢将这事儿怪我头上,只能哑巴吃闷亏,可要是他的宝贝儿子有什么好歹来可就不好交待了。 况且我还想明日跟夏钰出去逛街呢。 我凉凉地瞥他一眼:“你也想下去?” 蓝柒立即噤了声,两眼望天不再敢看我。 305.“死而复生”的故人 蓝柒跟着我回到我的卧房,屏退了左右,蓝柒方才瘫倒在我的床上。浅粉色的幔帐被微风轻轻撩起,蓝柒吊儿郎当地摇着扇子,颇有几分风流才子调戏曼妙佳人的感觉。 “喂,注意点儿,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你还躺在这儿……让人瞧见了多不好。”我忍不住嘴角抽搐,连忙将枕头下面那盒子宝贝拿出来免得被蓝柒压坏了。 这里面可装着宫规跟小匕首呢。 蓝柒不以为然:“我是你的‘面首’,在你床上也再正常不过了。况且你已经叫她们退下了,她们才不敢惹你不快。” 我将窗子关上,方才慢悠悠地坐在他对面,“可段恪敢进来。” 于是前一秒还躺在我床上甚至想要脱鞋的蓝柒僵住了,一个蹦高从床上跳起来,退了三丈远。 “赶紧说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害得我还担心蓝柒莫不是被齐鸢发现掳到皇宫去了,又一想她怎么可能知道蓝柒今日出去是因为救时颜诺的事。 因为岳云逸说的那些话心里一直有心结堵在那儿,本来便十分迫切地揽权的想法愈加浓烈。我觉得我都要上火了,压力实在太大。而在如此的压力下,还得担心蓝柒这厮。若不是有夏钰在我还能转移几分注意力,怕是我就要来回踱步咬着指甲一下午了。 “嗨,也没什么。只是为了保证保密性,那五位都是分别去见的,时间岔开耽搁的时间长了些。定金已经付了,现在都已经行动了。”蓝柒坐在最远的凳子上摇着扇子,愁眉紧锁似乎有什么心事,“只是今日,我似乎看到了一个故人。真的很像很像,年纪也相仿,但是按理说他早就已经死了才对……” 难得看到没心没肺的蓝柒也会遇到愁闷的事,我十分好奇蓝柒说的这位“已经死了的”故人。 “蓝家的人?”莫不是来抓他回去的吧…… 蓝柒摇摇头,又点点头。顿了顿,再次摇头。 到底什么人啊这么复杂,可蓝柒挠挠头,恍然抬起头来问我,“对了,人救出来安置在哪里呀?” 我愣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时颜诺。 却才蓝柒那迷茫的话似乎仅仅只是自语呢喃,也并未打算跟我解释什么。我暗自腹诽一句这混蛋把我的好奇心钓了起来却转移了话题,叹息一声,道:“我城外有座宅子,待人接回来安置在那边吧。” 那宅子现在是我的老巢,我的所有人包括所有的东西都在那里面。就算时颜诺不住我也打算最近把重要的东西分批用不同的路线转移到明州城去,那些暗卫分散到农家商家。时间久了容易暴露,狡兔还三窟呢,我就一个窝万一被端了可就废了。 两日后,皇宫里莫名混进去五个杀手,直奔冷宫的地牢而去,救出了关押在里面一个“罪大恶极”的死囚。这事虽然很快变被封锁了,可消息灵通的还是能打听到只言片语。 那座死牢安置在冷宫旁边,主要是因为冷宫基本没什么人,那一片阴气重,一般没人敢去那个地方。于是地牢这个不吉祥的地方,也设在了冷宫附近。 这座死牢最开始刚建大齐的皇宫的时候便建了这座地牢关押敌国的贵族俘虏,后来关押一些比较复杂的犯人的,大理寺无权处理只能让皇帝处理的那种。 譬如齐鸢偷偷抓起来关进地牢里的时颜诺。 听闻时颜诺被成功救了出来,我可算是松了口气。早早地换上男装只带着白月坐在茶馆二楼喝了一上午的茶,装作不经意地瞥两眼窗外,时刻关注着城门的方向,直到之前准备好的载着时颜诺的那辆破马车出现。 马车已经行过了城门口,眼瞧着守城要放行了,却瞧见不远处尘土非要,快马加鞭赶过来一个侍卫。他长枪一揽,眯着眼眸拦住后面要出城的百姓,让守城的守卫把所有要出城的马车皆严格检查。 于是原本已经放了行的马车又被叫了回去,重新检查。 担心了一整日,我本要喝口茶压压惊的,可听见守城把那马车叫回去我直接把茶给喷了。 同样穿男装的白月看向装作仅仅只是来喝茶而已的我,也不得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仅仅是来陪我喝茶的模样,淡漠地伸手递给我一方帕子来。 我都要拍桌子骂娘了。说好的时颜诺没了利用价值,守卫形同虚设救出来不会太难的呢! 马上就要成功了,突然横出来一个程咬金。我只能咬着指甲干着急,恨不能有一身武功下去把那些侍卫一个扫堂腿全撂倒,抱起时颜诺就跑。 守城的手撩开了马车帘子,扮成马车夫的杀手一直盯着守城蓄势待发,只要他一动便会人头落地。我盯着那守城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恍然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且慢!” 守城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一辆深色的马车朝城门驶来。马车里走出来一位蓝色衣裳的男子来。他缓缓从马车上走下来,面无表情地从怀中掏出令牌道:“传段大人的话,所有城门皆敞开不得设卡检查。” 我愣住了。 这男子我之前在金銮殿上见过,是段恪的部下。可段恪为何拦住齐鸢的人……不让人检查? 明摆着帮我? 306.齐妡的生辰 我不知道段恪此为何意,但是时颜诺的确是平安离开了京都。 蓝柒昨日特地跑去告诉的白辰,圆石失败,方石成功,放在公主府北侧的那个狗洞里面。晚上,我拍着肚皮装作饭后遛食消化消化绕着公主府一圈又一圈,终于在绕第三圈的时候看到北侧围墙下的狗洞放着的方石头。 可算是彻底放了心。那宅子里的东西都差不多搬走了,还让蓝柒跟秦大人购置了些许毒药送去,现在的问题便只剩下了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的瑾千华……该如何脱身。 这一晚辗转难眠,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将将睡着。可才睡不一会儿,四小只便在外面敲门。 我这成了公主,一不用像大臣那样日日早起上朝,二不用像后妃或者平常的妇人那样给正房或者婆婆请安。素日里都睡到自然醒,四小只也从来不会惹我不高兴叫我起床。可是今日不光叫了,还一直不停地拍门。 “殿下。”是春风的声音,隔着厚重的红木门,春风敲得极有耐心:“您该起了。” 睡得正香被吵醒我略微有那么一小丢丢的起床气。我懊恼地坐起来,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不知道本宫在睡觉么?吵什么吵!” 每当压力很大的时候我都不禁埋怨齐鸢。若是她不曾回来清那劳什子君侧,我也不至于遭那份儿罪,齐睿也仍旧跟段恪斗智斗勇慢慢收回自己的兵权。兴许我早就辞官归隐跟我的虞美人夫君孩子热炕头,而且至少…… 我不会愁得晚上睡不着觉,早上想睡个懒觉还有一堆人堵在门口苦口婆心地劝我起来。 “殿下,您今日得早些起来进宫去……” 进宫? 今日又不是什么节日,越国的两位皇子跟齐绥绥过几日才会离开,为何要让我进宫? 秋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主忘记了,今日是您的生辰,昨晚大长公主跟皇上送了好些贺礼来,您得进宫去谢恩呀!况且今晚大长公主为您设了宴庆祝一番呢。” 我这才想起来今日是四月十七,齐妡的诞辰。昨晚的确是管家匆匆来找我说什么有人送礼,那时候我正绕着第二圈焦灼着白辰怎么还没放石头,心不在焉的只是随意让他放在库房里。 当了十几年的辛归,一时间转换了身份有点不太适应。往常的这一日都是齐睿偷摸拉着我,去和绾宫给我过“冥寿”的。 可过生辰便过生辰,怎么只有齐鸢跟齐睿给我送礼? “其他人的贺礼呢?”我黑着脸打开门,正欲再敲门的春风被我吓了一跳,呆愣在原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殿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离得稍远的晚霞,她眨巴眨巴眼睛,“那个,早在七日前便有一些命妇送来了贺礼。驸马知道您不喜欢吵闹,没有让管家禀告叨扰您,贺礼一并替您收在了库房里,您随时都可以去清点。” 不得不说,段恪的心思还真是细腻。 得知我的贺礼们一个不缺一个不少地乖乖躺在库房里,我的心情这才好了些。看在一堆贺礼的面子上,早起也便早起吧。 可四小只刚刚给我梳洗打扮妥当穿上了流云扶苏裙,不知何时飘进来一抹血红的身影。 段恪在,四小只格外紧张。他自从进来便一直一言不发,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子旁边安静地看着四小只手忙脚乱地折腾我。 他不说话,我也装作没看见不搭理他,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镜奁里的发簪,等着春风帮我盘好头发。 只是心灵手巧的春风将我的发髻拆了重盘盘了重拆,本就掉的没剩多少的秀发被春风这么一折腾又薅掉了不少。看着镜子里更加紧张的春风,在段恪面前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期待这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的货看完了赶紧上朝去,饶过我的秀发。 朝露蹲下来给我系腰封,刚刚系好,等了许久的男人便拉着我的手腕朝外走去。 “欸?干嘛?我还要进宫去呢……”我不得不跟着段恪出了院门。也不知道四小只这是给我戴了多少首饰,环佩叮当坠在腰间,快走起来更沉了。 果然还是穿男装舒服,虽然不束胸呼吸顺畅了许多,可这些首饰不光坠得脖子疼,腰也疼。 大概察觉到我走得费劲,段恪放缓了步子来,红唇轻启,婉转吐出两个字:“顺路。” 顺路个毛线……虽然,的确是顺路。 可是自从上回那件事,我跟段恪坚决保持距离尽可能不单独相处。这要是一同去皇宫还得一起坐半个多时辰的马车,大眼瞪小眼地独处这么长时间得多尴尬。 “那个,我晚点儿再去,还没用早膳呢……” “皇宫有。” 我咬牙,“那我不想去了。” 大不了待他走了我再偷摸去,他都进宫上朝去了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段恪停下步子来,回头看我。我努力装作一点也不心虚的模样,仰着头回望着他。 段恪突然笑起来,恍若皑皑雪地里绽开的一朵曼珠沙华。 “那我也不去了。” 啥玩意儿? 这么任性的嘛,上朝说不去就不去了?勤政的太尉大人你再好好想想啊,怎么可以不上朝呢,可是要扣俸禄的! 等等,你怎么又走了,倒是先把我撒开啊…… “带你去看个人。”对于我的挣扎,段恪丝毫不予理会,依旧笑得漫不经心,慵懒地邪魅。他勾起唇角,“这也算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307.段恪的礼物 天晓得我有多不想跟段恪独处,可是他说的那什么生辰……我倒是有点好奇。 一个人,还是礼物? 难不成是男宠? 不能吧,我都有三十六个了,每天逛个后花园都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的还逛得不甚尽兴。 如若非要逛,那便必须得毫无征兆地去——防止有人揣测我的想法提前在那儿蹲着。 必须得逛一刻钟便赶紧换地方——一去后花园所有的面首都会得到消息,然后一窝蜂地涌过去。 仔细想了想,段恪应该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不过他要是能把虞景熙打包好了送给我,我倒是极其乐意的。 “本来想下了朝去慈宁宫接你,然后再去的。可你突然不去皇宫了,为夫怕你一个人在府里孤独。”段恪的指尖轻抚我的脸颊,痒痒的,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我啃着桌子上的糕点,默默地挪了挪屁股,离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段恪远一些。 说的像是他每天去上朝都会把我带去皇宫似的。 两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院落。段恪扶着我下马车,才发现这地方实在是荒芜偏僻。 “这是哪儿?”我没想到竟然这么远,不由得暗暗蹙眉。 却才没忍住在马车上眯了一觉没记得路,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眼生得很。 段恪淡淡瞥了我一眼:“即将把你卖了的地方。” 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段恪什么时候如此幼稚了,竟然还会用如此幼稚的话来吓唬我。我对于齐睿来说还算有点用处,捏在手里当人质也比卖了划算啊。 我撇撇嘴跟在段恪身后,进了那个破旧的大宅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宅子应该跟我城外的那个老巢一样,是段恪的其中一个“窟”。 这宅子里到底住着什么人,竟然能够让段恪如此小心。心里的疑惑愈加强烈,可段恪却没有丝毫为我解惑的意思。他站在一间房间的门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住,立即便有黑衣人默不作声地推开门。 今日阳光晴好,这房间又是坐北朝南。于是即便再细小且快速,我还是看到这开门的那一瞬间,几道光亮迅速从昏暗的房间里飞出来。 那黑衣人迅速闪身,用指尖将那几道暗器抓住。即便如此,却仍旧有一道漏网之鱼没能被他抓住,直逼我的面门。 这什么生辰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段恪丝毫不慌,搂着我的肩膀扣入他的怀中。鼻梁直挺挺地撞在段恪的胸膛上,痛得我眼冒金星,差点儿飙泪。可再回头的时候,段恪的指尖不知何时多了根银针,慢条斯理地在手中把玩。 打开的门飞出来一只泛着墨绿色的光的银针……这场景怎么这么眼熟。 沉重的破木门缓缓打开,然后便瞧见背对着我坐着的那个玄色衣裳的男子。身旁的凳子放着一把熟悉的玄铁重剑,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背对着我们喝茶。 瑾……千华?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应该在皇宫么,怎么会在这儿?难不成,是段恪把他救出来的? “怎么样,这个礼物可还满意?”段恪揉了揉我的发,眼中尽是宠溺,“没人知道瑾千华在这里,他随你怎么处置。” 没想到段恪送我的礼物竟然是瑾千华……可是人家已经有心上人了呀。 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那个啥,我的面首已经足够了……” 308.闹耗子的公主府 段恪默了默,唇角微勾:“妡儿怎么这么可爱。” 他捏了捏我的脸颊,“就算你愿意,想必瑾公子也不会乐意的。” 我:“……” 那段恪的意思是…… 只是因为我想要救出瑾千华,他就把瑾千华给救了出来?段恪何时变得如此好心,好心地有点让我受宠若惊。 这不会是个坑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即便假借我生辰的原因,可是我跟他……是分明是对立的关系啊。他跟齐鸢才是联盟,何故为了给我过生辰,从盟友那儿把人偷出来送到我手里? 我踌躇地站在门外,望着斑驳的阳光照射在瑾千华的身上,投下一个个光点。 “怎么,不喜欢?”旁边轻飘飘的语调声音极淡,在这样阳光和煦的上午比暖风还要轻缓。可我的小心脏却揪了起来,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段恪缓缓道:“既然这个礼物不喜欢,那便送回去好了。” “等等,我没说不喜欢……”咬了咬牙,暗骂眼前这厮黑心,他这是笃定了我不会任凭他再把到手了的瑾千华送回齐鸢的手里。 而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段恪越来越难以捉摸了,我根本猜不透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可这一想法刚一冒出来,段恪便似笑非笑地问我:“知道为何送你这个礼物么?” 我摇头。 能猜出来就怪了。倘若从一开始就是段恪给我挖的坑,只怕是现在发现想要跳出去,也已经跳不出去了。 “投其所好。”段恪眸中的笑意更深,“所以到了我的生辰,你也可以如此讨我欢心。譬如,把自己洗干净了在床上等着就很不错。” 前半句话才将将产生的那么一小丢丢的好感,瞬间被段恪后面的话给冲毁个一干二净。 什么投其所好,真正想要讨我欢心就把我的虞美人还给我,这才是真正的投其所好。 但是看在不论怎样好歹瑾千华都从皇宫里出来的份儿上,姑且忽略这一点。上马车的时候,段恪还不忘“好心地”提醒我:“记住,我的生辰是十二月初四。” 瑾千华被我送出了城,跟时颜诺团聚。考虑到段恪早就知道我的小动作,我也不背着他,大大咧咧地又让段管家买来大批的毒药,送给时颜诺应个急。 故而很快便流传出公主府——也就是原来的辛府老闹耗子,辛归除了一遍没除干净,新住着的二公主不得已又买来毒药去药耗子。然后,又把辛归骂一遍说不仅贪财好色生前祸害百姓,死后住的房子还坑了公主。 我磕着瓜子听着秋雨一字不落地跟我复述这些话,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我招谁惹谁了,辛归那事儿都已经翻篇了还被重新揪出来骂一回。 晚上的生辰宴少不得四小只重新帮我细细打扮一番。进宫去见齐睿我还是比较高兴的,这也是我的第一个正大光明正儿八经地跟齐睿一起庆祝。虽然,多了几个其他的不想见的人,少了我的虞美人。 “姐姐,姐姐是要进宫的去吗?” 我一只脚已经上了马车,身后恍然传来一道细柔的女声来。回转过头借着夕阳的余晖,看清了门口站着的羞怯踌躇的豆蔻少女。 她虽是跟我说话,目光却是一个劲儿地瞥向马车那紧阖的帘帐…… 的里面的段恪。 我倒是忘了,府里还有这么号人物。楚大人重伤卧病在床的那段时间悄无声息的,连他都女儿也避了锋芒极少在我面前走动了。 看样子是楚大人的伤好多了,连楚芝梅膈应我都有了底气,打扮地丝毫不比我这个现镜子前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要过生辰进宫面圣的人还要细致。楚芝梅的年纪虽轻,但是该有的都有,只是身子单薄了些。配上她那楚楚可怜的神色,更加容易让人心软。 自然,其中不包括我。 “楚小姐有事?”我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马车,只是忍不住暗暗瞪了段恪一眼。 没事儿招惹桃花也便招惹吧,可段恪的桃花不去膈应他,却是时常来膈应我…… “听闻今日是姐姐的生辰,妹妹特地学了一首曲子,想弹给姐姐听。不知姐姐有没有时间……让妹妹献个丑呢?” 没有!不听!赶紧走! 我忍不住想要骂人。 不送贺礼也便罢了,可这弹曲儿给我庆贺生辰,怎么看怎么像是家中的晚辈讨好长辈。既不想花银子便宜我又想膈应我,顺带再勾引勾引段恪…… 这一箭三雕的好计谋,真是忍不住让人拍手称绝了。 309.驸马缺个香囊 “楚小姐,我家公主正在赶时间进宫面圣。”朝露忍不住开口道。 楚芝梅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芝梅不过是想送送姐姐,待姐姐回来的时候再弹……” 朝露被噎住了,哑口无言。 我不想被楚芝梅缠住,也不想日后每天都再次被活力旺盛的楚芝梅膈应。上了马车,我忍不住问段恪,“你觉得楚小姐回自己家怎么样?” 假寐的段恪睁开眼睛,“你若不喜欢她,随时可以赶走。” 若是辛归那性子,赶走就赶走,那时候不在乎名声也无所谓了。可是现在…… “你能不能把她送回去?” 嗯,不是我,是段恪。 段恪挑眉,看向我的目光意味深长:“只要她离开公主府,不论是什么原因,都只有一个原因。” 我泄了气。 段恪说的没错,不论是我把她赶走,还是段恪把她赶走,外面传的都只会说我嫉妒楚芝梅,待段恪部下的家眷不好,最终落个不好的名声。 “何必管那么多,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段恪单手撑着太阳穴,靠在马车壁上,“要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道理我都懂,可是真正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我以为死过一次豁达了不少,可实际上却是举棋不定,投鼠忌器。输了一次输怕了,要知道万一再输折进去不仅是我,齐睿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最终我还是没能下决心把楚芝梅赶走。思来想去觉得我一个人既操心齐睿的政事,还得分出心来对付楚芝梅,实在是分身乏术。于是我一咬牙,让齐睿帮我找七个沉鱼落雁的宫女来。 于是当满心欢喜的楚芝梅正坐在月光下调琴等候段恪,却瞧见被一群衣着暴露的美人簇拥着的段恪,脸上的笑容当即僵住了。 楚芝梅毕竟年纪还小,发育地不是很好,胸小得跟我有一拼。故而在看到那些波涛汹涌前凸后翘又有小蛮腰的曼妙佳人时,脸上的表情简直不能再丰富了。 反正现在大齐的律法已经对驸马纳妾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估计没两天就能光明正大地纳妾了,段恪有几个通房丫头暖床也未尝不可。 我憋着笑,心里暗暗夸齐睿做事儿靠谱,不过才简单跟他说了一下楚芝梅的状况,他便立即明白过来吩咐小文子找了这么些个对症的美人。 不过他赶紧把宫里的美人送出来也挺好,虞清澜可是个醋劲儿不小的。齐睿若是有朝一日真的把虞清澜哄骗回宫立为皇后……那可真的有他受的了。 而现在楚芝梅仍旧停留在脸色忽红忽白的状态,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 我终究是熬过一劫,没能忍住这委屈的楚芝梅委屈地跑回自己的院子里。自然,被我好好利用了一番的段恪不甚高兴,轻描淡写地瞥了眼甚是心虚的我。虽然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可第二日却是让人搬来一箱子金银丝线来。 被吵醒的我坐在床上望着那箱子一脸懵逼,昨个儿过生辰没法子早起也便早起了,可今日怎么又来打搅我?况且我早就对刺绣没了兴趣,现在正在跟另一位嬷嬷学插花盆栽,又送来这么多的丝线作甚。 “殿下,”从外面进来的春风转达段管家的话,学着段管家的样子甚是恭敬客气:“驸马说腰间缺一个香囊,请殿下抽空绣一个香囊出来。” 这话说的十分不容抗拒,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直接命令了。 缺香囊找我作甚,他还有那么多小妾呢,何必找我这个都看不出来绣的是什么玩意儿的。 不过谈起那些小妾我还是十分心虚的,他不喜欢那些美人,没当场把她们丢出去喂狗已经算是给足我的面子了,更谈何留下来。 于是看在他给我面子的份儿上,我只好唉声叹气地重新拾起绣花针,认命地绣香囊。 310.只余一年的寿命 齐睿悄咪咪地跟我说,段恪这几日有些不正常。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疑惑迷茫,甚至还有几分小欣喜。 段恪相较于普通人来说本就是不正常的,我都习惯了。 “怎么不正常?”我坐在齐睿对面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棋盘,心里却暗暗有些着急。 我没好意思直言告诉他来昭阳殿看他只是个幌子,实则是等白千夜暗度陈仓把扮成宫女的张太医给偷出来,给时颜诺诊诊脉,可是齐睿却将我扣下来陪他下棋一下一上午。 昨日蓝柒从城外的宅子回来告诉我,时颜诺日日咳血,那些毒药几乎已经压制不住时颜诺身体里的那些反噬的蛊毒了。 齐睿左瞧瞧右瞅瞅,极神秘地附在我耳朵边:“他这几日腰间总挂着个丑不拉几的香囊,你还真别说,绣的还不如你。你说那香囊里是不是装着什么奇怪的东西,譬如……苗疆蛊虫?不然那么丑的东西带着它作甚。” 兴许是被蛊虫整怕了,齐睿一提到蛊虫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就算是蛊虫,也不该用如此丑出天际且回头率极高的东西招摇过市, 说这话的时候,齐睿一直瞅着我,兴许是觉得我作为日日待在公主府跟段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定然知道些什么东西来。 我也的确知道,齐睿口中说的那个丑不拉几的绣的“不如我”的那个香囊,就是我绣的。赌气地绣了一天一夜随便绣出个东西来交工,可那厮竟然还欣然收下了。 诚然,那绿色的锦布我是故意这么挑的,可我没想到他竟然丝毫不在意。我十分佩服段恪的勇气,把那翠绿色的香囊挂在血红色的衣袍上,所过之处众人无不侧目回头,议论纷纷。 是以还让齐睿误会了,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结果还是白高兴一场。 因为在昭阳殿耽搁了些时辰,匆匆赶到时颜诺住处的时候已是下午了。可怜张太医一大把年纪还得陪我折腾,穿得花里胡哨地还抹了一对大大的腮红,将长裙一撩就小跑着去给时颜诺诊脉。 可推开门,只有时颜诺。 “阿妡。”时颜诺不知该怎么叫我,索性直接唤我的名字。她甚是乖巧地斜靠在贵妃椅上,脸色苍白地毫无血色。垂在藤椅边的手腕细的仿佛没有皮肉只剩了骨头,那只碧色的手镯松垮地挂在上面,似乎随时都能够从手上秃噜下来,瘦的吓人。 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张太医都被时颜诺的模样吓了一跳,他犹豫地看向我。医者露出这样沉重的目光来,就算不是无力回天也是状况极其严重。 “先诊脉再说。”我佯装淡定,时颜诺的情况要比蓝柒跟我描述的严重的多。我搬了把小凳子坐在时颜诺旁边轻轻拉起她的手,四月温暖的无后,沐浴在阳光下的时颜诺指尖却是冰凉如寒冰。 时颜诺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来,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露出一对小虎牙:“我在城外就听说了,你现在应该是很忙才对,怎么有空亲自来?” 我压下喉间的苦涩,也笑起来:“怎么,坊间的消息这么灵通的么,我明明很闲啊,救你跟瑾公子可都是暗中进行的。” “阿妡忙着毒老鼠,自然是很忙了。”时颜诺笑得温婉。在这样一个严肃而与她的性命息息相关的时候,竟然还不忘开玩笑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是啊,买了毒药之后来看望爱吃毒药的小耗子。”我也笑起来,身子前倾手撑着下巴:“瑾公子怎么不在?” 时颜诺乖巧道:“我想吃芦城的烧鹅,千华哥哥去帮我买了。” 芦城离京都十分远,骑马一来个回也得一天一夜。今日我要带太医来给时颜诺看病早已提前告诉了时颜诺,她哪里是想吃烧鹅了,分明是想故意支走瑾千华。 而诊完脉的张太医此刻也抬起头来,神色比之前还要严肃。他欲言又止,看了看神色淡然笑得温婉的时颜诺。 “大人但说无妨。”时颜诺轻叹一声,“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得很……我只想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一般苗疆的圣女二十五才会死,可时颜诺才十几岁,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张太医捋了捋胡须,叹息道:“大概,还余一年的寿命。” 311.寄生蛊 我愕然。 怎么会这样……怪不得时颜诺得把瑾千华支走,按照瑾千华对时颜诺的在意程度,自然绝对不会允许时颜诺这么早便离开他。 “这怎么可能?你还这么年轻。”我看向啧啧叹息的张太医,“时姑娘不是蛊毒反噬么?没有别的法子抑制吗?” “没用的。”时颜诺摇头,“圣女自小便被各种毒药浸泡,血液里的毒素愈来愈浓,只能通过不断地吃毒药来压抑住之前血液里的那些各种相克的毒素来暂时达到平衡。可是因为现任族长的私心的缘故,我小的时候被当成了练毒的器皿,吃了太多太多的毒药,血液里的毒让身子不堪重负。千华哥哥就是为了让我停止族长继续喂药供他练功才带我离开苗疆的,可没想到……还是这么快就被反噬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没有丝毫的怯懦,只有淡淡的遗憾忧愁与不舍,“我,我想给千华哥哥生个孩子,他一个人太孤独了……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帮我把余毒清掉?” 张太医愕然,“若是怀孕的话的确是得清理掉所有的毒,可是那些毒早已与你的血肉融为了一体,强行剥离你的身子会不堪重负,反噬会加强,你根本不可能撑到孩子生下来。” “没关系的,我有寄生蛊,一时半会儿不会死的。”时颜诺看向我,目光恳切满是祈求。 寄生蛊时颜诺也给过我一只,在那一堆的蛊虫里一起被她当成了 “房租”。 这蛊一旦在寄主身上寄生,便会达到共生的效果。而寄生蛊为了自己也活下去,会迅速修复寄主身上的伤,吊着寄主的命不会让他死去,却也吸取寄主的营养。寄主会愈来愈瘦愈来愈老,直到把寄主吸成一个干尸。 这期间大概能有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寄主才会彻底死去,而寄生蛊所能达到的快速愈合伤口的能力也常被用在俘虏身上,可以放肆地用各种刑罚不用担心俘虏死去,而用来套取一些机密。 我觉得寄生蛊实在是太霸道而又没有人性,不敢轻易使用。可这霸道的寄生蛊,却成了能够完成时颜诺心愿的唯一希望。 我能体会到爱一个人的心情,那种哪怕是寿命将近也担心余下的日子里他会难过而不惜一切代价为他做好自己能做的一切。可是…… “瑾公子不会同意的。”我错开目光,不敢再看时颜诺的目光。 若是瑾千华知道时颜诺生前如此痛苦直至变成一个干尸,他得多心疼。 “所以现在不能让千华哥哥知道。”时颜诺轻轻拉起我的手来,“我若是死了,千华哥哥定然不会独自存活于世,有了这个孩子他还能有些念想……” 可背着瑾千华做出如此残忍的决定,我实在是做不到。 “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我仍旧不死心。 时颜诺苦笑着摇头。 “反正都是一样等死,蛊毒反噬也并不比寄生蛊的吸食强多少,我已经痛得好几日没有睡觉了,若不是不舍得千华哥哥,早就撑不下去了……”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我忙扶着她,那小胳膊小腿似乎一不小心就能折断。 时颜诺执拗地推开我的手跪在我跟前,“千华哥哥不会怨你的,过后我会跟千华哥哥坦白。阿妡,我没有办法才只好找你……能不能帮我,完成我最后一个心愿?孩子有千华哥哥的血脉,是苗疆未来的继承人,有了他你便能得到一半的苗疆。” 我并没有那么贪心那么贪得无厌,只要瑾千华肯帮我就好。这个决定实在是太难抉择,我看向一言不发的张太医,叹了口气:“张太医有多少把握,尽可能不让时姑娘太痛苦,且平安地生下孩子?” 张太医想了想,道:“不痛苦倒是没什么,施针加以药物辅佐能减少许多痛楚。而平安生下孩子……老夫没有多少把握,毕竟这情况老夫还是第一次遇到。” “没关系,大人尽力就好。”时颜诺见我有些许松口,轻笑起来。 我没有办法应下,也不忍心拒绝。可思索半晌,最终还是让张太医尽力一试,竭尽所能让时颜诺平安诞下孩子。 若是换位思考换做是我的话,我怕是也会像时颜诺这样,十分希望有个人能够帮帮我。时颜诺的时日已经不多了,而我这个作为与他们认识不久的朋友来说,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312.类似合欢蛊的那种药…… 张太医给时颜诺开了一张方子化去她的余毒,由于这些药材市面上极难卖到且实在是太容易引起齐鸢的注意,于是我打算写信让齐绥绥帮忙。 她这个越国的太子妃想做点什么事,哪怕是齐鸢明知道齐绥绥是帮齐睿的,她也阻止不了什么。当初齐绥绥打算远嫁越国的时候是直接离家出走的,一点征兆也没有。老王爷对齐绥绥是纯散养,齐绥绥消失的那几日老王爷还以为她只是出去玩儿几天了,就像之前那样,可谁成想齐绥绥会独自一人骑着马去越国。老王爷没想到,齐睿没想到,更谈何对齐绥绥不是很了解的齐鸢。 直到岳丰泽求娶齐绥绥的聘书送到了大齐才知道这丫头是干嘛去了。老王爷虽心疼,可却沉默无言没有反对,独自喝着闷酒,算是默认了这婚事。齐绥绥那忠君敢爱敢恨的性子,从小便跟老王爷耳濡目染学了个淋漓尽致。 “主子,”白星挠挠头,捏着印有火漆的信十分迷惑,“给太子妃送信,白星也能胜任呀。何故还要属下潜进宫去交给大哥,那多麻烦。” 我坐在树下望着正在给时颜诺叮嘱注意事项的张太医,忍不住赏了白星一个脑瓜蹦儿。 “呆子。” 齐绥绥住着的驿馆自然是不如皇宫防守那么严密,直接给齐绥绥送信自然更方便安全,可是皇宫里还有一个日日思卿不见卿,都快要得了相思病的白千夜。 上回在暗中见了齐绥绥一面,白千夜虽然不怎么生我的气了但却是郁郁寡欢。让他去送信寥解一下相思之苦,兴许再回来的时候能精力充沛些。 张太医不愧是上了年纪的,反复嘱咐了时颜诺许多次,方才放心地跟我回城。出门的时候,天都黑了。 “阿妡。”时颜诺执意要白星扶着她出门送送我们,小声地趴在门框上脸颊微红欲言又止。 夕阳映在时颜诺苍白的脸颊上红彤彤的,颜色煞是好看。只是可惜了如此绝色娇俏的容颜瑾千华不曾见过,甚至还即将消损了。 我暗暗叹了口气,收起心头复杂的情绪,转身朝着时颜诺走去:“怎么了?” 时颜诺从白星手中轻轻抽出自己的胳膊,拉着我来到无人的地方。我生怕摇摇晃晃的时颜诺一不小心跌倒了折了骨头,小心地护着她让她身上的重量尽可能地压在我身上,可这时候才发现时颜诺实在是轻的像个孩子。 她没有察觉到我的失神,轻咬下唇瓣,小声问我:“你能不能……整来那种药?”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哪种?” “就是……”时颜诺的脸色更红了,这时候她的脸上才将将有了正常人的红润气色来。她低着头,“咳,就是,类似合欢蛊的那种……但是比那个稍稍温和一点。” 时颜诺的意思是…… “青楼里助兴的那种?”我呆了呆,“你,你要给瑾公子用?” 虽然时颜诺着急要孩子,她的时间不多了,可是对瑾千华这个苗疆少主用那个药应该不好用吧……苗疆可是毒物遍地都是,就算瑾千华不像时颜诺那样百毒不侵,可好歹也不至于一点招架的余地都没有吧。 但凡有一丝理智尚存,怕是夜不会舍得在时颜诺的身子如此虚弱的时候霸王硬上弓啊! 可时颜诺轻轻摇了摇头,“不,我吃那药……喝了张大人的药化去了血中的毒素之后,我便不会再百毒不侵。然后再喝那个药,就跟寻常人一个结果了……” 我有些明白了。 瑾千华不会中招,哪怕中了也坚决不会碰时颜诺伤害她,可时颜诺吃了那可就不一样了。听闻那药吃了十分难受,瑾千华不忍心时颜诺受苦兴许可能就…… 看样子时颜诺这是铁了心了一定要怀孕,不惜一切代价。 回城的路上,我还在想那春/药到底控制在什么度比较好,太烈了怕时颜诺的身子受不住,不怎么烈的话又担心时颜诺毕竟百毒不侵,哪怕清了血中的毒怕是也有一定的抗毒性可怎么办,一次失败再来第二次怕是就极难得手了。 况且这事儿做起来就得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万一瑾千华知道是我在背后暗暗帮助他的宝贝疙瘩整出这么个损招出来不得提着剑杀过来。 虽然,瑾千华很容易就能猜到…… 我头痛抚额,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招来了蓝柒,让他去他常流连的那些个青楼去整些好一些的不伤身的助兴药来,烈的不烈的各要一种,送去时颜诺那儿让她自己挑去吧。 “你想要干啥?”蓝柒眨巴眨巴潋滟的桃花眼,“打算开开荤?你都是公主了,什么样的男人得不到,还至于用那玩意儿。” 313.在好色公主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白了他一眼,“不是我,别人用。麻溜儿整来,记住一定不能伤身。” 蓝柒看向我的目光颇为不信,可碍于我的“淫威”没敢说出来,只道:“男的女的用?春/药这东西讲究可多着呢。用法用量呀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如此方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那些随便拿了药便用的呀才不管对方的感受,拿下了才是正经的……” “打住打住,”我忙制止住蓝柒正要继续往下讲他对风流韵事这方面的经验,“女的,女的用。” “哦——”蓝柒一副了然的神色,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在下给公主挑的,包您满意。肯定让对方对您死心塌地,拜倒在您的裙下……” 我忍不住摩拳擦掌,一脚将眼前这厮踹倒。在他鬼哭狼嚎的“别打脸”中,踹了他的屁股几脚。 都说了不是我用,蓝柒这个经常没事儿就往青莲公主府跑找虞景熙的若是不小心说漏了嘴,我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 走到门口,越想越不放心,又转身回去把颤颤巍巍爬起来的蓝柒又揍一顿,得到他的再三保证不说出去之后方才罢手。 …… 由于我进宫的时候也没带任何随从,白月等人有南池风的人帮我摆脱,而我一回府又径直去的蓝柒院中,故而出了蓝柒院子里的门方才碰到迎面朝我匆匆走来的四小只。 “殿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四小只擦了擦额角的汗。由于暗中跟着我的白月等人早就被南池风帮我摆脱了,故而见到我回府她们才将将松了口气,“吓死奴婢们了。” “不过是陪皇兄多下了几盘棋忘了时辰。怎么,有事?” 我不着痕迹地将她们快要哭出来的吓白了的脸色尽收眼底,暗暗叹息跟在段恪身边真的太折磨人。不论是我这个做公主的日日被监视着,还是她们这些个小丫鬟天天被段恪恐吓。 春风稍稍缓了缓气,道:“碧月公主来了,正在花厅侯着呢,已经等候多时。殿下要不要见?” 碧月?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莫不是碧月有什么要紧事? “怎么可以让碧月在花厅等着,以后她再来找我直接请她来本宫的院子。”我揉了揉颠簸了一日甚是疲劳的脖子,让四小只去请人。 朝露犹豫了一下,“那个,楚小姐正堵在您的门外呢,哭哭啼啼号了一下午了非要等您回来呢……” 我正伸着懒腰,闻言忍不住直接笑出声来:“怎么,那七个美人还不够她折腾,却跑来折腾我来了?” 不过是一天不在府里,怎么还被她赖上了。 我还以为楚芝梅能难过上一阵子,怎么也得先把气撒在那些个美人一番,可没想到这才几日的功夫竟然直接找上我来了。 难得她还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比她那个姐姐聪明多了。 “楚小姐在逛花园的时候,恰巧若儿姑娘也在。楚小姐说是若儿姑娘把她心爱的发钗碰掉了,摔在地上摔成了两半。若儿姑娘说是楚小姐自己撞在她身上,楚小姐的簪子才掉的。那翠玉簪子奴婢瞧见的确是碎了,但是当时只有楚小姐跟若儿姑娘在,并不知道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春风快速地跟我介绍了下情况,“所以殿下,是要先处理一下楚小姐的事,还是先见碧月公主?瞧着楚小姐那阵仗,怕是见不到您誓不罢休呢。” 若儿姑娘,是那七个漂亮的宫女中最好看的那个。因为长得实在是出尘,故而多看两眼记住了她的名字,故而楚芝梅会拿最漂亮的若儿开刀也正常。 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还以为楚芝梅能有多厉害呢。 可纵使是小事……也十分闹心。 我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裙带上的穗穗,“不用请碧月来我的院子了,我去花厅找她。今晚我宿在蓝公子的那里,至于楚小姐……不必管她。” 整个公主府我也就跟蓝柒比较熟,相对来说他也能更安全些。只是但愿去给我整那什么药的蓝柒,一会儿在见到我之后不会想歪。我甚至脑补了一下蓝柒见到我的表情…… 我真的只是来借住一下,你信不信? 蓝柒:先把你手里的春/药放下来再说…… 我忍不住捂脸。 都是楚芝梅害得!我真的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做个大家闺秀啊,可似乎我朝着欲/求不满广纳男宠的好色公主的路上越走越远…… 314.黎山春景图的秘密 秋雨说碧月下午便来了,等了足足三个时辰。可我来到花厅,碧月依旧端坐着,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瞧见我进来,碧月轻叹一声,无奈地笑起来,“你若是再不来,我都要以为太尉大人是不是把你分尸了。” 四小只被留在外面,碧月跟我说话也不必顾忌什么。我径直走到她旁边坐下,伸手一摊。 碧月眨巴眨巴眼睛,“什么?” “少来了。”我忍不住撇撇嘴,“我的生辰礼物呢?” 我在库房里来来回回清点好几遍都不曾见到碧月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刚开始我怀疑是不是碧月又送来什么惹段恪不高兴的东西被段恪给扣下没收了,可我旁敲侧击段恪好几天都不曾发现他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段恪可不是那等不高兴硬憋着的那种人,既然段恪没有扣下,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碧月压根儿就没送。 说起这个来我就生气,连青莲都意思意思地送来一樽送子观音来,跟我关系更好的碧月却是像忘记了一样。独自生闷气好几日,可算是把她盼来,却在这儿跟我装无辜。 碧月掩唇咯咯笑起来。 “看你急得,也没说不给你呀……”碧月轻叹,“你这贪财的性子怎么一点儿也没变呢。” 我冷哼一声,目光在碧月那曼妙的身姿来回扫过,吊儿郎当道:“我好色的毛病也没改,你要不要试试?” 碧月正欲从袖子里抽出一样东西来,闻言脸色一红,“没个正形,也不知虞公子是怎么看上你的。” 见我沉默,碧月轻叹一声,将广袖中藏着的画轴抽出来:“喏,好不容易从皇姐那儿磨蹭到的。” 我狐疑地接过那画轴,缓缓展开来,分明是虞景熙的黎山春景图。 “这画绝对不是虞公子赠给皇姐的,更不是什么聘礼。”碧月轻轻将画轴卷好递给我,“不过,貌似是太尉大人给皇姐的,至于太尉大人怎么得到的……玥儿就不知道了。” 我盯着那清逸如作画之人的画轴,沉默良久,没有伸手去接。 最开始提到这画的时候,还是在黎城,虞景熙去见段恪之前。那时候虞景熙已经应下将这副黎山春景图赠与我,可见了段恪之后能够离开黎城了,他却改了口说找不到了,“许是送人了”。 那时候虽然奇怪段恪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放了行让我们离开,当时只顾得上高兴,再加上着急回京担心虞景熙那随时发作的寒蛊也没想太多。如今细想来,虞景熙当时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沉默了片刻,他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把早已许给我的黎山春景图送给了段恪。 虽然明明已经答应了给我却又转赠给别人,我心里不怎么好受。可是他不告诉事实的真相让我误以为是他不舍得给我反而送给青莲作为迎娶她的聘礼,更让人难受啊! 即便可能他那时候的时候没有料到过日后他会娶青莲,即便事到如今,可能他也仍然不愿意告诉我这些,继续跟我保持“再见是陌路”的关系。 “这画……还是你收着吧,我现在已经不喜欢虞公子的画了。”我咬咬牙,强迫自己不去看那画轴,故作轻松地摆摆手:“或许你送给皇宫里那个闲得快要长蘑菇的大猪蹄子也行,他能乐得屁颠屁颠儿地拉着你连下三天三夜的棋。” 碧月哭笑不得,晃了晃她手里的画轴:“真的不想要?” 不想要是假的,可得到了这画又得不到作画的人有什么用。况且二公主私藏大公主驸马的画作……先别管传不传出去,光是那个日日监视着我掌握我的一举一动的段恪知道了还指不定要发什么疯。 于是我磨着后槽牙,“不要。” 碧月很是遗憾,“想进你们府还得严格把关,把这画带进来可不容易呢……” 自然是不容易了,段恪恨不能一只飞进来的苍蝇都仔仔细细排查一遍。而碧月能将那黎山春景图那么大的画轴带进来,无非是今日段恪不在京都去军营了,甚至今晚都不会回来。且碧月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四小只也知道碧月在我心中的分量,故而也不敢搜她的身。 “既然这个礼物姐姐不喜欢,那玥儿再换一个。”碧月故作神秘地轻咳了咳,走到桌子前抚袖蘸笔—— 我疑惑地凑过去,这丫头不会是想现场作一幅画吧?虽然我现在多了个收集字画的毛病,可那也仅限我的虞美人的字画啊…… 可看清纸上的东西的时候,我愣住了。 315.夜不归宿被抓个现行 柔软的宣纸上,只竖着写了五个名字:阮寂,虞清让,姜凡尘,墨染,陆琉璃。 这些人我不是很熟悉,可他们的姓氏却是熟的不能再熟。七大世家的第二阮家,第三虞家,第四姜家,第六墨家,第七陆家……而更让我惊讶的是竟然还有虞清让,虞清澜的亲哥哥。 “这些人你都可以收为己用,现在已经在进京的路上。”碧月收笔,轻声道,“待他们进京自会跟你汇合,你可以随意支配。” 碧月并没有多说什么,我已经明白了这是谁送我的“贺礼”了。而这份贺礼对于现在的我以及齐睿来说绝对不可或缺,哪怕是心里傲娇地想要拒绝不想承他的情,可为了大局也不能如此任性。 嘴上说什么陌路的,暗中却是没少帮我的忙。 碧月走了之后,那张纸被我立即烧掉毁尸灭迹。我不知道虞景熙是怎么说服那些世家的,又是怎么说服有祖训在坚决不从政的虞清让的。可既然他敢让碧月将这些话转告给我,自然是能够放心地用他们,且不会出什么岔子。 可别小看这些世家。能够跻身七大世家之中的,不是书香门第学生弟子满天下,就是富可敌国跺跺脚大齐都能颤三颤的那种。且七大世家的人脉不仅仅在大齐,越国跟北蒙也有。 这些世家的关系极好,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也是齐鸢拉拢七大世家许久不见回音却又敢怒不敢言的原因。 出了花厅,我去找蓝柒想要问一问这五个人具体是什么脾性,若要重用,该怎么个用法儿。可没想到明明看见蓝柒的卧房里亮着几盏灯烛,进去一看找了一圈儿却并没有找到人。 我这才恍然想起却才让他帮我买春/药去了,而蓝柒那厮点着拉住掩人耳目偷溜了出去。 “真是,平时也没见他这么积极……”我郁闷地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合衣睡在软塌上,暗暗腹诽着他定然是因为能见到青楼的姑娘们才如此猴儿急的。 不出所料的,蓝柒一夜未归。我在软塌上睡得倒还算是沉稳,只是…… “公主……”朝露悄鸟地将门掀开一小道缝隙,蹑手蹑脚地站在外间的珠帘后面。因为知道我有起床气的缘故,只敢小声地唤我。 我翻了个身,装作没听见。 朝露沉默了一下,小声道:“那个,奴婢也不是故意要打搅您的,只是蓝公子被管家给扣住了——因为彻夜未归。” 大户人家的姬妾都是有门禁的,以防跟别的男人鬼混私通,故而身为我的“面首”的蓝柒,也是有门禁。跟小妾一样,被发现一晚上没回府可不是个小错,轻则杖责重责沉塘。 段管家的规矩很严,故而以往纵使蓝柒再怎么想陪一陪他的红颜们也不得不偷偷摸摸地尽可能不被揪住尾巴。 “夏钰举报的?”我郁闷地坐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朝露点头,“而且,那个……楚小姐昨个儿在您的门口号了一晚上,得知您晚上宿在了蓝公子这里……然后楚小姐现在正在院门外等着您呢。” 真是祸不单行啊,一大清早的就一下子多了两件烦心事儿。 我揉着阿额角,“你让管家把人放了,告诉他是本宫…让蓝公子帮本宫买……早点去了。本宫一直在蓝公子的卧房里,昨晚也是蓝公子服侍的,蓝公子不曾夜不归宿。” 昨晚我自己进的蓝柒的卧房,四小只不曾进来。蓝柒昨晚到底有没有回来,也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说的话,谁还敢反驳不成? 况且我胃口刁,公主府的大厨每天变着花样儿给我做饭差点儿没哭了。可即便如此我仍旧爱吃外面的小吃,段管家又不是不知道。 很快段管家便立即放了人,亲自过来跟我道歉。他来的时候我已经将软榻上的被子全都堆在了蓝柒的床上,甚至连枕头都十分细心地靠在一起,看上去就是平时夫妻俩亲昵地一起睡的模样。 我满意地凳子上正欲给自己倒一杯茶,一抬眼却瞧见了漫不经心地抬脚进屋的血衣男子。他的目光慢悠悠地扫过段管家,然后看向我,最终定格在了我身后那乱糟糟的,一看昨晚就没干什么正经事儿的床上…… 我现在有点方。 没人告诉我段恪会在这个时候来蓝柒的卧房啊!况且他不是出城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316.不如今晚试试? 不知为何竟然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尤其是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桌面的时候,我的小心脏也跟着一起一下一下地。 气氛有些尴尬,段管家简单地客气完便赶紧找机会告退。我十分想拉着段管家再说会儿话,可段管家那个老油条根本不给我任何开口的机会,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家已经走到庭院了。 段恪眼眸微眯,漫不经心地翘起二郎腿—— 看样子短时间是没打算离开了。 “好巧,你也来找蓝公子?”我硬着头皮:“那个,他现在不在,我就先回去了……” 段恪睨着眸瞧我,目光跟随我便说边往外挪的身影,在我不得不挪到他身边的时候,段恪恍然伸手拦住我的肚子,往怀里一捞。 我的余光时刻关注段恪的动向,在他刚动的时候我便吓地一机灵,下意识地往门外跑。可结果还是根本不及段恪的速度,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跌坐在他的腿上了。 “府里的厨子做饭不好吃?”段恪勾起唇角,笑得魅惑撩人。我却被他笑得胆战心惊,心里不由得再次暗骂当初怎么就信了他的邪。 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咳,突然……想换换口味。” “既然如此,那还留着有何用。”段恪说得甚是风轻云淡,“白月,去换个新厨子。” 换厨子便换厨子,这顶多也是段管家的活儿,可段恪却是交给了白月…… 我不由得脊背一凉。 白月面无表情地在门外应了声,可离开的瞬间却是微微抬头往屋子里瞥了一眼。我的方向正好正对着门外,目光跟白月相撞,白月收回目光,低头迅速闪身消失不见。 不知为何,似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白月的性子最是冷淡,白千夜不止一次说她是最标准的暗卫死士。永远只服从主子的命令,永远没有自己的思想。可是如此听话的白月,却在此刻失了态。 不等我细想,耳垂蓦地传来一阵刺痛。 “想什么如此入神?” 我吃痛地捂着耳朵瞪着段恪,这厮却才竟然咬我!可不等我发作,段恪再次悠悠开口:“公主既然想玩些刺激的,何必劳烦蓝公子,为夫也可以弄来。” 我愣了愣,段恪不知从何处变出两包药粉来,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缓缓放到桌面上。 几乎不用怀疑,蓝柒已经把他帮我买春/药的事告诉段恪了。 这个不靠谱的,怎么可以出卖我…… 而此刻我被段恪圈在他腿上,桌子上还放着两包春/药。关键是段恪还揉着我刚刚被他咬疼了的耳垂,附在我耳边呵气如兰:“不过既然公主已经如此竭尽心思地托人整来这药,不如今晚试试?” 鼻息间的冷香极其淡雅,却是熏得我脑阔疼。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跳起来,“你你你……” 段恪好整以暇地单手托腮欣赏我的跳脚,我“你”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来:“你说话不算数!” 话一出口,我都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这小孩子打闹的既视感是什么情况? 段恪低声笑起来。 “为夫也并没有做什么,只不过是顺从公主的意愿罢了。不然,公主买此药是想要跟谁用?蓝公子?还是……”段恪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段恪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可从他那微眯的危险目光中能够猜出来,他没有说的那个人是谁。可这回我真的没往那方面想啊,不过若是有可能的话,把我的虞美人迷晕了之后应该会很容易扑倒…… 呸呸呸,眼下可不是想那些东西的时候。眼瞧着段恪的脸色愈来愈危险,我赶忙一溜烟儿地跑出去。 段恪实在是太可怕,我是不是得再去昭阳殿躲一躲了…… 经常去也不太好吧,我一个成了亲的公主没事儿经常住在昭阳殿,时间久了总该会传出些闲话。 关键是我还是个有三十来个面首的公主。上回不知道哪个半吊子太医给我请平安脉,思忱了半晌来一句:“公主的肾竟然还挺好。” 当时我就想一巴掌呼上去。 为什么要如此关注我的肾,还“竟然”! 气呼呼地往外走,路过门口的时候恍然被绊了一跤。一双藕臂柔弱无骨地缠上了我的腿,还不等看清来人,便听见哭哭啼啼的哽咽。 “公主殿下!您可得为臣女做主啊!”嚎了一晚上,楚芝梅的嗓子哑了不少。可她梨花带雨地揩着眼角,委委屈屈地抬起头来看我。 不就是为了一只簪子,竟然惹得她如此执着!刚刚在段恪那里攒了一肚子的火气窝在胸口,此刻被楚芝梅喊得瞬间顶到了天灵盖。 行了,不用纠结了,一会儿就收拾收拾东西进宫去再跟齐睿挤一挤。 这妖孽道行虽浅但胜在膈应人,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正好赶紧抓紧时间去勾搭她的段大人,省得正值盛年不怎么碰女人的段恪老吓唬我有事没事老往我这儿跑。 317.“常住”昭阳殿 两个时辰后—— 齐睿正坐在窗边不知道在欣赏什么东西,瞧见被小文子领进来的我愣了愣,随即欣喜地搓着手。 “哎呀,妹妹你来得正好。正巧哥新得了幅画,快快快,陪哥下几盘棋。” 我淡淡瞥了眼桌子上的黎山春景图,嘴角抽了抽。 “没空,你找你的佳丽们去。”这几日闲得快要长蘑菇了的齐睿加上新得了黎山春景图的喜悦,这一下可就停不下来了。刚从公主府逃出来心力交瘁,我可没那闲工夫陪他。 齐睿不肯死心,小心翼翼地抱着画凑到我跟前来:“你瞧,虞公子的成名作……” 得知虞景熙把这画“送人了”之后我捶胸顿足了许久,而此刻齐睿还拿着画来气我。 我忍不住瞪他,“你再跟我显摆,我就把这画偷了去。” 于是齐睿抱着画一脸惊悚,连连往后退:“有话好说,干嘛要偷朕的画呢……” 我坐下来喝口水,让小文子把四小只搬着行李叫进来。带着大包小卷的四小只哼哧哼哧将那些行李放下,一脸不情愿地跟着小文子身后出宫回公主府。 齐睿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你,你这是要常住在昭阳殿了?”齐睿不想见段恪,上回段恪日日来烦他都把他整怕了。 可是我也不想见啊!不光不想见段恪,连带着很会装可怜的楚芝梅我也不想见。 之前听几位家世显赫的夫人闲聊说当家主母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当的,当时听到这话的我还不是很能理解,戏本子里常说的是少爷跟小妾真心相爱,无奈不得不娶个门当户对的正妻,结果正妻还欺负那小妾,两人悲惨而又感人的爱情故事,赚了看客们不少眼泪。 可现在我却是极能明白了。 虽然我跟段恪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楚芝梅也并不是段恪的小妾,可我仍旧被她膈应的没处躲只好躲到昭阳殿。 为了防止楚芝梅说我任凭她被人欺负什么都不管,我特地将此事交给了段管家跟四小只处理。可算是得到我的“重用”的四小只很是高兴,拍着胸脯跟我保证坚决会完成任务。 能不能完成任务倒是其次,主要是别让楚芝梅有功夫来烦我就成。 而现在我跑到昭阳殿来烦齐睿,齐睿表示很难受。捧着黎山春景图也没那么高兴了,怏怏地坐在桌子前想对策怎样才能阻止段恪来昭阳殿。 最终他决定——装病。 “这主意也忒低级了吧,上回你生病都没能阻止得了段恪的脚步。”我磕着瓜子摇着扇子,瞧着对面的齐睿正在紧张地想编个什么病比较好。 “况且越国的两位皇子也快走了,能见到绥绥的次数不多了,这时候装病连绥绥也拒之门外了。” 齐睿烦闷地揉着头发,“都赖你……这么好看,勾得段恪都找不到北了。” 自从我知道自己是他妹妹白帮他背了这么些年的黑锅之后,齐睿极强的求生欲表现得淋漓尽致,睁着眼睛说瞎话也能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还一脸诚恳仿佛自己说的就是实话。 我朝他勾了勾手指。 “你妹我好看?” 齐睿盯着我的笑容,登时警铃大震。他警惕地打量着我,“干啥?” “回答我的话就行,问那么多干嘛。” 齐睿打量我半晌,道:“你是朕的胞妹嘛,随朕。”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齐睿的确是很好看。英气逼人风流倜傥,正儿八经的俊俏少年郎。 我笑眯眯地撑着下巴,“那你且告诉我,我跟你的青莲妹妹,哪个好看?” “那自然是……” 我再次开口,打断齐睿:“下回见到青莲姐姐的时候,我可以跟她说说。” 齐睿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欲言又止。 这是一道送命题,显然齐睿一个妹妹也不想得罪,于是怎么说都是错。 齐睿忍不住拍桌子,痛心疾首道:“近墨者黑,阿妡你怎么可以变得跟段恪一样黑心!” 318.摸一摸小侄子 黑心倒不至于,就算是黑心也是跟齐睿学的。 因为我不陪齐睿下棋,最终齐睿还是没能成功装病,一脸慷慨就义的神色哀怨地抱着他的宝贝黎山春景图唉声叹息。 我被他叹得心烦,下午趁着天色好,换上宫女装在小文子的掩护下,成功潜入池清宫…… 还把正在池塘边赏鱼的纪妍儿吓了一跳。 没有岳云逸的打扰,这次的翻墙十分成功。可是穿着宫女装“从天而降”差点儿被陪在她身边的小秋子当作此刻,当即抓起旁边墙角靠着的扫帚,铺天盖地地朝我抡过来。若非小文子哼哧哼哧好不容易从墙上跳下来嗷一嗓子喝住小秋子,我那如花似玉的小脸就当场毁容了。 “熊孩子,也不瞅着点儿!”后怕的小文子忙拍着我的后背,“殿下,吓坏了没?” 我抠了抠耳朵。小秋子抡起扫帚我倒是没吓着,还没来得及害怕小文子就突然在我耳边嚎了一嗓子。 “莫不是……二公主殿下?”纪妍儿从粗布麻衫中将将认出我来。兴许是怀孕了怕热的缘故,纪妍儿只穿了件浅粉的齐胸襦裙,披着薄薄的纱衣,初夏的天,手中却是拿着一只小团扇。 小腹已经能够看出来凸起,脸上的线条分外柔和温柔。以前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纪美人少了几分单纯,磨炼地沉稳了许多。 “是呢,殿下特地来看看娘娘。这不,娘娘被护着任何人不许探视,只好出此下策了。”小文子见我脸色微黑,心虚地放缓了手上的力道,改拍为顺,两眼望天不敢看我的眼睛:“咳,奴才去外面守着去了,殿下动作快些,奴才就先告退了。” 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对面悄鸟地将扫帚放下来的小秋子,凶巴巴道:“看仔细了,伤到了公主殿下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对于师傅的指责,伶俐的小秋子委屈地垂着脑袋,聪明地忙向我请罪。小秋子是小文子精心挑出来的,是他最喜欢的徒弟。虽然小文子没落小秋子也连带被排挤,爱美的小秋子衣裳旧的很,但是却是很干净。 正如小文子说的那样,时间紧迫,趁着现在还没被发现赶紧完成特地赶来池清宫的任务——摸一摸我的小侄子。 纪妍儿穿得很薄,手轻轻放在她的肚子上甚至能感受到轻微的胎动。也不知这孩子是想踹我还是打我,总之力气不小。大概也是个闲不住的好动的主,随他父皇。 在纪妍儿的印象中我们不过是才见了两次面,陡然上前去摸人家的肚子,纪妍儿有些惊讶,随即笑起来:“公主很喜欢小孩?” 她请我到旁边的朱红色的长廊下坐下,绿叶掩映间,一排精致的琉璃宫灯依旧挂在微微翘起的飞檐。可物是人非,廊下美人非曾经的那个清雅脱尘的白衣仙子了。 我怅然坐在纪妍儿对面,“算是吧。” 主要是这个孩子,跟我血脉相连。 说来也奇怪,以前不知道自己是齐妡的时候以为自己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潇潇洒洒今朝有酒今朝醉。可现在却下意识地想要为这个不曾谋面的小屁孩担忧他未来的人生,牵挂的东西多而复杂,不知不觉竟也多愁善感起来了。 “公主才成婚一两个月,不急,过段时间会有的。”纪妍儿靠坐朱红色的柱子上,眉眼弯弯满是母性的柔情。 我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继续摸着我的小侄子。 纪妍儿偏着脑袋认真地打量着我,沉默片刻,道:“不知为何,感觉公主殿下很是面熟。似乎很像……臣妾认识的一个朋友。”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些许淡淡的伤感。我眼皮一跳,故作漫不经心:“是什么人?竟然会跟本宫像。” 纪妍儿认真道:“是虞姐姐很要好的朋……” “娘娘。”小秋子打断纪妍儿,“快到吃安胎药的时辰了,您该回去了。” 因为纪妍儿差点小产的缘故,纪妍儿一直喝着安胎药调养身子。小秋子微微垂眸,余光却是时不时地往我这儿瞟时刻紧绷着弦。 小秋子仍旧有些防备我,或许时刻记着我是齐鸢那边的,是齐鸢把我这遗落民间的公主给“寻回”的。可是他如此小心打断纪妍儿此举很是明智,虞清澜现在是皇宫的禁忌,身为妃子擅自离宫不知所踪可是大罪,不诛九族就不错了,那还是看在虞家的那块匾额的面子上。 “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你了。”我识相地站起来,临走前忍不住再次摸了摸纪妍儿的小腹。虽然知道她可能现在谁也不会太相信,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 这毕竟是齐睿的亲骨肉,就算齐鸢肯让他平安降生,也保不齐会为难纪妍儿。虽然我可能能力有限,但至少尽力而为兴许能帮上什么忙。 319.齐睿背黑锅 离开昭阳殿的时候,我告诉齐睿回来会告诉他纪妍儿的情况。可是跟他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大堆,包括他儿子踢了我一下,齐睿也只是微微抬起头来目光有一瞬间的光彩,不过很快又再次黯淡下去,埋头继续盯着桌子上的一堆书卷。 饶是再粗的神经,此刻也察觉出来齐睿有问题了。 “发生了什么事?” 齐睿默不作声,许久,才缓缓道:“刚刚吏部跟户部的尚书大人来找朕盖印,朕才知道大长公主增加了赋税,还将此事扣在了朕的头上。”齐睿深吸了一口气,“如此定然会惹得百姓对朕怨声载道。大长公主颇受百姓的爱戴,倒是朕成了背黑锅的恶人了。” 齐睿竟然还有背黑锅的时候。不知道是该幸灾乐祸呢,还是该幸灾乐祸呢? “你还笑!”齐睿懊恼地朝我丢过来一本书。我灵活地躲过定睛一看,地上趴着的那本书翻开的那页,竟然是卧薪尝胆的典故。 “你想要干啥?”都什么时辰了,还有空看这等无用的书。 齐睿沉着脸摩拳擦掌:“朕有个拔刀冲进慈宁宫的冲动。” “淡定,淡定。”我哭笑不得,“齐鸢怕是巴不得呢,再给你扣一个残暴不孝的帽子,怕是再难翻身了。” 我几乎从没看到过齐睿如此生气,被齐鸢扰乱了分寸。他烦躁地揉着头发,原本束着整整齐齐的发冠此刻也乱糟糟的一团。 他这一烦心就揉头发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我无奈地走到桌子旁边,取出抽屉下面的玉梳,拆开他那被蹂躏的宛如鸡窝的发冠,“不就是多收了点儿银子让你背黑锅了么,我都帮你背了那么多黑锅也没想你这般。” 齐睿的发丝柔顺地如丝绸,只是有的发丝却才被他揉地缠在了一起。 “朕还没如此憋屈过!”他被我扯得呲牙咧嘴,“轻点儿轻点儿……” 哪怕是被软禁大权旁落成了个傀儡皇帝,齐睿也不曾郁郁寡欢伤春感秋。我估摸着是因为齐睿早已防备了齐鸢,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而这次却是突如其来的,向来喜欢走一步算五步的齐睿没有丝毫预料。 我忍不住撇撇嘴:“她从北蒙长途跋涉来到大齐,你早就该有心理准备随时都有可能被她坑个措手不及。” “你到底是哪边儿的,”齐睿烦躁地再次抓了抓头发。我眼疾手快地制止住他的龙爪子,护住了我好不容易束好的还算能看的发冠。 一缕阳光斜照在齐睿的侧颜上,站在齐睿的身后隐隐瞧见乌丝中夹着一根银发,我手上的动作一顿。那根银丝埋在如瀑的黑发中很难发现,可齐睿还没有弱冠,竟然正值郁葱少年却白了头。 “你……喜欢当皇帝么?” 齐睿正忧心着,没有办法抓头发只好揪着腰封上的流苏穗穗儿转移注意力,“想做如何,不想做又如何。朕生来便是储君,在其位便得谋其职。” 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堵得厉害。我知晓齐睿的压力比我大得多,可面对我的时候永远都是那副轻松随意的模样。 “去年南方诸城的鼠疫一事那场翻身仗打得很不错,那时候的百姓对你的评价是性情捉摸不透,不按常理出牌。”我将黄金发簪轻轻插进齐睿的发间。 齐睿愣了愣,手上揪着流苏穗儿的动作逐渐停了下来。他沉静半晌,蓦地回过头来一拍大腿,眼睛亮晶晶的。 “有了!”可他随即苦着脸望着我:“可是,朕缺银子。” “你缺银子瞅我干啥。”我默默后退两步。 齐睿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眼巴巴地瞅着我。 我无奈地叹息一声,来到齐睿的身侧弯腰提笔给孟子淮写信,让南池风亲手送到他的手上。 齐鸢打压孟家的钱庄,不光齐鸢打压,甚至镇远将军都经常排挤,孟家在大齐的生意举步维艰,不过幸好齐睿给孟家指了条明路——跟岳云逸合作。 这事还是之前镇远将军的大公子仍旧对孟三小姐念念不忘,那时候我又自身难保,孟家实在是没处躲了才向辛府的管家求助。管家知晓我跟孟家的合作,多少也知道些齐睿跟钱庄的关系,于是斗胆让白千夜引荐孟子淮去见了齐睿。 有了越国的庇佑,不论是齐鸢还是镇远将军都不好再继续为难孟家,孟家的生意做到了越国,日渐兴盛红火。 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人,当晚一只不起眼的箱子便暗暗送到了昭阳殿。打开一看,密密麻麻全都是银票。 我捂脸不忍再看,这些可全都是我的家底,几乎掏了个空还跟孟子淮多借了一万两。 我咬着指甲,心疼地不行:“我可是舍命陪君子了,你要是敢输给齐鸢我跟你没完。” “肯定不会。”齐睿神采奕奕,跟白日那个愁苦的判若两人。他忍不住摩拳擦掌,两眼放光。 “朕已经有应对的法子了。” 320.科举改革 转眼便到初夏,天气愈加炎热。虽然段恪没有来昭阳殿请安,可前些日子郁结的气憋着就格外地闷,再加上好多日都是艳阳天,于是没有丝毫意外地…… 后槽牙又肿了起来。 我瘫在昭阳殿的树下啃着冰西瓜乘凉,门外匆匆经过几位吏部的大人,瞧着方向是要去御书房。自然,现在御书房成了齐鸢看书的地儿,而御书房跟昭阳殿都不在后宫,偶有侍卫跟太监引路的大臣有急事经过也属正常。 小文子小跑着过去拦住一个打探,原来是齐睿建设施粥厂,免费施舍给穷苦人家。他跟我回完话,纳闷儿地挠挠头,不明白齐睿此举何意。 小文子不明白,我也不太明白。 自从那日借了他银子之后,我格外地关注朝堂江湖的动向。可结果装作若无其事地等了这么久……就等来一个齐睿施粥的消息?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傻的能忽悠住,却是忽悠不住精明的啊! 我忍不住捂脸叹息。 “爷……殿下,您的牙又疼了么?”小文子忧心忡忡地询问。 我气得直哼哼。 不光牙疼,现在脑阔也开始疼了。 小文子犹豫着要不要再给我拿些冰镇西瓜,却又小声碎碎念听小锦儿说我葵水快来了,吃多了凉的定然肚子痛,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我气结,正欲抬头来问小文子小锦儿怎么告诉他这个,而前一刻还在小声嘀咕的小文子 却陡然戳了戳我的肩膀。 “殿下殿下你看!” 昭阳殿的门外不远处遥遥地又经过几个大臣,而最前面的两个,正是礼部尚书跟成为礼部侍郎的蓝柒。 我早早地叮嘱过小文子让他帮我留意,于是不等我发话,小文子已经一溜烟儿跑过去打探了。半晌之后,小文子才回来复命。 “殿下,礼部尚书说科举制有大变动。以往没三年一次的秋闱至多只招收百名官员,可现在足足扩了一倍。而之前主要是针对名门世家或者是书院的弟子才可参试,现在却变成了没有任何门槛,寒门子弟跟王公贵族一样都可以考。为了防止排挤,甚至专门定了人数规则,出身寒门的才子至少能录用六十人,有很大的优势。”小文子擦了擦额头上跑出来的汗,“殿下,今年便有秋闱,怎么这规矩说变就变呀?” 我暗暗收起心中的惊叹。 现在欺辱正是缺人的时候,朝中的人皆已被齐鸢以各种理由换掉,替换成拥护齐鸢的人,而完善科举制度广纳才子正好能解齐睿的燃眉之急。且主要针对的是没什么背景的寒门,要比齐睿再去费劲巴拉地拉拢齐鸢已经给了许多好处的富贾强。 如此讨好贫穷的百姓深得民心,况且齐睿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银子再去讨好有钱人,拼银子齐睿绝对拼不过齐鸢。 “尚书大人可有说,此事是否已经传了出去?谁下的旨?” 小文子倏地瞪大了眼睛,“怪不得您那么喜欢蓝大人,竟然如此心意相通……本来奴才打听到了这些便想回来的,可蓝大人叫住了奴才,又告诉奴才一些事,奴才还以为蓝大人大舌头喜欢八卦呢……” “说重点!”大舌头个屁,别看蓝柒素日里没心没肺的,实际上精明着呢。倒是小文子十分地啰嗦,甚至颇有一番好好跟我八卦一下的阵仗。 小文子缩了缩脖子,“咳……那个,今早便传得沸沸扬扬的,不知是谁传出去说是皇上下的旨,一下子所有的人都这么说,压都压不下去。本来还想澄清一下别以讹传讹,但是此事惊动了越国三皇子。他说昨日听皇上提了这个想法,觉得此举甚是不错待他回越国的时候可以启奏越国皇帝,若是成功施行了会再来感谢大齐感谢皇上。” 我忍不住笑出声。 这招实在是高。那些齐睿本就拉拢不来的王公贵族索性也不拉拢了,着重是拉拢平民百姓。却才的那个施粥不过是个小开胃菜,改科举才是重头戏。哪怕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甜枣也值。 坊间传齐睿性子猜不透阴晴不定,如此也帮了他大忙。百姓对这件事深信不疑,再加上有岳云逸助阵,就算齐鸢有意阻拦也很难成功。 估摸着现在该轮到齐鸢烦忧了。 321.暴雨约会 下午天气稍稍凉爽了些,我坐着轿撵出宫。临走前小锦儿担心晚上会下雨,特地让我带上把伞,果不其然,还没等到宫门呢,瓢泼大雨便下了起来。 由于雨下得太大,只能改乘马车,我坐在新换的马车里十分郁闷。前些日子热的我都要怀疑人生了,怎么盼着下雨都不下,如今才一出门便大雨倾盆,瞧这阵仗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临走前齐睿坐在桌子前自己跟自己下棋,撇撇嘴问我出宫作甚。作甚,还不是为了帮他夺回大权奔劳。 岳云逸在这次帮了齐睿的大忙。前段时间因为故意跟齐睿怄气对岳云逸的态度不怎么好,如此他们快离开大齐了,怎么也得请他吃顿饭。人家好歹是皇子,况且不管怎样他不曾害过我。 只是这雨下得十分大,一会儿下轿的时候难免沾湿鞋袜。可送去驿站的拜贴早在上午的时候便送到了,临时变了卦怕是反而惹人家不快。 况且我可是本着拉拢的准备去见岳云逸的。 认命地撑着脑袋硬着头皮去赴约,但愿约定的那个酒楼地势高一些,积水不要太多。 闭目假寐间,马车陡然一晃。许久没有坐白千夜赶着的马车,车夫的技术一直都很过硬,一点点那只要一坐马车便绷着的弦逐渐放松。以至于骤然拉紧缰绳,我差点儿被甩出去。 “公,公主您没事吧?”外面传来车夫战战兢兢的声音,“前面突然冒出一个姑娘,雨天路太滑了,车轮有些打滑……” “起来。”外面的领头侍卫似乎将车夫推开,站在旁边恭敬道:“公主可有伤到?前方有个女子拦轿,才不得已停了车,属下这就去把人赶走。” 女子? 我现在是齐妡了,哪里再有什么想往我床上爬的女子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也要装偶遇,以前拦轿的也不少。不过幸亏白千夜驾车技术不行,在撞飞两个姑娘之后再没有轻易敢拦的了。 而若不是寻常的想要爬床的,那便只剩下楚芝梅了。 真是阴魂不散啊,这么大的雨还拦轿,就不怕撞残了搭上一辈子。 侍卫驱逐楚芝梅的声音混着雨声传进来,听见对方似乎在哀求要见我一面。听着声音……似乎不是楚芝梅? 很陌生的年轻女声。 “二殿下!奴婢是碧月公主府的婢女——” 我一惊,忙掀开帘子来,制止住已经亮出长枪的侍卫。 挣脱了束缚的那姑娘忙朝我跑过来,浑身湿漉漉的,是个尖瘦的小丫鬟。她站在马车边低着头行礼,压低了声音:“奴婢奉我家公主之命前来见二公主,请您到城南的茶楼小叙。” “玥儿可有什么要紧事?”我微微蹙眉。 碧月跟我关系好是不假,但是她从来不曾如此急切地来找过我。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小心地四下望了望,方才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我。我狐疑地接过那张沾了水黏在一起的纸,小心地打开尽量不将纸弄坏。 随着纸张逐渐舒展开,一朵粉色的桃花出现在眼前。虽然挞在纸上,可这丑出了天际的桃花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是我绣的那方绣帕上的,虽然线条纹路画得很是粗糙。 碧月找我去茶楼喝茶也就罢了,可为何用这桃花作为信物?这方桃花绣帕现在在虞景熙手中,难不成她的意思是…… 虞景熙要见我? 我握着这张湿哒哒的还在滴水的纸片手心发烫,大脑一片空白。 他许久不曾跟我说过话了。之前虽然有过几次对话,但仅限于“再见陌路”的前提下。如今再次见他,会不会恢复以前那样?否则又为何如此费劲地通过碧月约我见面? 我稍一沉吟,转路回公主府换一身衣裳,吩咐春风给岳云逸带了话道歉改日再请他。然后,去碧月跟我约定好的那座茶楼。 这是个很偏僻的茶楼,哪怕是大堂里客人也极少。我径直去了天字一号房,焦灼地喝着茶独自等待。 喝了一杯又一杯,却仍旧抑制不住内心的焦灼。目光落在外面哗哗下着大雨空无人烟的街巷,一瞬不瞬地丝毫不敢移开目光。 322.陷阱 这座茶楼跟普通吟诗作赋的茶楼不尽相同,对面还有一方山水画的屏风。焦急的等待中我绕过去偷偷瞄了眼,是个木质的矮塌,兴许是供吟诗作赋累了的才子歇息片刻的。 可喝茶又不是喝酒,何故摆这么张小床放那儿。 回到桌子前继续等的时候,隐约瞧见雨幕中经过一个擎着竹骨伞的白衣男子走进茶楼。我下意识地探头往下看,只瞧见一抹白色的衣角。 他来了? 隔音极好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安静地甚至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时间在此刻过得格外地漫长,不知为何心慌的厉害。大约半柱香的功夫,门外恍然响起两声轻响。 “阿辛。”虞景熙推门进来,迅速将门合上,压低声音神情严肃:“你让人给我的?” 他的手里,是一张画着粉红桃花的纸。 我的心一沉,从袖中掏出自己的那张粉红桃花,缓缓摇头。 在看到那张虽然被水浸湿却仍旧能看出原本粗糙痕迹画着桃花的纸的时候,就察觉出了不对劲。此事关系重大,不论是碧月还是虞景熙都不会假借他人之手画这桃花。 虞景熙的风格我知道,别说一朵花了,哪怕是只画一笔我也认得出来是不是他画的。至于碧月的风格,按照那仙鹤绣图也绝对不会是如此粗糙的。 而显然不光是我发现了问题,虞景熙也发现了。 “中计了。”我几乎立即便猜出来背后设计这事的人想要做什么。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被人发现了后果可想而知,“快离开这里。” 可是用力齐鸢推门,门却纹丝不动。透过门缝往外看,并没有发现门栓之类的东西。 “门外有暗栓。”虞景熙轻声道,“一般在门靠下的地方,若非仔细特地蹲下身去检查很难发现。这种东西一般在江湖上盛行,没想到京都的一个小小的茶楼竟然也会有。” 虞景熙走到我却才坐着的地方拿起我的茶杯来,十分自然地喝茶。 我挑眉,“你早有准备?” 虞景熙诚恳地摇头:“对于这个暗栓,我没有准备。” “那就是对于今日的这个陷阱,你有准备喽?” 我怎么忘了,他可是虞景熙。 虞景熙笑了起来,没有答话,却是继续道:“你不也有准备。” 的确,回公主府的时候以防万一的确是交待了四小只一些事,但是不知怎的并不想如实告诉他。我坐在他旁边,梗着脖子耍起了脾气:“我笨,没看出来是陷阱。” “阿辛怎么会笨。”虞景熙叹息一声,无奈地揉了揉我的发。这动作十分自然,就像我们之前那样,以至于他的手已经碰到了我的脑袋他才陡然反应过来。 我们两个都僵住了。 许久没有如此亲昵的举动,仿佛距离上一次我们相拥有一辈子那么长。如若不是时机不对场合不对,我真的想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可是…… 门外恍然响起吵吵嚷嚷的声音。 “别担心。”虞景熙收回手,神色如常,“你就当做没见到过我。” 他站起身来朝窗边走去,外面大雨依旧,却单手撑着窗棂往外跳。 “疯了不成?”我慌忙抱住他的腰。他不会是为了不连累我才如此吧?虞景熙可不会武功,这里又是二楼,哪怕摔不死也定然摔得很惨。 虞景熙半坐在窗边,哭笑不得,“快松手。” 松手就掉下去了啊! 我使出吃奶的劲儿,咬牙,坚决不放。 “二公主放心,逸的武功算不得多好,但是接住虞驸马还是可以的。”一道清雅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我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看,便瞧见半蹲在房顶上打着伞的岳云逸。 “他……就是你的准备?”我默默松了手,尴尬地摸摸鼻子。 虞景熙点头。 他什么时候跟岳云逸如此熟悉了……不过也对,他俩都是百年难遇的才子,定然有许多共同的话题惺惺相惜。 好歹跟岳云逸谈诗论赋也比那群花枝招展的美人强。 岳云逸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跟我打了个招呼便带着虞景熙迅速离开此地。只是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笑道:“二公主别忘了,还得请逸吃饭。” 虞景熙沉默不语,只是低下头来轻轻拭去我额头上的雨滴。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那指腹轻柔划过额头的温度似乎还遗留在肌肤上,哪怕站在窗边吹着冷风也不曾削减半分。 “嘭——” 而紧合的门便是在这个时候被人踹开的。 323.被利用的青莲 我淡漠地捧着茶杯望着窗外,回过头去便瞧见了迎面走进来的两个人。 段恪跟青莲虽是一同进来的,但是青莲并不敢跟段恪离得太近。她身后跟着的婢女甚至还低着头故意掩上了门隔绝外面好奇地聚在门外探首探脑往里看的路人,而青莲亦是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启齿似的。 我不动声色地将这些尽收眼底,自顾自地再次给自己斟了杯茶装作讶然的模样:“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踹门,这么大动静吓了妹妹一跳,妹妹不过是想跟驸马出来赏雨喝茶。大皇姐怎么也一同过来了?” 跟虞景熙一样,我也请了救兵——段恪。只是我没想到段恪竟然来得如此之晚,甚至还跟青莲一起来的。 没有任何交集的段恪跟青莲一同出现,若说仅仅是偶遇,我才不信。而此刻的情况段恪倒不像是来帮我的,反而更像是跟青莲一起来捉奸的。 “二公主是跟哪位驸马喝茶?”一直站在青莲身后垂眸不语的面生的婆子恍然开口。 段恪径直走过来坐在我旁边,俨然变成了青莲的人“审讯”我跟段恪,青莲的脸色因为段恪坐过来而微僵。 我乐了。 “这位嬷嬷好生奇怪,本宫自然是跟本宫的夫君喝茶了。”为了做戏做全套,我还特地帮段恪也倒了一杯。 那婆子丝毫不甘示弱,微微仰起脖子轻哼一声:“虞驸马也来了这个茶楼。” 段恪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捏着那平凡的杯子。薄唇微抿,寻常的粗茶竟然被他喝出了雨露琼浆的感觉。 显然我主动倒茶让眼前这位爷心情还算不错,于是我本来尚还有几分担忧,现在却是彻底放心了。之前还担心这个阴晴不定的会因为此事跟虞景熙有关会不高兴,然后今日想要再脱身更是难上加难,可现在看来…… 难脱身圆过来的怕是青莲了。 “皇姐的驸马,与本宫何干。”我嗤笑一声。 她微微蹙眉,忍不住提高了嗓音:“许多人亲眼瞧见虞驸马进了二公主的房间的。二公主不必藏了,让驸马出来吧。” 我这名义上的姐姐,还真的是来“捉/奸”来了。 我看向青莲,她的目光跟我相撞的瞬间迅速错开,望向窗外故作镇定。 “所以皇姐今日是故意来找妹妹麻烦的?”我盯着青莲的眼睛,似笑非笑:“姐姐就算不想顾及姐妹情谊,可如此污蔑虞驸马,姐姐难不成夫妻情分也不要了?” 青莲是爱虞景熙的,自从在我手中把他抢走之后,她便不再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帝姬。碧月告诉我,青莲对于虞景熙言听计从,哪怕寻来那么多美人来陪伴服侍他也不曾吃醋斤斤计较。 碧月说她从未见过骄傲的青莲如此,爱使得她卑微。可是如今我若并没有回一趟公主府……提前让段恪来,甚至她真的在这个房间里看到了虞景熙,就算把我拉下水,而她也彻底失去了虞景熙。 青莲的脸色瞬间白了,“我……本宫没有!” 这件事自然不可能是青莲一手策划的。青莲跟辛归接触不多,根本不知道我是辛归,也不可能知道我跟虞景熙之间的事情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告诉了她,蛊惑她对我动手,而有这动机的也只有齐鸢跟楚大人。 齐鸢不会让她杀了我,但是折腾折腾我不让我有经历耍小心眼倒是很有可能。而楚大人,是真的恨不能喝我的血吃我的肉。 “二公主不要拖延时间。”那婆子仿佛陪着懦弱的女儿来捉奸似的,急急地替青莲开口。豆大的小眼在屋子里装模作样地巡视一圈,落在了屏风上面。 “茶楼为何会有屏风?” “你这是在质问本宫么?这茶楼可并不是本宫的茶楼。”还不是因为你特么的想害我。 我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那婆子却是丝毫不畏惧,气势汹汹地走到屏风前一把将屏风推开,露出后面的矮榻——却是空无一人。 屏风后面自然没有人,有人就奇了怪了。而那信誓旦旦甚至还颇有几分得意故意吊人胃口的婆子,在看到那空空如也的矮塌的时候脸色一变,难看地不能再难看。 324.段恪被下了降头? 那婆子不死心,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仔仔细细地将桌下架子后面都搜查了一遍,甚至还探出头去检查窗外。 可惜岳云逸跟虞景熙早就离开了,按照他们那速度怕是现在都能到皇宫了。 于是现在她是真真儿的慌了,白着脸一圈又一圈地找,连十分有耐心的段恪都不由得微眯起眸子:“找到了?” 一言不发的段恪恍然开口,直接吓得那婆子一哆嗦。她颤颤巍巍地看向青莲,可是青莲轻咬唇瓣,并未瞧见她的求助的目光。 “叩叩叩——” 离门最近的青莲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我疑惑地看着青莲,看样子不像是她请来的什么救兵。狐疑地让人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两人却是让青莲身子一僵。 “原来两位公主都在。”岳云逸笑得温润,“逸跟虞驸马正在喝茶呢,瞧这边甚是热闹,听闻二公主跟段驸马在此,没想到青莲公主也在。” 虞景熙淡定地站在岳云逸身边,甚至连衣裳都换了一件。我讶然虞景熙的速度竟然如此迅速,可他只是疏离地朝我微微点了下头,看上去平常地不能再平常。 装得还挺像…… 我忍不住暗暗撇撇嘴。 岳云逸装作没有看到屋内的微妙的气氛:“两位公主跟驸马可有空赏脸一起喝杯茶?” “那得看皇姐有没有时间了。”我看向青莲。 “大,大公主,段驸马是跟您一起来的,二公主到底是跟谁一起喝茶不得而知呀!”那婆子垂死挣扎,她紧张地搓着长满老茧的手,额头冷汗涔涔。 我不由得笑出声。 跟谁喝茶只要不是跟虞景熙就好,她一个下人还能管我的事? 我本没打算搭理她的,可段恪慢悠悠地抬手伸入袖中,缓缓地取出……一方巨丑的帕子。上面绣着一朵明晃晃的菊花,跟齐睿是同款。 自然,这是我绣的,闲得无聊的时候绣出来一个打算让春风给齐睿送去,结果半路上被段恪截了去。继他缺香囊之后,又以缺帕子为理由强抢了那方帕子。 我甚至都有些怀疑我的绣工是不是有进步了,或者段恪的品味真的很一言难尽,所以才会喜欢我绣的那些我自己都不想再看第二眼的东西? 关键段恪不仅仅是截了去,有事没事还经常在人前拿出来晃悠一圈,以至于坊间甚至有传言段太尉许是被人下了降头,成婚之后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虞景熙在看到那帕子的时候微微楞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移开目光。而喜欢拿帕子晃悠的段恪此刻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手,意味深长地瞥了虞景熙一眼,方才再次伸入袖口,取出我之前趁着回公主府的时候写给他的亲笔信。 那婆子犹豫着拿起亲笔信,奈何不认识纸上的字,忙双手奉上给青莲看。青莲扫了一眼,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婆子见青莲一言不发,便明白大局已定,眼睛一翻昏死过去。 按照段恪的手段,赏她个全尸已算是开恩了。 “青莲公主的人为何总是抓着我家妡儿不放。”段恪将那封信放在桌子上,给青莲跟那婆子看,“我们夫妻二人新婚燕尔想玩点情趣特地跑来这么远的茶楼来,怎么,青莲公主是觉得段某不如虞驸马优秀,全天下的女子都喜欢虞驸马?” 我还从来不曾见过段恪这样句句紧逼。他几乎不用怎么说话,只消一个眼神便足矣让对方心惊胆战吓得屁滚尿流——譬如对面的那个已经摇摇晃晃面色惨白快要站不稳,但是还是不得不强撑着婆子。 可是段恪今日却对一个公主说了如此严重的话,饶是骄傲高贵如青莲也受不住。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言不发地转身疾步离去。 我看了看微微蹙眉望着青莲背影的虞景熙跟岳云逸,又看向仿佛没事人似的段恪,斟酌再三还是觉得不要去了。 谢绝他们的好意之后,这场闹剧,或者说是阴谋才终于告一段落。 “真是个乖孩子。”段恪捏捏我的脸颊夸赞。 我忍不住翻白眼。 现在我的道行还不能跟段恪这千年老狐狸斗法,我才没那么傻,硬碰硬最终吃苦的还是自己。 325.楚芝梅被赶走 离开茶楼之后,我立即回宫,让白千夜帮我查下楚大人最近有什么动向,跟青莲走得近不近。 幸亏楚大人跟青莲还是不够了解段恪,他的性子阴晴不定不假,但是也不傻。突然给他扣一个绿帽子,别说如此粗糙的手段他明知道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他想休了我或者弄死我也不可能戴着这绿帽子动手。 段恪可不是那等甘心被利用的人。 白千夜将查到的消息整理出来给我,我翻着那些册子,不由得笑出声。 楚大人的确是私自找过青莲,在下雨的那日中午,我让人传口信给岳云逸请他出来喝茶之后,楚大人便立即去找青莲。虽然十分隐秘他以为别人不知道,但根本逃不过白千夜的人的眼睛。 我犹豫着要不要找青莲促膝长谈一下,她毕竟也是齐睿的妹妹,齐睿护短,哪怕是妹妹做错了事。如果我们两个先掐起来,最难过的第一个便是齐睿。 正思索间,小文子领着人遥遥地朝我走来。我眯起眼睛适应院中刺目的光线,待那人走进了方才认出来是蓝柒。 “臣参见公主。”蓝柒装模作样地行礼。 “有事?”我合上卷轴,疲倦地揉揉眉心,“难不成是礼部出了什么事?” 科举的改革获得了百姓一致的拥护,齐睿的呼声日渐高涨。不知什么时候,谁挑的头,说皇上日渐沉稳已经能够独挑大大梁了,还有许多人应和赞同。 我跟齐睿说别急功冒进,把齐鸢逼急了别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齐睿一脸不在乎说不会的,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见我神情严肃,蓝柒嗤笑一声:“瞧把你紧张的,我今日来可是告诉你一个喜讯的。” 喜讯? 什么喜讯,齐睿改科举的那事再次得到了什么好的结果? 可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喜讯,我总觉得还是一步一步来比较好。况且齐鸢准备那么久一点点渗透到大齐的内部蚕食齐睿的势力,可不是齐睿一步登天一下子便能夺回来的。 “楚小姐,被段太尉赶出去了。”蓝柒恍然道,“真解气,不用日日看到她在我面前晃悠了。” 我离开公主府住在昭阳殿,楚芝梅日日跑去问我“最喜欢的面首”蓝柒我什么时候回去。蓝柒写信跟我抱怨,末了也问一句我什么时候回公主府,他快扛不住了。 可是楚芝梅为何会被段恪赶出去? “原因是什么?”我不由得蹙眉。 这下可好了,之前受的那些冤枉气都白受了,我还是成了那个苛待段恪部下家眷的善妒坏女人。 蓝柒一屁股坐在我对面摇着扇子幸灾乐祸:“偷东西,人证物证具在,是若儿姑娘发现的,把她抓起来的时候还在她卧房里找到了好多的金银珠宝,其中还有段太尉送给您的聘礼。” 楚芝梅怎么可能会去偷东西…… 我估摸着这差不多是段恪的杰作,趁机把这尊瘟神送走。不过把楚芝梅赶走……可是因为前段时间楚大人怂恿青莲陷害我? 这想法一冒出来,我不由得摇摇头。 段恪是谁,他才不会因为这么件小事便费劲巴拉地把人赶走,况且楚芝梅膈应的是我不是他,在段恪面前楚芝梅可一直都是乖巧伶俐又懂事的。 “不过虽然是赶走,段太尉十分委婉,只说是照顾不周唯恐怠慢了贵千金。不过哭哭啼啼不愿意走的楚芝梅还不等回楚府呢,她在好心收留她的公主府里偷东西的事儿便传遍了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了。”蓝柒十分得意,“啧啧,段太尉阴起来,可是连自己的手下都坑啊。” 我嘴角抽了抽,“我阴起来连自己都坑你信不信?” 蓝柒被口水呛到了:“你那是笨……” “你丫的才笨。”我瞪他。 我的虞美人明明前两天还跟我说我不笨的。 “那个,其实我今日还有另一件要紧事的。”察觉到危险的蓝柒忙转移话题,清了清嗓子:“段太尉说,现在公主府已经没有人碍您的眼了,您随时都可以回府。” 我微微有些惊讶。 段恪这几日没来昭阳殿请安烦齐睿,齐睿很是谢天谢地也不忙着催我走了,而如今段恪有事要跟我说竟改成了让蓝柒来跑腿?什么时候段恪竟然变得如此幼稚了。 不过……他赶走楚芝梅竟然是因为我? 可是府里还有一个瘟神在啊……他走了之后我再回去行不行? 326.战争前兆 这几日没有段恪烦扰的齐睿十分快活,没事儿就让南池风偷偷把他带出宫去找齐绥绥,而我呆在昭阳殿装作齐睿,帮他应付偶尔上门来烦他的大臣宫人。 由齐鸢的亲信陪着的大臣们将一些很重要的政事走个流程报告给齐睿——虽然这些东西早都被齐鸢过滤了一遍,不管齐睿愿不愿意都得忍着。而且为了防止有人传给齐睿什么东西,连齐睿的面都见不到,只能隔着一道屏风遥遥地说话。 于是这便给齐睿可乘之机。 我穿着齐睿的龙袍窝在屏风后面,终于能够理解齐睿为什么跟我说他快闲得长蘑菇了。虽然除了白千夜跟小文子没人能绕过屏风看到屏风后的我的容貌,可是为了防止被昭阳殿的宫人发现,我还不能踏出寝殿半步。 齐睿虽然被软禁但是好歹不至于上个茅厕都偷偷摸摸尽可能憋着不去,吃完饭还能去殿外的树下溜达溜达溜溜鸟呢。 百无聊赖地趴在屏风后面等待长蘑菇的时候,白千夜送来一封白辰的信。信上的火漆粘的仔细又严密,轻轻拆开一看,是秦缕冰的亲笔信。她说附近的边关城镇发现有蛮人活动的迹象,鬼鬼祟祟的似乎有什么阴谋。 阴谋? 明州城靠近边关,边关的消息也比较容易打探到。边关有别国奇怪的人出没,很有可能是探子。大齐战国策中说,这是战争的前兆。 晚上,浪了一日的齐睿才意犹未尽地回宫。 “还没睡呐,不是告诉你不必等哥了嘛。”齐睿打了个哈欠,脱下夜行衣钻进我刚铺好的被窝。 靠在床边边扇扇子边看书的我气结,若不是特地等他,我早就睡了。 “喂,看清楚,我不是你的妃子。”可不是专门伺候你的。 为何去看表妹的齐睿跟蓝柒逛完青楼有点像,他真的是去找齐绥绥了?这满满的服侍君王歇息的既视感是什么情况…… “废话,你要是朕的妃子朕就不会直接睡觉了。”齐睿翻了个身,小声嘟囔道。 不直接睡觉?他还想干嘛! “你就不怕小澜澜回来我跟她告状。”我将被子一掀,“赶紧起来,有正经事儿呢。” 我把秦缕冰的亲笔信塞到他手中。齐睿这才撑起身子坐起来,凑到烛灯边把信看完,然后借着烛灯顺带把信烧掉。 “按兵不动。”吐出这四个字后,齐睿再次一头栽到在被窝里。 你多说几个字会死么…… 可终究不是一日认识他了,早已习惯了他的脾气。我叹息一声,披着衣裳下床给秦缕冰回信。一边写一边问齐睿:“你是要等齐鸢动手?你就不怕齐鸢再让你背黑锅?” “傻妹妹。”齐睿嗤笑一声,“你都想到了,哥能没想到?” 我嘴角抽搐。 也不知道是谁前几日被齐鸢打了个措手不及愁白了头发。不过这几日偷偷让张太医在他的膳食里多加了份药膳补一补,这些天细瞅了瞅再没瞧见银发。 我写好了信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等待它干,齐睿蓦然道:“对了,还有个事儿。” 他抱着被子往我的方向挪了挪,神情严肃:“最近有很多世家进京是什么情况?” 327.墨染床上长美人 “已经来了?这么早。”我将信叠好印上火漆封住,明日交给白千夜。 “你跟他们做了交易?”见我不答,齐睿微微蹙眉,压低声音:“你疯了不成?连大长公主都不能把他们收入麾下,却被你收了。如此她定然嫉妒又忌惮,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我钻进被窝,学着齐睿的语气嗤笑一声:“他们正常入职,与我有何干。” “他们若是入职肯定得找你或者朕的人啊,难不成,你让他们去找齐鸢的人?”齐睿低头沉思片刻,“如此也不是不行,只是怕行动受限或者安排了不痛不痒的职位,像蓝柒刚开始那样做一个看库房的可怎么办。” 我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着齐睿,“你变了。” “啊?”齐睿没反应过来。 我一脸严肃:“你变笨了。” 这回换齐睿气结,抬脚便踹:“死丫头敢说朕笨?” 我抱着被子躲过那呼啸而来的龙蹄子,一脸嫌弃:“注意点儿,你上床的时候可没洗脚呢!” 齐睿的脸色黑了又黑。 “齐!妡!”齐睿磨着后槽牙,“你别逼朕把你丢出去!” 我缩了缩脖子噤了声。 虽然天气炎热,但是这大晚上的真被赶出去了也太丢人了,第二日的江湖头条可能就是“二公主深夜被皇上赶出寝宫”…… 况且大老远的去奚宁宫还得走好长一段路,坐轿子也得半个时辰。 “你不是改了科举嘛,等秋闱呗。”我没敢再调侃他,生怕他真的把我丢出去,老老实实道,“反正你今年又增了那么多的名额,何必让他们走后门。” 那些世家公子装作在京都游玩,他们很快暗中跟我联系,我让他们按兵不动继续玩。 现在已是初夏,等到秋闱不过是仨月的事儿。不过那几位公子进京齐鸢倒是十分冷静丝毫没有动静,可却吸引了许多闺中千金。 只要有他们出现的地方不论是画舫还是游廊,都会有一大批追随爱慕者努力装偶遇邂逅。那场面虽赶不上虞景熙出行时的万人空巷,但也差不离了。 最终实在没法子,那五位公子只好呆在客栈里不出去,偶尔去青莲公主府找虞景熙聊聊天,顺便打探一下虞清澜的情况。 虞清澜从皇宫消失的事,算是皇家的丑闻。这件事被封得很严,可远在黎城的虞家还是知道了。 于是虞清让在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便是:“在下听闻景熙说殿下神通广大,不知殿下有没有家妹的消息?” 神通广大毛线啊,我又不是孙悟空,为了让他们信服我也不至于如此说吧…… 望着眼前这位跟虞景熙有几分相似的容颜以及眉眼间急切的神态,我十分不想告诉他关于虞清澜的消息,我真的是一点都没有。 虽然我也特别想念她,齐睿没事儿也总说梦话唤着他的澜澜。 其余的四位公子来京都是真的游玩的,而虞清让是来找他的妹妹。所有的武馆酒肆,包括赌坊青楼都被他寻了个遍。 暗中跟着他们的白星跟我说,墨家的那位公子甚至在自己的床上还发现了一个水眸含羞的姑娘。墨染公子被缠住好半天才脱身,差点被逼着娶那位姑娘。 我忍不住捂脸扶额。 我知道世家的公子抢手,可也不至于如此热情……都快赶上我的虞美人了。 “墨公子实在是受不了了,问主子能不能借他派些人手,墨公子愿意付银子的。”白星叹息道,“这五位公子里,就要数墨公子最招桃花了。” 墨家来京带的护卫都是其余公子的两倍,可结果还是发生这样的事来…… 我私下里见过这五位公子,墨染的确长得很是好看,关键是肤色比我是虞美人还要白。他自小便身子虚,常年泡着药罐子里,柔柔弱弱的比虞景熙还要更符合“病美人”这个称号。 不过他虽然皮肤白,可一双眼眸却黝黑明亮。我跟他们几个喝茶的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墨染几乎没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垂眸坐在角落里听我们说。 “我手里的人也不多……要不你去找江湖上的高手吧,不必让他付银子,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劝动他们虞景熙定然废了不少的力,怎么可能还让他们受委屈。于是我咬咬牙,花了重金给他们配了许多高手在身边贴身保护,对外只称是他们自己雇的人。 不过好在墨染床上再没长出什么姑娘,其余的公子倒也相安无事。 我觉得齐睿说得没错,段恪如若真的决定了什么事怕是我躲在哪儿都没用。而且关键是我在昭阳殿实在是装齐睿装得绝望,只装了三日便赶忙收拾东西回了公主府。 现在公主府真的没有了楚芝梅,一时间竟然还觉得颇有些不习惯。只是听四小只说,楚夫人偶尔会在背后破口大骂,说我坏话,自然这些事都是段恪的探子打探到的,我不过是问了一嘴她们便说给我听。 “所以殿下,要不要惩罚楚夫人一下呀?”朝露小心翼翼道。 惩罚?我觉得对于楚芝梅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来说,名声受损已经是很大的惩罚了。任哪个权贵也不会喜欢一个偷东西的媳妇的,更何况偷的还是公主府,她老爹的上司的东西。 328.楚芝梅的苦肉计 楚大人好不容易把楚芝梅送进了公主府,自然不肯就这样善罢甘休,而他的补救在我刚回公主府的第二日便接踵而至。 “殿下,楚小姐在咱们公主府的门口跪着不肯走呢,说想要见驸马。”老实的晚霞从外面回来,收了手中的伞,“外面雨下得挺大的,楚小姐浑身都湿透了。” 楚芝梅还真会选个时候。天气晴朗的时候不来,非等着我回来下雨的时候跪在外面。况且现在段恪并不在府中,他们这是认准了这个才来给我添堵的。 给我剥葡萄的朝露撇撇嘴,“呸,不管她。她都已经被送回去了,跪不跪跟咱们公主府有什么关系。” 春风不悦地微微蹙眉制止朝露,上前来忧心道:“可是殿下如若不管她,怕是会有人说咱们公主府的闲话的。” 我盘腿靠在软塌上吃着葡萄,目光从她们三个身上扫过。 楚芝梅是一块沾上便很难揭下来的狗皮膏药,一旦帮了她便必定再难把她踹开。况且她要见的人是段恪,只怕是即便我出去了楚芝梅也未必会起来。 可是又正如春风所说,楚芝梅虽然处于劣势,现在正成为酒肆茶坊闲谈的笑话,可是照她如此扮惨下去时间长了一点点也便忘却了她的不堪,反而会同情起她来。 而一旦同情了楚芝梅,我便遭殃了。 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今天的雨下得不是很大,但是胜在细密绵长,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我撑着竹骨伞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袍尚且觉得有些许寒意,而跪在公主府门口的楚芝梅却只穿了件薄纱襦裙。 楚芝梅没有打伞,甚至一个仆从也没有带。她本就生得娇小,此刻却浑身湿漉漉的跪在雨中瑟瑟发抖,仍旧白着唇瓣咬牙,俨然一副受了莫大的委屈仍然坚强的模样。 我有些佩服楚芝梅,这小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先心疼三分。于是门外过往的路人无不驻足观望,指指点点。撑着伞站在门里的我似乎成了嚣张跋扈的当家主母,而跪在外面的楚芝梅是被我赶出去的命苦小妾。 我才是那个命苦的好不好!招谁惹谁了我…… 不就是装么,我也会,老娘比你多吃三年干饭可不是白吃的!于是我忙脱下身上披着的外袍,在四小只惊愕的目光下,一脸“心疼”地亲自给楚芝梅打伞。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知爱护自己的身子呢!”我叹息一声,将外袍披在楚芝梅身上,“冻坏了吧?驸马现在不在府中,要不楚小姐跟本宫先进去等一等?” 楚芝梅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整得有点懵,她咬着下唇瓣,看向我的目光甚是一言难尽。 “不,不必了,大人对奴家有误解,奴家得等大人回来。”她挣脱出来往公主府门前爬了两步,重新跪在了雨中。 还大人,刻意不愿叫驸马他便不是驸马了不成? 我暗暗撇撇嘴,却是不得不跟着她一起往前挪,蹲在地上陪着她。四小只犹犹豫豫想要来扶我,被我一眼刀给吓了回去,只得踌躇而焦灼地站在门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我在给她撑伞,楚芝梅的苦肉计怕是并不能达到她预计的效果。她面色不好地瞥了我一眼,最终柔柔弱弱地身子一软,直直地朝我倒下来。 我还在疑惑她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被她扑了个准。手下意识地撑在地上保持平衡,可是楚芝梅已经接近成年了,跟我体重差不多。这一压直接把我压倒在地,我蹲了许久脚都蹲麻了仍旧尽可能避免身上干净清爽的裙子溅到雨水,可此刻却是坐在了雨中瞬间浸湿,跟楚芝梅一样湿答答地黏在身上。 坐在地上还不算,楚芝梅晕倒在我怀里压得我起不来,而且更重要的是手掌擦在地上擦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殿下!”四小只惊呼了一声,也顾不得我却才用目光警告她们别管我的告诫了,忙冲过来将我扶起来。 四小只手忙脚乱地检查我身上有没有哪里伤到,我撑着老腰颤颤巍巍站起来…… “别动别动。”我痛得呲牙咧嘴。 似乎闪了腰了。 楚芝梅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可这一倒可真沉。 “殿下您怎么了,伤到哪儿了?”秋雨瞬间白了脸色。 我暗暗叹了口气。做奴才的就是这样,但凡主子有一点磕碰,不管跟近身侍奉的仆从有没有关系,都难逃责任。更何况,还是在段恪这样的看心情不讲理的主子手底下。 “没什么,你们一会儿……欸?”我正躬着身子扶着腰打算嘱咐四小只去取些药酒来,我可能需要好好揉一揉才行。可话还没说完整个身子蓦地升高,闪到了的老腰“嘎嘣”一声,痛得我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段恪?”我愕然望着眼前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二话不说便把我打横抱起来的男人。 能不能轻点儿……这么粗暴,我的腰都快断了。 段恪淡淡睨了我一眼。因为前几次的经验,我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说话。可是,似乎忘了什么东西? 直到走到门口我才想起来,地上还躺着个柔弱的“昏倒”了的楚芝梅。而似乎一言不发的段恪并不打算管她,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曾给,直接抱着我回了府。 329.变成了齐妡的苦肉计 段恪迈着沉稳而从容的步子踏进公主府,而四小只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紧张而小心翼翼地打着伞小跑着跟在后面,唯恐一个伺候不周惹恼段恪。 此刻的静谧倒是十分适合雨中漫步,雨丝打在油纸伞上淅淅沥沥的,只是这气氛太尴尬,一行六人也只有段恪一派从容面不改色。 我蓦地想起我第一次去虞府的时候,虞景熙便是如此抱着我进去的。那时候我骑马磨破了腿耍赖让他背,不过是句玩笑话他却当了真,当着虞老爷子的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抱着我回府。 当时小心脏扑通的厉害,靠在他肩膀上轻嗅着鼻息间萦绕的浅浅墨香。 其实在黎城的那段时光,倒还算是十分美好的了——如若剔除掉虞景熙寒毒发作我不得不放血给他压抑蛊毒,以及施针治我的毒的话。 “你还是放我下来吧,那个……我沉。”我咬牙从段恪的怀中挣脱出来,心口窝有点堵得慌,“那个,楚小姐还在门外昏着呢,还下着雨,万一受了寒生了病楚大人该着急了。” 段恪松开我瞥了眼我扶着腰的手,挑了下眉,“这么关心她?” 屁! 这哪里是关心,她若真的出事了跟我没啥关系我定然不会去管这闲事。况且她就倒在我的公主府门口,人来人往的也不好看啊。我都伤成这样了若是再让楚芝梅得了逞,岂不得不偿失。 段恪没有再说什么,从晚霞手中接过伞转身离去。血色的身影在雨幕中影影绰绰晕染开来,愈行愈远。 我不太确定段恪会不会去帮楚芝梅,叹息一声吩咐春雨把楚芝梅送回楚府,然后方才扶着老腰在秋雨她们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回到卧房。 朝露跟晚霞从段管家那里找来药酒给我揉腰,我捏着被角叫得那叫一个凄惨,整得朝露晚霞都不敢下手了。 “殿下,您忍一忍,一会儿就好……”晚霞轻声安慰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我抱着枕头欲哭无泪。 都是大屁/眼子!当初张太医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说甚么施针不疼,结果害得我脚底板疼了好几天,走路都不得劲儿,小文子那厮还偷偷问我是不是得了痔疮。 痔疮你妹哦! “殿下如若不想揉了,那咱们先把这雪莲散给敷了吧?”朝露也没比晚霞强到哪儿去,本就是夏日天气暖和,再加上按着挣扎的我不停地安慰,满头大汗。 雪莲散? 雪莲散这玩意儿好啊,冰冰凉的还不疼,好得快不留疤。 “奇怪,你们怎么知道我伤到手了。”我乖乖地停止了挣扎,伸出手来。 我记得当时情况紧急,四小只并没有检查到我的手。手上的伤被水一泡已经泛了白,早已止了血,但还仍旧有些肿。春风小心翼翼地清洗了一下我的掌心,方才将药粉倒在上面。 春风笑,“公主恕罪,是驸马让奴婢们给公主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驸马若是不说奴婢们粗心还不知道呢。” 段恪怎么知道我手受伤了?他到底是在门口等了多久…… 况且他那差事不是应该特别忙的么?太尉哎,手握重兵的一品高官,不应该是当下最忙的人么?可是为何段恪似乎很闲,有大把的时间陪着我,哪怕他跟我只是各干各的一天都不说一句话,甚至在我有困难的时候便会及时出现。 330.时颜诺怀孕 半个时辰后,春风匆匆跑回来告诉我,楚芝梅被平安送了回去。段恪已经让段管家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春风到公主府的门口的时候楚芝梅已经不在了。 跟段恪说这事儿的时候不过当时略微有些尴尬没话找话,话已出口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说了个多么白痴的话,段恪怎么可能听我的命令,可事实却让我甚是惊奇。 兴许段恪其实是个怜香惜玉的? 他到底怜不怜香惜不惜玉我不知道,可在公主府门口看戏的一些人却是这么想的。不过才一日的功夫,大街小巷的闲谈内容便变成了段恪跟楚芝梅情投意合,心疼了才把她送回去的。 我趴在床上养腰伤感觉甚是无语。 幸亏我出去打伞陪着她蹲了一段时间。段恪特地请假不上朝呆在府里“照顾我”,因此我因为“心疼”楚芝梅结果还因为她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否则就凭楚芝梅这一出苦肉计得了风寒让她爹大晚上的请了许多大夫折腾了一宿给她看病,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在背后骂我。 “注意名声有何用,你有那么多面首名声能好到哪儿去。”蓝柒过来看我,还带了一些新鲜的西瓜。 我因为伤了腰又赶上月事十分悲催,只能咬牙切齿地盯着坐在床边大大咧咧地啃着西瓜摇着扇子,还一边吐槽我。 面首再多也多不过齐鸢,更何况多情而善良爱民的,自然会比专情歹毒的更得民心。我可不是为了让让人天天夸我才注重名声的,我要的可是民心。 虽然一个“不参政”的公主想要民心十分难…… “你敢不敢离我近些?”我默默地擦了下嘴角的哈喇子。 蓝柒直摇头,甚至还搬着凳子往后再次挪了挪:“不敢不敢。” 他那偷笑的模样,我怎么那么想揍他呢…… 五月中旬的时候,传来时颜诺怀孕的消息。那时候我的腰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段恪刚刚恢复上朝不久。我让出身医药世家的陆琉璃顺带去瞧一瞧时颜诺,毕竟陆家是百年世家,能够位列世家前七实力可不是吹的,与张太医的实力想比只能强不能差。 可是想要陆家出诊不是能请就能请动的。即便陆琉璃答应了虞景熙肯来京都,可是请他得看他的心情。白星跟我说他低声下气地请人家墨迹一上午了,可陆琉璃只顾着跟墨染下棋,都不怎么搭理他。他实在是忍不住都要打人了,陆琉璃方才同意去给时颜诺诊治。 “所以,你最终是怎么说动他的?”我有些好奇。 “陆公子也是个痴的。刚开始属下怎么说他都不怎么搭话,直到属下提到苗疆的时候他才陡然提起了兴趣,得知是给苗疆的圣女瞧病立马爽快地答应了。”白星撇撇嘴,“看样子陆公子对苗疆甚是感兴趣呢。” 感兴趣那是自然,苗疆的蛊毒皆是不外传的,哪怕厉害如陆家也对苗疆蛊毒了解甚少,故而虞景熙中了寒蛊的时候只能寻遍整个大齐才寻得了一位有一半苗疆血统的施大夫医治,陆家对于虞景熙的寒蛊也束手无策。 正如白星所说,陆琉璃对于医药十分痴迷。他几乎是搬着药箱子住在时颜诺的院子里,一天把脉三次,亲自给她煎药调理。而作为回报是,时颜诺得教他一些关于苗疆蛊毒的东西。 时颜诺是将死之人,而瑾千华因为时颜诺的缘故对他的父亲以及苗疆有些许怨恨,于是苗疆世代遵循的训诫他们二人并不在意,时颜诺将她带着的书全都赠给了陆公子。 陆公子十分地好学,以至于常常在时颜诺的房间里一呆一上午。若非是瑾千华心疼时颜诺的身子虚外加吃醋而黑着脸把陆琉璃丢了出去,怕是下午陆琉璃也能赖着不走。 不过好在陆琉璃的医术不愧是世家出身的,张太医之前跟我说时颜诺的毒素在血液里存着的时间太久远了,毒也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他实力有限不能将所有的毒素全部从时颜诺身体里剥离出来,可陆琉璃一来,不过三日的功夫便彻底清了时颜诺所有的毒。 我偷摸溜出去看时颜诺,她的气色好了不少,只是因为那寄生蛊瘦的吓人。 “很丑吧?”时颜诺靠在床边虚弱地笑笑,眼窝深陷,早已不复去年我刚见到她时那般灵动圆润。 我摸了摸她的脸颊,肌肤干瘪地甚至有些粗糙。这才刚刚怀孕不到两个月便成了这般,若是怀胎十月……时颜诺会变成什么样子? 于时颜诺而言,大概最难过的莫过于不能陪伴瑾千华共度余生。而最遗憾的,便是她还是倾国倾城的时候,瑾千华却从未看见过。 可她却笑得无所谓,“我并不在乎。女为知己者容,千华哥哥又看不到我的模样,他说我是世上最好看的。” 我感觉有些心酸。若是时颜诺不是圣女该有多好,大概他们两个会一起携手走下去,一起幸福地度过余下的人生。 331.你应该很讨厌我吧 回去的时候跟往常那样低调,被白辰用轻功送回之前的那家酒肆,在包厢里偷偷换了衣裳换了马车回公主府。由于做得十分隐秘,带的人也不多,车夫只以为我来尝尝鲜而已。 只是这次却有些不太顺,马车赶着车路过一方窄窄的巷子的时候,迎面缓缓驶来一辆马车。 本来这小巷过两个小马车将将好,可惜了对面的那辆马车甚是华丽,比我此刻坐的这个为了不被人注意而特地挑的不起眼的马车大了至少一倍。 “避让!大公主车架——”对面马车的车夫粗暴地喝到,没有丝毫打算退让的意思,显然是想让我的马车退出去。 我掀开帘子瞅了眼这狭窄的距离,这小地方想要过去,的确得一方先退出去去才行。 “殿下……”因为我之前告诉过车夫务必低调,故而他并不敢直接亮出身份来,而是回头来小声请示我。 我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胸前的发梢,轻笑一声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真巧,原来是皇姐。那妡儿便让姐姐先过吧,不过上回没能请皇姐喝上茶,不知今日皇姐是否有时间赏脸,同妡儿一起喝一杯呢?” 对面的马车夫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并未想到这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马车里竟然还会坐着一位公主。 就连坐在马车里的青莲都惊讶地掀开帘子,瞧见我几不可闻地微微皱了下眉。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快到甚至让人觉得是幻觉。 我装作没瞧见,吩咐车夫先退出去。 “如此,便劳烦妹妹了。”青莲见我的车夫已经动了,只好如此道,“只是今日姐姐依旧没有时间,姐姐答应了你姐夫今日要早些回去的。” “……”我嘴角抽搐了下。 这波恩爱秀的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啊,秀的还是我的虞美人。不过我的虞美人又如何,碧月跟我说我的虞美人并不喜欢她,两个人相敬如宾,甚至从未同房过。 不能怂不能怂…… 青莲的马车在路过我马车的瞬间,我再次叫住了她。 “对了,有些事作为妹妹的大概也需要提醒皇姐一些。”我趴在窗边单手托腮,“有些人啊心肠歹毒,皇姐可莫要被人当刀使,被利用了还不自知。” 这姐姐妹妹的一副宫斗的既视感,我实在是不习惯。可是跟青莲却是不能像跟碧月在一起那般随意自然,总是不自觉地便会有距离感。 自然,也有可能是她抢了我的虞美人,于我来说她也算是我的情敌了。 青莲并不是个笨的,她也不至于因为怨我而甘心被楚大人当挡箭牌,被人利用对付我然后出了事她第一个倒霉。毕竟相较于血缘来说我跟齐睿更近一些,而齐睿也对我心里有愧。 她应该清楚明白我能说这番话,定然是知道了她跟楚大人之间的小“合作”。 她微微愣住了,神情颇有些复杂。我笑了笑,放下帘子来,却听到青莲略带困顿的声音传来:“你应该很讨厌我吧” 青莲的声音很轻,似是喃喃自语。我讶然地再次掀开帘子,可青莲的马车已经走了。 讨厌她么? 说不上多讨厌,兴许是之前还是辛归的时候太羡慕别人有亲人,我却只是孑然一身孤独一人,恍然有了血脉相连的人便弥足珍惜,哪怕这个人抢了我的虞美人。 对啊,明明是青莲抢了我的男人,为何是她来找我的麻烦,我没去找她麻烦就不错了! 我叹息一声。 但愿青莲日后能把重心放在爱的人身上而不是来跟我勾心斗角让楚大人左手渔翁之利。凭借她的聪慧与知书达理,大概很快便能想通,不让齐睿为难吧。 332.跟段恪的夫妻生活如何 楚芝梅生病卧床期间,我以为我大概能够清闲一段时间了。 可事实证明我太天真。 段管家收到了许多命妇以及千金们的拜帖,想要找我喝茶。这些人大多是一些位高权重的大臣的妻女,我捏着那些拜帖感到十分莫名其妙,拒绝这么多人也不太好。 可是她们表面上打着什么看望我伤势的幌子,实则是来跟我聊八卦。 “二公主,驸马是不是不经常不回来呀?”一位略微臃肿的命妇凑到我跟前来,好奇地问我。 “哪儿能呀,公主殿下跟驸马新婚燕尔伉俪情深,岂是尔等可随意揣测的,前些日子公主受伤了驸马还特地告假陪伴呢!”说话的,是坐在对面的蓝衣裳的年轻小姐。 我磕着瓜子,忍不住撇撇嘴。 说什么陪我,整得像是多么深情似的,惹得碧月来看望我都不怎么方便。 “那那个楚小姐是怎么回事?” “说不定是楚小姐单相思暗恋驸马呢……” 我坐在她们中间不厌其烦。这才十个八个的女人我就受不了了,齐睿成日围绕在成百上千的女人之中是怎么做到还觉得不够的。 偏偏还有人缺心眼儿,直白地问我:“二公主跟驸马的夫妻生活如何呀?您有这么多公子,是不是满足不了血气方刚的驸马?” “……” 我给段恪寻了那么多的美人,他血气方刚憋不住自己去解决啊,跟我有毛关系! 这位年纪稍长的夫人以一副长辈过来人的口吻道,一点也不忌讳,倒是有几位还未出阁的小姐当即红了脸色。 于是这位“热心”的夫人,被段管家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余下的几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再语出惊人拿我开涮。 自那以后,偶尔再有人来递帖子我便让段管家直接推掉,闲得蛋疼才跟她们讨论这样的话题。 我让四小只帮我打听齐绥绥他们什么时候回越国,直到我不高兴了,她们才吭吭哧哧地告诉我再有三日便会离京。 三日…… 我怎的忘了四小只是站段恪那边的,她们连我素日里跟夏钰多问几句擦脸的方子都跟防贼似的,更谈何是几乎挑不出任何缺点的在越国分外抢手的岳云逸。 早知如此我便亲自去趟皇宫问齐睿了,也不至于时间这么赶。当天下午我便让白月将拜贴送到了驿站,岳云逸欣然赴约。 “逸还以为在回越国之前再见不到二公主了。”岳云逸笑,“二公主这些日子还真是受欢迎,这么久才有空脱身出来。” 我头痛抚额。 “让三皇子见笑了。” 哪里是受欢迎,明明是想从我这儿套出来关于段恪的八卦消息。不过那日下着雨,大街上的人并不多,能传得如此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怕是楚大人在背后也出了不少的力。 看样子岳云逸也知道了这事儿,也不知道他听到的是哪个版本。 岳云逸眉眼弯弯,“公主的确是脱身了,倒是有人说公主是心虚恼羞成怒方才如此。” 我一口茶喷了出来。 如此之闲,难道她们自己家里没个小妾什么都吗?干嘛这么这么关心别人家事儿。 “虞公子告诉逸若是有机会的话多帮衬帮衬你,逸已经答应了。”岳云逸十分贴心地递给我一方帕子,“不过二公主今日不来见逸,离开齐国之前也得见公主一面的。有件事,虞公子说最好还是告诉你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岳云逸收了笑,神色严肃。我不由得也竖起耳朵来,忽略掉外面吵杂的人语声。 “公主可知虞陌琰?” 虞陌琰是虞景熙的长兄,就是那个在下雨天大晚上的还非拉着虞景熙在假山后面下棋,说我是视财如命的小人的那个。 其实严格来说虞陌琰是他的表兄。虞老爷子一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生了虞陌琰,二儿子生了虞清让跟虞清澜,小儿子生了虞景熙虞曦华。 在虞陌琰小的时候父亲病故,被虞老爷子过继给许久没有子嗣的虞景熙的父亲。过继过来的一年后,便有了虞景熙。 可是好端端的,岳云逸为何突然提起虞陌琰? 岳云逸提起茶壶给我斟了杯茶,轻声道:“虞陌琰,来京都了。” 333.虞陌琰进京 我愣了愣。 只要是虞景熙信的人,我便信。只是虞陌琰来京都,为何我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甚至一直关注的坊间的传言也没有听到只言片语。 “消息准确?”我不由得微微蹙眉,压低了嗓音。 岳云逸点了点头,“他已经去了青莲公主府,见过虞公子了。” 莫不是专程来看望虞景熙的?可是虞陌琰不过是个世家的公子,在京都无权无门路,进京怎么会如此隐秘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哪怕是江湖上没传出来消息,专门被我派去盯梢注意各种消息的白星怎么会也没发现。 而且虞景熙为何会专程让岳云逸转告我这些,甚至让我有所防备。 “三皇子可知,虞大公子来京都做什么?” 岳云逸道,“带虞公子回黎城。不过虞公子没有走,虞陌琰愤怒地甩袖离去。” 虞家是不允许族人跟朝廷有什么瓜葛的,虞景熙娶了青莲,自然是违背了祖训。这么长时间了虞家还没什么消息我还以为虞家已经默许了,结果虞陌琰在这个时候突然隐秘地找上了门。 “虞公子还说,最近齐国有些不太平,还请二公主好好照顾自己。” 我摩挲着手里的浅青色茶杯,盯着水中的几根茶叶愣神。 我的确是察觉到了大齐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安宁,正如前些日子秦缕冰蓦然送来的那封信一般,盯在暗处的许多小门小派也在蠢蠢欲动。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齐睿跟齐鸢的较量,他们也想趁乱分一杯羹,不论是小国虎视眈眈的蛮人,还是江湖上各种野心勃勃的势力。 说什么当做不认识,还不是默不作声地帮我操心着这棘手的一切。 跟岳云逸离开酒楼的时候已近傍晚,天气却是仍旧闷热。我跟岳云逸并肩走在大街上缓缓走着回去,心里琢磨的却是岳云逸却才跟我说的话。 虞陌琰……虞景熙到底为什么提醒我虞陌琰? 岳云逸告诉我的话中并没有别的什么信息,只有虞陌琰离开了青莲公主府便不知所踪。 这又是一个疑点。 悄无声息地进城,又悄悄地出城。或者是从未出城,一直待在京都不知何处躲着。 这对于处处是眼线的京都来说太难。 难不成……他们兄弟会反目?应该不至于吧,不就是娶了个公主么,虞景熙又没做官,充其量只是个小小的谋士。 我低头想事,肩膀恍然被横空出现的一只手搂住,猛然朝着岳云逸的方向拉去。我愕然抬头,然后借着朦胧的月色便瞧见我却才站着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根粗亮的短箭。那箭身黑的发亮,在静寂无人的夜里寒意迸发。 岳云逸冷着脸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迅速拔剑挥剑便砍下来几截咻咻朝我飞来的短箭,跟从暗处跳出来的白月冷静地处理不断飞来的箭。 若非岳云逸就在我旁边,只怕我此刻早已成筛子了。 这些短箭络绎不绝地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很显然地是冲我来的。我被四小只护在中间跟着吓白了脸的她们窜来窜去,眼瞧着不知从何处涌出来的黑衣人将我们跟白月岳云逸他们隔绝开来,直到仅剩的几个护卫被眼前的黑衣人干掉。 白月跟岳云逸的武功的确是厉害,但是架不住黑衣人人多。这次出来主要是跟岳云逸吃饭,也便没带多少侍卫,结果谁知道还遇上了这档子事儿。 “兄台,不知我等何处得罪了你们?”我故作淡定,步子却是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伺机跟白月他们汇合。 虽然我知道跟他们沟通无用,这些人一看上去便知道是训练有素的专业杀手,接了活定然不会轻易放目标走。 而哪怕四小只尽可能地将我护在身后,对面的几个黑衣人仍旧虎视眈眈地只盯着我。 很显然,我便是那个目标。 意料之中的,他们不肯跟我多说话。一脚踹飞一小只,二话不说将我扛在肩膀上踏着房檐快速撤离。我绝望地望着抽不出身的岳云逸跟白月,被那彪悍的黑衣人大头朝下地扛着,这姿势我委实不喜欢。 那大汉扛着我颠簸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 我再次见到了阿谭。 334.绑票 我现在是齐妡啊!阿谭要追杀的那个辛归已经死了,还抓我作甚? 扛着我的那个黑衣壮汉粗暴地将我丢在地上,胃里翻江倒海强压着憋了一路,此刻被他这么一摔险险没吐出来。 “齐妡——”昏暗的破屋子里,阿谭坐在最里面的黑色的木桌上,胳膊搭在支起来的一条腿上,坐姿有些痞痞的。 他眯了眯眼睛,盯着手中的画,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我,点了点头:“肉票没错。” 肉票? ……绑架? 并不是要杀我? 听到这儿,我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有回转的余地就好,既然是肉票大概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的,稍稍拖延些时间齐睿白辰他们会想办法救我的。 我佯装怯懦,尽可能让他们忽略我的存在。可阿谭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那眼神犀利地似乎要将我看透,盯得我心里直发毛。 “齐妡。”他反复咀嚼我的名字,微微蹙眉:“为何这么眼熟。” 放屁,这熊孩子差点儿要了老娘的命! 但是我并不敢表露出来,只能硬着头皮低着头,装傻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阿谭盯着我许久,缓缓吐出两个字来:“辛归?” 我勒个去…… 他是怎么发现的? 那如炬的目光烫得我一哆嗦,还没等看清他是怎么动的,人已经来到我跟前,单手扼住了我的喉咙。 瑾千华也扣过我的脖子,可是他至少不曾用眼神吓唬我,那日若不是我反应快怕是直接交待在瑾千华手中了。可是阿谭…… 他仅仅微眯眼眸,微凉的指尖扣着我的脖子,却是不曾再用力。 “怕么?”一个小屁孩,十分嚣张地问我。 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我……不是肉票么?” 他笑起来,“大不了交违约金好了,也没几个钱。”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谁说自己有杀人很贵有原则的!可是我明明都逃过一劫了怎么还抓着我不放啊! 我的脑袋飞速运转,思索着怎样才能从阿谭手中快速脱身。阿谭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我的脖颈,坚硬的指甲仿佛下一刻便会划破我的脖子。 “出汗了。”他盯着我的额头。 “热,热的。” 我才不会承认是被他吓出了冷汗…… “你也不必如此害怕,若是肯乖乖的,我可以放你一马。”阿谭一本正经道。 我缩了缩脖子,“放我离开?” 他摇头,“放你一条命。可金主要绑架你……那可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我欲哭无泪。 这孩子怎么如此油米不进。 “蓝柒,是你的男宠?”阿谭沉声问我。 上一回他便问过我蓝柒的事,被我聪明地挡回去了,现在却又来问一遍。我小心翼翼地观察阿谭的神色,不见有什么异常。 “算……是吧。”我咬着下唇瓣,小声道。 自从蓝柒做了礼部侍郎之后,他的身份一点点也被人扒了出来。越是地位显赫的人越是被没有隐私,现在几乎人尽皆知七大世家之首蓝家的少家主是二公主的面首,这事儿还在江湖上热议了一段时间。 故而想要瞒阿谭,怕是瞒不住。 阿谭眯起眼睛来打量我半晌,小声嘀咕一句:“要身材没身材,要模样没模样,怎么就看上你了……” 我忍不住骂娘。 我怎么没身材没模样了,老娘还是挺艳压群芳的好吧?虽然胸在最佳的发育期一直束着很难再长了……但是身材也不算差啊。 阿谭继续盯着我。 “你是女的吧?” 我:“……” 不过这熊孩子还不算特别失礼,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只是手顺势摸了下我的脖子,确认没有喉结才放下手。 “他真的要委身当一个小小的面首?做个小官?”阿谭蹙眉。 我正要说侍郎这职位已经不小了,可是看了眼沉着脸的阿谭,我忍不住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蓝公子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过你那么想知道蓝公子的事,为何不亲自问一问蓝公子?”每次都从我口中套出来,我并不想再见到他了啊! 阿谭微愣,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他的目光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哼,蓝柒?我才不想见他呢。” 为何这话说的有些娇嗔的感觉。平日阿谭都是冷漠肃杀的,可在说这句话才感觉出来阿谭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兴许……阿谭跟蓝柒的关系其实还算不错?那好歹也该放了我啊,你这转身就走是什么意思? 335.要绑她的人是谁 阿谭将我丢在一个脏兮兮的柴房里,然后便没再管我。 这柴房昏暗潮湿,偶尔还能找到几只蚰蜒老鼠跟我作伴。若不是每日都准时有人来送饭,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我偶尔会向送饭的黑衣人打听情况,可他们只字不言,连个眼神儿都不曾给我,仿佛听不到我说的话看不见我一般。 “大哥,能不能帮我打点热水?我,我可以付你银子的。”我将手腕上的茶色手镯褪下来递给送饭的男人。这两天都给我饿瘦了,这镯子竟然一撸就下来了。 天这么热,我再不洗澡就要馊了。 可他只是淡淡瞥了眼,转身径直就走。 杀手就不需要银子的么……不然费劲巴拉地接活儿杀人作甚。 我不死心,咬咬牙将发间的发簪也拔下来一根:“大哥你看,这些都是珍品,卖出去保证你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不过是洗个澡,这么贵的价钱他怎么也该动心了吧! 可他仍旧不说话,关上了柴房的门,重新落锁。 我有些绝望。 把我掳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并没有给我捂眼睛,可被黑衣人扛在背上颠簸地太厉害,颠得我头晕眼花根本记不清路。 更何况那黑衣人的轻功极好,行了那么长时间怕是早就出了城。 这些人油盐不进,怕是哪怕齐睿真的找到了我所在的地方也未必能把我从阿谭手中平安把我解救出来。 “小肉票。”阿谭趴在窗边,隔着薄薄的窗户纸唤我。 我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 “你说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怎么这么多人想要你的命呢。”阿谭叹息,从腰间解开钥匙来,缓缓转着门上的锁。 “不就是两次么,况且这次只是绑架。”虽然,我并不知道是谁想要绑架我,又想从谁的身上得到什么。 我想不明白,最恨我的楚大人最有作案动机,可是他怎么可能仅仅绑架我。其次恨我的应该是青莲了,可是她怎么会在我说出那样的话之后,还买通阿谭把我绑出来? 这几日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那可不一定哦。”阿谭打开门来,阳光从外面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阿谭的话却是如同给我浇了盆冷水。 “我只负责把你绑来。至于绑你的人要不要给你留条命……这我就不知道了。” 若只是单纯的绑票,怎么可能会经过金主的手,这种事金主是唯恐波及到自己甚至不会怎么跟杀手多沟通。可是背后的金主怎么可能宁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让自己沾手? 要么是那人根本不了解规矩,要么是恨我恨到骨子里,哪怕再危险也不惧…… 困扰我的问题迎刃而解了!那个恨不能喝我的血的人,一下子杀了我还不会甘心呢。我原本还庆幸只不过是绑票而已,现在看来……怕是会生不如死。 我望着朝我走来给我打开脚镣的阿谭,恍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所以,你要干嘛?” “交货。”阿谭答得简明扼要。 我忍不住一哆嗦,往角落里缩了缩。 当初在地牢的时候,楚大人慢慢折磨我那生不如死的滋味还会在午夜的时候时常浮现在梦中,再次醒来的时候后背已湿了一片。已经被我逃过一回,若是再次落入他的手中,怕是绝对不会比上回的强。 “要不,你晚点再交货?”我盯着阿谭的眼睛,“或者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 阿谭淡淡道:“行走江湖的口碑。” 我被他噎住了。 他需要口碑,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帮我。眼瞧着他伸手拉着我起来,我急了,“我可以带你去见蓝公子,他跟我提起过你!” 阿谭的身子僵住了。 “提过我什么?”他缓缓回头,盯着我的眼眸。 提过什么,并没有提过啊,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想要快点脱身罢了…… 可阿谭不肯善罢甘休,那眼神仿佛我若是说出什么惹得他不高兴的话来便会立即拔刀把我给砍了。 蓝柒啊蓝柒,这货是想要害死我。上回问他到底认不认识阿谭了,他还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坚决不认识。 难不成…… 阿谭其实是蓝柒的私生子? 336.见到蓝柒 但是仔细算了下他们两个之间相差的年龄…… 我估摸着蓝柒还不至于十岁就有了儿子。 “嗯?他到底说什么了。”阿谭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截小匕首,向上次那样漫不经心地抛着把玩,偏着脑袋看着我。 “……” 这熊孩子也太爱威胁人了。 “这个,”我后退两步,离阿谭远一些,“他说,他上次看到你了……” 阿谭就在京都,也不可能不出门吧,就算阿谭真的不出门,大不了说是认错了。 阿谭抛着匕首的手微微一顿,眸光晦暗不明。 “那他为什么没有叫住我?” 我愕然低头看向阿谭,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蓝柒到底为什么没叫住阿谭……因为这是我编的啊,我哪儿知道! 可是阿谭墨色的眼眸眸光深深,并没有戏谑的意味,甚至还颇为认真。眼梢微挑,似乎……有点像蓝柒那辨识度极高的桃花眼。 难不成,阿谭真的跟蓝柒有什么血缘上的关系? “兴许……是不敢见你吧,原因并没有跟我说。”我承不住阿谭那探究的还带着肃杀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道。恍然想起来那日蓝柒像丢了魂一样回来,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应该是死了的。 现在结合阿谭的说法,莫非蓝柒说的那个“本该死了的人”,是阿谭? 这信息量有点大,我得好好捋一捋。 “哼,懦夫。”阿谭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他冷哼一声,也不知道说的是谁,冷着脸转身便走。 “喂,”我扬了扬手上绑的紧紧的铁链子,“你还没给我解开呢!” 阿谭头也不回,淡淡道:“我何时答应你会放了你。” 手腕上沉重的铁链另一头被阿谭牵在手中,我被愈渐绷直的铁链拽了个踉跄,险险一头栽在门槛上。而这一回出门,阿谭却是让人给我的眼睛蒙上,甚至连嘴也用破抹布堵上。 虽然我并不知道他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但是我知道,那个地方即将是我的地狱。 卑鄙,小人,还玩儿阴的。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在一片黑暗中的我忍不住暗骂。 早知如此便直接把楚大人找个机会解决了,也省得今日会遭此罹难。 “小肉票,以后你可能见不到蓝柒了。”阿谭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我看不到他的神色,听着声音颇为遗憾。 我嘴角抽搐。 那你倒是把我给放了啊…… “唉……”阿谭叹息一声,“你说他要是知道你在我手里,会来么?” 我呼吸一滞。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蓝柒……知道我被阿谭绑了?阿谭如果是想打赌蓝柒会不会来救我,可能会告诉蓝柒我的具体位置。 蓝柒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连小澜澜都打不过,更何况是阿谭。他能不能来我并不是很在意,不过既然蓝柒知道,齐睿差不多也会知道,到时候不论是南池风还是白千夜只要来几个武功高强的就行啊! 于是心里也便有了底,接下来的路程有功夫留意着外面的声音,只是可惜听了许久并听不出来什么有用的讯息来。摇摇晃晃大概至少两个时辰,方才停了马车。 阿谭冷哼一声,“你竟然真的来了。” “大名鼎鼎的第一杀手请在下来,在下怎可不来。只是……二公主在哪儿?”蓝柒那三分慵懒七分闲适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根本没有面对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杀手的紧张。我甚至还能脑补出他摇着扇子似笑非笑的模样,然后迎着风在十分骚包地甩一下头发。 虽然蓝柒为了我的安危竟然舍身来见阿谭,但是我不由得紧张起来。蓝柒可不会武功啊,到时候万一打起来误伤了可怎么办,阿谭对他执念那么重…… 有人从后面解开了蒙着我眼睛的布条,粗暴地将我口中的破抹布取了出来。现在已是黄昏,忽如其来的光线让我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好半天才适应过来。 这是一处很偏僻的丛林,甚至旁边不远处就有一个乱葬岗。 乱葬岗……吓唬谁呢啊喂! 337.看样子你很喜欢她啊 阿谭蒙着半张脸背手而立,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样。我一边被一个黑衣人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推搡着押到阿谭旁边,一边忙着呸呸呸将口中余留的破抹布味道呸出来。 丫丫的,这抹布是有多久没洗了…… “看样子过得还不赖。”蓝柒端详我半晌,抚着下巴啧啧道。 若不是场合不对,我真想一个抹布甩他脸上。 哪里过得还不赖!好几天没洗澡身上黏糊糊的不说,这衣裳也脏兮兮的好几日没换了,除了狼狈还是狼狈。 见我不满,蓝柒咧嘴一笑:“好歹没缺胳膊少腿。” “……” 您这要求可真低……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脖子间紧接着一凉。我缓缓低头,却才那个被阿谭抛上来抛下去在手里摆弄着威胁我的匕首,此刻正架在我那细嫩的小脖子上。 蓝柒面色一变,微微皱起眉头:“慢着,你说只要在下来了,便不会伤害她。” “看样子,你很喜欢她啊。”阿谭的语气颇有几分醋意。 醋意? 阿谭为何会吃醋…… “蓝某不过是替朋友照顾他的心上人,不知阁下为何对蓝某的事如此上心?阁下到底是何人?”蓝柒探究的目光打量着阿谭,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 朋友的心上人…… 虞景熙么? “你不是前几日才见过我么,怎会不知。” 蓝柒感到十分莫名其妙,讶然地看向我,我心虚地别开头没敢看他。 奇怪,莫非蓝柒说的那个人不是阿谭?可是忽悠阿谭竟然忽悠过去了,不会是阿谭曾经故意制造过“偶遇”的机会,蓝柒并没有认出来? 不过不管是哪种猜测,麻烦请不要带上我这个无辜的啊!此刻用匕首抵着我脖子的阿谭分外恼火,我心惊胆战地盯着那明晃晃的刀锋,生怕阿谭一个激动手下用力,我的脑袋就搬家了。 “你,是阿谭?”蓝柒微微蹙眉,“五年前……已经葬身火海的那个?” 阿谭冷哼一声,不说话。而这沉默,相当于默认。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的蓝柒沉默良久,“这是你我个人的恩怨,不要波及到无关的人。” “怎会是无关的人,你可是她的男宠呢。”阿谭冷笑一声,缓缓摘下脸上蒙着的面罩,“况且这也不是我与你的恩怨,是我跟你们蓝家的恩怨。” 我敏锐地感觉到脖子上的匕首贴近了肌肤几分,紧紧抵在脖子上严丝合缝,仿佛只要微微偏一下脖子便会血溅当场。 我都要哭了。 虽然隔得很远,但是显然蓝柒也瞧见阿谭的动作,夕阳的余晖中我还隐隐瞧见他额头急出来的冷汗,早已不复来的时候那般气淡神闲。 我看向四周的树,不知道白千夜藏在哪棵树后面?这么近的距离,也不知道能不能救下来个全尸…… “我有你母亲的亲笔信,是她过世的前一日留下的。”蓝柒忙从袖中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来,“你放了她,我把信给你。” 听到有信,阿谭愣了愣。 “这信被父亲收了好些年,他以为你已经死了……”眼瞧着阿谭的脸色愈来愈黑,蓝柒忙改口道:“你过来还是我过去?咱们隔得这么远,信也飞不过去吧?” 过世的母亲留下来的遗书,哪怕是冷血如阿谭,也难以抵挡住诱惑,更何况他只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阿谭沉默良久,缓缓道:“你过来。” 蓝柒略微松了口气,抬脚朝我走来。我不知道蓝柒他们的打算,但是隐隐觉得波及到蓝柒,更何况面对的还是跟他有过节的阿谭,这对于蓝柒来说太冒险了。 眼瞧着蓝柒愈来愈近,我的心也跟着越来越不安。可即便是这个时候蓝柒也抽空朝我微微一笑,无声地安抚我。 难得吊儿郎当的蓝柒还有如此靠谱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蓝柒那一笑我竟然还有些心酸。 他其实不必冒这险的。况且我压榨欺负他那么久,他竟然还肯来…… 蓝柒将那信递给阿谭,阿谭眯着眼睛盯着蓝柒良久,方才伸手接过。可我没想到的是,在阿谭伸手的瞬间蓝柒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与此同时一截短箭迅速穿过我的面前,钉在了阿谭握着匕首的手腕上。 “吓傻了?”身侧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我愕然回头,对上一双戏谑的眼眸。一袭红衣妖冶如血,比阿谭手腕流淌的鲜血还要鲜艳。 不是吓傻了,只是没想到蓝柒竟然如此大胆,一个单枪匹马的柔弱书生竟然敢给第一杀手下黑手。 段恪带来的黑衣人腰间系着绛红的腰带,这衣裳我熟悉的很,跟着白月一起监视我的那些暗卫便是如此打扮。 我的小白子呢?为什么只有段恪的人…… “看来,还真是吓傻了。”段恪轻叹一声,单手抱着我的腰足尖点地施展轻功离开。 可是在他离开的一瞬间,阿谭手中握着的匕首呼啸而来。蓝柒的那声“小心”刚刚喊出口,肩膀上蓦然传来的剧痛让我呼吸一滞。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杀手,连段恪都没防得住…… 338.你答应过我会保她平安无事 “阿辛!” 远处似乎有人撕心裂肺呼喊我的名字,可肩膀上灼烈的疼痛让我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费力地转过头去想要看一眼那唤我的人,眼睛上蓦然附上一只手。 “别怕。”段恪魅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轻喃低语似乎在哄着一个孩童。 我张了张口,口中恍然被他喂了一枚圆溜溜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入口即溶,冰凉甜腻。不过肩膀上的疼痛倒是减缓了许多,眼皮子愈来愈沉,激烈的打斗声愈来愈远…… 不知道是怎么回去的,浑身无力抬胳膊都抬不起来。窗外下了雨,雨丝打在窗户上淅淅沥沥的。 我盯着头顶的团簇,眼前陈设很陌生不曾见过,只是枕头跟被子隐隐散发出来的冷香告诉我,这是段恪的卧房。 段恪有洁癖,且疑心很重。卧房这等极其隐私的地方我从来不涉及——毕竟一不小心看到什么秘密,段恪很有可能直接把我灭口了。 “你答应过我会保她平安无事。” 我正欲蓄力撑起身子坐起来,屏风的另一边恍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我僵住了,透过薄薄的屏风,只见一白一红两道模糊的身影立在窗边。 房间内的构造十分简单明了,一丝无用的累赘装饰也无,干净利落的如他的人一般。 他们的声音很低,但我还是听到了段恪嗤笑一声:“可是似乎妡儿现在如何,与青莲驸马无关了。现在,她是段某的妻子。” 原本甚是困顿的灵台此刻恍然清明起来,浑身的血液凝固住。 段恪答应他护着我?而正是这个原因,所以他才会娶青莲,不再接近我? 胸口蓦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段恪是齐鸢党派,他是想觊觎齐睿的位子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护着我,这样的话虞景熙竟然也信。而他轻信了段恪那“答应”他的承诺,竟然舍得狠心对我说那样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撩开幔帐。 “醒了?” 我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屏风躺着,偶然间得知的这个消息根本无法再让我安心睡下去。于是肩膀上那火辣辣的疼痛分外清晰,痛得我忍不住紧咬下唇才不至于痛呼出来。 可即便如此,段恪还是觉察出了我的假睡。 我只好翻过身,装作才醒的模样揉揉眼睛:“嗯?你怎么来了……我怎么在你的房间?” 段恪不语,坐在我身边缓缓解开缠在我肩膀上的绷带。 “那个,春风她们呢?”我往后缩了缩,避开他的指尖。 段恪的手停在半空。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但是仍旧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不曾移开。 “楚大人被下了狱,进了死牢。”段恪从袖中取出一瓶青色的瓷瓶,在指尖把玩,漫不经心道:“你之前去过的那个。” 我愕然抬头。 楚大人对于段恪而言虽算不上心腹,但却是忠心耿耿,极其好用。可是现在他却直接把楚大人下了狱? “为什么?”虽然心里隐隐有了答案,但是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段恪微微一笑,“明知故问。” 怎么可能,楚大人仅仅只是因为买通了阿谭绑架我,段恪就过河拆桥要杀楚大人?他何时如此冲动,竟然会冲冠一怒为红颜…… “你若想去瞧瞧,我便陪你去。只是,”段恪顿了顿,将那小瓷瓶放在我的枕头边,“我的卧房任何人都不准进来,你还是第一个。如此,怕是没人能给你上药了。” 我偏着头看着那精致的小瓷瓶,觉得自己浑身无力轻轻翻个身都痛得倒吸一口冷气的状态,大概委实不能自己上药。 可是求助别人的话……段恪这是明摆着让我求助他啊! 可他偏偏做出一副慢条斯理地模样,笑得甚是邪魅。 无耻…… 我嘴角抽搐。 可惜这公主府名义上是我的公主府,却全部都是他的人,哪怕我提出想要回自己的卧房养伤,他淡淡瞥了我一眼,十分干脆地拒绝了:“整个匕首全部没入肩胛骨,伤到了筋骨,挪动身子会血流不止。更何况妡儿本就是为夫的结发妻子,为何要换房间呢?” 刚刚他就是用那句“段某的妻子”故意来气虞景熙的,现在却用同样的话来气我。盯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我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才好不容易忍住想要冲上去把他暴揍一顿的想法。 我也没让他把我带到他的卧房里啊! 339.亲力亲为的太尉大人 思忱半晌,我觉得让段恪帮我上药不仅难为情,鉴于他之前两次黑历史,还十分危险。于是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的“好意”,坚决要自己上药。 听到这话的段恪当即黑了脸。 “你确定?”他眯了眯眼睛。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原本心里还有几分挣扎想着要一咬牙让段恪帮我上药得了,反正伤在肩胛骨,遮得严实点也露不出来啥。 可是看到段恪如此的目光,仅剩的那一丝丝小挣扎被掐死在襁褓里。 我非常坚定地点头:“小伤罢了,怎敢劳烦太尉大人亲自动手。” 沉着脸的段恪沉默良久,恍然站起身来一拂衣袖,推门离去。我趴在床边确定段恪已经走远了,方才松了口气,咬牙坐起来换药。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其实段恪刚刚根本没有给我两个选项,而是一个—— 我发现我根本坐不起来,更谈何换药了。更重要的是我一使劲儿,原本已经有些长好的皮肉再次裂开,血水汩汩流出来,很快便染红了段恪的床榻。 血流不止,浑身无力喊不出多大的声音,再加上洁癖的段恪被我的血染红的被子…… 我欲哭无泪地盯着头顶十分绝望。 完了,吾命休矣…… 最终还是段恪帮我上的药,由于贫血本来便无力的四肢现在更是没有力气了,甚至连喝药吃饭都得人喂。 自然,不让外人进的段恪的卧房,喂的人也是段恪。 我有点受宠若惊,甚至还有种可能会折寿好几年的感觉。然而段恪根本不给我任何选择的机会——虽然我也没得选,喂饭喂药他都亲力亲为,可难得的是仔细贴心的竟然比小锦儿服侍地还要周到。 我忍不住多看两眼段恪,这真的是那个邪魅嗜血的太尉大人? 可是白天喂药也就罢了,晚上还要跟我睡一个床……这就不能忍了。 “段大人有没有觉得有点挤?”我斟酌了一下,委婉道。 躺在旁边看书的段恪头也不抬:“是有点。”顿了顿,又道:“明日让管家换个大点的床。” 我:“……”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啊! 不死心的我又换了种问法儿:“天是不是有点热?” 段恪这才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向窗外的大雨滂沱,挑了下眉看向我。 我心虚地低下头。 其实今天的天气其实并不热,下了一天的雨凉快地很。 “你热?” 我忙点头。 “也是,伤的那么重疼起来直冒汗。”段恪放下书,打了个响指对空气道:“让段管家搬来两箱冰来。” 门外的暗卫得了令,立即下去准备。 两箱…… 要冻死啊,夏天这么缺冰的时候如此浪费,真是财大气粗。 段恪看向我,“够吗?” 我只好无力道:“够……” “还有什么事么?” 我忍不住撇撇嘴。 让他出去行不行?虽然这是段恪的卧房,赶他出去不太好,但是我实在是不想跟他共处一室还待在一个床上,根本睡不着啊…… 可惜段恪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绝望,安静地看着书,还不忘帮我仔细掖好被角。 不过好在段恪并没有再吓唬我,放下书吹灭了灯烛之后便自顾自地睡觉了,老实到让我一度觉得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直到后半夜困得实在是扛不住了才缓缓睡去,这一睡,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段恪早已不在身边,而肩膀上的药,显然才刚刚换过新的。 由于有了上次的教训,我没敢再轻易挪动身子,只是一个人躺在床上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实在是太无聊。我学着段恪打响指想召唤出来两个暗卫出来玩玩,奈何躺在床上手指头都要磨秃噜皮了,窗外仍旧一片安详,连个人影也没有。 难不成那些暗卫都能分辨出来不同的人打响指?这还真是新鲜。 340.边关动荡 我几乎是与世隔绝地在段恪的房间里躺了三日,这三日能见到的活着的喘气儿的人只有段恪。 这样的日子还真是让人绝望…… 不过好在虽然接触不到其他的人,还是从段恪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蓝柒十分安全,那日虽然大胆地牵制阿谭,却是没有伤到自己。 而第四日,齐睿的一封急诏把段恪叫走,当日段恪便出城去军营。下午的时候传来消息,段恪需要住在军营三五日,让四小只来他的房间侍奉我。 说好的他的卧房不让任何人进呢? 虽然不喜欢四小只近身侍奉,但是好不容易见到除了段恪以外的人,也便同意了她们的靠近,甚至还让她们帮我洗了个澡—— 自然,连小锦儿都没帮我洗过。 一个人的房间,一个人的床,没有段恪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美好。我靠在床边美滋滋地捧着半拉西瓜望着这清冷的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卧房,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段恪已经走了啊!我还呆在他的卧房里干嘛! 于是我果断地把西瓜丢给给我擦湿漉漉的头发的秋雨,扶着她的肩膀颤巍巍站起来,“收拾东西,回本宫的卧房,今晚回去睡。” “殿下,驸马说您只能住在驸马的卧房……”四小只很是为难,犹豫着不敢动。 欢欢喜喜地往外走的我闻言不高兴地板着脸:“放肆,到底你们是主子还是本宫是主子?” 春风垂着头:“奴婢不敢,自然是公主您是主子。” “那不就结了,现在他人不在,本宫说了算。” 纵使段恪不在,四小只在段恪的卧房也仍旧束手束脚,小心翼翼地生怕不小心碰歪了什么东西惹得段恪不高兴。于是即便不敢违背段恪的命令,却也半推半就地帮我搬东西,搬得比谁都快。 还是自己的小窝好,虽然刚刚挪动的时候又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有丝火辣辣的疼,但好歹睡得踏实。 只是迷迷糊糊中,不知哪里在冒凉风。 四小只办事还算靠谱,怎么会忘记关窗?傍晚的时候起了风,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我裹了裹被子犹豫着要不要自己下床去关,紧合的藕粉色纱帐恍然掀开了一道缝隙,下面坠着的流苏珠子摇曳碰撞,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声响。 愕然间,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 我恍然睁眼,偏头咬住那人的手指。 “就知道你没睡。”他轻笑一声,轻轻坐在我床边,“是疼得……睡不着么?” 今夜的月色甚是朦胧,窗户投进来的微弱的光亮照亮虞景熙如玉的容颜。难得他今日穿了件墨色的衣裳,即便跟夜色融为一体,我却还是能够一眼便认出了他。 “早就不疼了,段恪有雪莲散。”虽然现在仍旧挺疼的…… 我撑起身子坐起来,微微蹙眉:“胆子不小,本宫的公主府也敢闯?” 段恪在的时候,守着我院子的暗卫便不计其数,更何况现在段恪不在。不说别人,单说白月这一个,便足矣让寻常的高手败下阵来。 可虞景熙却并不担心,目光落在我的肩膀上,叹了口气:“瑾公子带我进来的,这世上还没有人的轻功能强到如此地步,察觉到瑾公子的行踪。” 瑾千华? 我怎么忘了这茬,他现在可是站在我这边了。 “你就不怕段恪突然回来?”鉴于他之前的那几次有事出门,我觉得这十分有可能。 虞景熙摇头,“现在边关动荡不安,段太尉无暇抽身。可能过几日他得带兵前往边关打仗了,皇上设了个圈套,他不得不去。” 齐睿可算是开始反击了,要是再不反击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341.深夜有客来 因为白月并不好糊弄的缘故,虞景熙没有待太久,看到我安然无恙也便放了心。临走前俯身轻轻抱住我,久违的怀抱温暖而安心。 “对不起。”他的下巴埋在我的颈窝,浅淡的呼气喷在我的脖颈里,有些痒痒的。我不知道他的这声抱歉是何意,兴许是因为瞒着我跟段恪做的那莫名其妙的交易,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直到他走了许久我都没能回过神来,呆呆坐在床边望着他离开的那扇窗。 然后,在我的注视下,那扇紧紧合着的窗户再次缓缓打开—— 一个黑色的身影哼哧哼哧地翻窗进来。瞧着动作身形不是虞景熙,排除了虞景熙又返回来的可能。 我失望地叹息一声。 今天晚上来看我的客人有点多啊…… 段恪前脚刚走,他们后脚便来了。不过这消息倒也灵通,竟然没去段恪的卧房直接来了我这儿。 也有可能是去了段恪的卧房发现没人才来的…… “阿妡,阿妡——”来人小声地四处唤我。 我忍不住捂脸,无奈地叹了口老气:“往左转,小心前面的矮凳……” 砰。 未等我说完,他便被狠狠地绊了一跤。 “你该吃点肝补补眼睛了,哥。”我捂脸叹息,为了防止齐睿再绊倒什么东西把暗卫招来,我不得不下床去扶着他过来。 穿着夜行衣的齐睿不高兴了,“死丫头,朕的眼睛好着呢。” 好什么好,我的虞美人刚刚来就甚是轻车熟路的,什么都没绊到呢! “朕容易么,想来看看你都不行,想法子想了三天三夜才好不容易把段恪给支走,废了好大的劲才忽悠他让他钻进去。”齐睿絮絮叨叨地啰嗦着。 我忍不住再次撇嘴。 说得好像是我没受伤,他就不会设计段恪钻圈套去打仗似的。 齐睿扶着腰坐在我床边:“楚大人被下了死牢了。” “我知道。” 齐睿默了默,“那你知道他的家人被发配的发配,充军的充军么?包括楚芝梅。” 我愣住了。 “段恪还真是狠心啊,把楚大人居心叵测企图绑架皇室公主的事公之于众了。”齐睿啧啧叹息,“朕就没见过这么狠的人,把自己的心腹给卖了,还因为你。” 然后他喜滋滋地一拍大腿:“朕的妹妹国色天香,朕就不信弄不死他丫的!” “小点声。”我瞪了他一眼。 楚大人可不算是段恪的心腹,但是也深得齐鸢的重用,段恪此举怕是会惹恼齐鸢,也难怪齐睿会如此高兴。 而且绑架公主这事儿也是未遂,按照楚大人之前的忠心耿耿,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让楚大人偿命也就罢了,怎么会把家人也给流放。 “疼不疼?”齐睿高兴地翘着二郎腿,戳了戳我绑着纱布的肩膀。 我躲过他的爪子,没好气道:“疼!” 齐睿轻哼一声:“别骗哥了。你气色挺好还胖了一圈,看样子段恪给你照顾的不错嘛。” 照顾的不错?他亲自给我喂饭,每次都盛那么多,但凡吃剩了便是“厨子厨艺不行”,于是这三日光是换掉的厨子便有五六个,我也不敢不吃完啊! “对了,你知道伤你的阿谭是什么人么?”齐睿凑过来,神秘道。 “蓝柒的……私生子?” 齐睿被噎住了,“亏你想得出来。” 不是私生子是什么?仇人? “阿谭本名蓝谭,是蓝柒……他老爹的私生子。” 我嘴角抽搐了下。 怪不得阿谭对于蓝柒有着如此深的执念,又爱又恨的,看来又是一段高墙深院的秘辛。 “然后呢?” 齐睿耸肩:“然后没了,朕就知道这么多,阿谭逃走了,朕还是听蓝柒告诉朕的。” “你今晚来找我,不会就来告诉我这些事吧?”什么补品也没拿这也就罢了,对于我的伤也不甚关心。 这几日不过是因为有雪莲散的缘故才恢复这么好,刚醒来的时候我可是连床都下不了的啊! 不知为何,最近一年受伤的次数格外多,兴许是冲撞了什么东西水逆的缘故。 而齐睿根本没有想到我的话外之意,一本正经道:“对呀,朕在皇宫听闻你被段恪看得那么严,比朕过得还拘束。书上说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想家的,朕觉得你大抵也会格外地想朕,于是便来看看你。” 之前的确是很想他的,但是现在一点也不想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齐睿恍然神色严肃起来,抓着我的手,“阿妡,澜澜……回来了。”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似乎还有些紧张。 我哭笑不得:“这不是好事?你怎么怕成这样。” 虞清澜平安无事,可算是能够松一口气,了,虞景熙跟虞清让也能放心。只是万没想到虞清澜这个心气儿高的在齐睿做了那样的事伤了她的心之后,她还能回宫来。 回宫莫不是因为不舍得齐睿?不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找他这个被软禁的没有实权的皇帝作甚。 不过齐睿这惧内的既视感是什么情况? “朕现在有点慌,朕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一遍遍焦灼地捏着我的手指,“澜澜突然回来是因为……她怀孕了。” 342.虞清澜怀孕 瞧着齐睿的神色,似乎很是发愁。 我的心凉了半截。 “小澜儿……有了新欢?” 齐睿愣了愣,好半天才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忍不住抬起龙蹄子踹了我一脚:“想什么呢!澜澜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是朕的!” 我身子一偏躲过了那呼啸而来的龙蹄子,挪了挪屁股离他远点儿。7 哪里怪我瞎想,有了孩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尤其是对于子嗣稀薄的天子来说,更何况怀孕的还是齐睿想要封后的心上人。 可是他这满脸纠结的甚至还忍不住揉头发,就像是在酒后不小心宠幸了一个不喜欢的小宫女似的。哪怕是在如此昏暗的光线里,仍旧能将那一脸便秘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阿妡,朕该怎么办。”齐睿朝我的方向挪了挪,欲哭无泪:“澜澜怪朕让她怀孕了,阻碍了她闯江湖的脚步,现在她正在昭阳殿磨刀等朕呢。” “……” 合着这厮今晚夜访公主府不是特地来看我,是来躲一躲虞清澜的火气。 我一脸嫌弃:“瞅你那怂样儿,怕啥,她又不可能做出弑君那等大逆不道的事儿来,让她的娃还没出生就没了爹,还没当上皇后就先守了寡。” 说到底还是齐睿太在乎她了,否则换个别的女人在他的寝宫磨刀,齐睿不喊南池风护驾把那女人抓起来才怪。 齐睿犹豫了一下,“此话当真?” “凭着我对她的了解……”我砸吧砸吧舌,想了想在明州城的时候收到的虞清澜的信,拍拍齐睿的肩膀安慰他:“好歹能给你留口气儿。” 齐睿被噎住了。 “你这是想害死亲哥啊。” 哼,谁叫你大晚上来我这儿秀恩爱。 不过正如我所说,虞清澜并没有真的狠下心去下毒手,顶多把揍了齐睿一顿让他好几天下不了床。而出了气的虞清澜心里勉强好受些,被齐睿半哄半骗地将她留在了皇宫里养胎。而想要费尽心思地讨好虞清澜的齐睿,将各式各样的赏赐一箱一箱地搬进了池清宫。 后来我听蓝柒跟我说,虞清澜因为皇嗣的缘故逃了责罚,反而齐鸢“一个高兴”给她升到了贵妃的位子。群臣都不同意,觉得看在皇嗣的面子上饶她一命已是开恩。而其中最反对的人,是齐睿。 就在群臣可算是在这件事上一致赞同拥护齐睿的时候,齐睿却提出了封虞清澜为后的打算,一时间群臣哗然。可齐睿却以之前他们劝齐睿的那套“国不可一日无后”的说辞来堵他们的嘴,甚至还没等他们想出来对策便写了圣旨盖好了玉玺,拟定封后的日子着令礼部去办。 就算是想要反驳也没法子反驳,齐鸢已经赦免了虞清澜,就说明她私自出宫的事已经翻篇了得到了齐鸢的原谅。更何况不论是虞清澜的出身还是样貌,做皇后也没什么不妥。礼部尚书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作为礼部侍郎的蓝柒,跑来问问我这个最了解齐睿的人。 我正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纳凉,瞅了眼眼巴巴地看着我的蓝柒,忍不住撇撇嘴。 齐睿下手还真快,看样子他是把他的小媳妇儿给哄好了。 因为蓝柒上回舍命救我的缘故,我也不卖关子,直白地告诉他:“若是按照我哥的意思,那肯定是得大办特办,坚决不能含糊。” 本来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立后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事,更何况现在虞清澜生他的气,若是办得憋憋屈屈的指不定又惹恼了齐睿的心肝小祖宗。 顿了顿,我又补充道:“可大长公主既然赶在我哥的前头封小澜儿做贵妃,便有拉拢小澜儿乃至整个虞家的意思,而现在我哥给了虞家一个更大的甜枣……大长公主肯定不乐意。” 蓝柒哀愁地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瘫倒在椅子里,“所以说啊,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同时给两个主子打工,讨好哪个得罪哪个都不行。” 我从他手中抽出他的扇子,敲了下他的脑门儿,瞪了他一眼:“放屁,主子只有一个。” 还想脚踏两只船,也不怕淹死。 “是是是,所以祖宗欸,您倒是指点一下在下该怎么保命呀?” 现在的蓝柒已经彻底适应了他的侍郎的身份,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吊儿郎当花前月下的蓝公子。 我摇着蓝柒的扇子给自己扇风,故作高深地勾唇一笑:“隆重地办,越隆重越好。” 343.出发去边塞 “可是如此,会不会惹得大长公主不满意?” “会。可那又如何?”我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现在边关正受几个小国的骚扰,虽然小但是联合的人多,若是在这关头再内斗,怕是就要直接灭国了。” 齐睿手里没有兵权,所以被齐睿设计了的段恪,才会忙得这么久没有回公主府,我独自在公主府吃香的喝辣的偶尔打听一下外面的消息,小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蓝柒立即了然,高高兴兴地从我手里抽回他的扇子,一溜烟儿地跑了。 “过河拆桥……”我叹息一声,把自从蓝柒来了便被支出去站在远处的四小只叫回来继续给我扇风。 齐睿要立后的消息在京都热议了好几日,甚至很快便盖过了楚大人绑架我的那件事。白月问我要不要去死牢里瞧瞧楚大人,我想了想拒绝了。 我觉得我还没有那么变态,享受别人受折磨的过程。只是楚芝梅不肯死心日日哭诉,从楚府跑到皇宫去要在上朝的路上堵段恪。可惜段恪并不在京都,蓝柒告诉我过几日段恪回带兵去边关打仗御敌去,于是楚芝梅此举倒是让下朝的其他官员看了热闹。最终还是秦烨直接让人把她带下去,拔了舌头。 当天下午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四小只觉得十分解气,在葡萄架子下面散步纳凉的我不由得感觉舌根一麻,口中酸甜的葡萄肉也没了滋味。 这也太血腥了,好歹楚芝梅也只是个漂亮的十三岁的小姑娘。对待自己的心腹尚且都能够如此,那万一有一天段恪突然变了脸,对我这个敌人的妹妹……是不是会更狠?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殿下,”段管家小跑着过来,连额头上的汗珠都来不及擦,“驸马今个儿便回来了。” 这么快…… 正听着惊悚的时候,偏偏又传来个更惊悚的消息。 “知道了。”我郁闷地甩着袖子,想再剪两串葡萄吃的心思都没了。 段管家却并没有立即走,喘了口气,笑道:“驸马让您赶紧准备一下,收拾收拾东西。” 他回来,让我收拾东西作甚? 回娘家?那感情好。 “快快,春雨,你们去帮殿下收拾一下,殿下身子娇弱怕是适应不了漫天的黄沙,多给殿下带些遮风的斗篷。”段管家一边擦汗一边指挥着四小只。 我愣了愣,“等会儿等会儿,本宫去哪儿?” 黄沙? “边塞。”半是慵懒半是邪魅的嗓音从身后响起。我愕然回头,然后便对上了段恪那戏谑的眼眸。 我忍不住嘴角抽搐。 他去边关打仗就去吧,带上我干啥? “那啥,我的伤还没好呢。”我缩了缩脖子,坚决不肯放弃近在咫尺的自由自在的日子。 段恪微微一笑:“无碍,只要还有一口气儿就能给你救活。” “……” 虽然我对段恪的这句话表示很不相信,就算是陆琉璃的医术也保证不了一口气儿还能绝对救活。但是段恪这是摆明了不给我留任何拒绝的余地,铁了心让我跟着他一起去边关。 他这是怕齐睿在他打仗的时候在背后下黑手,拿我当人质了啊…… 我听段管家说边关已经打了起来,连失两座城池。时间很紧,今天晚上就得出城。 诚然边关离明州城很近,我也挺想念秦缕冰宋泽他们的。可是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委实舍不得我那不着调的哥跟时远时近的虞美人,以及我那两个大侄子。 虞清澜肚子里的那个新来的我还没摸过呢! 于是当天晚上,我换了身下人的衣裳,趁着夜色朦胧打算进宫去齐睿的昭阳殿躲一躲。到时候军队着急出发,实在找不到我段恪也只能作罢。 可我悄鸟地推开公主府的后门,月光皎皎,轻柔如水,不怎么宽敞的小巷子里……却黑压压地整整齐齐站了两队士兵。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他们皆手执长枪银铠墨甲,目光凶神恶煞直视前方。 而最前面的那个白色的骏马上坐着的血衣男子,正好整以暇地偏着头看着我。 “按照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妡儿便提前到了。” 我弱弱道:“我……能不去么?” 段恪笑,抬起手来,朝我勾了勾手指。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他身边,不料他恍然弯腰,拦腰将我抱上了马。 “不能。”他淡淡道。 344.疑心病重的段恪 前些日子有多快活,此刻的我便有多绝望。不知何时四小只竟然也出了府,早早地在马车边侯着,看样子那辆马车便是我日后的这几个月的车驾了。 也不知道段恪究竟是去享福还是去打仗,这马车竟然还不是一般地奢华。虽然夜色深深看不太清马车的车身用的是什么木,但是暗夜中微风一吹,隐约飘来一阵极其淡雅的沉香。而且遮挡的车帘在月光下闪着微光,仔细一看原是绣上许多小琉璃珠子。 这是要明摆着告诉敌人,这马车里坐着个大人物,赶紧来对马车里的人动手啊! 此行路途漫漫……我估摸着我怕是不能活着回来了。 “马车有什么问题么。”身后的段恪优哉游哉地打马前行,“我听白月说,你不喜欢骑马,看样子是想坐马车了。” 这话我的确跟白月念叨过,在我去黎城的路上,被马鞍磨破了大腿。 不过纵使这样,我也并不想坐那辆极其显眼的马车啊!即便此刻跟段恪很近,还暴露在外面没有任何遮挡,但至少也比那马车安全得多。 于是我赶忙摇头:“不不不……” 可段恪根本不给我任何拒绝的机会,环在我腰间的手蓦然用劲,带着我飞身在空中旋转,迅速后退稳稳地落在了后面的马车上,惊得那可怜的车夫狠狠一哆嗦,差点儿没手一抖扔了马缰。 意料之外的是,段恪竟然也在马车里坐下,甚至靠着那狐狸皮的柔软垫子闭上了眼睛假寐。果然会武功就是好,就算身处险境也不怕。遇到危险直接尥蹶子赶紧跑就行了,反正轻功好任性。 长长的街巷静谧冗长,只余下上千个士兵整齐的脚步声。 此刻的我,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因为段恪突然回来的缘故,每天下午的小憩都没有睡成。这个时辰又到了平日梳洗快要睡觉的时候,可现在我却是一点都睡不着。 也不知道齐睿知不知道段恪把我当人质了…… “站住!”第五十七次暗暗叹息的时候,外面恍然一声低喝制止住了我的思路。马车缓缓停下,暗夜中,段恪倏地睁开眼眸看向我。 胆子不小竟然敢拦段恪的兵马,现在谁不知道段恪奉旨前往边疆去御敌。而能拦着的人唯有…… “末将乃御前统领南池风,打扰太尉大人了。皇上新得了件翡翠玉屏,得知公主伤势大好,想邀请公主一同品鉴。” 亲哥啊! 我感动地稀里哗啦的,但是碍于段恪那似有似无的目光,不得不低着头板着脸,装作如无其事的模样附和南池风一句:“皇兄许久没见我了,大概是想得厉害。” 段恪没有接着我的话继续,一只手撑着太阳穴目光深深地盯着我半晌,悠悠道:“你想呆在京都,倒也不是不可以。” 我愣了愣。 他这话的意思是…… 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眉梢刚刚露出些许喜色,段恪却轻飘飘地又道:“妡儿天香国色,有那么多虎视眈眈觊觎妡儿美貌的,让你一人留守京都为夫着实不放心。” 哪来的那么多人啊,就连岳云逸前些日子在我躺在床上养伤的时候便离开大齐回越国了,他哪里用得着不放心。 “况且,为夫不喜欢独自一人前往边疆,实在是太无趣。”段恪勾唇,邪魅一笑:“放眼大齐,也就只有青莲驸马比较有意思了。若是妡儿实在想念皇上……那为夫便让人把青莲驸马带上一起去罢。想必,还能充当军师的作用呢。” 段恪这是明着暗着在告诉我他是怕我跟虞景熙趁他不在做点什么事儿来。 他的疑心还真不是一般的重…… 虽然段恪不在京都了,但是整个公主府都是他的人,我倒是有那能耐能溜出去啊! 还有秦烨这个忠心耿耿的在京都没有跟着段恪一同去边关,留在京都镇着,实则是监视齐睿的一举一动,只要段恪那边出了什么事秦烨也好迅速地做出决断来。有他在不光是齐睿不敢轻举妄动分心提防着他,我若是留在京都怕是也不得不防着他。 可是显然段恪仍旧不相信,甚至还非要把我带上一同去边关。他微微侧身靠到窗边,掀起帘子来:“来……” “那个,本宫觉得出去逛一圈兴许也挺好玩儿的。”我忙抓着他的手,重新将帘子放下,对南池风道,“南大人先回去吧,告诉皇兄本宫去玩几个月,过段时间就回来,让他不必担心。” 345.二十万对四十万 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一旁若无其事的段恪,心中暗骂这厮实在是黑心又变态。如若真的怕我红杏/出墙给他蒙羞,当初何必帮我挑选那么多的面首,倒是防虞景熙防的死死的。 我跟着他一起去边关兴许还能捡一条命回来,但是虞景熙……我怕段恪一个心情不好让他回不来了。 南池风默了默,上前两步又道:“公主殿下,皇上甚是想念您,请您务必进宫一趟。” 南池风这是怕我被段恪挟持,才如此问的。我轻轻叹了口气,掀起我这边的帘子来,对不远处微微蹙眉的南池风道:“麻烦南大人特地跑一趟了,本宫今日乏得很,想歇息了,大人请回吧。” 见我露了面,南池风仍旧不太愿意离开。最终见我再三让他回去,他方才抱拳行礼,目送着段恪的兵马出城。 这是我第三次离开京都,每次离开的心情都不一样。而这次我望着窗外的夜色,恍然有种看破红尘的洒脱。 罢了罢了,死了就死了,反正我是尽力了。能不能活着回来,就得看段恪的心情了。 这一夜兵马都在前行,倒是白日的时候蛰伏在林子里或偏远的山沟沟里,尽可能避免跟百姓撞上。我估摸着这是他的战术,不让任何人知晓兵马到底行到了哪里,到时候突然上战场杀蛮人个措手不及。 而段恪自从上了我的马车之后竟然再也不肯下去了,甚至休息的时候也在马车上。狭小的空间醒着的时候也就罢了,可睡觉的时候也呆在一起十分别扭。 他在马车里办公写信从来不避着我,于是跟他相处在一方小小的马车里,也便对这场战事有了更多的了解。现在边关正聚集了四十万的兵马,来自五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没有一丝征兆地突然打了起来,以至于边疆驻守的将领发现的时候紧急将加急的信送到京都,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让蛮人抢占了先机,大齐边关的将士被追着打得屁滚尿流。这才不过几日,又攻下的三座城池。 段恪得到这消息并不惊慌,仍旧漫不经心地处理军务,只是行程稍稍快了些。他从京都带的这支兵马只有一千五百人,都是他精心培育出来的。一路上他写了三封信调动其他地方的兵马到边关集合,加在一起,统共也不过二十万人。 二十万的兵马对四十万,若是别的将军怕是几乎没有任何胜算,可这回是段恪亲自带兵,基本上没有任何悬念绝对能把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国打得落花流水。 不过幸好出城之后行到了天亮便停下休息,正巧离时颜诺住着的宅子不远。我借口闷得慌出去走走,跳下马车去找时颜诺,顺便离段恪远一些。 懒得管身后的尾巴,毕竟时颜诺住在哪儿段恪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也没有拐弯抹角,径直推开门给瑾千华留口信,让瑾千华跟时颜诺这段时间小心一些,我离开京都的这段时日尽可能不要外出,别不小心再撞上齐鸢的人。顺带让他帮我给齐睿写了封书信,让齐睿稍安勿躁,不必担忧我。 “二公主当真要跟段太尉一起去边关?”瑾千华微微有些不赞同。 我也十分不赞同啊!可是有毛用,我不去他会带上虞景熙啊! 说这话的可是段恪,而且我相信他绝对会说到做到。实在是没有任何法子,否则谁会去边关冒着剑风血雨,还跟段恪一起去! 瑾千华听到我的叹息声,沉默了片刻,将一截小竹筒轻轻放到我的掌心:“我们随身携带啊的蛊虫已经不多了,除去留下来自保的,剩下的全都在这里了。阿诺的朋友不多,在下也不希望看到她伤心难过,还请二公主好好照顾自己。”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在下觉得,段恪并非是那种会伤害二公主的人。” 听闻瑾千华这话,我忍不住撇撇嘴。 “若是段恪真的不在乎二公主,直接把公主挑断手筋脚筋软禁起来便好了,他最不缺的便是手段,何故如此麻烦救公主呢。”瑾千华今日的话格外多,多到让我有些惊讶。 而更让我惊讶的是,瑾千华的话。 346.换马车 瑾千华竟然还能洞察出来这些,我以为他只在乎时颜诺,对外界的其他事都漠不关心。 不过我觉得他说的不是很对,他还是不足够了解段恪。可不是段恪对谁好一点便是什么在乎啊什么的,哪怕是对于猎物段恪也足够有耐心。 他是暗夜的猛兽,也是餍足的喜欢玩弄耗子的猫。譬如他一直都不喜欢的楚芝梅,吵吵闹闹多次触及他的底线的楚芝梅,他也仍旧好好地将人家供在公主府膈应我。 不过即便有了我写的亲笔信,我觉得齐睿还是会十分担心。他总是有操不完的心,所有的事情只要偏离了他的预期,他便会焦灼不安。 我开始担忧他的头发了。经常这么薅可别薅秃了,到时候不光少白头还又秃顶,他的澜澜嫌弃他不要他了上哪儿哭去。 可是那又有什么法子呢,我跟齐睿要面对的人是段恪啊,我们两个人对付他都没能让他吃亏。反而是齐睿自作聪明地摆了他一道,结果把我给搭进去,当作段恪的挡箭牌了。 自那以后一连行了好几日,离京都愈来愈远。 段恪兴许是察觉出来我不甚喜欢这种黑白颠倒的日子,于是段恪让车夫赶着马车走官道,那些目标庞大惹人注目的兵马则继续走人迹罕至的地方。 虽然跟着兵马一起行军能吃到不少的新鲜野味,但是顿顿都吃也腻得慌,还容易上火。而现在进了城什么样的东西都能吃到,关键是还有清凉解渴的各式各样的水果。 “小姐不喜欢马车么?”为了安全起见,四小只她们自从出了京都城便如此唤我。秋雨见我这几日只要一停车便立即从马车上下来,而现在哪怕是才买了串糖葫芦也离马车老远,大有种什么时候启程什么时候再上车的架势。 她不由得忧心忡忡道:“还是马车里不够凉爽?姑爷特地命人连夜赶制的,知道您怕热特地叮嘱匠人说一定要凉快呢。” 马车本身倒是无甚问题,凉快倒是足够凉快了,只是跟段恪挤在一个小小的马车里,任谁都会紧张的一头汗啊。 更何况那马车如此危险,还是能离多远便离多远的好。 “要不,奴婢去买一些冰?”秋雨犹豫道,“还得有一个多月才能到边关呢,公主可莫要着了暑气。” 说罢,这姑娘便要出去。 啃着冰糖葫芦的我叫住了秋雨。 这孩子是有多虎,当人人都是王公贵族家里都有冰窖夏天里多存些冰?这座小县城,怕是最有钱的那个富贾家中也未必有冰,就算是有,也怕是自己家用都不够,更谈何往外卖。 “本……小姐只是觉得这马车甚丑。”在路过的人们盯着马车艳羡地都快要流口水的频频驻足观望的目光里,我一本正经道。 秋雨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可是小姐,这是姑爷特地为讨您欢心才让人打造的呀!姑爷怕您路上无聊才如此的,您不是喜欢这些奢华的东西吗?” 我是喜欢银子是不假,但是还没到如此痴迷脑残的地步啊!财不外露!谁大老远出个远门,还用如此奢靡的马车,恨不能告诉所有人我有钱,快来劫我! 望着秋雨一脸疑惑的目光,似乎很不能理解如此“和我心意”的马车为何我还不喜欢。我无语抚额:“招贼。” “怕什么,有姑爷在谁敢呀。”秋雨笑起来。 自然,若仅仅只是寻常小毛贼还好说,这么多高手在动动手指头就够了。可关键是此行是要去边关的,边关那边……可就不止是小毛贼了。 可我没想到的是,只是中午吃一顿饭的功夫,外面的那辆极其显眼回头率贼高的马车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辆灰不溜秋的寻常马车。 347.一起洗? 我呆了呆,看向旁边的段恪。段恪脚步不停,径直上了马车。 “你怕之前的那辆容易招灾,那这辆大概极符合你的要求了。日后也就不要随便下马车了,相较于呆在我身边,还是马车外面更危险。”见我进来,段恪慢条斯理地打开今日的信件,不忘递给我一碗银耳莲子羹。手刚一碰到碗边,炎炎夏日正中午的时候,一股清凉从指尖传到四肢百骸。 冰的? 这地方哪里来的冰。 可段恪已经垂下眸来处理起了军务。我受宠若惊地坐在角落里,感觉这样的段恪更是可怕。 在我身上付出这么多,日后定然是要加倍讨回的。而按照段恪那性子怕是逃也逃不过,至死方休了。 有了这个认知……那碗冰凉可口的莲子羹也无甚味道。匆匆吃完掀开帘子看着外面迅速后退的景色,心里浮出一丝赶紧到了晚上下车休息离段恪远些的想法。 原来讨厌之前的那辆马车不仅仅是因为奢华,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有段恪啊…… 但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晚上在另一座小城的客栈歇息的时候,段恪竟然只让店小二开了一个房间,虽然这个房间是整个客栈最好的。 竟然抠成这样么,哪怕再开个普通的房间也好啊! 可显然段恪并没有觉得如此做有何不对,心安理得地让人送来热水,解开腰封退下血衣外袍,随手搭在屏风上。 “要不要一起洗?” 我正站在门口盯着那一张床抓狂,恍然听到段恪如此说有点没反应过来,茫然地抬头看他。衣带半解,白色的里衣松松垮垮,墨色的发丝柔顺地披散在身后。丹唇轻启,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嘴角噙着的笑三分慵懒,七分邪魅。 这厮……是在色/诱我么? 我默默地后退两步,“不,不必了。” 开玩笑,现在跟段恪在一个房间我都不敢洗澡,还一起洗? 我又不是嫌命长。 趁着颇为遗憾的段恪去洗澡的功夫,我悄悄地溜出去透透气。鬼鬼祟祟地关好了门,外面却不知何时凭空冒出来几个蒙面的黑衣人,悄无声地朝我围过来。我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小心翼翼地慢慢往外挪。 好在他们只是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我,见我逐渐挪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方才不动声色地隐于暗处。楼下的吃客熙熙攘攘,他们消失的方向根本看不出来任何有人躲藏的痕迹,仿佛刚刚不过是我的错觉。 这也忒吓人了…… 不过他们没有跟上来,倒是白月沉默地跟在我身后。知道段恪既然拿我当人质就绝对不可能任由我一个人出门,也便默许了白月寸步不离的监视。 已是傍晚,楼下的客人很多,店小二忙得跑前跑后根本应接不暇。反正我已经在上面用了晚膳,下楼来装作吃点宵夜不过是离段恪远些的说辞罢了。一会儿去四小只的房间凑合挤一晚吧,但愿她们不会因为太害怕段恪怪罪而把我赶出去。 大堂人满为患,我百无聊赖地坐在靠窗的位子吹着夏夜的晚风,后悔出门太急怎么不多带把扇子。 “这位姑娘,一个人?”等候的时候,一个青衫男子径直坐到了我的对面。 为了行路方便,四小只特地给我带了些比较普通一些的衣裙,至少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显眼。这座小县城虽然不是穷乡僻壤,可却也不似京都那般繁华。 我瞥了眼站在我身后面无表情的白月。 这人是选择性眼瞎么,没瞧见我还有个侍卫? 然而对面这位瘦高的着寻常秀才打扮的男子并不怎么在意白月的存在,倒是附近年轻的农家姑娘们频频朝我这桌看来。目光羞赧地落在这位秀才身上,使得他甚是骄傲地仰着头,心情颇为得意。 他努力装作甚是随意地撩一下头发,这动作蓝柒也喜欢做,风流倜傥甚是骚包。只是这位秀才做起来颇有些东施效颦,没有丝毫蓝柒的那种与生俱来的风流贵气,那磨得又黑又亮的袖口跟干巴巴的甚至还微显蜡黄的脸色更是欣赏不起来。 诚然我喜欢我的虞美人那种类型的,但是这人跟我的虞美人根本没法比,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不知姑娘可有空赏脸,跟小生喝一杯?”我没说话,却并阻挡不了这秀才自顾自地跟我继续套近乎。他虽然扮作读书人的打扮,说的话却像是地痞流氓调戏良家妇女。虽然,他很努力地用文绉绉的腔调说。 如此却是更别扭。 白月冷着脸:“我家小姐没空。” “我们张秀才哥哥跟你说话那是赏你脸!别给脸不要脸!”不等对面的秀才说话,隔壁桌的一位稍胖些的女子生气地一拍桌子,吼的那一嗓子瞬间整个大堂静默的片刻。 我忍不住抠了抠被震得发麻的耳朵。 “阿花姑娘,”那秀才为难道,“你别这样。虽然小生拒绝了你……但是你不能迁怒于这位姑娘啊!” 阿花甚是委屈地撇撇嘴,半是委屈半是撒娇道:“秀才哥哥,你看她多不识好歹,何必跟她吃饭!你来奴家这儿,奴家请你吃。” 348.她却才说要嫁给我 说着,阿花便伸手来拉秀才。力气蛮横,干瘦的秀才根本挣不过她,涨红了脸生生被阿花拖了好几步远。 “阿,阿花姑娘,请你自重……”张秀才的脸色很不好看,甚至还被阿花勒出了猪肝色。他的一只手紧紧扒着桌角,坚决不肯跟那阿花离开。其余的那些喜欢他的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心上人被别人强拽走不太乐意,但是奈何阿花的力气太大,她们欲言又止,只好继续低下头吃饭。 “张秀才,你瞧阿花姑娘生得多白嫩,不若你就把她娶回家了吧!”被阿花的一声吼吸引过来看热闹的人哄笑起来,饭也不吃了,开始起哄让张秀才娶了阿花。 只是下来躲一躲段恪,怎么还摊上如此好戏…… 张秀才的脸色愈来愈黑,他似乎显然没想到出来调戏妹子而已,结果还被这么多人怂恿娶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女子。他的目光看向我,十分地憋屈一言难尽。 看我作甚,又不是我逼他娶阿花的。不过我听说在一些贫穷的人家,力气大又壮实的女子反而更受欢迎,不仅能下地干活儿帮丈夫分担点负担,还有精力多生几个孩子。像阿花这样的,兴许还挺抢手。 “小生,小生已经有心上人了。”张秀才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一拽将阿花拽了个踉跄。他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我跟前来,抓住我的裙角。 “就是这位姑娘,她却才说要嫁给我的!” 我嘴角抽搐了下。 什么时候说这句话了,这人也忒无赖了。若是仅仅为了摆脱阿花而如此说,兴许我还可能会配合一下演演戏帮帮他。可他显然主意不正,却才还抓着我的裙角,现在手却是一点点往上,一点也没有男女之防。 我一阵恶寒,腿往后挪了挪离他的手远些。 阿花红了眼瞪着我,声音带着哭腔:“你,你凭什么勾/引秀才哥哥!” “你的你的都是你的。”我揪着裙角让张秀才放手,不忘对阿花继续道:“所以你赶紧把你的秀才哥哥带走吧!” “娘子,你却才不是如此说的呀,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呢?”张秀才死死地抓着我今早才穿的新裙子坚决不肯放手,手还逐渐靠上要抱着我的腿的架势。我咬牙寻思着怎么抬脚踹他比较好,而身后的白月脸色愈来愈黑,最终实在是忍不住—— 只见眼前快速闪过一道白光,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伴随着一道极其清脆的“嘶拉”声,张秀才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栽到了地上。 我僵住了。 虽然成功摆脱了张秀才,可裙子却是被抓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隐隐能瞧见里面白色的里衬。即便里衬完好什么也没露出来,可白月仍旧冷着脸,迅速解开了自己的外袍搭在我的腿上。 今晨朝露给我穿衣裳的还碎碎念小声叨咕,虽然这身衣裳料子很一般,但是十足十的新也比较扎眼,尤其是在这样的放眼望去街上穿的全是破布麻衫的小县。而现在好了,裙摆大大咧咧地裂开一道口子,可以装模作样地缝个补丁了…… 霎时间,原本还吵闹着起哄的大堂鸦雀无声。阿花大叫一声,提着裙角跑到“不省人事”的张秀才跟前用力地摇晃,哀嚎地抱着他哭喊:“杀人啦!” 阿花那杀猪似的嚎叫十分刺耳,奈何在白月凌厉的目光下没有人敢动。 349.我挑剔,看脸 其实白月的这一下根本没用多大的力,看上去飞得挺远的甚至还砸塌了一张桌子,但是忠心耿耿十分听话的白月在没有段恪的允许,是不会随意出手杀人的。 “我家小姐已经嫁人。若阁下再敢无礼,休怪我不客气。”白月冷冰冰的不含一丝温度的嗓音,惹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夏日降温神器啊。 白月弯腰欲抱着我回房,我恍然想起房里的那个怕是还没洗完,忙制止住白月。 “我的夜宵还没上呢。”虽然不怎么饿,但是好歹也比回房应对那个嗜血罗刹强。于是我只得继续硬着头皮,继续等待我的夜宵。 白月微微蹙眉,沉默半晌,看向一旁已经呆掉了的店小二:“没听见么?我家小姐的夜宵什么时候能上?” 店小二被白月那冰冷的目光盯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赶紧退下,恍然想起我还没有点菜。他欲哭无泪,战战兢兢地凑过来离了五丈远的距离站定,小心翼翼地问我:“客官,您……想吃什么呀?” 可怜这位无辜的店小二被白月波及,两腿吓得直打颤。 吃什么…… 我能说还没想好么? 我暗暗叹了口气,略一思忖,道:“有西瓜么?” 被这一场闹剧这么一闹,原本就郁闷的心情更加郁闷了,十分迫切地想吃点清凉解渴的疏通一下火气。 “小的这儿不卖西瓜……但是,”店小二用脖子上挂着的白巾布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但是小的能去给您买。” “如此便劳烦了。”白月替我开口道,“一会儿送到天字一号房。”说罢,又要弯腰带我离开。 我再次拦住白月。 “那个……”我咬牙,也不知道段恪现在到底洗没洗完,只能拖得越久越好。可是现在裙子也破了,总不能告诉白月还想出去逛一逛,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穿着破裙子出去逛吧? 白月十分有耐心地等我继续说。 可我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托词了。 “都不许走!”愤怒的阿花腾地一声站起来,“你,你们欺负秀才哥哥,我跟你们没完!” 她挥拳冲过来,咚咚的脚步隐隐震得地面都在颤动。白月漠然地拔了剑,房梁上唰唰地闪过数道黑色的身影,几乎是眨眼间无声无息地落在白月身边。 四个蒙面的黑衣人分列在白月两侧,一字排开挡在我身前。他们只是做出了最基本的防护姿势,便惊得阿花止住了脚步,愕然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你们欺人太甚,还有没有王法了?”阿花一边往门边撤一边佯装镇定,“若是告到县太爷那里,杀人偿命,你们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实在忍不住,好心提醒她:“你若真的在乎你那秀才哥哥,还不如现在赶紧去带他看郎中。否则时间长了,可能你的秀才哥哥真的就离你而去了。” 兴许是阿花觉得这几个人当中就我最好欺负,说话的底气立刻足了起来:“怕了?谁叫你们杀了人!你不是要嫁给秀才哥哥么?那你就给秀才哥哥陪葬好了!等着瞧吧,官府会给秀才哥哥一个公道的!” 她骂骂咧咧地往外走,却被一位黑衣男子挡住了去路。 “你却才说,谁要嫁给那秀才?”慵懒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我讶然回头,只着一件单薄的血色长袍的段恪斜倚在木质楼梯上,头发湿哒哒地自然垂在身后。 刚刚沐浴完的段恪少了几分戾气,多了些许邪魅。他眉眼微垂似笑非笑,正在骂着我的阿花瞬间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涨红了脸。 “奴家,奴家名唤李阿花……” 我捂脸抚额。 竟然还敢对段恪犯花痴……别说是她这样的,齐鸢那大齐第一美人他都不怎么感冒。 段恪微微眯起眼眸,“不要让我再问第二遍。” 虽然嘴角噙着笑,但是那笑容冷得比白月的目光还要更甚。阿花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是,是那个女人。” 她的手指指向我。 虽然我并没有惹段恪生气,但是看到他这样的目光便莫名地心虚,忙撇清自己:“我什么都没说。”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挑剔,看脸。” 刚闻声下楼来的四小只路过段恪身边,年纪最小的朝露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我的虞美人便是顶顶好看的,这世上最好看的。有他在,还有什么样的男人能入得了眼。 “你,你别看又出来一个俊俏的哥哥就又移情别恋喜欢上别人了,刚刚还跟秀才哥哥你侬我侬的呢!”阿花气急,“朝三暮四,秀才哥哥怎么就看上了你。”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就凭这位张秀才娴熟的手法,之前还定然调戏过别的女子。 段恪瞥了我一眼,目光落在白月搭在我腿上的外袍上。 “衣服怎么了?”他的目光微微露出不悦。 张秀才撕开的这道口子不小,即便白月简单遮盖了一下……在段恪那方向,也能看到口子的一个边边。 “坏了。”我十分郁闷。明明什么都没干啊,这满满的审讯的既视感是什么情况? 350.砍手喂狗 段恪的出现,成功吸引了一大部分的目光。有惊艳的,有羞怯的,还有小声议论满目赞叹的。 这样的偏远的小城镇,仅仅只比村子大一点儿,见到的人很有限,更何况是段恪这样的放眼整个大齐,容貌都是数一数二的。 “小姐的裙子是张秀才扯坏的,却才他冒犯了小姐。”白月适时补充道。站在她旁边的一个黑衣男子走到倒在地上的张秀才身边,揪起张秀才的后脖领子让他的脸露出来,给段恪看。 段恪神色不变,可目光却是从我身上凉凉地跟着那黑衣人,落在了张秀才身上。 “呵。”段恪冷笑一声。 阿花被段恪迷得脸颊通红,连脸上的雀斑都被这郝红的脸色掩盖了许多。 “这位公子,你笑什么呀。”阿花有些茫然,可看向我的目光仍旧愤愤:“公子你也觉得这女人很不可理喻对吧?仗着人多,把张秀才打成了这个样子。” 阿花跟段恪说的时候,那声浓情蜜意的“秀才哥哥”却变成了“张秀才”。 我忍不住笑出声。 阿花瞪了我一眼:“你笑什么!” 笑她这个陷入爱河中的女子,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儿。段恪自出现便一直问的是我的事,何时过问过她了,阿花到底是有什么底气,觉得段恪是那个能给她主持公道的? 段恪生得也不面善啊,哪怕是不了解他的人,浑身散发出来的戾气常拒人于千里之外,稍一靠近便浑身不自在。 明明摔出去的是张秀才,怎么倒是阿花的脑子不太好用…… “你觉得,这位红衣裳的公子跟你的秀才哥哥相比,哪个好看?”我朝阿花勾勾手指,挥手让白月的人往后退一退。 白月沉眸看向段恪,见段恪没有阻止,带着她的人向后退了两步。 “你的秀才哥哥”六个字,让阿花的脸色一僵。她不安地快速看了眼段恪,不高兴地拉着脸:“你问这个作甚?” 我故作叹息,“我觉得,这位红衣公子大概也挺想知道的。” “这还用问么,”有心直口快的,直言道:“自然是这位红衣公子生得更好看了!跟这公子一比,张秀才算什么!” 其实张秀才在这些人当中,的确算得上样貌出众眉清目秀,只是我见惯了京都的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单独拎出来着实不觉得张秀才有多好看。 阿花微微有些惊讶,愣愣地看向段恪。见他垂眸不语,还以为是默许,忙道:“是这位公子。” “哼,那不就结了。”朝露嗤笑一声,“我家小姐有姑爷这么好看的夫君在,何故再去看那劳什子张秀才刘秀才!就这模样,还会污了我家小姐的眼呢!” 话多的四小只因了有段恪在,不好多说什么。可朝露这个性子直的又有些小聪明的,跟我这么长时间虽然算不得亲近,但是暗中却是将我的脾性摸的明明白白。知道我如此问是在打什么主意,忍不住先开了口。 话音刚落,大堂内鸦雀无声。朝露后知后觉这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一个段恪,当即白了脸色,喏喏地往我身后躲。 “你,你说什么?”阿花愕然地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是什么眼神,仿佛像是我跟段恪是夫妻,段恪吃了天大的亏似的。 我没有接阿花的话茬,四小只她们也没有搭理。段恪淡淡地走到我身边,弯腰将我打横抱起来。 “哪只手碰的?”段恪声音清冷淡漠,我却是不由得眼皮一跳,心中暗道有人要倒霉了。 白月在他身后躬身道:“回主子,两只手都碰到了。” 段恪缓缓踏上台阶,不顾大堂里的那些人。良久,他顿住脚步,微微侧目对白月道,温凉的嗓音从他的喉间传出。 “小姐这几日心情不好,见不得血腥。如此,那便砍了,喂狗。”顿了顿,又道:“而那个女人……舌头太长了些。” 见不得血腥……还不是砍了人家的手。这对于一个秀才来说,基本上算是此生废了。手不能写字不说,连农活也干不了。 我咽了咽口水。 这惩罚还真符合段恪的性子。永远语调都是那般的轻描淡写漠不关心,可说的话却是冰冷无情,不含一丝温度。虽然自从进了段府,这等杀人的事也见过不少,但是每次碰见都还是十分不舒服。 351.出嫁从夫 段恪径直将我抱回了房间,一言不发地关上了门。因为沐浴而氤氲的热气还没来得及消散,房间里烟雾缭绕。 我猜着刚刚动了杀心的段恪,心情大概是不会太好。 于是那想要溜出去找四小只一起睡的想法,犹豫挣扎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实施。 “想什么这么入神?”段恪半靠在窗边吹着半干的头发,昏黄的月光柔柔地照在他的侧颜上,竟然还有些许温柔。 我坐在床边坐立不安,双臂抱着膝盖咬着唇瓣:“你竟然没惩罚阿花,是因为怜香惜玉么?” “阿花是谁。” “……”人家刚刚告诉他,还说全名是李阿花啊!我抚额,耐着性子道:“就是那个稍微胖一些的姑娘。” 段恪默了默,抬头勾唇一笑:“所以,你吃醋了?” 吃醋个屁,我就是想试探试探阿花这个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段恪底线的,到底有没有把段恪惹恼。若是没有……是不是说明他的心情还不是很差? 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去找四小只一起睡了? “谁说我没有惩罚她。”见我不答,段恪也收了继续逗我的兴致,阖上眼眸闭目养神,“不是让白月拔了她的舌头。” 我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地呛到了。 拔……拔? 可是他并没有说啊…… 段恪似乎并不想再提这件事,虽然闭着眼眸但是神色却微微有些不悦。我噤了声不敢再问,心里一阵后怕。 这时候若是再触到段恪的逆鳞,只怕是我要跟他们两个做伴了。 晚上,我抱着被子和衣而睡,尽可能缩在床的最里面离段恪远一些,一夜无眠。 “不热么?”段恪凉凉地瞥了我一眼。 我强忍着想要给自己扇风的想法,顶着一头的汗一脸诚恳:“一点也不热。” 天晓得我有多么想念京都,想念公主府的冰窖,想念京都城外皇家的避暑山庄。好在段恪还算老实,并没有挨我太近,但是即便这样我也不敢掉以轻心。 “日后,我不在你身边不许随意出门。”躺在旁边呼吸均匀,我以为已经睡着了的段恪恍然道。 我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那一点睡意被他吓得顺便全无。 “为什么?”我郁闷地咬着被子。 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的呼吸平稳听起来像是睡着了,结果还是被段恪发现了…… “出嫁从夫。” “可本宫是公主。”还是嫡公主,对于类似于半入赘的驸马来说,公主可没有出嫁从夫这一说。 段恪笑,“那又如何,离了我,你只是案板上的鱼肉罢了。” 我被噎住了。 虽然的确是这么回事,但是被段恪如此不屑地说出来,怎么这么挫败呢…… “我倒是忘了,你不曾读过三从四德。”段恪道,“正好路上无趣,明日让春风给你找几本解解闷。” 谁解闷看女戒啊! 可奈何段恪说的话实在是没办法直接拒绝,只好憋憋屈屈地捧着厚厚一摞子女戒,十分生无可恋。 这样令人窒息的日子一连持续了大半个月。我不由得怀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段恪银子,不然他怎么如此折磨我。 秋雨小声地跟我说,“公主若是实在不想看这些书,跟驸马撒撒娇就好了,绝对管用。” 撒娇? 秋雨还真会说笑。 我像是那等会撒娇的人么……小拳拳捶你胸口?那画面微微地脑补一下,啧。 十分地辣眼睛。 更何况还跟段恪撒娇,我怕适得其反他反而又想什么其他的法子来折磨我。如此炎热的夏日本就容易心烦气躁,再加上每日无休止地赶路,然后再看着这些破三从四德…… 段恪研究出来的酷刑还真是量身定做,绝对是最适合对方,一下子便捏住了七寸。 穿过这座小城,往西走便是明州城了。但是因为明州城那恶名声,连段恪都没打算从明州城穿,而是稍稍绕远走了北路。 为了不暴露明州城,跟明州城来往的信件都极少,除非有迫不得已的大事才联络一下。 也不知道宋泽如何了,有没有把美人抱回家。 352.路过芦花县 大概再有七八日便能抵达边关,天气越发炎热。而地势愈来愈偏远,买冰也越来越困难。 可纵使如此,不知段恪究竟是有什么法子,在连粮食都分外缺乏的地方竟然还能一日不落地整来完整的冰块,偶尔冰一点桃子汁绿豆汤,虽然不如京都那般舒坦,但好歹也不至于太难过。 “小姐,过了这座芦花县,便再也遇不到稍大一些的城镇了。小姐要买些什么,得赶紧买才是。”春风规规矩矩地跟在我身后撑着竹骨伞,仔细地不让我被阳光晒到半点。 东西倒是不缺,光衣裳就备了整整五大箱,连首饰都专门用一只大箱子装着,像搬家似的,四小只恨不能将我的梳妆台整个全都搬来。 即便打着伞,浑身也热得提不起一丝力气。我用袖子揩了下额头的汗,不由得咬牙再次将段恪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一边。 “那便再买些桃子葡萄吧。” 夏日炎热不爱吃饭,也就清爽酸甜的水果能多吃一些。可奈何这个名叫芦花的小县城实在是资源匮乏,别说是水果了,就连喝碗茶都是最粗淡的。 长这么大,还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茶。 晚霞笑:“这些奴婢们都记着呢,哪怕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去别的城镇给您买,也绝对不会让您缺的。只是除了些水果,您可还有什么想买的东西?譬如……胭脂水粉?” 四小只每日换着花样给我捯饬,路上还又买了不少。我有些心疼跟在后面拉着装行李的马车的老马,这一路上拉着日渐沉重的行李都消瘦了不少。 不过她们爱买就买,反正…… 花的又不是我的钱。 “这位小姐。”正走着,前面突然窜出来一个青灰色衣裙的中年妇人挡住了我的去路,臂弯挎着个用蓝布盖着的竹篮子。脸颊干瘦地颧骨高高凸起,面色黝黑,笑容却甚是干净。 看到这位妇人,我的眼皮子一跳。 因为前些日子张秀才的事,我已经大半个月没跟外人接触了。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妇人差点让白月拔了剑,但纵使察觉出来她只是个寻常的不会武功的寻常妇人,白月也没有放松警惕,冷着脸站在我跟前横在我跟那妇人中间。 “啊呀,吓我一跳……”妇人骇然地拍着胸口,“姑娘呀,你这也忒冒失了些。” 因为马上要到达边关,段恪先去跟前来迎接的将领汇合。段恪不在,她们几个格外地警惕,皆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妇人,伸手将我护在身后。 春风皱着眉头:“夫人有事?” “嗨,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嫁到临县的女儿快生孩子了,请我给未出世的外孙做个肚兜……可是我年纪大了看不清针线,拿不了针,不知几位姑娘可有会刺绣的?一连问了好几个姑娘了,不是没有时间就是不会。”她一脸希冀地望着我们,目光扫过我身上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很快便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四小只是粗使丫鬟,自然不会这等精细的活儿,而舞刀弄枪的白月更是不可能了。 我道:“我倒是会一些……但是绣的不好。” 勉强能看出来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姐!”话音刚落,春风立即打断我,眼神很是不赞成。 那妇人一脸欣喜,喜滋滋地拍手笑道:“没事没事,我那女儿呀,不挑,就是讨个好彩头图个吉利!” 可即便如此说,她们也不敢轻易让我跟着她走。 我无奈地叹息,“看了这么多天的书,手痒痒了想刺绣。不行么?” 四小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段恪不在她们不敢轻易做主。 “姑娘可是因为家中管得严?”妇人眉眼弯弯,笑着眯成了一道缝儿,一脸过来人我懂得的模样,轻声叹息一声:“若是姑娘没空……那就不打扰姑娘了吧。” 不管是有没有空,此刻都得不放弃任何机会。 我掩下心头的着急,故作淡定道:“反正我丈夫今日不在,闲着也是闲着,大娘不必介怀。” 她亲昵地领着我就近寻了处茶楼来,请我喝碗茶。客套着虚扶着我上楼的时候,指尖撩过我的袖口,一个稍微粗糙些的东西十分自然地顺带塞进了我的袖中。 我面不改色地继续上楼,不动声色地抬起手腕免得袖中的东西掉了出去。 这芦花县的临县,其中一个便是明州城。本来回了京都之后跟明州城的来往信件就不是很多,如此跟着段恪去边关,又失联了一段。我本来已经对联系明州城不抱任何希望了,可结果…… 明州城的人还是找到了我,并且托赵婶给我悄悄递消息。 赵婶…… 谢震差点儿抄起扁担跟白星干起来的那日,白星替我挨的那个臭鸡蛋……就是她扔的。 353.给段恪回礼 我不知道明州城恍然跟我联系是因为何事,不过段恪行路向来阴晴不定,我暗中琢磨他是怎么走的,可是他既不是走最近的路,也不是走最好走的路。优哉游哉地带着我在路上逛游着,有时候听说隔壁城镇的花开得漂亮,甚至还特地绕远带我跑过去赏花。 而明州城坐镇的宋泽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一定会途径此地,特地在此等候的? 不过我由辛爷变成了一个女子,赵婶竟然也没多大的惊讶。我无事脱身的消息早就告诉了宋泽,大概是宋泽把我恢复女装的事告诉了赵婶。 “姑娘,先喝点凉茶解解渴吧。”赵婶笑着挑了一处靠窗的地儿,犹豫了一下替我点了杯茶楼里最好的茶。 芦花县的茶真的不敢恭维。赵婶知道我在京都养尊处优喝不惯粗茶,可即便是最好的……仍旧不好喝。 于是也便免了白月她们再费力气地用银针试毒,我推脱不渴谢绝了赵婶的好意。 “大娘想怎么绣?”因为四小只跟白月贴身监视着我,我不得不装模作样,做足了戏。 赵婶从挎着的篮子里取出一小块红色的布来。 “不知姑娘,可会绣莲花?”赵婶笑着拿起针线递给我。 莲花…… 我倒是没绣过,不过可以试试。 “大娘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我绣的很丑。”虽然赵婶今日目的并不在绣花上,但是想想还是提前告诉她一声比较好。毕竟我绣出来的东西可不是谁都有勇气能够欣赏的,万一欣赏不来,赵婶的年纪也不小了,可别吓到她。 赵婶笑意盈盈,小心翼翼地抿了口茶:“无碍,只是图喜庆而已。” 好久没捏针线,我捏着针穿了许久才穿进去。 “春雨,姑爷何时回来?”我一边穿针引线,一边问道。 站在我身后专心看着我绣莲花的春雨吓了一跳,舌头也不利索起来:“小,小姐,您说什么?” 我耐着性子又说一遍。 至于么,虽然这是我头一次问段恪的事。 “回小姐,姑爷大概黄昏左右便回来了。”春雨定了定神,规规矩矩道。 “突然想起来前日他送了我一对朱钗来着,那朱钗我甚是心喜。”我不动声色地继续绣着,尽可能绣的不那么惨不忍睹,“你不是说过了这座小县买东西便不再方便了么,不若去买点东西作为回礼还回去吧。不过我这绣工,一朵莲花绣出来怕是得到他回来了。” 虽然花点银子,但是好歹花的不是我的银子。用段恪的银子买东西送给段恪…… 但愿他心情稍稍好点,然后就忽视我今日都干了啥见了谁。 春风再次愣住了,不过这次她很快便回过神来,迟疑了一下,“那小姐,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说的如此露骨了她竟然还不知道我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你跟秋雨最是沉稳,也最细心,跟了我这么久大概也能将我的口味脾性摸个差不多。”我装作漫不经心道,“如此,不如你跟朝露去挑一些姑爷喜欢的东西吧。不过姑爷回来,可莫要说是你们挑的。” 春风秋雨面露喜色,大概是觉得我可算是开了窍,欢欢喜喜地应了声便往外跑。可才跑没两步,便停了下来。 “可是小姐,姑爷说不能离开您半步的……”秋雨犹豫道。 趴在桌子边耐心看我刺绣的赵婶笑道:“你的这群丫头啊,一个个真是机灵地紧。瞧着姑娘水灵灵的,不是芦花县的人吧?” 为避免四小只她们生疑,赵婶特地如此问道。 “嗯,来探亲的。”我也装模作样,故意答得模棱两可。顿了顿,对春风秋雨道:“你们若是不愿去,那便不买好了。反正估计他那性子,大概是瞧不上别人送的东西的。” 354.齐睿的密信 四小只她们虽然忌惮段恪也忌惮我,但是也同样的,跟寻常的贴身丫鬟一样希望自己侍奉的主子能得到男主人的眷顾。 觉得我可算是“想开了”的四小只喜形于色,生怕我真的“想不开”反悔,连忙道:“奴婢们这就去,小姐放心!” 支走了心思最细腻的春风跟秋雨,余下的朝露跟晚霞便好对付多了。她们两个也不如春风秋雨那般胆大沉稳,只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遥遥地待命,安静地低着头。而白月向来习惯于躲在暗处,于是人来人往的小茶楼里,我跟赵婶面对面坐着,压低嗓音窃窃私语还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你们的消息也太灵通了。”我微微颔首,余光却是仔细留意着朝露晚霞,“我都不知道我今日会到芦花县。” 赵婶轻轻叹息一声,“章大人得到了皇上的密信,于是大人让我们分散在附近不同的城县侯着您。谢震将军,花婶,章大人等等,十天前就开始等您了。” 齐睿这爱操心的毛病又犯了,心里却是暖和和的。有他在将这一路上的事策划好,我基本上便可以放心了。 只是难为了他们几个在艳阳天的大太阳底下晒了好几天。 这事儿全都赖段恪。段恪的速度真的不是一般的慢,我这个局外人都不禁着急边关的战事,他这个主帅却一路带着我赏着景,慢悠悠地比预期时间整整晚了七日才到。我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他收到八百里加急的信件,边关的主将请他速去支援,但是段恪仍旧不紧不慢。 虽然我知道段恪从来都是走一步算三步,哪怕如此拖着也定然有他的打算,可我还是不由得隐隐着急。 边关驻扎了近十万的兵马,此番被蛮人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节节败退。而等待的援兵又迟迟不肯到,日子一天天过去士气定然低迷,低迷的士气对行兵打仗很是不利。 罢了罢了,段恪齐睿都不着急,我着什么急,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输了对大齐来说可不是个好事。哪怕段恪想做皇帝,大概也不会想接手一个颓败满目疮痍的大齐的。 “皇上可还说了别的什么要紧事?” “没了,都在那里面。”赵婶的目光落在我的袖口处,“若是您遇到什么难事,可以来芦花县找我们。” 却才赵婶给我的字条安稳地躺在袖子里,可我现在却十分想拆开看一看里面都写的什么。可是自己突然倔强要绣的莲花,哭着也得绣完。 黄昏十分,果然绣完了最后一针线。 我这世间掐的可是刚刚好。 “姑娘的绣工,还真是娴熟。”赵婶盯着那莲花嘴角抽搐了下,良久才想出这么个词来夸我。 由于赵婶带来的丝线的颜色便是粉的红的白的,也不存在配色出现的问题。只是那一针一针歪歪扭扭乱七八糟地团成一团,的确是丑的不行。 我忍不住捂脸叹息。 这已经是我绣的最好的了…… 虞美人手里的那方桃花绣帕都没这个绣的好。 “精湛了许多。”身后传来一声淡淡的夸赞。我讶然回头,然后便瞧见了抱着胳膊斜倚在窗边不知看了多久的段恪,他盯着我手里的莲花,神情甚是认真。 我忙护着那刚刚绣好的莲花,“这是绣给人家的,你可别抢。” 在公主府我心血来潮绣出来几个绣帕,刚开始的时候段恪只是让我绣香囊,后来不知足又开始抢我绣的帕子,用各种各样不同的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将帕子占为己有。后来我绣好了之后偷偷摸摸藏着,可是搁在桌子上一晚上准得丢。然后第二日段恪便多了一方绣工感人的帕子,还时常带着去上朝,有意无意还老拿出来在诸位大臣面前显摆。 蓝柒说,现在整个京都都在传二公主跟驸马伉俪情深。 我问:“怎么个伉俪情深法儿?” 他默了默,道:“他竟会不嫌弃那么丑的帕子。江湖上说,这叫爱屋及乌。” 屁,我觉得段恪那么变态的一个人……有这等变态的嗜好也说不准。 于是被段恪明抢暗偷的我被段恪吓怕了,赶忙将帕子塞到赵婶手里让她赶紧走。 要知道,之前自从发觉段恪老偷我绣帕之后,我便故意绣的一个比一个丑,偷了也便偷了并不怎么心疼。可这个莲花却是花了我大半日绣的,要是再被段恪抢了去还不得哭死。 355.照顾好朕的皇妹 赵婶不知段恪是什么人,但是瞧见我让她赶紧走,也便意思意思地找了个理由离开。临走前还特地留下了一小篮子新鲜的鸡蛋。 段恪慢悠悠地踱步到我旁边,瞅了眼灰不溜秋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甚至还磨得锃亮反光的椅子微微蹙眉。秋雨忙上前来麻利地用袖子把椅子仔细地擦了擦—— 自然,怎么擦还是那个样子。 段恪的洁癖已经达到病入膏肓的程度,可他的目光从紧张的秋雨身上凉凉地移到椅子上,默了默,绕到前面慢条斯理地坐下来翘起二郎腿。 我在发现段恪的时候便紧张起来,藏着字条的左臂装作漫不经心地从桌子上放下来,生怕他瞧出什么端倪。而他此番坐了下来离得我更紧的时候,小心脏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是你送的?”段恪托着腮,偏着头看着我。 我下意识地点头说是,抬起头来,却瞧见段恪修长的食指挑着一只明晃晃的…… 水红色肚兜。 我懵了。那肚兜的针脚似乎还十分粗糙,的确是这等小县城能买到的东西。上面大大咧咧地绣了一对戏水的肥鸳鸯,红肚兜绿鸳鸯,春风秋雨的品味也真是一言难尽。 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缓缓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春风秋雨,她们两个则两眼望天不敢看我。 专业坑主子啊…… 送肚兜这也太悲催了吧,暗示的意味也太明显了。我欲哭无泪,对上段恪的那双高深莫测似笑非笑的眼眸,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那个,我要是说这是春风跟秋雨挑的,我对这肚兜并不知情……你信不?” 段恪笑起来,恍然大悟地:“原来是这样。” 对对对,就是这样! 我忍不住热泪盈眶,段恪竟然头一次这么好说话! “为夫竟然忘了妡儿也会害羞。也罢,那便晚上的时候再细细聊一聊。”段恪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甚至还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还晚上的时候仔细聊一聊,孤男寡女的,大晚上拿着一只绣着鸳鸯的肚兜能聊点儿啥! 于是晚上的时候,我果断抱着被子蹑手蹑脚地去找四小只挤一挤。我一边铺被子一边用眼神警告犹犹豫豫的四小只,凶巴巴道:“你们若是敢说出去,我就让你们尝尝抽筋剥骨的滋味。” 四小只不是小锦儿,被我这么一吓唬竟然也便真的不敢去找段恪,难得听话地打地铺赶紧把床让出来给我。 趁着四小只将床幔放下隔绝了她们的视线,我偷靠在床边偷摸地将白日里赵婶给我的那张字条小心翼翼地展开来。 这是宋泽的亲笔信。第一句话便是问我,辛爷竟然是二公主?这句话的墨迹比较粗,字迹甚至还有些潦草啊,能够看出来宋泽在写这句话的时候有多惊愕。 至于那么惊讶么…… 当初“辛归”死了之后,我写信给宋泽报平安但却并未说我成了齐妡。这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怕说多了反而适得其反。而现在宋泽会知道,估摸着是齐睿告诉他的。 我暗暗撇撇嘴,抬头扫了眼遥遥地睡在地上不远处的四小只。借着那微弱的光线继续看信,尽可能不让这张薄薄的纸片发出任何声音来。 然后紧接着第二句便是,齐睿告诉他:“照顾好朕的皇妹”。我看着齐睿这护犊子意味十足的话,心情美滋滋好得不得了。 宋泽稍稍地吐槽一句,哪怕皇上不说他也绝对不敢怠慢的。吐槽完这些才开始进入正题,宋泽说如若段恪软禁我欺负我,便立即联系他们,他们会举兵联合蛮人一起逼段恪放人。边关附近的所有城镇皆有章宗承的人,让我不必害怕。 末了,又道:这是皇上吩咐的。 我盯着这字条又是欢喜又是忧愁。齐睿担心我的安危,这着实让我很是感动。可是他第一次动用这张底牌,竟然是联合敌人来对付段恪…… 且不说明州城的那支兵马实力如何,就算一段恪败了蛮人赢了,然后齐睿再用这七万的兵马去对付蛮人?哪有这么轻松。哪怕最后还十分狗屎运地打赢了,可齐睿的这张底牌也相当于昭告了天下。 这实在是得不偿失。 356.漫天黄沙 自己睡的感觉真好,难得一晚上段恪都不曾找我。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只是第二日段恪再看到我的时候,那目光甚是不高兴。 幸亏春风跟秋雨买的只是肚兜。这要是青楼常用的助兴香什么的,那可简直太可怕了。 因为她们两个的原因,被我罚去跪着顶香炉一整天。傍晚的时候,晚霞告诉我,该启程了。 再往前走,几乎再见不到什么人了。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唉声叹息地上了马车,在夜色沉寂中赶着马车辘辘远去。再次睁开眼睛,已是黄沙漫天。 “公主,您要喝点水么?”春风秋雨不在,朝露跟晚霞只好顶上来。即便坐在马车里,黄沙也止不住地往马车里卷。我用帕子捂着口鼻,却仍旧忍不住一阵咳嗽。 “要。”虽然不渴,可这风沙也实在是太厉害了。 段恪窝在角落里看书,听见我咳嗽抬头看了我一眼,“原地休息,去拿点沾水的帕子来给公主,把马车的窗子修一下。” 段管家说我怕是不适应这里的漫天黄沙,还真是这样。我从没来过环境如此恶劣的地方,星夜穹庐下风卷黄沙起,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茫茫的苍凉。我不由得倚在马车壁上心里一阵绝望,如此折磨人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谁叫你不喜欢之前的那个马车。那辆马车在做的时候便是为这里的环境量身打造的,窗子上的纱挡着风沙,也不必如此难受。”段恪轻轻放下书卷,甚是无奈地轻叹一声。 放屁! 我忍不住暗骂,你直接不让我来,也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段恪让车夫停了马车,寻来几块纱布挡在了窗子上,勉强暂时能稍稍挡一挡沙子。 “明日就好了,到了襄岚城就没有这么多的风沙了。”段恪将湿答答的被浸湿了的帕子递给我,抬手将我耳边的碎发掖到耳后。 这一路折磨的我身心俱疲,我也便没空搭理他这娴熟的亲昵的动作。心里只想着快快结束这里的战事,赶紧回家去看一看我的两个大侄子。 战事向来得打个一年半载,再回去的时候估摸着我的大侄子已经出生了。 我忍不住再次把段恪偷偷骂一遍。 什么仇什么怨啊,竟然如此对我。走的时候小澜澜刚回宫,也不知道现在齐睿把他的媳妇儿哄的怎么样。刚做皇后,她这个比虞景熙还宫斗小白的小白能不能镇住后宫的这群小妖精。 旁的倒是没什么,除了齐鸢最让我担心的便是岳玲珑。从小在后宫里长大耳濡目染的岳玲珑,她的手段在整个大齐的皇宫都是数一数二的。若是她没什么坏心思还好,若是真的有,凭着她那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倘若拉帮结派拉拢其余的妃嫔,只怕是小澜澜那直爽不拐外抹角的性子真的很难是岳玲珑的对手。 越想越坐不住。 我不在京都怎么帮衬她……池清宫一下子住了两个怀孕了的,哪怕小澜澜封了后也不肯移宫。万一有人在吃食上动了手脚,她们两个可能一下子都栽了进去。 小文子现在自身难保,但愿能抽空多去帮衬一下她俩。 段恪说的那个襄岚城,在顶着风沙行了一夜之后,才将将看到那露出来的城墙。 “这不就是一座城?春风她们还诓我说再遇不到大一点的城县了。”我望着那城墙的规模,看样子这座城池还不算小。 好在到了襄岚城,风沙愈来愈小,在马车里憋闷了一整个晚上的我可算是能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段恪悠悠道:“唔,若是再晚半日,这座城池便彻底不是大齐的了。” 不是大齐的?什么意思。 我疑惑地看着话说一半的段恪,然后眼前便飞快地飞过一只铿锵有力的箭矢。“锵”地一声钉在马车上,箭尾还在轻颤。 我:“……” 隐在暗处的暗卫快速地窜出来挥斩飞过来的箭,马车驶进襄岚城,越往里走喊杀的声音越大。百姓诚惶诚恐地四处逃窜,路边还有许多受了重伤走不了路的靠在墙角神色黯然地等死。其中还有许多士卒打扮的蛮人挥刀撵着手无寸铁的百姓,逼迫他们交出手中的钱财。 这是一座沦落了一半的城池。 所以四小只才会在芦花县督促我快些买东西。 我不知道段恪究竟是如何做到将时间掌控地将将好的,只怕是襄岚城此时的状态也早就在段恪的掌控之中。 357.襄岚城 而显然,半沦落的襄阳城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拿着刀的蛮人见到干干净净缓缓驶来的马车,眼睛皆一亮,松开无力反抗的无辜百姓朝这边涌来。 哪怕马车再破,还是躲不过被打劫的命运…… 蛮人很多,而段恪的暗卫数量相比之下少一些。段恪带着我冲出马车,轻飘飘地站在马车顶上,“你们照顾好公主,先带公主在将军府住下。” 欸?住下? 这样不安全的城池谁会想住啊!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攻破了城,蛮人涌进来,第一次扫荡的便是将军府。 可段恪却是丝毫不在意这些。白月过来带着我安全跳到房梁上,再回过头的时候段恪已经不见了踪影。原地只余下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以及一群跟蛮人厮杀的黑衣人。 段恪亲自挂帅带兵,将军府自然也便倒出来给段恪住。襄岚城的将军府坐落在襄岚城的最西端,也就是最靠近战场的地方,与是战场上的号角声清晰可闻。可我进了将军府才再次体会到段恪的心思缜密,将军府被整理地井井有条,主院还是按照我的口味习惯装饰的。桌子上甚至还摆了一盘已经冰好了的西瓜,口感正正好。 “驸马去干什么了?”我站在窗边,听着厮杀声心惊肉跳。 死人不是没见过,皇宫里不缺死人。可是如此震撼血气冲天的战场我却是从来都不曾碰到过,光是听着声音,腿就先不由得软了一半。 朝露将另一盘冰好的葡萄放到我跟前,轻笑道:“驸马已经带兵去战场了。殿下不用担心,驸马战无不胜,绝对不会有事的。” 谁担心他!段恪若是第一场仗就输了,那肯定是故意的。 我只是有点担心,心思如此缜密绝对不输于齐睿的段恪,只怕是齐睿真的打算趁着现在对段恪下黑手也未必会成功。到时候段恪带着军功回去士气大涨百姓拥护,这对于他接近帝位更近了一步。 晚上,外面的厮杀声仍旧不绝于耳。晚霞怕我害怕,跟朝露抱着被子睡着地上。 “殿下别担心,驸马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的。”晚霞安慰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我。 我:“……” 我其实只是被吵得睡不着而已,段恪的丫鬟们有点替他自作多情啊! 直到后半夜,用棉花堵着耳朵隔绝了些许声音才将将睡着。只是睡意朦胧间,似乎有人悄悄地掀开床上的幔帐。 因为对这座城池本来便十分不放心,唯恐城破了蛮人冲进来扫荡将军府,较之前浅了许多的睡眠一下子便被惊醒,手下意识地伸向枕头底下早有准备的匕首,奋力朝那人刺去。 “公主殿下!是在下。”陌生的又有几分熟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那人压低了嗓音,轻飘飘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愣了愣,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的容颜。肌肤呈现健康的古铜色,剑眉斜飞入鬓,玄色的劲装干净飒爽。我睡得有点懵,在脑袋里想了好久,才总算是想起眼前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男子是何人。 请虞景熙介绍入我麾下的五位公子吃饭的时候,这位阮寂便在其中。只是相较于其他几位款款而谈的有才华的世家公子,出身武功世家阮家的阮寂便寡言少语许多。 于是我对阮寂的印象便不是那么深刻。 我忙坐起身来,尴尬地拢了拢衣裳严严实实地裹着被,“阮公子怎会在这儿?不是安排公子住在京都吗?” 夏日穿的少,再加上又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穿的格外少。深夜跟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子挨这么近,实在是太尴尬了。 对了,朝露跟晚霞! 她们两个今晚是在我的房间里睡的! 我掀开幔帐去找寻她们两个的身影,却瞧见她们两个似乎是一点也不曾察觉一般,依旧躺在地上睡得死死的。 “公主不必担心,她们两个已经中了迷药,一时半刻不会醒。”阮寂耐心地跟我解释,放下幔帐来离我稍远一些。隔着一层薄纱,倒也比之前不那么尴尬了。 “虞公子得知您跟驸马来到了边关,便请求在下赶过来保护公主的安危。”阮寂从袖口里取出一封信,“这是虞公子给您的,您看完了就赶紧烧掉。” 358.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自从我再次回到京都成为齐妡之后,跟他的联系便少之又少,话都没有说过几句,更谈何往来的信件。 可此刻远在异乡,却是接二连三地收到宋泽跟虞景熙的信。 阿辛亲启—— 熟悉的字迹不由得令眼眶发热,我眨巴眨巴眼睛缓解一下酸胀感,在阮寂跟前故作淡定一口气全部看完。信中只是简单交代了下我走了之后京都的情况,还有小澜澜刚刚封后,哪怕群臣反对,封后大典还是如期圆满完成。而她此番回宫并非仅仅只是想找齐睿讨个说法,还带回去一些她在江湖上结识的许多朋友。这些人被她安插在皇宫的各个角落,京都的每个地方,皆是她的眼线。 看到这里,我可算是稍稍放了心。看样子小澜澜已经做好了跟齐睿一同对抗齐鸢的准备。 他还道,在外面注意身体,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找阮寂,他会时刻关注我的动向,虽然轻功不如段恪,但是阮家绝学土遁之术却是无人能及,若是遇到危险也绝对能带着我安全离开这里。 我捏着信纸一角,卷了又折,折了又卷。实在是舍不得将这封信烧掉,此行匆忙,我都没来得及带上他给我的那匕首,或者是陪着我抄了好几个黄昏日暮的宫规。现在陪在我身边的仅仅只有这一张薄薄的信纸,勉强能够寥解一下相思之苦。 可是这信上涉及的东西太多太重要了,阮寂小心翼翼地护着心不远千里送到我手中,也只能披衣下床,打开火折子将信烧掉。 “不知,若有事该怎么联系阮公子呢?”我压下心头的怅然,打起精神来抖落掉粘在身上的烟灰。 阮寂道:“公主可会吹口哨?在下耳力很好,日后会一直在将军府周围住下,只要公主一唤便用土遁术过来找公主。” 阮家的土遁之术我略有耳闻,在江湖上享有盛名却又很神秘的一种武功。千百年来亲眼见过这种武功的人少之又少,而我,只是来了趟边疆,竟然有幸能够看到许多武林前辈穷尽一生都没机会开开眼界的阮家土遁之术。 阮寂只是简单交代了我一些东西便匆匆离开。临走前带走了我写的一封信,将这路上发生的事简单告诉了齐睿报平安。想了想,又写了一封给虞景熙,学着他那气淡神闲不咸不淡的提笔便写:“虞公子亲启”。 天蒙蒙亮的时候,段恪回来了。 彼时微微失眠的我才将将睡着。而把我叫醒的,是那浓郁的直冲天灵盖的血腥味。我茫然地坐起来撩开帐子,然后便瞧见脸颊脖子上被溅上了血污的段恪。 那身血衣的颜色似乎更加浓了。他迈着慢条斯理的步子,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到旁边的内室沐浴。只是走到铜盆的时候,目光凉凉地瞥了眼铜盆里的灰烬。 我的小心脏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儿。 糟,昨晚烧的信的灰忘记倒掉了……冬天还好燃着炭火,有灰烬倒也正常。可是大夏天的恨不得驱蚊的熏香都不想点,更谈何这么多灰烬。 可又一想,已经烧成了灰,纵使段恪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把烧毁了的白纸复原,大不了来个死不认账。 段恪只是看了眼铜盆,脚步一顿,恍然抬头,冷不防地对上一双深幽的眼眸。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刚刚杀完人的段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还没收起来的戾气杀气。尤其是他本身就肌肤白皙,配上那溅上去的血珠,仿佛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 段恪转身朝我走来。 “怕么?”他单手撩起一边的半透明纱帐,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我抱着被子往后缩了缩。 谁一睁开眼睛便瞧见浑身都是血的人会不害怕…… 段恪缓缓坐到我身边来,轻抚我的后背:“别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他的声音轻柔婉转,充满了致命的蛊惑。他微微弯下腰来附在我的耳边,呵气如兰,吐出却才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 “只要你不背叛我。” 359.只要你不背叛我 段恪的语调甚是温柔,我却听得毛骨悚然心惊胆战。在这闷热的夏日里,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冷意。 背叛?我可从来都不是站在他这一队的,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他何时把我划成了自己人? “再睡会儿吧。”段恪轻声道,“旅途劳顿也该好好休息才是。” 我能说刚刚还困得不行,现在却是睡意全无了么…… 可小心地瞅了眼段恪,只好十分憋屈地只好抱着被子重新躺回床上。 即便后来段恪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来我的卧房沐浴,沐浴完了之后离开了许久,我方才睁开眼睛坐起来,后背已是一层薄汗。 浑身黏糊糊的,我差不多也得洗个澡了。 后来我才从四小只那里得知段恪打了胜仗,打了蛮人个措手不及。当天晚上乘胜追击到了下座城池,蛮人竟然连那座城池也弃了,丢盔弃甲好不狼狈。 这些全都在意料之中,只是蛮人如此之怂倒是让人有些惊讶。 如此的欺软怕硬,怕是用不了多久便可班师回朝了。 “殿下,襄岚城的康城主求见。”秋雨拿起梳子给我梳头发,“您要见吗?” 她顿了顿,又道:“康城主本来是想见驸马的,但是驸马刚刚打完仗需要休息便没见,于是城主便来求见您。” 我梳理着发梢,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晚上没怎么睡气色不是很好,被段恪那么神经兮兮地一吓更加不好了。 “见吧。”我叹了口气,“多扑点胭脂提些气色。” 一城之主,身份也是举足轻重的。若是段恪回朝的时候大获全胜……或许可以从城主这边下手,不让段恪获得这么多的民心? 四小只听闻我要打扮地“好看点”,皆倒吸了一口冷气,忙跟我八卦这位康城主,说他来的时候还特地带了两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来见段恪却带着美女,其中的目的不言而喻。 想要讨好段恪倒也正常,毕竟段恪的身份在那儿,怕是这位康城主一辈子也见不上一面。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自然是挤破了头往上冲。 可我却没想到花厅里并不曾见到过什么美人,而陪伴着这位康城主一同来的,竟然是两个俊俏的少年。于是原本就不怎么高兴的四小只脸拉得老长,给康城主倒茶都甚是不情不愿。 我乐了。 倒是个精明有意思的人。 “不知康城主,可有什么事?”我暗暗收回打量他的目光,故作沉稳地端起茶杯来,轻呷了口并不怎么好喝的茶。 我不爱喝茶,四小只也便没带多少。一路上喝得差不多了,此刻到了边关才知道京都的茶有多好喝。 “蛮人得以被赶走百姓们抢回自己的家,全都是段大人的功劳。百姓们都很感谢段大人,老朽想设宴请公主殿下跟段大人赏脸吃顿饭。”康城主招手来,让下人抬上来一块红布盖着的东西。他的侍从扯开红布,露出下面盖着的一对玉如意。成色虽不及齐睿曾经赏给我的那些,但还算上等。 我挑了下眉梢:“康城主这是何意?” “这是襄岚城的百姓们一同凑出来的一点心意,还望公主跟驸马能够笑纳。”康城主笑道。 “这东西,本宫不能收。”我微微蹙眉。 我还以为康城主是个聪明的人,可结果他却是将这小聪明用在了歪道上。 送礼什么的,我不排斥,可是用百姓的“心意”送礼是何意?很多贪官借着百姓之手上交纳贡,往往是多收百姓的东西,往上送的却是少的。若真的收了,不知道百姓在背后怎么骂呢。 没有收康城主的礼康城主也不生气,仍旧客气恭敬,呆了不多时便告退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吃饭的事。 只是康城主不怎么在意,四小只却是很疑惑:“殿下,那对玉如意的成色也不算很差,您怎么没收呢?” 我站在窗边望着康城主离去的背影,犹豫着还有没有跟康城主合作的必要。可听了四小只的话,我不禁板起脸来。 “你们僭越了。竟然还敢做本宫的主?”我冷着脸喝道。在康城主面前隐忍未发,却是被四小只气得差点骂人。 四小只瞬间白了脸色,慌忙“噗通”一声跪下来:“公主恕罪……” 早上她们的主子来吓我,现在她们几个来坑我。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万一哪日真的背着我做了什么决定,还得给她们背黑锅。 【作者说】: 最近限免期都看不到大家的粉丝值变化,不能够大致判断出来有几个宝宝在跟读,感觉一直单机的感觉嘤…… 一直在追的宝宝在评论区留个言踩踩呗,马上过年了,给二玖点动力多存稿到时候爆更呀~ 360.来问问你……需不需要擦背 “看样子前两日春风秋雨的惩戒没能让你们长记性。”我看向已经懵掉了不知所措的四小只,“如此便让你们好好长长记性,先关三日的禁闭,好好反省一下到底谁才是主子。” 我从来不曾如此频繁地惩戒过身边的人。能近我身的譬如小锦儿小文子都是十分信得过的人,而不相信的人从来都不会让他们近身。 可四小只不一样,现在我寄人篱下,不管怎么换都不可能换成心腹,我自觉还没那本事能让段恪的人反水。况且,即便跟我表忠心我也不敢信。 继离开京都的第三十六天,在思念我的两个还未出世的大侄子,在皇宫里忙着哄媳妇儿还难得抽身出来关心一下我的大猪蹄子,以及怀拥十几个天香国色的才貌双全的美人的虞景熙之后,又开始思念起我的小锦儿了。 四小只慌了神:“可是殿下,奴婢们全都受罚……无人服侍您可怎么办?” “有不省心的服侍来气我,还不如没人服侍。” 关禁闭对于段恪的人来说,基本已经算是最轻的处罚了。她们四个还不算笨,等再次出来的时候,估摸着应该不会再犯如此愚蠢的错了。 身边没有人时刻盯着寸步不离地监视的感觉很是惬意,只是卧房乱糟糟的没人收拾。而此行边关路途遥远随行的侍从不多,我又不太习惯让不熟悉的人来打扫卧房。于是我盯着地上已经干涸了的带着血的段恪的脚印子,一咬牙,撸起袖子自己干。 自从跟在齐睿身边,脏活儿累活儿就再也没干过。此刻大热天的一边给自己扇着风一边卖力地擦着地上抠了半天都没抠掉的血迹。忙活了整整一下午,才将将把地上那些血污擦干净。 我瘫倒在浴桶里泡了个热乎乎的热水澡,却才蹲了许久的小腿似乎都感受不到酸痛了。浑身的毛孔张开,舒服地直想哼哼。 幸好热水还是有人给送来的。早知如此便晚些再见康城主了,先让四小只把她们主子来我这儿吧嗒出来的脚印除掉。 今日累了一天,估摸着一会儿睡觉的会睡得很香…… “困了?”迷糊间,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我一个激灵惊醒,睡意登时飞到了九霄云外,手忙脚乱地赶紧护胸。 幸亏铺了层玫瑰花瓣,不然哪怕此刻光线昏暗,凭借段恪的眼力估计也是会一览无余了。 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血色衣袍的段恪倚着屏风,狭长的眼眸扫过我那宛如便秘了的表情,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你身边可没有侍女服侍,若是当真睡在了浴桶里,明日该得风寒了。” 所以,这就是他大晚上的跑到我房间里偷窥我洗澡的原因? “你怎么在这儿!”我紧紧护着胸,瞪着他的眼神甚是惊悚。 这个阴魂不散的……睡觉的时候二话不说就进来用我的房间洗澡也就罢了,现在我洗澡的时候竟然也进来! 还有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因为有了早上的前车之鉴,我还特地仔细地插好了门窗。 “来问问你……需不需要擦背。”段恪说的煞有其事,手里还捏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整来的一方白帕子。 我:“……” 杀人如麻嗜血变态的段恪,给我擦背? 可段恪的神色并不像是开玩笑。我欲哭无泪,生怕他真的过来,赶忙道:“不用不用,怎敢劳烦太尉大人。” 段恪勾唇一笑。他的笑容恍若罂粟般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哪怕是如此怕他的我也不得不承认真的很迷人。 可我却不由得头皮发麻,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般段恪笑的时候,都没啥好事。 果然—— “给公主擦背怎会嫌麻烦。”说着,他当真抬脚,捏着那方柔软的白帕子缓缓朝我走来。 【作者说】: 感谢“喜欢跨栏de鲜于凯安”“小蜡笔vs小果酱”“喜欢喝红酒的濮阳英纵”三位作者宝宝的书评~2月4日除夕夜加更三章(当日更新共五章) 继续来点新鲜热乎的书评呀~~ 361.你说了算 今日的段恪,格外地变态,也格外地不正常。 望着愈来愈近的段恪,我都要哭了。都已经尽量躲着他了,怎么还是惹上了这么尊瘟神…… “主子。”千钧一发之事,门外恍然响起白月的声音。 段恪已然走到了我的身边,听到白月的声音脚步一顿,眉毛不悦地微微蹙起,眯了眯眼睛冷声道:“何事?” “回主子,赵将军求见,说想要跟主子商议一下明日攻打洵州城的事。” 今日刚打了个胜仗,不修整一下就直接攻略下一城池?虽然士气高涨的时候继续打仗是好事,但是听说从此处到达洵州城,还得两天的时候才能到。本来刚到襄岚城将士们就没怎么休息,刚到就打了场仗,若是再行兵那么久趁着士气足再打……怕是身子吃不消。 可不是每个人都是那么变态的段恪。 段恪沉默了下,方才道:“让他等会儿。” “军中大事,岂可儿戏!”我忙挪了挪屁股移到浴桶的另一边离他远一点,佯装淡定:“你先去找赵将军吧,兴许是有什么要事呢!” “可公主的背还没擦。”段恪挑了下眉梢。 你妹……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给我擦背! “咳,白月不在外面呢么,正好她可以帮我擦。”呆在水里久了,水都不怎么热乎了。 段恪思忱一下,最终还是转身出了门。 我拍着胸口长舒了口气。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曾经我只以为齐睿才是天底下最难伺候的主儿,可结果跟段恪一比起来…… 我那不着调的哥哥还真可爱! 白月一根筋只听从段恪的话,他说让白月给我擦背白月便真的进来,拿着帕子一本正经地给我擦。可白月是习武出身,那手劲儿,还真不是一般地大。 明明是方极其细腻丝滑的帕子,被白月拿在手里却变成了上刑的刑具。背叛我也就罢了,现在却又如此地跟着段恪一起折磨我。 我趴在桶边嗷嗷直叫,被白月揪回来按回水桶里四五次之后只好放弃了挣扎,十分地生无可恋。 “公主,您觉得怎么样,可还干净?”白月擦了下额头的汗,面无表情地问我。 怎么样?我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干不干净不知道,但是估摸着短期内是对沐浴有阴影了。 我以为今日的衰运应该就此打住了,可没想到坐在床边呲牙咧嘴地擦头发的时候,已经检查了三遍确认已经插好的门再次被推开—— 我眼睁睁地亲眼瞧见一只小巧地匕首伸进来挑开了门上的门栓,然后那人踏着倾泻一地的月华,慢条斯理地将匕首插回刀鞘中,朝我走来。 这娴熟的开门技巧…… 难不成是经常干? 果然我还是太天真,仅仅凭着那一根小小的门栓,竟然还妄想拦段恪。 段恪的身后跟着一个面生的小厮,怀中抱着一小摞军务。他将这些东西麻利地放在桌子上整齐地摆好,方才躬身退下。 寂静的卧房里,再次只剩下我跟段恪。 这是我今日第三次见到段恪,然后我悲催的发现这次竟然并没有太大的惊讶,甚至还有些小庆幸幸亏为了以防万一穿得比较多…… 就是热了点。 莫非对于阴晴不定老爱折磨我的段恪是习惯了? “洗完了?”段恪坐在我对面的桌子旁,两腿交叠,打开一本折子低头看起来。 “嗯。”我郁闷地应了声。 “康城主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见康城主的事段恪自然会知道,只是…… “春风她们没告诉你?”我疑惑道。就算四小只没告诉,一直跟着我的白月总该告诉他吧。 段恪淡淡瞥了我一眼:“有你在,何故问她们。” 我被噎住了,竟然无言以对。 “他问你何时有空,赏脸一起吃个饭。” 段恪淡淡应了声,头也不抬道:“你说了算。”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跟康城主吃饭,他这个人心思比较深,只见了一面不怎么好判断。自然,第一面的印象并不怎么好。 发梢已经半干,我坐在床边十分困,但是瞧着段恪似乎短时间内并不打算离开。 “你不会是今晚住在这儿了吧?”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段恪抬起头来,偏着脑袋单手撑着太阳穴,“怎么,不欢迎?” 我干笑两声,打着哈哈:“怎么会呢。” “襄岚城的将军府不是公主府,没那么多院子。” 简言之,就是没地儿住。 我觉得段恪纯粹是扯淡,别说是一间屋子了,只要他开口康城主恨不能把他自己的房子给他住。 【作者说】:求书评求书评呀~让我瞅瞅有几个小可爱在追~书评春节期间加更哦 362.能够持续好几天的美好的日子 段恪在将军府的安排也并非像是只在这儿住上几天的,东西都准备的一应俱全,如此的话明日他应该不会带上我。 看在段恪马上要上战场的份儿上姑且先忍一忍,只要明日他带着兵马离开襄岚城,再见他就得至少小半个月以后了。 况且…… 我瞅了眼枕头。 昨晚阮寂走后许久,听着厮杀声睡不着,才下床去将临走前瑾千华赠与我的蛊虫放在枕头底下用来防身。 就算武功高强如段恪,大概也受不了这么多蛊虫百花齐放吧。到时候什么痒心蛊烂肉蛊合欢蛊……我默了默,为了人身安全偷偷将合欢蛊挑出去丢到一旁。 凭着这些蛊,也足够段恪受的了。 我抱着被子将自己裹得像个豆虫,满身大汗也坚决不肯将胳膊腿儿伸出被子外面。而段恪依旧垂眸处理着军务,看似漫不经心并不怎么在意,可每一本折子看得都分外仔细。仔细到我听着外面的更声一边冒汗一边打哈欠,过了一个时辰他才处理完两本。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又困又乏还热的厉害。睡梦中隐隐有人朝我走来,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竟然又下了雨。 “睡个觉还这么不老实。”也不知道他是察觉到我已经醒了跟我说话,还是自己在喃喃自语。他弯下腰来,衣料摩擦的声音在如此静谧的雨夜里都格外的清晰。 鼻息间飘过一缕浅薄的冷香,我紧张地一动不敢动。但他只是轻轻地将滑下去的被子捡起来再次盖回我的身上,然后便再没有做任何的停留,缓缓放下幔帐转身离去。 我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一道细缝,原本桌子上燃着的两盏灯烛只亮着一盏,且放在离我较远的地方。如此昏暗的光线倒是十分适合睡觉,一点也不刺眼。 而床边的木桶里,赫然放着几块碎冰。 什么时候让人送来的,我说怎么不怎么热了,难得段恪竟然还有为别人着想的时候。 我莫不是还在做梦? 偷摸地掐了下被子里的大腿……嘶,真疼。 重新坐在桌边的段恪在微微摇曳的烛光中继续处理那些军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蓦然回头朝这边望来。即便隔着一层朦胧模糊的纱帐,他的那双沉静的目光却仍旧准确无误地对上我的目光。 我赶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第二日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亮,外面的雨声仍在,可段恪却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旁边的床榻干净整洁一如昨夜的模样,一丝褶皱也无。 而烛灯却似乎刚灭不久,摸着灯芯还是温热的。 他竟然看了一夜的军务?白紧张一晚上了,都没怎么睡好…… “春风秋雨。”我伸了个懒腰,推开门唤四小只进来给我梳洗,可飘着细雨的门外空无一人,我这才想起来四小只已经受罚关禁闭去了。 白月悄无声息地从房檐上飞身下来,墨色的夜行衣上尚还沾着雨珠:“公主有何吩咐?” 我现在一看到白月就觉得后背疼头皮发麻,不光是对沐浴有了阴影,连带着对白月也打怵起来。 我想像了一下我那笨拙的爪子梳出来的发髻,又想像一下白月昨日给我擦背的那力道若是用来给我梳头发…… 于是为了我的秀发着想,我忙摆手:“没事了,唔……春风她们何时回来?” “公主罚她们关三日禁闭。”白月道。 三日…… 不就是三日么,已经熬过去了一日,忍忍也便过去了,不碍事不碍事…… 听白月说,段恪已经带着兵马行至下一城了,临走前,段恪还给我留了一句话。 “公主闲的无事可以绣花品茶,安心等主子凯旋归来。缺什么东西会派人快马加鞭连夜去隔壁的城镇去买,哪怕是八百里加急从京都运过来。”白月面无表情地跟我复述这些话。 我坐在镜子前梳着打结了的发梢,忍不住撇撇嘴。 想要什么都能整来?把我的虞美人从京都运过来行不行? 不过按照白月对段恪忠心耿耿的程度,估摸着这话还没等传到她主子耳中,她便先替她主子动手了。 叹了口老气,按照记忆里秋雨给我绾发的时候最简单的那个发髻,可是绾了好半天仍旧是松散乱糟糟的一团,连发簪都固定不住。最终没辙,只好挑了根绸缎随意将头发束在身后,拿了把伞便往外跑。 没有段恪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美好,而更美好的是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好几天。 【作者说】: 感谢“喜欢跨栏de鲜于凯安”“小蜡笔vs小果酱”“华珊2”的评论~ 2月5号大年初一加更三章,当日共更五章~(赶脚身体被榨干,痛并快乐着……) 363被捏住俩软肋的齐睿 天色很昏暗,大街上没有多少人。因了前些日子蛮人进城来烧杀抢掠,整个街巷一片狼藉。 淅淅沥沥的雨丝下了一夜也没有冲刷掉这些罪恶的痕迹,偶尔在街上游逛的城民基本上都是家园被毁无家可归的,铺了张破旧的草席窝在避风雨的墙角,便是一处简易的住处。 见惯了京都的繁荣,还从来不曾见识过刚刚经历过战乱的城池。眼前的的满目疮痍,仅仅只在书中看到过。 可襄岚城还不曾彻底沦陷,将士们快撑不住的时候段恪带着兵马前来保住了这座城。即便是如此还成了这副模样,那已经被攻破了的城池呢? 是不是比襄岚城还要苍凉狼狈? 我寻了处简陋的茶楼靠着窗边坐下。里面坐着的人不多,捧着茶碗唏嘘着这几日残酷的战乱。 “听闻太尉大人亲自带兵来咱们襄岚城了,跟主就住在将军府呢!”隔壁桌的汉子感慨了一声,“俺只道是传言而已,结果竟然是真的。” 他对面的男子啧啧称是:“太尉大人真是咱们的救世主啊!若不是有太尉大人在,就凭守城的那几个草包,咱们现在啊早就得拖家带口逃亡去了。” 我喝着店小二才送上来的茶,又苦又涩的,我却是听着他们的对话一口一口地抿,难得全部喝完。 “本来还以为公主锦衣玉食的,喝不惯这些呢。”一个男子恍然走到我跟前,径直坐在了桌子对面。 我回过神来,讶然地看向对面遮着半张脸的阮寂。宽大的墨色袍子将阮寂笼罩在阴影里,但那非池中物的气质却不是常人能有的。 “我可是在民间呆过的。”虽然我在“民间”待着的时候,喝的茶可是几乎跟齐睿的一样的。 “倒是阮公子怎么胆子这么大,”我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周围,微微蹙眉,“这周围眼线可不少。” 阮寂爽朗一笑,并不在乎。他将一封信交于我手中:“那些人可不是在下的对手,更何况太尉已经不在襄阳城了。” 这倒也是,就算白月不让我跟阮寂见面,她也阻止不了什么。段恪不在她也不能轻举妄动,况且打也打不过。 只是不知为何,如此光明正大地跟阮寂见面竟然还颇有种背着丈夫私会情郎的感觉,关键是等丈夫回来了还肯定会从白月的口中知道。 恍然想起昨日段恪跟我说的话,“只要你不背叛我”。 背叛?兴许我现在跟阮寂接头密谋的事就是属于“背叛”他的范围之内吧。可聪明如段恪,他又怎会不知道我去找齐鸢成为齐妡,以及后来嫁给他跟他合作的小心思。 我是齐睿的妹妹,按照我跟齐睿的交情,怎么可能不帮齐睿夺回江山。 拆开信,是齐睿写的。 写给齐睿的回信才刚刚发出去便又来了一封,不会是有什么急事吧? 我微微蹙眉,刚忙拆开来。 齐睿的字写得有点草率,他说小澜澜被封后不久便被齐鸢接到了慈宁宫去住了。虽然齐鸢说是给小澜澜养胎,可这明摆着是打算用齐睿的老婆孩子威胁他,只要段恪出了什么事,他的澜澜跟孩子就会没命。 于是齐睿着急忙慌地给我写了封信,很怂地跟我说在边关别轻举妄动,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还以为齐睿不顾群臣的反对直接封后是有多大的底气呢,就如此轻易地大大咧咧地亮出了自己的软肋,结果这软肋还被人给捏住了,一下子还捏了俩。 其实我本来也没啥法子,来边关也是迫不得已,还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先安全回京都再说,或者靠齐睿。 结果现在齐睿也没了主意。 我忍不住撸起袖子,直接找店小二要来纸笔,提笔将这个冲动的完蛋玩意儿骂了一顿。 可骂归骂,我还是有点心疼他的头发。好好的一个俊朗少年,可别又谢顶又少白头了,到时候被小澜澜嫌弃哭都没地儿哭去。 我甚至有种冲动想问一问他不做皇帝了行不行,也不至于赌上全部的身家让在乎的人处于危难之中。可犹豫了许久,终究没能忍心下笔。 做不做皇帝可不是齐睿能够选择的,他身上的担子太重太重,重到已经不能够轻易卸下来。 倘若齐睿真的将大齐的江山拱手相让,怕是他此生都要在悔恨中度过。而向来杀人不眨眼的段恪以及恨先帝的齐鸢,也不一定会放过齐睿。 364.光明正大地跟段恪对着干 有的人生来便注定了要走这条路,哪怕这条路千难万险,哪怕这条路通往覆灭。 而齐睿也只能咬牙走下去。 我盯着纸上的字良久,最终还是掏出火折子烧掉了。可盯着面前空白的纸张,却是不知道该怎么下笔了。 阮寂悠闲地靠在窗边等着我写完,也不催促,顺带叫了店小二上点糕点来垫垫肚子。 “要不要尝一尝?”他将盘子推到我跟前,绿色的豆沙糕看上去还算诱人。轻咬一口,清香软糯一点也不甜腻,这大概是我这十来天以来,在外面的茶楼酒肆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眼前的看上去在京都并不怎么起眼的东西,在襄岚城的寻常人家看上去却成了不可多得的奢侈品。窗外一片萧条冷寂,许多百姓被蛮人抢了粮食银子没有饭吃,只能沿街乞讨。 可是襄岚城本就地势较偏不怎么繁华,又都刚刚经历了一场灾难,就算是富人家也被抢的差不多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余粮呢? 我略一沉吟,提笔让齐睿准备点银子粮食送过来。就算不对段恪下手也不能让段恪得到太多的民心,别设计不成还让段恪得到了一堆好处回去。 阮寂看着我用火漆封好了信,想了想又提笔写了一封,不由得疑惑小声问我:“这一封,还是给虞公子的?” 我摇头,“不,这封是给一位朋友的,劳烦公子让人送信的时候顺带路过一下芦花县。” 送去芦花县给赵婶交给宋泽,然后让宋泽以齐睿个人的名义在三日后先送来三百斤粮食来应应急。虽然现在段恪不在襄岚城,但是也得注意行踪莫要被白月等人注意怀疑明州城,否则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个好说。”阮寂十分爽快地打了个响指,门外走进来一位墨蓝色劲装的年轻男子,沉眸冷静目视前方连个眼神都不曾给我。他躬身恭敬地站在阮寂身边等待他的指令,看这训练有素的样子跟皇家的暗卫差不太多。 因为阮寂得留下来“保护”我,故而哪怕这些信件都极其重要,阮寂也不能亲自护送着这些信回京都。我望着那位一言不发的男子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禁有些小担忧。 “阮公子就不怕这些信被人截胡了?”之前段恪兴许还不知道我跟京都之间靠阮寂有信件的往来,可是现在却是光明正大地在白月眼皮子底下给京都以及宋泽写信,怕就怕白月让人跟踪那位墨蓝色衣裳的男子抢了信。 虽然阮寂的人看上去很厉害,可段恪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阮寂爽朗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怕什么,打不过就跑呗,阮家的土遁之术可不是摆设。” 阮寂不担心,我却是茶不思饭不想担心了好几天。不过才到襄岚城几日,襄岚城的百姓们便将段恪奉若神明,甚至还有的出现了一种齐睿胆小怕事让段恪给他出生入死的传言,而非常让人头秃的是,这种传言竟然还颇有种越传越多的架势。 本来襄岚城的饭就不好吃,我听着这些传言愁得更加吃不下饭。不过好在宋泽的粮食在四日之后准时到达了襄岚城,多出来的那一日花在了送信给赵婶的路上。 然后刚关禁闭被放出来十分老实的四小只便被我差遣去发放粮食,我说是皇上发的粮食她们不敢说是驸马发的,乖巧地不能再乖巧。城民一拥而上,于是这些日子光听着夸段恪听得耳朵都要生出茧子了,总算是听到了夸赞齐睿的传言。 我站在将军府门口看着脸上洋溢着欢喜一个劲儿地夸齐睿的城民,心里甚慰。只是欣慰的同时,不由得又暗戳戳地有点担心等段恪回来之后……我该怎么办。 这回,我可算是光明正大地表明自己的立场跟他对着干了,面对段恪我还从来没有如此硬气过。此刻我的心情分外酸爽,非一句话就能形容的,甚至还颇有些壮士断腕的豪迈。 横竖就一条命,老娘拼了!大不了就此血洒襄岚城,日后也便不必再受那个变态的压榨! 【作者说】: 感谢“小蜡笔vs小果酱”的评论!评论加更的活动截止到2月3晚23:59哦,一评论加一更,当然要走心的评论哈~ 评论区有个几小天使说每天早上醒了先看两章更新再起床,二玖这两天是先翻一遍评论再起床,然后今早发现……咋还少了个评论(手动捂脸) 365.隔空暗斗 只是这三百斤粮食,只能解一解燃眉之急。襄岚城的城民数量也不算少,哪怕每日已经很努力地控制发放的数量,可五日之后,这三百斤的粮食便吃完了。 而刚刚发完了粮食,段恪又一连拿下三座城池的消息便传回了襄岚城。城民们得知害得他们陷入如此困境的蛮人被段恪打得到处逃窜,皆欢呼雀跃举城庆祝,对段恪愈加崇拜。 我听着外面欢呼庆祝的声音,不由得磨着后槽牙。 段恪指定是故意的,我敢肯定我这边的情况他一定是第一时间便知道了,然后第一时间想出了对策,故意捏着战场上的消息秘而不发,待我这边的粮食发完了之后再放出来。如此没了充足的粮食的百姓重新食不果腹,这点粮食并不能达到多少让他们感恩戴德的地步,可帮他们报仇雪恨的段恪却是把他们的心全都拉拢了过去。 好一个手段老练的段恪…… 望着镜奁前面堆积如山的首饰,心中有了主意。 这些日子四小只也不知从哪里整来的首饰哄我开心。加上之前的从京都公主府带来的首饰,大概有三四箱了。 “把这些,分给外面的城民。”我挑了些比较和我心意的出来,余下的不喜欢的整理出来一箱子,推到四小只跟前。 四小只都懵了。 “殿,殿下您说什么?” 反正花的是段恪的钱,我才不心疼。用段恪的钱帮齐睿拉拢民心……若是被段恪知道会不会气吐血? 还从来没见过段恪失态的模样,脑补一下还脑补不出来。不知为何竟然还有些小期待,十分想看一看段恪得知此事的表情。 我怕是没救了,被段恪折磨的也变态了…… “还是不要发给城中的百姓了吧。”我思索了一下,改变了主意。听闻我改变了主意,四小只松了口气。 然后我又道:“发给百姓容易发不平均,倒时候再生出什么祸端来。不若直接给康城主,让他去隔壁没有被战乱波及到的城池去买一些粮食发给百姓。” 虽然四小只现在很是听话不敢再有什么僭越的举动,可是她们毕竟是段恪的人,不能全信。下午我又约了康城主喝茶,告诉他这些是齐睿的命令,敲打他一下莫要动什么歪心思。 康城主的确是很聪明,不过是提点那么一两句,第二日康城主还没出城去买粮食呢,“二公主遵从圣命救济百姓,将全部首饰拿出来换粮食”的消息便很快传遍了整个襄岚城。 这就有点过了,只不过是一部分的首饰而已,段恪挥金如土可是他们从未见识过的,我做辛爷的时候都不曾像他这样败家。 白千夜说我这是抠,连请马车夫的银子都不舍得付。可老太傅之前的时候说过,这叫勤俭持家,物尽其用!这跟齐睿人尽其才的用人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齐睿是真缺人,才恨不能一个心腹让他身兼数职。 而我……咳,是纯抠。 不过好在这回换回来的粮食还算够用,段恪让人买的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哪怕在如此缺粮食的边关也换来了足足支撑了十多天的粮食。而更让我高兴的是,朝廷派来赈灾的钦差大臣到了。 听到四小只跟我说朝廷来了钦差,我是不怎么在意的。 赈灾就赈灾呗,粮食到了就行,干嘛还派大臣来。可是在看到前来拜访的穿着官服装模作样朝我作揖行礼的蓝柒的时候,手里的西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怎的来了?”派钦差大臣,怎么把蓝柒这个礼部的给派来了? 蓝柒掩唇轻咳了咳,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透着笑意,“皇上这不是怕你出什么事嘛,特地派臣来瞧瞧。” 放屁!不放心我就把手无缚鸡之力的蓝柒给派来?他就不怕段恪一个不高兴一手一个把我俩一起给解决了…… “而且关键是,你也知道,皇上的心腹也不多了嘛。”蓝柒万分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到我旁边十分不把自己当外人,自顾自地拿起一半西瓜来,“若派来赈灾的不是皇上的心腹……怕是这赈灾的功劳,也要归驸马所有了。” 这个我信。这几日我跟不在襄阳城的段恪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斗智斗勇,我都被他斗得心力交瘁应接不暇,若是再来个钦差被他被拐跑了倒戈了,这些日子便白忙活了。 366.逃不过“真香定律”的蓝柒 “看来你能看清这些,说明我哥派你来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蓝柒可以用他那比我的虞美人差许多但是比我强那么一丢丢的脑袋帮我想想应对段恪的对策,我也不至于单打独斗,段恪跟他的一群手下们对付我一个小菜鸡。 蓝柒犹豫了一下,凑到我跟前小声道:“只是此行……在下有点心里没底。” 我讶然,“你那么没心没肺竟然还有心里没底的时候?” “上回你做钦差去明州城的时候,前大理寺少卿宋泽跟着你同去可是被革了职的,至今下落不明。”蓝柒的神色颇为严肃。 我笑出声来。 这厮是担心自己也被革了职?之前是谁要死要活不做官的,现在竟然还开始担心自己的乌纱帽不保了。 “反正你是我的面首,不论你是否来襄岚城,只要我出事了你都逃不了。”我幸灾乐祸。 蓝柒不知道宋泽的具体情况,那小子现在可滋润了。赵婶托阮寂给我的回信中提到了,宋泽现在已经沉溺在温柔乡里,估计等再次回京都的时候就可以跟秦大人提亲了。 我这也是间接地促成了一桩婚事啊! “你便住在将军府吧,正好还能陪我解解闷儿。”我在襄阳城孤立无援还忙活着齐睿的事,连个能吐槽的人都没有,都快憋死了。 而且现在襄岚城除了将军府,便只剩下康城主的府上还算不错,他这个自小便含着金钥匙长大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怕是住不惯寻常的房子。 可即便吃了我这么多水果也依旧热的直给自己扇风的蓝柒犹豫了一下,“这不好吧……好歹在下也是个钦差呀,住在哪儿不得康城主安排么?况且,咳,谁都知道将军府成了公主府。” 我忍不住撇撇嘴:“谁不知道蓝侍郎是本宫的面首。” 不就是来个襄阳城怎么还扭捏上了,在京都的时候每天去我院子里蹭齐鸢新赏的糕点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男女之防呢。况且我敢保证,他要是看了其余的房子……肯定会回来将军府住。 好长时间不见蓝柒,我其实心里还是挺激动的。就好像成日里被恶婆婆欺负不敢声张的小媳妇,突然来了个娘家的人给自己撑腰似的。 自然,撑腰倒不至于,可好歹也能安慰一下我那被段恪折磨的幼小的心灵。可是没想到蓝柒刚在将军府安顿好便爱上了四小只…… 日日给我准备的冰好的瓜果。 刚刚走了个一点也不分主仆尊卑成日里偷我苹果的白千夜,又来了个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蓝柒。 难不成是我素日里待人太和善了? 不过蓝柒来了之后倒是减轻了我的许多负担,也不至于我一个人跟段恪斗智斗勇单打独斗……关键是斗还斗不过,只能暗地里抓耳挠腮不敢在人前表现出来。可是自从蓝柒来了襄岚城,段恪便再也没有任何动作。如此相安无事一段时间…… 我却反而更是忧心了。 367.段大人回来了 “怕什么。”蓝柒对于我的担心甚是不以为然,哥俩好地搭着我的肩膀往外走,“这不是正合你意?今个儿天气不错,别死气沉沉学甚么大家闺秀,景熙才不喜欢那样的呢!” 段恪没了音信指不定在憋着什么大招等着我,蓝柒不曾在段恪手里吃过亏,自然不懂我这个经常吃亏的胆战心惊以至于草木皆兵。 最终实在经不住蓝柒的软磨硬泡,陪他出去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的姑娘……呸,买点好看的小玩意儿。这襄岚城虽然偏僻不怎么繁华,可这里有的东西却十分有边关的特色,这些是在京都见都见不到的。回京都的时候给齐睿显摆显摆,也让他几乎没怎么出过皇宫的长长见识。 襄岚城早已不像之前那般破败萧条,虽然新的屋子街巷还在努力修缮,但至少城民们不再唉声叹气,脸上多了许多明媚的笑容。 “前天便让副使去了其他被战乱波及的城池了,传回来的消息听说还算不错,只是那群蛮人穷凶恶极,杀掉的无辜百姓也很多。”因为只是出来散步的缘故,我跟蓝柒只做寻常人的装束,可蓝柒瞧见街上修房子开了店铺的百姓,不由得职业病犯了,跟我滔滔不绝地絮叨。 我忍不住打断他,掩唇窃笑:“你怎么越发像白千夜了。” 爱抢我吃的不说,竟然还明着暗着求表扬。 蓝柒是吃过白千夜的亏的,那时候蓝柒宁死不屈坚决不肯屈服于我的威逼利诱。我让蓝柒做辛府扫雪的小厮的时候,白千夜闲的无事盯了他一段时间,小皮鞭甩得啪啪响。做车夫白千夜不怎么在行,做监工盯着蓝柒不让他偷懒倒是尽职尽责。 于是蓝柒听闻我这么说,脸色登时黑了黑。 “你那是想他了。”蓝柒坚决不承认自己像白千夜,摇着玉骨折扇骚包地撩一下自己的头发,“他有我这么风流倜傥么?有我这么帅气俊朗的容颜么?有我这么受姑娘们的欢迎么?” “……” 所以我十分抗拒跟受爱招桃花的蓝柒一同出门。打扰他撩妹不说,还时常收到莫名其妙的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正准备去襄岚城最大的那家酒楼常常新上的菜品的时候,原本平常的街巷突然沸腾起来。有人跑来不知对其他人说了什么,于是不论是还在给自己家的房子补瓦的,还是吆喝着买东西的,奔走相告皆放下手头上的东西,急匆匆朝一个方向跑去。 “发生了什……”一脸懵的蓝柒话还没说完,不知是谁惊喜地喊了一嗓子: “段大人,段大人回来了!” 【作者说】: 看到章节标题是不是被骗了哈哈,段大人下章露面哦~emm,某人要遭殃了…… 早上:今天也是努力存稿的一天! 晚上:啊!主子真好撸……(上下其手ing) 368.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万万没想到段恪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回来,而且回来还如此之早。 而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街巷的尽头遥遥地走来一队人马。而这对人马显然也是很快便发现了我们,迅速小跑着过来,在我跟蓝柒还没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将整条街巷围拢。 “那个,咳,在下还有事先走了。”蓝柒碰到段恪其实也怂——只不过他从来都不愿承认。就像却才还安慰我不用怕段恪,而下一刻见到了段恪便连忙脚踩西瓜皮溜之大吉。 我忙抱住蓝柒的胳膊坚决不撒手,“不能见死不救啊!” 想起前段时间几乎是公然跟段恪叫板对着干,不由得一阵胆儿颤。 蓝柒欲哭无泪:“爷,在下自身难保啊!而且您再这么抱下去,让段太尉看到了在下怕是真的要没活路了……” 不远处传来慢悠悠的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清脆而有质感的马蹄声,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听着声音不用抬头便能猜得到来人是谁,这世上也只有段恪才会如此漫不经心地打马。 蓝柒的身子僵住了,立马从我的手中将他的胳膊解救出来,后退两步站在百姓堆中。 我:“……” “段大人!段大人……”几乎一城的人都拥在这儿迎接段恪凯旋归来,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无以言表的喜悦。 我郁闷地发现襄岚城百姓对段恪的热情并没有因为齐睿的粮食而削减多少,大抵段恪也早早地料到了这一点,才没有继续跟我玩这幼稚而无聊的游戏。 而其中一些年轻的姑娘们甚至朝段恪努力地递帕子递香囊,红着脸期许段恪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浓郁的刺鼻香味将我包围,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而与此同时,那匹不紧不慢的马慢慢踱步到我跟前,停下。 “帕子绣了么?”段恪扫了眼周遭的那些香气四溢怎么瞧怎么好看的绣帕,目光再次落到我的身上,淡淡问道。 帕子?白月的确跟我说过,可我早忘脑后了。而且忙着跟他斗智斗勇,哪有时间绣什么帕子…… “没。”我硬着头皮道。 这些姑娘们送什么不好,非要送帕子来提醒他!而且关键是这些帕子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要比我绣的强得多的多啊。 段恪逆着光坐在马上,我被那耀眼的阳光刺的有些睁不开眼睛,只能隐隐看到他的轮廓,却是辨不出他的喜怒。他只是微微侧着头俯视着我,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令人站立不安。 周围的声音渐渐变小,直至消失不见。我被段恪的目光盯得十分心虚,几乎是下意识想跑。 这样的段恪实在是太可怕…… 可是脚才刚刚抬起来还未等挪半步,身子恍然腾空而起。一只手揪着我的后脖领子轻飘飘地把我揪到了马上,一言不发地突然一夹马腹,打马回将军府。 369.做皇后不好么 温热的风裹挟着沙子,打在脸上有点疼。我微微眯起眼睛顶着风望着道路两旁快速后退的景象,不多时便回到了将军府。 段恪依旧一言不发地下了马。 我郁闷地坐在马背上望了望段恪离去的背影,又望了望自己…… 我能说我不光不会骑马……还不会下马么?我出行从来只坐马车,第一次骑马还是那次偷摸离开京都去黎城,有了心理阴影之后再没骑过。 自然,除了段恪把我揪上马迫不得已的时候。 因为心虚,我没敢找人帮忙,只好颤颤巍巍地自己从马背上挪下来。将军府门口的护卫瞧见我想上前来帮忙扶我,可是第一日来将军府的时候,四小只便告诉将军府的管事不要让任何的男侍从近我的身,她们只严肃道:“驸马不喜欢。” 然后几乎整个将军府只剩下了乖巧水灵的年轻的丫鬟。 于是护卫为难地看了看段恪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我,讪讪地收回了已经伸出去欲要扶我的手,只回去拿了把伞撑在我头顶上默默等我下马。 我:“……” 还打伞,怎么不在旁边喊加油呢? 好不容易从马背上下来,段恪已经走了很远了。我突然有点小希冀,是不是我多想了,其实段恪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已经行至庭院海棠花下的段恪脚步一顿,血色的衣袍跟海棠花融为一色。遥遥地看去一时间竟分不清哪个是段恪的衣角,那个是海棠花盛开的花瓣。 海棠的阴影打在他的身上影影绰绰,他微微侧身,淡然开口:“还不跟上来?” 那一丢丢的小期冀瞬间被段恪粉碎。 “那个,我有点想去绣花了。”我紧张地捏着衣角,一点点往门口挪,“还有蓝柒还在街上呢,他初来乍到的对这儿不熟,我去把他找回来……” 听到自己说了什么,我都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这个时候提蓝柒,怕是不要命了…… 段恪微微一笑,刹那芳华。 “不急,”微勾的唇角邪魅肆然,一院的海棠花在那笑容之中黯淡无光。他深深望了我一眼,“在这之前,先把一些事情处理一下。” 段恪所谓的“一些事情”,我清清楚楚。只是他说的“处理一下”……是怎么个处理法儿? 段恪独自进了我的卧房,我咬着指甲磨磨蹭蹭地踌躇在门口不敢进。细细回忆了一下,似乎段恪进去的时候并没有带什么凶器。可是又一想,段恪杀人还要用凶器么…… 他的神色不咸不淡无喜无怒,可是一般他生气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是如此,然后若是再加上一抹凉薄而意味深长的笑—— 那我便是真的凉凉的。 跟段恪这种段位高的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打交道,真的极难摸出他此刻的心情究竟如何,此刻有没有想掐死我的冲动。 貌似刚刚段恪的笑容还不算很凉薄…… 深知自己躲不过这一劫的我在门口唉声叹气了许久,咬咬牙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在明艳的庭院里站得久了,眼睛一时不太能够适应卧房里昏暗的光线。待能够看清屋里的陈设的时候…… 嗯?段恪哪儿去了? 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徐徐关上。 我吓了一跳,僵硬地缓缓转身,不知何时段恪竟然站在了门边。他缓缓地朝我走来,步子随意轻缓,可我却是愈来愈觉得不安。阳光从半开的窗子射进来,卧房里的灰尘在明亮的阳光下清晰可见,连带着他柔顺的发梢都镀了层金黄。 “再往后退,便要撞柱子上了。”段恪微微颔首,捏着我的下巴。 身后便是柱子,退无可退,我盯着近在咫尺的段恪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那你倒是别离这么近啊…… 段恪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微勾:“我竟然不知道你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大。翅膀硬了?” 果然跟他叫板这件事还是把他惹毛了。可是那又能怎么办,谁叫他当初明明知道还要跟我合作的,又不是不知道我是站在齐睿那边的。他若是执意想要龙椅,我只能跟他对着干叫板啊。 “本宫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我装糊涂。 段恪的指腹漫不经心地抚着我的下唇瓣,“你就不怕信被大长公主截了去,不能活着回京都?” 我默。 怕又怎样,那不是实在没办法,想要联系齐睿只能铤而走险。 “做皇后不好么。那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故止步于一个小小的公主。” 370.挑断手脚筋毁掉容貌而已 我大惊。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段恪如此明白露骨地告诉我他的野心。虽然一直知道他觊觎齐睿的江山,但是段恪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根本抓不住任何的把柄,再怎么猜测也没有任何的证据。 而他亲口说出来可就不一样了,更何况他要谋反的这个秘密,告诉的还是他敌人的妹妹。 若是他一个不高兴,会不会杀人灭口? “我不喜欢皇宫。”斟酌了许久,我方才小心翼翼道,“那你……为什么那么想做皇帝?” 为了权势?段恪早已权倾四野,不论是兵权还是其余的权利都不是齐睿能够与他相比的。或者,哪怕看上去如此禁欲的段恪其实也是俗人一个,单单只是想过一过当皇帝的瘾? 极其寂静的卧房,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自从跟段恪成婚以后如此敏感的话题几乎从来都没有涉略过,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毫不遮掩地谈这些。 真不是一般地刺激…… 段恪没有回答,却是松开了我的下巴。 “大长公主已经知道信是你传的。”段恪语气淡淡,转身朝着我的床走去,“日后离她远一些,不可独自外出。” 我讶然。 “你不生气?”因为实在是太惊愕,我下意识地开口问他。 不生气不说,竟然还帮我一同对抗他青梅竹马的同党?高高提起,轻轻放下,这并不像是段恪的作风啊。 段恪站在床边背对着我褪去血红色的外袍。大抵是因为疲倦的缘故,声音比往常还要慵懒低沉:“我说过了,只要你不背叛我便永远不会伤害你,也会护你一世安然。” “那在你的眼中,何谓背叛?”我咬着袖子,眼睁睁地看着他褪下靴子躺在我的床上准备歇息。 虽然看上去段恪仅比平日里疲惫那么一点点,可是如此有洁癖的段恪竟然如此反常,没有洗澡便睡觉。战场的战事很严峻? 本来已经打算睡觉的段恪睁开眼眸,眸光深深地望着我,“你可以帮皇上,但是你不能离开我——这是我的底线。” 可以帮齐睿?段恪竟然并不在乎?还是说他压根儿就没把我这个小虾米放在眼里,并不在乎我对齐睿的帮助? 我不知道是该说他心大呢,还是轻敌呢,还是……别的什么其他。 “若是离开会如何?”我盯着段恪的眼睛。 段恪轻笑一声,声音很轻:“也就把你的手筋脚筋挑断毁掉容貌,一直拴在我身边而已。” 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个变态……还挑断手脚筋毁掉容貌,他怎么不说把我做成人彘呢? 而跟段恪如此“推心置腹”的谈话之后,我更加发现当初跟段恪合作就是个错误。 这下好了,合作一旦开始便终止不了了。原本还打算若是齐睿拿回他的大权赢了段恪之后,或许求情可以放他一马。可是凭着段恪这番话,让我对他有了新的认知。 他不是那种委曲求全的人,宁可毁了我也要把我拴在他身边。只怕是真的输给了齐睿,也宁可死也不会接受输的结局。 段恪这一睡,睡了一天一夜。而我跑去旁边的厢房凑合了一晚,热的根本睡不着觉。后来我才从四小只那里听说,原来段恪提前了行军的行程,一路打下去几乎没怎么休息。虽然连连打胜仗,但是将士们也累得实在是站不起来了,这才带着士卒回襄岚城。 我坐在庭院的树荫里听着四小只跟我汇报她们打听来的消息,她们还说段恪肯是因为小别胜新婚,舍不得我才着急忙慌地打完仗。 我忍不住暗暗撇嘴。 他那是着急回来威胁我。挑断手筋脚筋……我敢肯定段恪说到做到,到时候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还有就是……外面有传言说驸马看上了襄岚城的一位年轻的姑娘,刚回襄岚城便抱着那姑娘回将军府。”四小只昨日没有跟我一起出门,并不知道她们口中说的那个倒霉的年轻姑娘就是我。 371.退则死,进则生不如死 “然后呢?” 春风支支吾吾,“然后,许多年轻的姑娘都想爬上驸马的床。除却几个托关系成为将军府的侍婢的,还有好多堵在将军府门口想要求见驸马一面的。” 脑袋蓦地灵光一现,有了个主意来。 “里面有没有绣活儿不好的?就是那种绣的奇丑无比……咳,跟本宫有一拼的?”我握着春风的手一脸期冀。 春风被我的热情整得有点懵,愣了愣,才道:“这,奴婢不知……” “那你快去找一找,整个襄阳城有没有那种绣工不好还漂亮的,越漂亮越好。”我忍不住摩拳擦掌,心里燃起了一丝小激动。 襄岚城的姑娘虽然不如京都的,但是好歹看上去十分顺眼。 我估摸着段恪那清奇非同常人能够比拟的口味,大概是好这么一口。到时候他若是再爱上了那姑娘……我就安全了。 也不能说是安全,只是至少段恪不会再寻思着把我挑断了筋拴在他身边。 可结果,两日后,春风领来了一个又胖又壮的姑娘来到我跟前。 “不是说要越漂亮越好么?”我拉着春风到一旁,咬着后槽牙小声道。 虽说段恪的口味是比较奇特,不然也不会放着大齐第一美人不娶,不过我觉得段恪的口味也不至于奇特到如此地步啊! 春风很是委屈,“殿下,跟您的水平差不多的,整个襄岚城也就两位。另一位已经年过四十了,好吃懒做生得还不如这位白嫩水灵呢。殿下若是不满意……奴婢再去把那位请来?” 为什么我听着这话这么心塞呢,找个漂亮的绣活儿却不好的姑娘怎么这么难? 蓝柒很是过来人的口吻安慰我:“别费力气了,不可能成功的。” “你知道我要作甚?”我盯着翘着二郎腿又来找我蹭吃的的蓝柒,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找绣活儿差的美人这件事只有我跟四小只知道,而蓝柒忙着当他的钦差大臣并不怎么在将军府呆着。 自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段恪这些日子在将军府,蓝柒这个帮齐睿积累好名声的钦差自然不敢在这时候见段恪。 蓝柒得意地摇着扇子,“不就是想给段大人寻个你的替身嘛,在下好歹也是住在将军府的,稍微打听一下你在做什么便猜到了。” “为何不可能成功?”我凑到蓝柒跟前。 蓝柒常常流连于风花雪月之地,兴许这事儿还可以跟他打听打听学一学经验。 “影子永远都是影子,也永远都不可能代替正主。就算被扶了正享了一时的荣宠,日后段太尉看着影子也总会想起影子像的你。你有这精力还不如找找别的类型的,兴许他觉得新鲜就一点点就忘了你了。”蓝柒吊儿郎当地摇着扇子。 找个新鲜的? 什么样的能让段恪觉得新鲜,温柔如水的大家闺秀譬如碧月他不喜欢,才貌双全像青莲那样的他也不喜欢,哪怕是样貌绝色倾城跟他有几分相似的齐鸢也仍旧不喜欢。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口味奇特的段恪究竟喜欢什么样的!而且关键是他“不近女色”,哪怕是传言绯闻都没有,也根本没办法从他之前的口味有个借鉴参考。 蓝柒见我十分愁苦,不由得无奈地拍拍我的肩膀:“你最好还是祈祷段恪的心一直在你身上吧。” “为何。”我有些有气无力。 “你若是成了可有可无的人,你觉得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帮皇上……还有活路了?” 我默。 退则死,进则生不如死。当时怎么就脑子一抽就答应了他…… 372.赤果果的威胁 因为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不该继续给段恪寻找心上人,我不得不先停止四小只继续寻找长得好看绣工还不好的妙龄女子。我这边倒是停了,可其他的姑娘们却是不曾停止。 我听蓝柒说现在想要进将军府做丫鬟的要求不仅仅是背景干净这么简单,许多人争着进将军府哪怕没有任何月银,自己交银子贿赂也愿意,更有甚者一些较为富贵的千金小姐都愿意混进将军府里做个寻常的洒扫丫鬟。 “什么时候段太尉竟然也如此受欢迎了。”出去寻花问柳好几日却没什么进展的蓝柒很是纳闷儿,“襄岚城的姑娘口味怎么跟京都的差这么多,原本只以为像景熙那样的出门才会有万人空巷的景象,没想到段太尉浑身散发着戾气血腥的竟然也能够让姑娘们趋之若鹜。” 向来对自己的魅力感到自豪的蓝柒现在觉得十分挫败。 “你好歹还有姑娘特地跑过来给你送香囊呢。”我安慰他。 蓝柒哭丧着脸,“才两个,襄岚城其余的姑娘们全给段太尉绣呢!不仅是襄岚城,其余城池的姑娘们也争先恐后地来襄岚城,只为见上段太尉一面。” 我呆在将军府不怎么出门,没想到段恪竟然变得如此抢手。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候,我还跟在齐睿的屁股后面做普通的太子伴读,那时段恪年纪轻轻便已经官至太尉,武功高强无人能及。他的手上还没有沾上多少鲜血,名声也不如现在这般闻风丧胆,也是许多闺中女子的意中人,几乎跟有着第一才子之称的虞景熙有一拼。 然而一点点他上战场的次数愈来愈多,杀伐果决冷血无情的性子也愈加彰显出来。于是不仅敌人听闻段恪的名字闻风丧胆,就连寻常人只要一提起段恪后背呼呼冒凉风。 所以所有人都惧怕的段恪恍然招了这么多桃花,不惊讶才怪。我估摸着是因为段恪救了边关数座城池的百姓,在他们眼中被奉若天神,崇拜感激之情很容易欺骗无知的少女们蒙蔽了她们的双眼—— 误以为段恪是她们的盖世英雄是个好人。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再稍稍了解他那么一点点就知道了,段恪这个变态……齐鸢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类型? 在边关呆了两个月才彻底将那些入侵大齐趁火打劫的蛮人赶走,只是敌军退至大齐的国土之外便安营扎寨再没有任何动作。 齐睿得知边关的情况,命令段恪继续在边关守着,却是让我先回京。 “朕思皇妹甚,不知安然否。” 即便是宣读圣旨,段恪也依旧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太阳穴闭目养神。听完齐睿让人送到襄岚城的圣旨,缓缓睁开眼眸来瞥我一眼。 我故作淡定地,心里不由得腹诽齐睿,段恪怎么可能轻易放我回去。有圣旨又如何,天高皇帝远的,更何况即便在京都段恪想不想接旨还全凭心情呢。 果然…… “公主在边关过得极好,这些日子甚至还丰腴了不少。既然皇上想公主了,那便让蓝大人给公主画一幅现在的画像给皇上送回去。”段恪的指尖轻叩桌面,“一会儿大人回京的时候便可带着公主的画像跟皇上交差了。” 那位携着圣旨前来的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敢直视段恪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可是驸马,皇上让下官带着公主一起回京,若是下官仅仅带一副画像……这可是抗旨欺君呀!” 段恪深深望了我一眼,却是对那位大人道:“与公主新婚燕尔,怕是公主不舍得离开。” 舍得舍得!非常舍得啊! 我压根儿都不想来! 可是因了段恪似有若无的目光,我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低着头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哪怕可能性不高但是还是十分希望能跟着这位大人一同回京。 “这……”那位大人为难地向我,“公主您,不愿回京么?” “本宫……” “妡儿自是不愿回京的,对吧?”段恪微微一笑,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指尖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即便是在如此炎热哪怕一动不动干坐着也能出一身汗的夏日午后,段恪的指尖却甚是冰凉。我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汗毛倒竖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于是我只能分外憋屈的咬牙切齿道:“本宫……还没玩儿够。” 段恪甚是满意地抚着我的发,眸中的笑意更甚。 【作者说】: 再次沉寂的评论区,嘤…… 为啥别的作者评论区很热闹,我的很安静甚至还一条差评都没有(笑哭)不过这点倒是应该高兴才对…… 突然发现写了这么久都没正儿八经地开一次车,这并不是二玖的风格啊,假车倒是开了不少……(反省ing……) 373.有朋自京都来 我只能趴在窗边,眼睁睁地瞧着那位传旨的大人带着我的画像一路叹息着上了回京的马车。 “想回京了?”段恪走到我身边,心情甚好。 敌军大军压境,虽然已经退至边境之外,却也是对大齐的虎视眈眈与威胁,只要敌军不彻底撤退,作为主帅的段恪就不可能班师回朝。 什么时候对方撤兵,如果不撤的话又要僵持多久,这些都是未知数。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 若仅仅只是呆在边关也就罢了,可偏偏还得跟段恪一起在边关大眼瞪小眼! 酷刑,绝对的酷刑…… 见我闷闷不乐不答话,段恪淡淡道:“你若是想皇上了,我便让人请皇上来襄岚城陪你说说话。” 我差点从椅子上一头载下来。 “不,不必了……” 先不说齐睿不远万里从皇宫来襄岚城这一路有多少危险,段恪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将当朝天子玩弄于鼓掌之中。从齐鸢监视的京都来到段恪眼皮子底下的襄岚城,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虽然段恪的实力的的确确是有能力将齐睿从皇宫中悄无声息地接出来,凭借齐睿被软禁的这段时间跟外界接触极其有限,只怕是就算齐睿在襄岚城住个几个月也不会被发现。 这种郁闷的挫败感十分不好,可是除了规规矩矩呆在襄岚城没有任何的办法。我就像是一只被囚禁在精致鸟笼中的金丝雀,他帮助我逐渐丰满了羽翼,却仍旧逃不出那一方窄小的天地。 一个月后,一辆风尘仆仆从京都来的马车停在了将军府门外。 “殿下,驸马怕您想家特地找人来陪您说说话,您猜猜是谁?”四小只十分欢喜地怂恿我赶忙出来看看。 夏末清晨的微雨有些凉,我愕然地站在门口望着那辆低调的马车。马车低调朴素,可侍卫却是不少,虽然只扮做寻常侍从的打扮,但眉宇间的凛冽以及不怒而威的肃杀之气皆在告诉我他们的训练有素。 看这些侍卫也便知晓马车中的人非富即贵,而什么人能够让段恪如此大的排面从京都请来? 我不由得想起来月前段恪跟我说的话。 难不成……真的是齐睿? 我只以为是句玩笑话,从那之后段恪也没有再提。可没想到他竟然没有丝毫征兆地把齐睿从京都掳来了? 烟雨朦胧中只瞧见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拂开帘子,露出一张绝美倾国的容颜来。美人被婢女扶着缓缓下了马车,撑着油纸伞娉婷袅袅,抬起眼眸来温柔地望着我,眉眼间满是笑意。 “怎么,不认识我了?” 我呆呆地看着雨雾中的曼妙佳人,一时间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在看到马车的时候,我以为是齐睿。可是看到马车里的人掀帘子的那双修长白皙的手的时候,我又觉得可能是虞景熙。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 “碧……碧月?” 【作者说】: 新年快乐呀小可爱们~ 加更章节正在努力酝酿ing 374.秦烨纳妾 四小只说,段恪见我这些事日郁郁寡欢,于是乎便把碧月从京都送过来陪我说话。 可是人家碧月还忙着自己的事呢,怎么可以说掳过来便掳过来!段蔚宁还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家的秦烨呢,碧月不好好待在京都跟秦烨继续培养感情,跑到襄岚城来再让段蔚宁钻了空子怎么办! 可是碧月却无奈笑道:“他已经纳段小姐做妾室了。” 我正坐在卧房里关着房门跟碧月说些悄悄话,正发牢骚吐槽段恪,听闻这话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啥?”我瞪大了眼睛。 碧月倒是并没有任何的哀怨醋意,淡定超然地仿佛漠不关心。可是眉宇间仍旧笼罩着一抹淡淡的忧愁苦涩,她长叹一声:“这是必然的。夫君跟段小姐情投意合,我又何必做那等拆散有情人的恶人呢?” 碧月说的很是风轻云淡,可是我却是见过碧月有多爱秦烨的。齐睿跟我说过碧月是个极其听话的孩子,从来不会违背他的话,可是唯独在嫁给秦烨这件事上锲而不舍,一遍一遍地求齐睿。 深爱着丈夫的女子,又怎会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夫君宠爱别的女人。 “所以,段恪这是故意把你支走让他们两个独处?”我蹙眉。段蔚宁嫁给秦烨对于段恪来说有百益而无一害,段恪自然会对他们的结合十分赞同。 碧月摇头:“我从不曾阻拦过他们,待段小姐也如亲妹妹一般,段大人何故多此一举。” 她站起身来,把窗子关上隔绝了外面打在窗沿上溅进来的雨丝。 “而且段大人并不曾威胁我,只是写了信说你心情不是很好问我要不要过来陪你。天气一点点凉了,我寻思着你在边关还不知待到什么时候,顺便给你带了些暖和的衣裳来。”碧月回头来俏皮地朝我眨眨眼睛。 我叹了口气。 我觉得碧月不远万里来边关,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不想看到秦烨跟段蔚宁他们两个腻歪。可是这傻孩子永远装作一副无所谓不在乎的模样,却仍旧咬牙坚守着她跟秦烨的关系。 可是明明碧月的容颜并不逊色于齐鸢多少,也是大齐有名的美人。爱慕她的优秀的才俊数不胜数,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秦烨强,可她却只喜欢秦烨。 “小玥儿,你当初若是不嫁给秦烨该有多好。”虽然如此说着,可是我也是经历过爱情的滋味的。一旦陷进去可就没那么好挣脱出来了,更何况是善良从来不曾经历过这些的碧月。 “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皇兄还后宫三千佳丽呢,也不见皇后娘娘……”碧月默了默,小声自语道:“皇后娘娘也挺介意的……” 我被碧月这句话给逗笑了。 小澜儿那可不是一般的介意,前两天她还给我写信来着,说齐睿又召幸了什么什么婕妤,又赏赐了她什么什么东西。整整一张纸的书信,字字都透露出齐睿这个负心汉是个大猪蹄子。 明明自己都被软禁了,竟然还有心思去吃醋齐睿又召幸了哪个妃子。 小澜儿的心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作者说】: 二更奉上,还差三更~ 答应加更肯定加更的哈,莫急~ 375.通情达理的段大人 我觉得小澜儿的反应才是比较正常的,虽然她那怀孕之后便格外暴躁的脾气果然还是离齐睿远一些比较好,不然就凭齐睿那小身板……可能还真够呛能挨得了会武功的小澜儿几拳。 “早些遣散了后宫不就好了,皇后的脾气可不喜欢共侍一夫,更何况还跟那么多女子。”我摇头叹息。 一边小澜儿跟我吐槽齐睿是个大猪蹄子,一边齐睿又跟我哭诉他的小澜儿老欺负他。 碧月笑,“若是能,皇兄也不会纳这么多嫔妃。更何况皇姑姑也不会同意,甚至还劝皇兄多多宠幸各个妃嫔们雨露均沾。” 宠幸妃嫔,雨露均沾? “她劝皇兄是在立后之后么?” 碧月点头,“对。” 挑拨离间…… 我不由得扶额。襄岚城段恪看得我紧紧的,京都齐鸢看得齐睿死死的。本来齐睿的部下心腹就不多,若是被他们如此消耗,时间长了必定会愈来愈处于劣势。 不过我很奇怪段恪跟齐鸢之间的关系,感觉很微妙。 段恪可以帮我一同抵抗齐鸢,有时候又能配合默契严丝合缝。我不知道齐鸢对于段恪来说是不是利用的关系,可若是利用,就凭着齐鸢心悦于他,娶齐鸢倒是更能够让齐鸢尽力帮他。 也有可能是欲拒还迎?暧昧地勾着她的心却保持着一个时而疏远时而亲密的距离,而我就是那枚令齐鸢感到疏远的棋子? 可是几乎相当于拥有了一切的齐鸢,段恪就不怕把齐鸢给疏远跑了? 碧月跟我讲了好些的京都的事,齐睿让她带话安慰我不必担心,他尽力让我回京。还说她摸了小澜儿的肚子,虽然比较有一点点显怀几乎看不出来,但是她的孕吐十分严重,为此齐睿操碎了心。 许久跟碧月没见,一聊便聊到了晚上。我拉着碧月坚决要跟她挤一个被窝,好在段恪没有太过分把碧月赶出去,难得自觉地去隔壁的厢房去。 躲在被窝里仔细听外面的动静的碧月松了口气,目光十分地艳羡:“段大人对你真好,我还从来不曾见过他对谁妥协过。” 这些日子都是这样去四小只那里挤一挤,他去了几次见我抱着吓懵了的四小只死活不撒手,后来也便作罢。 “他那是不想在你面前掉面子,反正他若是把你给赶了出去,我也得跟着你出去。”外面还在下着小雨,天气凉爽了不少。我抱着碧月的藕臂蹭了蹭,软香在怀……我竟也过了天下男人都求之不得的瘾。 正蹭得开心,门外恍然响起一阵轻咳。 “你却才……说什么?”轻缓的嗓音从门外传来,不知何时段恪竟然又折返回来。 我欲哭无泪,赶忙改口道:“我说段大人真的特别好,我还从来没见过如此通情达理的!” 哪怕碧月很怕段恪,此刻她也不由得掩唇笑出声来。 我瞪了她一眼。 白日里我还心疼她呢,这会儿却开始笑话我,在齐睿身边锻炼出来的求生欲在段恪这儿全激发出来了。 门外隐隐传来一声低笑。 我愣了愣。 被神出鬼没的段恪吓出了幻觉了? “早些睡,别熬太晚。”段恪的声音跟往常一样平常,脚步声愈来愈远,直至消失不见我方才长长舒了口气。 再这样,我怕是就算没被段恪弄死也被他吓死了。 碧月戳了戳我的脸颊,一脸的不可思议:“段大人刚才……是不是笑了?” 我有气无力地瘫在被窝里,抱紧碧月的胳膊不敢再乱说话。可碧月不死心,揪着我的衣角十分迫切地想知道。 “大晚上的,提这么惊悚事的干啥。”我板着脸故作严肃,“睡觉。” 说着,吹灭了床头的灯烛被子一盖便躺下睡觉。顿了顿,转过身来抱着碧月的胳膊朝她怀里窝了窝,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作者说】: 第三更奉上 376.你们两个……哪个是齐妡? 段恪每日悠闲地去军营逛一圈,而我闲的无事跟碧月出去逛街,完全忽略了同样从京都来的蓝柒。 “您这喜新厌旧的性子,有点格外突出呀。”蓝柒望着我的眼神十分地幽怨,他此行是有公务在身,好不容易得了闲我却跟碧月聊的火热。 我拉着碧月正要往外走,瞧见郁闷的蓝柒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此言差矣,本宫这是有好的不凑合孬的。加油好好干,做了钦差就离一品的官职不远了!” 今个儿要跟碧月一同去赶集,晚了可就错过了,碧月还从未看过集市呢。 “你慢些。之前礼部还问皇兄要不要给你找个老嬷嬷教一教你规矩,但是皇兄觉得你自幼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皆是些达官显贵,自是不用再学……可你这学的都是男子的规矩呀。”碧月瞧着我拉着她虎虎生风地上了马车,不得不提起裙角跟着我一起小跑。 我放缓了脚步,看着已经气喘吁吁的碧月……似乎的确是快了些。 但是我人生暂时统共也就十来年,前面的十年都是尽可能模仿男子的一举一动,冷不防地让我恢复女装根本无法适应,四小只已经不止一次委婉地提醒我注意形象。 “注意什么形象,谁知道我是谁。”我一甩袖子并不在意。 想要去集市的是碧月,细嚼慢咽地吃完早饭的是碧月,现在日上三竿了嫌我走得快了的也是碧月。 若是我自己,此刻早就到了,而带上碧月怕是今日的集市去不成了…… “谁说不知道你们是谁?”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尖细的嗓音让人忍不住起了层鸡皮疙瘩。 可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隐在暗处跟着我的暗卫已经顷刻拔剑护在我跟碧月跟前。 “呵呵……”那笑声惊悚可怖,青天白日的竟然听得让人毛骨悚然。听着像是五六十岁,又像是二十来岁;似男又似女,根本辨别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碧月紧张地揪着我的衣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出身在皇室,但是与人为善没有仇家的碧月从不曾经历过如此场景。她不知所措地抬起眼眸看着我 “千万别出去这个圈。”我抚着碧月的手背安慰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虽然我并不可能察觉到那人在什么地方。 犹豫了一下,后面的话没敢对碧月说出口…… 白月他们可能是还打不过,不然也不会只是围着我跟碧月做最防卫姿势而不主动进攻了。 那阴冷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声渐止。良久,才倨傲地问道: “你们两个……哪个是齐妡?” 【作者说】: 2月4号的第四更奉上…… 差一更5号补吧,补两更,实在太困惹……悄鸟溜走…… 377.哪有长得这么像丫鬟的公主 “放肆,殿下尊名也是尔等鼠辈能够直呼的?”白月眼睛微眯,不悦地冷眸喝道。 白月有一点特别好,那便是足够忠诚。 段恪说把她拨到我身边“保护”我,那她便兢兢业业地护着我。若非是自己十分肯定白月的确是段恪的人,如此尽心尽责的白月有时候真的让我有种一切都没有变,我还是辛归,她还是我信任的左膀右臂。 “呵,”那人冷冷一声笑,“无知小儿!尔等才是鼠辈!” 我跟碧月才刚刚出门,哀怨的蓝柒倚着门框目送着我跟碧月离开,还没上马车呢便碰上了这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神秘人便用这样的方式来找我…… 我几乎不用想也能猜到,这又是一个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杀手。 我就纳了闷了,楚大人想要杀我是因为我是辛归,而现在我一个普通的公主怎么还有人要杀我。可这杀手的胆子也忒大了吧?虽然段恪现在不在,可是将军府现在是段恪的地盘,又怎会让他随意撒野? 一来一往的问答间,将军府的守卫也涌了出来,几十名暗卫拔剑站在不算宽敞的街巷中,不知暗处还有多少暗卫在注意那人的一举一动。 哪怕此刻暗卫的人数明显增多,那人也并不慌张,“嘻嘻”地阴笑起来。 “怕是个疯子吧……”朝露紧张地盯着四周,小声道。 疯不疯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武功怎么样啊,这么多人应该能打得过他吧,可是为何所有人都是保持着防守的姿势并不出击? “既然如此,那便两个一起带走好了,反正也不沉,嘿嘿嘿……”一道青灰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落在南方的屋顶上,身形佝偻弓着腰,三千银丝未束随风舞动,即便戴着一面铁青的獠牙面具也能看出来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 白月当即变了脸色。 “千面翁?” 虽然我不了解他们道上的事,但是凭借白月的脸色我便感觉自己要完。貌似这位名唤千面翁的老者,不比阿谭好对付多少。 白月迅速发信号,可千面翁仍旧嘻嘻地笑着,眼瞧着白月发了信号却依然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衣裳施施然从房顶落到地面,“小娃娃,别费力气了,待段恪赶来可就只瞧见一堆尸骸了,哈哈哈……” 他恍然出脚,瞬间将离得他最近的几个黑衣暗卫踹翻在地。出手成爪,捏住移动身形举剑朝他刺去的暗卫的脖子。我虽然离得远了些,但是捏断脖子的“咯嘣”声清晰而又清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倒了近十个暗卫。而千面翁毫发无损,甚至还有越打越兴奋的架势。 “本宫是齐妡,不知阁下有什么事?”我微微蹙眉,故作沉稳。 既然是冲我来的,可不能牵扯上碧月。 可那千面翁停下了动作,打量了我半晌,不屑地嗤笑一声:“可莫要唬我了,哪有长得这么像丫鬟的公主。” 丫丫的…… 这是什么破杀手,要杀谁竟然还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有没有点职业道德,这样很容易伤及无辜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 我哪里长得像丫鬟!! 不就是为了今日的赶集应应景,防止不必要的麻烦穿得比较随意了些,行为举止也不似碧月那般端庄…… 可也不至于像丫鬟吧? 378.血流成河 这位“破杀手”也是十分有本事的,他的武功也有能够让他倨傲的资本。 可段恪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都是精挑细选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传言中的段恪训练死士的方法让人胆儿颤。很快摸清了千面翁套路的暗卫伤亡的人数骤减,倒是千面翁单枪匹马面对段恪这么多的暗卫,时间长了也一点点力不从心起来。 就在我以为段恪的人很快便会把千面翁打败的时候,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来十几位耍着弯刀的蒙面人。他们的身形移动地极快,加入到千面翁的阵营中,很快千面翁便再次占了优势。 我的眼睛盯着那些弯刀,不由得心中一惊。 蛮人? 他们在变境外老老实实地安营扎寨,我一点点松懈了下来差不多忘了襄岚城离边关极近,若是有蛮人潜进来不算难事。 可是他们不去偷袭段恪,大费周章地偷袭我作甚! 一个接一个的暗卫倒下,蓝柒着急地在门口道:“赶紧回来!快回来!” 我咬咬牙拉着第一次亲眼见到杀戮的场面已经吓懵了的碧月往将军府跑,刀剑刺进骨肉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得让人脚步发软。 “阿妡……”碧月紧紧握着我的手,下唇瓣被她咬的泛白。湿漉漉的的眼眸宛如受惊的小鹿,可是她仍旧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慌。 我反握住碧月的手,“别怕。” 虽然我的腿也微微地发软,将军府的大门并不算远,可此时慌乱地跌跌撞撞朝大门跑去,却仿佛很远很远。 “小心!” “铮——” 根本来不及反应,蓝柒的提醒声还未落,一柄弯刀钉在了我跟碧月的前面。刀刃已经没入青石板路面大半,刀柄还在颤,就差那么一丁点儿的距离就能把我俩的脑袋削掉。 弯刀的主人从我们身后经过,痞里痞气地将那柄弯刀轻飘飘地从地上拔起来。眯了眯眼睛漫不经心地擦着刀,无声地将马上要进将军府的我跟碧月重新逼回去。 刀剑相拼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须臾整条街巷血腥味冲天,浓郁的令人作呕。又过了不久,段恪所有的人都倒在了地上。汩汩的鲜血汇成了一条小河,将整条街巷的路面都染红了。连白月也倒在血泊中,干净冷艳的脸颊沾满了血污。 白月……也牺牲了? “唉……”千面翁缓缓从衣袖里掏出一方白帕子,十分仔细地擦着自己沾了些的指尖,“这些就是段恪的人?也并不怎么样么,不堪一击。” 他踱步到我跟碧月跟前来,用他却才杀人的沾满血腥的双手捏着我跟碧月的脖子,却是对他的同伴道:“你确定她们两个之间,有一个是齐妡?” 脖子上冰凉湿冷的触觉比段恪的手还要阴冷,此刻我竟有些觉得段恪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烦人。 来个人啊!是谁都成,我还不想把碧月也一同拉下水啊…… 一个蒙面的男子眼眸如炬,盯着我跟碧月眯了眯眼睛。 “错不了。跟踪她们三天了,只知道她们是公主,但是不知道哪个是齐妡,听闻三公主齐玥也来了襄岚城。” “一个齐玥,一个齐妡,呵……”千面翁笑起来,“段恪的媳妇儿,齐睿的两个妹妹都在我们手里,就不怕齐国不退兵!” 379.绑公主以令皇帝 原来他们竟然是把我当做人质想让大齐妥协的……我还是头一次听到绑公主以令皇帝的说法儿。 两个妹妹都在敌人的手中,按照齐睿的性子倒是会妥协。但正如碧月那天晚上所说,段恪的字典里可从来没有妥协二字。而齐睿哪怕再想救我俩,他手里没多少权利,段恪不松口也没辙。 “可你们抓了我们也无用,我们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女流之辈。需要的时候便送去和亲,不需要反而成为了累赘便可舍弃。”碧月虽然小脸微白,但是仍旧不卑不亢道:“马上入秋了,秋天过去便是冬日,阁下的国家很缺少粮食吧?不若阁下将我们放回去,我们必定以重金酬谢。” 这个傻孩子……他们准备地如此充足花了这么大的成本来抓我,怎么可能说放了就放了。 果然他们皆不为所动,从街巷的尽头赶来一个破旧的马车,将我们两个绑起来赶上去。 “齐玥只是我皇兄异母的妹妹,在血缘上自然没有我更亲一些,皇兄也格外疼爱我一些。而至于段恪,他十分在意我,所以哪怕是行军打仗也不舍得离开而把我带在身边。不若你们把齐玥放了换银子,绑着我做人质。”在被堵上嘴之前,我连忙道。 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我也只能尽力一试。 碧月坚决地拒绝:“不可以!” 千面翁有些讶然地望着我,银灰色的面具反射着阳光的光芒,上面溅上去的血珠格外地醒目。 “这个可以欸!不过……”他顿了顿,十分遗憾地叹息道:“你们谁是真的齐妡,这点谁也不知道,所以只能将两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全都绑着喽!嘻嘻嘻……” 狰狞的染着血的鬼面配上这阴森肆意的笑声,还真不是一般的可怖。千面翁挥手让人将我跟碧月堵上了嘴,塞进了马车里。我努力朝碧月的方向靠拢,让她不至于感到孤独无依害怕没有安全感。 虽然我现在就很不安…… 接下来等待我跟碧月的是什么呢?无休止的囚禁?齐睿若是同意撤兵但是段恪不同意的话,又会发生什么事? 我隐隐有些担心这件再次超出齐睿预料的绑架,会让齐睿急得乱了阵脚。段恪可是从来都不紧不慢的,如若这时候齐鸢再跟段恪一同联手对齐睿动手,怕是很容易便会击溃。 我恍然想起阮寂。 他说,只要遇到危险便吹哨叫他来救我,但现在被缚着手脚根本没办法吹哨。但愿阮寂的人能够很快发现我已经被掳到了敌军的阵营,赶紧把我跟碧月救出来。 马车里十分狭窄空气还不流通,我跟碧月两个不算胖的挤在一起感觉呼吸都不顺畅,然而马车赶的飞快,摇摇晃晃地都快吐了。凭着感觉,这辆马车行了一整天,晚上的时候才缓缓停下来,将我跟碧月从马车中“请”了出来。 380.临死前的最后一件事 出了大齐的边境,城门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营帐。营帐里点着灯火,遥遥望去一片星星点点,延绵不绝消失在暗夜中。 “两位公主,请吧。”说话的是白日里在将军府门口跟千面翁对话那个蒙面的男子。 他将面罩摘下来,眼睛下面到下颌骨有一条狰狞可怖的疤痕。蒙着面的时候倒是很正常普通,可离了遮脸的面罩看上去凶巴巴的。 “在下姓蒙,二位公主若是有事,可以找在下。” 姓蒙……莫不是此次攻打大齐几国联手的敌军里那位蒙副将军? 还真看得起我们,为了看管俩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还特地派了个将军来。 虽然带着那道疤人显得凶狠不少,可他对我跟碧月还算是礼遇,下了马车便松了绑。笔墨伺候让我们写完了给齐睿跟段恪的亲笔信之后便安排在一处干净整洁的营帐里住下,外面重兵把守,插翅难逃。 “你若不来不跟我在一起,也便不会如此了。”我趴在门边掀起幔帐偷偷望着外面的部署。光是我能看到的便是三步一岗,暗中的不知道还有多少。别说是我跟碧月了,只怕是瑾千华都未必能安然逃出去。 ……我忘了,瑾千华现在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几乎跟寻常人无异。 也不知道时颜诺的孩子怎么样了。离开京都的时候走得匆忙,再加上不忍心看她瘦的皮包骨头的模样也便没亲自去跟她告别。 碧月的脸色已经好多了,她轻笑:“你呀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之前倒是怕的,但是现在却不怕了,至少还有你陪我。” 其实刚开始第一次遇到阿谭追杀的时候也很怕,只是后来一点点……也就见怪不怪了。 “不过哪怕被绑架了成为肉票,也比在京都日日瞧着夫君跟段小姐恩爱好。”碧月铺好了被子钻上床,拍了拍身边示意我过去。 我轻轻合好了帘子,回头朝碧月笑:“你果然还是在意的,还跟我嘴硬。” 只是这丫头受了委屈跑过来找我散散心,结果还跟着我一起散到了敌军的营帐里了。 碧月撇撇嘴,瞧见我坐到床边脱鞋立即裹着被子凑过来,好奇道:“假如敌军太凶残撕票了,但是你有机会做最后一件事,你会做什么?” 碧月的眼睛大大的,水光潋滟地望着我。昏黄的烛灯下的碧月十分温柔倾国,让人忍不住想要捏捏她的脸颊。 做什么? 我停下了动作。 想把虞景熙那个磨人的小妖精吃干抹净,又想把成日压榨欺负我的段恪揍一顿出出气。那场面,光是想想就十分刺激了…… 可一回头,却瞧见趴在我腿上的碧月一脸八卦,目光甚是期冀。 于是我故作沉稳地抚着下巴沉思了片刻,道:“先杀了负你的那个王八蛋。” 碧月“扑哧”一声笑出来,轻轻推了我一下。 “那你会做什么?”我脱了鞋,钻进被窝里,“怕不是要拦着我吧?” 碧月摇头:“才不会,我帮你掩护。” 我愣了愣。 齐睿那么重色轻友,作为齐睿的妹妹的碧月竟然肯为朋友两肋插刀对付自己深爱的男人么?我只以为碧月那么爱秦烨,肯定也是不愿意让他死的。难不成是他纳段蔚宁为妾,真的伤了碧月的心? “夫君武功高强,你又打不过他,肯定会被他欺负得很惨。”碧月掩唇笑道。 我:“……” 一时我竟不知道是该开心于碧月关心我,还是该郁闷她说我弱了。 虽然不会武功的我若真的跟身为段恪的左膀右臂的秦烨打起来……的确是会被他欺负地惨不忍睹。 381.能不能从这里飞出去 一连半个月,他们都会按时送上来热乎的饭菜。只是与世隔绝的我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连阮寂也没有丝毫的动静。 说好的在将军府附近时刻注意着将军府的动向呢,他们突然出现跟段恪的人大打出手,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能让阮寂出来,也不知道他是恰巧有事离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焦灼地在营帐里一圈一圈的踱步,每日都思索离开这里的对策,可头发掉了一把又一把,一个法子都没想出来。 “急什么,段大人会救你出去的。”碧月十分淡定地吃着蒙将军让人才送来的瓜果,还拿起一只梨子塞到我嘴里,“快尝尝这个,挺甜的。” 段恪会不会大发慈悲地救我们出去不知道,但是若是再这么拖下去蛮人迟迟得不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一个气急败坏怕是就要拿我俩开刀了。到时候我跟碧月的日子绝对不会比阶下囚舒坦到哪儿去,一刀解决了都算是最仁慈的结局了。 我望着碧月哭笑不得,“你就不怕这些食物里被下了毒,吃得这么欢。” “就算被下了毒,这里也没有别的食物果腹,你也得吃不是。”碧月眉眼弯弯,轻轻拭去我嘴角的梨汁,“急也无用,阿妡,若是皇兄真的救不了我们也没法子。他是天子,得为大齐的江山社稷千秋万代考虑。” 碧月倒是看得开…… 我觉得可能是秦烨娶了段蔚宁给她的刺激有点大。 可是我还不想就这么埋骨他乡啊,不是说我是祸害么,祸害遗千年。被打入死牢在楚大人手里都能逃过一劫,这次不过是个小小的绑票,定然也能熬过去的。 嗯,没错,肯定能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的确是淡定了不少,朝蒙将军要了些针线跟碧月学刺绣,在碧月的亲身教导下绣工大有长进。就算达不到碧月那绣出来的花能引来夏末的蝴蝶,但是也不至于太差。偶尔缝补个鞋垫什么的送给看守的侍卫套套近乎,勉强得了个能够出去走一走的机会。 我站在帐外盯着塞外蔚蓝的天空,时不时飞过一群大雁。广阔宽敞的天地之下……我跟碧月却被囚禁在了敌军的军营中。离京的时候还是盛夏,现在却已经是初秋了。 纪妍儿的肚子大概已经很大了,再过几个月大概年末的时候便可临盆。齐睿有了子嗣,齐鸢大概便会对齐睿动手了。 “看什么这么入迷?”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在我不远处站定。 我依旧仰着头盯着大雁,老实回答:“在想我要是有翅膀,能不能从这里飞出去。” 那人轻声笑起来。声音十分悦耳,恍若清凉山涧间的清泉。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人的声音陌生地很,讶然回头去,只瞧见一位背着弓箭的戎装少年。 他的年纪似乎跟我差不多大,肌肤略为黝黑,可眉眼间英气逼人眼眸深邃。装扮是寻常的蛮人的衣着,只是衣袖处绣着的纹理比我见过的其他的蛮人都要繁复细致。 这位少年的身份非富即贵。 “出不去的,我们擅长骑射,就算你飞的跟大雁一样高,也照样能把你从天上射下来。”他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我看着这位非富即贵的少年,感觉他可能会比较好说话,至少比那个不怎么爱说话看上去还有点凶的蒙将军强。 “不知阁下是?” 少年轻哼一声,扬起下巴:“我的身份,岂是尔等中原人配知道的。” 我乐了,“莫非你还是王公贵族不成?” 他睨着眼睛打量了我半晌,“你是齐国的二公主还是三公主?” “我是她们的丫鬟。”我歪着脑袋回道。 “别骗人了,绑来丫鬟作甚,还白费粮食。”少年冷哼一声,“军中粮草本就紧张,你若真的是丫鬟,我便立即让蒙将军把你杀了。” 虽然我知道塞外的几个小国缺粮食,所以才会在大齐内斗的时候冒险趁火打劫,但是我没想到他们缺粮食竟然缺到如此程度…… 不就是吃点饭么,至于还杀人么! 不过倒是从他口中套出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军中粮草紧张?如此的话,他们应该不能在大齐的边关叫板太久。怪不得竟然如此冒险去将军府去把我绑过来,原来是因为这个。 眼瞧着这个单纯的少年当了真,大有要把蒙将军叫来杀了我的阵仗,我忙揪着他的袖子,“本宫是大齐二公主,你们还得靠本宫威胁本宫的皇兄呢!杀了本宫,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他讶然地瞧着我,上下打量了我半晌,“你们齐国的公主,不应该都是柔柔弱弱温婉可人的么?” 柔柔弱弱? 温婉可人? 我难道跟这些词大相径庭么?莫非我还是在他眼中能胸口碎大石的不成? 他们蛮人简直欺人太甚,那个千面翁说也就罢了,新来的这个孩崽子竟然也如此! 【作者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章写得没什么感觉,我怕是卡文了,十分得不顺畅……凌晨努力疏通ing…… 382.老娘叫齐妡 “唔,我的意思是你的性子似乎没那么娇弱,倒是更像我们夷疆的姑娘。”那少年道。 原来他是夷疆的人。 此此五国联合攻打大齐,其中最大的也是联军的统帅的便是夷疆。夷疆虽小但是地势广阔,只不过大多是苦寒之地不适合种粮食,百姓们过得拮据,他们便时常捅咕捅咕大齐的边关抢些粮食回去。 夷疆不像其他的小国那般人数少更为贫瘠,根本经不住大齐的铁骑。别的小国都是百姓自发地偷偷来大齐抢粮食,抢了就跑,能跑多快跑多快。这么少的人也用不着大齐大费周章地派兵去镇压,于是边关的几座城池自发性的组织了一些护卫抵挡也便足矣了。 而至于夷疆…… 夷疆离北蒙很近,也算上是成日在马背上生活的,十分能打还团结,人数还比较多。于是边关十分不想碰到夷疆的人,因为他们一旦出动便是成群结队,骑着马气势汹汹而来,边关养的那几个护卫根本抵挡不住。 如若这个少年是夷疆的贵族什么的话…… 兴许有能力把我跟碧月放出去? 于是我哥俩好地搭着他的肩膀,压低了嗓音道:“这位仁兄,不知……你可缺银子?” 他愣了愣,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问他这个。 “你看小爷我像是缺银子的?” 夷疆的人嘛,再怎么富有也肯定赶不上大齐。不过既然对银子不感冒,那便换一个。 “那你缺不缺粮草粮食?”我继续诱惑他,“几百石上千石的那种。” 粮食他是不缺,但是架不住他的国家缺。不管他是皇室还是富贾贵族,能弄来这么多粮食,他在本国的威望定然能够大大提升,对他的前途有很大的帮助。 我就不信这孩子会不动心。 果然,少年微微蹙眉,陷入了沉思。 今日的阳光甚好,秋高气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也不急,安静地等着他回复, “你能弄来这么多粮食?”少年有些不相信。 我仰着脑袋:“本宫可是大齐的嫡公主,名下封地良田千顷,且不说一年能够征收上来的粮食有多少,就凭本宫的皇兄对本宫宠爱的程度,流水般的赏赐随便卖出去几件便能换来一堆的粮食。” 粮食而已,大齐如此富足,百石千石的粮食还不是小意思。 “既然齐国的皇帝那么在意你……” 我紧张地盯着这少年。 只要他同意合作,我跟碧月就能结束这一个来月绑票的生涯。 他看向我,露齿一笑:“那便继续绑着你,兴许能换来更多的东西。” 吐血三尺。 “太多的东西可换不来。”我急道,“皇兄可不是那等昏聩不在乎江山社稷的君王,若是狮子大开口你们肯定一分都拿不到的。” 少年耸肩,“不试试怎么知道。大费周章地花了那么多银子请千面翁来把你们绑来,还死了那么多的兄弟,至少也得连本带利地翻倍讨回来。” “绑我是你的主意?”我盯着他。 他甚是自豪地点头:“没错!” 我看了看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盯着我随时准备拔刀的将士,又看了看趴在暗处的弓弩手。强忍着想要撸起袖子把这少年揍一顿的想法,忍气吞声忍了这憋屈。 我咬牙切齿:“太过贪心,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们中原有句俗语来着……叫什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少年并不在意,“而我,要做那个撑死的。” 同样是死,死前能不能能不能积点德啊,干嘛非要拉俩垫背的! 我郁闷地转身回营帐。 本来出来是散散心的,结果还碰到这么个更加郁闷的事。 “喂,那个齐国的二公主,”少年在背后喊道,“小爷我叫赫连晟。”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道:“老娘叫齐妡。” 383.夷疆小王爷 回了营帐才恍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姓赫连? 那少年竟然是夷疆的皇族么…… 怪不得这么狂。 “跟谁说话呢,这么霸气。”正在午憩的碧月迷蒙地揉揉眼睛,半撑起身子来,柔顺的发丝垂下来的有些炸毛的模样有些呆萌。 “跟一个小屁孩。”我有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发呆。 跑又跑不出去,想智取可赫连晟那个熊孩子还非要“撑死”。 凭一个小小的夷疆还敢跟大齐叫板,撑不死你! 碧月笑起来,眉眼弯弯成了个小月牙:“军营里哪里来的孩子?” 我磨着后槽牙,气得肝儿疼。 “小玥儿。”我十分郁闷。 “嗯?” “咱们要是真的交待在这儿了……你会不会恨我?” 碧月撑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姐姐你那么有魅力,不会死的。” 魅……魅力? “啥玩意儿?”我一脸惊悚地瞪着碧月。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单纯地跟个小白兔似的碧月嘛?在敌人的军营里夸我有魅力,连在一起……细思极恐啊! 碧月愣了愣,随即懊恼地笑骂:“你的脑袋瓜里都想着什么呢,我的意思是说你的魅力那么大,段大人定然舍不得你死的。” 我忍不住嘴角抽搐。 为什么他们都有一种段恪对我很好很好的错觉,甚至还会觉得段恪会不顾一切地来救我?虽然平时他的确是对我很好,自然,除却对我的精神上的折磨压榨的话。 我觉得我跟段恪的关系还没好到那个程度,好到让他可以摒弃一切无条件地答应别人的要求。虽然这江山还不是段恪的,可在他眼中这即将成为他的东西的大齐江山,又岂容他人趁火打劫在他口中夺食。 自那日以后,赫连晟便常来。偶尔背着手装模作样地在我们的营帐外巡视,有时还跟一些守卫搭话问一些事情。眼神却是不住地往这边瞟,瞧见我在看他又立马收回了目光。 如此的举动,倒是跟我在东宫住的时候,天天跑到东宫去伺机偷窥白千夜的珠玉有点像。只是不同的是珠玉面色郝红神情羞赧,而赫连晟是一脸严肃地盯着营帐,仿佛是在巡视自己的财产的抠地主。 越看他越来气,我索性也便不再管他。可不怎么出屋的碧月也很快便注意到了赫连晟,她感到很奇怪,忧心忡忡道:“又增加看守的侍卫了么?那新侍卫似乎官职很大啊,怎么大家都恭恭敬敬的不敢直视呢……” 守卫? 虽然他们如此“看重”我跟碧月,甚至将蒙将军拨来亲自看着我们,但是我觉得还不至于让一国皇子亲自看着质子。 “喂,齐国的皇帝怎么还不回信?”赫连晟实在是忍不住,突然闯进来皱眉道。 彼时我正在跟碧月学刺绣,她说我太浮躁,刺绣可以让我安静下来。 我绣着刺绣,感觉自己更加抓耳挠腮了。于是看到赫连晟反而松了口气,放下针线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这位皇子,我们又见不到皇兄也不能跟外界有任何的联系,哪里知道皇兄为何不回信。”我哭笑不得。 还真是个耿直的孩子,就是贪心了些。 赫连晟被噎住了,好半天才道:“本王是王爷。” 重点不是那个好吧…… 我睨了他一眼,“那王爷,您一连几日在帐子外面转悠,不会就是为了问这个吧?” 赫连晟涨红了脸,“本王,本王……咳。” 他“本王”了许久,最终一咬牙问道:“你们,会不会做芙蓉糕?” 我跟碧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纠结了这么多天……竟然是问会不会做芙蓉糕?这别扭的性子竟然还跟傲娇的齐睿有那么一丢丢的像。 不过我们两个都是公主啊!就算我这个从小不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也从未学过下厨。 很快反应过来的碧月无奈地笑起来,“我会,小的时候看着带我的奶娘做过。但是从未亲自动手,不一定会好吃……” “无碍无碍,尽力就好!”赫连晟连忙道,“本王的皇妹突然吵着要吃,这玩意儿齐国才有,现在不方便进城才来问你们。” 不方便进城?怕是因为我跟碧月被劫走,边关的防范加强他们混不进去吧…… 虽然疼爱妹妹的人我还是比较欣赏的。但是我这个人,就如江湖上说的“睚眦必报”还小心眼儿,前几日他贪心要拿我换更多筹码的事还记着呢! 于是我拦住碧月,挑了下眉梢:“我妹妹可是实打实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主金枝玉叶的,岂能是说下厨就下厨?” 384.关我妹妹什么事 出来混总是要换的。把我们绑过来担惊受怕这么久,说让碧月下厨就下厨? 这也太便宜了他! 这世上也就秦烨能享受得到碧月亲手做的佳肴的待遇了。 赫连晟急了:“那你想要什么,赶紧说!” 我刚要张口,赫连晟立马又补充道:“可别太过分,就算现在齐国不好混进去,但是派几个死士杀进去抢两块芙蓉糕还是能做到的。” 我:“……” 至于么,不就是两块芙蓉糕,还这么大的阵仗派死士混进去抢。 但是由于担心狮子大开口他一个生气扭头就走,他这别扭的脾气我在齐睿身上领教过。故而我略一沉吟,道:“不论是威胁我皇兄也好,还是威胁我夫君也好,我一个人质足够了。碧月给你做芙蓉糕可以,但是她做完芙蓉糕之后,你得放她离开。” “不行。” “不行。” 碧月跟赫连晟异口同声。 我看了看赫连晟又看了看碧月…… 怎么感觉他俩像是一伙儿的呢? “本王的妹妹可能,过两天还想吃。”赫连晟干咳两声,故作严肃道。 你妹妹过两天想吃,关我妹妹什么事! “不过是做个芙蓉糕而已,需要些食材跟干净的厨房,一会儿便可做好。”碧月暗暗拉了拉我的袖子,轻轻摇了下头。 碧月温婉纯良,自然是做不来这等讨价还价的买卖。而之前的那些想要来找我做“生意”的人,花了好大的周章才见到我更是宁肯给多也生怕给少了,这讨价还价的本事大概是与生俱来的…… 我估摸着可能是因为抠所以格外精打细算的缘故。 可是这时候若不再努力争取,到时候连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不走,我也不走,反正我去哪儿都一样。”赫连晟开开心心地离开之后,碧月温柔地将我额角的碎发掖到耳后,顺带捏了捏我的脸颊:“脸拉得这么长,谁欠你钱了?” 虽然谁敢不还我钱我就跟他拼命,但眼下的这个情形……还不如有人欠我钱。 我叹息,“我之前以为你跟平常的大家闺秀似的,柔弱小鸟依人,这两天完全颠覆了我对你的看法。” 碧月讶然:“那现在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 我看了看碧月,叹了口老气:“不愧是在皇宫里长大的,这心理素质真的不是一般的强。” 强到连我这个近一年时常被绑架都不禁自愧不如。如此淡定,跟她这温柔如水的性子一点都不符啊,明明刚开始还怕的小脸煞白,可这适应地也忒快了…… 碧月虽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公主,琴棋书画什么的虽然不似青莲那般精通,但是她对自己很是严格,敢说自己“会”的东西自然都不会太差,就连做饭都毫不含糊。一盘精致的糕点出炉的时候,甜腻的香味飘香四溢,那模样看上去跟御厨做的没啥两样。 秦烨这是什么眼光啊,放着如此上得厅堂下的厨得的美娇娘不喜欢,非要纳什么段蔚宁为妾。 得了芝麻丢了西瓜,日后有他哭的时候! 一脸期冀地在帐外焦灼地来回踱步的赫连晟像个在产房外等待孩子出世的老父亲。他的鼻子倒也好用,才刚一出锅我还没等拿起一个先尝尝味道,赫连晟便冲进来验收成果。在好几轮的试毒之后尝了一口,当即喜滋滋地一拍大腿,捧着托盘去讨好他妹妹去了。 我拿着筷子望着一块糕点也不给我留的赫连晟,忍不住磨着后槽牙。 不放我们走也就算了,连个糕点也不给我留! 【作者说】: 昨晚熬夜顺了一下最近的章节,可算是梳理通顺了……这两天过年忙得有点脚打后脑勺,答应宝宝们的加更刚刚算了下,除了这章还差三更(按照拖一天加一更作为补偿的算法,算数不好应该是对的),今天差不多能把加更章节全部补完~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句话也送给拖延症晚期的二玖tat 385.总感觉……你在占我的便宜 “阿妡,怎么了?”碧月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瞧见我一脸幽怨地望着赫连晟离去的背影很是疑惑。 我郁闷。 还能怎么,被赫连晟气得呗。 “想吃刘御厨的蒸鹅掌。”我委屈地望着碧月,“还想念我公主府的厨子做的桂花酥。” 碧月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上回还说你的厨子厨艺不如我府上的呢。” 我撇撇嘴,“这不是思乡心切嘛。” 在襄岚城的将军府也就罢了,好歹段恪口味很挑,特地从京都带来个厨子也不至于在吃食上亏待我。而敌军的军营里…… 他们可是缺粮食的,哪怕对我们还算是礼待,可膳食跟将军府的那厨子比,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我都瘦了一圈呢。 “蒸鹅掌我不会做,但是桂花酥倒是可以的。”碧月眉眼弯弯地安慰我,“反正剩的面粉还有许多,但是得向那位赫连小王爷再要些新鲜的桂花了。” 赫连晟十分爽快,立即让人送来一大堆新鲜的桂花来。只是晚上的时候赫连晟来感谢碧月,又顺走了好些桂花酥。 “三公主竟然什么都会,还做得如此之好。你们中原女子都是这般多才多艺的么?”赫连晟捧着一盒桂花酥忽视掉我瞪着他哀怨的目光,旁若无人地跟我的碧月搭讪。 碧月微微欠身福礼,笑容温和而又不失疏离:“让王爷见笑了,大齐的女子还是挺有才情的。” 嗯,除了我。 我学了这么久的刺绣,就连碧月如此有耐心地都不由得笑道:“阿妡,你当真是女子?不会是母后当年生你的时候,稳婆瞧错了吧?” 我当年又不是一出生就“祭天”的,中间还好好地享受了几日嫡公主的待遇,怎么可能给我换尿布的奶娘也瞧错…… “你都跟我同床共枕这么久了,连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不如小玥儿来亲自检验一下?” 于是当晚,调戏单纯的碧月的我便被赶下了床,只能委委屈屈地窝在旁边的矮榻上睡。 这可不赖我,做辛爷的时候为了力证自己是男人而时常调戏宫女,调戏着调戏着就习惯了,然后这毛病就一直延续到现在…… 表面上是来感谢碧月实则是为了顺走碧月新做的糕点的赫连晟甚是满意的抱着桂花酥离开,我望着赫连晟的得意的背影,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绑架我跟碧月也就罢了,还抢我的糕点! 不过他抢也实属正常,毕竟夷疆苦寒,粮食都不多更谈何做这等精细的芙蓉糕桂花酥。 “不就是几块糕点,你若喜欢我便日日给你做。”碧月柔声安慰我。 我委屈地趴在碧月的腿上咬着袖子,“那你只给我做。” “好。” “不给秦烨做。” “他不喜欢吃甜食。” “喜欢吃别的也不能给他做!” “好好好。”碧月无奈,哭笑不得:“怎么感觉我才是你姐姐。” 得到碧月的允诺的我圆满了,心情可算是舒畅了不少,抱着碧月的小细腰甚是开心。 抢了我的糕点又如何,那厮也只能吃两顿,日后碧月可是会日日给我做的。 “认识你十几年你都是男儿身,突然换了女装我还真的有点不适应。”碧月无奈道。 我讶然抬头:“不适应什么?” 碧月认真地想了想,“总感觉……你在占我的便宜。” 我忍不住想掀桌。 在敌军的军营里格外孤寂,潜意识里对这最亲近的人也便格外地依赖,顺带转移一下碧月的注意力别让她继续陷在秦烨纳妾的阴影里。 然而这丫头竟然还不买账! 不买账也就罢了,还怀疑我的性取向! 诚然我还是比较喜欢占碧月的便宜的,肤白貌美又温柔,关键是肌肤细腻手感还好……但是我可是实打实的喜欢男人啊,喜欢我的虞美人! 【作者说】: 还差两更~ 打了鸡血的二玖今天有点高产hiahiahia~ 386.莫名有点小可爱的赫连晟 就算碧月比我想象中的更为坚韧,但是好歹也是传统的贵族千金,自然是不习惯被人时常调戏,关键是还是被一个女子。 可我是她亲姐姐啊! 虽然这几日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我…… 被碧月嫌弃了的我有些郁郁寡欢,也就在吃到碧月亲手做的点心的时候稍稍开心那么一点点。 “怎么,跟你妹妹吵架了?”赫连晟的鼻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灵,虽然碧月特地为了不让赫连晟知道一次性要了许多的食材,可每次碧月刚一做好,他肯定屁颠儿屁颠儿地准时过来。 赫连晟是标准的塞外少年,英气迸发也是有许多的莺莺燕燕围绕。他这几日天天来抢我的糕点吃的时候,我已经不知一次在周围瞧见尾随他或者以期“偶遇”的年轻女子。 军营里有女子,这可是稀罕事。后来我才从碧月那里得知,塞外的姑娘们大多豪迈,史上也有不少有名的女将军,骑射行兵绝不输于男儿,而且他们的人数较少,女子参军也不在少数。 那些姑娘们浓眉大眼也甚是好看,可是赫连晟连瞧都不瞧她们一眼,只顾一股脑儿地往我跟碧月的营帐方向来。 我看了眼虽然跟我搭话,但是目光还在瞥向营帐方向的赫连晟,淡淡地接过小卒送来的新的食材:“我妹妹已经名花有主了。” 赫连晟涨红了脸,“谁,谁说本王喜欢三公主……” “我也不曾说王爷喜欢碧月。”我意味深长地深深望了他一眼,瞧着他吃瘪的样子莫名觉得爽,仿佛这些日子受的憋屈全都找回来了。 赫连晟这情窦初开扭捏又别扭的模样,原来是看上了我这温柔如水的妹妹。夷疆的女子可比我还彪悍,突然碰上个温温柔柔的不觉得新鲜才怪。 只是虽然我挺希望碧月能寻个良人,将家里的那个不识好歹的给休了。不过谁叫赫连晟抢碧月给我做的糕点,想追我妹妹可没那么容易。 兴许赫连晟察觉到了我的小心思,挠挠头笑得有几分讨好:“二姐姐……” “你才二。”我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仰着头转身回帐子里。 即便面上不显,但是心里却乐开了花。 赫连晟喜欢碧月,估计不会太为难我们,至少不会伤害碧月。我甚至已经瞧见了自由的曙光,再熬一熬,待齐睿回了信少给他们一些东西,然后差不多就可以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怪不得美人计是兵法中常用的计谋,原来竟然如此好用。 塞外的人性子爽朗,花花肠子也没有中原人那么多,更何况是赫连晟这个小屁孩。他大概还有话要跟我说,上前两步拦住我,拉着我的手腕往外走。 “干嘛呢干嘛呢?”赫连晟比我小一些,但是个子却是比我高上许多。我跟不上他的脚步,被他拽的有些跌跌撞撞,“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让我妹妹瞧见了该怎么想王爷?” 于是耿直的赫连晟慌忙送了我的手,甚至为了避嫌还后退两步,一脸的不知所措。 “二……咳,妡姐姐,这距离可以了吧?”赫连晟小心翼翼道。 还妡姐姐…… 我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孩子,为啥莫名还觉得有些小可爱呢…… 【作者说】: 还差最!后!一!更!了! 开熏,一口气写完! 手残党+拖延者晚期的二玖弱弱地来求个表扬…… 387.本王就是问问 赫连晟的脑袋并不笨,甚至在谋略打仗上颇有造诣—— 这点在他能够从段恪的地盘门口把两个肉票安然无恙地成功带出大齐的边境便能看出来。但是我却是万万没想到,如此一个聪明的王爷竟然会被我忽悠地一愣一愣的。 果然美色误人啊,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一旦遇到此关智商就跟不上了…… “既然王爷不喜欢碧月,那王爷还有什么事?”我装作疑惑的模样,理了理袖摆抱着略微散乱的食材。 赫连晟揪着衣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了半晌,才道:“那个叫做秦烨的……长得好不好看?” 我默了默,憋笑憋得胸腔有点难受。 你敢不敢再直白点…… “本王,本王就是问问。”赫连晟此地无银三百两,仰着脑袋不敢看我。 若不是我现在的身份是他的肉票,我估计我能扶着他的肩膀捂着肚子笑岔气。 “既然王爷已经查到了秦烨此人,大抵也是能够查到他长什么样子吧?”我干咳两声强忍着笑,现在不光是胸腔,小腹也憋得有些疼。 赫连晟被噎住了,懊恼地挠挠头却不敢对我发作,“那个,你见过那么多好看的京都的男子,我想知道在你眼中……他好不好看。” 这他倒是问对人了,跟着齐睿耳濡目染这么久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我这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秦烨嘛,虽然长得的确是能够俘获一众年轻女子的心,但是却不是我的菜,跟我的虞美人根本没法儿比。 可纵使如此…… 我仍旧睁着眼睛说瞎话:“大齐的第一才子出行之时,常有万人空巷的情景。但是秦驸马与第一才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赫连晟郁闷了。 “怎么会这样呢?”赫连晟喃喃自语不敢置信,“明明说他长得还不如段恪啊……” 我嘴角狠狠抽搐了下。 段恪在赫连晟的眼中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啊,听这口气竟然还满满的嫌弃。 “段恪长得可不丑,只不过是他的气场太强大一般人不敢靠近而已。”即便段恪以折磨我为乐,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幸灾乐祸道:“定然是你那探子的消息不准。” 赫连晟冷哼一声:“你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西施个屁,我的西施又不是段恪。 “不对,什么探子,本王才没有探子。”赫连晟恍然发觉了问题,坚决不承认。 不承认我也知道他有人安插在大齐,不然他是从何处这么快便打探来的碧月的消息。 受了打击的赫连晟怏怏不乐地离开,心情甚好的我哼着小曲儿挎着篮子回到营帐,将那些食材递给碧月美滋滋地准备今晚的晚饭。 碧月正在练字,听见我回来抬起头来单手托腮,笑得像只……温柔的狐狸。 这是什么破形容词…… 但是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一向温婉的碧月露出如此神色。她美目流盼闪过一丝狡黠,掩唇轻笑:“夫君与虞公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呆了呆。 这丫头什么竟然偷听? 只是这话说的,怎么这么像是我觊觎她的夫君呢…… “咳,我只不过是……” 碧月轻叹一声打断我:“这要是让虞公子听到了,不知得有多伤心。” 【作者说】: 最后一章的加更奉上!无债一身轻的赶脚真好…… 以后要是没什么特殊的情况,大概是固定时间早上七点更新,依旧是双更~ 388.淡定的碧月 碧月何时竟也变坏了…… “我那不过是故意气他的,你竟也当了真。”我懊恼地夺下碧月的笔,“那什么夷疆的王爷看上你了,以后见到他小心一点。” 虽然现在看上去赫连晟还比较君子,但认识的时间不长又是敌人,万一做出点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来……原本有些庆幸赫连晟喜欢碧月的小心思此刻被冲刷地干干净净,我不由得开始忧心起来该怎么防赫连晟。 两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在赫连晟的地盘,而且赫连晟看上去即便不会武功也甚是强壮,我跟碧月他怕是一手能拎起来一个。 不过好在赫连晟一连七日都不曾来过。兴许,是我把秦烨吹得有点过了,把他给打击到了? 而七日后,赫连晟没来,倒是来了一个红色衣裳的小姑娘。 “哪个是齐国的公主?” 我跟碧月坐在帐子外撑着下巴数天上的大雁,这突如其来的一嗓门儿惊得吓了一跳。 红色裙裳的小姑娘豆蔻年华,编成两股长辨的乌丝跟五彩的棉绳缠绕在一起,肌肤黝黑一双眼睛却甚是明亮。她气势汹汹走过来,脚腕上的铃铛声十分清脆,手里拿着一截又细又长的鞭子,在空中一甩—— “啪” 破空的声音沉闷地震耳朵。 这难不成……是赫连晟的爱慕者?可这年纪也太小了些,前胸比后背还平,大概比楚芝梅还要小个两三岁。 她的目光落在我跟碧月的身上来,眸光一凛,眯了眯眼睛朝我们走来。 “公主,王爷有令谁也不许前来探视的……”眼瞧着那红裙子的小姑娘要冲过来,看守着的守卫连忙上去拦着她。 难不成这小姑娘是赫连晟的妹妹,吃了碧月好几天的芙蓉糕的那个? 那她今日是什么情况,又觉得不好吃了? 她瞪了眼两个不知所措的守卫,“眼瞎了么?本公主可不是来探视的,本公主要杀了她们!” 我看着那位小公主一脸懵,碧月也是十分茫然,根本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侍卫们要拦却又生怕伤到了她,虚虚拦着又不太能抵挡住撒泼的红衣小姑娘。她试了几次都没能闯进来,懊恼地一甩鞭子:“要她们有何用?齐国的皇帝都不管她们,还养着她们作甚,我们可没那么多的粮食!” 我讶然。 她带来的消息真的假的?如若是真的…… 我有些担心地看向碧月。 有了在死牢里的那次我死撑着不肯签认罪书结果还平白遭了那么多罪,他不止一次埋怨我不相信他。 “朕早已准备妥当,你担心什么,只要无条件信任朕便好。” 那是我第一次不相信齐睿,结果还被他埋怨了那么久。可这次到底还信不信齐睿…… 说实话,我没有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交到别人手中的习惯。身边没有能够依赖的人,即便是对于齐睿我也时常记着君臣那最后一道底线,遇到什么事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 这倒也不算是不信任。诚然在齐睿身边做内侍的时候齐睿总是帮我,但是更多的时候是我替他操心。然后这厮要求我无条件地依赖他,什么事都只要信他就好…… 我又不是自小养在深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所事事的千金小姐,更何况依照齐睿现在的处境……放弃倒是也能够理解。 可我虽然能接受这个消息,不知这几日十分淡定的碧月会不会继续淡定。 而意料之外的是,碧月听到她说的话也并不怎么惊讶。她揉了揉我的发,无奈道:“我还以为你会不知所措。” 我耸肩。 第一次听到齐睿亲口说放弃我的时候,我都懵掉了好嘛。有了上次的经历,这次我多多少少都习惯了。 而碧月的淡定,倒是再一次刷新了我对碧月的看法。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尊贵无比养尊处优的公主,手指头扎根刺都有太医紧张兮兮地照顾。可没想到继来到军营淡定的碧月,在听到如此残忍的结果的时候,已经处事不惊沉稳淡然。 389.在乎还是不在乎的段恪 而那边,挨了红衣小姑娘一鞭的侍卫痛得脸色苍白,却也只能生忍着不敢发作。 “这位公主,你却才说我皇兄不管我们了?”我站起身来,拂了拂裙摆。 她显然淡定没料到我会突然跟她说话,更没料到我还甚是淡定,愣了愣,方才道:“段恪不愿退兵救齐妡,齐国皇帝也拿不出那么多的粮食。” 段恪不愿救我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但是齐睿不救我们……那可真的没想到。 还说什么没粮食!他的小金库这半年因为入股孟家的钱庄而充盈了不少,再不济去找孟家借银子他们也会借的啊! “我皇兄没粮食,我有,你们要多少粮食我可以给你们。”果然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己。 红衣小姑娘怀疑地上下打量着我,“你?” 我怎么了,我好歹也富可敌国过啊!就算被抄了家,之前偷着攒的加上后来偷着攒的那些金银珠宝,也不在少数了。 至于被封为公主之后怎么攒的银子…… 咳,我可没刮过段恪家柱子上的金粉。 “十万石。”红衣小姑娘收了鞭子,仰着下巴朝我伸手:“少一粒米都不行。”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啥?” 怪不得齐睿拿不出来,这可几乎是大齐全国一年的粮食。这小姑娘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她哥那个贪心的都没有她这么过分。 她翻了个白眼:“本来让出五座城池加上五千石粮食便够了的,我们五国也好分,齐国皇帝也同意了,可谁叫段恪不同意撤兵让城池。不要城池也行,那便只要十万石。” 我无语抚额。 五座城池跟九万五千石粮食相比,还不如让出城池更为划算。但头可破血可流,江山不能让,我几乎能够想像得到那些老顽固们极力劝齐睿放弃两位公主的情景。 虽然段恪说的那什么“护你一世安然”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我没想到他竟然还会落井下石。齐睿都已经同意让出部分江山了,段恪却是比他这个皇帝还要在意这些江山啊…… “怎么,拿不拿得出来?”红衣小姑娘叉着腰不耐烦,“拿不出来就挨本公主一鞭子,放心,一下就过去了。” 我望着那鞭子,不由得后背一凉。 “王爷留着我们,大概还有些用处的。公主若是就这么杀了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我看向旁边的碧月,咬咬牙努力争取。 秦烨纳妾的事对她的打击很大,然后又被绑架,关键她那时候若不是恰巧跟我在一起,也便不如遭遇这劫了。 红衣小姑娘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碧月,冷冷一哼:“想嫁给我皇兄,没门!我夷疆皇室才不要嫁过人的女人。” “……” 我看碧月并不是这意思啊!小小年纪,想的倒不少。 “我的意思是他兴许还有别的打算,公主若是扰乱了你哥哥的计划,他怕是会怪公主。” 原本情绪已经平静了些许的小姑娘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立即炸毛了:“皇兄才不会怪我!皇兄永远都不会,我在皇兄心里是最重要的!” 糟…… 怎么碰上了这么个刁蛮的主。怪不得她不过想吃个芙蓉糕而已,差点儿逼得她哥派死士去大齐抢。 侍卫慌忙拦住她,奈何她用力甩着鞭子旁人近身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她咬牙切齿地挥退一众士卒,大步朝这边而来。 “报……公主殿下!”一个骑马的男子慌慌张张地朝这边疾驰而来,“前方打起来了,王爷让属下保护好公主殿下。公主千万不可乱走,快跟属下回去吧!” 突如其来的战事让她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谁打过来了?” 前来报告的男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是齐国的主帅,段,段恪……” 段恪的名讳让其他国家闻风丧胆,自然也包括了这位小公主。她懵了:“段恪不是说不管了么?”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指着我跟碧月,“把她们带上,就不信段恪真的攻进来!” “可是公主,段恪既然敢出兵,就说明并不在乎啊……” 390.质子床下的暗格 夷疆小公主不知所措,不由得跺脚骂道:“齐妡怎么连她男人都心都抓不住!” 我无语抚额。 这还赖我喽? 她咬咬牙,恍然推开挡着她的几个护卫,大步朝我跟碧月走来。坐在地上并不怎么慌张的碧月微微蹙眉,站起来拉着我的手往回跑。 “她要带我们去战场当肉盾,你往帐子里跑岂不是躲进了死胡同……”我回头瞧着愈来愈近的夷疆小公主,被碧月拉着钻进营帐,柔软的门帘隔绝了她的容颜。 可是这门平时防着点风沙还好,可面对外面那暴躁的小公主……根本防不住啊! 我有些想念我的那些防身的蛊虫了,可惜住在这里的第一日便被那个姓蒙的副将派人给搜走了,连条痒心蛊都不留给我。 碧月进门便直奔床榻,吃力地掀开床上厚重的床褥,暗黑色的木质床板上,隐约能看清有一个严丝合缝的矩形方框。我盯着那极其隐秘的暗格,难掩此刻的惊愕。 关着肉票的地方,哪里来的暗格?况且我跟碧月日日在一起吃睡同屋,她是何时发现这个暗格的,我怎么不知。 似乎她来的第一日铺床的时候,跟这床有了很亲密的接触,那时候我离得远只顾着看外面的护卫部署伺机怎么逃出去,大抵碧月是那个时候发现的。可是她发现这个暗格,当时怎么没跟我说? “快来帮忙。”碧月的力气小,涨红了脸好半天都没能将那暗格抽出来。 我回过神,连忙过去抠那个矩形方框。可暗格中的小弯刀掉出来磕在床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的时候,那夷疆的小公主也掀开门帘甩着长鞭进来了。 我望着小公主手中足足有六尺长的长鞭,再低头看了看床板上这比匕首大不了多少的弯刀。怎么思量都觉得她一鞭子甩下来的时候,即便拿着这小弯刀也没有任何招架的余地啊! 而且这弯刀的样式看上去,怎么那么像夷疆的呢…… 赫连晟早就跟碧月勾搭在一起了? “回去再跟你解释。”碧月心虚地不敢看我,胡乱擦了下额角的细汗,双手握着弯刀挡在我跟前,“一会儿你快些走,去找赫连晟小王爷。” 碧月是打算自己对付这位小公主?可是她那双细嫩的顶多只拿过几日菜刀的手此刻握着沉重的弯刀,却是连握都握不稳。怕是还不等我跑到门口,碧月已经倒在地上了。 相比于她这个细皮嫩肉的来说,我还能皮糙肉厚点儿。至少见惯了大风大浪,更重的伤都受过,也不至于太惨。 我从她手中夺过弯刀,“你先走。赫连晟喜欢你,你去找他服个软,兴许他会救你。” 夷疆小公主也是个火爆的脾气,既得不到粮草又得不到城池,现在段恪又带人打了过来。她现在看着我俩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吃活剥了。 “当本公主是摆设呢?今个儿谁也走不了!”她咬牙,扬起鞭子便甩了过来。 两根手指粗的长鞭呼啸而来。长鞭还未到,凌厉狠辣的劲道裹挟着劲风吹拂起脸颊边的碎发。我下意识地抱着碧月挡住她前面,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力气倒不小。就连死牢里的那些行刑的狱卒都远远赶不上,这一鞭下来非得吐血不可。 “阿妡!”碧月惊呼一声。我闭上眼睛紧紧地抱着碧月,小腿一点儿也不软…… 半晌,那道长鞭并没有如期落下来。倒是身后传来一道沉闷的“铮”地一声,震得耳朵发麻。 抽,抽偏了? 我抱着碧月有些没反应过来。 “没想到妡儿竟然还如此舍己为人。既然连死都不怕,为何还会怕我?”熟悉的嗓音不咸不淡,带着几分清冷不悦。 我的身子一僵,缓缓回头,便瞧见对面捂着小腹倒在地上起不来的夷疆小公主。她手里的那截长鞭赫然断成了无数段,似是被什么震断一般。 而疑似震断长鞭的罪魁祸首……此刻冷眸站在不远处,缓缓擦着手中银剑上的血珠。 段恪打仗从来不拖泥带水。他攻过来的消息传过来不过才一炷香的功夫,可现在主帅却潜入了敌军的营帐。 按照段恪这进敌营像是逛自家的后花园一般的武功,这对于夷疆等国的将士来说……已经是一场必输的战争了。 391.我又不曾亏待过你 望着段恪的眼神,没由来的一阵心虚。 谁说我不怕死,也是怕的好吧……而死亡跟段恪相比,我觉得他俩彼此彼此。 江湖上不是盛传这么一个传言么,看到段恪就离死期不远了。 段恪慢悠悠地收了剑,转身往外走。行至门口见我未动,脚步微顿,稍稍侧目:“还不跟上来?” 凉凉的嗓音,让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虽然段恪说过会护我一世的话,然而我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来敌军的军营带我离开。 碧月显然也没料到段恪会来,明明这几日一日安慰我说什么段恪肯定会救我,现在段恪真的来了,她倒是先愣住了。 “不能跟他走。”碧月轻咬唇瓣低声道,拽着我的袖子微微摇了下头,眉心紧锁。 我默。 “这么近,他能听到……” 碧月有些尴尬,望着凉凉地瞥了眼自己的段恪,缩了缩脖子。纵使她怕段恪,却仍旧没有松开揪着我袖子的手。 我也不想跟段恪走,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可是眼下又有什么法子?至少段恪暂时还不想杀我,而在这敌军的营帐……事已至此,又不给他们粮食城池,段恪此刻又攻了进来撕破了脸,怎么可能还像之前那般礼待我们。 但是瞧着碧月这反常的样子,再加上她之前让我去找赫连晟…… 这丫头莫不是事瞒着我? 疑惑间,段恪已经掀开了门帘出去了。倒是一位穿着劲装的黑衣女子进来,二话不说地朝我走来把我扛起来大头朝下地扛在肩头,快步跟上段恪。 白月? 她不是…… 就算没死,受那么重的伤现在也下不了床吧?可是这跟没事儿人似的,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个有着跟白月一模一样的容颜的,到底是不是那日跟千面翁僵持许久浑身是血的白月。 “等一下,碧月还在里面……”我费力地抬头望着尚还留在营帐里着急地想要阻止白月的碧月。 “不用担心她,夷疆小王爷不会让她出事的。”段恪坐在马上,轻飘飘地从白月手中把我接过去。我才将将坐稳,他便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我的心沉了沉。 “这边,有你的眼线?”我揉着昏沉的额角,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赫连晟喜欢碧月的事,凭着他那扭捏的性子怕是根本不会有几个人知道。段恪竟然还能打听到如此隐秘的消息,难不成我跟碧月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段恪笑,“区区夷疆罢了,何须我浪费时间。” 马蹄肆意略过五国联盟的营寨,如入无人之境。我迎着风半眯着眼睛,越发觉得生无可恋。 傲慢的段恪,的确是有狂妄的资本。 段恪的这匹白色的汗血宝马陪伴了他十余年,配合之默契根本不用段恪怎么指挥。它娴熟地越过一个又一个的障碍,迅速带着我跟段恪离开这地方。 五国联合的兵马安营扎寨的地方特地选了个很是宽敞的地方,故意暴露在外面挑衅大齐。而暴露的营寨倒是还有个好处…… 万一打起来了还不束手束脚。 于是段恪带来的那队人马跟五国联合的兵马互相厮杀,段恪看都没看一眼骑马飞速略过,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皇上为了把你带回京都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与夷疆合作。堂堂天子通敌,他就不怕事情败露。”段恪的语气很轻,随风飘逝几乎不闻。我正心事重重地担心齐睿面对这样的段恪有没有胜算,恍然听到这话不由得心头一紧。 我愕然回头看段恪:“什么?” 齐睿,跟夷疆合作? 赫连晟? 这就是我跟碧月在敌军的军营里仍旧被照顾的还算不错的缘故么,怪不得阮寂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是联想起这几日十分淡定的碧月…… 她早就知道? 已经离了战场几百米,白马放缓了步子,慢悠悠地朝着大齐的边关而去。段恪单手揽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的颈窝。 “我又不曾亏待过你,皇上何至于此。” 【作者说】: 翻之前的章节的时候突然发现有时齐妡会飚出来东北话,主要是塑造她的老母亲二玖我有点按捺不住…… 咳,不过应该庆幸段大人不说东北话,不然那场面……脑补一下…… 咦~~不说了,段大人擦剑了……溜! 392.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原本对段恪升起的那一小丢丢感激,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消失地干干净净。 诚然他不曾苛待过我,可正常人都不会放心地把自己的妹妹交到政敌手中吧! 都怪齐睿那完蛋玩意儿不提前告诉我,害得我胆战心惊这么久。若是早些告诉我,我也能帮一帮赫连晟,或者是提前跟碧月开开心心地回京去,也不至于被段恪半路截胡。 他可能是吓唬我有瘾? 当初在明州城的时候就云里雾里的死活不肯说,还美其名曰什么锻炼我。 这回呢,也锻炼我?然后把我重新嘚瑟回段恪那儿,还平白地损失了那么多人。 我低着头暗骂齐睿那个傲娇货再一次玩儿脱了,轻敌不说又把我给折了进去。准备问候一下他的祖宗十八代,恍然想起他的祖宗也是我的祖宗的时候,段恪的踏雪白马缓缓地停下了。 “手握重兵就是不一样,即便是皇上的圣旨也完全可以当做没听见,一意孤行不让城池不说还私自出兵。莫非太尉大人是打算造反不成?”中气十足带着些许冷意的一声喝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讶然抬头,对面不知何时一字排开一队人马,手握长剑在塞外的黄沙漫天中拦住了段恪的去路。而却才冷言开口的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的阮寂,一袭玄色长袍的几乎将他整个人全都包裹起来。 真正让我惊讶的不是阮寂竟敢带人来堵段恪的路,而是…… 他旁边的那辆檀香木马车上站着的白衣男子,清朗沉静的眉眼一如印象中的那般纯粹。他望着我的眼眸,不再像之前那样躲闪疏远。 “阿辛。”虞景熙朝我缓缓伸出手,轻声唤道:“过来。” 我盯着阳光下如白玉般细腻的指尖,眼眶微微发涨。 他竟然离开京都来了边塞?亦或是我被齐睿气得昏了头,出现了幻觉…… 小腹间揽着的手臂蓦然收紧。即便背着段恪瞧不见他的神色,我依旧能感受到那冷冷的怒气。 “皇上暗的行不通,便要明着抢么。”段恪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冷笑道:“不过青莲驸马别忘了,妡儿现在是段某没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既然已经退出了,便不应该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初秋的正午烈日当空,然而段恪与生俱来带着一种降低温度的能力。在段恪身边这么久,他动怒的时候我也见过几次,可我从未见过如此的段恪。那不怒自威的威压压得我几乎要喘不过气,喉咙间甚至不堪重负涌上了一丝腥甜。 不过好在这威力极强的威压被他很快收了回去,只是放在我腰间的手却是更紧了。 就算不被威压压死,也要被他勒死了…… “当初你答应在下会在这乱世中保护她,可你并没有遵守你的诺言,她还是受伤了。”虞景熙丝毫不畏惧段恪的眼神,沉眸道:“既然段大人做不到,便还给在下。” 段恪玩味一笑,眯了眯眼眸:“段某做不到,青莲驸马就能做到了?更何况现在妡儿已经是段某的了,是死是活都与青莲驸马无关。倒是青莲驸马大老远地从京都赶来……青莲公主可知道?” “卑鄙!”阮寂咬牙骂道,拔刀飞身过来朝段恪刺去。 【作者说】: 媳妇儿快要拐跑了的虞美人可算是粗现了……醋坛子某太尉已上线…… 393.段恪受伤 “等一下!” 虞景熙想要叫住阮寂的时候已经迟了。阮家的许多绝学在江湖上绝迹,甚至阮家一度被封为天下第一习武世家。几百年沉淀下来的独门秘术自然不会太差,故而阮寂遁入黄沙中再度出来,只离段恪三步远—— 段恪周遭五步远的距离生人勿近,但凡靠近的皆下去见阎王了。 而阮寂不光近了段恪的身,甚至还迅速出手刺向他的面门。即便段恪的暗卫在阮寂动的时候便出来抵挡,却是仍旧赶不上阮寂的速度。 阮寂刀指我后面的段恪,可我坐在段恪的前面,却感觉阮寂指的人是我。才将将在夷疆小公主那儿体会到一遭腿软,此刻又是一阵心慌。 要杀段恪,可我还在段恪手中啊!这么近的距离段恪想拉我陪葬简直易如反掌。 但段恪仅仅只是冷眸用力将我按在他的怀中,后脑勺抵在他宽广的胸膛上,血色的广袖挡住了我的视线。 “噗——” 刀刃没入骨肉的声音从战场便连绵不绝,我听得甚至都有些麻木,可却从来不曾如此只近地听到。温热的鲜血溅到我的脸颊上,我愕然瞧见阮寂手中的长刀刺入了段恪的手臂。 自从我听到段恪的名讳便从来不曾见过他受伤,他那战无不胜的名号并非空穴来风。可没想到被奉为杀神的段恪竟然也有受伤的时候,关键还亲眼见到。 不光是我惊愕,就连伤到段恪的阮寂都十分惊讶。不等回过神来,段恪冷眸一拂衣袖,裹着黄沙的掌风将阮寂拍出去十米远。那沉闷中夹杂着清脆的断骨声,几乎不用怀疑却才伤到了段恪的阮寂的肋骨至少也断了几根。 “青莲驸马注意自己的身份。”段恪垂下还在滴答着鲜血的手臂,伸出手指缓缓拭去我脸颊上的血,“你若真的喜欢她,便不会明知她在段某手中还带人来杀段某了。” 一面是舍身救佳人,一面却是不顾佳人的死活。 虞景熙的脸色白了白,望向我的目光不知所措。 刚一落地便遁入土中回到虞景熙身边的捂着胸口吐血的阮寂忍不住咬牙道:“是我自己动的手……跟虞公子无关!你莫要挑拨离间,即便人家二公主不喜欢虞公子了,也不会喜欢你这个谋权篡位的奸臣的……” 我知晓虞景熙不舍得我受伤,只是他此次独自前往边关……实在太冒失了。且不说段恪那绝不会让步占有欲又极强的会不会放我走,即便真的放了日后我跟他的日子包括齐睿也会举步维艰。 这并不像是名满天下的第一才子的作风,如此冲动不计后果却像是个毛躁的孩子。可对上虞景熙的那双满是受伤内疚的眼睛时,心头不由得一阵酸涩。 自从上回我被阿谭绑架受伤之后便再也没跟他见过面,这些时日他似乎憔悴了许多。 “哦?奸臣?”段恪笑起来,细细咀嚼这两个字,恍然低下头来问我:“你不喜欢奸臣么?” 我仍旧没能从这一连串的惊愕中回过神来。 问我作甚,即便我做过一段时间的大奸臣,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喜欢啊…… 段恪并不在意我的答案,牵着缰绳冷眸继续打马进城,与虞景熙擦肩而过的时候目光甚是高深莫测。 “妡儿喜欢谁,就不劳青莲驸马操心了。只要我在,你永远都不可能把她带走。” 受了伤的段恪似乎体温格外低。强撑着来到边关最近的一个客栈的时候,段恪已经没有力气下马了,靠在我的肩膀上阖着眼眸长睫轻颤…… 还偏偏不让任何人近他的身。 有眼力见儿的店小二想要过来扶他不同意也就罢了,可连白月被段恪那凉凉的眼神无声地挥退,继而继续趴在我的肩膀上不动弹。 这是什么意思……让我自己把他扛下来? 我盯着段恪受伤的胳膊,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罢了,看在他把我护在怀里还受了伤的份儿上,不就是把他扶进去么…… 我咬牙扶着段恪上楼,把他放到床上歇息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而伤了胳膊却仿佛腿也伤了的段恪揪着我的袖子不肯让我离开。 “上药。”受伤的段恪颇有几分无赖。见我瞪着眼睛不动,悠悠地用他那只完好的胳膊撑着额头:“我是因为你才受伤的。况且,我已经给你上过许多次了。” 以前段恪给我上药并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啊…… 可对上他那凉凉的目光……我只好认命地从白月那里借来药瓶,轻轻将他的袖子褪到肩膀上,笨拙地将血污用清水洗净。 灼烈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身上徘徊,我顶着莫大的压力,忍不住开口缓解一下尴尬。 “阮寂的刀,你其实能躲得过去吧?” 段恪点头,“没你我就躲过去了。” “不,我是说在刚刚那个情况下,即便有我做你的累赘,你也能躲过去。” 我虽然不懂武功,可是被白千夜熏陶着,大概多少也能懂一些。段恪的武功在大齐绝对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而阮寂虽然出身阮家,可江湖上的名号却是不及段恪。况且阮寂破土而出还未冲到段恪跟前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我都能瞧出来这极其细微的破绽,段恪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 段恪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挑了下眉。良久,装作没注意到他的视线的我好不容易才缠好一个丑丑的蝴蝶结,段恪恍然握住我的手腕翻身将我按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394.胜者为王败者寇 手腕上紧扣的劲道,哪里还有半分却才那有气无力虚弱的模样。 这力气完全跟没事儿人一样啊! “知道太多,会死的。”段恪勾唇邪魅一笑,微微眯起眼眸来好整以暇地望着我,仿佛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即便如此威胁我,可威胁惯了也便不怎么怕了。 只是,他就这么承认了? 什么毛病啊,故意让自己受伤……难不成是想让我心里愧疚然后照顾他? 段恪,让人闻风丧胆的嗜血罗刹,竟会做如此幼稚的事?果然段恪阴晴不定心思难以琢磨不是空穴来风,即便认识了他十来年也根本摸不透他的脾气。 我小心翼翼地稍稍挪了下被压在僵硬的床上略有些不舒服的身子。可段恪贴的严丝合缝,根本没有任何挪动的余地。 看着也不是很胖啊,怎么这么沉? 正纳闷儿间,原本被禁锢在耳侧的双手恍然被按在头顶。段恪毫无征兆地低头攫住我的唇瓣,愕然之际,隐隐觉得小腹处某人的异样。 异,异样? “段……唔……” 我气结。 阴晴不定的段恪再次“食言”。我发现跟段恪做交易完全是个错误,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我不会武功打不过他,推到的动作倒是越发地娴熟了。 段恪根本不给我任何喘息的余地,娴熟的吻技如暴风雨。这次较以往的几次都不同,之前哪怕再怎么吓唬我也仅仅是浅尝辄止,而今日的段恪却很是蛮横粗暴,许是带着见到虞景熙时便阴沉未下的火气。 至于么,生气就生气干嘛还迁怒于我。虽然我也很想跟我的虞美人离开,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啊…… 丫丫的……竟然还咬我! 我张口回咬在段恪企图要探进来的舌尖上,不料段恪早有准备,灵活地退了出去。 他素日里温凉的体温现在却甚是滚烫,连带着薄唇都有点…… 烫嘴。 讲真我真的不是故意在这时候寻了个这么煞风景的词,可实在是没忍住……刚包扎好的手臂,此刻再次鲜血淋漓。 “你胳膊——”我用眼神示意段恪注意一下他的手臂。 这伤虽然已经伤到了筋骨,但是段恪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并不怎么在意,可再这样下去会血流而死的吧…… 然后让一朝天子愁得长白发,跺一脚能让大齐抖一抖的堂堂太尉,就这么因为一个小伤没及时止血就死了?那我岂不是成为了大齐的功臣。 从大齐的第一奸臣变成护国救驾的贤良功臣,这转变也太刺激了。 “这药,止血。”段恪盯着我半晌,哑着嗓子打断了我的想像。低沉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的嗓音让我不由得心惊,愕然抬头对上他的眼眸,幽深的瞳孔深不见底,其中波涛暗涌,汹涌澎湃。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段恪这是玩真的了。 见我开始慌了,段恪却反而笑起来。 “本想着一辈子还长不急于这一时,可没想到有人如此不安分,哪怕事已至此依旧觊觎别人的夫人。既然如此……还是早些吃了你比较放心。”段恪的指腹漫不经心地滑过我的脸颊,轻如蜻蜓点水,却让我心中一咯噔。 我忙一手护胸一手抵住段恪的胸膛阻止他更进一步:“我是皇上的亲妹妹!你想要谋权篡位,就不怕哪日我趁你不注意给你下毒暗算你?” 段恪讶然挑眉。 “无碍,胜者为王败者寇。不过就算我将兵权悉数交给皇上,你便会安心呆在我身边么?” 我愣住了。 段恪若是将兵权全部还给齐睿,大齐的兵马还是有能够跟北蒙的兵马一战的能力的。都时候对抗齐鸢一个人,简直不要太轻松。 然而只需要我安心呆在段恪身边? 齐绥绥跟着越国的皇子来京都的时候,齐睿特别想她,但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远嫁越国,给大齐争取越国的兵马。 我想起了秦大人跟我说的话。 若仅仅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也就罢了,任性一下倒也没什么,可偏偏是皇家的,关键还是现在皇室动荡一个不小心就要改朝换代的时候…… 我发现我的命还真不是一般地苦。 照顾我的婆婆在我四五岁的时候便因病故去,留下个好赌的儿子还差点儿把我给卖到青楼去。小小年纪便成为奴才,,孤苦伶仃一个人过了十几年,恍然发现自己竟然是当朝天子的胞妹! 然而福还没享多少呢,现在又得战战兢兢地帮着我那不靠谱的哥抢回他的江山。 395.门外的白月 段恪见我犹豫,忍不住轻笑一声。 “傻孩子,我怎么可能只满足于你人在我身边,心却在别人身上。”段恪呵气如兰,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娶你的时候匆忙,也没怎么准备聘礼。这江山你觉得如何?” 野心勃勃欲要谋权篡位的段恪,竟然问当朝天子的亲妹妹这样的问题…… 我能觉得如何,很不如何! 他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单手扣住我的手腕,十分娴熟地腾出一只手来往下移…… 段恪顿住,轻叹一口气:“给你吃那么多的补品,怎么还这么小。” 我脸色黑了黑,深吸一口气,抬脚往他下身踹去。 “何时多了个这么个习惯,这可不好。”段恪轻飘飘地握住我的脚腕,眼睛眯了眯。 既不同意交兵权,此刻又反了悔想要把我吃了……我十分想将齐睿暴揍一顿。 这都什么事儿啊!若不是齐睿一点都不靠谱,我此刻应该在京都吃香的喝辣的。虽然见不到虞景熙,但是可以跟齐睿一起过中秋,然后左边拥着纪妍儿右边拥着虞清澜,再摸一摸我那两个未出世的小侄子。 然而! 段恪天高皇帝远的不惧圣旨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想…… 初秋穿得衣裳还如夏日般清凉,却才不知何时被段恪褪去了外面的薄纱,余下的衣裳脱下来也便轻而易举。 我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曾把段恪推动分毫,懊恼地张口胡乱朝他的肩膀咬去,可段恪却蓦地停下了动作。顿了片刻,恍然抽出我发间的珠簪往门的方向一甩—— 细长的簪子飞快穿过客栈镂空木门上的窗户纸,紧接着传来一声闷哼。 “主子,是属下。”白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的身子僵住了。 像他们这些武功高强的耳力都特别好。这破客栈本就不隔音,再加上段恪的人一向很听话,段恪也不喜欢那么多人靠近他,故而说话什么都丝毫不避讳压低音量…… 所以,白月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到底偷听到了啥…… 只是如此忠诚听话的白月竟然也会有偷听的时候,白月可是段恪说一她绝对不会说二的,怎么会做出如此胆大的事情来。 难不成她是潜伏在段恪身边的细作,她的主子另有其人? 段恪眯了眯眼眸,声音透着极其不悦的冷意:“何事?” 白月沉默了片刻,方才道:“属下担心您的伤……” “呵,”段恪冷笑一声,望着一脸警惕趁机赶忙把衣裳再套回去手忙脚乱往角落里缩的我,“有公主照顾,能出什么事。” 我忍不住撇撇嘴。 就算他真的很厉害,可也不能如此轻敌啊! 我怎么了,我还是他政敌的妹妹呢!趁他轻敌不注意的时候下手,万一成功了呢! 白月再次沉默。 “是属下多虑了,属下罪该万死。”门外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大抵是单膝下跪请罪,“请主子责罚。” 段恪不会允许他的人出错,我已经不止一次见到暗卫受罚,听说有个暗卫不过是犯了一丁点的小错便在地牢中挨罚关三天三夜,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将将能够下地。 而作为段恪心腹的白月,此次忤逆段恪的命令私自站在门外偷听…… 我偷偷望了眼看似漫不经心,可眸底深处却一片严寒的段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显然眼前这位爷被扰了兴致极其不高兴。而不悦的段恪凉凉地解开挂在他的手臂上松松垮垮被鲜血染红的绷带随手丢在一旁,淡淡道:“你犯的错,的确是罪该万死。” 我的眼皮一跳。 段恪的意思是…… 外面的白月这回没有沉默,不辩悲喜地道了声:“是。” “等等,你是要……杀了她么?” 用干净地帕子擦手的段恪讶然,“怎么,你不舍得?” 【作者说】: 本来想早上七点更的,但是……又卡住了。不知道开车还会卡是什么情况,可能是假车开多了? 396.杀了青莲驸马如何 不舍得倒不至于,背叛我的白月早已不是我的人了,我何苦再去心疼别人的属下。 可是她虽然只听从段恪的话,但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也的确很努力拼命地保护我。况且毕竟她也跟了我那么久,跟白千夜一样曾经是我最信任的人。 兴许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忍心吧。 “我觉得,大概可能也许……她罪不至死。”我不敢看段恪的目光,弱弱地缩了缩脖子。 脑子一抽,怎么忘了自己才是那个应该担心的。且不说能不能让白月逃过一劫,我这劫都不知道该如何逃过去。 “竟然还会给白月求情。”段恪无奈地叹息一声,嘴角却是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你这么傻,离了我可该怎么办。” 说得好像是我离了他活不下去似的。 之前跟段恪无甚交集的时候,老娘的日子过得更加滋润呢! 纵使白月是段恪的人,但是杀不杀白月对段恪的势力影响并不大。救了白月让她记下这份人情,何乐而不为。 虽然我说的话可能对段恪来说跟放屁没啥区别,虽然只忠心于段恪的白月可能并不会感激我。不过归根结底…… 我只是想聊点别的转移一下段恪的注意力而已。这厮太可怕了,根本无力招架。 门外的白月默不作声,段恪的目光从我身上略过,落在被我的发簪刺穿一个小洞的门上。良久,才道:“既然你开口,那便饶她这一次。” 我紧张地攥着被角。 我的面子这么大的嘛……为毛反而有丝不祥的预感呢? 白月不卑不吭地道了声谢,自始自终没有丝毫的面对惩罚的恐惧,也没有被赦免逃得一劫的庆幸。直到白月告退,段恪才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如此,白月欠你一个人情,你却是欠我一个人情。这人情,你该如何偿还?” 我就知道…… 段恪这个从来不吃亏的,才不会如此轻易地答应,更何况还是这这个节骨眼上。 这个节骨眼儿? 我的眼皮一跳,后悔却才怎么没有开口跟白月一同离开。 “太尉大人手握重兵富可敌国,想必不缺我这一个人情吧……不若改日请大人吃个饭?” 段恪轻笑出声:“我的人情这么低廉?” “那你想要什么。”我盯着段恪的眼眸。 我向来不喜欢繁复的发髻,啰里啰嗦的发饰堆在脑袋上坠着脖子疼。刚被段恪丢出去一只发簪,现在发间还剩一只,可能勉强能够让我抵挡一下。 段恪似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坐在床边语气很淡:“你跟白月去杀了青莲驸马如何?他不会武功,你至多帮白月递个刀便足够了。”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虞景熙并未挡段恪的路,他们也无甚交集。唯一的交集大概只有我了…… 可我没想到段恪竟然会动了杀虞景熙的心思。 “让人永远忘不了的,是已经故去的人。”我盯着段恪。 留下满满的遗憾记一辈子,活着的人永远也比不上死去的人,凭借段恪的脑袋定然明白这道理。既然他不满足于我名义上是他的妻子心里却想别的男人…… 大概段恪也是十分不愿看到这点的。 397.逾期后果自负 段恪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说,眸光深深,“我起初只以为你是个欺软怕硬的。” “那现在呢……”我的手心出了薄汗,生怕他真的一个不高兴派白月去杀虞景熙。 段恪可是说到做到的,绝不含糊。 “现在觉得,你恃宠而骄,笃定了我不会把你怎样。”段恪笑得高深莫测。 放屁,谁敢在段恪面前恃宠而骄,又不是嫌命长。 “那个啥,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受了这么重的伤定然是十分疲惫了,得好好休息才是。”我瞧着段恪似乎还在琢磨要不要杀虞景熙,连忙热切道:“啊呀,你看看你的胳膊,即便这药粉止血,可被你折腾地全都掉了,我再给你上一遍?” 段恪顺着我的目光瞥了眼不住地流血的手臂,听话地伸到我跟前来。 我暗暗舒了口气。 “一会儿我让春风送来点热水来,你擦擦脸。这边关的风沙也太大了,出去一趟浑身都是风沙。” “你的婢女还在襄岚城。” 那就更好了! 我忍住内心的小雀跃,依旧装淡定继续给他上药,“那一会儿我帮你去打热水吧,顺带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我有些饿了,你饿不饿?” 兴许是我头一次问他饿不饿,段恪竟然十分轻易地同意了我的离开,“把这里的所有的拿手菜都做一份送上来。” 我:“……” 哪怕此刻情况紧急没带上京都的那个厨子,段恪也依旧如此奢靡,丝毫不委屈自己。 “不过限你半个时辰内回来。若是逾期……”段恪笑地像只狐狸,“后果自负。” 我气结。 果然段恪还是那个段恪。给他缠好了绷带,我整理好衣裙认命地出门去给段恪找热水。 还以为能趁机离段恪远一些……结果仅仅换来这么短暂的一小会儿的透风。 半个时辰!段恪想把我软禁么,若是成日里跟段恪呆在一个房中我估计得疯,这才一小会儿的功夫我都想骂娘了。 “殿下。” 我捶胸顿足地刚拐过客栈的二楼准备下楼梯,白月恍然从旁边迎上来拦住我的去路。 看样子自从白月告退之后便一直在这里侯着了。 我疑惑,“有事?” “殿下为何救白月,您应该知道的,白月永远都不可能被判主子。”白月微微颔首,依旧面无表情。 “举手之劳罢了。” 我也知道白月不可能轻易背叛段恪,但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小期冀的。而现在被段恪刺激的十分颓靡,这点小期冀也便因了颓靡之气而消失殆尽。 白月沉默片刻,“您还是如此心软。身处高位,心软是会致命的。” 今日的白月话有些多,兴许是经历了那一场生死的缘故。 类似的话齐睿也跟我说过,在经历救小锦儿差点把我给折进去的时候。可白月这是,给我忠告?她的意思是我不该救她这个敌人的心腹么? 白月不再多说,双手抱拳躬身告退,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黄沙漫天的边塞,水还是十分稀罕的东西。襄岚城算得上是最近的这几座城池中最富庶的了,故而水倒也不怎么缺,尤其是段恪住着的将军府更是供应不断。 而离边塞最近的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可就不是如此了。别说是热水,就连水都极少。 “啥?洗脸?”那店小二瞪大了眼睛,“这不是白天又不是晚上的,洗什么脸。更何况我们这儿一个月都不洗脸的都是常事,客官虽然是富庶人家……但是这也太浪费了。” 我们住店的时候并未亮明身份,店家也不知段恪便是赫赫有名的杀神。我暗暗叹了口气,低头瞅了眼浑身上下,除了发间那唯一的发簪也便只有手腕上的镯子能值钱些。虽然一只镯子换些热水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浪费…… 但是想到段恪那个有洁癖的,还是尽可能顺着他的心思走比较好。万一生气了心情不好,譬如却才,倒霉的还是离他最近的而又无处可逃的我。 我正忍痛割爱将那只还算顺眼的镯子交给店小二坐在条凳上等待热水的时候,身后恍然传来一道女声:“阿妡!” 我前脚跟段恪刚刚到这家店铺歇息下来不过才一个时辰,后脚碧月便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我上下打量着碧月,确定安安全全的,没缺胳膊没少腿儿。 碧月低下头,小声道:“小王爷把我送过来的。看这里有这么多高手便知段太尉在这儿,于是我便来找你了。” 速度倒还挺快。可我一想起齐睿跟那劳什子夷疆合作,心里就憋屈地很。 “哼。”我扭头不理她。 碧月有些为难,过来揪了揪我的袖子,小声糯糯道:“阿妡……” 半是撒娇半是委屈的声音,连我这个女的都忍受不住。于是只得任凭碧月轻轻牵着我的胳膊来到无人的角落,四处望了望确认再三才跟我小声道:“其实皇兄跟夷疆合作了。” “我知道。” 还是段恪告诉我的。 碧月犹豫了一下,“你也知道与夷疆合作此事非同小可,皇兄许是觉得我胆子小怕我误事方才告诉我的。不过皇兄并没有明说,只说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他会找人来救你让我别害怕。刚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看到他们对我们还不错才猜到这大概就是皇兄找的人了。” 398.皇兄说你相信他…… “那为何要瞒着我,连你也不告诉我。”我只觉心口窝着一团火气,十分憋屈。 齐睿心疼碧月胆子小,我胆子就很大? 这些日子我恨不能睡觉的时候都睁着眼睛呢!可她们两个却串通好,独独瞒着我? 碧月心虚地不敢看我,“皇兄说此事关系重大,谁也不能告诉。我问皇兄阿妡姐姐也不可以么,皇兄很确定地跟我说不用告诉,你相信他……” 我默了默。 说什么我信任他,我觉得这不过是小气的齐睿咽不下上回我不信他的那口气,这次才故意不告诉我的。 我甚至已经猜到了待回京的时候,齐睿定然会跳脚骂我:“你又不信朕!” 谁不信他,我不过是不习惯当个米虫事事都靠别人啊…… 齐睿小气起来,心眼儿只有针孔大。然而这并不能阻挡我想要把齐睿那坑货暴揍一顿的想法,也阻碍不了我对齐睿浓浓的怨念。 我要不要回京的时候跟他滴血个认亲,真的是亲哥么,竟然如此坑妹妹! 碧月左瞧瞧右瞧瞧,这客栈很是萧条,连段恪的人都没有多少。于是碧月往我这边凑了凑:“要不,咱们趁现在跑?” 城外便是赫连晟的兵马,虽然阮寂受了伤,但是他的人也不少。若是跑回城去,兴许能成功回京都。 可是…… 我抬头望了望空无一人的二楼。 瞧着寂寥苍凉,可在段恪身边那么久,他的人向来的神出鬼没。就像段恪闯赫连晟的营寨,我以为段恪是孤身一人,但实际上抵抗阮寂的时候一下子冲出那么多的暗卫,阮寂惊不惊讶我不知道,但是我倒是挺惊讶的。 十几个暗卫,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跟着段恪的,我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面对碧月十分期冀的眼眸,我叹了口老气:“不信你试试,咱俩还没等跑到门口便会被拦住。况且……蓝柒还在襄岚城呢。” 襄岚城还有段恪那么多手下,若是我跟碧月先跑了,在段恪地盘上的蓝柒怕是要收到牵连了。 碧月眸中的光亮逐渐暗淡,顿了顿,笑着安慰我:“其实呆在边关也好,京都被皇姑姑管得太过压抑了,喘不过气来似的。” 那我也宁可呆在京都,也不来边关受这等煎熬。至少在京都的时候段恪欺负我我可以去昭阳殿住躲一躲,而在这儿我能躲到哪儿去。 烧好了热水的店小二从后堂出来,我叫住他让他再开一间上等的宽敞的房间,待晚上的时候果断去找碧月去住。 珍爱生命,远离段恪…… 碧月身边没有侍女,照顾我的四小只也不在身边。随便叫来个暗卫简单收拾一下这间比段恪的房间小不了多少的房间的时候,恍然想起似乎出来的时候,段恪给我限了时辰。 他说多长时间来着? 貌似半个时辰? 我连忙叮嘱了碧月几句注意安全之后,连忙小跑着往段恪的房间跑。 也不知道他为何把我看得我如此之紧,我又不是他的丫鬟,战战兢兢地过得比丫鬟还凄苦。 匆匆跑回段恪的房间的时候,正欲推门,隐隐地似乎从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 我愣了愣,怔愣犹豫间,只听到那女子道:“这世上竟然还能有人伤到你,竟然还是为了把齐妡抢回来?”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可站在门外的我听得清清楚楚。那嗓音熟悉地紧,我有些不敢相信,狐疑而小心翼翼地透过窗户纸上却才簪子穿出的洞,能清晰地瞧见说话的白衣女子站在段恪的对面。长长的裙摆上一朵朵盛开的曼珠沙华仿佛溅上了血珠一般。 她微微侧首,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侧颜。丹唇轻启,眉心微蹙,即便身着白衣也甚是妖艳。 齐鸢…… 她怎么会在这儿? 399.我以为你不会爱上任何人 段恪慵懒地斜躺在床边,对于齐鸢的话不甚在意。良久,才悠悠道:“你不该来这儿的。” “打扰你跟你的心上人了?”齐鸢挑眉,淡淡瞥了眼段恪。 齐鸢的情绪一向控制地极好。我曾特地查过齐鸢,即便被北蒙的皇帝那般折磨,皇宫里的宫人也不曾受过她的气,脾气好到举国上下都夸赞她这个异国来的皇后。只要在北蒙一提到齐鸢的名字,全都是夸赞的话,基本上没有任何的缺点错处。 这样的人无疑是可怕的,是个人都会犯错。装几日尚且还不是很难,可齐鸢却是一口气装了十几年,将自己的所有缺点短处全都隐藏地极深一点马脚也不露出来,这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而十几年如一日温婉大气的齐鸢,却是在段恪面前丝毫不加掩饰,不难看出来齐鸢是真的生了气。 面对如此的齐鸢,段恪反而笑起来。不是那种疏离凉薄的笑,眉眼中是很难能一见的浅淡柔情,“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他伸手拉着齐鸢坐下,“难得你还能撇下政事来找我,既然来了便好好休息休息,一会儿让人给你准备个干净的房间。” “我待不了多久,一会儿便回去,离开京都太久之前的努力怕是就要白费了。”齐鸢疲倦地揉着眉心,眉间的一朵五瓣梅花如血一般妖冶。她轻叹:“阿恪,你说过你要大齐的江山睥睨众生。你生来便注定是高高在上的,而不是臣服于齐睿,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你更适合那位子。可你现在做的……莫不是反悔了?” 我也不知道我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不过是离开一会儿的功夫,竟然还能听到齐鸢跟段恪的密谋。手心沁出了一层薄汗,我趴在门边大气都不敢出。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段恪淡淡道,“在京都压力太大了么?怎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齐鸢盯着段恪的眼眸提醒他:“你要夺的,是齐妡哥哥的江山。” “这有什么关系么。我做的决定,可没人能改变得了。” 齐鸢望着阖上眼眸闭目养神的段恪,兀自苦笑:“我以为你不会爱上任何人。” 段恪浓密的长睫微微颤了一下。 “认识你二十来年,你还从来不曾如此反常过。为了保护她还特地让人做掉我派去的杀手,甚至还不惜故意把自己弄伤……你以为她会心疼感动么?” 段恪睁开眼睛,漫不经心道:“不过是觉得有趣罢了。” “有趣么……”齐鸢笑,“你何时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过,又有哪个女人能够近你的身。若是玩几日也就罢了,可你如此待她哪里只是玩玩。” 即便是权倾天下的齐鸢,在心上人面前也仅仅只是个寻常的女子。她望着段恪,似是在等段恪给她一个合理的回答,可段恪终究什么都没说,只道:“别胡思乱想了。你若是觉得压力大就先休息一段时间,待我回去再说。” 如此答复,齐鸢甚是失望,“你以为你指点青莲让她找我赐婚,虞景熙娶了青莲,齐妡便会爱上你么?可你还是失算了,虞景熙没能移情别恋,甚至自始至终都没碰过青莲,而齐妡……也没让你碰过。” 我愣了愣。 我只知道我嫁给段恪让虞景熙离我远些出自段恪的手笔,可没想到虞景熙娶青莲……同样也是因为段恪。 这样卑劣的手段,我以为像段恪那般自傲的人会不屑用。而他几不可闻地微微蹙眉,在齐鸢面前第一次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休息?”齐鸢笑得苦涩。她蓦地身子前倾,搂住段恪的脖子倾身吻了上去。这突然的举动就连段恪也有那么一瞬间的讶然,丹唇印上段恪的薄唇,辗转轻吮。 “鸢儿……”段恪轻轻推开齐鸢,可齐鸢紧紧搂着段恪的脖子不肯放手,俨然如一个待字闺中青涩的小姑娘。 齐鸢喜欢段恪,大抵是觉得现在的段恪似乎不是像之前那般对女人没感觉,于是这汹涌澎湃的情感便在嫉妒中无限放大。 我的小心脏一阵后怕…… 齐鸢都派杀手来杀我了,我竟然都不知道,段恪还竟然帮我把那些杀手拦了下来。 正想着,段恪恍然抬起眼眸,我的目光冷不防地与他的相撞。他的眼眸沉寂幽深,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却才白月明明没偷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却还是挨了一簪子受了伤还差点被段恪杀掉。而现在我听到了他跟齐鸢说的那些已经算是很机密的东西…… 小心脏不由得砰砰直跳,我慌乱地转身离开,磕磕绊绊地朝着碧月的房间跑去。不过好在我安全到了碧月的房间,段恪的房门依旧紧闭,不见有什么东西被丢出来。 400.满桌山珍海味 碧月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撑着下巴发呆,听见我推门进来吓了一跳。 “怎么跑得这样急,跟狼撵了似的。” 我慌忙关上门,倚着门框一阵心惊肉跳。 被狼撵了也没这么惊悚…… 我并没有故意去听墙角,可瞎猫撞上死耗子,也不知道我是点背还是幸运。不过好在我胆战心惊地在碧月房间里躲着跟她下棋转移注意力,段恪并没有提剑找上门来。 门上的小孔就那么大,兴许段恪并没有看清我是谁呢!可是若是不知道门外是谁,至少也应该像对待白月那样,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窃听的人。 碧月偏头瞅着我,缓缓落下一子:“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面前的棋盘乱糟糟的,心里也乱糟糟的,我捏着棋子不知道该怎么落下。自从离开京都便没怎么安心过,更何况还是在段恪刚刚阻断了我回京都的路,又不小心撞见段恪跟齐鸢…… “没啥,就是有点想京都了。”我答得模棱两可。 刚离开京都的路上我还安慰过自己,虽然突然被揪到了边关来,可好歹边关没有京都那般压抑举步维艰。可现在看来…… 真是太天真了,有段恪的地方怎么可能不举步维艰。 坐立不安地在碧月的房中输了两盘棋又吃了两个店小二才送上来的边关特有的烤馕,一直相安无事。估摸着段恪美人在怀,大抵也没时间还记着我。只是才稍稍放了心,门外便响起叩门声。 我惊得差点儿扔了馕。 碧月没被敲门声吓到,倒是没我吓到了。她惊讶地望着我,稳了稳情绪,方才开口道:“何事?” “驸马请公主回房用膳。”白月不卑不亢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我低头瞅着烤馕,此刻十分绝望。 “白月姑娘,皇姐她刚吃了许多东西,现在不怎么饿。请太尉大人先用吧,不必等皇姐了。”细心的碧月很快便明白了我反常的原因,寻了个借口搪塞白月。 这倒也不是说谎,因为有心事的缘故一直在吃烤馕不曾停下,摸摸肚子撑撑的。 白月沉默了片刻,沉声道:“白月做不了主。驸马若是等时间长了,怕是会生气的。” 我捧着烤馕张了张口,再也没有任何的胃口。 过分! 实在太过分! “不必太过担心。”碧月叹了口气,“段大人大老远地来救你定然不会把你怎样的。” 他哪里是救,段恪早就知道齐睿跟赫连晟的计划,他这是把我揪回边关不让我回京都。 碧月的房间到段恪的房间不过才十几步路,可我磨磨蹭蹭了好半天,生生磨蹭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来到段恪的门口。 白月肩膀上的伤已经简单地包扎妥当,她也不催我,只是沉默地跟在我身后,看着我在门口犹豫来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硬着头皮推门进去之后方才悄无声息地退下,跟其余的暗卫一样隐在了暗处。 房间内早已没有齐鸢的影子,她大概已经回京了。我踌躇地站在门边不敢进,蓦然想起段恪的那沉寂幽深的目光。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回来了?”段恪已经在桌子旁坐好了,见我进来,拿起旁边的碗盛了碗浓汤放在旁边目测是我要坐着的位子上。 我摸着鼓鼓的肚子,暗叹一声认命地走向桌子。 这座小城是大齐最偏远的,饱受蛮人的侵害,故而格外地贫瘠。却才下楼找那店小二要些热水他都吞吞吐吐的,可没想到这店里竟然还会有这么多山珍海味,满满一桌子的肉菜。甚至段恪刚刚给我盛的那碗野鸡汤,上面还飘着金灿灿的油花。 在边关呆的久了,看见油花都格外地激动。 401.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纵使我并不怎么饿,但是瞧见这满桌的美味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肉。”我盯着面前的美食,思索着一会儿怎么跟段恪开口把碧月也叫来一起吃。不过即便段恪同意,碧月也未必会同意,她还是挺怕段恪的。 段恪瞧着我一口气将汤喝完,缓缓地再次盛了一碗递给我:“让人上山打的。” 我怎么忘了这茬,他身边的高手那么多,派几个上山去给他打一些野味也未尝不可。 入了秋的边塞格外地寒凉,我捧着热乎鲜美的汤吸溜着,胃里虽饱,但却暖和和的。 “热水早在一个时辰前便送来了。”段恪优雅地夹起一片鹿肉,那举手投足间的气质让人情不自禁地有种想要臣服于他的冲动,即便不曾出生于皇室,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比齐睿还要像个天子。 齐鸢的话没错,段恪的确是个天生的王者。 我拘谨地坐在段恪旁边,忐忑地等他说完。 段恪淡淡睨了我一眼,好整以暇地托着腮:“你晚了整整一个时辰。” 若不是齐鸢恰好来找他,我早就推门进来了好不好!可谁让他们谈那般私密的话题,到最后还那啥了起来…… 可面对段恪,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说的。如此说的话怕段恪怪我偷听,虽然段恪已经看到了我,但是我不想提醒段恪让他想起来,挖坑让自己跳。 我故作淡定地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碧月来了,我安排她住下。” “然后便安排了一个时辰?” “唔,还跟她下了几盘棋,吃了点边关特色的烤馕。”我如实说道。 段恪挑眉,“我若是不让人去找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然后晚上顺带在她那儿住下?” 还真是了解我。 况且只住一日哪够,要住就一直住着,一直住到回京都。但在段恪面前可不能如此说,若是将他惹恼了不开心……远在边关,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于是我只得违心道:“我还没这么想呢。” “哦?”段恪轻描淡写的一个字音,浅淡的上扬尾调,却是让我紧张而不安。他笑了笑,夹了一块鹿肉让我我碗中,“妡儿难得如此懂事。既然如此,一会儿让白月送来热水来,梳洗完便早些歇息吧。” 段恪口中的歇息……是怎么个歇息法儿? 我盯着碗里的鹿肉,心底的那一丝丝侥幸被段恪冲散地干干净净。 “那个,碧月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怕是睡不安稳,还是我陪她睡吧。”我不敢看段恪的眼睛,纠结地用筷子戳着肉片。 段恪没有说话,只是淡漠而优雅地吃着饭。半晌,悠悠开口:“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想问的? 他想让我问他什么? 我将碗中最后一块肉放入口中,茫然摇了摇头。 其实我想打听一下却才段恪跟齐鸢到底干了啥,纯属好奇,但是为了小命着想……还是不要问的好。 段恪也缓缓放下筷子来,用一方干净的帕子缓缓擦手。 “齐妡,若是换成虞景熙,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这个房间特地去找碧月公主。”他抬起眼眸,盯着我的眼睛。 段恪几乎从来不叫我齐妡,恍然这么叫,不由得心底一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干笑两声,“怎么会呢……” ……才怪。 我肯定不会再去找碧月啊,我又不是不柳下惠,美人就在眼前哪有不扑倒的道理。不过纵使我赖着不走,我的虞美人也肯定会把我赶出来的。 段恪的眼神虽然轻描淡写,可那似有若无施加的压力却是让人如坐针毡,甚至后背都有冷汗冒出来。 对了,白天的时候他还生了要杀虞景熙的想法,不知段恪此刻是不是……又想杀他了? 我努力冷静下来思索该怎么跟段恪说不让他把怒气牵连波及到虞景熙,可怎么解释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越抹越黑。 “我待你不好?” 我默了默。 除却精神上的折磨,其实他待我真的不错。可是段恪待我好,并不能抹掉他要抢大齐的江山的事实。若非如此,大抵我还不会如此抵触他。 “大长公主待你也蛮好的。”虽然撮合齐鸢跟段恪让他们两个的关系更加无懈可击,对于齐睿来说也不是件好事。可自从与段恪成婚,的确是我亏欠了他许多。 段恪听到我的话,眸光沉了沉,脸色恍若骤雨欲来,十分不好看。 “出去。”他板着脸,不悦道。 我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筷子提着裙角能跑多快跑多快,生怕段恪反悔。跌跌撞撞出了门,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只瞧见段恪沉眸盯着我的背影,眸光深幽。 【作者说】: 这章发的时候有点乱了,已经改过来了~ 在好基友家玩的有点晚……今天的更新怕是得泡汤了,明天补回来更四章qaq 402.需要哄的段恪 我跟段恪他们只在这座小城待了一日,第二日清晨便准备回襄岚城。而段恪自从前一天晚上把我赶了出去,我可算是松了口气跟碧月挤了一晚之后…… 段恪再没跟我说过话。 哪怕此刻睡意朦胧的我靠在碧月的肩膀上,哈欠连天地抱着碧月的胳膊基本上没看路完全凭碧月搀着,冒着初秋的寒露顺带钻进了碧月的马车里。 碧月很快便察觉出了段恪的反常,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她将帘子掀开一小条缝隙,时不时地望着前面段恪的马车,疑惑地戳了戳我的肩膀小声问道:“阿妡,你怎么得罪段大人了?” 别看这时候中午艳阳高照的,一时间轻罗小扇还不能收起来。可现在太阳都还没完全出来,马车帘子又被碧月掀起了一小道缝儿,塞外裹着沙子的凉风嗖嗖往马车里钻。 “开玩笑,我哪儿敢得罪他啊。”我嘟囔着拢了拢衣领,拽着碧月的袖子制止住了她不放心还要观察段恪的手,“快些睡一会儿吧,昨晚都没睡好觉,待晚上的时候便能到襄岚城了。” 我估摸着段恪肯定不会那么好心特地告诉蓝柒我跟碧月安然无恙的事,晚上回襄岚城见到了他肯定会被缠着问东问西。 不养足精神怎么行。 昨天晚上肚子实在太撑,拉着碧月又下了好几盘棋,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碧月晚上吃得少本是不撑的,可又不忍心拒绝我,也便陪我下了几盘。只是才下了一会儿便有些饿了,我俩怕大半夜的被人发现,蹑手蹑脚地披着衣裳下楼去寻点吃的,结果还是被段恪的暗卫发现,差点儿当成我俩准备逃跑给抓起来。后来还是白月出马沉默地跟着我跟碧月,直到我们成功地带着几个烤馕回房间才带着一众暗卫隐回暗处。 “这也太吓人了。”碧月回到房间钻回床上一阵唏嘘。 我窝在被窝里忍不住吃了口碧月的烤馕,点头附和:“实在是忒变态了。” 虽然知道段恪的暗卫一直守在暗处,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看着我跟碧月这么紧,不过是出去寻点吃的罢了,还没出这家客栈便被拦了下来,差点儿扭送到段恪那儿去。 这一路上我窝在碧月的怀里睡了个踏实,倒是碧月这个敏感的丫头不怎么放心,纵使见我睡着了不敢再掀帘子让冷风灌进来,却也没心思睡觉。 碧月终是没忍住,趁我一觉罢了吃点水果点心再睡一觉的时候,恍然开口道:“你不会是因为不能回京都了,昨天一时没忍住跟段大人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吧?” 我正准备抱着碧月的胳膊寻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睡,听到碧月这话惊讶地止住了我的睡意。 碧月自小生长于深宫之中,她的母妃与我母后交好,也便常被霖皇贵妃欺压。碧月母妃那温婉的性子像极了我母后,虽然被霖皇贵妃欺负地很惨但是从不曾反抗,只是为了生存必须学会看人的脸色。 我跟齐睿一同去太傅那里念书的时候便知道碧月是个很细心的姑娘,细心到甚至有些敏感的地步。而敏感的碧月瞧出来段恪的一点点不寻常的端倪,竟然憋了一路。 “你觉得我有那么沉不住气?”我坐直了身子揉了揉睡僵了的脖子,不由得无奈轻叹,“怕什么,他可不是那等肯受委屈的人,更何况现在手握重兵他用得着忌惮什么,若是他真的生气了直接咔嚓了就好。” 也难为段恪肯如此迁就我,多次忤逆他竟然还能留我一条小命。 碧月笑:“我的意思是,我瞧着倒更像是夫妻之间的闹别扭。不过段大人可不是寻常人,你得仔细小心些,这怕是得需你去哄一哄。” 啥玩意儿? 我愕然地盯着碧月,听到她的话差点儿没咬到自己的舌头。本来还留存着些许睡意,被碧月的话吓得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是我认识的碧月?段恪,需要人哄? 不愧是亲妹妹,碧月的脑回路竟然比齐睿还要清奇。且不说段恪能不能被哄,就凭他那邪魅冷血的性子也不可能像齐睿那般傲娇小心眼儿,生了气哄一哄就能好的啊! 我简单地脑补了一下段恪被人哄的场景……这也太惊悚了吧! 我委实觉得我的小命经不起这么折腾。 403.准备假孕 “任何深陷爱情的男人,不论是什么人都会变得脆弱小气,不管怎样,爱人的柔声示弱于他们来说便是一记万能良药。”碧月将我身上披着的外袍仔细盖好,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我继续睡。 这说法我倒也蛮赞同,只是我觉得这只适用于普通人。而段恪…… 根本不在普通人的范围内。 晚上的时候,马车如期到了襄岚城。而意料之中的,得到了消息的蓝柒早早地在门外侯着。 我跟碧月被掳走的时候,蓝柒可是亲眼瞧见的,而且还眼睁睁地看到死了那么多人。 不过纵使他这个学富五车的不会武功,可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世家公子,不至于被吓得太严重。瞧见我精神抖擞安然无恙地扶着碧月跳下马车,这才松了口气。 “今天下午才得到你安然无恙晚上要回来的消息,我还以为他们在诓我。”蓝柒压低了嗓音,跟着我一齐进将军府。 我乐了。 “这么担心我?”睡饱了觉加上段恪也不搭理我,完全不用担心晚上该睡哪儿。于是此刻我的心情甚好,不由得调侃蓝柒两句。 蓝柒嘴角抽搐了下,“明明我才是大齐最风流倜傥的,你这撩起来比我还娴熟。” 他轻咳两声,压低了嗓音:“有正事儿呢,京都来信了。” 听到京都有信,我收了笑严肃起来。 齐睿既然打算把我接回京,不大可能在这个时候再给我写信送到将军府。既然不是齐睿,虞景熙也来到了边关,那还能是谁? 拉着碧月回到我的房间关好门,方才取出蓝柒交给我的信件,迫不及待地赶紧拆开。 我跟碧月在赫连晟他们那里住了好几天,也不知这信急不急,蓝柒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也不敢随意拆开看,若是急事耽搁了好几日不知来不来得及处理。 信是时颜诺写的,她说苗疆的人来到了京都,找到了瑾千华要把他带走,幸亏提前一日得到了些风吹草动提前带着时颜诺去客栈暂避风头,而瑾千华因以死相逼而暂时躲过了一劫。 时颜诺很是庆幸苗疆的人没有发现她,若是得知瑾千华有了子嗣,定然会带着这孩子回苗疆,她不愿自己辛辛苦苦拼了命生下来的她跟瑾千华的孩子最终还是回到那个冷漠残忍的地方。 信的最后,她用着近乎祈求的语气问我,若是孩子生下来,能不能保护这孩子不要让苗疆知道这孩子的存在。瑾千华看不见又成了废人,一个人带孩子定然辛苦,她不希望用孩子拴住瑾千华的一辈子。 我捏着信纸,心里一阵怅然。 时颜诺怀孕了之后瑾千华刚刚得知她的身体状况的时候,他便打算离开京都去越国或者其他的国家去寻找传说中的续命良药。 时颜诺死死抱着瑾千华坚决不让他去:“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只想珍惜余下的每日都与千华哥哥在一起。” 瑾千华自然是不想浪费任何时间,恨不能日日与时颜诺在一起,可他更想与时颜诺在一起一辈子。后来若非是时颜诺苦苦哀求以死相逼,瑾千华怕是早已离开京都独自去找救时颜诺的药了。 瑾千华的人生中只有时颜诺,我觉得时颜诺若是死了,大抵瑾千华就算是或者也是行尸走肉。 所以这孩子…… 对于看不见还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的瑾千华来说,定然是个累赘,况且也够呛能照顾好。 我思索良久,提笔给时颜诺回信。若是她同意,这孩子便养在我这儿,让齐睿放出去我早已怀孕的消息。 大齐公主的孩子,“父亲”还是段恪,任苗疆怎么怀疑也不可能怀疑到这儿来,对于这孩子来说无疑是最安全最好的法子了。 况且在京都的时候我也不常出门,除了皇宫去给齐鸢齐睿请安,去碧月公主府找碧月,也不去其他的地方不跟京中的命妇千金喝茶聊天没人清楚我的状况。 若是按照两三个月没显怀的时候离开京都来边关编的话,跟时颜诺的月份差不多,大不了日后我肚子上裹几层布,装一装倒也没什么。 【作者说】: 欠的那两章更新,拖延症晚期的二玖不得不再拖一天……晚一天自罚加更一章 每次都下定决心打算存稿,结果每次都被各种妖艳贱/货勾搭跑了……譬如此刻坐在床上眼巴巴瞅着我的某猫 明天更五章……自作孽不可活…… 404.段恪喜当爹 碧月见我在看信,于是便拒绝了门外要进来服侍的四小只。我刚放下回信的笔,一抬头便瞧见碧月涨红了脸艰难地自己端着木盆艰难地朝我走来。 我吓了一跳。 “傻了不成,不会待会儿再让她们送来?”我忙上前迎上去接住摇晃的碧月手中的木盆。这盆是红木的,即便不盛水也分量不轻,更何况还盛了八分满的热水。 碧月委屈,“我还以为你需要好久,寻思着你可以一边泡脚一边写。” 可即便如此,也用不着碧月来做这等粗活。碧月以前可是连被子都不曾自己铺过,可来了边塞却是自己端着这么重的水盆都轻车熟路。 碧月擦了擦额角的薄汗,“怎么,事情很棘手?” 我将水盆放到窗边,一脸心事重重。 “小玥儿,我需要你的帮忙。” 碧月茫然地被我扶到床边坐好,不由得也紧张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我可能得……”我低头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严肃地对碧月道:“怀孕五六个月。” 碧月一个踉跄险些没栽进水盆里,难得端庄温柔的碧月竟然也有如此冒失的时候。她愕然瞪大了眼睛,“你……段大人的?不对,十月怀胎,你为何说是五六个月?” 在这节骨眼上“怀孕”,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不光得帮齐睿对抗齐鸢跟段恪,还得分出心来认真“怀孕”别让人瞧出什么端倪来。 我承认一冲动便写了这样的回信答应时颜诺着实欠考虑,许多年前齐睿戳着我的脑门儿唾沫横飞骂我不要多管闲事的告诫这么多年一直铭记于心,可却才脑子一热将齐睿的告诫抛到了脑后。 或许是因为我只能遥遥地看着我的虞美人的缘故,对于两情相悦的恋人遇到的挫折阻挠,我下意识地想要尽自己绵薄的一份力帮帮他们。 “此事说来话长。”我望着担忧的碧月,终究是没将实情告诉她,只道:“我得装怀孕装几个月,你别太惊讶。这期间腹间缠布,正巧你来了边关,可以对外说是你得知我有孕不放心我在边关,特地来照顾我。” 这件事牵扯到了苗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苗疆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即便是像齐国越国这样的大国也不敢轻易招惹。 碧月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仍旧点了点头:“好,我会保守秘密的。只是段大人恍然多出来个孩子……会愿意么?” 我默。 怎么忘了他了…… 解释倒是能行得通,正好来边关他们也不知道我的肚子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倒不指望段恪能够配合,只希望他不要拆穿就好。 可段恪突然喜当爹,又赶上此刻他并不怎么高兴的节骨眼上…… 要不要告诉段恪一声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或者按照碧月说的,硬着头皮哄一哄? 哄齐睿开心我倒是十分擅长,可哄段恪开心这等不要命的勾当,我还是头一回做。 于是我让四小只进来服侍碧月歇息,自己则揣着信去找蓝柒。临出门前碧月恍然叫住我:“阿妡。” 我回头。 “那个叫白月的,是不是之前你身边的人?” 我跟碧月早就认识,碧月又心细,许是我以前哪次带着白月出去的时候碧月见过一两次。 “怎么了?” 碧月神情有些严肃起来,提起裙角小跑道我跟前来,压低了嗓音:“我觉得……她可能是喜欢段大人。你小心地避着她些,莫要让她抓住什么把柄了,因爱疯狂的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可怕。” 我讶然。 怪不得白月见到段恪跟我很亲昵的时候,她会有些不自在,甚至昨日还在门外偷听…… 怪不得我待她那样好,她还是心甘情愿做段恪的细作潜伏在我身边背叛我! 细心的碧月竟然还能察觉出接触不多的白月身上的问题来提醒我,连我都没发觉极其熟悉的白月竟然会喜欢段恪。 她隐藏得也太深了。 有了碧月的提醒,出门再看到庭院的树杈上带伤站岗的白月的时候,不由得发出一阵感慨。 爱情这玩意儿真是害人不浅啊…… 405.我想怀孕一段时间 蓝柒并不知道虞景熙来到了边关,也不知道阮寂也来了。他十分茫然地捏着我的回信听着我装作漫不经心地打听,不由得嗤笑一声。 “想什么呢,在这时候哪怕景熙再想见你也不可能跑来边关呀,段太尉可不会让景熙离你太近,而青莲公主不会轻易放他离开。况且对于大长公主那样的人来说,不是朋友就是敌人,大长公主也不可能让景熙离开京都。” 蓝柒摇头叹息,然后将我写好的信纸仔细小心地塞进小竹筒里拴到信鸽的脚上。 在蓝柒这里也打听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阮寂现在受了重伤也不知如何了,而至于我的虞美人…… 蓝柒跟他的关系那样要好,连蓝柒都不信他会那么冲动来边关。 那他为何还要来?仅仅是因为想要带我回去? 来边关快马加鞭也得一个月前就从京都出发,那个时候我刚来边关不久,回京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他便急匆匆地赶来想要带我回京……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早干什么了!谁让他要娶青莲还要跟我一刀两断行如陌路。 可他若不娶青莲,受了青莲的寒蛊母蛊这事怕是极难还清这恩情。不跟我断,怕是段恪一个不高兴一刀一个全砍了。 我要求也不高啊,只想要我的虞美人。甚至银子地位什么的全不要了,都已经打算跟他归隐山林男耕女织,为何马上便能实现了老天却是跟我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二公主?公主?”蓝柒那张放大的俊脸恍然凑到我面前来,见我没反应不由得忧心忡忡地喃喃自语:“怕不是得了相思病,然后相思病转为癔症了?” 我嘴角抽搐,忍不住抬脚踹上了他的屁股。 你丫的才有癔症…… “嗷——” 于是正在纠结要不要找个大夫给我看一看的蓝柒捂着屁股一个蹦高,十分委屈:“我没招惹您啊!” 我凉凉地瞥他一眼,“小文子不在。” “啊?”蓝柒愣了愣。 “脚痒痒。” 蓝柒:“……” 在蓝柒幽怨的目光下,我出了蓝柒的院子回自己的卧房。可路过隔壁的厢房的时候,脚步顿了顿。 房间还亮着灯,看样子段恪还没有睡。 要不要进去,呃,按照碧月的说法……哄哄他? 碧月说,“哪怕你不爱段大人也不能完全把他当空气,喜怒哀乐全都不管。更何况,他还掌控着你的生杀大权。” 我觉得此屁有理,这样的人巴结都来不及,虽然段恪跟我属于对立的关系。 于是我此刻站在了段恪的门外,抬起胳膊正欲敲门。 等等,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的突然找他也不太好吧。况且段恪每天晚上都会洗澡,兴许他现在正在洗澡呢?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刚洗完澡都男人屋内氤氲着热气……然后接下来省略一千字不可描述的情节。 一般我看的小黄书都这么写,这氛围简直不要太顺理成章了。 算了算了,明日白天的时候再说吧,也能安全些,反正这事也急不来。 我恍然想起昨日白天的时候,被禁锢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差点儿被吃干抹净了。 白天也不安全啊! 我咬着指甲绝望了,难不成要站在门外隔着一层门,然后告诉他说我打算装作怀孕一段时间,你别说出去? 这么秘密的事,隔着门说也不太好啊…正纠结间,面前的门蓦地从里打开,一袭红色的长袍映入眼帘。 “怎么,有事?”神色淡漠的段恪半倚着门边,不带一丝温度的眸光轻飘飘落在我的身上。 我都已经打算转身往回走了,突然见到段恪惊得一哆嗦。脑子被吓得瞬间一片空白,舌头也不利索起来:“我,那个……我想怀孕一段时间……” …… 空气凝固住,死一般的寂静。 我特么的真想抽自己一嘴巴。 什么破嘴啊,什么叫想怀孕一段时间! 段恪沉默半晌,恍然笑起来。那清冷的笑容如二月簌雪,他勾唇一笑。 “你可算是开窍了……” 我望着抬脚缓缓朝我走来脸上的表情甚至还带着些许欣慰的段恪一脸惊悚。 住脚!等等……这纯属误会啊! 【作者说】: 补更章节再拖一天,加更一章……不知道大家是会开心还是不开心…… 绝望脸 已经是一只废玖了…… 406.女孩子,总是会娇羞些的 想怀孕一段时间,这话也太暧昧不明了…… 何谓祸从口出,今儿个我算是真真儿地体会到了。 “说错了,我,我的意思是我想假装怀孕,想提前跟你说声别太惊讶了……”望着愈来愈近的段恪,我忙往后退。 纵使刚刚那短短的片刻我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将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可我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这几乎已经是比我想到的最坏的结局还要坏的结局了。 段恪点点头,不置可否:“女孩子,总是会娇羞些的。” 娇羞个毛线啊! 我慌忙下了台阶,也不顾我这个不会武功的小菜鸡到底能不能跑得过段恪,只顾着闷头往自己的房间跑。 一看到段恪就莫名怂,这不光是我天天吃他的用他的欠他银子的问题。 我惊魂未定回到卧房,才发觉段恪并不曾跟上来。不放心地趴在门边看外面的时候,晚霞正端着木盆往外走,新鲜出炉尚还热乎的洗脚水差点儿全都扣在了我的身上。 “奴婢该死!”晚霞一惊,忙跪下来请罪。 我随意摆摆手,让四小只出去。想了想,又把她们叫进来:“你们几个今晚睡在外间吧。晚上越来越凉了,去拿几床被子过来……朝露跟晚霞去取吧,速去速回。” 晚霞小脸煞白,尚还没从差点泼我一身洗脚水的阴影中走出来。听闻我的吩咐,连忙麻利地爬起来,端着洗脚水跟朝露一同去取被子。 “阿妡,怎么了?”碧月也知晓我不喜欢四小只贴身侍奉,听到这话十分惊讶。 我拍了拍胸口顺气,“没什么,听蓝柒讲了个鬼故事不敢睡觉了。” “胆子怎么这么。”碧月笑起来,“这世上可没有鬼。” 的确没有鬼,可段恪要比鬼可怕多了。为防止他大半夜的悄鸟溜进来,只能出此下策。于是一个房间挤了六个人,屋外萧瑟屋内却暖和的卧房此刻十分闷热。我抱着碧月的胳膊露出半拉的屁股在外面,盯着紧合的门窗,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被子盖好。 值得庆幸的是段恪并没有大半夜的进来,而我经过这担惊受怕的一晚,在已经入秋格外凉爽的边塞差点捂出了一身的痱子。 不明所以的碧月一边帮我挠后背一边埋怨蓝柒,“虽然蓝大人与你交好,却也不是这个吓法儿,连君臣尊卑都抛到脑后了。要不请个大仙儿来?听说民间受了惊的孩子都是这样的。” 我抱着被子,暗暗叹了口气。 首先我不是孩子,其次,段恪给我的惊吓可不是大仙儿跳一跳就能好的。 时至正午,段恪竟然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我坐在桌子前纠结了一上午,最终决定给他写封信简单阐述一下昨晚一时嘴瓢造成的误会。然后,将四小只赶出去,我跟碧月开始研究怎么缠肚子。 “五个月的话,大概不会特别显怀吧?”碧月纠结地望着手里的白绸缎,实在拿捏不准五个月的肚子到底有多大,“我瞧着纪妃娘娘的肚子穿着衣裳几乎看不出来。” 我望着肚子上缠得一圈又一圈的绸缎,庆幸现在已经入秋天气转凉,不然这么厚的绸缎捂在肚子上,非得憋出一圈痱子不可。 “纪妃她是差点小产身子弱,所以肚子才格外地小况且纪妃喜欢穿齐胸襦裙,那衣裳特别宽松,看不出来正常。”随意套上了一件襦裙,镜中的小腹微微隆起并不怎么高。左瞧瞧右瞅瞅,感觉此刻的我的肚子只比纪妍儿小一圈。 407.肚子的大小问题 我离开京都的时候,那时纪妍儿怀孕六个月,张太医说这孩子格外地虚弱,哪怕费劲心思地给纪妍儿补身子,纪妍儿倒是圆润了不少,可孩子依旧体虚。甚至有太医说,纪妃怕是不能平安将孩子生下来。 那个时候虞清澜还不曾回宫,我甚至听到过后妃的风言风语幸灾乐祸说即便这孩子能够平安降生,就算是个皇子虽然占了长子的头衔,这虚弱的身子却也够呛能做得了储君。 听到这传言的我喜忧参半,忧的是齐睿大概子嗣福薄,即便极力保住纪妍儿的孩子,可落得了这么个局面。 而忧的同时又庆幸,纪妍儿的孩子羸弱多病,这样的孩子对于齐鸢来说最好控制,也便能够让这孩子平安降生甚至会保护他。 齐睿说,这大概是上天不满他不爱惜自己的孩子,才降此惩罚。 哪怕齐睿说这话的时候身子隐于午后窗下的阴影里,低头垂眸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却也依旧能感受到浓浓的哀伤。 哪里有做父亲的不爱惜自己的孩子的,若非当初兰妃选择背叛齐睿,齐睿也不会下令杖杀兰妃。兰妃与她孩子的死,又哪里全怪齐睿。 “阿妡,你说大长公主差点害死了纪妃娘娘腹中的孩子……现在会不会后悔?”碧月打断我的思绪,小声问我。 我讶然看向坐在椅子上摸着我小腹的碧月。 这些事从来都不曾告诉过她,一来是碧月也帮不上什么忙,而来怕让她忧心多思,碧月只需安静地做个没有烦忧的公主就好。 按照碧月那细腻的心思,她至多只知道齐睿格外提放着齐鸢,可从这一点的蛛丝马迹里,碧月竟然还是察觉出来纪妍儿滑倒那次的幕后黑手。 我耸肩,“我觉得她并不会在意这件事。” 一开始齐鸢就没指望纪妍儿肚子里的,她所属意的是兰妃的孩子。可齐鸢没想到齐睿竟会如此心狠,杀了自己的孩子也斩断了她的筹码。 既然纪妍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齐鸢选中的,那其余的所有人的孩子都可以成为这孩子的替代品。就算这个孩子真的没能生下来,她大不了再寻一个更为合适的。 “你先别管别的,那些可不是你该担心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这肚子会不会小了些?” 碧月犯了难,“我没有怀孕过,宫里几乎没有怀孕的妃子,不知道这五个月的身量到底有多大。不过肚子恍然变大,这几日见过你的人大概会生疑。” 也是…… 虽说我并不怎么出门,偶尔出门也是穿着便装常服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份,可是这座小小的庭院里服侍的段恪的人却是能够日日瞧见我的。 假孕一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更何况他们不是我的人,根本不能信。 之前女扮男装的时候束胸,现在为了帮时颜诺还得裹肚子。我摸着小腹厚厚的绸缎,不由得一阵哀叹。 听闻怀孕得害喜来着? 碧月告诉我,日后月份大了些还得需要下人搀扶免得磕磕碰碰,走路得扶着腰装作辛苦状。 这不光是得辛不辛苦的问题,还十分考研演技。 得好好练一练,待回京的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露了马脚。 “殿下……” 我正在床前踱步琢磨着扶腰要辛苦状怎样才能表现地恰到好处,别看上去啥事儿没有,或者随时都像要生了似的。转头征询一下碧月的意见的时候,春风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她放缓了步子,停在了屏风外,道:“殿下,驸马想见您。” 【作者说】: 恍然发现纪妍儿从一百多章的时候开始怀孕,到现在还没卸货…… 408.这衣裳显得雍容 我的眼皮子一跳。 那信送到段恪手中不长时间,算着时间段恪此刻定然是已经看完了信。 看完了信的段恪突然来找我作甚? 我下意识地握紧碧月的胳膊。 “殿下?”许久没有得到反应,春风不由得出声询问,“驸马请您立即过去呢……” 自作孽不可活啊……还有段恪怎么如此小气,非要抓着一处口误不放,我都写信告诉他了那是口误口误! 碧月看向我腹间已经缠好了的绸缎,犹豫道:“要不要先把这些解下来?” 这绸缎缠上去可破废了一番功夫。缠了好几遍不是靠上了就是靠下了,或者方方正正的一点都不圆润。好不容易缠出个差不多的,我还跟碧月开玩笑说除非是洗澡,否则我不拆下来了。 然后刚说完这句话不久,段恪便派人来找我了。 虽然这样也没什么,但是莫名心虚,而且十分别扭有点难为情。 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男人没拐回去,倒是多了个孩子了。 “罢了,我先换件衣裳吧。”我头痛扶额,挑了件湖蓝色的齐胸襦裙,遮一遮我那隆起的小腹。 碧月在身后捂嘴窃笑,还不忘提醒我:“步子迈小些,注意慵懒点。” 屁! 我忍不住想要骂娘。 怀孕辛不辛苦我没尝试过,可装作怀孕也太辛苦了! 春风不知我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只是瞧见我咬牙切齿地小步小步挪着走忙上前来搀扶着,忧心忡忡道:“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可以不见段恪不? 我望着近在咫尺的段恪的卧房,忍不住叹了口老气,“没事,中午撑多了。” 罢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别到时候装病段恪再上门来找我。 “唔……殿下,”春风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许是这颜色太浅淡了些,显得您稍微有一点雍容。虽然仍旧国色天香,但是奴婢觉得没有之前的那些衣裳好看。” 我:“……” 虽然春风说的很是委婉,但就是眼神儿不太好。 这哪里是衣裳的问题,明明就是我自身的问题。可她如此说我也不反驳,这事儿得有个过渡的过程慢慢来,怀孕的肚子也不是一日就大了的。 只是我突然“怀孕”,不知道齐鸢会怎么想,会不会派更多的杀手来取我的性命,不知道我的虞美人会不是难过像往常那样吃醋。 他的醋劲儿可不是一般的大。 “殿下,到了。”春风微微欠身,推开门请我进去。 外面阳光正好,屋内却甚是阴暗。我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抬脚进门。 然后春风便把门从外关上了。 段恪听闻我进来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从我身上上下扫过,然后定格在了我的肚子上。 我硬着头皮两眼望天不看他。 “你已经决定了?”段恪缓缓开口。 信中我只道为了收养朋友的孩子才如此的,至于是谁并没有明说,不过我估计凭他的脑袋定然能猜到。 我点头。 409.还不如真怀一个 段恪缓缓地将面前的书一本本罗列好,又将桌子上散落的两三只笔一支一支插回笔筒中。 “我不会太拘束你。”段恪将最后一支笔放好。 我暗暗撇撇嘴。 是谁非要带着我来边关,整得跟质子似的一点自由都没有。 段恪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两腿交叠,掀起眼皮对上我的眼眸。正腹诽着,被他这装似漫不经心地一瞥吓得一哆嗦。 “但是你得知道轻重。”段恪盯着我的眼睛,“时颜诺的孩子,可是苗疆未来的继承人。你觉得苗疆若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后果?” 这我也不是没想过。苗疆的人可并不全是时颜诺瑾千华那样正常的,他们虽然人少,但是没人敢轻易招惹。别说见到苗疆的人了,光是听到苗疆二字便会脸色大变。 苗疆喜欢养蛊,也喜欢制蛊。而他们想知道新制出来的蛊成效如何,出门随便遇上个人便用来试蛊。没有任何恩怨的寻常人尚且不在乎死活,更别提是有恩怨的了。 我低头摆弄着裙子上的飘带,“可前提是,苗疆知道。” 反正这事只有齐睿,时颜诺,瑾千华,碧月跟段恪知道,除了段恪其余的皆是我信得过的人,若非担心段恪多想以为我给他戴绿帽子了,我连段恪都不想告诉。 况且即便苗疆知道我假孕又如何,他们不知道时颜诺怀孕了,也不知道我跟他俩的关系。 段恪看向我的目光意味深长,“假孕总会有风险,若想没有风险,还不如真有孕,自己怀一个。” 我就知道段恪来找我不可能这么简单…… 我干笑两声,装作没听懂:“她已经有五个月的了,再有四五个月就可以生下来了。” 算着时间,大概在将近除夕的时候。而一旦这个孩子生下来,时颜诺的寿命也差不多到了尽头。 相爱的人想要厮守终生,怎么就这么难呢。 “今天上午,我跟一位朋友下了盘棋。”段恪朝我勾了勾手指。 下午的阳光正好,窗外摇曳的枝叶沙沙作响。阳光照在身上不灼烈,暖洋洋地恰到好处。段恪终于不再纠结怀孕的问题,我暗暗松了口气,放下心听话地朝他走去:“是康城主么?” 他一直都想找时间请段恪一起吃个饭,可惜段恪并不怎么在意,从来不见。 段恪看着朝他走去的我,微微一笑:“是青莲驸马。” 我脚下一个踉跄。 “怎么这么不小心。”段恪伸手扶住我。 “地滑。”我佯装镇定。 段恪淡淡道:“你手心出汗了。” “热,热的。” 肚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原本是不怎么热的,但是进了段恪的房间便一直在冒汗。 我这个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辛爷,现在又是当今天子的同母胞妹,天不怕地不怕,可最怕的却是段恪。 齐睿被齐鸢逼得生了几根银发,我觉得我要被段恪折磨的头秃了! 410.段恪会是一个好父亲 段恪挑眉,盯着我的肚子:“装得很辛苦?” 不知他为何如此问,但潜意识里隐隐察觉到了危险,忙摇头:“不不不,一点也不。” “都热出了汗,自然是极辛苦了。”段恪拉着我的手坐在他旁边,宽敞的梨花木椅子坐了两个人还分外宽敞。他的手轻抚我的小腹,眼眸微垂,那一瞬间竟有种初为人父爱怜地抚摸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的错觉。 可明明我肚子上围着一圈圈的只是绸缎而已。 段恪……是想有子嗣了么?也是,他都二十多了,年近三十的这个年纪若是妻妾多一些,早就儿女成群绕在他身前身后撒娇了。 之前从未想过段恪若是有朝一日有了孩子会是如何模样,即便脑补都脑补不出来,可现在瞧见他的此刻柔软的神色竟然隐隐觉得段恪可能会是一个好父亲。 是严父,亦是慈父,低头抚摸我的小腹的段恪竟然不再那么难以让人接近。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头一次对段恪的靠近不抵触排斥。 兴许是年纪大了,所以才会如此? “所以说,还是不要装了,裹这么厚,都没手感了。”段恪的手滑至我的腰间,“还是自己怀一个比较好。” “……” 我默默挪了挪屁股,坐得离段恪远一点。 好吧,我收回却才的那些话。果然段恪可不是用来心软同情的。 可段恪的手依然停留在我的腰间,看上去并没怎么用力,可我挣扎了半天依旧纹丝不动—— 甚至还离段恪更近了些。 我泄了气。 早知今日,当初太傅建议我去学武功日后好保护齐睿的时候一定不怕苦,学点武功就算打不过段恪,也不至于成为案板上待宰的羔羊,一丁点儿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我现在十分郁闷,不光郁闷,还热。 虽然段恪身上温度还是挺低的,但是离他这么近心里压力大啊…… “你就不好奇,我跟青莲驸马下棋的时候聊了什么?” 我生无可恋:“不想。” 他这话问的纯属废屁。我又不可能那么傻说想,即便我真的很好奇他俩到底聊了什么,为了人身安全着想只能违心回答。 “不想么?”段恪甚是惋惜,“还是青莲驸马来找我的,说了好多让我想拔剑杀人的想法。” 杀……杀人? 前些日子他便起了要啥虞景熙的想法,难不成这想法还没消除,被虞景熙这一激给彻底激发出来了? 那段恪……到底有没有动手? 我几乎不用丝毫的怀疑,段恪想杀谁就杀谁,哪怕那人是堂堂公主的驸马。他若是真的起了杀心,虞景熙根本逃不过。 后背传来阵阵寒意,迅速地传遍四肢百骸,以及每一根头发丝。 想问,又不敢问,生怕原本段恪并没有真的把我的虞美人怎么样,因为我的一句话一个不高兴反而改变了主意。 心里抓心挠肝,折磨的厉害。 411.三日后的约见 虞景熙到底跟段恪说了什么…… 还不赶紧回京,待呆在边关兵荒马乱的并不安全啊! “青莲驸马说,他想见你一面。”段恪似乎从我如坐针毡的神色中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淡淡道,“我替你答应了。” 我愕然。 真的假的?段恪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答应。 段恪对于虞景熙有种莫名的排斥,我可以纳三十多房“面首”,可以跟经常跟蓝柒聊天,但是多看虞景熙一眼却不行。 而对虞景熙如此警惕的段恪,现在却同意我跟虞景熙见面? 不是阴谋,就是段恪吃错药了。 于是我果断拒绝:“不去,我还忙着跟碧月学新的绣法儿的刺绣呢。” 之前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男人,现在又得学女红插花来更像女子一些。 人生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善变。 “想必一炷香的时间还是有的,总不能让人家青莲驸马大老远地跑来边关,结果连跟你说句话都时间都没有吧?”段恪笑,“已经定下了。三日后,青莲驸马会过来将军府见你。” 他顿了顿,又道:“哦对了,你‘怀孕’的事青莲驸马也知晓了。” 我现在十分想骂人。 虽然假孕之事没打算告诉虞景熙,误会了也便误会了,此事牵扯到苗疆他还是不知道的好。可我还没做好准备,段恪却先告诉了他,让我十分地措手不及。 今日段恪可不是来询问我要不要取消假孕的打算,他这是算准了我的脾气不会改变这决定。 跟段恪相处久了,越发觉得这个男人似乎永远都不会吃亏,即便齐睿好不容易算计他亲自带兵打仗,却也能够做到让齐睿被动彻底打乱他的棋局的局面。 而我面对段恪,就像是个幼稚的小孩子,他能将我完全彻底地看透,而我自顾不暇,更谈何去算计他跟齐鸢。 智商上的暴击碾压啊…… 于是当天晚上我不出意料地失了眠,而碧月却是将这归结到了蓝柒身上。 “蓝大人这是有多闲,怎么会把你吓成这样。”碧月看着我眼底的乌青十分担心,“如此下去也不是个法子,要不……去请一个大仙儿来吧?” 许是因为压力大的缘故,自从明州城回到京都被下了牢之后,我的睡眠便一直不好。加上我又跟齐睿似的爱操心多思,稍微有点不顺心的事便睡不着觉。 哪里还需要请大仙儿,直接把段恪带走,我那失眠的病症便会减轻一大半。 我抱着碧月的胳膊十分困顿,却也只好继续编瞎话将话圆过去:“不怪蓝柒,是我让他讲的。” “那便怪不得蓝大人了。”碧月哭笑不得,“要不你再睡会儿?怀孕的话,是会多梦易乏的。” 原本还想挣扎着起床的,听闻碧月这话于是便果断钻回被窝里。 “我都忘了我现在‘怀孕’了……那你晚些再叫我吧。” 多亏了碧月的提醒,不然我这记性怕是很容易露馅儿。 412.倨傲的赫连晟 段恪每日都往返于将军府跟军营,四小只常跟我念叨段恪的辛苦。夸完了她们家的主子,末了还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 我装作听不出来她们的目的,只顾着跟碧月学绣花。 段恪辛苦,我每日装怀孕还辛苦呢!既想让四小只察觉出来我近日有异样,嗜睡没胃口——自然,还得靠碧月偷偷帮我从厨房整来一些吃的晚上趴被窝里吃。可又担心表现地太明显夸张,被四小只瞧出什么端倪出来。 不过段恪其实不必如此麻烦,军营本该扎在边关,在那五国的兵马的对面,如此也能起到震慑敌军的作用。 自然,齐睿的圣旨中也是如此说的。 可段恪只派了少部分的兵马在边关外,而剩余的大部分人马却只是在襄岚城外。 碧月说,这样方便段恪每日按时回府。清晨而出,日落而归,一身倦意回家的时候还能看见心上人凭窗绣香囊,姣好的容颜比绣帕还要明艳。 碧月真会说笑,就我那绣工……谁的容颜比不上啊! “非也非也,段恪那是日日监视,怕你们两个肉票跑了。”我正瞅着手中那方进步了许多的绣帕,身后恍然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 我愕然回头,只瞧见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少年哼哧哼哧费力地翻窗进来。瞧着那不娴熟的翻窗技巧,基本可以断定来人并不会轻功。 那他是怎么避开将军府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跟暗卫的…… “小,小王爷?”碧月辨了好半晌才从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的身形中勉强认出来是赫连晟,惊得说不出话来:“小王爷怎么会在这儿?” 赫连晟好容易翻进来,理了理衣裳故作淡定,“咳,受你们皇兄之托……来救人。” 来救人? 我瞧了瞧单枪匹马闯进来段恪的地盘的赫连晟,不得不夸一句这孩子勇气可嘉。 即便他真的闯了进来,但是想从段恪手底下抢人……那可比登天还难。 碧月很快定下神来,哭笑不得:“小王爷还是快些离开比较好,段太尉……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段恪怎么了,他也没长什么三头六臂,只要他是人便一定有弱点。”赫连晟表示不以为意,“更何况段恪现在不在,我带了那么多人,他肯定来不及赶回来。” 怪不得如此嚣张,原来是有外援。 赫连晟作为夷疆皇帝最小的弟弟,曾经是先皇最喜欢的小儿子。他被捧在手心儿里长大,连带那个不怎么受宠的夷疆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也对这个最小的弟弟宠爱有加。 那个看似和蔼的夷疆皇帝一直对赫连晟百依百顺,有点类似捧杀。不过好在赫连晟并没有那么傻被培养成一个废物,可毕竟一直被拥护着,也便格外地倨傲。 赫连晟倨傲也有倨傲的资本,自小便有名师教他,也算是个有能力的人。 只是这份倨傲,着实不该用在段恪身上 。 “想什么呢?还不快走。”赫连晟趴在窗边朝外面张望,确认安全后朝我跟碧月招手,再次费劲地翻出去。 我跟碧月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着实不知道要不要跟赫连晟走。 若是不走,那便得一直待在段恪身边,何时回京都是未知数,可能得猴年马月。但是若是跟赫连晟走了,平安离开倒还好说,万一没能安全出去…… 段恪这几日本来就跟来了大姨夫似的,脾气飘忽不定。若是再逃跑被抓住了,我觉得我大抵是经受不住他的怒火。 碧月犹豫着看向我:“要跟小王爷走么……” 我也不知道啊……这赫连晟靠不靠谱,我并不怎么了解他,而关于他的身世什么的还是回到了襄岚城才在蓝柒那里了解到的。 我咬牙,望着不断催促我们的赫连晟,决定还是冒一次险。 “管他呢,反正段恪不在。”我撑在窗沿上,也不管什么继续装孕妇了,拿出我小时候逃学翻墙的本事来。 413.谁更怂 只要段恪不在,一切好说。他的人再厉害也有机可乘,可若是段恪在,那便是无懈可击了。 段恪战无不胜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这世上还没有人能让他吃亏认输的。 我扶着碧月翻窗出来,赫连晟贴着墙根示意我俩噤声:“嘘——他们轻功很是高强,耳力也极好,咱们得轻一点。” 我瞧着大白天还穿着一身也行装的赫连晟,贴着墙角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得嘴角抽搐。 这货不会是来的时候就是如此吧? 可青天白日的,这庭院里也无甚好躲藏的地方,他是怎么成功混进来还不打扰任何一个蹲在暗处虎视眈眈地监视我的暗卫的。 为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玥儿,你觉得会不会有诈?”我紧张地攥紧碧月的手。 与段恪交手这么久,我都变神经兮兮的了。 碧月反握住我的手轻声叹了口气,“反正……我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要不,咱俩再回去?” 走在前面的赫连晟蓦地顿住脚步,懊恼地回头瞪着我,压低声音道:“喂!本王废了好大的劲混进来的,你们却又不想走了!” 并不是不想走,只是凭借我那第六感的直觉加上对段恪的了解,实在是觉得赫连晟进来太过轻而易举了。 段恪可不会在千面翁突袭把我跟碧月带走之后还没有任何的防范,同样的疏忽犯两遍…… 若真是如此,段恪也便不会让齐睿忌惮到小小年纪先长了白头发。 “不管,反正你们必须得跟我走。”赫连晟从腰间取出一截长长的铁链来,三下五除二地将我跟碧月的双手绑好。他牵着一头,另外一头一前一后栓着我跟碧月。 只是他绑上碧月的时候,力道格外地轻柔。肌肤偶尔轻碰,赫连晟的耳根都升起了一抹红晕。 “你们若是走了,本王找谁要粮食去。”赫连晟干咳两声,扭过头去不敢再看碧月,“马上就能出去了,怕甚,杀人的勾当也是本王的人顶着,你俩只要什么都不用做安然地回你们齐国的京都便好。” 赫连晟的性子竟然还有几分像齐睿,只是他比齐睿纯情多了。齐睿面对三千佳丽面不改色,即便是对于虞清澜,撩起来也脸不红气不喘,见面的当晚便把什么都不懂的虞清澜忽悠上了床。而赫连晟…… 我故意慢走两步与碧月并肩,小声道:“其实这位夷疆的小王爷,人也蛮好。” “是挺好。”碧月点头。 “你觉得跟秦烨相比如何?” 碧月愣了愣,恍然明白过来我的意思,哭笑不得:“别开玩笑。” “我哪里开玩笑了。”我眨巴眨巴眼睛,“我现在可是认真的不能再认真。 赫连晟的年纪也跟碧月差不多,脾气虽然傲娇了点,可至少也比秦烨那个不知好歹的冷面冰山强。而且最关键的是,赫连晟很喜欢碧月,他可不会像秦烨那样正眼都不瞧碧月一眼,然后再纳几房小妾。 等有时间问一问赫连晟,以后有没有纳小妾的打算,若是没有那便可以考虑考虑。 我的妹妹嘛,自然得捧在手心宠着了。 碧月无奈地叹息一声,只轻声道:“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虽然碧月没有明说,可此话便是已经拒绝了赫连晟,可怜赫连晟还没等跟碧月表明心迹便已经结束了。 这痴情的傻孩子……秦烨到底有什么好。 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在碧月的眼里,秦烨便是世上顶顶好的男人。让碧月甘愿苦苦地等他回心转意,哪怕前路漫漫,甚至永远也等不来意中人的一次回眸。 却才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毕竟离得不算远,不知赫连晟有没有听见。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路出了我跟碧月住的庭院,直奔后门而去。 “奇怪,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我微微蹙眉,眼瞧着后门越来越近,心中的不安却更甚。 赫连晟嗤笑一声:“你都担心了一路了,到底是有多怕段恪,怎么这么怂。本王都跟你说了,本王带了那么多的人,有他们掩护调虎离山,自然是一路顺通无阻了。” 眼瞧着胜利遥遥在望的赫连晟开开心心地打开后门的门,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吱呀——”声,自由在朝我们招手。 只是那厚重的门缓缓打开,却露出了外面站着的一队人马。他们肃穆而立不怒而威,手执长枪长剑,冷眸盯着赫连晟。 那杀伐果决的气势让赫连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默了默,猛然将门关上。 我:“……” 碧月:“……” 赫连晟都要哭了,后背抵着门一阵后怕:“外面怎么这么多人?” “我们都建议你,让你直接走了的。”我扶额叹息。 还以为赫连晟多有把握,有多厉害呢,刚刚还说我怂,结果看到段恪的人竟然怂成了这样。 414.保住赫连晟的办法 段恪似乎格外偏爱在后门堵着,我在京都的时候便是如此被发现并且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直接被他带到边关的。 而现在……依旧在后门被堵了个正着。 “那现在怎么办?”赫连晟插好的门栓仍旧不放心,透着门缝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我捂脸抚额:“你的那些人呢?” 赫连晟愁苦着脸,“你瞧这阵仗……本王的人若是没事会不来救本王么?” 我再次捂脸。 为什么我的对手是段恪那样的,而我的队友却是赫连晟这样的…… “要不,咱们再回去?”我看向碧月。 赫连晟不同意:“你们回去,本王怎么办!” 我回头看了看表面上一派祥和的将军府,又看了看紧合着的隔绝了一众将士的后门,叹了口老气。 “可是硬闯的话显然并出不去啊,既然出不去那便回来呗。” 关键是凭着赫连晟那三脚猫的功夫,只怕是连白月都未必能打得过。 堂堂夷疆的小王爷,怎的连武功都不会! 赫连晟气得直挠门,瞅了眼担忧的碧月,拉着我的胳膊来到一旁低声道:“那本王岂不是自投罗网?” 还挺要面子,故意背着碧月。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赫连晟,他年纪尚轻个子不过才比我高半头。眼窝深邃鼻梁高挺,浓眉大眼的英姿飒爽。 “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我严肃道。 赫连晟挑了下眉梢,一脸的怀疑:“你说。” 我默默后退两步,离他远一些:“那个,你要不要试试……男扮女装?” “齐!妡!”赫连晟咬牙切齿。 “淡定淡定。”我能理解赫连晟的焦躁,可焦躁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虽然赫连晟明明来的时候还理直气壮的一脸的信誓旦旦。 不过看在他是来救我跟碧月的份儿上,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这法子其实挺靠谱的。最近整个襄岚城的姑娘都想往将军府凑,丫鬟们都不知道换了几波了,我听闻光是厨房里打下手的厨娘一天就换了两个。如此的话,你混进来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倒也不会怎么怀疑。” 女扮男装我十分有经验啊,白千夜也男扮女装过,那段时间我日日瞅着多多少少也有了些许经验,帮赫连晟好好打扮打扮不被认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赫连晟要抓狂了,“齐妡,刚刚他们已经看到本王了!” 对哦……段恪的人已经看到了赫连晟,若是赫连晟在将军府里凭空消失了不被翻个底朝天才怪。 “看到就看到了嘛,吓老娘一跳。”我嘟囔道,“你这孩子,有事求我的时候还叫姐姐呢,无事的时候便叫全名了。” 赫连晟瞪着眼睛瞅着我。 “本王不管,反正本王是为了救你才落入段恪的圈套的。” 怎么还赖上了…… 赫连晟明明是打算拿我跟碧月找齐睿去换粮食的呢! “阿妡……”碧月过来,“你们商议的怎么样?咱们……该怎么办?” 整个将军府固若金汤,想要出去凭我们三个绝对不可能。而赫连晟若是藏身在将军府,找到他也仅仅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实在不行…… 我看向在碧月面前两眼望天佯装淡定的赫连晟。 “不如……你出去投降,让你的人从段恪手里把你赎回去?”眼瞧着赫连晟的脸色愈来愈黑,即便是在碧月跟前也即将绷不住的时候,我连忙道:“那个你放心,赎你的银子我出!” 不就是些赎金么,我好歹是个公主,也不至于交不起。 赫连晟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道:“你们夫妻俩玩得还挺不亦乐乎啊,段恪负责收银子,你负责给银子?” 我也不想这么麻烦,关键是就算我厚着脸去找段恪求情……也无甚立场啊! 碧月的眸光一亮。 “阿妡,有办法了。”碧月看了眼门外,轻声道:“你可以去找段大人求求情。” 我瞪大了眼睛。 开什么玩笑! 我又不是活腻歪了,打算背着段恪偷偷跑路,然后被发现了还跑去找段恪求情? 碧月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你只管去,态度软一些,该撒娇便撒娇,我保证段大人绝对不会为难你的。” 415.三十六计之美人计 晚风习习,带着襄岚城外军营中的炊烟。香气袅袅,此刻的氛围也因此变得闲适淡然。 可这并不能阻止我站在段恪的书房前纠结地啃着指甲。 碧月那不知何时变坏了的小狐狸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按照她说的去做段恪绝对不会为难我。 虽然赫连晟特地跑过来救我跟碧月存在并不纯洁的目的,想撩我妹妹来一出英雄救美,还想从我哥手里骗些粮食。 但是他好歹现在也算是自己人。 可被碧月忽悠着去找段恪,怎么想怎么像是被人卖了呢…… “殿下?”白月瞧见我只是在书房门口徘徊却并不进去,不由得出声唤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自从上回帮白月求情救下她一命之后,白月对我的态度没有那般清冷了。虽然仍旧面无表情,但是至少缓和了许多。 我摆了摆手让她别打扰我,继续啃着快要秃了的指甲。 现在已经时至傍晚,碧月跟我说越早去找段恪赫连晟也便能少少受些罪。 我自然知道段恪对于战俘是如何的手腕,更何况此次抓住的还是夷疆的小王爷赫连晟,虽然赫连晟那捧杀他的对他百依百顺的皇帝皇兄并不可能派人来救他。 不过赫连晟自己揽下了所有,只说是自己潜进来想再次绑架齐国的两位公主,而我跟碧月手腕上的铁链子便可作证。 赫连晟还挺爷们…… 不过他若是不揽下来,别说是帮他求情了,我怕是自身都难保。 算了算了,豁出去了,再晚了怕是赫连晟就要被折磨地半死不拉活了。我咬牙站在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叩叩叩——” 半晌,沉寂无声。 已经回到房梁上蹲好的白月不得不再次跳下来,好心提醒我:“殿下,主子在书房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啊?”我呆了呆,“你怎么不早说?” 我还从来不曾主动找过段恪,故而即便与他成婚这么久也并不知晓他还有这么个毛病。 白月默,“可是若是您的话,是可以直接推门进去的。” “……” 我叹了口老气,推开那扇沉寂的门。 齐睿处理政事的时候也不喜旁人打搅。之前有个宠妃,其宠爱程度在一段时间几乎达到了专宠的地步。于是那宠妃便有些飘飘然,在她自己的生辰那晚买通了御书房的宫人,自己则潜进去躲在屏风后面。 因为齐睿忙着政事不能陪她而有些不满,待齐睿用完晚膳回到御书房继续批阅折子的时候,那位宠妃悄无声息地脱下了衣衫只着一件肚兜,柔荑攀上他的胸膛……当时齐睿正在处理一件很焦灼而棘手的事,已经想了好几日都没有头绪,却被宠妃这一打断吓得差点儿丢了折子。 自然,那原本理出来的那一丢丢头绪又被吓了回去。 当时我不当职,那天晚上早早地回到了辛府歇息不曾亲眼瞧见。只是听小文子说御书房的所有宫人被那妃子牵连全部杖毙替换掉,而那妃子也被打入了冷宫,没过多久便抑郁而终。 自那以后,我便养成了个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打搅齐睿办公的好习惯。 而现在…… 不知道段恪在干嘛,算不算打搅他?段恪的脾气本就阴晴不定,杀人与否全看心情。我本来就心虚有求于他,若是再赶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 要不我先回去? 刚踏入书房走了不几步远,想了想还是不敢冒那个险,决定悄鸟地退回去,赫连晟那边看看找白月商量商量能不能稍微对他好点儿。 可刚转过身迈出一步,身后传来一道微微有些不悦的嗓音。 “既然进来了,还想往哪儿去?” 我心一惊。 坏了……听这动静,怕是段恪的心情并不好。 我硬着头皮不敢回头,浑身汗毛倒竖暗骂自己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嗯?”淡漠而慵懒的单音阶尾调微挑,嗓音低沉充满魅惑。 我知晓逃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回头,咬着下唇瓣按照临走前碧月教我的法子…… 做委屈状。 坐在不远处的段恪默了默,“妡儿这是要对为夫……用美人计?” 我欲哭无泪。 果然美人计什么的对段恪根本行不通啊! 段恪莞尔,邪魅地勾起唇角。沉寂的眉眼眸光深幽,恍若欣赏自己养了许久已经够肥了的猎物。 我不由得被这赤果果的眼神吓得一激灵。 “不过此计,倒十分合为夫的胃口。” 416.极其好用的美人计 碧月说,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住心爱的女子撒娇的。段恪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此法亦可通用。 心不心爱我不知道,只是段恪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望向我的目光高深莫测。看似沉静的眼眸下面却是波涛暗涌,仿佛稍一不留神便会卷入深海漩涡。 我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碧月靠不靠谱啊……我怕把赫连晟救出来了,我自己折进去了。 这眼神怎么这么可怕…… “等等!那个……”眼瞧着段恪越来越近,不由得连忙出言制止。见段恪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得不硬着头皮软下了声音:“我,我是说,天色不早了,不知道你用没用膳……” 为什么有种娇柔小妾小心翼翼而眼巴巴地等待家主临幸的既视感…… 段恪已来到我跟前,低头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且不说段恪本身自带气场,光在身高方面就矮了他一头。 当年传我是齐睿的面首的时候,还有人甚至讨论过谁在上的问题,其中有很多人觉得是齐睿在上……原因就是我太娇小了,生得又格外阴柔些。 其实我这个头在女子中算高的,在男子中却是矮的。若非我是辛归的时候特地在鞋里垫了好几双鞋垫子,怕是会更矮。 “你,来找我用膳?”段恪挑了下眉梢。低沉的嗓音十分富有磁性,三分邪魅七分慵懒,倒是让我没之前那么慌了。 若是段恪没那么可怕冷血,估计想要嫁给他的姑娘绝对不会比虞景熙的少。 “是,四小……咳,春风她们做了很丰厚的晚膳。碧月出去溜达去了,我觉得我一个人吃有点浪费,寻思着找个人一起吃……” 段恪沉静地盯着我半晌,才缓缓启唇:“既然如此,怎可辜负卿的心意。” 我望着目测似乎心情还算不错的段恪十分干脆地应下,丢掉桌子上高高的一摞子书卷悠悠然朝着门口走去,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美人计?我不过才说了那么一句话……这也太好用了吧?怪不得美人计那么多人喜欢用,成本低还成功率高。 别看碧月没有办法拿不下秦烨,可对付别的男人还是有法子的。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处理别人的问题的时候格外擅长? 而且关键是那男人还是段恪! 我对碧月瞬间崇拜地五体投地。 段恪已行至门口,脚步一顿,微微侧首望着仍旧呆在原地暗夸碧月的我。我回过神来,赶忙跟上去。 从段恪的书房到我的小院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来的时候太阳才刚刚下山,还有些许夕阳的余晕,而现在天色却是彻底黑了下来,只有月光透过初秋还没落尽的树叶投下浅淡的光点。 边塞的太阳落得还挺快…… 此行我一个人来有点打怵,故意拉着朝露晚霞一起来。而现在看来带着侍女是对的,晚上乌漆墨黑的,我又没有段恪那视力极好的眼睛,对将军府也不是像我的公主府那般熟。 故而朝露跟晚霞在前面打着宫灯,我也不至于磕磕绊绊再一不小心掉进暗沟里。关键是这段不算近的路,多了两个人陪着也不会太尴尬。 “难得你竟然还能主动找我一起吃饭。”段恪恍然开口。 我干笑两声,“这不是没事嘛……” 吃个饭而已,干嘛这么纠结,再追问下去我怕是得全盘托出了。 可碧月说不能操之过急,得慢慢来。不然还没把段恪哄开心就急哄哄地跟他提救赫连晟的事,段恪不生气才怪。 段恪淡淡应了声,“日后没事可以常来找我。”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虽然现在的段恪不是很吓人,可我也不是很敢在他跟前天天晃悠。这是弱者对于强者与生俱来的畏惧,更何况段恪还不是一般的强,而他万一发作起来我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换言之…… 就是我怂。 而此刻怂巴巴的我一抬头便瞧见段恪半是询问半是警告的眼神,忙不迭地猛点头。 “行行行,有时间肯定找你。” 这哪里是征求我的意见,明明就是命令!可碧月说想要救出赫连晟就得顺着段恪来。 算了,顺着就顺着吧……谁让他手里握着我们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呢。 417.美人计+苦肉计 春风跟秋雨早就收拾妥当,我离开之前很委婉地告诉四小只她们的主子段恪可能要来让她们好好准备一下的时候,四小只喜形于色,当即让将军府的所有厨子一同开工…… 然后就有了院子里的这一百零八道硬菜。 我卧房的桌子不够大,顶多只能摆十几道菜。于是四小只不知从何处弄来好几张桌子,屋里不够大便摆在了院里,甚至树杈上还挂着好几盏宫灯将整个庭院照亮如同白昼。 我不由得捂脸…… 这也太明显了,明明我跟段恪说的时候很随意,他来不来都行的那种。 然后四小只做的这些菜啪啪地打我的脸。 段恪来到桌边瞧着那一大桌子的菜,看向我:“今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么?” 我也想知道! 这么多菜别说是我了,只怕是把整个将军府的下人全都请来都够。 然而四小只站在一旁甚是开心,丝毫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妥。 她们这也太铺张浪费了啊,好好的一盘棋,被她们四个给搅和了! “驸马,公主瞧您这些日子实在辛苦,特地命膳房做了些您爱吃的菜给您补一补。”朝露的性子是最活泼的,连忙道。 特地做段恪爱吃的菜? 这一百多道,没有段恪爱吃的才怪。虽然段恪吃饭是跟齐睿一样的,爱吃不爱吃从来不说,旁人也看不出他到底爱吃什么。 不过难得这丫头还算有良心……一会儿给她涨工钱! 段恪没有再为难我,施施然地落了座,四小只十分有眼力见儿地连忙退下。偌大的庭院,只留下我跟段恪,以及…… 好几桌子的美味佳肴。 秋夜的晚风一吹,甚至还有些凉嗖嗖。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冷?”垂眸舀一碗热汤的段恪看向我,“回房吃吧。” 难得段恪今日还有些体贴,可我仍旧义正言辞地拒绝:“不必了,今晚的夜色挺好的。” 碧月还给我看了本书让我详细了解一下美人计到底是个什么计,其中说美人计搭配苦肉计,往往会有更好的结果,能勾起男人的保护欲。 不管这劳什子苦肉计对段恪好不好用,既然美人计都管用了那么一丢丢,兴许这苦肉计还能火上浇油一把,把赫连晟救出来更顺利一些。 只是段恪抬头,一朵乌云恰好遮住了悬挂于树梢的弯月。 我:“……” “喜欢在夜色下赏月用膳?” 即便不是很喜欢,但是因为刚才的话只能硬着头皮附和着点点头。 段恪将盛好的热汤放到我跟前,打了个响指换来白月:“去找几个炭盆。” 我狐疑地望着碧月离去的背影,疑惑段恪好端端的突然要炭盆作甚。 低头吸溜着汤汁思考着怎么开口跟段恪提赫连晟的事情的时候,白月带着几个黑衣人端着五个炭盆,在段恪的命令下放到离我不远处的地方依次围绕我摆好,然后再一一点燃。 “这回可还冷?”段恪问我。 我摇头。 不光不冷,还有点烤得慌。 段恪挥手让白月等人退下,筷子朝着一盘猪蹄子伸去,我忙将离得我比较近的猪蹄子放到段恪的盘子中。 段恪筷子一顿,继续向前,夹住了猪蹄后面的芙蓉鸡。 我嘴角抽搐,尴尬地弱弱伸筷子,把却才误夹到段恪碗中的猪蹄子夹回来。然而段恪用筷子轻而易举地按住了我的筷子,抬起眼眸看着我。 “你今日十分反常。”段恪缓缓道:“虽然如此我还是挺喜欢的,不过若是有什么事,直接开口便好。” 直接开口?不提前把他哄开心了他会同意? 我咬唇盯着我跟段恪交织在一起的筷子,斟酌了一下觉得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开口:“夷疆的赫连小王爷……喜欢碧月,这几日日思夜想实在受不了了才潜进来想要见碧月一面。”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段恪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继续道:“要不,你向他的人要点好处,就把夷疆小王爷放了得了?” 段恪松了筷子,倒是率先把我夹的猪蹄夹起一小块放入口中。 418.怎么处置赫连晟 “碧月公主已经嫁为人妇,夷疆小王爷此举可是会败坏碧月公主的名声的。”段恪缓缓道。 放屁,秦烨都纳妾了,凭啥不许碧月有追求者。况且碧月跟他也没什么,要救赫连晟也仅仅只是还之前人情而已。 自然,这些话不能跟段恪说,秦烨是段恪的心腹,段恪不可能站在碧月那边。我抽回自己的筷子,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平稳温柔些:“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你似乎对夷疆小王爷格外上心?” 对别的男人上心?我怎么敢承认…… 树梢上挂着的宫灯明亮地有些刺眼,我拨弄着碗里的骨头,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轻松坦然:“怎么可能,只是人家也没做错什么,对我跟碧月也很好,属实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为战俘。” “你对敌人如此心软,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段恪道,“不过赫连晟,他是不会死的。” 听到段恪的“保证”,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在段恪手里,有时候活着还不如死了。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段恪微微一笑,“敢动我的人,你说下场会如何?” 他指的大概是上回让白头翁把我绑架的那次。我被段恪的笑容激得打了个寒战,“折磨地半死不活?” 段恪摇头:“那倒不至于。” 不至于? 段恪怎么可能那么纯良,他心狠手辣可一向是出了名的。 “至多废了他罢了。”段恪说得轻描淡写。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查到的关于赫连晟的消息中隐约有说赫连晟跟他的皇帝哥哥面和心不和,而赫连晟也十分想做皇帝,暗中一直积攒自己的势力。而这次远道而来攻打大齐,也是为了军功以及在朝中的威望打下基础。 可段恪若是废了他……对于一个有野心的皇位争夺者来说岂不是比杀了他还痛苦。 “等等……夷疆小王爷罪不至此吧?他并没有伤害过我跟碧月,在他的军营里待我们也极好。”从赫连晟被带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若是想废了他两个时辰足够了。 我心底浮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来。 段恪淡淡瞥了我一眼:“再夹一块。” “啊?”我脑子没转过弯儿来,愣愣地看向段恪,顺着他的目光落在我面前的猪蹄子上。我一个激灵,连忙加了一块放入他的盘中。 段恪甚是满意,“既然你开口了,那便放他一马。” 这忽上忽下的我的小心脏有点受不了,小心地观察着段恪的脸色:“这放他一马……是怎么个放法儿?” “只要他的人肯拿银两来赎人,我便把完整的赫连晟放回去。” 我松了口气。 段恪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不过用银子赎好,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好办。 “还有,”段恪再次开口,“下回若是再让我撞见,他便有来无回了。” 我几乎丝毫不必怀疑,这事儿段恪绝对干得出来。 我忙点头:“碧月已经跟他说明白他们不可能了,赫连小王爷肯定不会再来了。” 段恪悠悠地望向我,“还有你,别再有下一次。” 这个下一次指的什么,我排除了一个又一个的可能,最终落到了今天我差点儿跟赫连晟离开的事上。 果然,段恪心里明镜似的瞒也瞒不过。 神一样的对手啊! 可为毛我的队友是齐睿赫连晟…… “此计我倒还是蛮喜欢的。”段恪施施然用完了膳,“日后可常用。” 我暗暗腹诽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放了赫连晟但是自己一点也没吃亏,倒是使唤我给他夹了一晚上的猪蹄子。 四小只来收拾桌子的时候都惊讶坏了,头一次瞧见段恪竟然差点把一道菜给吃完了的。 “殿下对这个厨子还满意么?”春风笑着收了碗筷,目光十分不经意地瞥向我的肚子,笑道:“殿下的肚子都吃得鼓鼓的。” 难为四小只虽然不是近身服侍我,却也是日日见的,竟然今日才发现我的肚子的问题。 不过她们几个兴许是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敢说……毕竟我还有一院子的面首。 然而春风竟然在段恪面前提了出来。 段恪凉凉地瞥了春风一眼,“公主有了身孕,你们这些贴身侍奉的竟然不知。” 419.怀孕了也很正常嘛 春风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连忙跪下来道喜:“恭喜公主殿下,恭喜驸马!” 我也有些愕然。本来我只求段恪不要拆穿就好,剩下的我来圆,可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了这事。 段恪跟四小只说我怀孕了,要比我自己说我怀孕了的可信度要高得多的多,毕竟段恪才是她们都主子,显然段恪也深知这点才大发慈悲如此道。 兴许他是觉得让我夹了一晚上的菜有些辛苦可怜我? 其余的三个回过神来,也忙跪下来恭喜。 段恪站起身来,“你们日后要格外小心侍奉,听公主的话,可明白?” 四小只不敢违背,忙点头应下。 我望着灯火下段恪影影绰绰的背影,竟还有点受宠若惊。 兴许真的该考虑一下秦大人说的那美人计了,可不论段恪到底对我有几分真心,他有时候待我真的极好。而利用旁人的情感这事儿做起来……委实觉得有点没良心。 可是不若如此,怕是就要家破人亡了。 段恪到底为何非要皇位……这纠结而又矛盾的关系,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况且我的血液中流淌着跟齐睿极其相似的血,他那般傲娇不肯低头的性子我倒是也像了个七七八八,用身体讨好一个并不喜欢的男人…… 我虽贪生怕死,但还不如抹脖子实在。 赫连晟第二天早上便被放走了,因为我前一天晚上让蓝柒写信给明州城,让他们送来了许多的银两。其中有齐睿这几年接济过去的,也有我自己的小金库。 我没舍得看那些白花花的银子,让人伪装成赫连晟的人交赎金把赫连晟放了出来。 在段恪那儿骗吃骗喝这么久,这一下子还了回去大概能够我吃好几年的了。 “皇兄这是找了个什么盟友……”我忍不住捂脸。 事儿没办成不说,还倒搭了这么多的银子。 碧月安慰我,“皇兄此刻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找到人帮忙已经不错了。” 也对。 也不知道齐睿在京都如何了,跟虞清澜的关系有没有更进一步。现在虞清澜成了皇后,后宫的女人们定然不消停,尤其是岳玲珑。 岳玲珑不可能不想做皇后,而且她的心思极深,若是齐鸢再看她不顺眼联合岳玲珑一起坑她…… 万一虞清澜出了什么事,齐睿肯定受不住。 一如我那没见过几次面的父皇那样,母后刚刚病逝的时候他差点也跟着一同去了,若非还担心着齐睿怕霖皇贵妃的母族对他出手,父皇也不可能那么快走出来继续处理政事,将一些异党尽数拔出给齐睿铺路。 然而铺了那么多年,倒是把霖皇贵妃的母族拔掉了,却漏掉了他的亲妹妹齐鸢,跟年轻有为的段恪。 “明日虞公子便会来将军府……你打算如何?”碧月看向我。 “谁知道。”碧月不提还好,她一提我便脑阔疼。 我现在并不想见虞景熙,纵使上一回匆匆一瞥让我这几日时常在梦中梦到他。可是现在并非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我忙着对付段恪都焦头烂额,如何再分出心来想我的虞美人,还顶着段恪那巨大的压力。 而且关键是,我并不知段恪为何会同意我跟虞景熙见面。 其中的原因我想了好几日都不曾想明白,甚至一点头绪都没有。 可若是说段恪只是心血来潮,傻子都不会信。 段恪可从来都不做对自己无用的事。 于是在成功救出了救我们不成反而被搭进去的赫连晟之后,我又开始忧愁第二日早上见虞景熙的事,当晚便失了眠。 而第二日醒来四小只见我气色不好还以为是怀孕身子虚的缘故,特地让膳房炖了几只老母鸡。 在明州城我都要喝母鸡汤喝吐了,于是制止住了正欲往外走的晚霞,让她改成了鸽子汤。 晚霞应得干脆,欢欢喜喜地跑出去了。 可是…… 我望向镜子里因为失眠而有几分憔悴的自己,小腹隆起越发像个害喜严重的的孕妇,对一会儿的见面很是打怵。 段恪已经告诉了虞景熙我“怀孕”的事,不知道一会儿虞景熙见到我会是什么表情。 若是我此刻听闻青莲有孕……怕是晴天霹雳心如死灰。 即便青莲跟虞景熙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可毕竟青莲是先我一步从我手中把虞景熙抢走的。若非虞景熙成婚,我也不会嫁给旁人。 不过虞景熙如若像当初拒绝齐睿那样拒绝青莲也便不会如此了。而他偏偏却不问我的意见,连带也做了我的主——引段恪这匹狼入室。 如此想着,也便没之前那般愧疚了。 谁让虞景熙先放的手,还不许我移情别恋了?段恪生得好看待我又好,身体强壮正直盛年,“怀孕”了也很正常嘛! 420.就不怕私奔? 四小只知道我要见虞景熙,竟然将我打扮地格外光鲜亮丽。不光是满头琳琅满目的珠翠,甚至脖子上手腕上带了满满当当的首饰。 我听闻宋泽他那母夜叉嫁不出去的妹妹每回托媒婆说媒见男方的时候,打扮地十分隆重。宋泽说他妹妹觉得这样能显得贵气一些,让对方觉得娶她并不吃亏。 而我此刻差不多就跟宋泽那妹妹打扮的相差无几。 “她们就不怕我跟虞景熙私奔了?”我郁闷地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趁着四小只出门赶忙偷偷取下来几只发簪。 本来肚子上缠着绸缎就累得慌,偏偏四小只还让我带这么多首饰,我怕我年纪轻轻得颈椎病。 可如此精心打扮,四小只就不怕虞景熙后悔了,她们的主子多个情敌? 虽然这等艳俗的打扮虞景熙并不会喜欢。 碧月帮我整理被我抽出去的发簪弄乱的头发,轻叹道:“可你已经‘怀了’段大人的孩子,算是回心转意,而你又如何会不管不顾做出这等事来。更何况你作为段大人的妻子,怀了孕加上过得极好,虞公子那般聪明只会知难而退。” 我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十分郁闷:“若是小锦儿在便好了。” 有这么几个不贴心的丫鬟,表面乖巧为我着想,可心里却是永远向着段恪。在敌人的地盘孤身一人,总该还是觉得孤寂一些。 “可人家玉锦姑娘在皇宫里跟南大人两人正甜蜜着呢,你忍心让玉锦过来跟你吃苦?你当初让她进宫服侍皇兄,不也是怕她跟着你有危险。”碧月好心地将我余下的发簪都抽出去,只留下几只看上去便价值连城千金难求的,如此一来我的脖子也能轻松一些。 我将手腕上的几只叮当作响的镯子也褪了下去。 小锦儿跟南池风倒的确是勾搭有一阵了,可他俩的关系却停滞在哪儿再没有任何的进展。顶多也仍旧是小锦儿给南池风做新衣裳,南池风给小锦儿留下丰盛的饭菜—— 我听白千夜说,南池风嫌小锦儿太瘦了,而且毕竟南池风是齐睿的人,齐睿可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心腹。 即便口上说着赶走了白千夜跟小锦儿,可心里还是想的慌,尤其是此刻身在异乡格外想地紧。 纵使现在还有碧月陪在我身边能稍微强一些。 四小只瞧见我取下了那些首饰十分不赞同,可却因为段恪说的必须顺着我的性子服从我的话,也只得作罢。规规矩矩小心翼翼地扶着我,踏着朝阳的晨露朝着将军府的花厅而去。 “殿下在花厅待多久,驸马是不管的。”春风扶着我来到花厅门口,停下了脚步轻声叮嘱我:“不过驸马会等您一起用膳的。” “午膳还是晚膳?”我问春风。 春风垂眸轻笑:“这驸马倒是没说。可是殿下,您现在有孕在身不宜久坐,在花厅里坐个大半日……大抵对自己的身子对孩子也是不好的。” 我忍不住想撸起袖子打人。 说甚么不管我在花厅里待多久,说着好听,可却还不是限制我的时间! 不过幸好段恪还算大方,并没有派人进去监视我跟虞景熙的对话,四小只只是扶着我了门很快便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关好门。 然后花厅里剩下的,便只有小腹微隆的我以及不知何时早已到了,默不作声喝茶的虞景熙。 【作者说】: 上一章的结尾有点小问题,2月24日下午两点左右已经修改完毕,在这之前看的宝宝们可以返回去看一下,大概也就一页左右,感谢华珊2小可爱的指正~ 421.重诺与否 虞景熙轻轻放下杯盏,目光落到我的身上。 朝阳那边的窗子半开,清晨金黄色的阳光倾洒进来镀在他月牙白的袍子上,金灿灿暖洋洋的。 似乎还不曾入秋,依旧是暖和的盛夏。 这将军府看上去不大,可即便取下去了那么多的首饰,大老远走过来总归还是累的。 “你似乎圆润了许多,脸蛋不那么尖了。”虞景熙站起身来朝我走来,扶着我坐到椅子上。 许久不曾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他,指尖轻碰我的手心的瞬间,似乎有股暖流传遍四肢百骸。 可我的虞美人扶我入座的原因却是因为我“怀了孕”…… 这种感觉说不出的怪异难受。 “毕竟是公主了,吃得也比之前更好一些。”我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难得段恪那么不喜欢虞景熙,花厅里接待贵客的糕点倒是一应俱全。 虞景熙默了默,轻声道:“你曾经的膳食也是极好的,堪比亲王。” 之前的几次见面虞景熙从来不曾提过段恪,兴许是相信我不会爱上旁人?然而这份自信,却是在三日前被段恪粉碎了。 “他待你还好么?可有……强迫你?” “还好。他,也不曾强迫我。”我低头摆弄着裙带。 我一个假装怀孕还不曾行过周公之礼的,跟心上人讨论这个问题……我暗暗叹了口气,暗骂段恪那个黑心的让我来亲口告诉虞景熙让他死心,却也是让我处在极其尴尬的位置。 空气有片刻的沉寂。 我垂眸盯着鞋尖,听着坐在自己身旁的虞景熙浅淡的呼吸声,恍然觉得时间过得格外地漫长。 “本来我是打算带你回京都的,皇上说你若是不愿,可以想尽一切办法帮你和离……”沉默良久,虞景熙缓缓启唇,苦涩一笑,“可是现在似乎不需要了。” 前几日在边塞我与段恪共乘一骑,马头遮着肚子再加上隔得远,虞景熙并看不出来我有没有怀孕。而虞景熙答应了段恪要来见我,大概是不信段恪的话。 可现在他算是彻底死了心。 就算此刻我没有“怀孕”,我也不可能跟段恪和离。他说过不可能放我走,哪怕把我挑断了手筋脚筋变成一个残废。 经过前几日成功把赫连晟救出来的那个很低级的美人计来看,段恪大概是属于吃软不吃硬的。 我拿起茶壶把他面前的茶杯倒满,“京都不适合你,你回黎城吧。” 虞景熙扶稳茶杯,坚定地摇头:“不,我会一直待在京都的。可是阿辛,段大人总该会跟皇上势如水火。日后若是起了兵,你该怎么办呢?” 眉眼间浓郁的愁思与担忧,倒有点不像传言中那个不染凡尘眸如晧星的第一才子。 我伸手抚平他的眉心,心口窝一阵闷痛:“你不该操心这些的。” 曾经我庆幸于自己能够让端坐在云端的谪仙染上烟火气,他爱吃醋,占有欲强,有时候比齐睿还要小心眼。这些小脾气曾经只在我面前表露过,可是现在,我却希望他仍旧做回以前的那个云端里的神仙。 京都即将有一场腥风血雨,而上一次齐鸢不声不响地离开京都独自来边关,我便知道她是坐不住了。 战争一触即发,而这是一场改朝换代的变革。成,齐睿则收复回他所有的大权,包括段恪手中的兵权。败,则齐睿以及他的所有心腹忠臣将全部大换血。 而我不希望虞景熙被这腥风血雨溅上任何的血点。 他应该是干净纯粹的,那双明净的眼眸是我在京都极少见到的。虞景熙没有遇见我的时候无忧无虑,可以一辈子吟诗作画,卧在紫竹林的树荫里看书。 昨天晚上实在是睡不着觉,我披衣下床出了卧房去将军府的藏书阁呆了一会儿。其中有一本不知是哪位才子杜撰的虞景熙的小传,写的十年前的虞景熙。 那个时候他年纪尚轻,可才学已然名震大齐。这本书的作者说他有幸去黎城见了虞景熙一面,说他“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又道“风采高雅会弁如星。” 这作者的才情比不上虞景熙,却是竭尽所能地将能想到的最美好的词一股脑儿地堆砌出来夸他。这并不是什么阿谀奉承 ,虞景熙他担得了这些夸赞。 “既然答应了皇上会帮他,怎可中途离去弃之不顾。”虞景熙对于我突如其来的触碰有片刻的怔愣,不过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我微微蹙眉:“这终究是大齐皇室的内斗,参与这件事与你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 “我说过了,我已经答应了皇上。”虞景熙轻声道,语气却很是坚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的脾气还是这般倔。 我抬起眼眸望着他。 “既然你那么重诺,那你明明答应娶我,而今却又为何食言?” 【作者说】: 目测可能快回京了,在边关呆了好久的说,刚回头翻了下都一百章了…… 422.长命锁 他的重诺体现在这世间的每一个人,却唯独不包括我。 “阿辛,这世上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你可以恨我,但是不要赌气委屈自己。”虞景熙垂下眼眸,满目悲伤。如小鹿般的长睫轻颤,柔和的阳光打在他的侧颜上,时间似乎在刹那间定格。心口窝的位置抽搐了一下,钝钝地疼。 我知道虞景熙有自己的身不由己,我甚至清楚明白他同意娶青莲也并不是因为情爱与报恩。若非那日不小心听到了他与段恪的谈话,我怕是依旧想不明白为何一夕之间我们的关系变成了这样。 “我的确是怨你的。我以为你比皇兄还要了解我,可实际上做的事却让我甚是寒心。你以为把我推给段恪,我就是安全的了么?大长公主也喜欢他,若是她因此而记恨我逼迫段恪杀了我,莫非你有十足的把握段恪会因为我而违背大长公主?” 虞景熙愣了愣,脸色苍白,“他不曾说要娶你……” “当初劫法场的那些人都是段恪的人,欠了他一个人情,他只是让你娶青莲吧?”我轻声道。 这个问题压在我心头许久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沉重的气氛分外压抑,我望着虞景熙完美的侧颜,不由得再次暗叹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可惜,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早已不是我的了。 虞景熙沉默片刻,点了下头:“是。” 我轻笑出声。 凭借我对段恪的了解,他才不会一下子提出来让人无法接受的条件。他往往循循善诱一点点引君入瓮,待对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可虞景熙是鲜有的不会着了段恪的道的人。他在段恪提出来与他合作的时候便能够料到段恪的打算,而他同意……大抵是因为齐睿实在没人可用了。 而且虞景熙也想借助驸马的身份跻身进大齐皇室,离那个暴风的漩涡更近一些。可是我并不想让他像齐睿那样,什么都不跟我说自己替我决定好了一切。我不是自小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也不是从未受过风雨的风一吹就倒的娇花嫩草,曾经十几年的人生里都是独自一人度过,在染血堆骨的皇宫里摸爬滚打过,也在血迹斑斑潮湿的气味令人作呕的死牢里受过好几日的鞭刑。 虞景熙对大家闺秀无感,值得庆幸的是我也并不是。可他却是不相信我,自己默默无闻地做自以为对我好的事,把我也规划到了需要人保护什么都不能自己做的行列里。想明白了的这些,才是让我更加气愤怨他的原因。 “你多虑了,我可不是那等脆弱的人,非要吊死在一颗树上。”我故作无所谓,语气舒缓轻描淡写,低头抚着小腹,“他待我是极好的,想要什么便有什么,过得比你那皇后表妹还滋润。” 那双含着整个浩瀚星河的眼眸逐渐黯淡下去,那双眼睛里曾经倒映着我的影子。虞景熙的声音很轻:“如此,我便放心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素银的长命锁,锁身小巧精致,在阳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泽。 “襄岚城不是京都,没有什么厉害的能工巧匠,让人两日的时间赶制出来的。”虞景熙将长命锁缓缓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时间紧迫粗糙了些,你别介意。” 襄岚城的集市我跟碧月逛过,大街小巷卖的首饰粗糙地不能再粗糙,京都随便一家都能吊打襄岚城的首饰,可这长命锁上的纹路却精致的连我都不曾见过。上面最细的细痕比头发丝还要细上十倍,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你刻的?”我轻轻抚着上面的纹路。 他摇头,“我不过是改了一点。” 改了一点?襄岚城怎么可能有如此能工巧匠,又有哪个能工巧匠有着天下第一才子描丹青的笔法,瞧着他的字画多了,连带对他的一笔一划皆了如指掌。 虞景熙离开将军府的时候,我没有出去送他。站在花厅的窗前望着他的背影,心口窝难受得厉害。 今日一别,怕是真的再见是陌路了。 【作者说】: 咳,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们这两章有点卡文昨天才没更的……写出来的不太满意,然后就修修改改延迟到了今天…… 423.虚弱晕倒 碧月见到长命锁的时候,忍不住哀伤:“你把玉锦跟白公子从身边推走,今日终究是又把虞公子给推走了。” 我坐在桌子边愣神,抚上憋闷地难受的心房。 原来伤害自己爱的人是这么的难受…… 他迎娶青莲的时候,第一次跟我说再见在陌路的时候,亲眼瞧见我大婚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的心痛? “殿下。”春风掀开帘子走进来,欠身福礼:“殿下,驸马请您去用午膳。” 碧月轻轻拽了下我的袖子。 我低头抚着肚子。碧月说没事要多摸一摸,这样会更像怀有身孕的妇人。我摸肚子已经摸成了习惯,心情沉重或者有心事的时候摸一摸,似乎里面真的有一个小生命,心里多少能有点慰藉。 “知道了。”我淡淡开口,打发走春风,我撑着桌角缓缓站起来,身子身心俱疲。 “你还好吧?”碧月一把扶住我,担忧道。 “昨晚睡眠不足,有点困乏罢了。”见碧月的目光仍旧怀疑,我摆摆手道:“我尽量早些回来,给你带点好吃的,下午陪我睡一觉。” 消息不怎么灵通的蓝柒才知道我刚见了虞景熙,风风火火地过来找我八卦,见到我无精打采的模样吓了一跳。 “怎么像是被吸了精气似的……” 我凉凉地瞥了蓝柒一眼,“明明你才是那个最容易被吸精气的。” 天天流连于温柔乡沾花惹草的,还好意思说我。 蓝柒撇撇嘴,“我的肾好着呢!” 是挺好的,来了襄岚城才半个月,之前都心悦于段恪的姑娘们至少有二十个常来将军府找蓝柒了。 在将军府不敢找段恪怕被丢出去,可蓝柒却是敢找的。于是原本心里再喜欢段恪也不敢登门来访门可罗雀,现在却是热热闹闹时常有胭脂水粉的味道。 “要不,你上一点胭脂再去见段太尉?”蓝柒瞥了眼我后面的四小只,立即猜到了我要去哪儿,凑到我跟前小声道。 我从花厅出来回到自己 的卧房便换上了寻常的打扮,虽然不如四小只早上打扮的那般有气质,可是也不至于让蓝柒看到我的第一眼便说我气色不好,怕是段恪本来就会因为我见了虞景熙之后格外敏感鸡蛋里挑骨头的会多想。 可是…… “算了吧,我从不施粉黛,突然上点胭脂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跟段恪斗智斗勇,只想赶紧吃完饭回来睡觉。 自从来了边关便开始浅眠,稍微有一点动静都会立即惊醒,而这几日因为要见虞景熙格外严重,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着觉。 不过是一顿饭而已,赶紧吃,吃完了赶紧回来。 然而…… 我似乎高估了我的身体的承受能力。 秋高气爽的边塞,正午的阳光打在身上不比夏日弱多少。我行至后花园的时候便已经大汗淋漓,浑身虚的走不动步子。 “殿下,您怎么了?”扶着我的秋雨发觉到了我的反常,一只手扶我的手臂,另一只手从腰后穿过尽可能让我的重心靠在她的身上,脸色吓得煞白:“您先少歇一歇,奴婢让人去找大夫!” 她们格外紧张,无非是我“怀着”个球。 找大夫岂不露馅了! “不必,”我咬牙坚持,“不过是有点热罢了,去寻一把遮太阳的伞来吧。” 春风也不放心:“可是殿下……” 皇室,贵族,对于怀孕的女子格外地注重。毕竟丈夫只有一个,而妻妾却成群,难保有人妒忌心怀不轨,一个疏忽就给了奸人可乘之机。 可是段恪并没有姬妾,我也没真怀孕! 担心个毛线! 我坚持地靠在秋雨身上,在朝露迅速寻来的一把油纸伞下磨蹭着继续走。可明明打着伞,甚至晚霞还一直在给我扇风,却依旧越走越热,眼前明晃晃的地面刺地眼睛睁不开。 耳边似乎有人在喊:“殿下,殿下……” 我听着声音,眼皮却是愈来愈沉,身子逐渐瘫软 靠在秋雨身上缓缓滑了下去。 彻底昏迷之前,我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完了…… 见了虞景熙之后,却突然昏倒,段恪不多想才怪! 424.虞景熙不也没照顾好你么 这几乎是我离开京都以来,睡得最沉稳的一觉。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盯着头顶的团簇许久,恍然想起自己还在襄岚城。 屋里的陈设极其熟悉,这是我在襄岚城的将军府住了一个多月的卧房。房间里所有的摆设几乎都是按照京都我的公主府来安排的,只不过是低配版——毕竟就算再怎么还原也不如公主府那般细致奢靡,襄岚城的条件有限。 而我身侧靠床边的位置…… 半靠着一个男人。 只不过轻轻动了一下,他便立即睁开了眼睛。 “这回可睡好了?”男人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支着一条长腿。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因为刚刚睡饱而三分惺忪七分慵懒的段恪,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似乎并不生气。 没生气?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小心而谨慎地点了下头。 “饿么?” 我下意识地摸摸肚子,隔着厚厚的绸缎依旧能感觉到小腹的干瘪。明明之前还没觉得出来,段恪一问我那饿瘪了的肚子便十分应景地响起一阵冗长而清晰的响声。 我尴尬地低头不敢看他,再次点头。 段恪睨着眸瞧了我半晌,恍然笑起来,却是打了个响指对着门外道:“让厨房做点公主爱吃的饭菜来。” 门外的白月淡淡应了声。然而段恪依旧在我的床上,没有任何想要下床的打算。 我望了望外面的黑漆漆的天色,心中隐隐忧愁他不会是就这样不走了吧? “你困么?我现在一点都不困,碧月在哪儿?我找她下会儿棋吧……”边说我边慢慢往床边挪,遇到他的大长腿,我咬了咬牙越过去。然而我的一条腿刚迈到床边,安静横在我面前修长的腿蓦地抬起来。长腿一揽,我还不等反应过来便不得不再次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我懊恼地摔了个屁股墩儿,本来就打不过段恪,此刻刚刚睡醒尚还浑身无力再加上肚子饿着更加不能与段恪对抗。 然而一抬头对上段恪盯着我的似笑非笑的眼眸,默默地低下头将涌上喉咙的话尽数压了下去。 “你睡了一天一夜,自然是不困了。可天色已晚,碧月公主还需休息。”段恪淡然开口。 一天一夜? 我滴娘咧…… 我的身子一向极好结实的紧,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突然晕倒又睡了这么久。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我颤颤巍巍地望向段恪。 莫不是不知不觉中得了什么病? 段恪伸手把我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捋顺,动作甚是轻柔,“我倒还想知道我哪里苛待了你,让你郁结于心睡眠严重不足?” 我心虚地不敢看他,“大夫看过了?就这些?” 段恪打量了我半晌,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怕死。” 那也得看因为什么而死啊,总不能不明不白地嗝屁吧! “还说了你身子本来就虚,半年前骨折过但是没怎么养好,不过无人知晓你不曾怀孕的事。你既然不喜欢我安排给你的人,我便让人回京都把玉锦接过来贴身服侍你了,大概半个月后便会到。” 我浑身一僵。 干嘛把我的小锦儿接过来!她才刚刚跟南池风有了些进展啊! 好不容易把她推到了安全的地方,怎的又让她淌如此浑水! 可望着慵懒的段恪,拒绝的话不敢说出口。凭借段恪的脑袋只要我一开口定然便能猜到我让小锦儿离开并且如此拒绝她回到我身边的原因,然后还能举一反三猜出白千夜…… 那我的苦心岂不白费了。 唉声叹气地认命着,段恪坐起了身子披衣下床。 “半年前骨折……明州城,呵,虞景熙不也没照顾好你么。” 我愣愣地望着段恪离去的背影,直到他关上了卧房的门也仍旧没回过神来。 为什么纠结于如此幼稚的事而显得掉价的段恪,竟然还有点小萌…… 425.班师回朝 那日我见了虞景熙之后,段恪也并没有问过我什么,仿佛想是彻底遗忘了一般,可我知道段恪不可能完全放心一点都不在意。我跟虞景熙都不会武功,很有可能…… 花厅里本就藏了人,然后将我跟虞景熙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全都告诉段恪。 这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跟虞景熙也没说什么让段恪生气的话吧,况且最后的最后他赠与我长命锁的结局,段恪也是喜闻乐见的。 我听四小只说,原本段恪打算再过几日便班师回京,在边关毕竟不是京都,怕我受不了这里的艰苦对孩子不好。 我喝着莲花羹听闻这话忍不住撇撇嘴。 说什么担心我“受苦”,若是真的担心便不会把我带到边关了。段恪突然回京怕是因为齐鸢,毕竟前几日齐鸢可是亲自来边关催段恪回京准备造反逼宫的。 “那,他可有说什么时候启程?”压下心头的狂喜,我佯装淡定。 秋雨叹息一声,“驸马本是打算三日后启程的,但是殿下身子如此虚弱经不起折腾……” 哪里虚弱了,若不是“怀孕”着我真想给她们表演个胸口碎大石,身子结实着呢赶路一点都不折腾! 然而我去找段恪,不论怎么说他都不为所动,非得让我在边塞再呆半个月养足了精神再回京。于是我日日捧着格式各类的补汤一脸的生无可恋,等到小锦儿来到襄岚城的当天晚上,段恪总算同意了班师回京。 浩浩荡荡的兵马在襄岚城整装待发,临行前一日可算是满足了康城主要请吃饭的想法,只是没叫上段恪。因为蓝柒日日跟康城主打交道,康城主对待坐镇京都却十分关怀边关的天子十分的敬仰,一改之前只把段恪奉为神的做派。 从康城主的府邸出来之后,果断给齐睿写信让他给蓝柒涨俸禄。 “钱本公子有的是,只是……”他凑过来,用扇子遮着半张脸,“我爹前两日给我写信,说我年纪不小了,也该成家了,不知公主可有什么认识的美人?” 我睨着眼睛,“你这是要从良了?” 蓝柒轻咳两声,“这不是被逼的实在没法子了嘛……” 我认识的年轻姑娘,可没有几个还在待字闺中的了。况且若是跟了蓝柒这么个爱沾花惹草的,下半辈子得跟无数的姬妾斗来斗去。 况且……他现在还是我的面首,把他休了让他去娶媳妇儿也不好看啊! 于是我果断决定给他涨俸禄。 找不到媳妇儿的蓝柒有点郁闷,于是哪怕是第二日回京的时候依旧闷闷不乐,与我刚团聚不久小心翼翼地扶着我的小锦儿都不由得多看他两眼。 小锦儿虽然在京都的时候便得知我“怀孕”的消息的,所以一点都没有迟疑地抛下了南池风过来照顾“怀孕”的我,只是一见到我便一个劲儿问我:“孩子真的是太尉大人的?” 整个将军府都是段恪的人,路过的侍从将士面无表情,小锦儿不敢声张,只能小心翼翼地低声问我。 我哭笑不得。 “按照段恪的那性子……我若是怀了别人的孩子,还有活路了?”我故意逗她,提起裙角上了马车。 诚然我还有一院子面首,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我就可以为所欲为。若是真的宠幸了一二个面首明目张胆地给他戴绿帽子…… 那可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小锦儿白了脸色,像往常那样跟着我一同上来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正指挥将军府的仆从搬箱子的朝露拦住了。 “玉锦,”朝露揪了揪小锦儿的袖子,轻声提醒道:“殿下不喜欢旁人太近身,你跟我们一样在外面跟着就好。” 小锦儿愣了愣,看了看朝露又看了看我,“可是,可是主子……” 我掀开窗上的帘子,面色平静道:“玉锦上来帮我捶捶腿。” 我有许多年不管小锦儿叫玉锦了,她不安地看了眼朝露,欠了欠身喏喏地上了马车来。 “公主……”小锦儿大抵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踌躇地不敢靠过来。 “以后里她们远一点,毕竟不是自己人。若是有人欺负你便告诉我,我替你出气。”我低声道,拉着小锦儿坐在我身边。小锦儿怕我抻到肚子,连忙小心地坐过来。 主要是四小只曾经是我的大丫鬟,但是我对她们并不亲近。可小锦儿突然来了便得了贴身侍奉的权力,只怕会心里不平衡争风吃醋。 小锦儿扶着我坐好帮我揉腿,忧心忡忡道:“既然公主与太尉大人有了孩子,那虞公子怎么办……” 426.回京的路上 小锦儿不只是因为害怕段恪而不喜欢他,更多的是因为现在跟段恪的立场是对立的。 不论最后是齐睿打败了段恪收复了大权,还是段恪逼宫成功建立新的王朝,我夹在中间身份极其尴尬,即便什么都不做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若仅仅只是个假成婚也就罢了,没有孩子一切好说。可段恪若是战败,这个有着段恪血脉的子嗣,作为舅舅的齐睿究竟是杀还是不杀…… “奴婢担心了一路,这一路都没睡好呢!”小锦儿都快哭了,“您别不搭理奴婢呀,这孩子到底该怎么办……” 本来我怀着假胎的事并不打算让更多的人知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此事涉及到了苗疆,不知道这件事也会更安全。 可是小锦儿毕竟是近身侍奉,对我极其了解,且心思又细腻,瞒她怕是也瞒不过。更何况若是不告诉她,日后她自己发现了也会吓一跳。 我叹息一声,缓缓解开外面的衣带,撩起裙摆来,“你瞧。” 小锦儿即便是贴身的丫鬟,可却从来不曾服侍过我洗澡,故而我撩裙子的时候她还有写不自在,脸颊微红。 “都是女子,害羞什么。”我哭笑不得。马车动了起来,车轮行驶摩擦的噪音作为掩饰,倒也不用怎么担心外面的人会听见 “摸摸看。” 层层的裙子撩起来,肚子上露出缠了一圈圈的绸缎。小锦儿愣了一下,疑惑地将手轻轻放在那一圈圈绸缎上。 “唔……您是要束腰吗?缠得这么多道这么紧,对孩子也不太好吧……” 我捂脸扶额,“你再好好摸摸。” 小锦儿缩了缩脖子,脸颊更红了,“这,这不太好吧……” 我凉凉瞥了她一眼,小锦儿打了个激灵,连忙听话地、小心翼翼地仔细摸着。从上之下将整个绸缎摸了个遍,眸中的疑惑更甚。 “怎么了。” 小锦儿看了我一眼,咽了咽口水,“奴婢听闻公主已经有孕五个月了,可是这身量稍微地小了些……而且这些布摸着很实,感觉缠得很厚……” 我淡定地将裙子整理好,重新系好了衣带,点头:“嗯,不是身量小,是全是布缠的。” 小锦儿愕然瞪大了眼睛,不过好在她本就是宫女出身且又不笨,明白安身立命活命的规矩。故而纵使再惊讶忍了好半天,待平静些了才小声问我:“您,您这是,欺骗太尉大人?” 她的眼睛里皆是不可置信。 我被她逗笑了,“什么人能骗得过段恪。” 小锦儿更加疑惑,“那您……” “他知道。” 小锦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可是,这是为何?” “你别管为什么,你只需知道此事需要帮我瞒着,不能让旁人知道。”顿了顿,我又补充道:“虞公子,南大人都不行。” 小锦儿忙点头,不再问什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神色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小锦儿就是这点好,我说什么她都听,并且绝对会出色地完成,完全不必担心会在她这儿出什么岔子。 “皇兄可还好?”我接过小锦儿递给我的水,喝了一小口便还给了她。 马上便可以回京了,此刻激动的几乎要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即便京都如今成为了齐鸢的天下,回到京都还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变天,可心里依旧是止不住地想要回去。 小锦儿笑,“现在昭阳殿都是皇上的人了,皇上晚上经常让高公公打掩护,自己翻墙出去偷摸地见皇后娘娘。不过皇后娘娘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明白地跟皇上说别去找她,去了也不给皇上开门,可是每天晚上都给皇上留门,留着热乎乎的夜宵两人一起偷着吃呢。” 俩傲娇货,傲娇到一块儿去了。 “那,皇后怎么样?” “皇后娘娘虽然住在大长公主宫中被时时盯着,可却也十分安全,没人敢去大长公主那里找不自在。” 虽然明知现在纪妍儿的孩子能不能平安生出来还是未知数,齐鸢一般不会轻易动虞清澜肚子里的孩子,但怕就怕纪妍儿的身子被调养好了,太医信誓旦旦地跟齐鸢保证纪妍儿的孩子绝对能顺利生出来。 那虞清澜的孩子必然凶多吉少。而就算纪妍儿的孩子依旧是未知数,只要孩子一平安降世或者别的妃子有了身孕,齐鸢定然不会选择虞清澜的孩子。 一个没有强大的外戚的皇子,可比母族是百年世家且还有那块圣祖亲笔所书的匾额的皇子要好控制多了。 所以此次回京…… 得赶紧把虞清澜从齐鸢的眼皮子底下救出来。 427.行军爱带家眷的毛病 才刚刚离开襄岚城不久,蓝柒借故找我说话,实则是把京都的信给我。 齐睿几个月前要改革的秋闱前几日刚刚进行完毕,且虞景熙带来的那五个世家公子除了跟我一起来襄岚城的阮寂没能参试,其余的皆中了举。而阮寂的伤并无大碍,对于他们习武的来说不过是些小伤,现在不出意外的话可能已经跟了上来。 而虞景熙在那日将军府的花厅离开之后便回了京。阮寂派人贴身护着,倒也没什么问题。 我盯着手里的密信,奇怪于他们中举齐鸢竟然没有阻拦,后来从蓝柒口中得知朝中的几位大臣突然开始拥护起齐睿来。那些原本身居高位但是吊儿郎当只做好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事打算过两年便退休养老的肱骨老臣,他们虽然不曾拉党结派,但是说说话跺跺脚还是有一些威严的。 这些大臣力挺齐睿,说皇上如今年岁正值盛年,又处死了欺负皇上年纪小蛊惑天子的辛归,皇上现在大彻大悟绝对是个明君。 “拍马屁便拍马屁,干嘛要扯上我……”我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还是辛归的时候便替齐睿背了那么多的黑锅,结果辛归“死了”还得背更多的黑锅。 不过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大臣,不用猜也知道,那些是父皇留给齐睿的密旨遗诏里的几位隐藏至深的大人。他们隐藏了数十载,如今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我猜齐睿也明白纪妍儿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他不能坐以待毙继续等了。 再回到京都的时候,大概天地都变了样。 …… 段恪带着部分的兵马回京,然而大部分的兵马却是留在了边关。然后他写信让他在京中的心腹秦烨前来边关,代替他看着这些兵马。 段恪似乎早就有了回京的打算,故而我们才离开襄岚城的第三日便碰到了秦烨的队伍。 本来段恪是打算跟我坐一辆马车的,但是因为我觉得跟段恪在一辆马车里待上一个月压力太大,又好不容易见到小锦儿想叙叙旧聊点八卦,故而以“怀孕”了怕挤到,然而又需要人服侍为借口,挤走了段恪留下了小锦儿。 可路途遥远我嫌无聊,便让小锦儿偷摸地将碧月叫了过来,把我马车上的小矮桌搬到了碧月的马车上腾出地方。 故而秦烨下马给段恪行礼的时候,碧月就坐在我身边教我怎么做衣裳。 小锦儿听着外面秦烨给段恪行礼,段恪的属下给秦烨行礼的声音,看了看碧月又看了看我,低着头没敢说话。 碧月则垂眸继续翻着手里的绣样,轻声教我下一步该怎么绣。 温婉的嗓音轻柔如水,她耐心地教着我这怎么都学不会的笨徒弟,仿佛外面的人与她无关,只是垂下微颤的睫毛出卖了她。 “你如若想去看看他,便去吧,我不会笑话你的。”我轻轻握住碧月的手。 碧月在我身边有说有笑的,然而她一个人的时候却时常会发呆。思念一个人的滋味我很清楚,那份蚀骨的相思日夜折磨着,折磨地心力交瘁满目疮痍。 碧月顿了下,笑了笑:“我们继续来。” “玥儿,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呢?如若懒得见他,直接和离不就好了。”我盯着碧月的眼睛微微蹙眉。 小锦儿此刻着实尴尬,寻了个借口忙下车去,将空间留给我跟碧月。碧月沉眸良久,方才长长叹了口气,“我不过是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他罢了。” 我沉默了。 碧月那么爱秦烨,只希望能够日日陪伴着他。然而一腔真心得不到任何的回报,秦烨却又突然纳了妾,碧月一时觉得委屈的确是需要静一静。 “阿辛,你说他会带着段小姐来么?”沉默良久,碧月恍然轻声问我。 我掀开帘子望着一身玄色盔甲的秦烨,目光落在秦烨从京都带来的队伍中。队伍里有一辆简洁干净的马车,秦烨是骑着马来的,而这辆马车里坐着的…… 暗暗叹了口老气。 不愧是段恪的人,行军打仗喜欢带家眷这点倒是跟他主子一模一样。 428.给两位姐姐请安 我没敢如实告诉碧月,只道:“秦大人是来边关坐镇的,又不是来玩,怎么可能像段恪那样闲得没事,打仗还带女眷。” 碧月坐在马车里没有往外看的勇气,兀自苦笑了一声:“怎么会呢,他去边塞多久还不一定,许是三五个月,许是三年五载,又怎会扔下新纳的宠妾。” 也说不准啊,带家眷上战场可几乎是史无前例的,不仅把家眷带到战场不安全有可能被敌军抓住,而且作为天子也得把将军的家眷握在手里以防臣子叛变。 不过齐睿现在也不能扣下秦烨的人,惹毛了秦烨的主子段恪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他这个羽翼还没丰满起来的天子。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碧月,马车里的人却掀开了帘子娉婷袅娜地下了马车。 段蔚宁被侍女扶着踏着黄沙朝这边走来,碧青色的纱制长裙在边塞的风沙中飘零萧瑟。正站在段恪马车外与段恪谈话的秦烨余光瞥见段蔚宁出来了,连忙告了声退大步朝段蔚宁走去。 “大人不必担心,宁儿只是想给姐姐请安的。”段蔚宁笑容灿烂,一见到秦烨眼睛里仿佛眼睛里有星星,亮晶晶地。她俏皮地朝着秦烨眨巴眨巴眼睛,方才对我这边的方向欠了欠身。 “不知三公主姐姐可在?蔚宁求见。” 我只撩起了一道缝隙,又隐在车厢暗处,站在烈日炎炎下的段蔚宁看不清马车里的情况。 我看了眼身旁的碧月,即便她垂下眼眸神色淡然,可我知道碧月是不想见段蔚宁的。 许久没有动静,马车外出去避一避的小锦儿立即明白过来,恭敬而有礼道:“段小姐,三公主不在这辆马车上。” “不在这辆马车?”段蔚宁很是惊讶,“可是这辆马车是除了表哥的那辆最好的呀。” 小锦儿微微颔首,“这是我家二公主的马车,我家公主有孕在身挤不得,故而独坐一辆。” 段蔚宁偏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二公主殿下与三公主姐姐关系好,大概会同乘一辆吧。况且二公主也是蔚宁的表嫂子,也该给表嫂请个安。” 我忍不住蹙起眉。 我跟段恪这个远方的表妹虽然接触不多对她不甚了解,交集也不多。不知一脸无害的段蔚宁非要见碧月的做法,是想对主母示威炫耀呢,还是别的什么其他? “本宫昨晚身子不适睡不着觉,玥儿照顾了本宫一晚现在正在小憩补眠。”我将那一小个缝隙直接掀起来,对段蔚宁淡淡道,“段小姐还是回去吧,本宫今日乏得很。” 我对段蔚宁说着话,可我的余光却是不住地往段恪的方向瞥。 段恪跟段蔚宁的关系比较疏远,段蔚宁虽然一口一个表哥地叫,可她也是有几分惧段恪的。譬如此刻在边关遇到了段恪,秦烨去行礼段蔚宁也没敢去找段恪说话。若非是血缘上的羁绊,他们两个可能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但是即便如此…… 我也得时刻关注段恪的动向。 段蔚宁毕竟是段恪的表妹,再怎么不亲近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不然也不会让她嫁给自己的心腹。 而段恪也的的确确是有了反应。却才秦烨跟他说话,他端坐在马车上连帘子都没撩开,隔着帘子跟秦烨说话。而现在…… 侍从掀开马车的帘子,一袭血红色的长袍在烈日下格外显眼。漫漫无边的沙丘之间,唯独绽了他这么一朵曼珠沙华。 然而即便日日与他接触——虽然每日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看着他迈着慢条斯理的步子缓步朝这边走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阵胆儿颤。 完了完了…… 没给他表妹面子让他表妹难堪,这厮不会是打算给他表妹出气来了吧? 喂,我还“怀孕”着呐!当着外人的面别太过分啊! 429.隐藏的护妹狂魔? 碧月不知外面的情况,见我忽然放下了帘子面色不好十分惊讶,小声问我:“怎么了?段小姐惹到你了?” 段蔚宁倒是没惹到我,倒是因为我惹到段蔚宁,她表哥过来找我茬了…… 平日也没见他这么护短啊,杀投身于他麾下的楚大人楚芝梅的时候可是眼睛眨都不眨的,如今却不过是跟他表妹说了这么句拒绝她的话,怎的就突然下车生起气来。 莫非是因为秦大人不过是他的棋子,用完了没有用了……而段蔚宁却是他的妹妹,其实这厮是个隐藏的护妹狂魔? 果然段恪这不显山不露水的性子,决不能因为觉得自己跟他时间长了就能够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了解段恪。 就像现在,突然发起飙来谁也扛不住啊! “怎么了。”段恪不带一丝温度的嗓音从外面传来。 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刚才看他下车的时候不紧不慢的,怎么这会儿这么快就到了…… 段蔚宁糯糯道:“表,表哥,蔚宁想跟两位公主姐姐请安……” 听着这五分委屈五分惧意的软糯的嗓音,别说男人了,就连我都狠不下心来。 对了,碧月跟我说撒娇管用来着,上回蹩脚地实践了一下还是有那么点好用的,然而这次却是让段蔚宁抢占了先机。 也不怪我想不起来,我也不是那等喜欢随时撒娇的人啊! “哦?”段恪淡淡道,“是这样么,妡儿?” 我不敢掀开帘子看段恪,可如此合着帘子跟段恪说话又没那个胆子。我求救的目光落到碧月身上,碧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紧合的帘子,咬了咬牙,说了句我想撞墙的话。 “段……驸马,路途太颠簸皇姐身子不适。”碧月硬着头皮道。 我倒在碧月怀里,只觉生无可恋。 段恪想要找谁的麻烦,还需要对方身子舒不舒服吗? 段蔚宁“咦”了一声,“原来三公主姐姐也在呀……” 这兄妹俩步步紧逼,简直不给人活路啊。我一把掀开帘子,却听到段恪淡淡地开口:“妡儿本就有孕在身,来打搅她休息不说,还惹她不快身子不适?” 我呆了又呆,愕然望着面色有些不悦的段恪。 他刚刚说什么? 段恪竟然教训了他的表妹跟心腹? 然而段恪微冷的神色未收,倏地抬眸与我的目光相撞。我惊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垂眸虚扶额头…… 做虚弱状。 虽然这有点假了些,明明却才的时候跟段蔚宁说话还生龙活虎的。 不过放下帘子之后突然眩晕了也很正常嘛,这几日听碧月跟我说怀孕的妇人格外脆弱,眩晕吃不下饭浑身无力都是常有的事。 于是我对纪妍儿她们越发地佩服起来。 我这个假孕妇都快要装不下去了,她们几个真怀孕的还得怀胎十月,一时都不能停歇下来直到把孩子生下来。 虽然纪妍儿的孩子月份比虞清澜的长一些,但是只要纪妍儿不生什么歪心思,安然带娃好好服侍齐睿,我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她们娘俩…… 毕竟不管怎样,怀个孩子也太痛苦了。 段恪莞尔,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段蔚宁,“你父亲说你乖巧听话绝不会给我惹麻烦,然而却连这等小事都做不好?” “大人,蔚宁今日见到您很是开心,一时没注意到公主身子不适,属下这就带蔚宁离开。”秦烨微微颔首抱拳行礼,带着并不怎么情愿却不敢违背段恪命令的段蔚宁离开。 秦烨应该是不知我怀孕的事是假的,之前见到我谨慎冷漠的秦烨此刻却是十分安分,虽然不能说是当成了自己人,但是好歹不至于时刻提防。 虽然秦烨不那么敌对我了,可他如此替段蔚宁说话的态度却恨得我牙根儿痒痒。 碧月就在这儿呢,秦烨却熟视无睹。然而旁边的这个段蔚宁他却是宠在了心尖尖上,目光不离。 她到底哪里好,秦烨的眼光也太差了些。段蔚宁哪里有我家碧月这么温婉贤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生得极其好看身材还好。 段恪的目光落到我身上。 “解气了?” 我愣了愣,看了看段蔚宁秦烨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段恪,不敢相信向来不管闲事的段恪特地下了马车,竟然真的只是为了帮我解围。 在大齐叱咤风云翻云/覆雨的段恪竟然会做这等事……也太掉价了吧! 【作者说】: 第一次写第一人称,竟然还写到了七十万字……(捂脸)虽然写得不咋地但是还算比较满意了 下本坚决不写第一人称,视角的局限配角的戏份没办法完全展开,说多了都是泪…… 配角的部分故事到时候我写在番外里吧,写多了影响主线,再拖下去怕是不能按时完结了…… 430.一本正经地忽悠齐妡生孩子 段恪的目光越过我,望向马车里面。我下意识地将掀起的帘子放下少许,尽可能隔绝段恪往里看的眼神。 于是段恪的目光再次落在我的身上。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记得你昨日说,嫌挤来着。”段恪看向我的目光幽远而高深莫测。 我被他的目光看得一阵心惊肉跳。 完犊子…… 从碧月开了口之后我便一直担心段恪会提这事——然而他还是提了。 手心里沁出薄汗,我僵硬地扯扯嘴角,“怕挤……所以把玉锦赶下去了嘛。” “既然不需要玉锦服侍,去我那里也是一样的。”段恪勾唇一笑,“正好陪我下几盘棋。” 我暗暗叫苦。千防万防依旧是落了段恪的套,这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都上火了,若是再日日跟段恪呆在狭小的马车里时刻紧绷着弦,非得被他整崩溃不可。 “我的棋艺并不好……”并且还被齐睿嘲笑了十来年。 段恪并不在意:“又不是第一日认识你了。” 我咬着下唇瓣做最后一丝抵抗:“我在跟碧月学刺绣呢。” “你都学了好几个月,想必是不差这几日的。” 我欲哭无泪地回头看向碧月。碧月十分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膀,将手里的针线递给我:“你若是觉得无聊,要不再把这些带上?” 我忍不住想掀桌。 段恪让我陪他下棋,还绣什么花……给我针线防身啊! 要防段恪怕是火药都防不住。 唉声叹气地被小锦儿扶着下马车的时候,碧月恍然拉着我的手,忧心忡忡道:“阿妡,我跟秦侍郎毕竟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更何况男人纳妾什么的也是常事……” 她欲言又止。 我明白了,碧月这是怕我跟段恪说秦烨的坏话。 怎么不担心担心我,倒是担心起秦烨来…… 若是段恪耳根子那么软,讲秦烨的坏话便会有成效那我肯定天天跟段恪说,然而段恪又不是那等昏聩的人没有自己的判断。 安顿好了碧月安排四小只留下来服侍她之后,方才跟擎着伞遮阳的小锦儿一同往段恪的马车走去。 兴许是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交接,段恪跟秦烨的人马暂时在这边塞休息片刻,段恪的属下在跟秦烨谈事,而段恪这个主帅却是闲的下起了棋。 小锦儿撑着伞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后,路过秦烨的马车的时候,秦烨的目光似乎落在我原先呆着的马车上—— 如今只剩下了碧月。 我愣了愣。 只是那匆匆地一瞥被秦烨很快收了回去,仿佛从未发生过。 “公主,怎么了?”小锦儿察觉到我的步子放缓,疑惑地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然而却看到了秦烨低头继续跟段恪的副将说话,回到马车的段蔚宁趴在窗上看秦烨。 “公主不必担心三公主的事,感情这事急不来。实在不行等过两年三公主看开了,再寻一个更好的呗。” 我收回目光,淡淡应了声。 似乎秦烨对碧月并非是完全没有感情的,可能只是因为碍于政治立场的缘故吧。这场内外勾结的阴谋,到底拆散了多少对苦命鸳鸯…… 而段恪并未觉得自己可能耽误了秦烨的幸福。我刚上马车,他拉着我的胳膊自然而然地让我坐在他的腿上。掌心长着薄茧的大手轻轻抚着我的小腹,一本正经地摸了半晌,道:“瘦了。” “……” 他是怎么从那厚厚的绸缎下摸出来我瘦了的…… 我僵着身子,垂眸望着轻轻抚着我的肚子的手。 似乎自从我缠了肚子之后,段恪便有了个喜欢摸我肚子的毛病。 “你……想要子嗣了?” 奔三的段恪年纪已经不小了,过了三十的男人成婚早的怕是都有孙子了。 然而段恪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儿……还是个假成婚。 这样想着,倒还有点同情起段恪来。 段恪淡淡一笑,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怎么,终于想通了要给我生一个?” 我窘,想要挪挪屁股不跟他贴的太近,可恍然想起来如此怕是更危险。我装作没听到他说的话,笑道:“之前给你寻了那么多天香国色的佳人,若是还不够可以再找几个。我大齐美女这么多,想必明年就能儿女双全了。” 倒不是说段恪在某方面就是比齐睿厉害,主要是齐睿身为天子,他的子嗣那么多人盯着,不管这政敌还是后宫的妃子都想掺和一脚。而段恪至少没有那么多女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勾心斗角,至于政敌…… 齐睿暂时无暇分心去管段恪的子嗣,相较于段恪的子嗣,他倒是更想直接干掉段恪。 段恪抚着我的肚子的手顿住,“你那眼光,找的都是一群艳俗的。” 艳俗……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我眼光好着呢!”我梗着脖子道。 当初我给齐睿选妃的时候都没这么愁这么认真,那时候还担心摸不清段恪的口味,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皆是一等一的曼妙佳人。 然而他却嫌弃我眼光不好? 艳俗?? 段恪淡淡道,“眼光好,还不给我生孩子?” 怎么又扯回来了…… 我默了好半晌,才捋顺他的意思是我不喜欢他所以我眼光不好。 傲娇是会传染的么,为何感觉此刻一本正经地忽悠我给他生孩子的段恪这么傲娇呢…… 431.段恪的生辰礼物 我在段恪的马车上跟段恪下了三日的棋,便实在受不住那压力下车去找碧月去了。 自然,段恪是不同意的。我咬咬牙许诺送他几条绣帕,想随意打发了他。 不过是几个绣帕而已,这些日子我跟碧月绣了好几个呢,反正段恪对绣帕的品味很一言难尽,随便挑几个送给他交差便好。然而段恪这次却不要绣帕。 “绣帕已经够多了。”段恪淡淡道。 我望着面前的不让他满意就坚决不放我走的段恪欲哭无泪:“那你想要什么,我可只会绣帕子。” 顶多做个香囊。 段恪笑起来,“你近日不是在跟碧月公主学做衣裳吗?” “学了,发现学不会,不打算学了。”我咽了咽口水,恍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可以半途而废。”段恪不赞成,“况且你不会不记得,我的生辰快到了吧。”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过生辰的时候便答应了他会给他准备礼物的,然而还没想好送什么,他倒是提前要了。 还有哪里快到了,明明还有几个月啊…… 不过按照我的脑子,做一件衣裳可能的确得几个月。 碍于段恪的淫威我只好答应下来。于是在接下来回京的路上都在跟碧月学习怎么做衣裳,碧月建议我到了隆冬腊月可以做一件披风御寒。 做什么披风做披风,他那么抗冻,穿夏天的衣裳想必也不会怎么冷的,何故再让我费劲吧啦地学…… “披风还算是比较简单的,不想别的衣服那么繁复。”碧月轻声道。 我拿起针线:“披风怎么做?” 回到京都已经是一个月后。离开的这近四个月的时间里,似乎过去了很长时间可是看到极其熟悉的京都没什么变化的时候,又似乎只是过去了几天。 自然,离开京都还是盛夏,现在却是快要入冬了。 齐睿早早地便得知了消息今日会回京,让南池风亲自接我跟碧月进宫去。我拉着碧月美滋滋地坐上南池风的马车,准备进宫去瞧瞧我的两个小外甥。 “瞅你猴急的,似乎比皇兄还要高兴。”好不容易回了京,碧月也很高兴,边被小锦儿扶上马车边道。 “说得像是你不想见似的。”我坐在马车里忍不住直搓手,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小激动。 孤身一人长大,对于亲情方面可不是一般的在意,更何况还是齐睿好不容易有的子嗣。 还一下子两个! “难得您一回京皇上便要见您。”马车够大,小锦儿坐在我对面笑。 跟南池风分别俩月,这丫头一踏入京都的城门笑容就没停止过,刚刚见到南池风更是脸颊都红了。 我疑惑地看向小锦儿:“此话怎讲?” “皇上日日忙着哄皇后娘娘开心呢,都快忘了政事。”小锦儿叹息一声,“皇上若不是皇上,只是寻常人家的少爷的话,跟皇后娘娘定然是伉俪情深羡煞旁人了。” 日日忙着哄虞清澜? 快忘了政事? 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齐睿。 432.昭阳殿家宴 回京的第一件事便进了宫,段恪十分慷慨地并未阻拦,只是让白月跟着我早些带我回去。虽然上马车的时候还在答应他肯定按时回去,然而上了马车…… 回去什么,我要住在昭阳殿!头一次离开那个大猪蹄子这么久,还真有点想得慌。 夜晚的皇宫依旧灯火通明,一盏盏琉璃宫灯沿着蜿蜒的长廊消失在夜色的尽头。 “宫中的一应支出不是月皇贵妃打理么,又不是什么节日,怎么如此铺张浪费。”我十分疑惑。然而话一出口恍然想起来,齐睿已经有皇后了,后宫的这些事都该交给虞清澜打理了。 跟在身后一言不发的南池风恭敬道:“回公主,月皇贵妃早已不管后宫的事,一心只伴在大长公主左右,现在是皇后娘娘管辖后宫。” 我的眼皮一跳。 岳玲珑还真是会抱大腿,放弃虚无缥缈的并不怎么实在的大齐后宫的权利,抱紧了掌控北蒙又控制了齐睿得到大齐的大部分大权的齐鸢。而岳玲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纵使齐鸢输了岳玲珑也不会有怎样的后果。 而现在虞清澜管理这个烂摊子…… 一会儿跟齐睿说一声还是让岳玲珑继续管吧。一来岳玲珑没办法继续抱大腿,二来虞清澜也不至于给自己惹麻烦,三来能多陪陪齐睿安心养胎。 昭阳殿更是亮如白昼,一大桌子的菜式全是我跟碧月爱吃的。刚踏进昭阳殿的大门齐睿便迎上来,拉着我跟碧月的手便急匆匆往里走。 “边塞那地儿风沙大干旱,你俩黑了也就罢了,怎的还瘦了。”齐睿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摸摸那儿,若非是亲哥哥只怕是会觉得这厮在占便宜。 然后,齐睿的目光落在我那不是很明显的肚子上。 “怎么想的……”齐睿叹了口老气,“秦尚书知晓你怀孕了,大晚上地来找朕,问朕莫不是要放弃你。阿妡,你可想过日后段恪败了,你跟这孩子怎么办?” 昭阳殿全换成了齐睿的人,于是齐睿说话也不怎么避讳。 怎么办?能怎么办,大不了带着孩子离开京都,再来一出假死呗。反正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我已经看开了许多事。 曾经我觉得没有银子我活不了,后来冲冠一怒为红颜,想象不到没有虞景熙的日子会是多么糟糕。然后一直到现在即便依旧不能放下,却也放了手亲眼瞧着他离开。 我觉得按照这个看破红尘的速度下去,我离出家为尼怕是不远了。 “想得还挺美,现在这个情形你有把握能赢得了段恪?”我抬腿进了正殿,一屁股坐在梨花木凳子上。 现在昭阳殿已经完全不必担心眼线的问题。外有白千夜带人时刻巡逻守着,内有南池风贴身保护。来到了自己的地盘也就不必避讳了,更何况所有的宫人都已屏退,于是我大大咧咧地瘫坐在桌边盯着面前的一桌子美味流口水。 今天本来是到不了京都的,段恪的打算是明早进城。然而我坚决要求段恪加快行程,今日一整天都没怎么寻客栈吃东西,顶多买了些煎饼包子在路上吃。 凉了的煎饼包子,我跟碧月并没有吃多少。饥肠辘辘了。一整日,晚上便看到这热乎乎的丰盛的晚宴。 “虽然段太尉战无不胜,但是皇兄却也不是弱的。”碧月轻轻在我身旁落了座,笑了笑,“我觉得皇兄能赢。” 碧月并不像我这般一进来眼睛便掉进了热乎乎的晚膳里,纵使在马车上就饿得肚子叫,坐在桌前仍然十分得体不曾露出半分急切之色,待齐睿洗完了龙爪子她才用自己面前的铜盆净手。 虽然看碧月洗手十分养眼,然而此刻却是比不过我面前的这些饭菜。 即便是同样的菜,跟不同的人吃味道也是不一样的。譬如我面前的这盘拍黄瓜,看这色泽手法一瞧就是出自张御厨之手。 我小的时候被太傅罚不许吃饭,所有的御厨都不敢给我留饭,也只有胖乎乎的张御厨瞧瞧地给我留两个馒头就着拍黄瓜吃一点—— 皇宫里食材看得严,但是像馒头黄瓜这样的食材却是不怎么严的。 “你瞅瞅人家玥儿。”齐睿在主位落了座,依旧是那副傲娇样,“朕自然是能赢的,赢不了也得赢。” 我哼哼一声,“怎么,有了好的法子?譬如暴露自己的软肋,还让自己的软肋管理六宫出差错?” 齐睿正欲端起面前的桂花茶来漱漱口,听闻我这话差点把漱口水咽下去。 “咳咳……”齐睿被呛到了,瞪着眼睛,“能不能好好吃饭,好不容易从边塞回来怎么还越发地欠揍了。” 我扯了扯嘴角。 433.我去陪她 “齐鸢兴许会以为你真的自暴自弃沉溺在温柔乡了,但是我可跟你穿一条裤子上大的,如何能瞒得过我。”我直接拿起筷子来,也不顾什么宫廷礼仪,直接伸向前面的拍黄瓜先开开胃。 齐睿这个倔脾气,可绝对不可能自暴自弃。 虽然段恪跟齐鸢联手极其难对付,然而齐睿的实力也并不是与他们相差十万八千里。更何况只要努努力,越国也是愿意伸出援手派兵前来帮一帮齐睿的,他根本没有理由自暴自弃。 可是他想糊弄齐鸢……也并不容易啊。 齐睿瞪大了眼睛,“谁跟你穿一条裤子,澜澜听到该吃醋了……” 我一阵猛咳,连看我已经动了筷子犹豫着要不要在齐睿之前开吃的碧月都忍不住掩唇笑起来。 “你是怕我背叛你还是怕我给你拖后腿,怎么什么事都瞒我。”我懊恼地瞪着齐睿。 这厮别再想像以前那样把我置之度外,把我当成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虽然正事要紧,但是我依旧不忘继续往碗里划拉。被齐睿的御厨养刁了的胃,如今出去了一圈这才知道还是家里的饭菜最好。 齐睿一本正经道:“父皇嘱咐朕不能让你有危险。” “放屁,死牢那一遭是怎么回事儿,你要是早说我不就不会回宫进入齐鸢的圈套了。”我忍不住撸起袖子。 那沾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的鞭子抽在身上可不是一般的疼。旁人打我也便罢了,偏地齐睿还在那儿跟我说了那样的话。 自那以后做了噩梦,便常常梦到齐睿抛弃我。 “就算告诉了你,虞景熙出事你会不进宫救他?”齐睿的目光十分怀疑。 我被噎住了。 “我,我至少会想办法避开齐鸢嘛,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宫……”我拍着桌子,“你别打岔,你觉得你把昭阳殿换成了自己人然后又自暴自弃,齐鸢会信?” 齐睿没有再转移话题逃避我的追问,却也只是叹了口老气,低头拿起筷子。 “你不怕齐鸢对你的澜澜动手威胁你?” 按照齐睿那护短的程度,他没道理把心爱的女子丢出去作为棋子不管妻儿的死活。 齐睿再次叹了口老气,知道今日不答定然躲不过去,只好开口:“这不是没办法嘛,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几乎是孤注一掷,齐睿这次可几乎是用自己的妻儿来换取他的江山。 “你这次玩儿得可真大。”我蹙眉,“如若齐鸢对虞清澜动手,你有万全之策救虞清澜吗?” “法子是有,能不能成功不知道。”齐睿沉默,“正是因为‘软肋’在大长公主的手里,她才会对朕恢复上朝以及把昭阳殿换成了自己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纪妃还有两个月便生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如若不如此,所有的人都活不了。” 我怎么忘了,齐睿是帝王。有的时候只能牺牲掉少部分的东西,来换取多的东西。 早知今日,我便不努力撮合虞清澜来皇宫了。直接让虞景熙假死出宫,虞清澜这个人在世上不存在,换个身份能够安心肆意地闯荡她的江湖,也不必淌这趟浑水入这皑皑白骨堆砌的后宫。 我突然明白了虞清澜当初为何那么排斥入宫为妃,也明白了虞清澜在纪妍儿差点小产的那次听闻齐睿不肯放弃孩子的时候的愤怒失望。 她追求的那个纯粹干净的感情,齐睿给不了她。 “哥,你放清澜离宫吧。” 齐睿手上的动作一顿,“事到如今,谁能走得了。” 他苦笑,“齐鸢的手下几乎遍布了整个大齐。你被劫法场的那次,若非有段恪的帮助根本连京都都离开不了,更谈何躲了那么久没被发现。” 我望着短短几个月不见愈加成熟的齐睿,心头涌上一丝苦涩。 可能我了解的那些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其余大冰山的重量,全都由他一个人来承担。 “如果虞清澜出了事,你会放弃天下去救她么?”不知为何,心思一动突然向齐睿问出了这么幼稚的问题。 齐睿摇头,“不会。朕先是帝王,然后才是一个普通的丈夫,父亲。” 我划拉着碗里的肉末,感觉味同嚼蜡没什么胃口了。 “不过,”齐睿道,“安顿好了大齐的江山之后,我便去陪她。” 434.深夜孕妇翻墙来 倘若齐睿不能把虞清澜救出来,怕是虞清澜只有死路一条。而齐睿陪她…… 这是我认识齐睿以来,头一次说这样对大齐的江山不负责任的话。哪怕是之前跟岳云逸合作,前段时间跟赫连晟合作,不惜割让江山都不如他这句话来的任性。 碧月听到齐睿的话沉默了良久,才轻声道:“可是皇兄,国不可一日无君,大齐的江山怎么办呢……” “纪妃不是快生了么。”齐睿耸耸肩,“就算万一纪妃不能平安将孩子生下来……还有你们。你们的孩子,也是大齐皇室的血脉。” 这是一个不能两全其美的局,齐睿选哪个都不是好的结局。 他挑了两块肥瘦相间的鲜嫩排骨放到我跟碧月的碗中,“不过好不容易一起吃个饭,就不能聊点愉快的?把气氛整得这么沉重。” 我倒也想天天跟齐睿聊开心的事,然而正如齐睿担心的那样,纪妍儿快要生了,没有时间供我消遣。 皇宫里虽然依旧一派祥和,然而隐在平静的海面下的暗潮涌动却是挂在了每个匆匆经过的宫人的脸上。吃完饭跟碧月在御花园里散步消食的功夫,便瞧见了好几个巡夜的手持长枪的御林侍卫。 “御林军怎么还来后宫了。”碧月捧着热茶拢了拢灌了凉风的领口,不免忧心忡忡道:“皇宫都成这样了,京都必然也是人心惶惶的。” 齐睿在那些肱股之臣的拥护下现在已经上了朝,但是因为齐睿的“重心”在虞清澜身上。故而即便齐睿正常上朝,齐鸢这个垂帘听政的盯着齐睿的一举一动,倒也不怎么担心。 更何况齐睿的软肋还在齐鸢手里。 一个小宫女急匆匆地跑来,朝我跟碧月略一行礼:“二公主,太尉大人问您何时回府?” 这小宫女瞧着眼生,可跟我说话却是不徐不缓,没有丝毫的紧张害怕。 虽然早就知道段恪的人不可能皇宫里没有,但是亲眼瞧见了依旧很心塞。 不知道段恪的人里面会不会也有齐睿的人。不过段恪多疑,但凡是有一点可疑的地方都不会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点在段恪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 “本宫今晚不回去了。你且回驸马……”我本想说让段恪不必等了,然而经了却才的一遭,我顿了半晌道:“明日早上本宫回府。却才吃着张御厨做的荷花酥饼味道还不错,一会儿让张御厨再做一份送回去给驸马尝尝。” 待那谨慎的小宫女走后,小锦儿小心翼翼地问我:“真的要给段太尉送去?” “不然呢?答应了给他荷花酥却又不送了,我又不是闲得慌自己给自己找罪受。”我盯着御花园里飘零的落叶,“小锦儿回去跟小文子说一声,张御厨做好了送回公主府。” 虞清澜跟齐睿,他们两个我都不希望出事。那就只能…… 从段恪那边动手了。 齐睿表示我跟碧月两个已经嫁了人的经常去他的寝殿里睡这很不得体,于是段恪让小文子在侧殿给我俩铺好了床。 我戳了戳碧月:“你觉不觉得他有点奇怪?” “你是说皇兄么?”碧月擦着湿哒哒的头发,坐到我身边,“哪里奇怪?” 哪里奇怪? 我又不是没在他的寝殿睡过,又不是没跟他抢过被,怎的今个儿就矫情了起来。 于是我狐疑地上下打量着碧月,端详了半晌,“难不成你不是他的亲妹妹?” “开什么玩笑,皇室的公主只有一个身世带谜的,就是你呀!”碧月哭笑不得。 既然我跟齐睿一张床上睡觉没什么问题,可为何碧月来了却是不同意了。难不成嫌床挤? 不能啊,他那龙床大地可以随便滚,躺三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毕竟有的帝王在召妃子侍寝的时候吧,喜欢一下子招来两三个。虽然齐睿没有这嗜好,可打造龙床的匠人却是也将帝王的这个癖好算在其中了的。 我默了默,恍然抬头问碧月:“你说皇兄今晚是不是想背着我们去慈宁宫?” 碧月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我说的齐睿要去慈宁宫要找谁。 “莫要打扰他们了。”碧月眉眼弯弯,“现在皇兄想见皇后娘娘一面可不容易。” 怎么不容易,齐睿可天天晚上去,就差住在那儿了。不过一想起刚刚齐睿的话,他跟虞清澜的见面次数可能真的不多了…… “我就去看一看皇后现在怎么样了,就看一眼,不打扰他俩腻歪。” 碧月拗不过我,只好披衣送我出门。 “你真的不去看看?”我站在门口等着小锦儿帮我系好披风,怂恿碧月跟我一起去。齐睿待碧月一直很温柔,到时候齐睿若是嫌我打搅了他的好事……至少看在碧月的面子上也不会太生气。 然而今日赶路着实奔劳,碧月的笑容带着些许疲倦。 “我就不去了,见到了皇后娘娘记得代我请安问好。” 我遗憾地摇头叹息,转身朝着正殿走去。然而一回头,却瞧见正南方的房檐上迅速略过一抹黑色的身影。那身影轻巧敏捷而又轻车熟路地跳下房檐,大摇大摆地推开昭阳殿正殿的门,甚至还跟外面守着的小文子打了个招呼。 我看得呆了,愕然愣在原地。 刚刚的那个黑色的身影…… 似乎腰间还挺臃肿的? 莫不是……虞清澜? 怀孕了还不老实,身手挺矫健啊,大晚上的不睡觉翻墙来找齐睿? 435.清晨御林军 我十分地想去听墙角,然而可能我还没等靠近就先被虞清澜给发现了。 “看样子,皇兄不用去慈宁宫了呢。”碧月也很快猜到了那个小巧的身影是谁,笑道:“所以,你大概会早些回来,那我就给你留门了。” 然而望着紧合的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昭阳殿正殿的门,我却是有些退却了。 齐睿跟虞清澜的性子都是一点就着的,万一敲门的时候打搅了他俩的好事会很郁闷吧? 不过虞清澜现在怀孕,齐睿定然不会冒险做一些羞羞的见不得人的事,如此想着我便放了心。 “爷……殿下,”小文子瞧见了我朝正殿走来,忙迎上来,甚是为难道:“咳,皇上现在有点不方便。” “我知道皇后娘娘在里面,我就进去请个安便出来。”我耐着性子道。 我也并不想讨那等嫌非得等人家小夫妻独处的时候来打搅,可好不容易进宫一回,现在虞清澜被齐鸢看得紧紧的,下回要想见虞清澜不知得等什么时候,不看看虞清澜心里却又总是放心不下。 小文子为难地挠挠头,“可是,可是殿下,自从您有了太尉大人的孩子之后……皇上的党羽对您也是很不满的。您见了皇后娘娘,怕是皇后娘娘不会很开心……” 小文子作为齐睿的心腹,自是知晓我假怀孕的人之一。然而小文子知道,齐睿却是没告诉虞清澜。 没告诉虞清澜也挺好,不然她若是知道了虞景熙也定然会知道,知道的人多了危险越大。 而且…… 我默默了下了台阶,往回走。 “公主,咱们不去看皇后娘娘了吗?”小锦儿疑惑我为何突然离开,“您跟皇后娘娘的关系甚好,皇后娘娘定然相信您不会背叛皇上的。” 虞清澜自然会相信我不会背叛齐睿,齐睿可是我亲哥。可是虞清澜不仅仅是齐睿的发妻,也是……虞景熙的表妹。 她可能也许会觉得我见异思迁,背叛了她表哥。 好不容易熬过了虞景熙的那一关,结果还有个虞清澜。幸亏小文子提醒,我差点儿忘了我肚子里还“怀着”,不然我喜滋滋地去找虞清澜摸摸我的小侄子,再被虞清澜冷着脸赶出去可就太尴尬了。 临睡前,小锦儿提醒我明日莫忘了回公主府。她还道特地让张御厨多做了许多荷花酥,我若是爱吃明日全都带回去,回公主府慢慢吃。 我笑小锦儿这个傻瓜,说什么荷花酥好吃,我光顾着吃肉了,肚子里哪里还有空闲装糕点,那不过是为了忽悠段恪故意编造的说辞罢了。 然而瞧见小锦儿开心的模样,也便由了她。 反正张御厨做的荷花酥,一直都很好吃。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第二日早早地起来打算回府的时候,却是有许多宫人侍卫急匆匆地朝昭阳殿而来。 小锦儿气喘吁吁地将这消息告诉我,一张小脸紧张兮兮:“莫不是昨夜皇后娘娘……被发现了?” “不可能,小文子说皇后在天没亮的时候便回慈宁宫了。”那个时候睡得最沉,况且有南池风白千夜两个绝顶高手护送,怎么可能出现纰漏。 我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沉眸盯着包围昭阳殿的御林军,不知齐鸢此举为何意。昭阳殿的宫人手足无措一脸茫然,被那些御林军推搡着粗暴地推到一边。 “三公主齐妡何在?”孟公公一甩浮尘,站在正殿门口尖声道:“三公主意图谋害朝廷一品官员,妄图谋政,拿下。” 436.谁下的毒 孟公公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侍卫面无表情地进各个殿里搜查,甚至连帝王的寝宫正殿都不放过。 “是大长公主的人么?”碧月听到外面的声音下了床,蹙眉朝我走来。她本没想这么早回她的公主府的,大抵是因为秦烨走了心里空的缘故,故而我都已经收拾妥当准备走了,她才将将起床。 “在大齐,除了她又有谁敢闯天子的寝宫。”我安慰碧月稍安勿躁,推着她回到窗边,“放心,外面有南大人他们拦着呢。要不你再睡一会儿?” 听着外面南池风拦住他们的声音,估计一时半会儿闯不进来。真当齐睿是软柿子可以任人拿捏不成,帝王的寝宫说闯就闯? “我如何能睡得着。”碧月握着我的手,“可是阿妡,孟公公却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谋害一品官员?” 我刚回京就来到皇宫直奔昭阳殿,哪里有时间去谋害什么官员。 而齐鸢可不是那等莽撞鲁莽的,没有万全之策就敢来拿人。她既然敢说我谋害并且直接派了御林军来,说明定然是抓住了我的什么把柄。 一品官员……谋害…… 我忍不住捂脸抚额:“怕是我昨晚特地让人送回公主府的荷花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难得故意讨好段恪一次,结果还让人抓住了机会了。 碧月了然,看向小锦儿:“玉锦,那荷花酥是谁送回去的?” “因为是要给太尉大人的,奴婢担心旁人送出了什么差错,亲自带着荷花酥交给宫外等着的白月的。”小锦儿也很快镇定下来,“这中间绝对没有经过旁人的手,张御厨做荷花酥的时候奴婢就在一旁看着,用银针试过了没问题的。” 自然不会有问题,段恪吃的时候不可能不用银针试毒。就算他真的自负到觉得我不可能有胆量杀他真的中了招,可下毒的人是谁?总不能是齐鸢给段恪下毒让他出事……只为了扳倒我? 可若除了齐鸢……还能有谁费尽心思地想要置我于死地? 碧月惴惴不安地望着我,“会不会是公主府里有人故意嫁祸?想让段太尉的命的人,远不止一个吧。” 诚然段恪杀人不眨眼,仇家也不少。可他杀人都是解决干净的,基本上不会留机会给那人报仇的机会,剩下的也只有些拥护齐睿的比较极端的老顽固了。而听小文子昨晚说,齐睿的党羽有很多不满我来着,估计也会有几个对我动了杀心吧。 难不成……是他们? 我郁闷地瞅着小腹,如今的局面大概是我一时冲动任性造成的结果。兴许段恪是对的,我还是太心软,这对于我现在的身份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当时看到信的时候眼前浮现出来时颜诺瘦骨嶙峋的模样,只简单地以为不过是多了个孩子而已,一边帮齐睿收权一边带孩子也没什么。可我怎的忘了我怀了孕,按照段恪的性子世人自然以为是段恪的。 如今我不光得防着段恪齐鸢,还得防着自己人…… 段恪这狐狸,可能我说我要假怀孕他还挺高兴呢。我若是被齐睿的人不信任乃至容不下,无处可去兴许只能投奔段恪了。 俗话说一孕傻三年,我这不过是个假怀孕,竟也变傻了。可是如若真的是那些性子极端的老顽固下了毒嫁祸于我…… 段恪莫不是真出事了吧? 【作者说】: 看着沉寂的评论区就很慌…… 437.直接丢出去 齐睿的暗卫虽然能抵挡得了孟公公带来的那些侍卫,然而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尤其是在孟公公拿出齐鸢的手谕的时候,南池风蹙眉止住了要拔剑的动作,目光看向正殿紧合的大门。 “传大长公主手谕,杂家不过是来拿人,南大人不要为难杂家。”孟公公略一颔首,抬手让后面的侍卫越过南池风进殿去搜。 我不过是送了个荷花酥而已,这才出死牢半年的时间……又要进去了?齐睿让我背黑锅也就罢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黑锅竟然还想扣我头上! 当我是软柿子可以任人拿捏不成? 我刚推开门出去,正殿的门“哐”地一声被从里踹开。我瞧着那扇我小时候就极其羡慕,估摸着拉出去能卖好多银子的金丝楠木的门晃了两晃,最终颤颤巍巍地倒在了地上。 而踹倒了门的齐睿朝服还没穿上,胡乱地一边自己套上龙袍的外袍一边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后面跟着两个拿着朝珠的宫女不知所措地慌忙跟上来,想给齐睿戴上然而看到齐睿那风雨欲来的神色踌躇着不敢上前。 “反了天了?朕的寝宫也敢闯。南池风,你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就任他们闯进来?”有着重度起床气的齐睿偏偏每天早上都得早起。 平时早上服侍齐睿起床的宫人都是战战兢兢的,唯恐一个不小心触怒龙颜。以前孟公公在齐睿身边服侍的时候,孟公公可从来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惹齐睿。 可现在换了主子也便不忌讳了,现如今惹到了齐睿却是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连带连累了南池风。 “皇上,”孟公公微微行了一礼,不急不缓道:“这可不是奴才的错,是大长公主殿下的手谕……” 话还未说完,那厢南池风已经面无表情丝毫不尊老爱幼地拎起了孟公公的衣领子,像是拎了一只可怜待宰的兔子,拎着被憋的涨红了脸的孟公公出了昭阳殿的宫门,随手将他丢在了外面。 而孟公公带来的其余的御林军皆被南池风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丢了出去。甚至连躲在暗处跃跃欲试手痒痒都白千夜实在忍不住,也跳下来加入丢御林军的阵营。 那些手执长枪长矛的御林军在齐睿的暗卫手下根本过不了十招,不过一会儿就被全都丢了出去,昭阳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什么手谕。”齐睿已经穿好了朝服戴好了朝珠,火气甚大地给自己扇风,“朕可没瞧见。” 我被无赖的齐睿给逗笑了。本来提着一口气绷着弦出来打算跟孟公公周旋的,可却被齐睿如此简单地给解决了。 “你就不怕孟公公的主子找上门来?”我好笑地望着满不在乎的齐睿,“腰板这是越发的硬了啊。” 齐睿重重地冷哼一声,“段恪肯定没事。他若是有事,齐鸢此刻才不会有心思来对付你,她肯定是先把所有的太医都叫去救段恪。” 段恪没事? 齐鸢撕破了脸来派人抓我,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的证据。 齐睿似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冷哼一声:“她能如此,还不是因为你那肚子。” 齐鸢是因为吃醋了?因为我“怀了”段恪的孩子? 冷静沉着的齐鸢在段恪的事情上愈发地失控,昨晚小文子还跟我八卦,说是齐鸢已经很久没有诏幸她的面首了。当时我听的时候只以为是齐鸢压力大忙着从齐睿手里夺权没有时间的原因,而现在却是觉得…… 可能齐鸢当初纳面首,仅仅是为了刺激一下段恪,或者是对感情自暴自弃。 然而段恪成婚跟我“怀孕”彻底刺激到了齐鸢。我不知道能让齐鸢失控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对于齐睿来说,相比于之前有条不紊冷静的齐鸢,还是现在的齐鸢漏洞百出比较好对付。 然而…… 却是苦了我了。 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齐睿赶时间上朝。他看着我很是不放心,“要不你今日先别回去了?” 碧月点头表示赞同,“你再住两日,我在这儿陪你。” 经了今日的事,我的确是不太敢回去了,谁晓得我一出昭阳殿会再出什么事来。然而段恪若是没出事,我食言不回去…… 我啃着指甲,很是犹豫。 齐鸢可怕,段恪也可怕。他们两个谁我都得罪不起,不知该不该回去。正犹豫间,小文子神色仓皇地小跑过来:“皇上,公主!”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段太尉进了宫,现在已经到御花园了,说是来接二公主回府……” 齐睿眼皮一跳,“段恪?走着进宫的?脸色有没有哪里不好?” 齐睿的眼神满是希冀,然而小文子茫然摇头,“没听宫人说不好,大概是还算不错……” “啊……”齐睿很失望,“那你回他,公主受了惊,再在朕这儿住几日。” 小文子缩了缩脖子,看着齐睿刚刚发了一通脾气现在心情依旧没有缓过来的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可是皇上,段太尉亲自来接人……奴才们拦不住呀!” 438.身在曹营心在汉? 段恪若是铁了心想来,别说是小文子了,齐睿都拦不住。 “丫丫的,一大清早就给朕添堵。”齐睿暴躁地扯下来朝珠随手往后一丢,将好不容易穿上的朝服外袍脱下来,“去给朕搬把椅子来!朕就在这儿坐着,他段恪还能越过朕强行把人带走不成?” 两个好不容易接到了那串极其珍贵的朝珠的小宫女不知所措地看向小文子。 齐睿这是倔劲儿上来了。本来他就好几个月没见到我跟碧月,自是希望我跟碧月在他身边多呆几日。然而先是齐鸢带人来直接搜宫,然后又是段恪亲自上门来要人。故而我知道这可能是我平安离开皇宫避开齐鸢的最好的办法……也没敢在这节骨眼上说出口。 小文子忙接过齐睿脱下来的朝服,用眼神示意让宫人去搬来椅子来,“皇上,兴许太尉大人是听闻了有人为难公主,特地来给公主撑腰的呢?” 齐睿狐疑地叉着腰看向小文子。 “撑腰?”齐睿冷哼一声,“朕若是把妹妹交出去,他却不给朕的妹妹撑腰怎么办?” 小文子愣了愣,低下头来不敢再劝。而齐睿这阵仗似乎不打算上朝了,冷着脸坐在椅子上等段恪来。 “太尉大人才到御花园,估计好一会儿才能到昭阳殿,不如皇兄先把外袍穿上?”碧月轻声道。 我这才发现齐睿的脖子上起了一层小粟粒。秋天的清晨也是很冷的,这时候天色尚早太阳才刚出来,殿前的几株耐寒的翠色青柏都挂着霜露。 齐睿梗着脖子,“朕被他们气得燥得很!” 燥得很还被冻出了鸡皮疙瘩。我担心他这样下去可别受了风寒,然而昭阳殿门口赫然多了道血色的身影。秋风萧瑟,衣袖猎猎翻飞,段恪迈着慢条斯理的步子缓缓踏入昭阳殿。 那稳健的步子,看样子真的没事。 “何人竟敢气皇上。”段恪的语气极淡,嘴角噙着一抹寡淡的笑,“皇上若是不高兴,直接杀了便好。” 杀? 一个齐鸢一个段恪,岂是说杀就能杀得了的。 故而齐睿只是瞪着段恪,眯了眯眼睛瞧着他孤身一人独自行至自己面前,微微颔首。 “臣,参加皇上。” 难得段恪竟然还知道行礼。于是齐睿的心情好了些许,却是依旧面色不善,“段爱卿想必已经听到了朕说让阿妡在宫里多待几日的。” “没错。”段恪欣然点头,“可臣,不同意。” 我忍不住扶额叹息。 齐睿不会是真的打算就这样跟段恪叫上板了吧……即便现在朝中有那么多人拥护齐睿,然而段恪此行边疆也收到了不少的民心。若是硬碰硬即便齐睿有赢的可能,却也只会两败俱伤。 齐睿的太阳穴跳了跳。 “不同意?”齐睿几乎是咬牙切齿。 段恪孤身前来,在气场上却是丝毫不输齐睿,甚至那淡淡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我还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小文子默默地将齐睿的朝服递给我。 给我朝服作甚,我又不可能披上,那可是天子的朝服…… “昨夜妡儿让人给臣送去一盒荷花酥,想来是妡儿身在曹营心在汉,迫切地想回公主府了。”段恪看向我,“是不是?” 齐睿黑着脸看向我来。 我知道齐睿这货是舍不得我,然而我不可能一直住在昭阳殿不回公主府。就算这次不跟他回去,下次回去的时候可能不会像今日这般好说话了。 于是,我只好在齐睿紧张的目光中,点了下头。 439.笼中囚宠 “时辰不早了,皇兄该去上朝了。小文子,快把朝服给皇上穿上。”我拿起宫女手中捧着的朝珠,轻轻挂在齐睿的脖子上。 齐睿的脸色十分不好,沉眸蹙眉盯着我的眼睛:“就这么想离开皇宫?” 诚然我不喜欢这波涛暗涌的皇宫, 可倒也不至于为了离开皇宫而跟着段恪回公主府。 我不可能永远藏在齐睿的羽翼下躲过一切都风雨。接二连三地惹了齐鸢又落了段恪的面子,我倒是没事了,齐睿的日子可未必会好过。 况且若是否认,昨天那些吃力不讨好的荷花酥便是彻底砸了自己的脚,还成了绊脚石。 “天冷了,皇兄记得添衣,莫要一时逞强……最后喝药的还是自己。”我摩挲着齐睿朝服上的绣纹,衣裳已经磨得旧了却是仍旧不舍得穿别的。 齐睿的这件朝服已经穿了三年,是母后在世的时候绣的。她十分心灵手巧,绣活儿精妙,连娴熟都绣娘嬷嬷都比不上她,就连父皇穿的衣裳都是她绣的。听闻怀我的时候闲的无事,用十个月的时间做好了齐睿从小到大的衣服。 然而刚刚做完这件朝服便生了我。没过几日我便“祭了天”,即便父皇把我救了下来却也没能救下还没出月子郁结于心的母后。当时北蒙十分不安分,听闻我被送去祭天便是北蒙的手笔。 一边挂心于刚出世的女儿,一边担心忙活着政事与北蒙周旋的丈夫。再加上后宫以霖皇贵妃为首的妃子挑事,她终是没能熬过那年苦寒干旱的冷春。 后来父皇再也没有穿过新的衣裳,那些衣服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温柔善良的父皇极少发脾气,然而有宫人不小心洗掉一颗珠子,却是会大发雷霆。而思念母后的齐睿,跟他父皇一样,这些年极少添新衣裳。 我最近在跟碧月学做衣裳,恍然生出了个想给齐睿做件衣裳的想法。然而简单脑补了一下齐睿穿着我绣的朝服去上朝的模样…… 还是算了吧。段恪有那勇气穿我做的衣裳,齐睿可未必。哪日见到了虞清澜告诉她让她学一学,给齐睿做几件新衣裳来。 最终齐睿还是放我离开。我缓缓跟在段恪的身后,望着入了秋然而因为装扮了琉璃宫灯不见丝毫萧条的御花园愣神。 这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象姓齐。 两个月之后纪妍儿生了……还会继续姓齐吗? 前面走着一言不发的段恪缓缓顿住了脚步。我跟段恪保持了 一段距离且行的慢,段恪突然停下来也不至于撞上。只是段恪宽阔的肩膀将我的视线挡了个严实,故而直到对面的人开口,我才知道对面的人是谁。 “这是你第几次拆我的局了。”浅淡缱绻的嗓音透着几分疲倦。 我微微探出头去,对面只站着一字露肩玫红色长裙的齐鸢跟她的婢女云裳。余下的一众随行宫人站在远处,垂眸低头侯着。 齐鸢似是没看到我,只是失望地盯着段恪。 段恪低头瞥了我一眼,我默默地缩了缩脖子,两眼望天。 “你何必盯着她不放。”段恪笑,“鸢儿的醋劲儿还不小。” 齐鸢冷眸,“她想杀你。不然你以为她如何会安心呆在你身边?你要的是她哥哥的皇位,你觉得她会为了你抛弃齐睿?” 虽然之前偷听过两次段恪跟齐鸢的对话,知道齐鸢想杀我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然而她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却是让我有些惊讶。 若是之前的几次仅仅只是不怎么走心的试探,而这次明明白白地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她是真的动了杀心了。 段恪笑起来。那笑容很淡,“荷花酥不是她下的毒,她还没那胆量。你若是因为朝中的事忧心,趁着他的羽翼还没有彻底丰满之前随时可以动手。” 等等…… 你俩别这么旁若无人地在我面前讨论扳倒我哥弄死我的阴谋啊!这让我很慌,知道的这么多我怕是活不了太久了…… “我现在倒是不怎么想扳倒齐睿。”齐鸢的目光落到我身上,那目光灼得我心惊肉跳。她缓缓启唇,语气很淡,“我很想知道,有一日你会不会亲手杀了齐妡。” “她么?”段恪的指尖触到我的脸颊,一年四季都冰凉的温度在秋日里凉的我打了个激灵。 “会的。”段恪笑得很凉,“在她不听话的时候。” 段恪看向我的眼神似乎在欣赏自己豢养的宠物,早在他跟我说我倘若我离开他身边他便会废了我的时候我便应该想到的。 我几乎不用丝毫的怀疑,段恪真的能够说到做到。 习惯这东西真的很可怕。段恪一次两次救我,竟让我潜意识地以为他还会再次救我。 然而段恪一次又一次地磨掉了我的警惕提防与戒备,甚至还有对他的敌意。如今倒真成了囚在精致笼子里的金丝雀,被他掌控在手心里丝毫挣扎不得。 顺着他会有无尽的荣宠谷栗,然而逆着则会万劫不复,生不如死。 【作者说】: 看到这章的宝宝能不能留个小爪印儿呀(星星眼)…… 单机木动力,嘤…… 440.一点都不尊重对手 兴许是那句“会的”让齐鸢的心情好了些许,没有再紧逼着要杀我不放。 “齐妡,我若是你,定然明白择良木而栖的道理。”临走前齐鸢叫住我,背着段恪说了这么番话。圆润的丹蔻指甲拂过一旁矮矮的海棠花的叶子,嗤笑一声:“你根本没有金锏,他若是厌弃了你,你会是如何下场?” 我没有金锏的事不可能瞒齐鸢太久,后来她也不再提此事,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担心她怕是已经知道了。 然而…… 她真的知道了。 难怪对我彻底动了杀心,不再有任何的忌讳。然而这藏着掖着并不存在的“底牌”被拆穿了,心里却是豁达通常了许多。 我微微欠了欠身,缓缓道:“侄女虽然愚钝,却也知道已经想要自己的命的,还是避着些比较好。不过不论是太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囚宠,还是旁的什么身份,至少现在的处境侄女是最安全的。” 虽然现在呆在段恪身边齐鸢以及拥护齐睿的一些刻板的老顽固都想要我的命…… 然而就如齐鸢所说,段恪若是厌弃了我,下场定然极其凄惨。可反之,在此之前我都会还算安全。 更何况我也并不全然靠段恪。有明州城以及白辰他们,离了段恪也不会太凄惨。 然而我虽然是做过奴才服侍过别人,可被当成宠物…… 还是相当的不爽啊! “公主,大长公主没有为难你吧?”小锦儿焦灼地在宫门口侯着,瞧见我没缺胳膊没少腿松了口气。 “在这时候为难我,段恪不高兴了她讨不到什么好处。”我疲倦地揉着眉心。 本来就起的早,结果还遇上这么多的事儿。 小锦儿小心地扶着我迈过高高的门槛,我这才想起来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却才一时被齐鸢惊得忘了,却才一路走过来不知有没有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而齐鸢刚刚没有为难我……兴许也是因为我“怀了”段恪的孩子的缘故。 “怎么只有一辆马车?”我望着宫门外的段恪的马车微微蹙眉。 昨日明明特地告诉四小只她们我怕挤,就是担心段恪这个阴晴不定的再突然来皇宫跟我一起回公主府。然而段恪的确是来了—— 马车却是只有一辆。 小锦儿道:“这是太尉大人来的时候乘坐的,您的马车还没有来……” 四小只怎么办事的,难得身为段恪的人竟然也有疏忽的时候。 “不过,太尉大人说您不必等春风姑娘的马车了,让您跟着太尉大人一起回去。” 我险险被凹凸不平的路面绊了一跤。幸亏小锦儿反应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公主小心些。” 我望着沉静的墨色马车,在热闹繁华的宫门前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然而那份沉着冷静却如他的主子一般,即便只是停靠在一旁什么也不做,路过的百姓马车路人皆不敢高声,沉默无声地快步离开。 “不着急。”我咬牙道,“今早的阳光还挺好的,我坐在宫门口晒晒太阳,等春风她们。” 小锦儿抬头看了看因为天色尚早而熹微的阳光,被吹过的秋风冻得打了个寒颤。 “诚然您不喜跟太尉大人共乘……可天气太凉了呀。”小锦儿帮我紧了紧衣领子,埋怨道:“您刚刚还嘱咐皇上要多添衣裳呢!” 这一路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本来就跟段恪单独相处就十分有压力,而现在又因为段恪说的那番话感到很是憋屈。 那种感觉就像是鼓足了劲儿要去应对的劲敌,然而对方却是一点都不把你放在眼里。看着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乱蹦跶,那些使劲浑身解数的努力在他眼中也成了一场笑话。 就算我真的很弱不值一提,也不必如此羞辱人吧。都把我当做宠物了,又何必自取其辱还陪着段恪一同回府。 一点都不尊重对手! 于是我撸起袖子大大咧咧地坐在宫门不远处的花坛边,抬眼望天:“本宫就不走,本宫瞧着这朵云好看!” 小锦儿苦着脸,“可是公主,您也不能坐这儿呀,这里太凉了……” 我装作没听见。 虽然的确是有点冻屁股。才坐在这儿不一会儿的功夫,寒意渗透过绣着金丝锦线的襦裙,一阵寒凉。 我不由得暗暗叫苦。 似乎月事快来了,不知会不会因为受了寒而痛的死去活来。然而已经坐了下来坚决不走,再站起来会不会太没骨气了…… 安静地恍若无人的马车蓦地掀开了帘子,段恪脸色微沉,十分不好看:“齐妡,你给我过来。” 我下意识地一个激灵跳起来。那眼神,怎么这么可怕…… 我又没惹他啊! “来就来,不能好好说么……”我认命又认怂地唉声叹息在小锦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暗自疑惑段恪明明刚刚在齐鸢面前还谈笑风生,怎么如今出了宫脸色这么差。 然而刚上马车刚刚坐下来,段恪恍然身子前倾,在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吐了血。半封闭的马车里血腥味弥漫开来,我僵硬地保持原来的姿势杵在那儿还没反应过来,段恪却是缓缓地倒在了我的怀中。 马车里光线较暗,然而这并不能阻挡看清那血渍红中带乌的颜色。 在皇宫呆的久了,什么事没有见过…… 这分明是中了毒的。 441.有毒的荷花酥 段恪竟然中了毒? 昨晚送回公主府的那盒荷花酥……真的有毒? “别高兴地太早,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段恪的气息有些紊乱,他垂下长睫轻笑,“放心,即便是死,我也不会抛弃你的。” 我:“……” 我求求你快抛弃我吧,我还如花似玉的年纪,并不想当陪葬啊! 关键还是个作为宠物陪葬。 我推了推段恪,没好气道:“既然没事别随便占我便宜,我肚子缠了这么多道呢,莫要挤我。” 许是因为段恪此刻虚弱了许多,气势也弱了稍许,跟段恪说话也便没那么小心翼翼。 段恪嗤笑一声,忽地睁开眸盯着我的眼睛,“果然不能对你太好,不然上房揭瓦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这词此刻听起来甚是别扭。 然而那因为段恪中毒而暂且收起来的威压瞬间施发出来。那一瞬间只觉五脏六腑都被一股莫名而强大的力道挤压地生疼,我一个从未学过武的罚顶个香炉都看不过俩时辰的被这来自大齐绝顶高手突如其来的威压挤压地胸口一痛,生生被逼出一口老血出来。 然后低调奢华的马车里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多了两抹血。 一处黑血——中毒的段恪的。 一处红血——被中毒的段恪的威压逼得我的。 “你瞧,你这么弱,即便我中了毒你依旧也不是我的对手。”段恪微微一笑,“而且我绝对能保证,你会死在我的前面。” 虽然很不愿承认…… 但是这是事实。 我只好憋憋屈屈地忍下了这口恶气,让“虚弱”的段恪继续靠在我的肩膀上。然而即便被他逼出内伤来,我却是仍旧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会中毒?” 实在是太好奇了,段恪府上的谨慎程度可绝对不比皇宫差,尤其是吃食上面,有专门的人一层一层筛选试吃。 如此严格,怎么可能还会中招。 “刚刚不是说了么。”段恪淡淡道:“你没那胆量。” 所以,他是试毒都没让人试,直接吃了? 又轻敌,这回吃亏了吧…… 不过我的确是没那胆量给段恪下毒,杀了段恪还有个同样难对付的齐鸢,然而轻敌了的段恪却是没想到会有旁人借助这个机会来杀他。 到底是谁如此胆大消息又灵通,我临时想出来的决定他立即便想到了对策,并且趁机调换了那盒荷花酥送进了公主府。 “回府之后,你喂我喝药。”段恪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比我高出一个多头来,靠在我肩膀上丝毫不觉得别扭,甚至还昏昏欲睡。 我磨着后槽牙,“府里的丫鬟那么多呢。” 况且又不是我害得他如此的,非要使唤我作甚。 “我不喜欢旁人近身。”段恪答得理所当然。 ……我还不喜欢服侍别人呢! 段恪轻飘飘地睁开眼睛来,大有种只要我拒绝他便立即再次施加威压眼神。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更何况已经低了一次了…… 再低一次也便习惯了。 442.找到了 我不知段恪中了何毒,这毒有多厉害。不过按照他那忽然迸发出来压得我吐了血又头晕目眩了好一阵子的威压来看,他应该并无大碍。 更何况他还有闲心不上早朝特地来皇宫接我。 然而下了马车刚进公主府,两旁站着好几位神色凝重的大夫,一看到段恪忙凑上前来询问他的身体状况,最终被段恪凉凉的一记眼刀吓得打了个哆嗦,瑟缩喏喏地低下头退到一旁。 “此事,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段恪微脚步不停,“三日内,我要知道下毒的是何人。” 轻缓的嗓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却是不由得紧了紧裹着的袍子。 暗处不知是谁恭敬而不带一丝温度地应了声。由于段恪所在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大气不敢出,哪怕是此刻一旁堆了好几个擦冷汗想说又不敢说的大夫,那暗卫衣裳摩擦的极其细微的声响一闪而过。 我抬头望着那衣料摩擦声的方向,却是只能瞧见独具匠心的飞檐一角以及蔚蓝的天空。 最迟三日后,又要有人遭殃了。 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几乎从未看到过段恪在谁的身上吃过亏。哪怕是吃了,也定然会千百倍讨回来。 用齐睿的话来说,这厮睚眦必报。譬如齐睿不过是设计段恪远赴边疆御敌,结果把他两个妹妹也一同带去了。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段恪只用了一日便找到了那个给他下毒的人。彼时我刚刚给段恪喂完药,还被他指使这又喂了两颗蜜饯。段恪笑了笑,没有回答传话的暗卫怎么处置那个人,倒是先偏头望着我。 “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段恪指的“热闹”,我十分清楚指的是什么。 “不,不了……”我忙拒绝,扯谎道:“我还约了碧月一会儿出去呢。” 自从回了公主府便霸占了我的床还美其名曰方便我照顾的某无赖却并不在意我的拒绝,“无碍,碧月公主也可以一同来凑热闹。” 还征求我意见个屁,段恪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却是只做了一个结果的准备…… 我同意的结果。 于是两刻钟后,我来到了关押给段恪下毒的那个人的死牢。 “你什么时候在我府上见了地牢?”我愕然地跟在段恪身后,跟着他兜兜转转却是停在了公主府后花园的假山后面。 领路的黑衣男子不知按动了什么机关,原本严丝合缝的假山蓦地开了一道口子,缓缓打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 段恪站在门口微微侧身,等我跟上来,戏谑地勾起嘴角:“我建这座地牢的时候可不曾背过你。” 没有瞒过我? 我刚封公主的时候在段恪府上住着,原来的辛府被朝廷征收改造成了公主府,都是齐鸢跟段恪的人在忙活,因为府上已经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了,我也便基本没怎么担心过。 然而…… 段恪便是那个时候建的? 都没告诉我,可不就是偷着建的。真当成了自己家了啊……在我的公主府建造地牢,我又没那癖好以折磨人为乐,还需要在自己家里建个牢! 黑暗潮湿的地牢,一如我被关押在大理寺的时候的那座死牢。还未见到牢房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混着潮湿的地牢腐败的味道,难闻的令人作呕。 如此浓郁的味道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的血散发出来的。我估摸着在此之前段恪还处理过别人—— 就在我闲着无事常逛的,前两日还刚夸秋菊颜色艳的后花园里。 而段恪却是面色无常,走在肮脏的地牢里依旧纤尘不染,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的脚步逐渐放缓,最终在一处牢笼前停下。 我跟在段恪身后捏着鼻子来到他身旁站好看清面前的牢笼里的景象的时候,却才胃里稍稍压下去的翻涌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最终我实在是没忍住,扶着段恪的肩膀剧烈地呕了出来。 443.进段恪的地牢的流程 实在是不怪我心里承受能力差,关键是我还从来不曾见过如此的刑罚。 世人皆道段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亦道只要落入了他的手中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然而今日我却是头一次亲眼瞧见段恪对待俘虏的手段。 目测着身形,死牢里被大头朝下吊起来的人应该是个年轻的姑娘。然而她浑身上下不知被什么撕扯地血肉模糊,甚至胳膊上皮肉外翻,整个小臂都能瞧见阴森可怖的白骨。 死牢里受刑倒是常事,而这女子的伤不过是狰狞了些,并未伤到要害。只是真正让我胃里翻涌的,是蠕动在伤口上白色的蛆。无数的蛆虫在她的身上啃噬皮肉,穿梭在化了脓的黄红相见的血水间摇头晃脑。 也不知她是谁的人,会不会一时挨不住供出了她的主子。纵使她主子可能对我不满想要顺带把我也给解决了,可齐睿现在能用的人不多,经不起折损。 按照黑衣暗卫却才说的,他们抓到这个女子才半日,然而不过才半日的时间,她便被折磨地快不成人形了。 “公主害喜严重,还不快去拿些水过来。”段恪轻轻拍我的后背,无奈地叹息一声吩咐四小只。 小锦儿不能来段恪的地牢,此刻能照顾我的也只有四小只。她们连忙出去找水,我则一边吐一边暗骂段恪这厮。 装什么体贴入微的模样,我成了如此模样还不是拜他所赐…… “怕吗?”段恪见我逐渐止住了胃里的翻涌,缓声问我。段恪淡淡的嗓音在空旷阴冷的地牢中回荡,配上那女子气若游丝痛苦的呻/吟声,格外地令人恐惧。 说实在的刚开始看到她身上满身血痕的时候,的确是心里一紧。这环境这味道,包括这个女子身上的伤痕让我不由得想起半年前在死牢里度过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时日。 然而而后看到她身上的蛆之后,浓浓的反胃感便取代了来自内心深处对死牢的恐惧。 先是上刑,后是上蛆。只怕是她就算能熬过重刑的痛苦,也未必能熬的过现在由内而外极度痒的虫噬。可她被缚了手脚动弹不得,面对这么多数也数不清的蛆虫,她只能绝望地有气无力地哀嚎。 相比于疼,痒更难熬。 这才是真真儿的生不如死。 “怕什么,下毒的又不是我。”我佯装淡定,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段恪笑,“的确,你该庆幸你没下毒。不过你应该怕的——” 他顿了顿,单手捏着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来,缓缓道:“日后你若是背叛了我,便是这等结局,或者比她还要惨上千百倍。” 最近段恪总是吓唬我,已经不止一次强调我若是离开他背叛他会说何等的结果。兴许是纪妍儿即将临盆的缘故,段恪跟齐睿的战争一触即发,而最终段恪不论输赢…… 我都不可能继续跟在段恪身边。段恪大抵也深知这一点,或许今日是这个女子在受刑只求一死,过几日便会换成了我。 冰凉的指腹扫过我的下巴,轻缓的力道让我忍不住汗毛倒竖起了层鸡皮疙瘩。仿佛我的身上也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蛆,痒得我站立不安。 我将下巴从段恪的手中挣脱出来,故作轻松打破稍稍有些僵硬的气氛:“他们不是问你该如何处置她么,怎么已经打成了这样。” “进了我的地牢的所有人都得走这么个流程。”段恪缓缓道,“不过这可不是打的,而是被狼撕的。” 狼? 段恪的? 被狼生撕——又恐惧又疼痛,这刑罚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残忍。 然而当初赫连晟被段恪抓到的时候再放出来却是生龙活虎的基本上没怎么受伤,结合刚刚段恪所说那个什么流程…… 他早就知道我会给赫连晟求情,或者说本来压根儿就没打算为难赫连晟? 段恪这个老狐狸,白骗了我一件衣裳!害得我硬着头皮使那劳什子美人计,胆战心惊了一晚上让段恪“顺水推舟”应了下来,他还做出很不情愿的样子。 齐睿在段恪的手上栽了不知多少回,而我在段恪手上栽了……也很难察觉出来这是个坑。傻乎乎地跳了,完了还觉得自己挺厉害。 我忍不住想掀桌。 欺人太甚! 【作者说】: 昨晚睡觉前灵光一现想了个梗,然而睡了一觉…… 忘了,死活想不起来。 我想静静…… 444.牢中肉香 段恪的变态大抵是与生俱来深入骨髓的,他让暗卫搬了两把椅子来,方便我跟他细细“欣赏”这场让人反胃的审讯。 我捧着四小只寻来的新鲜的酸梅汁,勉强能够压一压喉咙间的不上不下的不适感。 根据那黑衣暗卫面无表情的交待我才得知,这个年轻的女子是公主府上的一个丫鬟。那夜荷花酥到了公主府便被忙不迭地送到段恪房中。只是段恪恰巧在书房处理公务无人敢去打搅,荷花酥孤零零地在卧房里呆了两个时辰才等来姗姗来迟的段恪。段恪离开书房之前,曾让人把热水送到他的卧房。而这丫鬟正是瞅准了这个空档趁机下了毒。 那晚都有谁进过段恪的卧房都能一一查出来,他们刚开始本来没有怀疑这个平日里闷闷的还常被人欺负的丫鬟的,然而着手去查的时候,恍然发现这丫鬟早已没了踪影,一同消失的还有她的细软。 这位成功下了毒的丫鬟很快被段恪的人抓住。朝露还小声跟晚霞打赌,这丫鬟肯定扛不住重刑定然会供出她背后的主子来。 “何出此言?”晚霞看着奄奄一息的丫鬟心惊肉跳,小声问朝露。 朝露撇撇嘴,“给驸马下毒却是没有做好必死的准备,得了手的第一件事竟然先去逃命了去……啧啧,难为她竟然还能撑到现在。” 四小只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朝露跟晚霞交头接耳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依旧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我的耳中。 别说是贪生怕死的,即便是极其忠心的死士落到段恪,他也会或多或少地撬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我有些不适,先走了。”我抚着胸口站起来。 我不想继续在这里呆着了,亲耳听她供出她的主子。况且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压抑,憋得让人喘不过气。 段恪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太阳穴,“还没上刑呢,若是就这么走了,岂不是错过了好戏。” 按照段恪说的却才不过是个流程一个开胃菜,而现在才是真真正正地进入正题。 开胃菜都这么重口味,正题得有多变态…… “驸马,公主还有身孕,大抵也是见不得血腥的。”春风开口道,“还是让奴婢们先扶着殿下回去歇息一会儿吧?” 段恪看向我,大抵是因为瞧见我脸色确实不是很好,终究大发慈悲地点了下头。 我长舒了一口气,连忙提着裙角穿过泥泞肮脏的地牢匆匆往外走。只是才刚走几步,那厢段恪并未开口审讯,直接用了刑。 嗓子喑哑的那女子突然爆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伴随着那声惨叫的是空气中很快蔓延开来的熟透的肉香。烙肉的嗞嗞声在逐渐微弱的惨叫声中愈加清晰,我没敢回头去瞧,几乎是立即便判断了出来这上的是烙刑。 此刻肉香味混着潮湿的血腥味俨然变了味,我一个没忍住再次干呕了起来。 于是我这假孕妇装得更像了。手忙脚乱又是递帕子又是拍我后背的四小只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殿下害喜也太严重了……” 我擦着嘴角有些绝望,现在我都无法再直视肉味了。 四小只扶着我很快离开了那座地牢。再次沐浴着阳光闻到外面新鲜的空气,仿佛这一遭去了好久。 “公主?”候在假山外的小锦儿瞧见我出来,连忙迎上来从春风手中接过来扶着我,“公主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小锦儿跟了我十年,动作自然娴熟。春风微微有些尴尬,只得松了手站在一旁瞅着小锦儿举止亲昵地扶着我。我的余光扫见她们四个微微垂眸的神色,暗叹了口气将胳膊从小锦儿的手中抽出来。 “无碍,只是今早粥喝得有些多了,胃里涨得难受。” 小锦儿一脸的担忧,“即便瘦肉粥好吃您也不能吃那么多呀,莫不是积食了?奴婢让人去熬些开胃的汤来。” 瘦肉粥三字让我不由得再次想起却才牢中的那丝极香的肉香,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翻涌,好半天才止住再次想要干呕的冲动。 估摸着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得改吃素了。 445.深夜造访的秦大人 晚上的时候,蓝柒来我的庭院来找我。彼时我正盯着桌子前的一桌子素菜发愁,即便是素的没有肉也因为清晨的时候被地牢里的那番景象折磨地没有任何的胃口。 “你莫不是……真有了吧?吃这么清淡。”蓝柒摇着扇子进来,见四小只她们全都出去了,忍不住捂脸叹息:“今天中午听许多大人在讨论这事儿,还八卦地问孩子是不是我的……”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 蓝柒深得我的“宠爱”,旁人会怀疑我的“孩子”是蓝柒的也不足为奇。 只是我“怀孕”的事并不曾声张,也没有特地去遮掩。故而公主府的人发现我的膳食里多了许多补气血安胎的药膳之后,都心照不宣地看到我格外地小心谨慎,似乎生怕一不小心把单了二十多年的段恪好不容易才有的“独苗苗”给吓没了。 于是在襄岚城一直忙着朝廷的事,且因为段恪的缘故不敢老去找我的蓝柒并不知道我“怀孕”,如今还得靠旁人来知道府里的事。 “又趁段恪不在来蹭吃的?”我放下筷子,揉着并没有饿感的胃,“你若是想吃什么东西直接跟膳房说就好,我让他们给你备着。” 身为七大世家之首的蓝家少家主想吃点什么还得费劲扒拉地特地来我这儿,若是让他爹知道了定然更加不愿意让他在京都继续呆着,也难怪会传出去我最“宠爱”蓝柒的谣言。 不过这谣言倒是给了我个灵感。 万一哪日段恪败了,作为段恪发妻的我有孩子处境尴尬……然而我还有那么多面首呢! 孩子也不一定是段恪的吧? “我怎么可能只是来蹭吃的。”蓝柒老大不高兴,“今个儿来,是有正事的。” 他正襟危坐,一本正经道:“兵部尚书秦大人此刻在我的卧房里,想要见你。” 我眼皮子一跳。 那丫鬟落入了段恪的手中,她的主子定然会急坏了,担心万一把自己供出来可怎么办。然而秦大人大晚上的突然造访公主府…… 我不由得暗暗蹙眉。 那个给段恪下毒的丫鬟…… 不会是秦大人的人吧? 秦大人的耿直我也不是第一次见,然而这等极其冒险又很容易失败的法子并不想是秦大人的作风啊。 “秦大人可有说何事?” 蓝柒摇头,“那老家伙狡猾得很,也并不全然信我,只说有点小事来找你。小事用得着走后门,还乔装打扮成老妇人……” 秦大人突然造访让我很是疑惑。一炷香之后跟着蓝柒来到他的小院,一开门便瞧见端坐在树下喝茶穿着繁复长裙扮做老妇的秦大人。 “公主殿下,好久不见。”秦大人抱拳行礼,神色不见丝毫焦灼。他微微颔首,“大晚上来叨扰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大人今夜难不成……是为了那个丫鬟而来?”我暗暗打量神色无常的秦大人,着实猜不出他此番来的目的。 然而秦大人却是怔愣了一下,一头雾水:“什么丫鬟?” 他的神色迷茫惊讶,似乎感到很是莫名其妙。难不成秦大人不是为了被段恪捉住的那丫鬟来的? “唔,没什么……那大人今晚突然来公主府所谓何事?” 秦大人虽然对我说的话感到奇怪,却也没有继续再追问,神情严肃地道:“老夫今日来说为了政事的,夷疆派人送来了和亲的信……夷疆的小王爷赫连晟,想要求娶碧月公主,信刚刚送到皇宫。” 我愕然。 赫连晟要娶碧月? 我以为那个别扭的傲娇货知难而退放弃了,没想到刚回京便收到这么个劲爆的消息来。 “这个娶,是怎么个娶法儿个?”我一脸好奇地看向秦大人。 碧月已经嫁了人了,史上还没有已经嫁人了的公主在驸马还健在的时候还去和亲的。 秦大人严肃道:“听闻小王爷在边关看到了秦烨驸马,觉得秦驸马长得不如他好看,于是便请求和亲并且愿意退兵。他说他不在乎碧月公主已经成婚,绝对会保证对碧月公主一心一意不会纳妾。” 我忍不住想要拍大腿。 秦烨跟赫连晟比起来,不论是颜值还是出身,对碧月的真心程度等等,赫连晟完全完爆秦烨啊! 446.不能同意和亲 “如此说来,公主殿下赞成此事?”秦大人将我的神色尽收眼底。 我点头。 赞成啊,怎么不赞成。虽然赫连晟是个被捧杀长大的小王爷,他皇兄待他也是提防忌惮,但赫连晟也不是真的笨。出身贵胄皇室的哪里会没有勾心斗角,况且碧月是大齐的公主,看在大齐的面子上夷疆的皇帝也不会怎么为难他们两个。 只是他那个小辣椒妹妹有点烦人了些。 秦大人微微蹙眉,不赞成道:“公主可莫要如此说。被旁人知道了,公主不论是否真的叛变倒戈,在旁人眼中都成了叛变了。” 我讶然,随即想起来站在段恪的立场他是不希望秦烨娶碧月的,然后才会有段蔚宁的出现并且成为了秦烨的小妾。 而我现在不希望碧月跟秦烨在一起,还十分赞成赫连晟求娶碧月…… 我忍不住捂脸,“我不过是想给妹妹找个好人家……您也知道,秦烨待她并不算好。” 一时大意了,怎的忘了谨言慎行。若是今日的话被传出去,原本齐睿的人当中还在观望没打算对我下手的,也会打算下手了。 “朝中有人对公主殿下怀有太尉之子一事非常不满。甚至有大人说公主处事荒唐,自小遗落民间缺乏皇室的教导,对大齐乃至大齐的皇室不曾有任何的感情责任,能被太尉蛊惑也是在情理之中。故而有人谏言,趁着皇上与二公主才相认了半年感情不深,既然公主能够弃大齐皇室不顾,皇上也没必要继续念及兄妹之情了。”秦大人沉声道,“而老夫,觉得此言有理。” 我忍不住暗暗吐槽,哪里才相识半年,都跟他认识十几年了。帮他背了十来年的黑锅也便罢了,如今还得呕心沥血地帮他夺回他的江山! 到底是他觉得亏欠我啊,还是我亏欠他啊……是亲哥么,哪日做个滴血认亲验一验。 哪里有如此坑妹妹的哥啊! 识时务的蓝柒自从带着我回到他的庭院便没有跟着我进去,而且半倚在庭院门口跟小锦儿一起给我俩望风。他听不到我跟秦大人的谈话,偶尔看过来却是能看到我跟秦大人的神色以及那微僵的氛围。他微微蹙眉无声地询问我,似乎只要我稍微露出不对劲的神色他便会冲进来。 我无声地笑起来,对不会武功但是还算仗义的蓝柒微微摇了下头让他安心。 “大人如若真的觉得他们言之有理,今日便不会来找齐妡了。”我托着腮轻笑道。 然后就会跟那丫鬟的主子一样,直接动手暗算。 秦大人却才的话却是让我冷静了不少,细想起来给段恪下毒的法子并不像是老谋深算的秦大人能够做出来的,即便真的出自他之手也该找个训练有素的死士,得手了立即自尽,也不会让段恪的人抓了去留下后患。 秦大人轻哼一声,“若非是皇上找老夫,极力担保公主绝对不会背叛皇上,只怕是公主不会安然无恙地从边疆回到京都。段恪老夫暂时还靠近不得,对付一个弱女子绰绰有余。” 果然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肯饶人。秦大人哪里适合呆在兵部,只怕是做言官也绝对能够胜任。 “所以大人此次来,是提醒我赫连晟和亲一事多加注意?”我疑惑,“给段恪下毒的人是谁?” “一个蠢货罢了。”秦大人不屑地再次冷哼,“皇上得了夷疆的信定然会同意此事,而大长公主定然也会趁此机会不会让皇上跟您串通,打个措手不及。” 刚刚秦大人说这信才送到皇宫,而齐睿没有办法跟我串通,齐鸢会对此事很上心…… 秦大人是怎么知晓此事,还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还是说此事涉及秦烨,所以秦大人的消息才如此灵通。 看样子秦大人的能力比印象中的要厉害许多,他也不像表面那样对秦烨这个侄儿真的一点都不关心。而且经了秦大人的提点,我能完美地避开齐鸢给我挖的坑。 虽然我真的很想撮合碧月跟赫连晟在一起啊! 秦大人裹好袍子遮了脸,临走前不忘挖苦我:“不过您这美人计用得也太随心所欲了,还被旁人钻了空子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作者说】: 跟我一直互动的小可爱总是那么几个,可总感觉还有别的宝宝在悄鸟地看,譬如某个在评论区偶尔冒出来说站段妡cp的某可爱……咳咳,难道是我的错觉? 想要互动留言主要是方便完善情节的走向(顺带有点动力),就像原本碧月的设定是要领盒饭的(貌似剧透了emm……),然而刚刚看到昨天的章节下面有评论夸碧月可人儿说她配秦烨白瞎了的,于是果断留下盒饭不给她了…… 重塑纲ing…… 447.下毒之人是谁 当初怂恿我用美人计的是秦大人,如今嫌弃我美人计蹩脚的也是秦大人。 我才恢复女装半年多啊,之前不论是老太傅教的还是我一直看的书可基本都是按照男子的角度。唯一能深切地接触到美人计的…… 大概只有白千夜帮我搜罗来的那些小黄书了。 依旧是秦大人走了之后许久,我才被蓝柒送回自己的庭院。四小只焦灼地在门口张望,瞧见蓝柒扶着我回来亲昵的模样,微微蹙眉。蓝柒聪明地只是把我送到了门口,微微颔首先行离开。 “殿下跟蓝大人赏鉴字画怎么去了这么久,害得奴婢们好生担心。”春风迎上来,长舒了口气。 有小锦儿跟着能有什么事…… 然而自从小锦儿来了,四小只更不能近我的身,她们却是对我的一举一动却是盯得更紧了。原本便不喜欢我跟除了段恪之外的男子接触,如今我“怀了孕”之后便更加地紧张兮兮,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刻都不眨眼。 段恪很晚的时候才来我的卧房,慵懒地褪下血色宽袍,随手搭在一旁的椅子上。 “她招了。”段恪轻笑,“你定然猜不到她的主子是谁。” 我正躺在床上装睡,实则是思考着秦大人的话准备好万全之策来应对齐鸢,听到段恪的话不由得竖起耳朵。 他也并不在意我继续装睡并没有理睬他,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道:“陈嘉生。” 陈嘉生这名字熟悉而又陌生,时隔半年多没有上朝,许多大臣的名字在脑海中都有些模糊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个存在感不强的人是谁。 陈嘉生此人在朝堂上的闷不做声的,只是近几个月才崭露头角……还是因为惹恼了齐睿。 第一次是在我还是辛归的时候,他在朝堂上公然说什么嫡公主可能没死,害得本就对此事十分敏感的齐睿差点发了彪。而第二次,也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 兰妃当众指认怀疑“虞清澜”的身份,是陈嘉生怀疑“虞清澜”是被狸猫换太子,请来废妃楚氏从冷宫出来指认,害得我不得不让白千夜取来傀儡蛊以免楚氏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而那个时候我怀疑陈嘉生可能是段恪的人,至少不会是齐睿的。然而现在陈嘉生却是给段恪下毒…… 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大长公主……因爱生恨,打算对你下手了?” 浅青色的薄纱幔帐外,隐约能够瞧见坐在昏黄的烛灯下的段恪的轮廓。他捏着一只青玉杯盏在手中把玩,另一只手单手托腮,准确无误地隔着纱帐与抱着被子隐于昏暗的我目光相撞 ,灼灼的目光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鸢儿可不会对我动手,不过陈嘉生的确是鸢儿的人。”段恪似笑非笑道。 段恪没有回来的时候,我一个人抱着被子思索了许久,想秦大人说的事,也想那个给段恪下毒的丫鬟的事。之前还想着如若那丫鬟真的把背后的主子供出来怎么办,虽然那人不顾我的死活还鲁莽了些,然而他的消息却不是一般的灵通。 前脚我刚把荷花酥送回公主府,他后脚便得了消息给段恪下毒。拥有如此灵通的消息,若是被杀了岂不可惜。 然而此人是陈嘉生…… 他主子便是齐鸢,皇宫里全都是齐鸢的眼线,可能早在我告诉宫女给段恪荷花酥的时候齐鸢便已经知道了此事。然而问题是齐鸢不会对段恪动手,可为何陈嘉生会给段恪下毒。 段恪站起身朝我走来,“她不过是以为我会先验毒不会吃罢了。” 齐鸢以为段恪不会吃,所以在我送给段恪的下毒,而段恪以为我没那胆子给他下毒……阴差阳错,段恪倒是真的中了毒。 可中了毒也不重,喝了几次都解毒汤药之后好了许多。然而他依旧是日日住在我的卧房里,还大言不惭地说若非是我,他也不会中毒。 又一个莫名其妙的黑锅砸我身上让我背。 我不由得捶胸顿足万分后悔。 多么好的机会!怎么就没用点什么鹤顶红见血封喉这等烈一些的。早知他轻敌至此对我如此放心……哪怕亲自下毒也好啊! 可惜有了这次的事,他怕是日后我送的也会仔细验毒了。 448.水滴石穿 这一觉睡得十分不踏实,硬邦邦的软塌咯得浑身难受不说,我还担忧着明日之后齐鸢会用什么法子来坑我。 然而第二日一大早,称病了三日不去上朝的段恪便被宫里来的公公请去上朝,说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时候能有什么要紧事,还非得请段恪上朝。思来想去也无非是昨夜秦大人说的那件……已成婚的公主要不要送去和亲,这的确是个棘手的事。 然而宫里来的这位面生的恭恭敬敬的公公却是只请走了段恪。在段恪走了半个时辰之后,宫中方才另请了一位公公来请我。 其实齐鸢不必如此故意躲着段恪,想必段恪也是十分希望我失了齐睿那边的倚仗的。 “皇姑姑说,请本宫喝茶聊天?”我已然梳洗打扮妥当,坐在庭院里的躺椅上睨着眸望着这阴沉沉的随时都会下雨的天色。 白净秀气的小太监咧嘴一笑,“可不是,昨个儿青莲公主陪大长公主赏菊,大长公主还念叨好久没见到您了。” 好久? 明明两日前还在半路堵我来着。 可齐鸢既然如此说,我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好顺着道:“也好,前几日进宫的时候天色已晚便没有去打搅换姑姑,正巧本宫今日闲得无事。” 该来的总会来,我倒还希望能够早一点。不然胡思乱想紧张兮兮的……真的很折磨人。 秋雨跟朝露很快让人备好了马车,看了看天色,又备了几把伞。而自那个小太监来了之后就没怎么露面的春风晚霞—— 估摸着是给她们的主子报信去了。 “你觉得,利用齐鸢跟段恪之间的关系作为突破点会不会事半功倍?”我撩起马车的帘子。外面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雨,来传话的小太监先行一步坐着简朴的小马车先离开,然而再怎么简朴也是极大的荣耀了。 那可是个传话的太监而已,齐鸢对待自己人方面还真挺不错。 原本我只想着多赚些银子,一辈子躲在齐睿的身后安心做我的大奸臣,然后再偷摸地拐一个美男做相公,一辈子平安地度过。 然而现在…… 我却是卷入这场波涛暗涌的江山争夺中,为了生存为了身边人的身家性命也开始学会算计别人了。 小锦儿自听闻齐鸢让我进宫开始就不安,她不知昨晚我跟秦大人的谈话内容,只是凭直觉觉得此行不简单。 “您的心可真大。”小锦儿紧张地攥着帕子,不安地帮我解开厚厚的披风。 如若秦大人昨夜没有来找我,此刻我怕是也跟小锦儿一样。然而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齐鸢这时候来找我所谓何事早在昨晚就心知肚明了。 小锦儿叹了口老气,“而且太尉大人跟大长公主乃是青梅竹马,他们两个的关系非同寻常,怎么可能轻易就有矛盾。” 我之前原本也是这样想的,甚至中间有段时间怀疑段恪跟齐鸢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关系那么好,然而段恪似乎无条件信任齐鸢。 哪怕是他派到我身边做细作的白月,他信,也用,然而面对白月出现在他的门外的时候依旧动了杀心,宁可错杀一百不肯放过一个。而对于齐鸢,对她给自己下毒一事几乎想都不用想十分笃定齐鸢不会想要害他。 我还从未见过段恪何时如此信任过一个人。 不过齐鸢却是对段恪有了怨言了。而我早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横插在他们中间一点点让严丝合缝的关系有了裂痕,譬如此刻齐鸢请我进宫去,都得避着段恪。 倘若,她此番是抱着要杀我的心思请我入宫呢? 段恪跟齐鸢之间的裂痕……会不会裂的更深? “矛盾,自然不会轻易有的,而且绝不会一招将他们击散。”我缓缓放下帘子,隔绝了寒凉的潮气与愈加细密飞溅进来的雨丝。 段恪与齐鸢的关系看起来十分紧密,紧密如一块完整的顽石…… 然而也会有水滴石穿的那一天。 449.不能再任性了 我在段恪离开公主府一个时辰之后才出发的,因为下雨慢悠悠地到皇宫,又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这统共两个时辰正常都应该下朝了,然而宫门口却是依旧等了许多辆马车。 小锦儿虽然疑惑,却也不多问。只是小心谨慎地将我从马车上扶下来,尽可能不留一丝错处,将我这个怀了孕且低调的“孕妇”装得淋漓尽致。 “公主,小心路滑。”小锦儿轻声叮嘱我。 我被小锦儿扶着十分受用,跟她十年磨出来的默契甚至只消一个眼神便可体会。 果然丫鬟还是自己的好啊…… “阿……皇姐?” 我正小步往宫门挪,身后恍然传来一道女声。讶然回头,便瞧见一袭白色宫装的碧月跟她身后撑伞的春儿。氤氲的雾气雨气中,素裙罗裳的碧月宛若从月宫走出来的仙娥,腰间环佩琳琅,嘴角微微上扬挂着一抹柔柔的浅笑。 一回眸便瞧见如此养眼面若桃花的佳人,我不由得越发觉得碧月还是跟秦烨和离了嫁给赫连晟比较好。 虽然我此番进宫去……还得违心不能如此说。 碧月的这身打扮庄重得体,一看就知道不是来见齐睿便是来见齐鸢的。 “皇姐怎么在这儿。”宫门外侯着自家主子的家仆也不少,碧月也便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唤我的名字落人口舌,“这雨吓得挺大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皇姐怎么在这天气出门。” 我望着不远处的宫门,笑了笑:“跟你一样呗。若非是要进宫,我才懒得出门呢。” 碧月十分惊讶,“是……皇姑姑让你进宫的?你莫不是知道了夷疆的事?” 顿了顿,又觉不妥:“不对,你还没进宫呢……” 我觉得十分好笑,轻轻刮了下碧月的鼻梁。 “你还跟我道一孕傻三年,让我平日里装装傻,你怎么也傻了。”我压低了嗓音笑道,挽着碧月的胳膊继续走,“你不也没进宫,便先知晓了这消息么。” 碧月反过来扶我,叹了口气。 “我也是刚刚知晓的。” 看着碧月的模样,似乎不是很高兴。 不高兴就对了……碧月一根筋心系秦烨,突然要去和亲夷疆,能高兴才怪。 “所以……你不愿意去?”我摩挲着碧月细嫩的手背,感觉自己此刻像个为子女的婚事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儿女喜欢的人吧,怕跟着他待自家孩子不好。自己看中的绝对能待自家孩子好的人吧,却又不喜欢。 我不过才比碧月大那么一岁而已呀…… 碧月垂下眼眸,睫毛轻颤:“我不想去和亲,也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果然——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然而心里还是有点失望。 “不过,我不单单是齐玥,我还是大齐的碧月公主。”碧月苦笑一声,“所以皇兄让我嫁,我便嫁。已经任性了一次,日后不会再任性了。” 虽然碧月能够同意和亲让我有点意料之外的小惊喜,然而这样懂事的碧月还真是让人心疼啊。 夷疆那么远,若是碧月真的嫁过去了,不知多久才能再次相见。 然而那也比夫君的忽视要好的多。只要赫连晟疼爱她真心地宠她,即便是在那般苦寒之地,碧月也会很快乐。 而齐睿那边,当初碧月嫁给秦烨他便十分反对,现在面对赫连晟求娶碧月…… 我不知道他跟赫连晟谈合作的时候他们两个了解多少是否有见过面,但是从他的口碑人品以及信中所书诚恳的字句来看,碧月嫁给赫连晟绝对会比嫁给秦烨要幸福。 这估计是齐睿第一次赞成自己的妹妹去和亲了。 “姐姐,你希望我去夷疆吗?”碧月的眼神透露着对未来的迷茫,再加上这烟雨朦胧的晨时雨更平添了几分哀伤。 “我希望你幸福。”我眨巴眨巴眼睛,忍住眼眶发涨的酸涩,“赫连晟那小崽子虽然跟皇兄一样不靠谱……但是至少他是真心对你的。” 碧月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怎的知道他待我是真心的?” 如何知道?我冷哼一声。 赫连晟瞧见碧月的时候,眼睛亮的都能发光了。那眼神并非像一些好色之徒满是情/欲的猥琐,也并非只是瞧见美女的眼前一亮。 那样类似的目光…… 我在碧月曾经一提到秦烨的时候看到过。 那是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欢喜。有的人内敛很难发觉,有的人欢脱,一下子便能看出来。然而不论如何,这样的欢喜是做不了假的。 【作者说】: 那样类似的目光…… 在辛归看到银子的时候也出现过 450.关心齐妡肚子的齐鸢 我跟碧月在过了宫门没多久便分开。她去御书房等齐睿下朝,而我则跟着不远处的小太监去见齐鸢。 “要不我陪你?”碧月望着那小太监的背影,有些不放心。 我轻轻摇了下头,“没事,皇兄快下朝了,她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为难我。” 况且就算齐鸢真的要对我如何,多了个弱不禁风的碧月也并不能阻止得了齐鸢什么。然而我本以为下这么大的雨,齐鸢会在慈宁宫见我。可没想到唇红齿白的小太监带着我兜兜转转,拐进了御花园。 浅青色琉璃瓦的小凉亭子外,安静地候着一群宫人。齐鸢斜卧在暗红色的红木矮榻的软垫上,冰蓝色的长裙外罩着一层同色的薄纱。酥肩半露,隐约露出锁骨处妖冶盛开的曼珠沙华。 她单手撑着太阳穴闭目养神,娴静绝美的模样让人不舍得去破坏这份美好。然而余光瞥见她旁边的人的时候…… 我放轻步子正欲上台阶的脚步一顿,险些绊了一跤。 坐在齐鸢身边沉静淡然的素青色宫装的年轻女子……是虞清澜?我虽然很想见她,也想摸摸我的小侄儿,可见到她条件反射地一阵心虚。 齐鸢请我来聊天,把虞清澜叫来作甚? 虞清澜闻声抬起头来,冷不防地与她的目光相撞。然而虞清澜却是很快便移开了目光,仿佛刚刚匆匆一瞥并没有发生一般。小腹隆起的虞清澜端坐在齐鸢身侧不远的地方吃着栀子剥给她的葡萄,安静沉稳的模样竟然还颇有几分皇后的架势。 “妡儿来了?”齐鸢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勾唇一笑。她缓缓撑起身子坐起来,三千青丝柔顺地倾泻在软垫上,如丝如缎。 我微微欠身福礼:“参见皇姑姑,皇嫂。” “你是有身子的人,不必如此多礼。”齐鸢神色子若,仿佛几日前拦住段恪让他杀我的人不是她,“听闻你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与清澜月份差不多。似乎昨日害喜挺严重?” 我瞥了眼旁边的虞清澜。 齐鸢为何要在虞清澜面前跟我说这样的话? “也不是很严重,只是昨日吃得有些涨胃而已。”我斟酌了一下,谨慎道。顺着齐鸢的意思坐在她的另一侧,凉亭空间有限,我跟虞清澜分坐在齐鸢的两侧呈半弧状。 于是我一抬头…… 便能瞧见垂眸沉默不语的虞清澜。 这角度也太尴尬了吧。不知道虞清澜此刻见到我是什么想法?几个月前还亲昵地小表嫂小表嫂地叫,如今却是嫁了旁人“怀了”旁人的孩子。 虽然,是她那表哥先娶了青莲的。 “段驸马与我说你近日喜欢吃些酸甜可口的,见不得荤腥,这倒是跟清澜极像。”外面下着雨,被雨声衬托的凉亭里格外地静寂。齐鸢的看向云裳,“一会儿吩咐下去把御膳房特地给皇后开胃的膳食再做一份给二公主,日后日日送到公主府去。” 我望着今日格外体贴的齐鸢微微蹙眉。 这也太奇怪了,齐鸢竟然管段恪叫驸马,而且昨日段恪一直在府里审讯那个倒霉催的丫鬟从未出府。 齐鸢的手够得也太长了些……不对,齐鸢这是有多不信任段恪,竟然还在他的府上安插眼线? 段恪应该不会不知道吧,他眼光那么毒辣,齐睿已经不止一次跟我吐槽过根本在段恪身边安插不进去眼线,安插进去也很快被发现了。最终的下场,自然是不会比那个给段恪下毒的丫鬟强多少。 我昨晚失眠睡不着的时候想起来一个问题,四小只都看出来那个丫鬟贪生怕死了,怎么会熬了整整一天的刑罚?段恪的手段,可是要比楚大人残忍千万倍的。 而我能想到的符合段恪的性格的唯一解释,大概就是段恪其实根本没有给那丫鬟开口的机会。吊着一口气,将剩下的“流程”都走完了,才去让人问一下的。 而如此的段恪,又怎会放任旁人的眼线在自己身边。兴许是并不在意,对齐鸢完全信任到一种程度,也不在乎她时刻监视自己。亦或是…… 对齐鸢极其信任的段恪,从未想过齐鸢会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怀孕的妇人要多动一动,闲得无事可以常进宫来。前些日子有几个附属国刚进贡来雪山莲翠,等雨停了天气好些种在御花园里,到了冬日也能开得极好。”齐鸢似乎让我进宫来真的只是聊一些家常,并不打算谈夷疆求娶公主的事,反而一直关心我“怀孕”。 我一边谨慎应答,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虞清澜的脸色,然而虞清澜自始至终垂眸不语。 似乎齐鸢是故意跟虞清澜一遍遍强调我“怀孕”的事。跟虞清澜说与跟虞景熙说的效果是一样的,然后……让虞景熙愈加心灰意冷,与我越走越远? 可齐鸢喜欢段恪,不应该是希望我离开段恪跟虞景熙跑了,然后好方便她跟段恪在一起吗? 451.齐鸢的目的 且从齐鸢那有意无意观察虞清澜的脸色的时候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然而却琢磨不透她这是何意。 齐鸢只是寻常地与我唠家常,只字不提赫连晟与碧月的事。我甚至不由得怀疑今日来齐鸢是不是还有什么旁的打算。 譬如,给我挖别的坑?这我倒是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齐鸢不愧是老狐狸,根本让人摸不透心思,这点倒是跟段恪这个青梅竹马耳濡目染学了个十成十。 眼瞧着齐鸢神闲气定有着胜利者的淡然,我暗暗绞着裙角不能如此坐以待毙。 倘若齐鸢不如此,反而撮合我跟虞景熙的话……对了,段恪以前跟我说过,按照他的脾气会直接杀了虞景熙把我挑断了手筋脚筋弄成个残废囚禁在他身边。段恪绝对不会做那等委曲求全的事把自己的看中的东西拱手相让,宁可毁灭也不会成人之美。 如此齐鸢很难达到她想要的结果。 可若是反之,就如现在,让我跟虞景熙虞清澜的关系出现了隔阂,不再似从前那般紧密的话…… 我眼皮子一跳。 除却那些什么情情爱爱,我跟虞景熙虞清澜若是关系变僵甚至反目成仇因爱生恨,首先影响最大的便是随着虞景熙一同入京且刚刚参加了秋闱做官的几位世家公子了。而站在他们身后的,是整个世家家族。 齐鸢是想斩断七大世家对齐鸢的帮助…… 齐鸢今日的真正目的是世家! 如若虞景熙因此恨我,他能让世家公子帮齐睿,同样也能让他们帮助齐鸢跟段恪。 我觉得我的后背生出了一层冷汗,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可怕。 今日就算我没有中齐鸢的那个同不同意碧月和亲的计,也会栽在这个陷阱里。然而此计并无解,我只能装娇羞硬着头皮点头,除此之外根本别无他法。 否则还能怎么办……拒绝?说孩子不是段恪的?公然拂了段恪的面子打了他的脸,段恪会咽下这口气才怪。兴许唯一补救的法子,便是事后告诉虞景熙真相…… 就算瞒着不告诉虞景熙那个孩子是谁的,然而瑾千华跟时颜诺他也认识,甚至时颜诺怀孕的事他也知道。而时颜诺消失的孩子加上我突然多出来的孩子……凭借虞景熙的脑袋定然能瞬间理顺这其中的关系。 别说是虞景熙了,旁人也会如此怀疑。 按照我对他的了解,涉及了苗疆如此危险的事他不会同意。 不过所幸的是齐睿很快便下了朝,带着碧月过来救场。我遥遥地望着雨幕中的那抹明黄色的身影都快哭了,看到齐睿仿佛看到了救星,今日他的身形看上去怎么这么高大…… 齐睿刚过来便三两步上了台阶,小心扶着正欲站起来的虞清澜。轻抚我的小侄儿好半天,才注意到碍于齐鸢在这儿想哭不敢哭,想笑又不敢笑于是憋成了一脸便秘的我,十分讶然:“你这是怎的了?” 还能怎么了,被齐鸢摆了一道憋屈得紧。我看了眼疑惑地看过来的齐鸢,艰难道:“咳……早上出门的时候,水喝多了。” “那就别憋着了,若是把孩子憋坏了,到时候太尉可要提到杀进宫了。”齐睿随口开了个玩笑,却是含沙射影暗暗警告齐鸢。 不过是虞清澜面前却是再一次强调了一遍我“怀孕”的事…… 罢了罢了,我生无可恋。反正虞清澜已经听齐鸢替我跟段恪秀了那么长时间的“恩爱”,也不差这一句半句。 452.旁若无人秀恩爱 齐鸢对于齐睿的警告不以为意,只是笑得意味深长。 “提剑闯宫,身为臣子怎敢。”原本普通平常的一句话,配上齐鸢那似笑非笑的笑容,却是彻底变成了另外一层含义。 作为人臣不敢闯宫,然而逼宫自立为王却是敢的。 原本以为齐睿来了能够轻松些的气氛,被齐鸢的话再次陷入尴尬的境地。我站在齐睿身边装模作样地去茅房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然而幸好齐鸢没有再继续待下去,被云裳扶着回慈宁宫。 “对了,”齐鸢微微侧首,“一会儿派人送去给妡儿开开胃的东西,妡儿要时常吃多吃点饭才是。不然段驸马心疼生了气,可别真像睿儿说的提剑闯宫了。” 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齐睿不过是才说了那么一句话而已,结果齐鸢一下子回了两句,末了还不忘捎上我。 然而就算那些东西送去了公主府,齐鸢如此我也并不敢吃啊! 直到齐鸢的身影消失在视野的尽头,虞清澜才长舒了口气,伸伸懒腰活动活动四肢筋骨,埋怨地捶了一下齐睿的肩膀:“说好的至多半个时辰呢?怎么才来,害得我坐了这么久腰酸背痛。” 前一刻还规矩端庄的皇后娘娘,后一刻立马变成了肆意洒脱的虞清澜。 小文子与一众宫人站在凉亭外,被雨幕隔绝了些许视线与声音,留下凉亭里的也只剩下我们兄妹三人与栀子小锦儿,故而虞清澜也不必再端着架子。 然而纵使是自己人,如此旁若无人地撒娇……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前朝的那些老家伙上了年纪就爱絮叨,偏得还絮叨了一上午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白耽误朕一上午。”齐睿挨了那记三分撒娇七分嗔怪的一拳,脸上的笑容都能溢出蜜来,“快来让朕瞧瞧,今天子彦乖不乖呀?” 虞清澜也就罢了,她本就不是那扭捏的性子。然而齐睿竟然也完全忽略掉我跟碧月……于是我跟碧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尴尬。 还有子彦是谁,我那大侄子? 这么早就给孩子起名字了? “你这也太偏心了,纪妃的孩子都还没名字呢,还有你怎么知道是男孩。”我忍不住捂脸抚额,将腻歪的两人的注意力转移过来,稍微注意一下我跟碧月。 “澜澜肚子里的必须是皇子。”齐睿蛮不讲理道,“这个不是,下一个也一定得是,嫡子可是得继承大统的。” “谁给你生儿子,我就觉得女儿好,贴心小棉袄。”虞清澜瞪齐睿一眼,“老娘就生这一个,怀个孩子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翻个后空翻都有一群嬷嬷乌拉拉地围上来教导,要生你生去。” 挨了媳妇儿的一记白眼的齐睿很是委屈,然而却不敢撒在她身上,只懊恼地回头瞪我一眼,“朕却才听秦大人说,他昨晚已经叮嘱过你了,怎么却才见到大长公主还是那般怂。” 他媳妇儿瞪他,这厮回头来又瞪我作甚,又不是我让他媳妇儿生的。 “她压根儿都没问我。”我撇撇嘴,“公主府里有她的人,我估摸着昨晚的事她知道有人提醒过我了,所以今日挖了别的坑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不仅措手不及,反应过来了也没有应付的法子,只能将错就错顺着来。 齐睿十分惊讶,注意力总算是落到我身上:“别的坑?她怎么你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虞清澜,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说。 几个月不见,虞清澜变了许多。可能是因为齐睿现在面对段恪跟齐鸢这两个劲敌,她也不得不快速成长起来的缘故,也有可能怀了孕之后方才变得如此。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嘛。 所以我不是很确定不再是宫斗小白的虞清澜在听到齐鸢的那番替我跟段恪“秀恩爱”的话之后会是什么感想。 虞清澜的性子跟齐睿一样倔,也不知道他俩的孩子得成什么样。若非是她自己想通……怕是再怎么解释也无用。 虞清澜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而是抬起头来看齐睿:“我饿了。” 清澈的明眸望着齐睿,干净的不染一丝杂陈。面对心上人如此直勾勾的注视,是个男人自然都受不了。故而齐睿当即把我抛到了脑后: “走走走,御膳房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朕还特地让人在鱼汤里多放了醋,你定然爱喝。” 虞清澜的手被齐睿握在手中,跟在他身后下台阶:“有酒么?” “怀孕喝什么酒。”齐睿微微板起脸来,可随机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冲了,立即软了下来轻声哄道:“你想喝桃花露还是寒梅香?多喝花茶养颜呢,对孩子也好……” 我跟碧月愣愣地待在凉亭里,望着小心翼翼地给虞清澜打伞生怕她淋到的齐睿,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见过皇兄这样过吗?”沉寂良久,碧月艰难开口。 我摇头。 别说见了,想都不敢想。 那个傲娇的从来不肯低头的君王,在段恪与齐鸢的双重压力下都绝不服软,如今却是屁颠儿屁颠儿地甘愿给一个寻常的女子打伞。 不对,也不寻常,那女子可是他使劲浑身解数拐上床的虞清澜呢。 “算了,让他放纵一回吧。”我摇头叹息,“他对皇后总归心里有愧吧。” 为了身上的重担,他已经赌上他的全部了,剩下齐睿能做的大概也只有更加珍惜他们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453.皇兄不同意 因了那个重色轻友的陪媳妇儿去了,甚至都忘了留我跟碧月吃饭,于是我跟碧月只好饿着肚子出宫回府。 然而陡然想起一个问题来—— “对了,那个夷疆的事……怎么处理了?”我一脸八卦。 碧月无奈轻笑,“皇兄却才不是说了么,忙活了一上午,什么都没讨论出来。” 什么都没讨论出来? 我不死心,“一上午的时间,总不会什么都没说,没有任何的进展吧?” 听闻夷疆来的使臣昨夜连夜进了京,礼部尚书已经都开始泡脚准备睡觉了,不得不再次套上官袍急急忙忙地去准备使臣住的地方。 赫连晟如此急切,这事儿不可能拖上十天半个月。 我眼巴巴地瞅着碧月。 “我一直在御书房等着,并没有听到什么消息。”碧月轻声道,与我缓缓在雨中漫步准备回府,“不过,听高公公说似乎朝中赞成的人居多。” 赞成的人多很正常,段恪的人自是听段恪的,少了碧月在秦烨跟段蔚宁中间更好。而齐睿自然也不希望让碧月继续浪费青春,且碧月并不能抓住秦烨的心,此刻秦烨身边还有了段蔚宁,自然是让碧月嫁给赫连晟停止战争,阻止段恪在军中持续上涨的威望。 而不赞成的人,估摸着也都是齐睿的人。他们大概是想要继续补救一下秦烨跟碧月的关系,卸掉段恪的左膀右臂。 碧月的姿色绝对能够称得上是沉鱼落雁,哪怕是她那沉稳娴静的性子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却也是足够让人一眼万年的。很多大臣家的公子包括其他国的皇子王爷就是因为在宫宴上的惊鸿一瞥对碧月念念不忘,最终都被碧月以年纪太小为由婉拒了回去。而好不容易到了及笄的年纪…… 却是求齐睿直接嫁了秦烨。 这小妮子的心思还挺深,她什么时候爱上的秦烨我竟然一点都没有也察觉,连齐睿这个做哥哥的都不知道。 那些大人大约就是倚仗碧月倾国倾城的容貌,觉得秦烨不过是因为段恪的缘故才一时不敢与碧月亲近,待时日长久定然招架不住。然而碧月已经为了秦烨退步至此……他们的关系怎么可能还有转机。那些大人不过是抱着一丝的希望,期冀能够有快速击败段恪的捷径可走罢了。 “这么多人同意,那便直接同意了写国书让夷疆的使臣带回去呗,何故还说什么都没讨论出来?”我甚是疑惑。 碧月哭笑不得:“你是有多希望我背着和离过的名声,再嫁第二个男人?” “那有什么。”我不以为意,“我还有那么多‘面首’呢,更何况名声什么的,哪里有自己的幸福重要,赫连晟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雨水冲刷着皇宫的青石板路面亮晶晶的,转弯便是宫门了,出了宫门我跟碧月就要分道扬镳——碧月的府邸与我的公主府并不顺路。碧月放缓了脚步,轻叹了口气。 “可是,皇兄不同意。” 454.让赫连晟入赘大齐 啥玩意儿? 我停住脚步,瞪大了眼睛看向碧月,“他不同意?” 碧月轻轻点了下头,“我亲耳听到的,有几位大臣跟着皇兄去了御书房想要继续讨论刚刚在金銮殿上的事,然而皇兄着急带着我来找你跟皇嫂,胡乱打发了说是择日再议。” 不对啊,齐睿为何不同意。 没道理不同意啊!赫连晟哪里比不上秦烨?纵使是远嫁离了自己身边,也比呆在齐睿眼皮子底下却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夫君日日跟别的女子秀恩爱好吧? “他为什么不同意。”我蹙眉,转身打算去昭阳殿找他问个清楚。 我因为身份尴尬不能赞同,可齐睿又是为何? “阿妡……”碧月忙拉着我,“皇兄这时候在跟皇嫂用膳呢。” 是啊,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妹妹,我跟碧月还饿着肚子呢!不过生气归生气,此刻贸然去打搅他俩也不太好。 “皇兄似乎是不想让我嫁到夷疆。”碧月想了想,道。 废话,齐睿要是同意碧月嫁到夷疆不就同意了赫连晟的求亲。 碧月拉着我继续往宫外走:“我的意思是,皇兄不满意夷疆求娶让我嫁过去……倒是愿意让夷疆小王爷入赘过来。” 我呆了呆。 “入……入赘?” 齐睿真敢想,赫连晟怎么可能入赘来大齐,他本就有点对夷疆的皇位有点兴趣。然后让赫连晟放弃夷疆的一切,只来大齐做个闲散的驸马? 虽然我能理解齐睿舍不得碧月担心她一个人在那边受委屈的心情,然而这要求也太严苛了,齐睿到底还想不想碧月嫁出去了…… 我怀着这浓浓的困惑回府。因为十分清晰地知道齐睿同样也很爱碧月,他希望碧月幸福,也不是那么愚笨做的事不经过脑子,故而我才忍着没有直接返回昭阳殿打搅齐睿跟虞清澜的午膳,打算稍晚一些的时候再去找他。 “殿下怎么去那么久。”侯在马车旁的秋雨朝露看到我出来,连忙迎上来。 我疲倦地揉着眉心,在她们都搀扶下上了马车。 “下雨路滑,不敢快行。”我随口道。 被齐鸢扣在那儿身心俱疲不说,看到虞清澜不理我也十分的郁闷,然后再加上不明白齐睿为何非要让赫连晟入赘…… 我抚着搭在胸前的发梢,最近头发掉这么多,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很担心照这么个速度掉下去……会不会谢了顶。 “是呢。”秋雨小心地帮我放下帘子,“殿下怀着身孕,的确是得慢行才是。” 我没有真怀孕,倒也不怕滑倒。只是怕滑倒了被人瞧见,到时候还得装动胎气譬如纪妍儿那样,或者是实在严重直接没了……那就悲催了。 车夫正欲架着马车离开,外面恍然传来小文子的声音:“殿下,二殿下请等一下!” 小锦儿疑惑地掀开帘子,只瞧见小文子撑着伞匆匆跑来,衣裳长长的下摆被雨水溅湿了。 “着什么急,瞧你跑的。”小锦儿轻笑,将帕子递给他:“高公公先擦擦汗,慢慢说。” 小文子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接过小锦儿的帕子攥在手中,“那个,奴才是给殿下送东西的。皇后娘娘说大长公主让御膳房给您做些开胃的膳食,现在已经到了正午,怕您饿着,皇上特地让人给两位公主送了糕点来路上吃。给您送完了,奴才还得抓紧去给碧月公主送去。” 难得那大猪蹄子还能想起来他还有俩妹妹饿着呢。 我让小锦儿拿进来。只是…… 虞清澜提醒的? “哎哟,朝露姑娘,你拿银针做什么呢。”小文子笑,将朝露接过去的食盒抢回去,“皇上赏的东西,是不能用银针验的。这可是大不敬,朝露姑娘是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呀!” 朝露为难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文子,“可是殿下她现在有孕在身……” “没规矩,赶紧送进来。”我冷着脸道。 皇上赏的东西还想验毒?有毒也得吃。 可齐睿给我的东西自然是不可能有问题的,小文子也不是那等轻易去惹段恪的人的人,为何朝露只是打开验个毒……他却这般紧张? 小锦儿把食盒拿进来,“公主,您现在要吃吗?” “吃。”我盯着那食盒。不仅要吃,还得好好仔细地瞧一瞧。 然而刚打开食盒的盖子,一截小字条露了出来。我愣了愣,轻轻将字条展开。那熟悉的字迹,出自重色轻友的大猪蹄子…… 的媳妇儿之手。 依旧是之前写信时的语气,只是只有了了五个字。字迹潇洒畅意,与她的性子倒是极为相似。 “汝乃吾之妹。” 你是我的妹妹。 只此一句,我便彻底安了心。 即便我做不成虞清澜的小表嫂,然而虞清澜现在是齐睿的妻子,我便也是虞清澜的妹妹,齐鸢的离间计并不能充分地发挥作用…… 她小瞧了虞清澜对齐睿的心思。 455.回京的秦烨 可纵使如此…… 由小表嫂变成妹妹还真不是一般的别扭啊,辈分一下子就下去了,而且我倒是更想成为她的小表嫂。自襄岚城一别再没有见过虞景熙,连他的消息都没有多少。 我旁敲侧击地让小锦儿去打听,却只是听到他甚少出门,即便出门也仅仅只去太宰大人的府上跟茶楼。 我问小锦儿,他去茶楼是见五位世家公子么? 小锦儿茫然摇头,“打听不到呢,虞公子向来是独自进去独自出来。” 我怎的忘了这茬。若是能够轻易让小锦儿打听出来,段恪跟齐鸢也便早就知道了。然而…… 他去茶楼是要见谁? 近日诸事缠身,小锦儿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还没等去找齐睿问个明白,那厢夷疆的使臣先坐不住了。不知道从哪儿听来齐睿打算让他们家小王爷入赘大齐的消息,当即一个没忍住拍碎了驿馆的桌子。 蓝柒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还好一顿学礼部尚书心疼的模样。 “本来夷疆的使臣就来得突然准备不充分,尚书大人怕怠慢特地叫人搬过去这张三百年的梨花木……啧啧,那桌子足有三寸厚,竟然被那厮一巴掌拍地稀碎,夷疆的蛮人身上的横肉果然不是白长的。你说那夷疆的王爷是不是也是满脸的络腮胡子?”蓝柒啧啧叹息,“也难怪皇上故意刁难。碧月公主如此弱柳扶风,倘若真的嫁过去怕是日子还不如在大齐舒坦。” 赫连晟倒是没有横肉跟络腮胡子,长得也比较像中原人,齐睿与他合作没道理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为难他作甚。 难不成……齐睿知道赫连晟有什么别的不良嗜好,或者是难以启齿的秘密? 不过不论如何,原本按照现在这个局面应下碧月嫁到夷疆是早晚的事。然而以为夷疆使臣生了气扬言要会夷疆,甚至还说要让夷疆的铁骑踏平大齐,如此一来大齐跟夷疆的联姻算是没戏了。 蓝柒继续道:“兵部秦大人还写信给秦烨侍郎,简单阐述了一下夷疆求亲的事。刚刚听皇上跟我说秦大人这老头太坏了,竟然在信里说皇上欣然同意,但是并没有准备嫁妆。” 欣然同意? 没准备嫁妆? 自古和亲的公主下场凄惨的不在少数。若是两国联姻友好建交也就罢了,看在实力相当的公主母国的面子上也不敢不对公主好,就像岳玲珑那样。可如果是为了息事宁人以求停止战争才和亲的,和亲公主会像是贡品一般被送到对方的国家,而至于怎么对待贡品…… 还是人家说了算。 若是有丰厚的嫁妆夫家兴许还会高看一眼待她好点。然而“没有嫁妆”,这是彻底不在乎和亲公主的死活了啊。 “这老狐狸是想让秦烨着急?可秦烨那个没良心的怎么可能会着急。”我嗤笑一声,然而在边关的时候秦烨对碧月的匆匆一瞥恍然浮现在眼前。 大抵秦烨坚硬的心早已对碧月有了些许松动裂痕,而秦大人正打算彻底撬开它? 秦大人跟秦烨的恩怨纠葛,倒在此刻紧张压力山大的时候成了调节情绪的润滑。我乐得看戏,秦烨在秦大人这个老谋深算的面前仅能算个毛头小子。倘若他俩对付起来,兴许秦烨还真得败在秦大人手里。 谁说一定得用美人计的。就算没有碧月,秦大人一样能搞定秦烨。 “秦烨侍郎着不着急,这点我倒是不知。不过,”蓝柒眨巴眨巴潋滟的桃花眼,眉眼弯弯:“有消息说,秦烨侍郎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456.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我愣了愣。 秦大人把这缝儿撬得也太大了吧,直接让秦烨坐不住回来了?回京都来……阻止碧月嫁给赫连晟? 倘若秦烨如此在意的话,兴许可以将齐睿同意碧月嫁到夷疆的事归根于段恪的压力。挑拨离间嘛,我也会。 “不过秦烨侍郎说夷疆皆是平庸之辈,故而段太尉让他回来,重新派了个别的大人前去边关。”蓝柒补充道。 赫连晟说秦烨长得还没他好看,秦烨说他们夷疆都是平庸之辈…… 这俩人是杠上了?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我觉得赫连晟就算因为齐睿的话而觉得丢面子赌气不打算再继续喜欢碧月,但是可能因为秦烨的“回心转意”而心里不舒服。 秦大人好计谋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蓝柒从我这儿顺走了一盘子四小只特地命膳房给我做的饭后小糕点之后美滋滋地回房去,我盯着蓝柒在月光下影影绰绰的背影良久,恍然一拍大腿:“小锦儿,备马车,去碧月的府上。” 小锦儿呆了呆,“可是公主……现在太晚了呀!” “晚什么晚,这还没到宵禁的时辰呢。快快快,再磨蹭出门可就真的麻烦了。”我拉着小锦儿往外走。 我可不想只是出个门而已弄得人尽皆知,更何况我今晚出去,并不希望任何人注意。自然,去碧月那里只不过是个幌子,主要想见的人是老狐狸秦大人。 碧月说,月份越大的孕妇身子越沉,让我多注意些可以装装懒,若非是公主府有齐鸢的眼线,我便不出府了。 才刚回京都几天,一件事接着一件,舟车劳顿了一个多月浑身酸痛却也没机会好好休息个两三天。毕竟离京好几个月,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还得抓紧时间了解。况且离纪妍儿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有种预感齐鸢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动手了。 “公主……”夜晚的深秋很是寒凉,提前去碧月府上给碧月报信的小锦儿却是跑出了汗来。她匆匆跑过来上了马车,小声道:“秦大人此刻在兵部,今晚怕是没有时间溜出来了。” 兵部? “怎么跑这么急。”我从袖中抽出帕子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微微蹙眉,“难不成又要有什么战事了么?还是……” 齐睿调兵准备对抗段恪?不对啊,如此重要的事怎么可能这么不注意保密。 小锦儿一脸茫然:“奴婢也不知是何事。” 看样子,今晚是见不到了秦大人了。 “那,咱们回府么?”小锦儿小心翼翼地问我。 再拐两条街便到碧月府上了,若是无缘无故连门都不进突然原路返回,今晚此行若是让人知道了怕是会惹人猜忌。 我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不了,你告诉春风我突然想吃张御厨做的点心,让她去告诉碧月一声我不去了,准备进宫。” 有了身孕有时候也挺好,能把怀孕当做挡箭牌。 譬如此刻,恶补了好几日怎么照顾怀孕的妇人的四小只知道孕妇的脾气会格外的娇贵刁钻,突然想吃什么东西突然不想吃都是常有的事。 而且她们现在格外百依百顺根本不敢忤逆我,连原因都不问,忙不迭地让车夫转道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457.比齐妡绣的还丑的香囊 齐睿见到我的时候,正捧着一只明黄的目测类似于香囊的东西坐在廊下愣神。听见我的脚步声愕然回头,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大晚上的都宵禁了,你跑出来作甚?”齐睿将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目光有些躲闪,“而且你又不让他们通报!早点告诉朕朕好给你准备你爱吃的东西嘛……” 我凉凉地瞥他一眼,目光下移最终落在他背在身后的手上,挑了下眉梢,“你是怕我发现你藏在身后的那东西吧?” “怎么可能,朕才不怕呢……不对,朕没有藏!”齐睿梗着脖子嘴硬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还敢质问朕, 当朕不敢罚你么?” 齐睿眸光一凛,拿出帝王的架势来。 若是半年前,我肯定会被他唬住,兴许还会下跪认错。然而现在…… 我一撩裙摆,轻飘飘地坐在他对面:“那你罚吧。” 齐睿涨红了脸,默了半晌冷哼一声,“你还‘怀着孕’呢,罚了你段恪的党羽不得找朕麻烦。” 说什么怕被找麻烦,就算没怀孕他也不会真罚。 这才是真正的“恃宠而骄”,不过这种感觉还真他娘的舒心啊…… 我仰着脖子伸出手,摊在齐睿面前。 “你来找朕何事?”齐睿装糊涂,“朕一会儿还得去慈宁宫呢,有屁快放。” 来的路上,我的确是比较着急想知道齐睿到底为何不同意碧月嫁给赫连晟如此为难他。不过此刻,我却是十分好奇他手中的东西。 “我都瞧见了,你藏也无用。”我再次伸手,“快点,还想不想准时见你的澜澜了?” 齐睿撇撇嘴,犹豫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将身后藏着的东西拿出来。 明黄色的绸缎仅有帝王才可以用,只是这块极其珍贵的锦缎却是被非常蹩脚的针线缝在一起,歪歪扭扭的宛如蚯蚓,甚至侧面还开了线,隐隐露出里面的干花瓣来。正面还绣了个七扭八歪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左瞧瞧右瞧瞧,实在是没看出来。 “你的小澜澜绣的?”我乐了。除了虞清澜我想不出来宫里还有哪个女子能绣出来比我绣的还丑的东西,还能让齐睿如此宝贝。 不过才一会儿不见,就睹物思人了。 明明之前还嫌弃我绣的丑呢,如今虞清澜绣的这么丑却是被他当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 齐睿懊恼地从我手中把香囊抢回来,“哼,朕的澜澜特地为了朕学的,好看不好看哪有那么重要。” 我绣完送他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啊,那满脸的嫌弃仿佛多看一眼都辣眼睛似的。 重色轻友的大猪蹄子…… 兴许这便是爱情的力量?为何此刻如此宝贝着这丑了吧唧的香囊的模样,跟日日戴着我绣的香囊不离身的段恪有点像呢…… “大晚上的来找朕到底是因为何事?”齐睿看了看天色,“你快些,一会儿大长公主该睡觉了,朕要去找澜澜去了。” 澜澜澜澜,他眼中也只剩下澜澜了。 不对,是此刻的齐睿眼中只有澜澜。平日里身为帝王的齐睿,身上背负着的是他的江山。 “来找你弄清楚件事。”思及此我也便不浪费齐睿的时间,直言道:“赫连晟此人我接触过几次,至少比小玥儿此刻嫁给秦烨强,你为何不同意小玥儿嫁给赫连晟……” 秦大人昨天晚上也跟我信誓旦旦地说齐睿会同意的,然而第二日怎么又变成了不同意? 齐睿小心翼翼地将那只香囊放于怀中,方才正色道:“你觉得赫连晟不错?” 我点头。 没毛病啊,亲眼见到赫连晟的时候他的心肠不坏,人品也可以,查到的关于他的信息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不能是真的有什么隐疾吧? “赫连晟是有一定的野心的,他在夷疆甚至有称帝的打算,这些年也在暗度陈仓准备着这一切,甚至此次五军联盟攻打我大齐,赫连晟作为主帅亲自上阵也是为了立军功为了他在军中的威望着想。”齐睿沉声道,“夷疆皇帝绝对不会轻易放任如此隐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肆意壮大。动手除掉赫连晟,只是时间问题。” 我蹙眉。赫连晟与他皇兄面和心不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我也查到了这些,然而…… “你这么想,是不是太悲观了些?”赫连晟也很有可能称帝啊,他不是蠢货,用心经营的话也是有一定胜算的—— 如若再加上齐睿助力的话。 齐睿缓缓摇头,“赫连晟人还不错能力也可以,朕可以选择跟他短期合作,但是把妹妹嫁给他不可能。朕现在都自身难保。” 我沉默了。 我有些明白了齐睿为何不愿意赌赫连晟能不能当皇帝,反而更希望赫连晟“入赘”来大齐。 只要赫连晟打消了争夺夷疆皇位的念头,夷疆皇帝便不会动他。更何苦他远在大齐,夷疆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他跟碧月都会安全。 哪怕碧月一辈子不嫁人呆在齐睿身边,也好比她嫁到他乡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成为皇后还得智斗一群妃子保住自己的地位—— 赫连晟承诺说不娶妾,可做了帝王,怎么可能会没有妃子呢。 458.像个废物一样 齐睿不肯松口退步,而夷疆那边亦是觉得大齐此番是羞辱他们,当即骂骂咧咧地启程回去,在京都呆了三日都不到。 夷疆请求和亲的事暂时告一段落。然而有大臣觉得齐睿这是意气用事,因为夷疆的人曾经绑过我跟碧月,所以齐睿才对夷疆如此刁难,此举甚是幼稚不重大局。 一时间齐睿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信再次受到动摇,齐鸢与段恪的人趁机煽风点火再次制造出一些不好的谣言来。 偶尔进宫的时候我听小文子跟我说,齐睿的头发最近掉得更加厉害了。 愁得掉头发的不光只有齐睿,还有听到了谣言不知所措的碧月。她想了几日,终究是没忍住来我府上,忧心忡忡道:“要不,我还是和亲吧?” 秦大人近日在兵部忙进忙出,还得分出心来时刻关注秦烨的动向,并没有时间抽出空来见我一面。而我亦窝在府上安心“养胎”,实则是让小锦儿暗中联系孟子淮,将钱来钱庄的账簿一一核查,还不忘给宋泽写信让他别松懈时刻准备应战。 故而碧月来找我的时候,我刚刚写完安慰宋泽并且敲打他一番的信。听到碧月的话,我有些哭笑不得。 “前几日,你不是还说不愿意嫁么?” 碧月忧愁地叹息一声,“我的确是不想嫁的,然而现在人人都说皇兄不以大局为重……” 我站起身来关上身旁的窗子,将秋日的寒风关在了外面。 虽然卧房里燃了三个炭盆很是暖和,然而毕竟隔墙有耳,还是多注意一些的为好。 “你莫要觉得有压力。”我从身后的柜子里翻出来两把精致小巧的团扇,分了一把给碧月扇扇风,“你若是去了夷疆过得不好,他怕是余生要在悔恨中度过了。” 忧愁的碧月拿到扇子楞了一下,不由得笑起来:“你府上可真奇怪,若是嫌热撤掉两个炭盆就好呀。” 说是我的公主府,但实际上整个公主府也就只有小锦儿是我的人,只要一出卧房的门便有无数双的眼睛盯着我。 “有钱,任性。”我模棱两可道,“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银子。” 刚回京都的时候四小只便把炭火盆搬到了我房中。听闻段恪不喜欢热,于是我便以畏寒为由多烧了两盆。结果我热的浑身冒汗,那厮的毒也好得差不多了,可却依旧每晚都来。 我不由得再一次觉得,传言什么的也太不可靠了。 “也就段太尉纵着你,不然按照你这霍霍法儿非得把你休了不可。”碧月抚额轻叹。 休?段恪才不会休呢,若是真的厌烦了直接解决了便好,写休书什么的多麻烦。 我扇着扇子擦擦额头上的汗,大大咧咧地瘫坐在椅子里,“我可一直都是这么花的,不然多不符合我之前的那个大奸臣的名号。” 碧月也被三个炭盆烤出了一身的汗,轻轻摇着扇子搬着椅子坐在离炭盆远一些的地方,“那照你的意思,是让皇兄继续忧愁下去了?” 我点头。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法子,况且这事于齐睿来说也算不得多大的事儿,之前比这严重的都有,不也安然无恙熬过去了。 “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够帮忙的?”从来都规规矩矩不越雷池一步的碧月,咬了咬牙道,“你们都在忙,我觉得我天天傻乎乎地坐在府里,像个废物一样。” 自小便接受着大家闺秀的宫规的碧月,头一次有了涉政的想法。 我本来想劝碧月不要想太多,她怎么会是废物。然而抬头对上那双紧张而又有些坚毅的眼神的时候,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却被生生咽下。 碧月与我,就跟我与齐睿一般。齐睿总是自己揽下一切把我当成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三岁娃娃,自己悄鸟地处理好一切,与我此刻正打算拒绝碧月的提议自以为是地做着为她好的事有什么区别呢。 宫规我也是炒过的,涉政对于皇家的女子来说可是头等大忌。然而碧月鼓足勇气迈出这一步,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你会算账看账本么?”我问碧月。 碧月愣了愣,点头:“会,宫里的嬷嬷有教过我。” “那好。”我将锁在柜子里昨晚孟子淮亲自送过来的钱来钱庄的账本交到碧月手中,“你算一下这半年来的盈利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做的更好。” 碧月摩挲着厚厚的一摞子账本,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真的同意?” 那小心翼翼而又有几分小雀跃的眼神,眼睛里亮晶晶地亮着光。 “同意啊,为啥不同意。我算数不好,让我数个银票啥的还行,算账却是十分头大。”我故作严肃地板起脸来,“不能出任何的差错。打仗一事需要大量的银两,一点都马虎不得的。” 碧月嫁了人之后自是要做当家主母的,算账这等事肯定不会差。而我乐得轻松……省下来的时间便能够做点别的事了。 459.新任大理寺少卿 事实证明,碧月果然是心灵手巧能干又聪明。她不仅女红极好厨艺不差,而在算账看账本方面也颇有造诣。 宝贝地抱着账本的碧月开心地像个孩子,但是因为碧月涉及到了一些机密的事担心她可能会有危险,于是我让小锦儿去找南池风派几个高手随时保护着碧月。 然而那些高手才刚刚挑出来还没到碧月的府上呢,那厢碧月已经把所有的账目全部处理妥当,第二天一早便把整整齐齐的账本送了过来。 而那时候…… 得了空闲的我刚刚离开京都,踏着清晨的朝阳悄无声息地藏在百姓之中出城,待收到碧月整理妥当的消息的时候已经在回城的路上了。 彼时我跟小锦儿扮作寻常人家的姑娘的装扮,刚刚看到比之前还要瘦削许多的时颜诺心情甚是怅然,陆琉璃说时颜诺估计会早产。然而刚进城寻了个偏僻的地方换回了自己的马车之后,白月便送来了碧月等在府上一天了的消息。 “这也太速度了……”我忍不住小声嘟囔。 果然把这个分配给碧月是个极正确的选择。倘若是我的话,按照我那一看书就犯困的毛病加上不会经商的头脑,估计是三天都憋不出来。 小锦儿这些时日可累坏她了,不论是去打听秦大人的事还是跟孟家联系全都是她一个人去的,人都瘦了一圈,于是此刻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正在跑腿的白月心情很是舒畅。 我望了眼乐得直抖腿的小锦儿,不由得感慨我是不是有点太压榨她了。然而现在我在公主府形单影只的,也只有小锦儿一个信得过的。 我戳了戳小锦儿微微有些婴儿肥的脸蛋:“你觉得,把碧月扣下来常住我那儿怎么样?” 一来可以晚上跟碧月睡,防段恪。二来碧月身边的春儿可以用,那个小丫头也是个乖巧懂事的,还能减少小锦儿许多任务量。 正好碧月想来帮忙嘛!而且反正秦烨现在不在京都,碧月住在她府上冷冷清清的,搬过来照顾我这个“怀孕”的皇姐也不是说不过去。 只是小锦儿弱弱道:“奴婢觉得,碧月公主会感到压力很大吧……” 我默了默。 碧月挺怕段恪来着。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才跟碧月提了个头,碧月便立即欣然应下了。甚至还问我人手够不够,实在不行的话可以多带几个人来跑腿。 碧月住在我府上可以,然而再带几个人却是不行的。整个公主府都是段恪的天下,若非是真正的训练有素的人或者是忠心耿耿完全信得过的,还是不要让他们知晓一些秘密为好。 自然,那都是后话了,而此刻车夫正赶着马车往公主府的方向走。夕阳西下,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旁边驶来,缓缓挡住了我的马车的去路。 小锦儿翘着二郎腿抖腿重心不稳,晃了一下倒在我围了厚厚的几层绸缎的肚子上。她忙坐直了身子把我的肚子整理好重新恢复到完整的圆滚滚的状态,方才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放肆!”许是害得她倒在了我怀里的缘故,素日里乖巧的小锦儿有些暴躁。她叉着腰站在马车前,“什么人,胆敢拦公主的马车?” 对面的马车车夫有些不安,忙跪下来请罪,然而车中的人却甚是沉稳。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挑开帘子,一个年轻的男子下了马车。白色长袍绣着墨竹,玄铁面具反射着橘黄色的夕阳的光芒。他微微颔首,并不见丝毫窘态。 “臣,新任大理寺少卿,见过二公主殿下。” 460.神秘的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少卿? 自从宋泽被我连累之后革了职,那位置便成了楚大人的,后来楚大人又遭受变故之后便一直空悬。不在京都好几个月,竟然还有了新的大理寺少卿了。 估摸着是前段时间的秋闱的时候入职的,秋闱之后朝廷多了许多我不认识的大臣。然而…… 我盯着男人的身形微微蹙眉。他虽然遮着半张脸,可身上的高贵儒雅浑然天成,甚至那袭白色的墨竹衣袍还有几分像虞景熙,只是那气质却是跟虞景熙不尽相同。 既然不是王公贵族也不是高官,能够有如此的气质他的家世该是很显赫才是。然而我在脑海中搜寻认识的达官显贵世家子弟,却是搜不到关于他的任何信息。 我并不认识他,他拦我路作甚…… 难不成只是为了给我行礼? “不知是公主殿下,是微臣的过错。不知公主何时有时间,微臣登门致歉。”男人的声音很轻,似乎随风飘逝在这寂静的傍晚,“早闻公主殿下肌肤胜雪气若幽兰,乃是千年难见的绝色,今日偶然碰到公主,实乃微臣的荣幸。” 我端坐在马车隐于黑暗中,听闻他的话微微挑了下眉。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是谁。 这条街巷十分宽敞,行人又不多,何故非要来拦我的路,否则小锦儿也不至于如此暴躁。而且他连我长什么样都没瞧见,怎么就成了荣幸了。 涉及了朝廷官员,而且是不认识的朝廷官员,小锦儿不敢擅自定夺,踌躇地回头望着我。 “不过小事罢了,大人不必介怀。玉锦,走吧。”我依旧只是将帘子掀开一个小小的缝隙,没有全然打开,暗暗疑惑这人到底是谁。 若是寻常的大臣定然不会无缘无故拦我的路,也不会找寻机会刻意与我产生什么交集。他本来就没有诚心故意蒙着面不让我看到,我又何必让他看到我那劳什子“肌肤胜雪”“气若幽兰”的容貌。 直至马车再次行驶,那个男子依旧站在夕阳下,目视着我的马车离开。 “这位大人好生奇怪。”小锦儿撇撇嘴,“不过是个大理寺少卿罢了,官位也不高,竟然还胆敢登门进公主府。公主,您说他是不是喜欢您,想成为您的面首?” 小锦儿一副深觉有理的模样,得意地自顾自继续道:“我家公主生得好看,肯定是这样。” 自然,京中不是没有想要凭着自己好看的容貌成为我的面首进而一步登天的,然而倘若那个新的大理寺少卿当真如此,便不会遮住脸了。 大理寺少卿这官位半年已经换了三个。而且我担心的是楚大人在这个官位任职过,谁晓得这个位置现在是不是依旧是段恪或者齐鸢的人。 “你一会儿进宫去问一问小文子。”我压低了嗓音道,“这个新大理寺少卿是什么来头,让他务必查的清楚一些,实在不行让白千夜派人去查。” 好不容易能够休息一日的小锦儿再次有了跑腿的新任务,然而因为此番是进宫,而进宫便能瞧见她的南大人,于是小锦儿应的十分爽快。 “你可以在皇宫多待一会儿,等小文子查清楚了告诉你你再回来。”我想了想,决定给小锦儿放个小假,“最近碧月应该是会常来我这儿,你不用担心。” 【作者说】: 有多少宝宝以为新大理寺少卿是虞美人呀(坏笑脸)虽然我写的时候的确是有一丢丢故意的…… 小提示,这个人物最近的一次出现是在齐妡离开京都前往边关之前,他来了京都,然后便没了音讯,现在正式出场~ 461.白琰 十分赞同跟我住在一起的碧月当天晚上就让人搬了东西过来,然而又怕大晚上的叮叮哐哐打扰段恪的清净让他不悦,然而再被丢出去。 然后什么都没有准备的碧月打算先跟我凑合一晚,明天一大早再搬。 “以前又不是没跟我在一张床上睡过,怎么这次要求这么细致。”我已经洗完了澡坐在床边,看着四小只带着人忙进忙出的甚至还搬来隔壁厢房的一张床,垂直与我的床贴着墙根放置。 碧月帮我擦着头发,“你这不是‘怀孕’了嘛,挤到可怎么办。” 她朝我眨巴眨巴眼睛。 我自是不怕挤的,肚子上即便缠着厚厚的几层绸缎,最近还特得多加了几层,然而那些上好的绸缎十分柔软。小锦儿一头栽进我肚子上的时候,事后还跟我说软软的…… 头感很不错。 可我跟碧月知道我不怕挤,四小只跟其他人却是不知的。万一被旁人知道我跟碧月挤在一张床上,不知又会怎么说。本来我肚子里的就是假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可即使今晚不过是简单地凑合一晚,也依旧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我跟碧月坐在我的床上抱着被子直打瞌睡,看着春儿在四小只走后关好了门窗熄了两盆炭火,铺床的时候却是依旧满头大汗。 能够信得过的跑腿的目前身边只有小锦儿跟春儿,如今小锦儿又进了宫去看她的南大人,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我估摸着一两天小锦儿怎么也该回来了,没想到她这一去,去了整整七日。而这期间我跟碧月一起看账目,发现她十分有这方面的天赋。跟孟子淮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孟子梨教碧月,日后让碧月接管与孟家交接的事。 小锦儿回来的时候,碧月都已经不用孟子梨教完全独自完成了。 “公主,奴婢绝对没有故意晚回来。”小锦儿干笑两声,“可能是这事儿实在棘手……高公公差不多任何的消息,只能托白公子出马呢。这不,今早才查到有用的消息,奴婢便匆匆赶回来了,一刻都没有耽搁。” 听闻小锦儿的话,我微微蹙眉:“小文子怎么会什么都没查到?姓甚名谁……也不知?” 小文子在齐睿身边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自然也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的。他的眼线跟势力可是不少,不论是朝中的还是江湖上的,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故而哪怕现在齐鸢当政,小文子虽然过得远不如之前却也保住了脑袋依旧呆在齐睿身边。 可是再怎么神秘也不过是个朝廷官员,又不是神出鬼没的江湖人。况且如朝为官祖宗十八代都得查清楚,以防有别国的细作什么的混进来。 然而新的大理寺少卿如此神秘还能做官…… 是不是能够确定,他是齐鸢或者段恪的人? 段恪的人应该不至于找理由与我搭话吧,又不是嫌命长敢跟主子的夫人套近乎。倘若如此说来…… “高公公只查到他姓白名琰,祖上世代是农民,只有近三代经了商,家境还算富裕。但是高公公说此人的背景有些可疑,一查就查到了,然而再往深里探究却像是根本没有似的。”小锦儿挠挠头,“所以高公公便请白公子出马了。” 我不认识什么叫白琰的人,不过能够肯定这背景肯定是有问题。普通富裕的百姓可培育不出如此气质的人,我觉得他的出身不是没落的贵族就是百年的世家。 可是我想不通他接近我作甚。 齐鸢指使的? 我看向小锦儿。 小锦儿一脸茫然不明白我看她作甚,半晌,她才恍然一拍大腿:“哦哦哦……奴婢忘了说!白公子查到这位白琰大人似乎还跟虞公子有点关系。今天早上的时候看到他跟虞公子一同出现在茶楼,虽然并不是一同进去一同出来的。” 虞……景熙? 即便这么长时间没有看到他,他似乎也从我的世界里消失,然而恍然听到他的名字,心脏的地方还是不受控制地骤然停了半拍。 我垂下眼眸,“还有呢?” “没了。”小锦儿摇头。 七日的时间,就查到一堆的假信息,以及他跟虞景熙有关? 还真是让人头痛啊…… “要不,您去问问虞公子?”小锦儿小心地看着我的脸色,“想必虞公子是认识他的。” 那个叫白琰的不过是跟虞景熙一同出现在茶楼里,白千夜便让小锦儿如此告诉我,是否是巧合还不一定呢。可如若他真的跟虞景熙有关系…… 虞景熙却是帮着他瞒着,且不想让其他的人知道他跟自己有关系,问也白搭。 小锦儿忧心忡忡道:“可是虞公子没有告诉您跟皇上……不会是真的因爱生恨,转投大长公主麾下了吧?” 【作者说】:昨天后台出了点问题,延迟到今天才成功发布出来…… 462.虞美人叛没叛变 我默了默,抬头看向小锦儿。 然而小锦儿却没有察觉到我的目光,咬着指甲更加担心起来:“这可怎么办,虞公子跟其他世家的关系那么好,倘若虞公子站在了大长公主那边……其余的六大世家估计也会跟着一起被大长公主跟段太尉所用了。” 这点我也想到了啊,也不至于非得说出来吧! 我忍不住想摔桌。 本来虞景熙就无心朝政,若非是因为我的缘故他也不会淌这淌浑水。现在他如果要退出,或者是成为齐鸢的人,我也没有任何的立场与理由去挽留他。 只能放他离开。 可是齐睿即便有几大世家支持,与齐鸢对抗也是没有多少胜算。可世家如果真的抽身而出而且成为齐鸢的人一同对付齐睿…… 那几乎便是必输的结局了。 “皇兄知道此事么?”我问小锦儿。 小锦儿点头,“高公公说皇上也察觉到了这位白琰大人的不同寻常,然而白大人是参加了秋闱的并且的确十分突出,而今年的秋闱改革也是皇上提出来的,如若反悔不让他入朝为官的话反而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我扇着扇子,将卧房里的热浪扇走一些。 这场秋闱改革的确是让齐睿多了许多自己人,却也让齐鸢个段恪的人趁虚而入。虽然寻常的人与七大世家的公子们比起来不值一谈,可是秋闱多招了那么多人,严格算起来齐睿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况且现在几位世家公子的心还在不在齐睿身上还不知道呢。 “小锦儿。”我沉吟了片刻,吩咐道:“你去告诉白千夜,让他继续查白琰此人。然后这位白琰大人,我想会会他。” 小锦儿忙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还有……”我叫住小锦儿。 小锦儿连忙折返回来:“怎么了公主?” 我摇着扇子。 “现在,段恪已经不再继续霸占我的卧房了。”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撤掉两只炭盆,只留一只。” 果然恋爱会让人变傻,我的伶俐乖巧的小锦儿在卧房里呆了这么久就没发现这么热么,连碧月都嫌热跑去外面的树荫下乘凉去了。 再怎么烤下去非得热死不可。在夏天的时候我都没觉得这么热! 然后我就变成了大齐的史上第一个在深秋快要入冬的时候被热死的公主了。 白千夜这厮有个毛病,爱钻牛角尖。譬如当初齐睿让我娶他的绥绥表妹的时候,白千夜举双手赞成并且还不遗余力地撮合我俩。 而现在正是发挥他的特长的时候。查了白琰七日都没有任何头绪的白千夜彻底被燃烧了斗志,亲自蹲在白琰的府邸外面,将他的吃喝拉撒都一笔一笔记录在册。 我翻着白千夜每日给我送来的密密麻麻的记录白琰都吃了什么一天上了几趟茅房的小册子,嘴角抽了抽。 现在已经撤掉了两只炭火盆,照理说不应该很热才对…… 可是我为什么这么上火呢。 “这是……做什么记得这么细?”碧月瞄了眼小册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连摸下巴托腮都写了?” 我忍不住捂脸,“白千夜那厮说他遮着脸十分可疑,定然是是怕人把他认出来。故而将这些小动作都记上……看看能不能够凭借这些习惯想起来他是谁。” 然而我并想不起来这厮是谁啊! 即便白琰的嗓音有那么一丢丢的耳熟,可我却是根本想不起来。甚至都快要想破了脑袋,然而越想越头痛,越想越想不起来。 碧月轻轻将小册子拿起来,忍俊不禁道:“虽然不知道你在查谁,但是白公子倒也是个孩子心性。他这是连吃饭如厕都一顺不顺地盯着人家么?” 我不知道白千夜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是怎么盯着白琰的,但是至少能够知道这样大海捞针的法子可太笨了。翻着厚厚的小册子,翻着都要睡着了。 “吃饭,睡觉,洗澡……怎么都不肯摘下来面具呢。”碧月看着上面一条条,感觉十分奇怪,“这是有多怕别人知道他是谁呀。” 怕别人知道他是谁? 脑袋里恍然灵光一现,我忍不住兴奋地搓起手来。 “小锦儿小锦儿。”我朝小锦儿勾勾手指。正在擦桌子的小锦儿被我‘猥琐’的笑容惊得打了个寒颤,不安地小心翼翼挪过来。 “你去皇宫,告诉白千夜……”我附在小锦儿耳边,“先这样……再那样……懂?” 听到我的话十分怀疑人生的小锦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点了下头。 463.白千夜的损招 “现在皇兄正缺人手,让白公子跟南大人亲自处理此事……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碧月有些担心,“而且你那招也太损了吧……” 耳朵倒还挺好用的,竟然还听见了。 我坐在椅子上得意地翘着二郎腿,“管他损不损,好用就行呗。而至于让白千夜南池风他们两个插手……如果整不明白此事,损失更加惨重。” 如今这个局面不确定虞景熙到底有没有成为齐鸢那便的人,不管有没有确切的证据,单单是有了这方面的疑虑便不敢重用。而连带着一起怀疑的,还有他身后带来入朝为官的五位世家公子,受了他们的影响同样入朝的其他公子以及他们的势力。 况且若是不打探清楚白琰的底细,心里总是不踏实。倘若是个小虾米还好,可如果是个很厉害的角色……譬如齐鸢从北蒙带来的某个长得像中原人的细作?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真正让人恐惧的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未知。 这次小锦儿进宫没有多加耽搁。她找不到白千夜在哪儿,只好告诉了南池风,原话转告了之后赶在傍晚前便回来了。 “南大人说,白公子早就尝试过您想的那个法子了。”小锦儿叹息道。 “嗯?白千夜已经去埋伏过白琰了?”不愧是跟了我这么久的,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希冀地看向小锦儿:“然后呢?可有把他的面具摘下来?” 小锦儿缓缓摇了摇头。 “白公子派人乔装打扮成市井地痞准备打劫白琰大人,而且白公子听说白琰大人故意跟您搭讪,觉得很有必要教训他一下,甚至都提前想好了怎么才能在把他暴揍一顿之后再理所当然地把他的面具摘下来……然而白琰大人身边似乎有高手,白公子的人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暴揍一顿? 白千夜真是比我还损……我只想知道白琰到底是谁,可没想打他。 然而问题是…… “是什么样的高手?厉不厉害?”我不由得人担心起白千夜的安全来。 白千夜现在可是日日盯着人家的,如此近的距离如果是些小喽啰还好,可如果是不必白千夜差多少的高手…… 小锦儿摇头:“白公子没有细说,他再没有回宫。” “暂且让他回来吧,不知对方的底细,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我啃着指甲,紧皱眉头。 好不容易有了碧月的帮忙,愁着的事少了些,然而却又天降一个麻烦来。 小锦儿握住要被我啃秃了的指甲,“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对方不过是才抛过来一个小小的疑点,连他的目的都不知道,若是先自乱阵脚掉进对方的陷阱里,那可太蠢了。 我咬牙道:“他不是想登门拜访么,那就见呗。” 我就不信明目张胆的他还敢做什么事来,接触多了还怕他露不出马脚? 此事交由四小只去跑腿,然而不知四小只是怎么传的话,外面竟然还传出来我看上了年轻的大理寺少卿的说法。 看上个屁啊,我连他的脸都没看到!然而那些满天飞的传言却是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说什么不过是在街上擦肩而过惊鸿一瞥,便什么小鹿乱撞魂不守舍,最终实在忍不住才叫侍女去请白大人寥解一下相思之苦…… 若是在茶楼里听到这个故事,我怕是都想拍手叫好了。 “所以说,公主,咱们要不要澄清一下?”小锦儿咬着唇瓣,“他们传得很凶呢,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我悠哉悠哉地吃着蜜瓜,“今早我让春儿传的。既然传了,就再加一把火。” 小锦儿:“……” 昨天晚上白千夜过来找我,跟我抱怨兴许再蹲几日便能有成效了。于是为了打消白千夜这个不好的念头,我拉着白千夜一同想了别的法子来对付白琰。 白千夜说,在敌人还没出手的时候,先发制人让其分寸大乱便先赢了一半。 我就不信白琰当真愿意成为一个公主的面首。反正我已经这么多面首了,多他一个也不多,凭借他那出身,受委屈的应该是他才对。 464.花式骗香囊 我于白琰约在明日小聚,在我的公主府上。 自己的地盘总归是安心一些,虽然偌大的公主府大多是段恪的人。 然而比我还要紧张的是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的四小只。她们自然也听闻了外面的那些传闻,对于我要见白琰的事十分地不赞同。故而在段恪下了朝带着叫花鸡来我院中的时候,她们立即委婉地提了这件事。 怀了孕便可理所当然地睡懒觉,连碧月这个勤劳的向来不赖床的也被我拐带的将近晌午才起。故而带着一身湿冷的寒气的段恪来的时候,我跟碧月刚吃完“早饭”满足地拍着肚皮。 “公主现在月份渐长,明日倘若久坐的话怕是身子会吃不消吧。”秋雨不动声色地观察我与段恪的神色,担忧道。 自然,久坐不过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们怕真的如外面的传言说的那样,可这种话……四小只并不敢跟段恪如实说。 自段恪进来,本来已经熟络了打打闹闹的春儿跟小锦儿大气都不敢出。他将尚还冒热气的叫花鸡放到桌子上,睨了眼碧月面前的刺绣,仿佛没有听见秋雨的话反而悠悠地看向我:“衣裳做完了?” 我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他指的是他那生辰礼物。 “久坐腰疼。”我用四小只的话回他,只是盯着那肉香四溢的叫花鸡,不由得一阵反胃。段恪眉梢微挑,戏谑地勾起唇角:“是么?” 他只要露出如此的神色来,我便没由来地一阵心慌,于是赶忙又道:“不过快了,肯定来得及。” 段恪这才收回目光,神色缓和了稍许。 “前几日睡你的床的时候腰也不甚舒服。”段恪慢条斯理地于我身旁落座,“既然妡儿也是如此,那定然是床的问题了,妡儿便搬过来与为夫一起住吧。” 我:“……” 碧月尴尬地耳根微红,然而段恪却似乎并不在意,略一沉吟,再次又道:“正巧为夫的香囊用的旧了。” 你香囊旧了跟我有毛关系啊! 然而段恪轻描淡写地瞥了我一眼,我立马憋屈地一腔不满尽数咽了回去。 “我认床,别的床睡不着……”眼瞧着段恪又要开口,强大的求生欲几乎成了条件反射,我连忙恳切道:“最近天气不好,我呆在屋子里闲得无事正好可以多做几只香囊。你想要菊花的还是牡丹的?” 段恪微微一笑:“你随意。” 看样子段恪不再坚持让我去他那儿,我暗暗松了口气,然而细想了想似乎哪里不太对。按照段恪的性子,不达目的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其实让我给他绣香囊才是他今日来找我的重点吧? “既然如此,我三日后来取。”段恪缓缓站起身来,看向我的目光意味深长:“不舒服就不要逞强,毕竟都快七个月了。” 我暗暗腹诽段恪也是个戏精,竟然如此配合我,配合得我都要受宠若惊了。 而完全被晾在了一旁的四小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默默地退了下去。 “段大人好奇怪……竟然一点也不担心你明日见白琰。”碧月盯着桌子上的叫花鸡,细心的碧月知道我这几日吃素不吃荤的,便让春儿顺带送了出去。 小锦儿打开窗子驱驱味,笑道:“只要不是虞公子,其余的男子只要是正常交流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故而我才会有那么一院子段恪亲自挑选的面首。 碧月托着腮,眼中迅速闪过一抹狡黠:“那,若是不正常的交流呢?” “怎么个不正常法儿?”小锦儿疑惑。 “就是很亲密的那种,段大人会不会把那位白大人给……”碧月小心翼翼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悠悠道:“会。” 自然会了,他当初可是还对虞景熙动了杀心呢。 小锦儿眼前一亮。 “不过把白琰咔嚓了之后,接下来便是我了。” 465.宫里出事了 平白无故地多了份绣香囊的工作,我表示很绝望。 “要不,你帮我绣?”我眼巴巴地看向碧月。 我绣工慢绣的又丑,可能花三五天才能绣出来的一只香囊,碧月半天就绣完了。可碧月歉意道:“可是阿妡,我绣不出来你那风格的……如果段大人能够接受我绣的,我倒是十分乐意帮忙的。” 要不要这么打击人啊,故意绣的差一点都绣不出来我的那种程度?我寄希望于小锦儿跟春儿,然而她们两个也茫然摇头:“奴婢也绣不出来……” 彻底绝望的我只好认命地拿起针线。 当初为何脑子一抽非要学什么女红啊,倒是至少能够绣出出来,然而绣出来的那一团倒还不如不会。这下好了,我不光是得给段恪做披风,还得做香囊。 于是晚上蓝柒摇着扇子来找我的时候,我正一边生着闷气戳着面前的锦缎,一边咬牙切齿暗暗问候一下段恪的祖宗十八代。 “听说你明天要见新任的大理寺少卿?”蓝柒搓着手进门,“嘶,这天气越发地冷了。” 碧月用完了晚膳进宫去了,陪虞清澜跟纪妍儿说说话。而我则戚戚艾艾地独自戳着锦缎正带劲,闷闷地应了声。 蓝柒沉默了一下,突然道:“阿谭的踪迹,找到了。”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差点被针扎了手。风平浪静了这么久,我都快把阿谭给淡忘了。 “他在哪儿?” 蓝柒道:“就在你那新欢,白琰身边。” 我险些再次戳到手。 原来南池风告诉小锦儿说的白琰身边有高手,竟然是阿谭?果然把白千夜叫回来是对的,按照阿谭那般难缠的手段还是不要招惹的好。而且既然阿谭在白琰身边…… 我明日还是装肚子痛吧。不对,现在有了“身孕”,若说肚子痛反而麻烦。 “你怎么知道此事?”我绝对不会承认被这熊孩子吓得有了心理阴影,一提到他的名字浑身都疼。 不论是在明州城还是在京都,我可没少因为他受重伤。 蓝柒抱着扇子抠手指,答得模棱两可:“唔,听江湖上的朋友说的。” 江湖上的朋友?蓝柒在京都可没什么朋友,而江湖上的人也远没有虞清澜认识的多。唯一熟识的也就只有几个同样入朝为官的几位七大世家的公子。 难不成是他们?或者是…… 可能跟白琰认识的虞景熙? “其实我觉得我应该是认识白大人的。在金銮殿的时候觉得自己应该跟他见过,但是想不起来是谁。”蓝柒道,“要不你还是别见了吧。” 蓝柒也认识? 难不成是黎城人?或者,跟七大世家有千丝万缕关系…… 可是不见白琰又觉得不甘心,见却又怕阿谭,我着实被阿谭吓怕了。每次见到他都没有好事,谁知道如果再见到他又会出什么样的事来。 虽然明日是下了朝的时候见白琰,然而段恪并不一定在府上。到时候倘若阿谭看到我又想动手什么的,可能府上的暗卫未必能轻而易举地拦得住阿谭。 “你们家自己的恩恩怨怨,干嘛非要扯上我!”我忍不住抬脚踹蓝柒一脚。 挨了一脚的蓝柒很是委屈,撇撇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盯上了你,我不过只是你的……那啥而已,谁晓得他会死盯着你不放。” 阿谭为何会盯上我,大概只有阿谭自己最清楚。然而此刻因为得知阿谭在白琰的身边,我咬了咬牙不得不取消明日见白琰的计划。 “砰!” 门突然被推开,夜晚的冷风灌了进来。唯一的一只炭盆被猛烈的寒风吹的灰烬飞扬,差点一下子吹的熄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慌张的碧月,路过桌子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阿妡!”碧月来不及等蓝柒行完礼,拉着我的手腕匆匆往外走,“宫里出事了……” “什,什么?”我当即大脑一片空白。 宫里出事了?难不成,段恪逼宫了? 一点征兆都没有,明明早上的时候他还忽悠我让我给他绣香囊,怎么到了晚上却逼宫了?而且最近并没有什么兵马调动的消息呀! 碧月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边拉着我往外跑边继续道:“我还没到皇宫,在半路上的时候得知皇后娘娘她……见红了……” 原来段恪没逼宫。 我拍拍胸口松了口气,碧月这说话大喘气能吓死人。 …… 等等…… 啥玩意儿?! 虞清澜见红了? 466.准备后事 可是虞清澜怎么也得有两三月才会临盆,怎么这么快就见红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住。虞清澜出了事,齐睿定然会受到极大的打击。 先是纪妍儿,而后是虞清澜……现在虞清澜住在齐鸢宫里,除了齐鸢我想不到任何人比她还有更大的嫌疑。 难不成是齐鸢知晓纪妍儿的孩子定然会平安生下来,故而才会对虞清澜动手? 碧月摇头,提起裙角拉着我上马车,“不知道,是白大人瞧见你的马车还以为是你,突然冲过来掀开马车帘还把春儿吓了一跳……白公子着急回宫没来得及细说,只让我回来找你,听说宫里现在乱成了一团。” 凭借白千夜素日与我熟络且丝毫不与我见外的性子,我几乎能想像得到在如此紧急的关头他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即便是我可能也会被吓到,更何况是几乎没有跟白千夜接触过的碧月跟春儿。 “但愿皇后娘娘会平安无事。”碧月紧紧攥着我的手,指尖冰凉:“这可是皇兄第一次这么在意一个女子啊……” 我反握住碧月,心里不知是何等滋味。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让车夫快点再快点,祈祷虞清澜不要有事。 到了皇宫的时候,宫门倒是安安静静的跟往常一样。然而不过才走几步,路过的宫女皆面色紧张步履匆忙。春儿随便拽住了一个:“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被拽住的宫女吓了一跳,看到我跟碧月连忙跪下来。 “奴婢见过二位公主……听闻皇后娘娘血流不止,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全都去了。而至于现在是什么情况,奴婢只是浣衣局的,并不知详情……” 又是血流不止…… 当初纪妍儿便是如此,差点害得纪妍儿一尸两命。齐睿终归是觉得愧对于她,后来日日用极其珍稀的药膳精心调理了许久方才好了些许,然而即便如此也伤了身,到现在也是气血不足较弱体虚。 我和碧月没有再耽搁,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朝慈宁宫而去,惹得小锦儿压低声音不住地提醒我:“慢点,小心路滑……” 小心路滑,现在谁还有心思在乎这个。 灯火通明的慈宁宫里宫人来来往往,面色皆是惊惶紧张。踏进慈宁宫还到正殿的时候便闻到了一抹极淡的血腥味,碧月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瞧见三个宫女端着三盆血水,匆匆往外走去。虽然这些血水可能只是从虞清澜身上擦下来的,还有很多热水,然而这血水的颜色却是让人胆战心惊的浓郁鲜红。 我本是不怕血的,然而看到这些血却没有来地一阵腿软。 纪妍儿出事的时候我不在皇宫,不知当时情况如何,写给我的信中也仅仅只是轻描淡写一笔掠过。而今却是亲眼看到,大抵也明白了些虞清澜当时看到浑身是血的纪妍儿时候的心情。 保纪妍儿,放弃孩子的心情。 “高公公,皇兄呢?”碧月瞧见了门外站着的小文子,忙问道。 小文子站在门外急得直搓手,与御前服侍了十来年的小文子头一次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忘记了行礼。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看到我跟碧月都快哭出来:“皇上在里面陪娘娘呢!” “现在情况如何了?”我故作镇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面前出现的却是刚刚看到的那一盆盆于月光下看不甚清的血水。 小文子深吸一口气,绝望道:“情况不太好,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用尽了所有的法子都止不住血。太医们都说倘若再止不住,只能准备后事了……” 后事? 碧月踉跄了一下,昏黄的月色下,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当初是怎么给纪妃娘娘止血的,就给皇后娘娘止血呀!” 小文子摇头:“张太医试过了,根本不好用……” 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还如此严重? 纪妍儿那次齐鸢可能手下留情了,然而这次却是痛下杀手想要斩草除根。 “太医院的太医都不能止住血,这可如何是好?”小文子都急出了汗来,“您是没瞧见,皇上听闻皇后娘娘出事了脸色有多可怕,奴才还从来没见过皇上的情绪如此失控呢!” 看齐睿对虞清澜的在乎程度,我自然知道这件事对于齐睿的打击是空前绝后的。 “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来了么?陆琉璃,陆太医呢?”我急道。 小文子愣了一下,“没……今天不是陆太医当值,而且陆太医刚刚来太医院,以他的资历是不可能直接来给皇后娘娘瞧病的……” “张太医的医术都没他好,他可是出身陆家!”我忍不住想骂人,“还不快去请!” 虽然脱口而出之后我有一点点迟疑,因为白琰的事我不得不对这几位世家公子保持一定的防备。可是现在并没有任何的法子,除了陆琉璃之外还没有多少人的医术能强的过张太医。 暂且死马当活马医了吧!反正如今的局面,也没有比现在更坏的结局了。 467.舍母保子? 小文子着急忙慌地去找白千夜,让白千夜去请陆琉璃。他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安慰安慰齐睿,而我跟碧月被齐鸢的人拦在外面进不去,也见不到齐睿。檐下琉璃宫灯映着柔和的光亮,然而现在瞧去却甚是惨白冷漠。 不光是琉璃宫灯,这慈宁宫的一草一木都是残酷的。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沉重的木门后面缓缓露出里面站着好几个满头是汗的太医以及忙前忙后急得都快哭了的栀子跟芍药,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一把扶住摇摇晃晃朝前栽去的齐睿。他仿佛身子被掏空了般,几乎全身的重量全都压在了我的身上。若非是碧月眼疾手快架住了齐睿的另一边,我怕是要被齐睿这一压给压趴下了。 齐睿的目光空洞,仿佛一下子沧桑了许多,好半天目光才有了焦距。 “阿妡,玥儿……”齐睿扶着门框借力站稳,“大晚上的,你们怎么来了……” 废话啊,听到这样的消息怎么可能在府上坐得住。 “怎么样了?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我已经让白千夜去把陆琉璃给请来了,有他在定然不会有事的。”我安慰着齐睿,转头吩咐小锦儿跟春儿:“去搬把椅子过来。” 齐睿揉着头发,“今天下午澜澜去御花园散步,云裳说澜澜跟芍药嬉笑打闹,因为上午下了雾路滑的缘故摔了一跤。可栀子与芍药却跟朕说,御花园突然有黑衣人飞快掠过,澜澜被踹了一脚……” 云裳跟栀子芍药相比,我更信栀子芍药。而且虞清澜绝对不是鲁莽之人,上午下了雾我这个假孕妇都知道地上凝着雾气,没敢出门惹麻烦。而虞清澜即便是出门散步了,也不可能在明知地滑的情况下还打闹。 虞清澜是耿直了些,脾气也倔,可她并不傻,也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 “她会没事的。陆琉璃医术比张太医还高超,定然不会让嫂子有事。”我握着齐睿的手,制止住他继续抓头发,“大长公主现在在哪儿?她为何会突然动手……莫非她知道了纪妃的孩子会平安出事?” 齐睿站在廊下,望着慈宁宫人来人往的宫人,神色痛苦:“阿妡,朕现在脑子乱的很,朕现在只想让她平安无事。” 当初那个理智的齐睿,头一次方寸大乱。而明明前几日齐睿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他为了大局甚至可以牺牲虞清澜。然而真的出了事,他却是彻底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凭借本能做出判断。 碧月轻轻拽了下我的袖子,微微摇了下头。 我知道在此刻再问齐睿这些不太好,可是我担心齐睿乱了分寸正是齐鸢想要的。倘若齐鸢趁此机会再做什么事来,甚至逼宫…… 齐睿根本没有办法应对。 齐睿蹲在墙根,落寞无助的背影让人鼻子一酸。 这个男人,可是大齐的天子啊!傲娇地不可一世的齐睿,竟然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碧月吧嗒吧嗒地抹眼泪,走过去缓缓蹲下身来抱住齐睿,轻拍他的后背。 “会没事的,皇兄,一定会没事的……”然而碧月如此说,她自己都不知道虞清澜到底能不能熬过去。 房门再次被打开,芍药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哭的稀里哗啦的芍药满脸泪痕,“皇上……太医好不容易给娘娘止住了血流的速度,可是太医问皇上,是保娘娘还是保孩子……” 虞清澜跟纪妍儿那时候不一样,纪妍儿出事的时候孩子太小,只要纪妍儿死了孩子也必死无疑。而虞清澜的月份已经不小了,若是舍母保子,兴许孩子还有一线希望。 “孩子!保孩子!”虞清澜嘶哑着嗓音喊道,“必须保孩子!” 齐睿听到虞清澜的声音倏地抬起头来,然而听到虞清澜的话眸光却是暗了暗。 “保皇后。”齐睿咬牙道,“不惜一切代价!倘若皇后有半分差错,朕让整个太医院陪葬!” 半年前,虞清澜让齐睿抛弃纪妍儿的孩子保纪妍儿,齐睿默认保孩子。 而现在却是彻底反了过来。 468.跟你和离 “齐睿,你敢!”虞清澜因为痛苦而气若游丝,她咬牙切齿喊道:“你胆敢如此……我就跟你和离!” 不论是大齐还是其他国的史上还没有皇后要跟皇帝和离的,即便和离也该是皇帝废后才对。 齐睿实在是再没勇气进去看自己心爱的女人那鲜血淋漓的场面。他站在窗下,嗓音嘶哑:“听话,澜澜。你若熬过去……朕都依你。” 我瞬间热了眼眶,忍了一夜的情绪几乎在此刻便要汹涌澎湃涌出来。 虞清澜终是不舍得这个孩子的,可刚刚她与齐睿说话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后面痛苦的低吟又说了什么听不太清,然而齐睿却是打定了主意要保虞清澜不要孩子。他坐在春儿跟另外一个宫人刚刚搬来的椅子上,疲倦地阖上眼眸。 “要不,你先回去睡一会儿吧。”我吸了吸鼻子将涌上眼眶的液体尽数憋了回去,“天色已经很晚了,这边有我跟小玥儿看着呢。” 齐睿缓缓摇头:“不,澜澜一个人在这儿会害怕。” 那个仗剑天涯孤身一人闯荡江湖的虞清澜天不怕地不怕,连天子都想揍,说离开皇宫不做妃子了就不做妃子了。可在齐睿眼中,她大概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而已。 我不是个很爱多愁善感的人,可如今却是心口窝堵的难受。 不过须臾白千夜便带着陆琉璃来了。陆琉璃不会武功,几乎是被施展轻功的白千夜一路拎着后脖领子来到皇宫,把他放下来的时候脸颊憋的通红。 前一刻还疲倦地甚是沧桑的齐睿,听到陆琉璃好不容易挨了地猛咳的声音猛地站起来。 “陆太医……” “皇上不必多说,微臣在路上的时候便知道了。”陆琉璃咳了好半天才顺过气儿来,微微颔首行了个礼,“情况紧急刻不容缓,微臣这就去看看皇后娘娘。” 陆琉璃的神色难得严肃,不用齐睿多说便立即进门去给虞清澜诊脉,淡漠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不多时,那些束手无策几乎没帮上什么忙的太医们全都被赶了出来,只留下栀子跟芍药打下手。 “皇上,陆太医资历尚浅,怎可独自一人给皇后娘娘看病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医捶胸顿足,语气悲切仿佛陆琉璃进去之后虞清澜便会彻底没救了一般。 我看了眼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陆琉璃身上的齐睿,呵斥道:“那这位大人是有法子救皇后娘娘了?” 老太医尴尬地杵在原地,“回公主的话,老臣的确是没有法子,可陆大人也未必……” “既然是无能之辈,又有何资格站在这儿指责别人。”我冷下脸来,“耽误了皇后娘娘的病,你承担的起吗?” 之前我也原本是担心的,白日的时候便一直想着白琰的事连带着竟也怀疑起虞景熙与陆琉璃来,钻了牛角尖里,怎么倒忘了虞清澜虽然是齐睿的皇后爱着齐睿,却也是虞景熙的妹妹。 即便陆琉璃再怎么不轻易出诊,亦或是投靠了齐鸢,然而看在虞景熙的面子上他也绝对会尽力的。 那位老太医涨红了脸哑口无言。唇瓣动了动似乎还要再说些什么,最终只低着头与其他的那些低声议论的大人们站在一起,等待陆琉璃出来。 “墨染昨日在金銮殿让段恪丢了二十万的兵权,而这些兵权归了阮寂。齐鸢大抵是记恨上了墨染阮寂,以及他们背后的虞景熙。”齐睿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是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已经平静了许多的齐睿脸色阴沉十分吓人,幽深的眼眸深不可测。 我立即便明白过来,虞清澜怕是只是齐鸢给虞景熙警告的牺牲品。 我不想有任何的斗争,也不想跟齐鸢争来争去。本来有血缘关系的就不多,而齐鸢却是将为数不多的也要折去。 若说之前齐睿对齐鸢或多或少心里有愧有让她几分,可是这回齐鸢却是彻底将他激怒了。 469.是何人所为 “皇上……”小文子小跑着过来,飞快地瞥了我一眼,俯身对齐睿低声道:“皇上,虞公子来了。” 我下意识地攥紧袖子。身后的脚步声上了台阶,行至我身后大约三五步的距离停了下来。我没敢回头,他的气息有些紊乱。 “陆公子在里面,她会没事的。”不等虞景熙开口,齐睿先道。许是安慰他也安慰自己,不过此刻的齐睿已经没有却才那般慌乱了。我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尽的严寒,那种冰封了一切别样的情绪,只剩下冰冷的杀意的冷酷。 那目光让我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碧月抱住我的胳膊,小声问我:“冷了么?” 我跟碧月都只穿了件薄薄的外袍,白日里穿这些是足够御寒了的。而现在夜色深深,再有几个时辰便是黎明了…… 自然冷得很。 然而我可不是因为冷才打哆嗦的。我望着深沉的夜空,零星的几颗星子悬在墨蓝色的苍穹:“感觉,这回暴风雨是真的要来临了。” 这个导火索足够让齐睿彻底发狂。可我有些担忧被激怒的齐睿若是一股脑地想要报仇,反而中了圈套可怎么办。 “皇上可知,是何人所为。”一向温润清雅的虞景熙极少动怒。他的嗓音低沉,隐隐透着冷意。 虞景熙得知了消息的版本,定然不会是虞清澜被人踹了一脚,然而他仍然快速地判断出来事情的原由。 齐睿顿了一下,“朕会解决的。” “皇上会解决是皇上的事,可是在下想知道是谁动的手。大抵齐睿并不想让虞景熙掺和进这件事,毕竟齐鸢并不好应对。然而虞景熙坚持不肯让步:“是大长公主段太尉,或者是宫中的哪位嫔妃?” 齐睿沉默不语,而虞景熙亦在等着齐睿回答。周遭安静下来,不远处几位太医的窃窃私语格外的清晰,大多是感慨虞清澜怕是撑不过这到坎了。 小文子瞧着虞景熙与齐睿的神色,下了台阶一甩拂尘,拉着脸低声喝道:“说什么呢!都不想要命了?” 可小文子制止住了太医们嚼舌根,却是止不住眼下的事实。虞清澜的确是躺在床上不知能不能撑过去,而她的哥哥跟夫君站在门外什么都做不了,还在僵持着到底是谁害她如此。 僵持间,紧合的门被栀子从里打开。陆琉璃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娘娘体内有活血散的迹象,不过好在计量不是很大,娘娘常年习武也较常人不同。可血是止住了,然而娘娘由于失血过多现在已经昏迷过去。至于何时醒来……还得看自己的造化了。” 也就是说…… 虞清澜只要醒来就没事了? 齐睿拨开前面挡路了的小文子,踉跄了一下往里走。 “在下想看看清……皇后娘娘。”虞景熙忽然道。 虞清澜在京都没有什么熟人,父母双亲也都在黎城,唯一能够倚靠的母族人也只有虞景熙了。齐睿点了下头,抬脚踏进血腥味还未散去的房间里。 虞清澜的孩子还有几个月便能出世了……可是因为朝廷里的事却让虞清澜失去了孩子。不过,好在虞清澜现在是止了血。 孩子还会有的,只要她没事就好。 已经走到门口的虞景熙脚步恍然一顿,月牙白的袍子在夜风中吹得猎猎作响。他蓦地转过身,朝我走来。 我正庆幸虞清澜已经脱离了一半危险,可却被毫无征兆突然转身的虞景熙吓了一跳。自从他来我便一直刻意避免与他的视线相撞,然而现在却是此刻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地对上他的目光。 那沉静的眼眸比今晚的夜空还要清明深邃。虞景熙走到我跟前来停住了脚步,一言不发地缓缓解开自己的外袍,将那带着他的体温与独特的墨香的白色外袍塞到我的怀中。他深深望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抱着外袍站在寒风中,看了眼同样很冷的碧月,犹豫了一下,把外袍给小文子让他帮我还回去。 “若想留着,可以偷偷留下来的。”碧月小声道,“而且天太冷了,披着回去也无妨。” 我摇了摇头。 哪怕天上下刀子,我也不能穿着他的衣服回去,留下他的衣服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麻烦。段恪若是知道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作者说】: 我我我来负荆请罪…… 即将迎来故事的高潮,有点畏首畏尾怕崩了。所以……嗯……断更一天好好理一理…… 顶锅盖遁走 470.罢朝三日 虞清澜现在需要静养,吵闹不得。况且我现在“怀着孕”,见不得血腥,而且关键是我们此刻在齐鸢的地盘上。虽然她的人被齐睿的人隔绝在外并靠近不得,可眼线却是时刻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的。 “回去吧。”碧月疲倦地揉着眉心,“我们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碍事。” 我点了点头,与碧月互相搀扶着缓缓离开。 “对了,大长公主呢?”临走前,恍然想起这个问题来,不由得问小文子。却才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在虞清澜身上,竟没有注意到齐鸢这个慈宁宫的正主自始至终没有现身。 小文子抱着虞景熙的外袍,压低了声音撇撇嘴:“说是在佛堂亲自给皇后娘娘祈福呢。却才奴才还听旁人说,皇上自得知皇后娘娘出了事便撂下手头所有的政事过来的空当,皇后娘娘任性妄为不顾皇嗣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了。奴才估摸着……明日的早朝定然会十分地‘热闹’。” 果然趁着齐睿无暇分身的时候,齐鸢便立即出手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还祈福…… 不过明日的早朝,齐睿大概也无心去上了。 这一晚上呆在慈宁宫身心俱疲,还一直提心吊胆担心着虞清澜的事。故而一回到卧房挨了床便呼呼大睡,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而在我睡觉的这段时间,京都已经掀起了极大的风浪。 听小锦儿跟春儿说,皇上罢朝陪伴在皇后娘娘身边,致使朝中乃至江湖上都有传言说皇后是祸国殃民的祸水,极力请求废后。更有甚者性子极端的,希望皇上处死皇后…… 一如当年我被“祭天”的时候那样。 可齐睿那边却像是不知道一般,对于外面漫天的谣言丝毫不在意也并不处理。一连罢朝了三日,任凭那些谣言愈演愈烈。 可三日过去了,虞清澜仍旧没有醒来。而这期间齐鸢还收回了阮寂手里的二十万兵权,雷厉风行地趁着齐睿大受打击的时候将他这半年来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权利逐渐侵蚀纳入囊中。 再这样下去,万一虞清澜没能醒来齐睿还失了天下……别说这双重的打击了,不论是这哪一样齐睿都承受不了。 可我进宫去找齐睿,齐睿却是谁也不见。 他不会是自暴自弃了吧?我不由得忧心忡忡地去找秦大人。一连在兵部忙了好几日的秦大人可算是有了时间,甚至亲自来公主府来见我。 “公主没有见白琰大人,竟先来见了老臣,实在是让老臣受宠若惊。”秦大人这次没有乔装打扮,不过现在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齐睿,也不怎么担心会被发现惹出什么事端。然而经了虞清澜这一遭,我完全将白琰的事抛在了脑后。 我揉着额角苦笑,“都什么时候了,大人还有心思开玩笑。” 再怎么好奇白琰是谁,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也不若眼下的事重要。 “公主可是担忧皇上?”外面寒风肆意,秦大人给自己倒了杯热乎乎的茶。 废话,他现在这副模样颓废地像个昏君,日日把自己关在虞清澜的寝殿里不理朝政,再这样下去可并不是一件好事。就算他不要江山只要美人,可沦为了阶下囚,又有什么能力救心爱的女人。 秦大人微微一笑:“公主不必担心,不过是些表象罢了,还动摇不到皇上的根本。” 都这样了……还表象? 然而秦大人的目光自然比我长远,兴许齐睿还有什么打算?然而秦大人并不想多透露,他优哉游哉地轻呷了一口热茶,“秦烨那崽子,这几日便要进京了。” 秦烨在此刻回京对于齐睿来说可未必是件好事,可瞧着秦大人的模样却是胸有成竹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还有那位白琰大人,公主不必在意,躲着点他就好。”秦大人恍然叮嘱我道,“他现在依附在大长公主麾下,身边又有绝顶高手。难以近他的身不说,公主若是硬碰硬可讨不到什么好处。” 蓝柒不让我接近他,连秦大人也如此说。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人?” 秦大人放下热气腾腾的茶盏,疑惑地望着我:“虞公子没告诉公主么?” 自从襄岚城一别,他再也没有跟我有过任何的接触。而慈宁宫的那一晚是唯一的一次,却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过也对,家丑不可外扬。”秦大人抚着下巴,“虞公子大概也不希望他大哥出事吧。” 大哥? 虞景熙的大哥……虞陌琰? 471.这样你就离不开这里了 我只见过虞陌琰一面,不过那次是只有我看到他,他并没有看到我。而且那天晚上夜色很暗,没怎么看清他的模样。 而我对他印象深刻,不单单是因为他是虞景熙的大哥…… 还因为这厮说过我坏话,而且还当着虞景熙的面说我是奸臣。 可他竟也进入朝堂做官了?而且却是站在了齐鸢那边,与虞景熙为敌?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两兄弟的内部矛盾? “总之,公主还是躲远些比较好,貌似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你虞公子才淌这趟浑水的。”秦大人慢条斯理地喝着热茶,“所以没能把虞公子带回黎城的白琰大人,便投靠大长公主做了官。” 所以,虞景熙跟虞陌琰才是真正的“因爱生恨”? 不过按照虞陌琰现在的这个情况,的确是不要招惹为好。 秦大人说秦烨快要入京了,却也花了五日的时间才回来,而齐睿依旧陪伴在沉睡的虞清澜身边寸步不离。我听张太医说,虞清澜只是身子极度虚弱,陆琉璃给她吃了苗疆的秘药熬了过去。可身子虚空的虞清澜不仅这一胎保不住,可能以后都再难怀孕了。 能不能怀孕倒是其次,现在只希望她赶紧醒过来,齐睿早点走出阴影赶紧振作起来。 然而在这期间,为虞清澜祈福了整整三日而昏厥的齐鸢在醒来之后重新垂帘听政把控大局。春儿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我们:“奴婢特地在几个茶楼逗留,现在所有的人都在夸大长公主拖着病躯上朝心系国家百姓呢。” 春儿没有多说,然而我却明白这些言论跟之前说齐睿幼稚不顾大局是有多么强烈的对比。 “大长公主怎么可能会去祈福。”小锦儿小声嘟囔道,“不过是这么说而已,天下人竟然还信了。” “她本来就颇有手段,不然北蒙又怎会落入她这个外乡人的手里。”我也觉得齐鸢不可能真的去祈福三日,可能这些事日都在跟她的男宠们在一起。皇宫里她的人可不少,自然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可她一个北蒙的太后在大齐垂帘听政,就没人提出什么异议?还是那些有异议的人已经被偷偷地解决,剩下的也不敢再说什么? “秦大人大概有自己的打算,咱们就把钱庄的事好好打理便好。”我坐在窗边一边刺绣一边看向一旁的碧月,“不过,你真的不回府?明日秦烨可就能进京了。” 安静地听我们说话的碧月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不了,我在这儿挺好的,况且还得督促你赶紧做香囊跟披风呢。” 我望着手里正在绣的东西,因为心不在焉绣的越发地磕碜。 也不知道段恪的品味为何如此之重,我这个把这么丑的香囊绣出来的人都觉得难看,他怎么还戴上瘾了。不光腰间别一个,卧房还得挂两个,前几日听四小只说,他的书房桌子上还摆着一个。 日日被这么多这么丑的香囊熏陶着,我都怕有一日衣品还算不错的段恪恍然换了风格…… 寄人篱下的日子虽然如履薄冰,然而好歹段恪还算养眼。倘若连段恪都不养眼了的话,那可每日都是酷刑了。 “现在风头正紧,你不回去也好,省得他们突然逼宫造反,你一个人在秦烨那边也不安全。”我咬断针线让小锦儿交给四小只给她们都主子送去,“我这儿也不安全,要不你去昭阳殿住吧?” 现在这局面,我真的很担心齐鸢见齐睿依旧没有任何的起色,直接趁着这个好机会把他给废了。 碧月轻轻摇头,“要走一起走。” 一起走? 我叹了口老气。 “段恪可不会轻易放我走。”我若是真的敢跑路,他定然随时准备着把我做成人彘。 前天那厮还突然发神经跑过来,盯着我良久,恍然问我:“你是不是良心上放不下皇上?” 摇曳的烛光下,段恪直勾勾的目光格外地阴恻恻。他这几日格外地忙碌极少回府,可一回府却是问了我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然而这问题我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 不论有没有良心,我都放心不下那个大猪蹄子,尤其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更放心不下。 见我久久不答,段恪悠悠道:“不若我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吧,这样你就离不开这里,也就不会觉得良心不安了。” 段恪的神色颇为认真,甚至还打算抽出匕首现在就开始动手的打算。我惊得一个蹦高差点碰翻了烛台,若非是我撂得快可能那天晚上我就残废了。 看来虞清澜小产这个导火索不仅逼得齐睿萎靡不振,还把段恪给逼疯了。 害得我现在一听到段恪回府了便虎躯一震,尽可能躲起来不让他找到我。 472.赫连晟来京 不过我听春儿说段恪随口问了一下找了我几次没找到之后,也便放弃了没再找,倒是秦烨一回京他便去酒楼面见秦烨了。 我还没等把秦烨已经进京的这个新鲜出炉的消息告诉碧月,出门去帮我打探消息的小锦儿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公主!” 我正悠然地晒着太阳赏落叶,乍一听小锦儿的一声吼惊得一哆嗦,手里捧着热乎乎的菠菜蛋花汤差点全扣到衣服上。 这么大声音,是唯恐段恪不知道我躲在这处偏僻的小花园吃点下午茶么?虽然段恪现在并不在府中…… “玉锦,你吓到殿下了。”朝露微微蹙眉,轻抚我的后背。 因为这几日各种消息漫天飞的缘故,春儿跟小锦儿都被我打发出去打探消息了,而碧月又去皇宫里去试着能不能看望一下虞清澜。故而我现在身边没个近身侍候的,于是四小只便挺身而出执意要呆在我身边。 只是她们实在是太紧张兮兮了,虽然我的确是被小锦儿吓到了正想骂她一顿来着,可朝露却是先开了口。 小锦儿脸颊微红,有外人在也不敢相往常那样随意,只好低着头委屈道:“奴婢该死,公主恕罪……” 我看了看这几日因为我跟小锦儿亲近,甚至跟春儿亲近都不跟四小只亲近导致她们最近颇为怨怼的四小只,又看了看委屈的这十年来只被我欺负的小锦儿,恍然有种宠姬被其他小妾欺负,而我又担心越护着暗地里越会被她们使绊子的感觉。 “过来。”我神色不变,淡淡地朝着小锦儿招招手,“怎么了,这么着急。” “是。”小锦儿见我微微板着脸,忐忑地小步挪过来,“公主,奴婢听说……夷疆的什么王爷好像喜欢碧月公主。”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赫连晟求亲的风波早就过去了,而且赫连晟托时辰和亲的时候小锦儿也不是不知道呀。 小锦儿踌躇地揪着衣角,“唔,然后那位王爷……追来京都了。” 赫连晟喜欢碧月,追来京都倒也……来京都了? “你说,谁?”我瞪大了眼睛。 小锦儿眨巴眨巴眼睛,“就是夷疆的那位喜欢碧月公主的王爷呀,他来京都了。” 我呆了呆:“来大齐的京都?” “不然呢。”小锦儿忍不住笑起来,然而看到我身后的四小只,连忙收了笑。 “消息绝对准确,奴婢刚看到蓝大人,蓝大人说他要去迎接那位王爷去,让奴婢告诉您一声。” 听到蓝柒的名字,敏感的四小只不动声色地支起耳朵。 倘若消息是真,按照上回夷疆的使臣突然来大齐,而礼部没有接到任何的通知突然去迎接他们来看,这回蓝柒只会更忙不会比上次丝毫轻松。 夷疆的使臣来的时候蓝柒还一脸哀怨地埋怨他们折腾人,谁能这么短时间内安排好一切,然而这次他们的王爷又这么突然地亲自到访…… 但愿蓝柒不会气得跳脚。 可问题是,赫连晟来京都作甚? 秦烨才刚回京都还没歇息多长时间,赫连晟便来了。这一前一后的,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我才不信。 难不成是上次的联姻谈判赫连晟不满意,然而却不舍得碧月,故而亲自来京都谈判来了? 不知道秦烨若是知晓喜欢他娘子的男人已经跟着他追来了京都会作何感想…… 我忍不住搓搓手,这么些压抑的时日可算有点开心的事儿了。只是现在虞清澜还是没有醒来齐睿可能没有心情搭理赫连晟,而接待赫连晟的…… 也便只有齐鸢了。 齐鸢不会打算同意下来,直接让碧月嫁到夷疆吧?那可不行,上回齐睿可说了赫连晟在夷疆呆着有危险,可不能让碧月跟着去夷疆一同受这苦。 越想越坐不住,我忍不住皱眉:“赫连小王爷现在在哪儿?” “回公主,奴婢却才听蓝大人说,那位王爷风风火火的似有十分要紧的事儿,连驿馆都没去直奔皇宫了。” 坏了! 我连忙站起来,让四小只备马车准备进宫。 旁的政事什么的我不太能够插手太多,可是碧月的婚事作为姐姐的还是能够掺和一下的。而现在的我, 却是真真切切地“不同意”碧月和亲去夷疆了。 473.跟夷疆犯冲的礼部 我不知道齐鸢是怎么做到天天上朝垂帘听政,末了还能有时间与她的面首们猫在几乎能够与世隔绝的慈宁宫纸醉金迷的。而虞清澜早已被齐睿抱回昭阳殿,大门一关隔绝了所有上门拜访的王公大臣。 其实齐睿没必要再如此折腾,把昏迷不醒受了重伤的虞清澜带回去远离齐鸢。虞清澜 已经没了孩子,她不可能再对虞清澜出手让齐睿刚痛失嫡子又惨失发妻。被逼急的齐睿只剩下了大齐的江山,他不跟齐鸢拼命才怪。 相比于狗急跳墙,现在一心只扑在虞清澜身上的齐睿才是对齐鸢来说最没有威胁的。齐鸢又不是傻子,她自然懂得寻个最便捷的路。 我匆匆换了衣裳便进宫去追赫连晟,得知他已经去了御花园去见齐鸢的时候,我不由得暗骂这孩子忒猴急。若非身后跟着战战兢兢唯恐出一点差错的四小只,我恨不能撩起裙子翻墙走捷径追去御花园。然而即便如此…… “殿下,您慢一点。”秋雨着急的轻声提醒。我觉得我像是被她们时刻盯着的一枚金鸡蛋,一不小心便能碎了似的。 “你看到前面的那只蜗牛没?” 秋雨愣了愣,老实道:“回殿下,奴婢看到了。只是那只蜗牛……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倒是没有。”我强忍着涌上胸口的火气,“可却才它还在我后面呢。” “蜗牛多慢呀,咱们跨一步它要磨蹭好长一阵子呢!殿下真会说笑,哈哈……”朝露收到我凉凉的目光笑容僵在脸上,声音越来越小,“……哈。” 可四小只即便明显看出了我的不耐,却是依旧紧随我身后生怕有有丝毫的差错。按照小锦儿的话说,她们这是被虞清澜的孩子给整怕了。 怕什么,难不成还会怕齐鸢会害她们主子的“孩子”? 若是以往我兴许还会听四小只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眼下我可没心情慢悠悠地散步到御花园。齐睿现在大受打击,碧月要是再趁机被送到了夷疆和亲去,那可真是要疯了。 “爷……二公主?”差点儿秃噜嘴的小文子讪笑着,领着一众宫人遥遥地迎面走来。这些日子小文子瘦了不少,一双黝黑的眼睛更加明亮。他瞧见我十分惊讶,不由得停了下来:“您这是要去瞧皇后娘娘吗?皇上今个儿依旧谁也不见呢。” 小锦儿都改过来了,这厮也不比小锦儿笨啊…… 我没空继续纠结着这些细节,用袖子胡乱擦了下下巴的薄汗:“赫连晟……小王爷何时进宫的?” “半个时辰前就进宫了呢。”小文子啧啧叹息,“差点儿没把礼部的给忙坏了,几位大人昨晚一宿没睡安排驿馆的事,甚至还把夷疆王爷未来几日的行程全都安排妥当了,结果这位小王爷却是压根儿没去,直奔皇宫而来。” “上回夷疆的使臣拍碎了三百年的老梨花木,把礼部尚书大人给气病了。最近礼部尚书拖着病躯亲自坐镇来安排此事,特地去请了今日不当值的御厨做了好多的菜给王爷接风洗尘,布置了好大的排场,礼部的人愣是站在驿馆的门口顶着太阳等了整整一上午……现在礼部尚书有点上头,回家歇着了。”小文子忍不住跟我八卦,“公主,您说礼部是不是跟夷疆犯冲呀?” 犯不犯冲我不知道,礼部尚书离了我竟然不会办事儿了。这两次事发突然没来得及跟我好好商讨一番,竟然手忙脚乱接连碰壁。 不过现在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赫连晟那小子也太快了! 我在公主府得知消息的时候赫连晟才刚到宫门口。按照皇宫那些人的办事效率,绝不会比礼部强到哪儿去,着急忙慌地去禀报齐鸢齐鸢再收拾一下然后安排接见赫连晟……这中间怎么也得一两个时辰才对。 然而皇宫的办事效率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可小文子说赫连晟已经进宫半个时辰了。只怕这半个时辰里,足够齐鸢允诺赫连晟什么了。 而且关键是现在齐睿根本无心政事,倘若现在齐鸢答应了赫连晟让他抱得美人归,承了齐鸢的情的赫连晟可能会改变了阵营…… 这是要火上浇油,雪中抽炭啊! 474.抢手的赫连晟 齐睿颓靡的这段时间里齐鸢可是一点都没闲着,赫连晟才刚来大齐,她便立即想方设法地拉拢。我气喘吁吁地来到御花园的时候,赫连晟正笑得开怀,大老远的还没见到他人便听到笑声了。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他那智商我真怕齐鸢把他给卖了,然后他还寻思着齐鸢是个好人。 其实也对,让他抱得美人归的自然会十分感激了。不过即便如此…… 好歹也得为心上人着想吧! 齐睿也不是不让他娶碧月,还给他更加安全的地方能够安度余生。赫连晟怎么就那么想不开,非要做皇帝! 那可是让人十分头秃的高危职业啊,看齐睿便知道了,他最近半年掉的头发怕是比之前十年的还多。而齐睿没能掉成一个秃子,完全得益于张太医的医术高超。而治好了齐睿的头发,张太医的头发却是因为绞尽脑汁而掉了不少。 “妡儿怎么来了,这两日降了温,妡儿莫要染了寒气才是。”站在寒风之中的齐鸢衣袖翻飞翩若盈蝶,额间一抹朱色,美得不可方物。她早就发现了我,直到我走进了,方才眯了眯眼眸,笑得以为深长。 若是以往,那胜券在握的笑容定然会让我格外地谨慎小心,然而现在我却是并不怕。 “见过皇姑姑。”我平复了一下气息,缓缓朝齐鸢走去,“侄女在府上闲得无聊来接夫君一起回家,然而到了皇宫才知夫君跟侍郎大人小叙去了,这不顺道来看看姑姑。” 这番故意秀恩爱的话啪啪打齐鸢的脸,可却才四小只却是提醒了我。 我“怀着”段恪的孩子呢,齐鸢怎么可能会对我出手。即便真的对我出手了,按照段恪那么想要孩子的反应来看,只怕他俩之间会有道再也无法填平的鸿沟,甚至会让他们决裂。 现在即便我没有真的怀孕,可齐鸢并不知道。倘若她真的动手了,虽然没有真的让段恪失去一个孩子,可她的做法却是依旧能够彻底寒了段恪的心。 如若如此…… 牺牲我一个倒也没什么大碍,虽然话一出口的时候仅仅只是想打击一下齐鸢别让她那么得意而已。毕竟虞清澜出了事之后她又接连打压齐睿的旧部,然而只能听秦大人的话老老实实在府里呆着,着实让我焦躁地想要抓头发。 我算是明白了齐睿这抓头发的毛病为何戒不掉了。 “咦?”我望向还没反应过来的赫连晟,故作惊讶:“夷疆小王爷怎么在大齐……” 齐鸢垂眸,浅淡一笑:“夷疆王爷自是为了国事而来。妡儿先去慈宁宫稍等片刻,一会儿姑姑与你好好谈谈心。”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如羽毛般划过心尖。 齐鸢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因为我那声声夫君而崩掉,可脸色却是沉了沉,不过瞬间便恢复了原样,仿佛段恪与谁亲昵完全与她无关一般。 果然这女人太可怕……她只有在段恪面前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除此之外永远让人捉摸不透,一如她的心上人段恪一般。 一个段恪就够受的了,如今又来了个丝毫不比他逊色的齐鸢…… 云裳朝我走来,做出了个“请”的动作。齐鸢刚刚已经说到了是国事,她可以垂帘听政,在皇帝萎靡不振的时候顶上去处理国事,可我却是不能的。如若我继续赖在这里,被说成不懂事也就罢了,然而参政这事对于皇家的女子来说却是头等禁忌。 至于么,连听听都不行,不就是赫连晟要娶碧月么,搞得这么神秘。 难不成她还想聊点别的隐秘的事? 譬如…… 跟赫连晟进一步的合作? 赫连晟虽然是个闲散的小王爷,然而他自己本身的势力也不容小觑。虽然打败他皇兄坐上王位难了些,可是帮助齐鸢成为齐鸢的助力是完全足够的。 虽然齐鸢可能并不需要赫连晟的势力锦上添花,可她需要赫连晟彻底断开跟齐睿合作的可能。然后成了孤家寡人的齐睿,也便没多少蹦跶与她叫嚣的能力了。 怎么可以合了齐鸢的心思呢!旁的也就罢了,连赫连晟都抢,这可是当初我一眼相中给我做妹夫的! 如果他真的这么笨被齐鸢骗走了,碧月还是不要嫁给他了…… 475.长姐如母……二姐也差不太多 真的站在了齐鸢那边的赫连晟,只怕是还不如秦烨。到时候他不光是站在了齐鸢那边,即便他对碧月很好,可到头来碧月却是很有可能会失去夫君失去在夷疆唯一的依仗—— 夷疆皇帝想杀他,齐鸢定然不会出手相助。费时费力不说,若是失败了还多了个仇人。 我盯着云裳的手不知该如何寻个借口留下来,或者是提醒一下赫连晟别傻乎乎地钻进齐鸢的圈套里。然而却悲催地发现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任何借口能名正言顺地听他俩谈论“国事”。 我都想拽着赫连晟就跑了。 可是对于我来说是齐鸢的圈套,可对于赫连晟来说却是能娶心上人的好机会。 “也谈不上什么国事,二公主作为三公主的姐姐,长姐如母……二姐也差不太多。”赫连晟恍然开口道,“正好二公主在,想必二公主与三公主关系那么好,定然知晓三公主的口味吧?” 我望着一脸诚恳的赫连晟,着实不知这厮想要干嘛。然而他主动将我留下,这可是个好机会…… 于是我点头。 赫连晟一拍腿:“那正好,二公主可知三公主喜欢什么样式的绣纹?本王立即让绣娘赶制喜服嫁衣去。” 嫁,嫁衣? 果然他俩已经敲定下来了么? 我的心凉了半截,正欲开口拒绝,然而赫连晟却是抚着下巴再次开口:“唔,不过大婚的日子还得再往后拖延几个月。本王日后与三公主在大齐生活,得把夷疆王府里的东西全都搬过来才行。” 我还未明白过来他说的“日后在大齐生活”是什么意思,齐鸢先蹙眉。 “小王爷的意思是……来入赘我大齐?” 什么入赘!说得这么难听,你别把我妹夫给吓跑了啊! 我喜滋滋地忍不住直搓手,然而碍于齐鸢在这儿不好表露出来。 赫连晟一脸无辜,“对呀,齐国的皇帝不是如此说的。齐国气候温和土地肥沃……怎么也比在夷疆强。” 如果赫连晟没有做皇帝的野心,的确在夷疆还不如来大齐做个驸马。虽然驸马没有王爷的名位来得高一些,但是同样都是闲散且吃喝不愁,而且大齐比夷疆富庶,赫连晟来大齐定然比夷疆舒服得多。 看着齐鸢的神色,看样子他们还没有谈到碧月的婚事上。我原本以为齐鸢如此之快地见赫连晟,定然是想速战速决赶紧敲定下来此事不让齐睿有插手的机会,然而我却是低估了齐鸢的倨傲。 后来我才知道,赫连晟能够如此之快地进宫并不是因为齐鸢着急见他,也不是因为宫门侍卫的办事效率变强,而是早在半个月前齐鸢便得知了赫连晟要入京的消息。 而这消息,却是秦大人都不知道。 不过知道的早又如何,齐鸢不还是没能达到她的目的。 云裳轻声道:“小王爷,其实您可以不入赘大齐的,碧月公主可以嫁到夷疆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似笑非笑地插嘴道:“云裳姑姑,却才皇姑姑说此乃国事,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齐鸢的话被我原模原样地怼还给了云裳。反正我一句话都没说,也不是我硬要留下来掺和“国事”的。赫连晟叫住了我,而齐鸢也不曾制止拒绝。 云裳的脸上微微闪过一抹尴尬。 齐鸢将我的反击尽收眼底,并没有怎么在意,只是不痛不痒地训斥了云裳一句,转头看向赫连晟:“睿儿年纪尚轻,难免会意气用事做出些冲动的事来。碧月可以嫁到夷疆去,嫁妆什么的会以嫡公主之礼三倍送去。” “三倍啊……”赫连晟若有所思。 我望着赫连晟犹豫的样子不由得暗暗着急。 不过是些银子而已,不会这么肤浅看在银子的面子上答应了吧? 虽然我也很喜欢银子啊……当年我大婚的时候那嫁妆,真的是十里红妆,一眼望不到尽头。 三倍得有多么丰厚啊! “夷疆与大齐和亲,这自然是喜事。”我沉声道,“只是玥儿刚到边塞的时候便大病一场,直到离了边塞才渐有好转,想必玥儿细皮嫩肉的自小长于京都,是不习惯边塞的风沙的。” 反正齐鸢也不知碧月在边关到底生没生病,即便知道了也是探子告诉她的,她也不好直言说出来。 我暗暗给赫连晟使眼色。 都如此说了!所以啊,赶紧入赘……呸,来大齐做驸马吧。 476.二皇姐 赫连晟略一沉吟,“快入冬了,夷疆的确是比较缺银子缺粮草。” 而缺粮草的夷疆,便联合了其他四国壮着胆子来袭击内乱的大齐。 完蛋玩意儿,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啊,难不成他不在乎碧月的死活为了这些银子也要把碧月娶回去? 我急得都要抓耳挠腮了,不得不继续暗暗地朝赫连晟挤眉弄眼。 银子我也有啊!不光孟家的银子,还有我被抄了家之后剩下的家底,实在不行齐睿的私房钱也行啊。反正他的私房钱在哪儿我都知道,为了他妹妹的幸福,定然不会不乐意的。 “咳,”赫连晟被我逗笑了,忙低下头来整理一下脸上的笑,再抬起头来已经俨然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色,“不过本王觉得,本王只是个闲散王爷又不是皇帝,皇兄凑银子买粮草就成。” 齐鸢挑眉,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两眼望天做无辜状。她勾唇一笑,笑靥妖冶:“这场战事打得你们五国心力交瘁,打不过段恪却又好面子不愿意轻易退兵。” 赫连晟脸颊郝红,神色愈加尴尬。别说是他,连我都没料到齐鸢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虽然都是些大实话,但是这也太打击赫连晟这个主帅的自尊心了…… “你觉得倘若如此僵持下去,或者一支铁骑与你们五国联军直面应战……是怎样的结果?”齐鸢看着赫连晟,“不过,你若是能够不费一兵一卒便解决了与我大齐的战事且能够背靠大齐这棵大树,还能带回去丰厚的银两得到民心,想必小王爷会得到比你皇兄还要高许多的声望。” 这招……实在是高。 没有哪个男人会对权势地位完全无感,自然,虞景熙是个例外。 而本来就对夷疆的皇位虎视眈眈的赫连晟更加不可能一点都不动心了。 赫连晟沉默了。他这样塞外的汉子血液里流着的血都是活力四射血脉喷张的,若是真的让他呆在大齐一辈子碌碌无为真的“闲散”下来,于他来说恐怕太难了。 可是赫连晟的那个皇帝皇兄此人口蜜腹剑,喜欢用阴的不似塞外的人。即便赫连晟得到了民心远大于他皇兄,可是也很难保证他能平安无事地把他皇兄挤下去自己坐上龙椅啊! “小王爷,玥儿她……”我沉着了一下,做最后的挣扎,可齐鸢却是打断了我的话。 齐鸢轻声道:“倘若玥儿在此,定然也会十分愿意嫁到夷疆的吧?” 那是之前,现在碧月嫁过去得益的人是齐鸢,碧月又何苦舍了自己成全齐鸢。我攥紧小锦儿扶着我的手,忍不住皱眉道:“玥儿愿嫁给小王爷是不假,然而玥儿那羸弱的身子,怕是去了夷疆只会更加痛苦。” “二公主不必说了,本王自有打算。”赫连晟抬手制止住了我的话。他看向齐鸢,认真道:“本王也想带三公主去夷疆的都城看看,那里的景色在齐国可是看不到的。” 我的心一沉。 “不过……”赫连晟话锋一转。 “本王带三公主去夷疆小住几日可以。三公主金枝玉叶,怕是的确受不住夷疆的风沙。” 我靠在小锦儿身上,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 这小子还算可以,没被齐鸢诱惑住。不过才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我的小心脏忽上忽下的,这么冷的天儿都急出了汗…… 齐鸢对这结局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她掩唇咯咯地笑起来,笑得我浑身发毛。半晌,她才渐渐止了笑,只是看向我的目光意味深长。 “有人宠着为所欲为的感觉真好啊。”这话不知是她对我说还是对自己说。她深深望了我一眼, 转身离去。 望着齐鸢的背影,小锦儿有点担心:“大长公主的眼神好可怕……她会不会找您的麻烦?” 麻烦肯定会找的,但是只要这个孩子还没生下来,我就很安全。 所以啊,齐睿赶紧振作起来啊,不然月份一到不得不卸货……那就悲催了。 “咳咳。”赫连晟清了清嗓子,朝我走来,“二皇姐。” 我被雷得里郊外嫩。 “打住打住,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 赫连晟并不在意,“反正齐国的皇帝也同意了,垂帘听政的大长公主也同意了,早晚的事嘛。” 话是这么说……可关键是,秦烨与碧月还未和离啊。 我望着一脸兴奋的赫连晟,瞥了眼身后的四小只,揪着他的袖子寻了处僻静的角落离得远些,压低了嗓音:“你当着同意来大齐做驸马?”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这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二皇姐,您这是什么意思。”赫连晟陡然变了脸,“莫不是要反悔?本王从夷疆大老远地来齐国,降低身段入赘来做个小驸马了,还不肯答应?” 477.本王是那么肤浅的人么 赫连晟拥有一张典型的塞外人的脸,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脸上的轮廓棱角分明。故而他板起脸来瞪着眼睛,这一瞪还颇有几分像寺庙里怒目圆睁的佛像。 至于么……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我就是问问……她给你开出来那么诱人的条件,你竟然都不动心?” 赫连晟冷哼一声:“本王是那么肤浅的人么?” 我狐疑地望着他,的确是不太相信。 就这么简单,他真的要放弃在夷疆建立起来的一切,来大齐?可是明明齐鸢已经告诉他了可以把碧月嫁过去的,既然能娶到心上人还有可能坐上夷疆的王位……他又何故非要来大齐。 百思不得其解啊! 赫连晟轻咳两声,“那个,你们齐国有位大人姓秦来着?” “姓秦的多了去了,你那情敌也姓秦。”我更加疑惑,“你问这个作甚?” 赫连晟挠挠头,“本王本来是想来与你皇兄好好理论一番的,然而行至半路却收到一位来自京都到底姓秦的大人的信,本王还寻思着是秦烨那小子。可派人去暗暗查了一下信的来源,发现不是。” 我几乎立即便知道了是谁。 如今有能力得知赫连晟的行踪,且在如此乱的时候有闲心给他写信的还姓秦的,只会是那个人。 “然后呢,信中写了什么?” 赫连晟摸了摸鼻子,“信中……说了下三公主身子娇柔,不适合居住在边塞。” 仅此而已? 这话我也会说,然而这可能并不足以让赫连晟坚定不移地来大齐做驸马吧? 赫连晟被我越发狐疑的目光盯得十分不自在,最终实在忍不住,只好道:“他还说了本来三公主就不喜欢本王,即便你们的大长公主同意三公主去了夷疆,打了皇帝的脸遂了大长公主的意,她只会更加难过郁郁寡欢,怕是会郁结而终。然后又道,可倘若助力大齐的皇帝,按照三公主那心软又善良的性子,对本王的感激之情日久天长定然能……咳。” 我默默地扶住旁边的矮树,好半天才憋住没笑出声来。 而被秦大人忽悠地团团转的赫连晟,耳根绯红染上一抹可疑的酡红。 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痴情,比秦烨开窍多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赫连晟有些懊恼,“秦大人还说作为妹婿,帮齐国皇帝收复了大权之后本王若是还想要夷疆的王位,他定然会帮本王的。” 这点我倒是不能够保证,秦大人许诺给他的还真多,万一齐睿不帮他扶上夷疆的王位,不知他们两个会不会反目成仇。 不过…… “你早已打定了主意,害得我白紧张那么久!”我气急败坏地想撸起袖子把赫连晟暴揍一顿,然而余光瞥见目光不住往这边瞟的四小只…… 最终还是默默放下了袖子。 “这不是怕她生疑嘛,毕竟本王也不是那等只贪钱财的小人。”赫连晟撇撇嘴,然而不知猛然间想到了什么,陡然提高了音调,一脸惊悚地看着我:“等等!你你你现在怀了孕……不会是要帮段恪了吧?那本王跟你说的这些……” 他的神色更加一言难尽起来。所有知道我“怀孕”的人,第一反应基本都是这样。 我哭笑不得,这件事解释起来很是麻烦。不过赫连晟要打算与齐睿深度合作,且即将是自家人。于是看着赫连晟一副十分后悔与我说了这么多却又不知该怎么办的模样,脑袋恍然灵光一现。 伸手,朝着赫连晟勾了勾手指:“你怎么知道……我怀的是段恪的?” 我可还是有三十六房面首呢,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赫连晟默,缓缓看向我的目光甚是复杂,恍然大悟中竟还有些许…… 崇拜? “你竟然敢给段恪带绿帽子?” 这一仗赫连晟跟段恪打得十分心力交瘁,我跟碧月被“绑票”的时候不止一次听到赫连晟说段恪是个变态。 故而得知我的“孩子”不是段恪的时候,赫连晟颇为激动。 “咳,淡定淡定。”我安抚住激动的赫连晟,头痛扶额,“此事不可声张。” 本来四小只就够疑惑我跟赫连晟聊这么久,而他此刻又兴奋成这样…… 赫连晟猛点头。 “你还是先去驿馆用膳吧,玥儿的事慢慢来,急不得。倒是礼部尚书为了给你接风洗尘忙活了好久,你若是不去让他的心意白费了……他又该病倒了。” 478.差点掉沟里的秦烨 碧月很快便得知了赫连晟亲自来大齐求亲的消息,虽然赫连晟进京连我都是才知道,可碧月却是并不惊讶。 “你跟秦烨和离的事已经提上日程,下午的时候几位大臣得知了消息便匆匆进宫找大长公主商议此事了。”我看向有些心不在焉的碧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外面已经黑透了的天。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已经频频向外看好多次了。 我站起身来,关上呼呼冒冷风的窗子。 “别看了,这是我的公主府,秦烨不会来的。” 况且他若是能来……早就在赫连晟第一次向大齐求娶碧月的时候就该出言制止了。然而秦烨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像不知道似的。 碧月沉默地垂下眼睑,被说中了心事耳根微红,但更多的是无奈与失望。 “那个重色轻友的,还是不肯见任何人么?”我将最后一个香囊缝好,放在窗台的小托盘里,待明日的时候让四小只送去。 今天赫连晟进京十分低调,知道的人还不多,待明日的时候连同碧月即将与秦烨和离嫁给来大齐做驸马的夷疆小王爷的消息一同被散了出去…… 这些事日讨论齐睿被什么妖后蛊惑的那些人也便能转移个话头,改去谈论碧月与赫连晟了。 碧月轻轻点了下头,叹息一声,“我进宫的时候没能见到皇兄。高公公说皇兄身子康健,不必担心。可是皇兄因为皇嫂还没醒来茶不思饭不想的,身子就算暂时康健,可也撑不过多少时日呀。” 愁苦的碧月,一边愁着自己的哥哥嫂子一边担心自己的婚事。诸多事情压在一块儿,让本来细心认真做事向来有条不紊的碧月都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简单地安慰了下碧月,心里却是不由得升起一抹疑团。 齐睿的心腹,小文子跟秦大人对齐睿现在的状况似乎并不怎么上心。虽然面上做出一副焦灼着急的模样极力维护齐睿…… 然而私底下却是任凭齐鸢逐步瓦解掉齐睿的势力,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抢救。 临睡前,小锦儿小心翼翼地趴在门边探进头来,暗暗朝我使眼色。我了然,帮碧月掖好被角借故解手跟着她一同出来。 “打听到了?” 小锦儿点点头,“白公子说,秦烨大人听闻夷疆小王爷来提亲,并且大长公主同意了之后,神色并无异常。” 秦烨那冰块脸,高兴不高兴都是那副模样,能看出来啥。 “不过……”小锦儿故作神秘,“白公子说晚上的时候秦烨大人进宫述职回去,许是因为夜色暗的缘故差点掉沟里。”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秦烨能成为段恪的心腹,那武功自然不是一般的高强……身为高手,晚上的视物能力可不比白天的差,怎么还会差点儿掉沟。 难不成是受了打击精神恍惚? “秦烨大人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那段小姐样貌再好也不如咱们碧月公主呀,况且就算碧月公主生得不好看,也是皇上疼爱的三公主,何故刻意冷落碧月公主还纳了妾。”小锦儿撇撇嘴,“怎么就没掉进沟里去,白浪费碧月公主这么长时间的青春。” 我淡淡道:“他依附他的主子,要把皇兄拉下来的。而皇兄不是皇帝了,他妹妹自然也不会是公主。” 而对皇位破感兴趣的段恪,他的妹妹才是秦烨心中的公主殿下。 “祸从口出,日后不要这样口无遮拦了。”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寂寥的夜色里只能听到叶峰吹着枝叶摩擦的声音,“尤其是现在还在别人的地盘上。春风她们对你多少有几分不满,不论这份不满来自何处,你都得格外小心避着点她们才是。” 小锦儿收了笑神情严肃起来,连忙点头保证绝不再犯。 明日大概得早些起来进宫一趟,齐睿再这样猫在他的昭阳殿可不行。外面越来越乱,这样对他不利的局面让我很是不安。 他总不能因为虞清澜一个人便彻底放弃了整个大齐江山吧,我认识的那个傲娇货脾气极倔又小心眼爱记仇,齐鸢摆了他一道让他栽了个如此大的跟头…… 不双倍讨回来可不是他的风格。 479.混合双打 齐睿依旧不见任何人,寝宫的门紧闭。 我去的时候小文子刚带着食盒从里面出来。打开看了看,满满当当的膳食一点都没动。若非我跟小文子的关系好而他又不敢拦我,我怕是连昭阳殿都进不去。不过,若想进去并难不倒我。 一炷香后,我小心翼翼地推开昭阳殿廊下的窗子,笨拙地挺着肚子顺着半开的窗户爬进去。外面阳光晴好,殿内门窗紧合十分昏暗。待眼睛适应了屋内的光线的时候…… 只瞧见齐睿坐在明黄的龙床边,手里端着一碗清粥。幔帐垂下来,隐约能看清一个清瘦的人形靠在床边。 “这粥也太寡淡了,我要吃肉!”不满的声音拖着尾调,带着几分撒娇。 这声音…… 虞清澜? “你都把朕的午膳给吃了,朕怕被发现还不敢吃太多,这些还是小文子辛辛苦苦从他的口粮里省下来的呢。”齐睿半哄半骗道:“乖……来,张口,啊——” 我被他们两个雷的里焦外嫩。一个是雷厉风行的帝王,一个是行走江湖仗义的女侠。然而他们两个私下里的相处方式…… 竟然如此幼稚的么? “你,没吃饭?”虞清澜愣了愣,将齐睿手中的粥推了回去,“那我不吃了。” 齐睿十分干脆的拒绝,“那可不行,饿到子彦怎么办。” “你只怕饿到你儿子?”虞清澜陡然提高了音调,当即变了脸色,一把掀开了被子下床来要揍齐睿。幔帐彻底掀开,露出了圆鼓鼓的肚子。 她揪住齐睿的衣带不让他离开,扬起手便要打。齐睿怕伤到她小心地躲避身子往后仰,脑袋一偏,便瞧见了跨坐在窗户上,不知道要不要进去的我。 “阿妡?你怎么来了……”齐睿趁机从虞清澜的手里逃脱夸张地哀嚎朝我奔来,委屈地揩了揩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她欺负朕!” 我望着却才被虞清澜那么一拉衣衫颇为不整的齐睿,嘴角抽了抽,默默抬起手:“看到我沙包大的拳头了么?” 这厮又瞒我也就罢了…… 还敢在我面前秀恩爱! 齐睿惊悚地后退两步,“朕是皇帝!” 皇帝?皇帝又如何,反正揍一顿……也不会把我怎样。 我隐约觉得虞清澜小产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听到碧月说小文子不怎么担心齐睿的龙体,于是便更加怀疑兴许虞清澜可能已经醒了,但是为了迷惑齐鸢才继续装下去。 然而我没想到虞清澜竟然完全无事—— 连他们的子彦都还在! 我说齐睿怎么非要带着虞清澜离开慈宁宫回到昭阳殿呢,感情这是方便他俩独处啊。 我什么都告诉了齐睿,然而他却瞒着我瞒上了瘾,害得我白担心。 最终齐睿挨了我跟虞清澜的混合双打。一边是怀了孕的媳妇儿,一边是自己感觉十分愧疚的亲妹妹,齐睿只好忍下了这口气。过去的十年总是欺负我,害得我战战兢兢地把他当成了祖宗,如今倒是全讨回来了。 “这不是怕你知道了真想装得不像露馅了嘛!” 然后齐睿便再次挨了一顿打。 可算是看到了齐睿跟虞清澜还又出了气,心里好受了不少。关键是临走前我还摸了摸我的小侄子—— 跟我的假肚子不同,在虞清澜肚子里的小子彦还踹了我一脚,拳打脚踢的比纪妍儿的孩子不知要活泼多少,这也是齐睿坚信虞清澜怀的一定是儿子的缘故。然而异常活泼的小子彦害得齐睿很是吃醋,捧着虞清澜的肚子问他儿子怎么不踢他。 如若真的是皇子倒还好,倘若是个活泼的公主就像她母后那样…… 估计齐睿得气得吹胡子瞪眼,跟他那三天两头被气病的老丈人似的。 离开昭阳殿的时候,齐睿还跟我再三叮嘱一定要继续“担心”,切记不可突然放了心让齐鸢段恪生了疑。而且我还住在段恪的眼皮子底下,万不能掉以轻心。 齐睿把我送至窗边口,突然慢下了脚步,踌躇地欲言又止。 “那个……”他搓着手,“你若是得空,下次来昭阳殿的时候藏点吃的呗带进来呗?咳,你嫂子想吃肉了……现在宫里的一切都由大长公主把持着,小文子的饭太难吃了。” 小文子身为齐睿身边的红人,伙食再怎么差也差不到哪儿去。而齐睿嫌弃,无非是因为他那自小便含着金汤匙被养刁了胃。 带东西进来倒也没什么难度,大不了藏在肚子那儿嘛。 480.突如其来的飞镖 不过答应了他归答应他,临走前我长了个心眼儿,他若胆敢再瞒我便日日让他啃小文子带来的硬馒头去。只是临走前,齐睿叮嘱我明州城的那支兵马现在可以悄无声息地扮成百姓来京都了。 密信加急送到明州城,那些兵马再来京,前后大概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既然如此,那便说明这两个月内齐鸢不会动手逼宫。然而两个月后,纪妍儿的孩子也的确该出生了。 我忍不住叹了口老气。 本来见到了安然无恙的虞清澜跟齐睿心情登时好了不少,可陡然听到齐睿已经准备开始布兵了,心头不由得浮起一丝不安。 刚踏出昭阳殿的大门,候在殿外的小锦儿瞧见我这幅模样还以为是因为还是没能见到齐睿,不由得小声安慰我。 “皇上啊心怀的是大齐的社稷江山,不会为儿女私情沉迷太久的。您瞧之前宠过的几位妃子不都是渐渐淡了么?过段时间皇上自己会想明白的。” 话岁如此,可我还从未见过齐睿对一个妃子像虞清澜这样的,简直都能宠到骨子里。傲娇货竟然也能惧内,还相当的怂。 不过…… 虞清澜毕竟挺着大肚子呢,只要齐鸢一见到她肯定露馅。难不成齐睿打算一直把她藏在昭阳殿闭门不出,直到两个月后? 倘若是今日没有偷溜进去,齐睿就打算就这样瞒下去么?让我跟碧月以及虞景熙他们一直担心两个月? 胸口蹭地窜起一股火气,我忍不住叉着腰抬脚踹向旁边的墙根。 欺人太甚!他跟他的小澜澜倒是平安无事了,然而我们几个却得急死。像碧月那样心细又善良的,非得急出病来瘦好几斤不可。 诚然这也算是为了大局着想,可也不能有了媳妇儿就完全妹妹啊!不就是演戏嘛,谁不会啊…… 小锦儿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扶住我,“公,公主莫急,奴婢不说了,咱们回家吧?碧月公主定然在等着您用膳呢。” 眼瞧着快到宫门,我只好收起想原路返回再把齐睿暴揍一顿的想法。出来许久了,再不回去碧月该担心了。 而慈宁宫里的那位也会起疑。 “公主……”小锦儿蓦然攥紧我的袖子,颇为紧张。我疑惑小锦儿的反应,狐疑地朝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宫门外不远处停着一辆低调而不起眼的马车。 朴素的构造常见的木材,而小锦儿之所以会紧张,完全是因为见过这马车的胖乎乎的看上去很是憨厚的车夫。几日前的一个落日黄昏里,我从城外回来的时候这车夫以及他家的主子—— 虞陌琰。 已经是下午接近傍晚,他这时候来皇宫做什么? “白大人莫不是专程来见您的?”小锦儿放缓了步子,“前几日白大人可是递过几次拜贴想要见您呢。” 然而那几次因为我忧心虞清澜跟齐睿的事心里烦躁的很,加上听到蓝柒的话得知阿谭在他身边…… 故而我果断让小锦儿以身子不适为由推掉了。 谁知道好不容易出一次门,还被他堵了个正着。 “当做没瞧见,直接走。” 我蹙了蹙眉,觉得自己当初真的不该惹上这尊煞神。 不对啊,最初的最初,我也并没有惹到他啊!是他自己非要在大街上堵我的。 不过反正白月在暗处跟着呢,白琰也不可能在宫门口对我动手,否则在这附近的白琰定然脱不了干系。 可我才刚踏出宫门半步,只觉面前寒光一凛。 我心一沉。那疾驰而来的不知何模样的暗器还未到,便已提前感受到了冷意迸发的杀气。慌乱间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角的余光蓦然闪过一抹白色的身影。还没等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紧紧拥住了我。 鼻息间,是满满的墨香。 “虞……景熙?” 由于惯性我被扑倒在地上,然而即便屁股与肩膀处传来钝痛,却也忽视不了他扑过来的瞬间似乎闷哼了一声。 即便由于惯性压在我身上,虞景熙却是依旧艰难地尽力拱起身子,尽可能离我的肚子远些避免压到。然而我的目光从那张几近完美的精致容颜,落到了他肩膀上的一片猩红上。 飞镖是从他的身后刺穿整个琵琶骨的,我只能看到露出皮肉的半截锋利的尖镖,滴答这刺目的鲜血。 心口窝处狠狠地揪了一下。 厚厚的琵琶骨都能刺穿,可见出手之人力道有多重。 【作者说】:努力更新中……(弱弱地:表打我) 481.都是假的 遇到虞陌琰似乎不是在黄昏就是在晚上。 而此刻虞景熙咬牙双手撑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他身后是玫橘色的绚烂晚霞,然而那比世上最珍贵的绸缎还要美艳的晚霞却不及他眉眼间的笑容半分。 “没事吧?” 若非是他挡住了……我怕是要直接魂归西天了。 那飞镖可是直奔心口窝的地方来的。 我体会过阿谭的飞镖的威力,深入骨髓的痛撕扯着身上每一根神经,恨不能立即昏死过去。然而虞景熙却是分外清醒,见我愣愣地望着他,不由得慌了起来。 “伤到……哪儿了?”每吐出一个字都是折磨。他强撑着身子坐在我旁边,欲要将我扶起来探查。 我连忙握着他的手制止住他的动作。因为他刚刚一个使劲儿,肩膀上的血流的更欢了,不过须臾便将那袭一尘不染的白色的衣袍染红了半边。 “我没伤到。”我哑着嗓子道。 可即便如此说,虞景熙依旧是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确定我真的没有事,方才放了心,无力地倒在我怀中。然而即便如此,却也依旧不忘小心避开我隆起的肚子。 段恪派来隐于暗处的暗卫以及皇宫的侍卫已经拔了剑与阿谭打了起来,铮铮的兵器碰撞的声音乱成一团。吓得懵掉了的小锦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白了脸色跑过来颤抖地扶着我坐起来。 我没想到虞陌琰真的会让阿谭出手,竟然还如此大胆在皇宫门口便动手。他这是对阿谭有多放心? 我更没想到的是,虞陌琰竟然会厌恶我至此,直接让阿谭来取我性命。 然而阿谭单枪匹马也的的确确撑住了那么多人一齐进攻,甚至虚行一招迅速闪身离去。 “快去找陆琉璃。”我扶着虞景熙站起来踉跄着朝宫里走去,对正打算要帮我扶着虞景熙另一边的小锦儿道。 虞陌琰既然已经出了手,不知宫外还有多少高手虎视眈眈。现在虞景熙重伤,还是宫里安全。 至始至终没有露面却时刻观察这边动向的虞陌琰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马车,目光朝这边望来。我无心辨别他没能弄死我却伤了他弟,究竟是失望还是担心。原本对虞陌琰这尴尬的立场本打算抱着忽视的态度的,然而他今日所做的事,却是忽视不了了。 “南大人!”小锦儿定了定心神朝宫外跑去,然而才跑了几步便被一道玄色的身影拦住了去路。她又惊又喜,几乎都要哭出来。 南池风见小锦儿无碍,这才收回目光,对我抱拳道:“公主,还是让末将派人去找陆太医吧。” 还挺细心,担心小锦儿的安危。 我点了下头,略一沉吟,又道:“让陆太医去和绾宫。” 我自己的那座齐鸢赐的宫殿全都是齐鸢的人,而昭阳殿毕竟是帝王寝宫,虞清澜又怀孕见不得血,现下只有废弃的无人居住的和绾宫比较妥当。 南池风临走前交给我一瓶止血的药丸,让人抬来软轿来不至于我扶着虞景熙在皇宫招摇过市那么显眼。然而吃了药丸的虞景熙虽然血是暂时止住了,可钉在琵琶骨上的飞镖却是不敢轻易触碰,一碰便再次汩汩地流出血来。 “名满天下的虞公子竟然说话不算数,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食了言。”我靠在软轿的靠垫上,刚刚一直紧紧绷着的弦稍微放了下来,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去。 他很早之前就与我说过了,再见便是陌路,而经过襄岚城那一别我以及我们彻底断了。然而今日…… 他却是依旧奋不顾身地挡住了那致命的飞镖。 “我本来是想进宫来看看清澜的。”虞景熙苍白笑道,“奈何这身子不听话。反应过来的时候啊,已经在你面前了。” 我的眼眶涨得厉害。 他缓缓伸手,苍白修长的手指缓缓放到我的肚子上。 “几个月了,快生了吧……似乎跟清澜月份差不太多。”虞景熙垂下的睫毛轻颤,轻声道:“这孩子若是像你,定然古灵精怪讨人欢喜。” 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那喷涌欲出的情绪,死死咬着唇瓣不说话。 “假的,都是假的!”好不容易到了和绾宫,待进了和绾宫的正殿之后,我掀开繁复的裙摆露出那一圈圈白色的绸缎。 去他娘的苗疆! 去他娘的陌路! 就算他不赞成我如此帮时颜诺,也好过与他如此诛心地对话强。 小小的苗疆罢了,老娘段恪都敢嫁,还怕你苗疆不成! 482.你不要命了 空气有那么片刻的凝固。 虞景熙坐在正殿里的矮榻上,愣愣地望着我。 那眼神透着几分茫然。心口窝堵着的火气被那如墨玉般透亮的眼眸逐渐浇灭,我默默地放下裙摆系好衣带,叹了口气:“我,我去打水,陆公子一会儿就来了。” 他现在虽然暂时止住了血能撑到陆琉璃过来,然而也不能就这样等着浑身上下浸透的血迹干涸。和绾宫是我母亲的寝宫,之前跟着齐睿来过几次,殿后有口小井,用于以防万一走水用的。 “阿辛……”他恍然叫住我。 “你,没有真的怀孕?” 我已经走到了门口,将那扇摇摇欲坠破败的门扶正。 刚刚一时冲动就这么说了出来……现在面对虞景熙的追问,我却是不争气地有些心虚起来。 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何会秒怂,明明也没做什么事,至多瞒了他一下让他误以为我怀了段恪的娃而已。 不对,明明是他先瞒我的!一声不响地就娶了青莲,还跟段恪做了那样的交易。 虞景熙撑着软榻站起身,本来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被抻开,很快在地面上滴答出来一滩鲜血。 “站起来做什么,小心你的伤……”我慌了神,连忙跑过去扶住他让他坐下来。然而虞景熙只是沉眸望着我,倔强地不肯乖乖坐下来。 裂开的伤口流的血越来越多,我手足无措,加上顶着他那复杂的眼神,心里乱成了一团:“你不要命了?” “齐妡,不要命的是你。”他握住我的手腕,好看的眉心皱成一团。 不愧是虞公子,他立即便猜到了我假孕的原由,以及那凭空出来的孩子是谁的。 然而头一次见到他冷着脸如此不悦,可不知为何…… 我竟还有些想笑。那些憋闷了许久的复杂又难受的情绪,都行他那冷峻的神色中消弭殆尽。 原来他对我的感情不曾变过,只是现在……我看了看他紧紧握着的手,轻叹了声。 “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了。况且有了这孩子也算是保命的筹码,齐鸢不会再对我出手。”我按住他的手挣扎了一下却是仍旧挣扎不出来,只好从怀中取出南池风却才给我的止血药。 可这药吃多了会不会有副作用啊?可是若是不吃的话,他现在又流了这么多的血,万一撑不到陆琉璃赶来那可就废了…… 虞景熙咬牙盯着我,没有接那瓶止血药也没有松开我的手腕。良久,才缓缓道:“或许当初没有承段太尉的情,你也不会变成今日这样两难的境地,连皇上的人都想对你出手。” 不管有没有这孩子,段恪败了我的处置都是极其尴尬的。作为乱臣贼子的遗孀,那可是要连坐诛九族的。 “那我便死在法场了。”我笑。 有的时候命运就是这样,进退两难,却又没有办法只能咬牙选择其中一个。而且错的并非是他答应了与段恪的交易,而是开始的开始,我便不该认识他。 如此,现在的我也便不会心被一个男人填的满满的,再也没有办法接纳别的男人,使一个小小的美人计都要前思后想挣扎许久。 虞景熙沉默了一下,恍然道:“那样也好。黄泉路上一起作伴,想必也比现在要强得多。” 我愣了愣。 类似的话前段时间齐睿也说过,他说他的小澜澜若是出了事就去陪她。可什么时候我都虞美人被段恪传染了,“陌上人如玉”的虞公子竟然说出了这样不符合他的性格的话。 然而虞景熙的眼神颇为认真,配上他这浑身是血的模样,的确像是随时都能拉着我去殉情的。 殉情什么的倒是也不怕,这半年多是时间里我什么没见过。只是两眼一闭就这样去了,齐睿该怎么办呢? 殉情不殉情什么的,现在再谈论也无甚意义。只是现在虞景熙的血若是再如此流下去,可能我俩真得去阴曹地府做苦命的鸳鸯了。 来和绾宫的那顶软轿太小,小锦儿没有跟着坐软轿一同过来。而在这期间虞景熙没有再放开手,不过好在倒也听话地坐下来保留体力不再用力。 直到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的小锦儿赶来的时候方才松了手,我才有机会去打来干净的水给他简单擦拭一下被血污弄脏的地方。 483.休了段恪,嫁给虞美人? 南池风不知去了何处去找陆琉璃,这一去竟然去了一个多时辰。虞景熙崩开的伤口的血都止住了逐渐凝固,南池风才带着陆琉璃姗姗来迟。 “公主恕罪。”南池风微微颔首,“宫门口的事惊动了大长公主,属下绕开大长公主的人稍微废了些功夫。” 陆琉璃今日应该是当值的,南池风到太医院去找陆琉璃,这一来一回至多半个时辰。然而这半个时辰里齐鸢的人便迅速地严密遍布开,以至于凭借南池风的身手避开都如此费劲…… 若说齐鸢对今日的刺杀一点都不知道,鬼才信。 可是她如此正大光明地默许她的人刺杀段恪的“孩子”,一点都不担心段恪会不高兴么? 还是说宁可被段恪怨恨,也要把我除掉? 陆琉璃查看了一下伤势,立即动手将深深嵌入琵琶骨的飞镖取出来。我没敢再看下去,跟着南池风小锦儿一同出去在外面侯着。 有的时候我会很庆幸自己的身份,在这漂浮的人世间还有血脉相连的亲人。然而有的时候却是不由得感慨倘若仅仅是无牵无挂的辛归该有多好,如此也便不会背负着皇室难以脱卸的重担。 不过可能即便是辛归,在齐睿此刻遇到如此的劫难怕是也不太能够潇洒地一走了之。自小认识齐睿的时候他便告诉我在皇宫里切忌心软,可直到今日依旧没能做到。 小锦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撑着下巴发呆的我,小声道:“虞公子对您的心意并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呢。” “可那又有什么用……”我坐在汉白玉的台阶上,撑着下巴望着早已黑透了的天,“难不成休了段恪,嫁给虞美人去?” 我倒是想,在虞景熙面前说出我是假孕的那一瞬间的确实生出了这样不管不顾的念头,可是沉静了下来之后却是不得不打消了这愚蠢幼稚而不负责任的想法。 我若真的跟他去男耕女织逍遥快活去了,且不说段恪那个变态遍布天下的眼线能不能找到我们。就算找不到,迁怒于齐睿身上的怒火也并非是他一个人能承担得了的。虽然齐睿之前经常欺负我还老让我背黑锅……但也不能如此见死不救。 然而我跟小锦儿忧愁地坐在台阶上等着陆琉璃出来,头顶蓦然传来一道隐忍着不悦迸发着冷意的声音。 “你说,你要休谁?”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我一个激灵从台阶上弹跳起来。我愕然地望着屋顶上站着衣袖飘袂的血衣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南池风抱着剑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然而却是在段恪出了声才陡然发觉。待他冷眸拔剑的时候,段恪已经不知在房顶上站了多久了。 和绾宫虽然是母亲生前的寝宫,然而现在可是一座弃宫。段恪怎么会找来了这儿…… 而且,还听到了那样的话。 “我,我说的是‘难不成’……并没有打算休谁。”我朝南池风轻轻摇了下头,让他退下。他不是段恪的对手,只怕是拼死拦着也未必能拦得住。 更何况段恪还很有可能不是独自前来的。暗中还有多少他的人并不得而知。 然而即便我说的是实话,此刻面对段恪却依旧没由来地一阵心虚。 虞景熙还在里面呢…… 想必宫门口的事他已经听说了,而我带着帮我挡了致命一击的虞景熙来到了废弃的宫殿,段恪会不会不高兴? 我不安地望着夜色中瞧不太真切的段恪的神色,不过刚刚听着他的语调也是不甚开心的。 完蛋…… 段恪悄无声息地从房顶上跳下来,缓缓朝我走来。 “我去了昭阳殿,奚宁宫池清宫,甚至连慈宁宫东宫都找了一遍,最终在和绾宫找到了你。” 池,池清宫? 那是后妃的寝宫啊喂,可别吓到了纪妍儿啊! 他站在我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的眼睛,“怎么,被青莲驸马英雄救美的举动感动了?” 感动倒是的确有点,不过心疼也是实打实的。 流了那么多血呢! “今日,只是个意外……”我后退半步,“我刚出宫,阿谭便丢过来一个飞镖过来……” 脑袋飞快地运转,怎样才能让段恪把注意力从我跟虞景熙“单独”相处中转移。虽然这儿还有陆琉璃与小锦儿南池风,并算不上单独相处。 484.第二只金锏 “意外?”段恪上前一步,好不容易拉开了的些许距离反而缩得更小。 我有些能理解段恪此刻的暴躁易怒。毕竟按照他的性格绝对是属于那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定然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的。然而我躲在和绾宫,却是让他搜了许多旁的宫殿磨灭了他的耐心之后…… 才找到我的。 关键是还没找到我在哪儿,他便急匆匆地亲自来“捉奸”,可见他的心情此刻异常到了什么程度。 他半眯着眼眸盯着我,凉薄的笑容在秋夜的寒风中更显冷漠:“阿谭的确是意外,可青莲驸马不是吧?” “他是来见皇后娘娘的。”我轻咬下唇,“况且好歹救了我一命,总不能不管……” “救你一命?” 我听着那状似轻描淡写的语调,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 似乎戏本子里英雄救美之后,美人感激不已便要以身相许?我并不想传递这么个意思啊,可若不如此说,又该怎么解释大晚上的我跟虞景熙会在这座废弃的宫殿里。 段恪的步步紧逼,显然是不打算善罢甘休。如今我才切实地体会到之前我以为的把段恪惹恼,原来都是些无关痛痒甚至他自己都没怎么放在心上而已。而今日的段恪眸中冷冽的杀气,却是实打实的。 “段大人就如此担心二公主会离你而去,与在下私奔么?”紧合着的破旧的木门被缓缓推开,露出一张人神共愤的容颜。伤口已经被陆琉璃包扎好,可脸色却是因为伤势过重而苍白地毫无血色。 段恪闻声看向虞景熙,邪魅地勾起唇角,那冷淡的笑意让人不受控制地从心底里由内而外地冒出恐惧。 “担心?呵。”段恪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勾起我的一缕青丝在指尖把玩,“即便你今日替她挡了一下又如何。弱者连自保都困难,更谈何保护别人。” 不会武功没有任何权利的虞景熙,在段恪眼中的确是个弱者。 本来只是把玩着我的发梢的手指缓缓顺着肩膀向上,停留在我的脸颊上,“今日不过是个小小的阿谭,下次你还能保证能成功地救下她,并且自己还能得幸捡回一条命么?” “在下就算护不了她,也会拼上全部的身家性命。”虞景熙看着我的眼神温柔而又宠溺。这样的目光在齐鸢还着金锏回大齐的之后便见得少之又少,而更多的时候是在梦里。 在我还是辛归的时候,齐睿便非常担忧念叨了不止一遍我这么爷们该怎么嫁出去。可十分爷们的辛归却也有寻常女子的扭捏……譬如对于心上人的温柔如水总是不自信。一边想着怎样把他扑倒,却又一边担心着他是不是还不是特别喜欢我。 然而我几乎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像现在这么希望虞景熙从来不曾爱过我。即便心碎,也好过现在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段恪眼中的杀意渐浓,却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如此,你也不可能把她从我身边夺走。”段恪眯了眯眼眸,“我的东西,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我垂下眼睑。 而段恪得不到的,就会毁掉。 虞景熙微微蹙眉,轻声道:“大人别忘了……这世上,有两只金锏。” 金锏? 他这时候提醒金锏做什么。我没有另一只金锏连齐鸢跟段恪都知道,虞景熙不可能不知道。然而虞景熙的神色十分笃定不似有假,可除了传言中十分得先帝宠爱被祭了天了的嫡公主也就是我,又有谁会有金锏…… 仔细想来,似乎在大齐的历史上第二只金锏“消失”的时间是在圣祖之后。也就是自那之后金锏便一直存在于传言中,没有人再亲眼瞧见过。 我的小心脏猛地漏跳半拍。 第二只金锏…… 在虞景熙手中! 虽然在时间差了几十年到上百年,不过我猜大概也是为了不被人发现的缘故。如此推算,圣祖不光是给虞家那块亲笔所书的匾额,亦秘密地给了虞家这金锏。 沉寂了百余年的金锏,大概等的便是这个时候。 “你是在威胁我么?”段恪的目光扫过依旧惊愕的我,轻描淡写的语调似乎对这几乎完全决定他与齐鸢十多年的苦心经营是否毁于一旦的金锏漠不关心。 【作者说】: 虞美人与段大人的对手戏……写得格外小心翼翼 有点头秃…… 485.就算得不到,也不会让旁人得到 正如齐鸢不知另一只金锏是否在我身上而不敢轻易动我一样,只要有另一只金锏在…… 齐鸢的“名正言顺”便大打折扣。 虞景熙看了我一眼,缓缓摇头:“大人清楚另一只金锏迟迟不肯现世是何缘故。” 段恪笑起来。 “如此,倒还捏住了你的软肋了?” “大人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卑鄙至此。” 可是段恪望了我一眼,蓦然捏住了我的脖子。 我那被突然出现的段恪吓傻了的小锦儿惊叫出声。南池风几乎是瞬间挥剑,然而还是迟了半步。扣住我的段恪纵身一跃,跳回他却才出现呆着的房檐上,轻巧地避开了南池风的剑锋。 今天的惊吓一个接一个,以至于到了房顶上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冷冽的寒风吹拂着发丝,站在高高的房顶上几乎能够将整个皇宫一览无遗。不知何时竟然下了雾,不远处几座宫殿隐隐透出几点黄晕,竟还颇有些美轮美奂。 怪不得段恪这么喜欢跳到房顶上。不过…… 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欣赏景色啊…… 段恪手上的力道并不算大,甚至没有丝毫的窒息感,然而他那看似轻飘飘的“搭在”我的脖子上的手却正好放在脖子上最脆弱的位置。凭借他的武功,只怕轻轻动一动手指头便会轻而易举地捏断我的脖子。 自然,以上推理……纯属瞎掰。 我对武功什么的不甚了解,然而依旧站在庭院里不敢再靠近段恪半步的南池风却是脸色铁青。 这样的表情,足矣说明把我成功且安全地救下来极难。 “你错了。”段恪淡漠而慵懒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声音冷得几乎不含一丝温度:“就算得不到,我也不会让旁人得到。” 暗夜中,我清晰地从段恪的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杀意。在段恪身边那么久也算是多少比较了解他。我几乎不用怀疑,此时的段恪的确动了要杀我的心思。 也难怪,按照段恪的性子大概也很厌恶被人威胁的感觉。而他,从来都不是委曲求全之人。即便吃亏也得拉上个垫背的—— 也便是此刻的我。 “她是无辜的,段大人又何必把她牵扯进来。”虞景熙那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我眼瞧着他一不小心再次牵扯到了伤口,已经清理包扎好的肩膀再次鲜血淋漓。 那故作淡定的神色,却因为崩开的伤口而露了馅。 不知为何,此刻的我竟然没有丝毫的慌乱。不知是因为紧张惊惧的情绪在宫门口的时候便用尽了,还是虞景熙就站在下面的缘故。 作为曾经的那个贪生怕死的大奸臣,难得竟还有不怕死的时候,可是现在心里除了感慨便只剩下了惆怅。 “你是笃定我不会杀你么?”许是因为我的淡定让段恪感到了挫败,段恪低头附在我耳边低声道,然而脖子上的力道猛然加重。窒息感蓦然来临,我下意识地抓住段恪捏住我的脖子的手。 怎么可能,他都露出那样的眼神了…… 之前他再怎么吓唬我,可从来没有露出过那样冷漠嗜血的神色。 眼瞧着我呼吸越发地困难,南池风情急之下不由地冷声道:“太尉大人,公主殿下可是还怀着您的孩子。” 孩子什么孩子啊……那不过是一团布而已。 我可不觉得段恪会为了一团布而放过我。 然而段恪的力道却是的确松了许多。他的目光看向南池风,又看向血流了一地的虞景熙,最后,那目光才落到不住地咳嗽的我的身上。 良久,他恍然拦腰将我抱起,撇下南池风与虞景熙等人,掠过一座座房檐迅速朝南而去。一炷香后,段恪带着我离了皇宫,落在了公主府我的庭院里。 我知道他带我回公主府不可能只是带我回家这么简单。可脚才刚一沾地,他便几近蛮横地拉着跌跌撞撞的我进了黑黢黢的卧房,蓦地将我粗暴地丢在硬邦邦地床上。 我捂着磕在床沿上的老腰闷哼一声倒吸了口冷气,望着黑暗中缓步朝我走来的段恪,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这厮一向不爱直接把人给杀了…… 他不会是打算慢慢折磨我吧? 完犊子……死倒是没啥,可我怕反复折磨的疼啊!之前不止一次地担心段恪会将这些非人的手段用在我身上…… 然而今日,这些担心怕是要真的应验了! 【作者说】: 这两天似乎上了个推,读者宝宝多了好几个的说…… 最近偷懒的二玖要努力更新了!(撸起袖子!)不过快完结了,还有点舍不得呢…… 另外感谢“浅蓝色的眼泪”小可爱的打赏,加更一章~ 486.你想要孩子,我给你生 按照段恪之前的做法,此刻黑灯瞎火的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从轻薄的窗户纸透出来的月光勉强看清那张邪魅又冷漠的容颜。他缓缓从暗处朝我走来,血红色的衣袖无风自起,宛若地狱中的索命的罗刹。 然而那深沉的如波涛暗涌的目光下平静如水,这样的宁静反而不寻常。 “你今日似乎心情格外地不好。”我仰头望着越来越近的段恪,认真道:“我哥也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我估摸着是大姨夫来了。” 当然,来了大姨夫的齐睿要比不知道来没来大姨夫但是情绪偏就是阴晴不定的段恪要好哄的多。至少齐睿再怎么生气不会冲我发火,更不会时刻拿捏着我的命脉将我牢牢地拴在手心里。 段恪想要的是牢笼里听话的金丝雀,只是可惜我这横冲直撞的倔脾气,还真不适合做只豢养的家雀。 “你很淡定。”他已经行至离我三步远的地方,缓缓停下了步子,声音冷得仿佛自带寒气:“就不怕我强要了你?” 我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眼睛,那里并没有任何的情/欲。段恪虽然刚刚在和绾宫的时候面上不显,但是我毕竟跟段恪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半年,又认识他十年,怎么可能不知道今晚的段恪真的是被惹恼了。 恼怒到只想一把掐死我。 我盯着那双幽深的眼眸,缓缓道:“你想要孩子,我给你生。” 段恪愣了一下,不过瞬间眸光骤冷,冷笑一声。 “你这是为了救虞景熙?” 我缓缓摇头:“不仅是他。皇位江山你若要便拿去……但是能不能放我哥,跟他的妻儿一条生路?” 已经彻底动了杀意的段恪不可能轻易翻篇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冷若寒冰杀气肆意的眼神像是要毁灭整个皇城。 对了,他是想要大齐的江山的。即将到了纪妍儿生产的时候,任何一件能够刺激到他的事情都有可能成为他兵临城下逼宫造反的导火索。 明州城的兵马还没有到京都呢,突然打起来齐睿几乎没有什么胜算。在帮助齐睿收复大权这件事上,我几乎没有帮上什么忙,不能像虞景熙那样给他带来一众世家的拥护,也不能像齐绥绥那样帮他借来越国的兵马。唯一能做的大抵也就能在他跟孟家之间游走尽可能多地给他提供粮草,除此之外…… 大概也仅剩如此的用处了。 段恪突然笑起来,嘴角的笑容很是冷淡,“江山是用来夺的,可不是让出来的。” 虽然知道不可能轻易说动段恪,可是得到如此的结果依旧有些失望。 “至于生孩子么……”段恪上前两步挑起我的下巴微微俯下身来。我不习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然而下巴还被他捏在手中,挣扎了 一下没能挣扎出来只得作罢。 段恪盯着我的眼睛良久,恍然开口:“你的眼睛里为什么没有我?” 离得这样近,要是还倒影不出来他的影子岂不是见鬼了…… 可是段恪紧紧捏着我的下巴,痛得我险些飚出眼泪来。 “即便你爱的是他又如何,还不是把你拱手相让了。”段恪缓缓放了手,“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齐妡,莫要触碰我的底线。” 我何时碰到他的底线了,他不是说只要呆在他身边就好了么?我也没私奔啊,至多不过是带虞景熙处理伤口罢了。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见死不救吧! 我揉着下巴望着段恪离去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能够确定了—— 这厮的确是来了大姨夫了。 【作者说】: 别看这只是小小的一章……憋出来这一章的功夫能写之前的好几章t_t 487.软禁 不过不管怎样,今晚格外异常的段恪大概是放了我一马。我坐在床边回想他刚刚离开时的神色,有些拿不准他会不会再进宫去找虞景熙算账。 于是我下地开门,打算打探一下段恪的行踪的时候…… 却发现屋外不知何时站了数位黑衣人。 “公主。”他们面无表情地行礼,拦住了我的去路,“主子吩咐,您今晚受了惊吓动了胎气需卧床静养,没有主子的允许不可出门。” 我都要被段恪气笑了。动不动胎气倒成了段恪说了算了,然而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感情这是要软禁我? “本宫现在身边没个人服侍,之前服侍我的玉锦能不能帮本宫叫回来?”我权衡了再三,还是不要在这时候再招惹他。小锦儿被丢在了和绾宫,不知道那胆小的丫头有没有被吓得哭鼻子。 我顿了顿,又故作漫不经心道:“驸马去哪儿了?” “找玉锦可以请示主子。”离得我最近的黑衣人微微颔首不卑不亢道,“但是主子在哪儿,属下不知。” 这样的结果显然并非我想要的。 虽然暗卫没什么花花肠子,但是绝对的忠诚也不会多跟我说半个字。相较于暗卫,我倒是更喜欢稍微比较好打探消息的四小只。 “那,白月呢?或者春风她们?” 他们的声音淡淡,依旧道:“属下不知。” 段恪这是打算彻底让我与世隔离?别说是心腹了,连个认识的人都见不到。莫不是…… 他打算造反? 我被这想法吓了一跳,寒意从心底自内而外地散布全身。那一瞬间似乎我的心脏都漏跳了半拍,脑子一片空白。 倘若这事真的刺激到了段恪让他现在就逼宫,那我岂不是成了大齐的千古罪人…… 我都已经让步至此,他还想要作甚! 我推开面前虚虚拦着的剑鞘,不管不顾地往外冲。他们拦着我的力道极大,捏的我的手臂疼,可却是皆避开我的肚子。 “公主,您最好还是听主子的话。” 我冷笑一声。 听话?安静地被囚禁在这一方四角的天空里,等待皇宫打了起来大齐的江山改朝换代? 我甚至能够理解段恪倨傲的性子不想要让出来的江山,但是我不能接受他把我囚禁起来真的当成一只玩弄于股掌的家雀。 总不会如此残忍地让我明知发生了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吧?说好了我想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拦,只要不会离开他身边呢? “殿下!”遥遥地恍然传来几声惊呼。我愣了愣,抬头看向朝我跑过来的四小只。 她们吓得的脸都白了,连忙扶着我从混乱中脱出身来,“殿下这是做什么,刚动了胎气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呀!” 我盯着四小只的眼睛,“段恪呢?” 她们愣了愣,显然没想到我会直呼他的名讳。 “驸马进宫了……”朝露道。 进宫…… 眼前恍然一阵天旋地转,春风秋雨忙扶稳了我,慌忙让朝露晚霞去叫太医。 “殿下您怎么了?听闻驸马进宫去找大长公主去了,走的时候沉着脸很是生气呢。”秋雨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听说今天傍晚的刺杀……大长公主早就知道了。” 秋雨急切的神色不似说谎,然而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恪进宫去,找齐鸢……问虞陌琰的事么? 今天晚上的冲击有点大,我的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不过冷静下来想想,段恪在城内的兵马远不如齐睿的人,他想要举兵造反也得提前一日先暗暗把兵马调进来才行。 或者是直接攻进城,也不该先进宫。 “玉锦呢?”我抚着太阳穴,勉强从乱成团的思绪里寻到一丝清晰的理智。 “玉锦姑娘不知在何处,但是驸马临走前派白月去找了。” 我缓缓舒了口气,无力地靠在朱红的漆木柱子上。 只要段恪没有突然造反就好…… 然而段恪此刻去找齐鸢,到底要做什么?商议造反的事?还是如秋雨说的那样…… 因为虞陌琰? 488.段恪为何如此反常 后来我才知道,虞陌琰让阿谭出手的事齐鸢虽然知道,但是事发之后却是派了大量的人围剿阿谭。 而彼时受了惊的小锦儿已经回到了我身边,我虽然出不去不能把我平安的事告诉南池风他们,但是好歹小锦儿能出去。于是小锦儿提心吊胆地满头大汗赶回来见我无事之后,再出去跟外面差点儿跟段恪的人干起来的南池风报平安。 可是被软禁起来的我除了小锦儿能见到,旁人却是根本见不到的,甚至连小锦儿出入都有俩暗卫跟着。 碧月一直在府中不曾出门,也不知皇宫发生的事。段恪带着我回府的时候她刚离开院子去后花园散步消食,待她消食地差不多了回来的时候……方才发现段恪的暗卫封锁了我的庭院。 “太尉这是怕你与虞公子再见面呢。”从八卦的小锦儿那儿得知了消息的碧月如此总结。 我抱着被子靠在床边郁闷道:“之前也不曾如此,怎么今晚如此暴躁反常。” 之前在襄岚城的时候段恪还让我去见虞景熙呢,也不见他那么暴躁。关键是我都已经抱着必死的准备下定决心顺着他的意……然而他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走了? 难不成段恪竟然有这样的嗜好,得不到才是最好的,而能轻易得到的反而不稀罕…… 就像这大齐的江山? 越想越有道理。 “刚刚南大人带着奴婢赶回公主府的时候,南大人的属下来报告说宫门口出事不久有人去找了段太尉。”坐在炭盆边拨弄着炭火的小锦儿想了想道,“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过按照太尉大人如此生气,兴许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不好的话?故意夸大其词,告诉段恪我跟虞景熙在一起的事?这的确很有可能把他惹恼。 可倘若如此,又是谁的人跟段恪说“不好的话”? 齐鸢? 得知齐鸢知道虞陌琰的计划的段恪不高兴,所以才去皇宫找齐鸢去了。而如若此事也是齐鸢故意让人激怒段恪,她就不怕我跟段恪解释之后段恪冷静下来找她算账。 滴水不漏的齐鸢在段恪面前的确会露出破绽,可是如此没脑子的事可并不像是齐鸢能做出来的。 难不成是…… 我心下一沉。 已经是下午接近傍晚,就算虞景熙放心不下虞清澜也不会这么晚进宫,除非是有人故意让他这个时候过来。结合一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除了齐鸢也便只有虞陌琰跟阿谭知道了。如果不是齐鸢,那传信的人便只剩下虞陌琰。 他进京本来就是因为虞景熙,做官也是跟虞景熙脱不了干系。而今天晚上虞陌琰的真正目的其实是段恪……他是想让段恪被激怒不让我跟虞景熙再有任何的接触,让虞景熙跟他回黎城。 可是,他就不怕阿谭不小心失手杀了虞景熙吗?还是他这个做大哥的,并不在乎兄弟的生死,只在乎家族的荣宠祖训? 碧月见我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不由得轻轻环住我的肩膀靠在我的脖颈,“早些睡吧,今晚你也累了。” 出了这样的事又如何能睡得着。可是我望着担忧的碧月,拍了拍她的手,听话地钻进了被窝。 今日的事定然不会如此作罢。我得养足了精神,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暴风雨。 489.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耻的齐妡 因为段恪眼眸中那深沉的杀意,我格外地小心翼翼生怕再次惹到他,然而却又不知段恪知不知道虞陌琰故意引他进宫来找我。 如果还不知道……又该怎么委婉地让他知道?虽然按照他那变态的程度,还没有人能轻易地算计到他。 可是段恪自那日之后便不曾再来过我这里,但吃穿用度一样不缺,甚至吃食上比之前更加精细丰盛。每顿四五十道菜中有一半以上的珍稀药材熬成的药膳。除了不能轻易离开院子,我想要什么全都能送来。 连小锦儿都不由得纳闷儿,段恪这哪里像是被惹恼了把我关起来惩罚我的样子。 然而我跟小锦儿可是亲眼瞧见了那天晚上的段恪有多可怕,他要是没真的生气怎么会那般…… 段恪的心思还真不是我等寻常的凡人能够摸清的啊,兴许像虞景熙那样宛若谪仙的能够猜的透? 可我只能被囚在一方小小的庭院里,别说是去见虞景熙了,就连那天晚上小锦儿去见南池风报平安都花了不小的功夫。 …… 段恪不再搭理我,他的青梅竹马倒是时刻“惦记”着我的,甚至还专程让云裳送了好些补品来“给我补身子”。而即便是齐鸢身边的大宫女云裳亲自来送东西也没能见到我,只是在她走了之后,那些东西才被人抬着送了过来。 “公主,这些东西……收不?”小锦儿犹豫地看着对面的这几大箱子赏赐,踌躇而又小心翼翼地护在我跟前。 我被小锦儿逗笑了,“怎么,人家特地将东西送了过来,你还敢不收?” “不是……”小锦儿涨红了脸,“奴婢觉得,大长公主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捏捏小锦儿的脸蛋,摇了摇头:“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对我动什么手脚的。” 段恪的恼怒我承受不起,而齐鸢亦是如此。她能送来这些东西,无非是想要弥补一下哄一哄段恪而已。我虽不知那日段恪进宫去跟齐鸢说了什么,不过段恪能收她的东西,也说明并没有生她的气。 还是小瞧了他俩之间的关系。毕竟二十多年的感情呢,外人想要撼动还颇费一番功夫才行。 不过瞧着小锦儿依旧还是有些不放心,我便让她把这些东西先收下堆在旁边的厢房里,待过几日段恪的气儿消了我能出去之后再把它们偷摸地转移出去卖掉。换来的银子…… 还能养活齐睿的那些兵马。 我都不由得觉得如此实在是无耻。 打入敌人内部,挑拨离间两位头目的关系,还偷用他们的银子丰满自家的羽翼。 忙活了一晚上小锦儿跟春儿才将那些东西全都收拾妥当,心情登时好了不少的我心安理得地给碧月掖好了被角。临睡前不忘再次感慨—— 实在是太无耻了…… 大抵是因为软禁的我可算是能够帮得到齐睿,难得在软禁了之后还能睡得如此沉。以至于脖子上传来冰凉的触觉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悠悠转醒。 什么东西这么凉…… 迷糊间,隐隐嗅到一抹极淡的冷香。我惊得一身冷汗,瞬间睡意全无。 我这是,做了个噩梦?大半夜的突然来我这儿吓人作甚么……难不成是同意我那天晚上的“提议”了? 可是现在碧月还在我旁边啊! 然而脖子上的手只是轻轻地抚着我的脖子。他的动作极其轻缓,却还是在划过肌肤的时候隐约传来熟悉的刺痛感。 这时我才发觉他的指尖原来一直徘徊在我脖子上被他掐出来的淤青上。 【作者说】: 刚吃完了夜宵打算码字的时候,翻了下评论区看到有个小可爱一连评论了四五条,给我吓一跳,打开一看原来是段大人的真爱粉~ 讲真二玖也贼啦稀饭段大人……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呀,舍弃哪个都不舍得。而俩都收了的话即便虞美人这醋坛子能接受,段大人那个占有欲已经几近变态了的却是不可能会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东西,尤其那人还是情敌虞美人…… let二玖再最后挣扎一下要不要改纲…… 话说,我们虞美人儿也很好的吖,肤白貌美大长腿,还温油~(强烈安利虞美人)我觉得段大人那么吸粉可能是近期出场频率太高的缘故,翻了下前面虞美人在的地方……明明很好嘛! 490.来看看你死没死 我依旧闭着眼睛佯装熟睡,浑身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段恪指尖抚过的肌肤上。 段恪的手劲儿真不是一般的大,别看他掐着我的脖子依旧云淡风轻的,实际上那一瞬间我甚至都有种脖子要断了的错觉。 可是段恪这时候过来……要干嘛? 莫非他是觉得上回掐的不解气,再来掐一回? “睫毛颤得厉害。”身侧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嗓音低沉喑哑,带着几分倦怠,“连装睡都装不像。” 谁能在段恪的眼皮子底下装睡瞒得过他。 我拘谨而小心地缓缓睁开眼睛,只见段恪坐在床边隐于昏暗的夜色里,我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把我丢床上却磕到了老腰,被小锦儿揉了两天好不容易好了些的后腰恍然隐隐作痛起来。 这变态……敢不敢给我个痛快! 而且…… 我看向依旧沉睡的碧月,月光皎皎,那熟睡的容颜娴静柔和。 可莫要吵醒我的碧月啊! 因为我的缘故她也被囚在这儿出不去,赫连晟想要见她却是愣是见不到,抓耳挠腮了两日甚至都想直接闯进来了。最后是齐睿让人拦住了他,这才只得作罢。 这些消息是白月告诉我的。一同被段恪分过来看着我的白月,几乎是我与外界有那么一丝丝的联系唯一的渠道了。 “碧月公主已经被点了睡穴,醒不了的。”段恪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揉着眉心疲倦道。 四小只说段恪这几日一直在处理军务十分忙,所以才没有来看我。我只当是她们怕我多想来安慰我,没想到见他的样子的确是许久不曾休息。 那还来找我作甚…… 我眨眨眼,十分疑惑:“你……有事?” “来看看你死没死。”段恪瞥了一眼我的脖子,好看的眉拧了起来,自语道:“还真是娇生惯养,只是轻轻握了一下,怎么这么严重。” 我瞬间炸毛了,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只是?轻轻?握了一下? 你都快要把我的脖子给拧断了好吧? 但是对于我的强烈不满,段恪丝毫没有生气,也并非像平日里半是慵懒半是邪魅。难得认真的神色让我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尤其是在我坐起身之后,他从袖中取出一小只白色的瓷瓶。 只是皮肉淤青,我也便没放在心上没有上药。然而段恪这是…… 良心发现要给我上药? “你这是做什么?”我狐疑地盯着他手中莹白的药瓶。前两天还要掐死我的段恪现在却大晚上跑来给我上药,这一惊一乍的我的小心脏还着实有些承受不来。 段恪不语,只是慢条斯理地用指甲挑出来一大坨冰凉晶莹的雪莲膏,抹在我的脖子上。 我被那突如其来的药膏冰的一个激灵,不由得暗暗腹诽这厮忒暴殄天物。这药比金子还贵,有钱难买,连血都没见呢就用这么一大坨…… “如你所见。”段恪仔细将药膏抹匀,将那瓶药膏放到我的手心里,自己则用一方白色的帕子缓缓擦手。 不得不说他的容貌配上这与生俱来不输于帝王的气质,让他简单的擦手都这么养眼,然而这并不能掩盖这厮差点儿掐死我的事实。 不过他来给我上药……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彻底消了气了? 他知道虞陌琰的小动作了? 所以冷静下来的段恪便来给我上药…… 这么多年来段恪能被算计到的次数可能都不超过三次,而那些曾经算计过的人下场也不是一般的惨烈。连齐睿绞尽脑汁都不能让他吃亏,而虞陌琰却是成功地利用了一把段恪。 我实在是好奇虞陌琰的人到底跟段恪说了什么,能够让他一下子就钻进了圈套里。 怪不得齐鸢能够重用虞陌琰,阿谭竟然还在他身边贴身护着他。果然不愧是虞家出来的人,这手段还真不是一般,一出手便先算计了段恪。 段恪走后许久,昏昏欲睡的我恍然想到了什么…… 刚被我惹恼差点杀了我的段恪竟然还会亲自给我上药,他向来骄傲,如此降低姿态虽然算不得讨好,却也应该能算得上是一种示弱……跟道歉吧? 然后骄傲的段恪白天来没面子,于是便晚上来了? 491.准备“卸货” 我本以为不生气了的段恪会解除我的软禁,然而他仅仅只是让四小只每日给我继续擦着药,将那皮下自己就能好的淤青愣是每天早中晚三次仔仔细细地涂抹厚厚的一层,直至光洁如初根本看不出来了方才作罢。 在这期间,段恪依旧是再没有来过,如同将我彻底遗忘了一般。可让人去问段恪什么时候把我放出去,只得到一句话: “公主刚刚动了胎气,待身子养好了,驸马自然会让您出去走走的。”回话的侍从站在屏风外谦逊温和,然而靠在床边装病的我却想撸起袖子把他揪进来揍一顿。 擅长察言观色的四小只见我心情不好,服侍地格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驸马忙得连公主府都不怎么回呢,公主莫要生驸马的气。”老实的晚霞见我愈加焦躁,轻声安慰我。 我焦躁就是因为段恪忙成这般模样。现在赫连晟已经让边关撤兵了,也没有什么战事,段恪能有什么事如此之忙…… 我不敢细想,只是掐指算着日子,越发觉得不安。 距纪妍儿还有一个月临盆,初冬的天气冷得根本不想出屋。在四小只连番劝我出去走走不然不好生孩子被我一生气全都撵出去之后,也便不敢再来招惹我了,连我的卧房都不敢轻易再进来。 后来不知谁传的,说我动了胎气之后日日见不到段恪心情浮躁脾气极差,连四小只那么听话乖巧的都被吓得不敢靠近。 春儿跟我学的时候,不由得撅着嘴:“明明我们二公主温柔可人儿,哪里脾气不好。” 她说的温柔,是指她的主子吧…… 我用胳膊肘捅咕捅咕趴在窗边望着外面光秃秃的枝丫愣神的碧月。 “你也太惨了些,在襄岚城的时候你便是受我连累被抓到了敌营,如今也是因为我一同被困在这儿。” 碧月回过神来,望着我一脸严肃的神色扑哧一声笑出来。 “反正我又没什么要紧事,在哪里呆着不一样。”她笑得温柔,“况且跟着你还能吃到这么好的膳食,这些日子我都长了好些的肉呢。” 兴许碧月躲在这里还挺庆幸的,不用去应对礼部那些准备她与秦烨和离的事宜。白月捎来蓝柒带给我的话,礼部已经拟好了碧月的和离书,这几日便会送到秦烨那里签字了。 而碧月与赫连晟的婚事,齐睿说是不想凑合,待年后开春的时候再风风光光地办一场极其盛大的。对于婚事延后赫连晟亦举双手赞成,他让数十位绣娘给碧月赶制嫁衣,没个几个月还真绣不完。 嫁衣一般是新娘子准备的,赫连晟这是有多喜欢碧月…… 蓝柒道,赫连晟也挺有钱的啊,光绣这一件嫁衣花费的银子便足矣够整个夷疆吃上半年了。倘若他皇帝皇兄知道赫连晟其实这么有钱,估计得气死。 然而夷疆皇帝生气,我却甚是喜闻乐见,这大概是我被段恪软禁以来最高兴的一件事了。 我倾身向前正欲吃一块碧月面前的糕点,不料紧合的门突然被从外撞开,呼啸的寒风陡然灌了进来,瞬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离门最近的春儿变了脸色,连忙上前准备去赶人。 最先闪身进来的白月三两步来到我跟前,躬身低声道:“公主,时姑娘……生了。” 陡然听到这个消息,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见到几位稳婆模样的人鱼贯而入进门来,我才想起来。 时颜诺生了,我也该“生了”。 可算是能卸货了! 【作者说】: 这两天收到了好多评论,支持双男主的好多…… 紧急去问了我的几个基友,商量了一下最终敲定了结局,这回二玖坚决不剧透了(握拳坚定脸) 492.配置齐全的生孩子阵仗 虽然陆琉璃说过时颜诺可能不会足月生下来,我也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这几日光想着段恪的事几乎忘了时颜诺产期将近。 于是时颜诺突然生了,我有些猝不及防。 可段恪时刻观察时颜诺的动向并且还如此“贴心”且尽心尽力地帮我演戏,着实让我受宠若惊。 一位肤色黝黑的年轻姑娘低着头径直走到我的床边,然后在我跟碧月小锦儿春儿疑惑的目光下,深吸了一口气,蓦然惨叫了一声。 “啊——” 我刚刚夹起来的糕点被她这么一吓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不知滚到了何处。 我与碧月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何意。可那姑娘只管卖力地“惨叫”,甚至声音断断续续,声调高低起伏不一。听了半晌,恍然发现她这声音跟我的有些许相似。 她开了嗓之后,庭院外便开始乱了起来。四小只慌慌张张地往里跑,被白月面无表情地拦了下来,让她们去准备热水去了。 而那厢鱼贯而入的稳婆老妈子一言不发规规矩矩地进来干活儿,将剪刀铜盆等物什摆放整齐,便只是垂眸站在一旁。 这阵仗……配置地也太齐了些吧? “殿下放心,得知今日之事的人,都永远不会说出去。”白月挥手让人把门窗关好,对我道。 白月说的不会说出去,是指这些人嘴都特别严,还是出去了这个门之后……便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碧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望着站在床边卖得地“惨叫”的年轻女子,朝我这边凑了凑小声道:“这戏倒是够足了,段大人也算是费心,可是……孩子呢?” 我也担心这问题。 时颜诺与瑾千华怕是不会信任段恪的,那么孩子怎么办?总不能演完了之后忙活了一大顿,然后没孩子吧? 我叮嘱过陆琉璃,时颜诺要生了的时候告诉我,我亲自接时颜诺的孩子回来,然后紧接着再演场这生孩子的戏码。然而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我会在这时候被段恪软禁,得不到陆琉璃的任何消息。 “他既然能做出这么大的阵仗,定然有万全的准备。”我想了想,如此安慰自己道。虽然将希望寄托在段恪身上这并不好,然而实在是没法子。 只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段恪这又是雪莲膏又是这生孩子的阵仗的,的确是在兑现他说过的只要我不背叛他他便不会管我做什么,甚至会护我一世安然的诺言。 然而目测已经冷静下来不生气了的段恪,为何还会继续软禁我? 正疑惑着,后窗猛然被推开。只瞧见一身墨色衣裳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落了地,怀中抱着个不知是什么朝我走来。 我望着那黑衣人仅仅露出来的一双眼睛,不由得讶然。 “白星?” 许久没有瞧见他了。我让他与白辰蛰伏着等候我的命令,怎么这时候他自己便来了。 然而见到我分外激动的白星三两步窜到我跟前,“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将怀中的包裹双手递给我。 我狐疑地接过包裹,打开一看…… 差点儿没把包裹丢出去。若非小锦儿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只怕是包裹中的红彤彤的婴孩便要掉到地上了。 “小心一点。”碧月看清是个孩子,连忙小心翼翼地扶稳,“轻些,没足月的孩子很娇弱的。” 我望着怀中红不拉几脸上还皱皱巴巴瘦的跟个猴儿似的婴孩欲哭无泪:“时颜诺生的?” 白星重重点了下头。 我着实不是嫌弃这孩子丑,只是时颜诺恍若玉琢的佳人,而瑾千华亮点容貌亦是世间难寻的,怎么他俩的孩子……长成这样。 可能是早产生下来,加上时颜诺身子太差的缘故? 【作者说】: 磨人的小妖精们……你们看得也太快了,最近催更的好多…… 二玖哼哧哼哧憋了八个月,结果几天就看完了(心里委屈) 493.小槿琂 可是…… 我看向站在门边把风的白月。她能默许白星避开外面的人翻窗进来,便说明他们早已达成了某种共识。 或者说,是段恪的意思。 段恪时刻盯着时颜诺的动向,第一时间把时颜诺的孩子接来公主府,还用的是我的人? “白星,你怎么不听公主的话,私自过来了?”极其了解我的小锦儿在我的眉心微微一蹙的时候便立即明白,神色凝重低声道。 白星低着头,“请主子降罪。时姑娘……已然时日无多,听闻主子被太尉软禁,担心撑不到见到主子的那一日。” 他深吸一口气,“况且瑾公子无心管这个孩子,一心只在时姑娘身上。时姑娘不相信太尉,拜托属下一定要把孩子平安交给您。” 白星对时颜诺有种异样而微妙的感情,这种异样在他看着时颜诺的时候便体现了出来,白千夜说这孩子怕不是看上人家了。 而单相思的白星能够违背我的命令去帮时颜诺也算是情有可原,更何况倘若我能联系的上白星白辰,也定然会让他们把孩子接过来。 我望着怀中皱皱巴巴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轻触一下软软的脸颊。 时颜诺竟然如此信任我,将用命换来的孩子交给了我。我不否认后来在有些后悔一时冲动答应了时颜诺之后,甚至还安慰自己他们的孩子在我这儿,兴许瑾千华爱屋及乌因为孩子的缘故会格外尽心尽力帮忙——毕竟陆琉璃医治瑾千华的手筋脚筋基本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齐睿身边的高手皆不是段恪的对手,然而武功出神入化的瑾千华绝对会是齐睿的一大助力。 可是现在看到这熟睡的孩子,不知为何心底深处愧疚感油然而生。就算再缺人手,也不该利用这么小的婴孩。 “你先起来吧。”那断断续续生孩子般的惨叫声叫的我头痛。我将孩子轻轻还给白星,白星忙接住,小心翼翼地模样恍若对待稀世珍宝。 “男孩女孩,可有起名字?” 白星摇头:“女孩,还不曾。时姑娘说您日后是她的母亲,请您给起一个。” 如今这孩子成为我的“女儿”,自然不可能再姓她父亲的姓氏。如此的话…… “槿琂?”瑾颜同音,各取自她父亲的姓氏与母亲的名字当中的一个字。 毕竟她是她父母爱情的结晶。 我将这两个字写下来让小锦儿交给白月,白月看到纸上的字立即了然,将纸折起来放于袖中。 那年轻的姑娘体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好。我看着白星抱着小槿琂在卧房里一圈圈走着防止她突然醒来哭出声,然而都抱着走了一个多时辰了那厢还没有嚎完。那几个稳婆还不住地“打气”:“使劲儿啊殿下,使劲儿啊……头露出来了!” 听着这声音,还真有种我在生孩子的感觉。 “这是要叫到什么时候。”眼瞧着耐着性子的白星已经因为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而满头大汗,我不由得小声问碧月。 碧月想了想,“我听闻生孩子需要许久,奶娘说当年母妃生我的时候,便用了整整一天一夜呢。” 一天一夜! “白星来得早了些……”小锦儿弱弱道。 岂止是早了一些!槿琂怎么可能一天一夜不醒不出动静啊……况且这儿这么吵且乱糟糟的,这孩子还能安安静静地呼呼大睡已经实属不易了。 难得段恪花了这么多心思做了这么场戏给旁人看,如此怕是这世上再没有人知晓槿琂并非我所出。 他到底是真的只是想帮我,还是…… 想制造我的的确确背叛了齐睿成为他的女人,甘愿为他生孩子。不论他是否逼宫成功登基为帝我与他都是同一条船上的,生是他的妻子,死也是他的人? 我觉得,按照段恪的性子第二个可能性能更大一些。故而他才会对我抚养时颜诺的孩子一点都不怕给自己带来麻烦,反而非常配合我…… 果然段恪从来都不会吃亏,对他没有好处的事才不会做。 “主,主子。”白星慌乱地连忙过来,“小槿琂……小姐好像是要醒了……” 【作者说】: 明天有个考试,今晚怕是得通宵了…… 今天就一更,不用等了哦~莫急,明天加更两章,共四章,给等更的宝宝们顺顺毛~(悄鸟溜走……) 494.这是在找娘亲呢 襁褓里的小槿琂紧紧攥着小拳头,眉心微皱的确有要醒来的意思。 早已做好了充足准备的白月自然也配备了乳娘。只是乳娘抱着小槿琂坐在屏风后面喂她喝奶,可她却是闭着眼睛躲避。 “这是在找娘亲呢。”奶娘试了许久都没有成功,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竟然如此聪明……知晓奴婢不是她的娘亲,故而不肯喝奴婢的奶水……” 坚决不肯喝奶的小槿琂憋的脸色通红。我靠在屏风上望着倔强的不肯喝奶的奶娃娃一阵头痛。 槿琂的亲娘亲现在还在京都城外,身子极其虚弱无暇顾及刚刚出世不久的女儿。可是这么小的孩子想要安抚她除了喂奶给她找娘亲…… 还有什么法子呢? 为了营造生孩子混乱的氛围,卧房里堵着七八个女人一同开口,乱糟糟环境这么小的孩子能安心睡觉才怪。 碧月走到我跟前,忧心道:“这前后不过才两个时辰,初次生产的妇人不可能这么快这么顺利就生下来的……” 更何况我前几日还刚刚“动了胎气”。 四小只不止一次担心我一两个月后生产的时候会因为这次的影响而难产。故而我那各式各样的各种安胎养身的药膳每日端进来,她们四个便会唠叨好一阵劝我多吃点。 越是高位,时刻盯着的眼睛便越多。别看这不过是时间上的一个小小的问题,可倘若留下一丁点儿疑点,这便成了隐患。 年岁最长的稳婆尝试着安抚槿琂。然而不论是轻声哼唱摇篮曲还是抱着她摇晃,哼哼唧唧的槿琂依旧有马上便要醒来的迹象。 那拧着的几乎轻不可见的眉似乎在酝酿一场大的风暴,哪怕是我这个没有带过娃的都不由得胆战心惊这要是一开嗓得有多大的声音。 那稳婆使劲了浑身解数都没有任何解决或者缓解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满头大汗地抱着槿琂来到我跟前:“公主殿下,这孩子着实不好哄。不如先把孩子抱出去藏着,待时间差不多了再回来吧……” “主子,不可。”白星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初冬的夜晚寒风刺骨,小槿琂小姐本就早产体弱,属下带着小姐来的时候小姐便冻着了,如何受得了再出去挨冻呢!” 对那稳婆十分不满的白星将不安分的小槿琂抱了回来,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有些手足无措而又十分笨拙。 他求助的目光看向我。 不会抱孩子哄孩子,还从稳婆手里抢回来作甚……我头痛地抚着眉心,“那你还带她回来这么早。” 然后这边才刚刚开始搭起戏来,白星便抱着孩子回来了。 白星很是委屈:“属下怕冻到小姐,故而在路上没敢怠慢松懈……” 凭借白星此刻对槿琂的喜爱程度,的确是能够一路上飞檐走壁从京都城外一口气跑回来不带喘息的。 “给我吧。”我叹了口气。 被轮流抱了一圈的小槿琂最终来到了我怀中。从没抱过孩子的我僵着身子接过来,比却才还要小心翼翼。 然而就在这时候…… “哇……” 我的身子一僵。好不容易坚持了这么久,却在我这儿翻了船。 “你若是再哭,我便把你丢到外面了。”我压低了声音吓唬她。可是她顿了顿,闭着眼睛小手胡乱抓了一通揪住了我的头发拽了拽。 然后小嘴一撇…… “哇——”比刚才那声还要嘹亮。 别看这娃长得干瘦又早产,连眼睛都还没睁开,可是这力气却甚是大。我被她揪着头发痛得差点儿飙泪,可是我此刻根本没心情去关心一下本来就愁的没剩几根的秀发。 这么吵的环境连远远的守在门口的白月都听见了小槿琂的啼哭声,而旁的那些卖力演戏的几位愣愣地停下来,有瞬间的不知所措。于是停下来的这安静的瞬间,外面的人怕是也要听见了。 门蓦然被推开。 我抱着小槿琂欲哭无泪不知该怎么办,还没等循声望去的时候,那人已经朝我走来了。 耳边除了小槿琂卖力地哭喊,便是一阵窸窸窣窣连忙跪下来请安的声音。 好久没见到的段恪,竟然会在此刻出现在了我的卧房中。 我愣了好半晌。 他不是特别忙吗,为了演场戏竟然还这般敬业,做足了妻子生产丈夫在门外焦灼地等待的戏码? “怎么这么丑。”段恪已经行至我跟前,目光落在我怀中小小的红红的一团身上,眼神尽是嫌弃。顿了顿,又道:“若是我们的,定然比这个好看。” 我:“……” 旁若无人的段恪不仅将他的人当成了空气,连带着把尴尬的碧月等人也完全忽视了。 不过他是个要求极高的人,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做的这场戏,不会任凭这戏出现漏洞吧? 495.催产 虽然我并不习惯倚仗旁人,尤其那人还是段恪。 可是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整场戏都是段恪的意思,我压根儿都不知道。然而手忙脚乱地又突然出来个找娘亲的奶娃娃,脑子被各种各样吵杂的声音充斥着,根本想不出来任何补救的法子。 然而段恪似乎却是并不甚在意,目光落在揪着我的秀发的手上。 兴许是段恪的气场太强大,自他进门之后不光是他的人不敢再说话了,连小槿琂啼哭都声音都弱了几个度。甚至被他这淡淡的一瞥,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奶娃娃委屈巴巴地松了手。 “都没事做了?”段恪缓缓收了目光,漫不经心地走向软榻,靠在软软的垫子上单手撑着太阳穴半眯着眼眸。 跪在地上的几个女人身子一抖,慌忙手忙脚乱地告退。我用眼神示意碧月他们,一同出去走了个干净。 然后偌大的卧房,只剩下我跟段恪。 以及被我放在床上抽噎着打嗝儿不敢大声哭的小槿琂。 “有事?”我微微蹙眉。不然他这么忙,怎么会把那些人给支开。 我坐在段恪对面的凳子上,“而且现在孩子也出生了,该解除软禁了吧?” 再在这儿关着,怕是得长蘑菇了。 “没生过孩子也就罢了,竟然连这点常识都不知。”段恪勾起唇角,半是慵懒半是邪魅地微微一笑,“你别告诉我,你没有听说过坐月子。” 坐月子谁没听说过,不就是生了孩子之后不能出屋在床上躺一个月嘛…… 我呆了呆。 一个月! 就算段恪没有明说要继续软禁我,这也是算得上是变相的软禁了。 怪不得这厮这么早要去把时颜诺的孩子接过来,并不担心她会提前哭出声。 本来还想问一下段恪怎么把我如此之快地把孩子生下来圆过去,可疲惫的段恪托着腮很快便呼吸均匀了。 这是得有多累才会这么快睡着…… 第二日我才从小锦儿那里得知,原来白月告诉四小只我血崩难产,稳婆说再生不出来会出人命的,故而喝了催产的汤药。 “催产?” 这可向来是舍母保子的法子,催产下来的孩子倒是无事了,可我怎么办…… 难不成还假死? 小锦儿趴在窗边逗弄着已经睡着了的小槿琂,“段太尉不是在您房间呆一晚上嘛,不过小小的催产药而已,段太尉想要什么药没有。白月昨晚跟春风说暂且保住了您的性命,可身子很是虚弱。” 我望着哄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哄睡了的孩子,对小锦儿的话哭笑不得。 最近是流行装病么,虞清澜在昭阳殿“昏迷不醒”,如今我也得呆在府里装一装好不容易保住了一条命了? 可是如此的话…… 一个月根本不可能出府啊! 按照段恪说的那严重的程度,怕是得在床上养上个三五个月了。 段恪想要干嘛?再有一两个月他便会跟齐鸢动手了,然而我却被他故意软禁起来。 这么长时间不能出这个屋,他这是养着我白吃干饭? 我又不是能号令千军万马的将军元帅,只是个手里无甚实权的小小的公主而已,至于如此提防我么…… 496.继续软禁 位高权重者,大抵都疑心病极重。 齐睿是,段恪也是。 故而即便已经清楚明白自己被虞陌琰利用了,却也依旧想方设法不肯让我离开庭院半步。 不过好在小锦儿跟碧月能够正常出府了,或多或少能传递进来一些外面的情况,不必只能问碧月。碧月毕竟是段恪的人,即便她尽自己所能或多或少帮我一些,可开口前还得再三斟酌也不敢问多。 好不容易能出府的小锦儿宛如脱了缰的小马,欢快地带着我的腰牌以及她这些日子绣的好些鞋垫子进宫了去。 碧月本来是不想出府的,可奈何赫连晟来找她去赏红叶秋枫。不过好在这小子还算精明,来的时候带了好些给我补身子的东西,以及好些珠宝首饰。 于是春儿将这些东西交给我的时候,被这些珍稀的珠宝哄开心了的我便同意了碧月出去顺道跟赫连晟好好培养感情。 碧月是不愿去的,她现在毕竟还跟秦烨没有和离—— 虽然我不知道礼部这是怎么了,办这么件小事都要磨/蹭这么久。 于是我果断让春儿去催一催蓝柒这个礼部侍郎,就算碧月跟赫连晟年后完婚,但是与秦烨和离这事儿可是能够早些解决了的,而且越早解决越好。 晚上的时候,小锦儿方才回来。 “公主,打听到了。”小锦儿挫着手蹲在我旁边烤火,冻得脸蛋红彤彤的,“白琰大人这几日依旧上朝,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不得不接受被软禁了的我正翘着二郎腿抱着一堆的布给小槿琂挑好看的颜色,听闻小锦儿的话讶然抬头。 “啥玩意儿?” 小锦儿挠挠头,“公主莫气,想要杀您的阿谭就在白琰大人身边贴身保护着,皇上就算想帮您出气也得能解决了阿谭不是?” 气倒是犯不上,我惊讶的也并非是齐睿不帮我出气。 主要是段恪被虞陌琰算计了一次…… 就这样忍气吞声了? 完全不是他的性格啊! “还有……”小锦儿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虞公子正在养伤闭门谢客,但是奴婢听高公公说虞公子很是担心您,每次忍着伤痛进宫去看望皇后娘娘的时候都会问一遍您的消息,虽然皇后娘娘依旧昏迷不醒虞公子并见不到……” 若是以前兴许我还会让小锦儿给他带话,至少报个平安。 但是有了段恪上回突然失控的那一次,我根本不敢与虞景熙再有任何的联系。 我知道碧月与小锦儿能出府并非是段恪大发慈悲相信她们,而且我敢肯定暗中定然有人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幸亏小锦儿只是跟小文子了解虞景熙的情况,如若她私自去与虞景熙或者是他的侍从见面…… 那我可能直接彻底地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497.北上进京的国舅爷 这些时日我一直呆在卧房里,至多只是下床走走伸伸懒腰,而卧房的门是万万出不得的。 若只是寻常的装装样子,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可以靠白月或者白星偷偷溜出去或者去皇宫散散步。可是现在段恪可是真的要软禁我,不光是白月,连白星都不可能安全地把我带出去。 真的生病了尚且还闲不住,更何况我好好的完全没病。然而每日的药膳却是实打实的足,即便每天吃得不多我有意避开,依旧还是被顶出了鼻血。 故而在继我快要闲得长蘑菇之后,又要闷得抓耳挠腮了。 不过好在“生了孩子”之后药膳便少了许多,虽然因为“催产”的缘故依旧还有许多大补的汤药每日送到我房中,但至少主食换成了小米粥跟鸡蛋…… 可却并没有盐。 “简直是酷刑啊!”我忍不住摔桌。 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了半个月。若非有小锦儿跟碧月白星他们天天来看我,而段恪又送来好几箱的金银珠宝能让我天天数一数,我怕是真的得疯了。 而彼时红彤彤丑不拉几的奶娃娃可算是睁开了眼睛,被乳娘喂胖了许多,竟也白净了。肉嘟嘟的手感比刚见她的时候好了不少,墨葡萄般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我本没有打算让白星继续呆在公主府,然而白星抱着她便舍不得松手了,也便由着他了。 只提过剑的暗卫,竟然抱孩子抱的越发顺溜。 槿琂不喜欢乳娘跟其他的人抱着,倒是还算喜欢白星。他一抱便不闹了,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我知道相比于小槿琂,白星更想出城去看槿琂的娘亲。可瑾千华日日伴着她,白星没有任何理由违背我的命令经常去看别人的爱人。 于是白星时常抱着槿琂发呆。 可怜的孩子……索性也无甚需要白星忙的,我也便由了他,而有人帮忙带孩子空闲出来的小锦儿便只能再次肩负跑腿替我打探的重任。 今日小锦儿回来地格外地早。她说昨夜一个虞家的人来了京都,今早进宫去了。 因为虞陌琰的缘故,于是我对虞家的一举一动格外地关注。我掰着手指头数着虞景熙家中姓虞的,除却虞陌琰,身份尊贵能直接进宫了的也便只剩下齐睿的大舅子—— 虞清让。 他定然是听说了虞清澜昏迷不醒故而北上来京的。 “您说,国舅会不会……生气?”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小锦儿脱下厚重的披风坐到我身边。 “不知道。”我趴在桌子上十分地生无可恋,“反正那货也是个宠妹妹的。” 所以虞清澜才会在一次又一次气到她家老头子之后还能在重金请来的高手手底下溜走。没有虞清让这个哥哥打掩护,虞清澜怎么可能如此放肆地闯荡江湖。 而如今虞清澜“昏迷不醒”,做哥哥的不急才怪。 我瞥了眼抱着孩子来回溜达的白星,朝他勾了勾手指。 白星茫然地走过来。 “你,白千夜,再加上白辰,你们三个能不能把我带出府?” 白星嘴角抽搐了一下:“主子……公主府光是带刀侍卫便足足有两千,暗处还有许多根本不能够确定数量的暗卫。” 两千? 相比于战斗力一般还十分容易暴露的侍卫,段恪更喜欢暗卫。故而不论是他之前的府邸还是我现在的公主府,基本上值守的侍卫只是装装样子并没有多少。 现在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侍卫,怕是暗卫也不会少到哪儿去。 如此铜墙铁壁都快要赶上皇宫了,突然摆出来如此的阵仗想要不怀疑他造反都不可能。外面的人攻不进来,而我这个想出去的可能即便有他们三个顶级的高手也不可能成功。 498.时颜诺呕血了 我的确是很想念皇宫里的那个大猪蹄子。 然而还并没有到不计后果一股脑地冲出去只为见他一面的地步。 故而我只好收了出去溜达一圈的心思,万分忧愁地靠在窗边望着树梢上圆月,估摸着昭阳殿的那货大抵也会如此寝食难安…… 个屁! 他跟他的小澜澜天天腻歪着呢,怕是没时间想我,然后我这身处敌营的还被软禁了的就被那个重色轻友的遗忘在脑后了。 等等…… 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我现在不光是被软禁,还身处敌营成为了肉票被段恪绑在了手心里。原来段恪突然增多了这么多的守卫可不单单是怕我溜出去见虞景熙,或者齐睿的人攻进来。 更关键的是段恪这是掐住了齐睿的软肋啊! 就像当初他非要带着我去襄岚城那样。 小锦儿瞧着我的神色忽而哀愁,忽而惊悚,末了再一拍大腿痛心疾首的模样……她小心翼翼地抱着食盒放到桌子上不敢打搅我。 “小锦儿,你说一个人的软肋要是被旁人抓住了……该怎么办?” 当年老太傅可是教导过齐睿的。身为帝王不能够有任何的软肋,倘若有,要么足够强大护在身后,否则…… 便除掉。 现在的齐睿可并不强大,他能做的大抵也只剩下了第二种了。 小锦儿将热乎乎的稀饭鸡蛋从食盒里拿出来,偏着脑袋想了想道:“是很重要很重要的软肋吗?” 我默。 “不然呢?” “唔,一个人哪里会有那么多的软肋,兴许那软肋并不重要呢……”小锦儿瞄了眼我愈来愈黑的脸色,缩了缩脖子弱弱补充道:“如此也便不会有这个困惑了。” 是了,困惑倒是消除了。 而我成了齐睿无关键要的人,那齐睿便不会有任何的束缚地与段恪对抗。 可是怎么这么心塞呢…… “您别这么消沉嘛。现在这境地也改变不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小锦儿安慰我,“刚刚奴婢来的时候听到槿琂小姐在哭呢,大抵是想您了吧。” 经小锦儿这么一提,我才注意到外面寒风萧瑟中的确夹杂着微弱的婴儿哭声。 “怎么哭成了这样。”我蹙眉,“可是春风她们照顾地不周?” 也不能啊,现在四小只连我的面都见不到,只是全心照顾着小槿琂。她们四个还算周到细心,虽然没有带过孩子但是还有乳娘跟几个新来的老妈子呢。 我正要让小锦儿抱过来看看,门蓦地被推开。厚重的卷帘被掀起,寒风席卷进来。靠门边的炭盆被吹起一阵火星子,差点儿被吹灭。 “白星,告诉你多少遍了这几日天气冷,开了门便赶紧关上。”小锦儿不满地嘟着嘴,“可莫要冻着公主了。” 白星没有时间搭理小锦儿,直奔内室而来。 “主子。”白星的脸色有些苍白。我望着他慌乱的神色心里一咯噔,心底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微微颔首,睫毛轻颤:“时姑娘……呕血了。” 499.初雪 突如其来的呕血,对于时颜诺那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的身体状况来说可不是一般的严重,也难怪白星会慌成这样。 “陆琉璃呢?” 白星沉声道:“陆公子今日本是在太医院当值的,白辰刚刚去皇宫请了。现在张太医在时姑娘身边守着,但是张太医说……他无能为力。” 这一来一回得好几个时辰,就算白辰施展轻功带着陆琉璃出城也不可能短时间内赶到。 想要溜出公主府可不容易,然而正打算出门的时候,却偏地突然下起了雪。 这场初雪小锦儿念叨了好几回怎么还不下。如今下了起来了,却是容易留下脚印更难出府了。 而白辰又去找陆琉璃,只剩下白千夜跟白星。我思忱着,让小锦儿叫来白月,让她掩护我们出去。为防止段恪迁怒于她,还特地给段恪写了信,被发现了便交给他。 好不容易出了城赶到时颜诺与瑾千华暂住的小院子的时候陆琉璃已经到了。鹅毛般的雪花沾满了斗篷,我匆匆进了小院,陆琉璃刚从时颜诺的卧房出来。看到我,缓缓摇了摇头。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瑾千华紧紧抱着时颜诺尚还有余温的身体不说话。我还不曾见过他何时如此失控过,然而大雪纷飞中,瑾千华比月华还要绝美的容颜却满是悲怆苍凉。 “失去挚爱,瑾公子怕是也会跟着同去了。您这一时心软,连丁点儿好处都捞不到了。”白千夜背着手站在我身旁,神情严肃道。 白千夜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几乎是相当于除了齐睿小锦儿以外最了解我的人,故而进了院看到已经生了孩子的时颜诺很快便理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站在门边望着瑾千华孤寂的背影,痛失挚爱的滋味我尚且没尝试过,但大抵要比亲眼瞧见我的虞美人用允诺我的十里红妆娶了旁的女人还要诛心地多。 “白千夜。”我伸出手,缓缓接住了一片雪花。莹白的雪花瞬间在掌心融化消散,化为一滩的雪水。 “今年的冬天,怎么这么冷呢。” 这样彻骨的严寒还是头一遭遇到,寒冷地让我忍不住想要只呆在齐睿他们的身边,如此才能安心一些。 之前我特别想不明白,我的虞美人怎么可以食言娶别人。然而现在我却觉得,至少他还活着。如此……也挺好。 有段恪这么个日日盯着虞景熙的,若非是他手中有金锏,只怕是和绾宫的那一次被惹恼了的段恪便会动手杀了他了。 瑾千华抱着时颜诺整整三天三夜,我让白星去把小槿琂抱来,然而却也依旧不能让瑾千华有任何的反应。 或许真的如白千夜所说…… 已经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的瑾千华想要殉情。即便小槿琂是时颜诺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可是对于瑾千华来说,也远不如时颜诺来得重要。 我在这座小院里住了三日,瑾千华不吃不喝了三日。而在第四日的清晨,我推开暂时住着的厢房的门,却瞧见一直不曾出屋的瑾千华坐在院子里的树下。飒冷的天儿,瑾千华却像是不知道冷一般,静静地盘膝坐着。 而他的对面,是一个小小的坟包,碑上刻了四个字:“吾妻阿诺”。 看不见的瑾千华是怎么刻上字的,还刻得如此工整…… “不知可否请求公主一件事。”背对着我的瑾千华嗓音因为好久没有开口而沙哑。他的声音很轻,有种看破红尘的淡漠。 我不由得想起白千夜的话,心情甚是惆怅复杂。 “瑾公子请说。” 瑾千华的墨发随风而舞。他缓缓站起身来,“可不可以让在下……抱抱那孩子?” 500.等我投案自首 白嫩了许多的小槿琂小小的嘴唇有几分像她的父亲,可灵动如小鹿般的眼眸却是像极了她母亲。瑾千华一遍一遍摩挲着他女儿的脸颊,指尖轻颤。 小槿琂第一次被父亲抱着,她好奇地窝在父亲的怀中难得安静。 “给公主带来许多麻烦吧。”许久,瑾千华才将打着瞌睡昏昏欲睡的小槿琂还给我。 何止是麻烦啊,想要刺杀我的人都多了一倍了。 不论是段恪的人还是齐睿的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我不得不承认若不是段恪足够变态,就凭那些朝廷里各式各样的老古板们以及江湖上一腔热血义愤填膺的各路侠士,我怕是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之前允诺公主的,在下定然会做到。”瑾千华轻轻挥手拂去披风肩膀处的落雪,“阿诺不喜欢拘束在苗疆那一个小小的寨子里,在下答应过她会带她出来看看,云游四方……” 他顿了顿,缓缓道:“在下的命归于公主,但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让阿诺先在这儿睡着,待二十年后放在下离开……往后余生,在下想带着阿诺去别的地方看看。公主若是想要蛊虫蛊毒,在下可以帮你做。” 时颜诺还在世的时候他们疲于逃脱苗疆的掌控,基本没有好好地享受一下自由的日子。 好不容易摆脱了苗疆,却落到了段恪齐鸢的手里。而再次挣脱出来……时颜诺却被蛊毒提前反噬了。 在世的时候两人没有办法游山玩水,如今阴阳两隔了,说这样的话还真是让人鼻子发酸。不过瑾千华能如此说,也便说明他已经想开了不会再去殉情。 时颜诺定然不会希望瑾千华与她同去了的。生同衾死同穴,这的确是真心相爱的人都希望的事。 然而时颜诺才不会舍得让瑾千华陪着她一起死。 “不用二十年,至多半年,瑾公子帮我皇兄收复大权就好。”我深吸一口气,寒风顺着鼻腔猛地灌入肺里,呛得我直咳嗽,“届时你的女儿若是想带走便带走,不想带走,我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 反正我身边有白千夜白辰白星,不必再多一个瑾千华。我朝着站在不远处的门口的白星招了招手,将小槿琂小心翼翼地放到他怀中。 “准备一下,回公主府。” 白星这几日情绪格外低迷。他听到我的话愣了愣,看向瑾千华,“这么早回去么,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白星是怕瑾千华还没从失去爱妻的悲痛中走出来,而白星自己亦受了极大的打击。 虽然他尽可能地表现地正常一些。可是身为不应该有自己的情绪的暗卫,他却是跟着瑾千华一样几乎没有合过眼,因了白千夜的命令才勉强吃一点饭菜。 “不仓促了。”我摸了摸比我高半个多头的白星的发,轻叹了口气。 待会回去的时候让小锦儿带孩子吧,白星这些日子累坏了,也着实该休息一下了。 瑾千华能够走出来没能去殉情,我倒是着实松了口气。可是,这并没有完…… 离开公主府已有三日,段恪定然早就发现了,可是他却没有找上门来。 我在时颜诺与瑾千华住着的小院里,段恪不可能想不到。而他没有找上来,只能说明他知道并且十分清楚我的行踪…… 然后等我投案自首。 【作者说】: 越来越接近逼宫的时候了,码的格外小心翼翼。回头看了好几遍纲,确定没有遗落下来的梗,那么…… 不水了,撸起袖子开写! 争取五天内完结(请督促二玖……) 501.怂了吧唧的齐妡 扶着我上马车的白千夜突然问我:“属下护送您直接回宫吧,段太尉也不可能提前动手。” 此刻对于段恪来说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而他是最有耐心的狩猎者,他可以舍弃一切无关紧要的小利去钓大齐江山的这条大鱼。 我的确是想进宫去找齐睿的,被困在公主府的日子实在是太压抑。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住了十多年的,曾经还美滋滋地去找会风水的太傅用了一缸的顶级碧螺春才换来那老头的一句指点的府邸,有朝一日竟然会变成囚禁我的牢笼。 虽然段恪好吃好喝地供着…… 然而皇室贵胄府上养的用来逗乐儿的玩物也是这般。 “回宫。”我果断去皇宫找那个大猪蹄子去。 可是段恪前些日子刚刚生了那么大的气,不知这回倘若我偷偷溜出来再不回公主府反而直接进宫去躲着他…… 段恪的气焰可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承受得起的。 回去的路上,我怂了吧唧地地窝在马车里想了一路到底是要回公主府还是回皇宫。想得脑阔疼,不由得掀开帘子戳了戳正在赶车的白千夜。 “你说,我要是回宫段恪会不会特别生气?”我紧张攥着白千夜的后脖领子,手心微微沁出些许薄汗来。 马上就要进城了,心里怎么越来越慌呢…… “属下还从未见过您如此怕过皇上呢。”白千夜被我勒的有些呼吸困难,他涨红了脸脑袋微微后仰,“您再这样勒下去,您怕是就要痛失一员爱将了……” 我不得不松了手,改为揪他的袖子。 瑾千华跟着我一同回京了,多一个高手心里多了个底。然而一想到要面对的人是段恪,怕是再加个南池风也不能让我把心放到肚子里。 “您这么怂,可一点都不像皇上啊。”白千夜的语气甚是鄙夷。 我忍不住想把眼前这个目无尊卑的一巴掌拍飞。 实在不是我怂,主要是段恪那厮实在是太可怕了。即便他没有真的把我如何也没有用刑,可是对我那弱小的心灵的摧残可没比上刑轻多少。 更重要的是段恪似乎对我的要求也仅仅只有那一条,只要不离开他……而我现在要做的事,便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了。 白千夜忽地一拉缰绳,马蹄高高扬起。我完全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额头狠狠地撞到白千夜的后背上。 “嘶——”我吃痛地捂着额头,“你这后背是石头做的么?怎么这么硬……” 让他去南池风身边那么久,赶车的技术依旧这么一言难尽啊…… 白千夜背对着我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主子,您不用纠结要去哪儿了。” “啊?”我被撞得眼冒金星,没明白白千夜此话为何意。 白千夜微微偏过身子,让我看清前方的视角。冬日的城门外来往的百姓只有零星几个,马上便可进城了,然而城门口却肃静地站着一队人马。 这整齐划一的阵容,以及最前面那辆极其眼熟的马车…… 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我知道段恪在等我投案自首,然而我没想到……他会在城门口堵我。 段恪这是断了我所有的路只等我送上门啊!可是,他怎么知道我今日会进城? 难不成…… 他天天堵在这儿? 502.憋说话,哄我 段恪不至于做出如此没脑子的事儿吧,赔本的买卖他可是从来都不做的。 “你觉得,他现在会不会生气?”暖和的马车里密不透风,甚至白千夜怕我冷临走前特地还给我一只热乎乎的手炉。然而在看到段恪的马车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来堵我也就罢了,何必这么大的阵仗,还用这么多人马…… 白千夜思忱了一下,默默道:“属下觉得,段太尉的脾气算不得有多好……可却也十分耐得住气。” 废话,所以阴晴不定的段恪才会如此让人捉摸不透,否则我又怎会如此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反正不管怎么说,您撒个娇就对了。”白千夜道,“男人都吃这一套。” 我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碧月如此说也就罢了,怎么白千夜也这么说! 更何况…… 我狐疑地看着白千夜,眼神十分的不信任。 男人都喜欢撒娇的女子?那白千夜是怎么喜欢上泼辣的小郡主的,还隐藏地那么深。若非是他极力地撮合我娶齐绥绥,我还真的很难发现这小子还有这心思。 “要么撒个娇好生哄着,要么杀出一条血路冲进去。”白千夜白嫩的侧颜如鸡蛋般细腻,然而却摩拳擦掌目露凶光随时准备着大开杀戒:“老子的剑好久没见血了!” 我咬牙:“你这是准备逼他现在就造反么?” 现在就造反逼宫对于段恪来说不是最佳的时机,对齐睿来说也并非是最佳的时机。 两败俱伤的局面,何必如此想不开。 而且白千夜也打不过段恪。即便现在还有白星瑾千华,可面对段恪以及他的那些暗卫依旧没有多少胜算。 “谁叫您偷溜出来,还溜出来三天。”白千夜撇撇嘴:“如此,那便只剩一种法子了。” 我想的是反正出来也出来了,溜出来一日还是三日结果没什么太大的不一样,更何况我可是写了信告诉他会乖乖回来的。把我当成质子盯得这么紧,出去一圈再回来于他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嘛! 临走前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我没想到段恪竟会出现在城门口亲自等着。这阵仗让我很慌啊…… 我咬咬牙,披着厚厚的披风提着裙角磨磨/蹭蹭地下马车。然而刚刚弯着腰掀开帘子,余光飞快闪过一抹血红。我吓了一跳,那抹血红色的身影已经轻飘飘地落在我的马车上,拉着我的手腕一个旋身轻飘飘地重新回到了马车里。 “赶车。”段恪自来熟地靠在软软的垫子上,隔着一层帘子对外面刚拔了剑的白千夜道。 现在已是寒冬腊月,段恪却是依旧穿着薄薄的一件中衣,身上半片雪花也无。脑袋不知为何恍然冒出来我那做了一半的披风对于段恪来说会不会是多此一举的想法,毕竟在我的印象里段恪可从来都没有穿过稍微厚一些的衣裳的。虽然穿得过于厚重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不方便施展拳脚……但是他就不会冷的么? 而显然段恪并不冷。窗边的窗帘因为风灌进来而轻轻掀起一角,如瀑般的墨发被风吹起。那一瞬间的段恪少了几分戾气,反而有些闲适慵懒。 倘若段恪是个女子,那定然是祸国殃民的妖孽。 白千夜不会听段恪的话。我偷摸瞄了眼近在咫尺的段恪,忐忑地坐在最靠边的位置,对白千夜道:“回公主府。” 白千夜这才继续赶车。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段恪微微偏着头单手托腮。 说什么……不是给他留了信了么。 他继续道:“却才,你的暗卫可是提醒你了的。” 我怔愣了一下,恍然地瞪大眼睛。 段恪指的莫不是…… “按照你上次救赫连晟的时候……”段恪伸手,轻轻拂去我额角碎发沾着的一片雪花。低沉的嗓音甚是轻缓,带着致命的蛊惑:“用的那美人计。” 【作者说】: 段大人内心:憋说话,哄我 503.吃软不吃硬的段恪 段恪的嗜好果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点明了非要让别人用美人计也就罢了……还让我来? 让我调戏小宫女还行,可这美人计也太为难我了。而且更何况美人计什么的若是点明说开了,再用就变了味儿了啊…… 不过这么远的距离段恪竟然还能听到我跟白千夜的对话,这耳力也不是一般的好。 “我,我正打算回府呢。”不知道段恪知不知道我跟白千夜还密谋了一下回宫去找齐睿的事儿,见他现在还算好说话,赶忙万分恳切道。 段恪勾起唇角:“哦?” 我不由得暗暗叫苦。 虽然这笑容很是邪魅,可是这样的段恪却是让我的压力更大了。 “在府里实在是太憋闷了,我没打算不回去,银子什么的全都没带呀!”我硬着头皮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向段恪保证,眼神诚恳的不能再诚恳。 况且见到了段恪我才想起来,碧月春儿以及我的小锦儿都还在公主府呢。 段恪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因为我的“保证”而变得稍微好一些。我抱着手炉在段恪的目光下坐立不安额角冒汗,很是机智地将手炉递给他:“你冷不冷?这个可暖和了,穿得那样少可莫要着凉了。” 在齐睿身边练出来的安身立命的本事,如今倒是全用在段恪身上了。 不过事实证明段恪还是很吃这一套的,他果然转移了注意力,目光落在精致小巧的银质手炉上。 这手炉还是几年前的时候齐睿送我的,他特地命工匠按照我的喜好……镶嵌了满满一圈的翡翠珠玉。我还跟齐睿打趣,倘若哪日我没落了,就凭着这只价值连城极其奢靡的手炉也能活下去。 然后刚刚得了新宠美滋滋地跟小文子显摆的我便挨了齐睿一龙蹄子。 “有朕在,你想没落都没门!” 当时的我感动的稀里哗啦,可是事实上别说是保我了,现在齐睿连自身都难保。一连七八年冬天我都用着这手炉,哪怕是被抄家了许多宝贝都没能保住,这手炉却依旧被保管地好好的—— 然而现在却是不得不忍痛把它借给段恪。 不求他能大发慈悲放我出去溜达溜达解除软禁,但求他能从轻发落给我留口气儿。 “你不冷?”段恪将手炉在掌心里把玩,“我记得你是极怕冷的。” 我胆战心惊瞧着素日里小心翼翼捧着生怕磕到碰到的宝贝疙瘩在段恪指尖翻跟头,心在滴血,却也不得不装作淡定的模样忙摇头:“不冷不冷,穿得多。” 被他吓得浑身冒冷汗,这么大的压力躁得慌,冷也不觉得冷了。 可我没想到不过是客套的一句话,段恪却是当了真,心安理得地将我的手炉学着我的模样捧在手心里。 男人可是没有拿手炉的,就连我我扮作男子的时候再冷也不敢拿出来。故而邪魅妖冶杀人如麻的段太尉,捧着娘气十足只有大家闺秀才用的手炉…… 段恪怕不是跟我八字相冲。他就算没有施威压欺负我一个小菜鸡,我也依旧要憋出了内伤。 不过似乎段恪的心情要比刚刚好了些许。摇晃的马车里捧着热乎乎的手炉大概会有些犯困,他懒洋洋地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颇为紧张地朝他的方向稍微挪了挪。 “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从来都不听。” 我身子一僵。 他的话我怎么可能听,我跟段恪又不是一路的,不过我这不也没打算跑路嘛! 虽然刚刚差点儿就跟白千夜进了宫。 在段恪的注视下,我只得再次挪了挪屁股。然而纵使如此,中间仍旧隔了一人的距离。段恪挑了下眉梢,我一个激灵连忙坐到他身边。 “幸亏现在无人怀疑你假孕的事,只以为你真的奄奄一息地在公主府吊着一口气。”段恪伸出手来,爱怜地抚着我的发,“不然你觉得就带了这么几个人出门……大长公主与那些旁的想要你的命的,肯放过这个机会?” 【作者说】: (弱弱地)其实我一直觉得睿辛也十分有cp感,前面辛爷还不是公主的时候生怕被你们误会……hhh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嘛?我怕不是个魔鬼 猛然间想起要在五天内完结……今天第几日了来着? 今天是要多更的二玖qaq 504.极尽温柔的段恪 这点我自是想过了的,所以我这不是“偷偷”溜出来的嘛。既避开了段恪,又避开了其余的想要我脑袋的人。 虽然,的确是冒险了那么一丢丢。 “你不会是……一直都在这儿等着吧?”好奇心驱使我斗着胆子问出来。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是段恪应该不至于掐指一算算出来我今个儿早上打算回去吧? 这决定还是今天早上的时候临时做出来的,也不存在他的人潜伏在暗处避开了白千夜他们,然后再去告诉段恪让他赶紧摆好这阵仗。 由于离得太近,鼻息间全都是他身上浅淡的冷香。这些日子段恪都很忙,被白月悄无声息扛过来给我解闷儿的蓝柒偷偷跟我说段恪连朝都不上了。 而现在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的段恪慵懒地像只猫儿。他轻轻点了下头:“一直在这里冒着风雪,等你回家。” 我信你个鬼…… 他怎么可能真的傻乎乎的候在城门那儿一连等了三日,既然他都知道我出城了,那肯定是知道我在哪儿,又何必在这冰天雪地里浪费时间。 还三天! “不信我你还问。”段恪捏了捏我的脸颊,将手炉还给我,“这玩意儿还挺好用,就是旧了点。等回去让人给你做个新的,再镶着玛瑙绿松石,你觉得如何?” 我抱着我的宝贝疙瘩,对段恪的话感到甚是受宠若惊。 他没有生气罚我也就罢了……我还能白得一只贼贵的手炉? 许是因为与段恪呆在封闭的马车里,一直紧绷着弦没有注意到时间,直到马车悠悠停下来的时候才恍然发觉。 “这么快么。”段恪微微蹙眉,指尖划过我的脸颊,似在一遍遍的描摹,“你不说,我便如此让白月安排了。” 虽然我很喜欢金银珠宝,尤其是在此刻齐睿很缺银子的时候。 不过怎么这么愧疚呢…… 段恪恍然俯下身来,凉薄的唇/瓣印上我的唇。抱着我的手炉那么久,他的唇/瓣依旧冰凉。段恪似有无尽的耐心,这一吻竟然极致的缱绻柔情。 对于段恪,我终究是有几分惧意的,而如此温柔的段恪我却是从未见过。 兴许虞景熙与齐鸢说的是对的,段恪他……真的动心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段恪啊,嗜血的修罗。爱情这样柔软纯净的字眼似乎与他十分矛盾而又格格不入。 “其他的你随便处理。但是这个,不许卖。”段恪喉结滚动,哑着嗓子说了这么句话。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那些流水般的珠宝像是不要钱一般隔三差五成箱地搬到我这里,这些东西我全都是交由小锦儿仔细打理,一样样拿出府去做件赝品拿回来,真的卖掉给齐睿。我沾沾自喜以为这手段定然会瞒过四小只以及段恪,可没想到这些小把戏他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知道了之后还放任我继续用他送我的那些东西给他的对手,然后还放任不管丝毫不在意? 段恪轻轻放开我,掀开帘子瞬间消失在风雪中。空中留下他的一句话:“我今晚回来,记得给我留饭。” 今日的段恪十分的反常,不仅没有生气,还如此地……温柔??! “主子。”白千夜猛地掀开帘子,一张放大的俊脸蓦然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我吓了一跳,差点儿手一抖把手炉丢出去。 “作甚!”我懊恼地瞪了白千夜一眼。 这咋咋呼呼的毛病何时能改改,即便现在在御前当差了却是一点儿进步都没有。 被吼了一嗓子的白千夜很是委屈,“段太尉刚刚说,您不能露面的,防止被人瞧见生事端。” “然后呢?” 白千夜清了清嗓子:“然后……属下便来抱您进去了。” 【作者说】: “唇/瓣”竟然成了敏感词……惊!刚改过来,我之前貌似这么写了好多章,不会全河蟹掉了吧…… 505.喜欢坑主子的白千夜 离开瑾千华的小院天才刚蒙蒙亮,下了雪路滑行的慢了些,到了公主府门口的时候已是下午。 我坐在马车里看着白千夜张开的双臂,表示很是嫌弃。 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儿,动不动就抱什么的也太难为情。可若是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着进府被人看到了,那我跟段恪都得被冠以“欺君”之罪。 即便齐睿不想定我的罪,可那些吃瓜的大臣们才不管其中的原由。况且纵使就算段恪被我拉下水,他也有一千种法子把自己摘出去洗脱干净。 然后就我一人倒霉了。 我回想了一下以前白千夜带着我施展轻功的画风,觉得自己委实扛不住大头朝下的脑袋的眩晕憋闷感,只好随了他。 可我还是小瞧了白千夜的不靠谱。 这厮生怕被人瞧见我不仅没有病入膏肓还活蹦乱跳地在公主府门口晃悠,是以抱着我施展轻功撒丫子往公主府里跑。 故而我一路护着头上仅有的两根珠钗被呼呼的北风都快吹成了傻子,他也不知挑稍微避风一点的路走,直接跳上了房顶。 若不是段恪授意且白月及时赶过来接应,就凭白千夜这不要命似的冲法儿,怕是要被当成刺客了。 白千夜干净利落地翻窗进屋,将我放在椅子上,而瑾千华与他的闺女亦被白星安排去了隔壁的厢房。我捂着被风吹的有些痛的脑袋,冻得耳朵都没了直觉。 我一脸幽怨地盯着害我至此的罪魁祸首。 “咳,天色不早了,既然主子安全回来了,属下也该回宫去了。”白千夜很是心虚地不敢看我,连忙脚踩西瓜皮溜之大吉。 他这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快,我还未等出言制止,那厮已然翻窗溜了。白千夜前脚刚走,听到声音的碧月便撩开珠帘来,瞧见我这幅模样,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我望着对面的铜镜,铜镜里的我脸颊通红——冻得,发髻散乱——风吹的,若非是衣裳看上去还算干净整齐,倒是的确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媳妇儿。 “不过是回来得着急了些。有白千夜在,谁还能欺负到我。”我很是郁闷地将歪斜的发簪从发间取下来。 白千夜倒是的确能够拼了命保护我,但是架不住这不靠谱的货自己坑主子。 得知我无碍,碧月这才松了口气:“你这突然就走了也没说走这么多天,这要是再遇上上回的那杀手可怎么办。” 她一边埋怨着一边接过我手里的已经凉了的手炉,重新添了新炭,“雪后更冷,怎么也不知多穿些。” 我心虚地抱着重新暖和了的手炉坐在炭盆旁烤火。 这可并不赖我呀,走的时候匆忙,也没想到下了雪之后会这么冷。 “对了,今晚段恪会来。”为防止段恪突然过来吓到碧月,我提前跟碧月打了声招呼。话已出口,寻思了半晌又觉得这话有些歧义,又补充道:“过来吃饭。” 碧月微微有些惊讶,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今天早上的时候,高公公派人来给你传信,见你不在便告诉了我。”碧月顺势做到我身边,捂住我那的手给我取暖,“纪妃娘娘……见红了。” 我手一抖。 纪妍儿不是还有半个多月么? “小心些。”碧月接住了我的手炉,重新放回我手中,“张太医说发现娘娘膳食里有催产的东西,药量不多,还不至于提前生下孩子。” 催产? 除了齐鸢,这世上大概没有谁会想让纪妍儿提前把孩子生下来。 齐鸢早就坐不住了,她能出手并不是很惊讶。这催产的手段,大概是从我这儿得到的灵感。 然而即便这药量没能使纪妍儿现在就临盆,不过肯定也不会等半个月了。 506.段恪的话不能信 离齐鸢他们动手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却反而没那么焦灼了。可段恪定然是知晓齐鸢的动作的,既然默许了……又何必来装作没事人一样还来找我用膳? 不过对他那清奇的脑回路,一而再再而三地我也便见怪不怪了。 不论谁输谁赢,如今的局面能见到他的次数是见一次少一次。 我忍不住问他:“你一定要做皇帝吗?” 因为段恪会来的缘故,碧月她们去隔壁逗弄小槿琂去了。此刻房中只剩下我,以及带着一身的寒气刚刚推门进来坐下身来的段恪。 他看向我的眼神微微有些惊讶。 这样的话之前也有问过,然而那时候段恪模棱两可一带即过。我知道这次他也未必会回答我,或者说对于我这个对手的妹妹没必要讲那么多。 “莫非你还想凭借空口白牙,劝退敌军百万?”他语调徐缓漫不经心,仿佛只是跟我唠一些寻常的家常。 我摇头,“就算你登基为帝,却也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强占来了龙椅,却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上千百年……这便是你想要的?” 虽然我前半生的荣华富贵全都得益于有个做皇帝的哥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纵使如此,我也并不想要他带给我们的这些皇室的荣耀。 压力大又忙不说,头发还掉的一把又一把,关键是觊觎这位置的人虎视眈眈,一不小心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就纳了闷儿了,怎么就那么多人想不开喜欢皇帝这个高危的职业,还挤破了脑袋去挣去抢? 我与段恪几乎没有如此平心静气地面对面坐着吃饭,哪怕是在聊如此敏感的问题。我喝了口面前的果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嗓子一路辣到胃里。 段恪慢条斯理端起桌子上我早已备好的热乎乎的茶盏,轻呷一口,似乎很是满意:“今日这般听话积极,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下毒了。” 怀疑下毒你还喝…… 讲真下毒这法子我不是没想过。可是即便真的毒死了段恪,他的人也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秦大人说,这便是段恪高明且不能轻易招惹的地方。他是有毒的罂粟,亦是龙子睚眦。但凡是真正惹恼了他的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对方拉下地狱。 可是此刻这不能轻易招惹的男人喝完了一杯觉得不够,又给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见我老大不高兴地拉着脸盯着他,晃了晃杯子勾唇笑:“你要么?” 我:“……” 早知他这么油盐不进就不特地讨好他,不知他何时能过来还特地让小锦儿去热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这活阎王吃到冷的心情不好什么都套不出来—— 然而此刻他心情好了也没套出来。 “人的一生总得追求点什么,不然岂不是太索然无趣。”段恪夹了块肥的流油的排骨放入我的碗中,嗓音低沉语气寡淡,“可你的出现,却是打乱了我的计划。” 我手一抖,刚夹起的排骨啪嗒一声掉回碗中。 我不过是多花了些他的银子,还悄悄地把它们给齐睿……怎么打乱他的计划了!况且齐鸢抄我辛府的时候还抢了我好些的家当,都不指望连本带利了,我连本都还没回呢…… “这大齐的江山我要,新后的位子你也当得。你若不喜后宫的勾心斗角,只要你想,宫女都可以没有。”段恪放下杯盏,看着我的神色颇为认真,“不过不可以盯着好看的小太监看。” 可是他现在还没有把齐睿赶下王位自立为帝呢,怎么想得这么长远,况且段恪的话我是不会再信了。 当初我就是信了他的邪! 傻乎乎的一拍大腿答应了跟他合作与他成亲,结果这合作一旦开始,能不能停还是他说了算。 我若是此刻再信了他,到时候他成了大齐地位最尊贵的人,会不会纳妃什么的倒是没什么,可保不齐将来不会后悔。 507.纪妃生了 许是因为今早段恪的细心,我竟然冒出来如此愚蠢的想法……至少化干戈为玉帛,不至于剑拔弩张。 下午回到我的卧房暖和过来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段恪去城门口大概是怕我被人发现。我费尽心思地躲着他,试探着偷摸“算计”他,然而他却是从来都不曾真的伤过我…… 自然,除了在和绾宫的那次。 那天晚上我们两人再没有说话,沉默地吃完了晚膳。自那晚之后,段恪一连几日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依旧在卧房里继续装病,而碧月除了每日陪我来解闷儿,也多了个赴赫连晟的约听听小曲儿赏赏雪。 我让白辰去处理时颜诺的后事,除了她与瑾千华生活过的那个小院,其余的地方全都抹除掉了他们的痕迹,防止苗疆再次找上门来顺藤摸瓜找到我找到他们的女儿。 处理完这些事的白辰送来了宋泽与秦缕冰的消息。他们两个此刻已经来到了京都暂时在客栈里歇下,连带着与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谢震将军以及明州城的那些扮作寻常百姓的人马,隐秘地驻扎在京都城外。 “好消息,好消息公主!”小锦儿胡乱解开披风丢到椅子上搭着,一脸兴奋地朝我跑过来。 我正坐在窗户旁给宋泽写回信,提醒那厮低调行事莫要因为回京而过于兴奋暴露了自己。毕竟作为辛归“旧部”的宋泽,他若是被发现了定然小命难保。 “轻声点,你这是想让春风她们知晓我没有虚弱地在床上躺着静养身子?”我不高兴地瞪了小锦儿一眼。时颜诺过世之后便一直有些郁闷烦躁,好不容易有了些开心的事儿,可莫要再出什么岔子。 我这小心脏可经不起折腾了。 小锦儿立即噤了声,两只小手绞着衣摆挪到我身边,“公主,碧月公主与秦烨大人和离了。” 这到的确是个好消息。 可是…… “礼部做事也太慢了,这都多长时间了才和离,害得碧月跟赫连小王爷拉个小手都不行。”我将信封好递给小锦儿,嘱咐她:“一会儿将信交给白辰。” 以前不知道自己是齐妡的时候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只用管好自己就行,而现在却还不得不担心起齐睿跟碧月来。 不过这样也比孤身一人要好。 小锦儿小心翼翼地收了信,小声道:“奴婢听蓝大人说是兵部尚书秦大人授意的,故意延缓了和离的速度,想看看秦烨大人是何反应。” 听到小锦儿的话,我忍不住嗤笑一声。 “秦大人也真是的,如此有何用。秦烨既然肯同意和离,那个冷面冰山怎么可能表现出来异样的反应来。”我摇头叹息,“虽然被秦烨耽搁了半年的时间,但幸亏悬崖勒马不算晚,我家小玥儿还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然后三年生两个,我可以帮他俩带娃! 已经和离的碧月很快便与赫连晟定下了婚期,礼部可算是靠谱一回,定在了明年的二月初四。那时候天气暖和了些许,穿着较薄的喜服也不会太冷。 秦烨与段蔚宁很快便搬出了碧月的公主府,而段蔚宁也从妾室抬成了正室。临走前碧月见了秦烨一面,与他相拥告别。 成婚这么久都没有什么亲昵的举动,和离之后却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赫连晟为此吃醋了许久,春儿跟我学赫连晟黑着脸生气却又不敢给碧月脸色看那怂怂的憋屈的模样,惹得我捧着肚子笑了许久。 短暂的安宁的日子让我暂时忘却了即将来临的暴风雨。直到那日的清晨,白千夜火急火燎地跑到公主府踹开我卧房的门,把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我揪起来。 太阳还没有出来,外面漆黑一片。这样的时辰往往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然而白千夜不仅把我揪起来也就罢了,还带着一身冰冷的寒气。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将睡意都抖掉了一半。 “白……” “主子,要紧事!”知晓我有起床气的白千夜一个蹦高跳出去老远,与我保持了一段距离确认安全后,方才开口:“纪妃娘娘生了!” 刚刚醒来的脑子还混沌的很,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白千夜的话。 “生了个皇子还是公主?”我的声音都在颤。 白千夜摇头,“属下离宫的时候,纪妃娘娘还在用力呢。张太医跟陆太医都在,陆太医说什么羊水破了,已经请接生的稳婆去了。” 整半天还没生啊…… 我拍着小胸脯松了口气。一醒来就听到这么个消息,还真不是一般的刺激。不过按照碧月说的,生孩子那么慢,也得许久才能知道男女。 …… 我突然抓起枕头丢向白千夜。 “那你他丫的这么早叫老娘作甚!” 508.公主玥桐 寒冷的冬天,正是喜欢赖被窝不想起来的时候。 而彼时困得直打哈欠的我却是被白千夜带来的这个消息整得根本坐不住,抓心挠肝地在卧房里一圈圈踱步之后,我决定让白千夜带我进宫去看看。 “您是认真的么,这时候进宫?”白千夜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盯着纪妃娘娘肚子的人有多少,您不是不知道。待会儿天亮了起来了,您这进宫去再被瞧见了……本该命悬一线的二公主结果活蹦乱跳地在皇宫等纪妃生产?” 虽然白千夜不靠谱,但是他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基本上全天下的人都在盯着纪妍儿肚子。 齐鸢盯着,希望是个体弱多病的皇子好供她控制。齐睿盯着,希望别是个皇子让齐鸢的计谋得逞。朝中大臣与天下百姓盯着,因为纪妍儿肚子里的是当今圣上的第一个孩子。而且更重要的是宫里的那些闲不住的女人们还盯着…… 这时候进宫去,的确是不太明智。 我懊恼地坐在床边,看着白千夜越发地脚痒痒想踹他。 去又去不了,难不成就这样在这儿干等着,一直等孩子生下来? 于是在我咬牙切齿的目光下,白千夜很自觉地又要回宫去。我把他送进宫,那里倒成了他的避难所了。 “你回宫去也好,赶紧让人盯着点可莫要让什么人靠近纪妃。”我焦灼地咬着指甲。反正这觉是睡不成了,索性坐起身来赶紧想一想能为宫里做些什么。 旁的倒是没啥,只是有点担心齐鸢会为了防止纪妍儿诞下死胎或者女婴而动手脚,譬如……偷天换日什么的。 白千夜得了令,娴熟地翻窗。我恍然叫住他:“白千夜,你觉得纪妃生下孩子之后,齐鸢会不会立即动手?” 倘若如此,那可能明后天……便会打起来? “怎么可能。”白千夜轻哼一声,“这才生下皇子就要废帝的话,这心思也太明显了。她还得稍微稳固一下自己的势力,选择契机提出废帝立皇长子,皇上拒绝了再‘很是悲痛’地出动兵马。” 流程是这么个流程,可问题是齐睿现在羽翼丰满了不少,至少有了能够与齐鸢段恪一战的资本。更何况齐鸢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取代齐睿取而代之,我估摸着大概没有那“稳固自己势力”以及“选择契机”的这个过程。 摒除了那些虚的,便只剩下两方兵马对着干了。 白千夜安慰我齐鸢已经准备潜伏了这么久,她不可能这么没有耐心只差临门一脚却没把持住导致前功尽弃。不过这安慰也并无甚作用——无非是快点儿打你,跟缓冲一下再打你的区别而已。 我在卧房里等了整整一日,站着坐着躺着趴着全都试过了,却是半分也削减不了内心的焦灼。实在是煎熬地扛不住了,索性拿起之前给段恪做的还没做完的披风继续绣着。 马上便是他的生辰了,就算注定是对手是敌人,好歹看在他待我不错的份儿上,这份生辰礼物的人情也该还回去。 白千夜再次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生了?”经过了一整天的煎熬,我的焦灼已经磨淡了不少。淡定地坐在灯下绣着花,头也不抬。 白千夜点头,“生了,是个小公主。” 公主…… 我的手一抖。 公主好啊!齐鸢没办法挟持齐睿了! 可是没办法挟持他……那么齐鸢就会用最简单的那法子,直接造反? “主子……”白千夜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您莫急,皇上很高兴呢……” “急什么,本宫才不急。”我继续绣。反正硬碰硬就硬碰硬,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白千夜轻咳两声,“可是您的手……” 我这才发现刚刚那一抖,针戳到了指腹上,出了血。 “小伤而已。”我满不在乎地拭去血珠,“你刚刚说,皇兄很高兴?” 他高兴了,说明他有办法应对齐鸢接下来的招式吧。 “是。”白千夜道,“皇上当即给小公主赐名‘玥桐’,抱了许久都没舍得放下呢。还给纪妃娘娘晋了位分,升了贵妃。” 这下皇宫里以为月皇贵妃,一位周贵妃,一位纪贵妃了。 还真是热闹…… 齐睿有没有办法对付齐鸢我不知道,但是他那爱吃醋的媳妇儿定然又要打翻醋坛子了。 509.北蒙新皇的童养媳? “那孩子……身子健康么?”我放下针线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当初可是有许多太医说怕是生不下来或者生下死胎的,还把纪妍儿给担心够呛。 白千夜道:“陆太医说小公主还算健康,只是还不到六斤,实在是瘦弱。” 纪妍儿的膳食可并不比我此刻吃的差多少,毕竟齐鸢并不希望纪妍儿生下来一个死婴。可纵使如此,几乎足月生的孩子不到六斤……这得多瘦弱。 小槿琂早产了近两个月,刚生下来的时候差不多比小玥桐轻了一斤,皱皱巴巴的瘦小的像个小猫崽。小锦儿都不敢怎么抱她,一度担心能不能养活。不过好在小槿琂即将满月,长得开了越来越好看。而有了白星与瑾千华陪着也老实了许多,每天不是吃奶就是睡觉,听话地不能再听话。 既然小槿琂养起来没什么问题,小玥桐定然也是没问题的。 况且只是个公主而已嘛,又不是皇子动摇不了江山社稷,她的安全基本不用怎么担心。 “咳,主子,虽然纪贵妃生了是好事,可是您能不笑得这么瘆人么……”白千夜默默后退两步,“宫里现在可热闹着呢。” 花式作死的白千夜得亏武功高强,不然就凭他专业坑主子以及这嘴,每天能被我按地上捶个几百遍。 “宫里怎么个热闹法儿?”我深吸一口气。被白千夜气习惯了,自动忽略掉他那十分欠揍的话。 若是每回他气我我都生气,那可真是要气出内伤了。 自我“生了孩子”之后整个院子的下人都不敢高声,悄鸟地要多安静有多安静,整得我在屋里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被外面听见。而今日兴许是因为纪妍儿生下齐睿的第一个孩子的缘故,皇宫的消息传出来,得了消息的下人们也开始躁动起来。 我撑着下巴透过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听着外面春风低声训斥小丫鬟,虽然压低了嗓音,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纪贵妃刚刚提了位分宣读了圣旨,然而宫中依旧人心惶惶。属下听说……”白千夜神色严肃起来,“北蒙的新皇年纪尚轻还未立后,大长公主有意想把玥桐公主许给北蒙新皇亲上加亲。现在先把公主送到北蒙抚养,待公主及笄成婚。” 一口老血涌上喉头。 齐鸢没有子嗣,北蒙的新皇是别的妃子所出。她这是想利用齐睿的闺女进一步控制住北蒙的新皇,而且还把齐睿的闺女抓在自己的手里威胁齐睿…… 当初齐鸢便是作为和亲的公主迫不得已嫁到了北蒙。她此番之举,也是在报复大齐的皇室了。 虽然纪妍儿生的是个女儿没能让齐鸢得逞,然而这一箭三雕的计谋跟她原本的计划也是不逞多让啊! “皇兄可有说,同没同意?” 白千夜摇头,“皇上忙着看望玥桐公主跟纪贵妃娘娘呢,没时间搭理大长公主。” 没时间搭理可还行…… 齐睿肯定是不可能同意的。反正这时候他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估摸着此计齐鸢也是做了两手的准备。应了,继续架空威胁齐睿直至吞噬掉他全部的大权。而不应…… 北蒙攻打大齐,至少也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了。 【作者说】: 最近事儿多得让人头秃,今早起来左眼皮上长了个火疖子,使劲睁开就疼……然后我眼神迷离了一整天(捂脸) 一时没控制好字数,可能还得多几章才能完结,咳……为啥我明明提快了速度了,还越写越多…… 510.只能防人臣 白千夜走后不久,小锦儿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从怀中取出来用油纸包着的黄瓜生菜,献宝似的还掏出来一小罐黄豆酱。 天天各种补药吃着都要吃吐了,反而还有些馋这些青菜了。然而听着白千夜的话,即便盯着日思夜想许久了的青菜却也没什么胃口。 关系到身家性命家国大事,哪里还有心思吃。 “公主,奴婢听说了一件事。”小锦儿故作神秘,“您听了肯定就有胃口了。” 我狐疑地看着小锦儿。 这丫头今个儿也没进宫呀,哪里会打听到什么重要的消息。就算有,如果跟皇宫无关也不会让我有胃口的吧。 “奴婢听说虞公子刚刚进宫了,带着一只长木盒。”小锦儿压低了嗓音,眼神却透着兴奋的光,“虞公子的金锏可算是出手了。” 我讶然挑眉。 “南大人刚刚来了?” 小锦儿的脸色唰得红了,很是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小声嘟囔:“奴婢也没说什么,公主怎么知道的呀……” 不然呢?小锦儿虽然不蠢笨还算聪明,但是还没聪明到凭借那天晚上虞景熙说的话立即便明白第二只金锏在虞景熙手中的地步。况且虞景熙进宫的消息,如果连刚刚从我这儿离开的白千夜都不知道的话,如此新鲜出炉还热乎着的消息,也只有南池风知道了。 “不过南大人并没有亲自来,来的是南大人的心腹。”小锦儿挠了挠头,“公主想吃点清淡的,公主府的膳房看得太紧了奴婢混不进去,没有办法只好请求南大人帮忙了。” 所以,连这些青菜都是特地去麻烦南池风这个御前的暗卫首领派人送来的? 这日子过得也太憋屈了,吃些青菜都如此麻烦的么…… 小锦儿将卷好的生菜递给我,“现在,公主可有胃口了?” 我盯着青翠欲滴的生菜,在小锦儿的满心期待下咬了一口。 虽然能够压制平衡齐鸢的金锏现身世间,可大齐的金锏不是万能的。它能防人臣,却是不能防外敌。如若齐鸢不管自己的名声以及日后抢到了龙椅怎么收复民心的话,大齐的金锏对于她完全无用。 不过如此的话,她手里的那只也无用了。 不能用金锏给自己寻个名正言顺的登基理由,那么想要大齐江山的齐鸢,也便只剩下强攻了。 譬如用北蒙新皇求娶玥桐公主不成,恼羞成怒以不重视北蒙为由以北蒙新皇的名义打过来? 我啃着黄瓜愁的有点牙疼。本来就上火,还天天吃那么多的药膳,现在没冒鼻血我都谢天谢地了。 我让白星护送碧月进宫去找齐睿避一避,至少齐睿身边全是高手要比我身边安全许多。可是碧月那倔强的性子也是极像齐睿,坚决不肯离开。甚至还因为我劝得多了一言不发地睡觉去,背对着我赌气的模样还真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碧月暂时还不知宫里的状况,而我这个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却是根本睡不着。坐在桌子边愣愣地盯着烛灯,好一会儿才缓缓起身,去软榻那儿继续绣还没做好的披风。 身子是困乏的,今早那么早就被白千夜揪起来自然是困得很,然而脑子却十分的清醒,根本就睡不着。 不知道齐睿那个喜得公主的大猪蹄子今晚是不是也睡不着觉。虽然我最近很是担心我的秀发的状况,可是齐睿的头发可没我的这般茂盛这般柔顺如绸啊。 我心事重重地赶制段恪要的披风,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 桌子上唯一的那盏烛灯灯芯微微跳动了一下。 我抬起头,烛光太暗,只瞧见不远处似乎隐约有个暗色的轮廓。那人缓缓朝我走来,逐渐露出血红色的衣袍以及那鬼斧神工般刻出来的完美的容颜。 “后半夜了,不困么。”段恪无声无息地坐在我旁边的软垫上,目光落在我手中未完成的那惨不忍睹的披风上,“怎么还没做完。” 我看了眼不远处的床上睡得正香的碧月,低下头继续绣着,“一直做着呢,不是还没到初四。” 段恪看着我的眼睛,哑着嗓子道:“还有三日。” “会赶在你生辰前做完的。” 从来不过生辰的段恪怎么这回如此在意,天天盯着他的生辰礼物竟还有点像个讨糖的孩子。 “这几日你在府上,不论出了什么事都莫要出去。”段恪没有再继续纠结披风的事,他顿了顿,缓缓道:“这里最安全。” 我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过来,心脏狂跳起来。指尖一抖,差点又戳到了指腹。 囚禁我这么多日的牢笼,竟还成了庇护我的避难所么? 他似乎来我这儿只是为了说这些,说罢便站起身来欲要离开。血色的衣袖轻轻拂过我的手背,我下意识地抓住段恪的袖子,蓦地叫住他。 “段恪。” 511.对不起,哥 段恪回头,沉静的眼眸浩瀚深邃。 对上那样的目光,我动了动唇/瓣,终究没能说出口。 “不让任何人伤你是我最大的妥协让步。”沉默良久,段恪语调徐缓道:“因为你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多了。倘若齐睿再输,我可不会再心慈手软。” 我对于段恪来说似乎没有任何的秘密。就像现在我什么都没有说,他却也依旧能够将我心中所想洞察地一清二楚。虽然心里早有心理准备段恪绝不是那等能够轻易改变自己决定的人,但是听到他的话,心里依旧很是失落。 段恪站在我跟前俯身盯着我,墨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我微怔的模样。他离我极近,捏着我的下巴让我仰起头来对上他的视线,手上力道有些发狠。 “齐妡,你是我的。” 似乎稍稍动一下便会碰到他的鼻尖,而我在他那爱恨交织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段恪那样不可一世倨傲的性子,的确当得起这天下最尊贵的天子。如果齐睿不是皇帝,我可能不会如此排斥他要造反的野心。 然而他也不是一个喜欢妥协的人。 段恪如若死了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我,即便下地狱也会拉着我做伴。可是就算段恪赢了得到了这大齐的江山…… 桌子上烛灯的灯芯燃烧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清晰可闻,空气里还残留着段恪身上独有的冷香。我盯着段恪消失的方向呆坐了半晌,恍然起身去外间轻轻叫醒小锦儿。 “唔,公主……”睡得迷迷糊糊的小锦儿揉着眼睛,由于刚刚睡醒带着些许鼻音:“您说您要匕首?” “嗯。” 我坐在小锦儿的床边,神色淡漠地哄骗她:“防身用。” 小锦儿不知我为何大半夜的突然要匕首防身,但是她还是听话地披上衣裳出门去。四小只定然不可能给小锦儿匕首,故而小锦儿径直去找了白千夜,不多时便带着白千夜贴身的小匕首回来。 这场躲不掉的战争中我不希望齐睿输,可是我也实在狠不下心去用劳什子似乎很好用的美人计去骗段恪。 虞景熙说,“是他喜欢你。” 我一直没敢往那方面想,兴许自己对于段恪来说真的是个不一般的存在。如果没有段恪我根本不可能化解那么多次的危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的那些小动作他定然全都知晓得一清二楚,然而我竟然还能够活蹦乱跳地活到现在。 我没有办法去利用这份不一样的感情去做伤害他的事,如今的局面我进退两难。我愧对于段恪,更愧对于齐睿。不论段恪是否打下大齐的江山,而我…… 都只有一个结局。 手心紧紧攥着的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的匕首寒凉入骨。我站在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剩下的也全靠齐睿自己了。 对不起,哥…… 【作者说】: 猜猜齐妡要干啥 我似乎又算错了章数,回复桃之夭夭小可爱的评论说第511章打起来了,但实际上是第512章……这回没错了,二玖写了贼细贼细的纲,下章肯定开干!(trust me) 512.七十万对七十万 我窝在软塌上做了一晚上的披风,再次抬起头来动动僵硬的脖子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伸了个懒腰,正要放下针线上床去眯一会儿,紧合的门恍然被推开,在风雪灌进来之前迅速而又悄无声息地再次关上。 “主子!”白千夜看到坐在软塌上的我很是惊讶,一脸严肃地走到我跟前来,将我腿上还没做好的披风胡乱推到一旁,拉着我边往床边走。 “主子,您跟碧月公主快收拾东西进宫去。”白千夜火急火燎地将梳妆镜前价值连城的首饰用布包起来塞到我怀中,略一思忱索性直接将披风披到我身上,“不管那些了,保命要紧。” 经白千夜这么一折腾,小锦儿跟碧月也被吵醒,瞧见白千夜很是惊讶。 “白大人,发生了什么事?”碧月忙披上衣裳坐起身来。 虽然白千夜不把我当寻常的女子,经常闯我的卧房已是常事,但是碧月跟我一起睡白千夜却是从来都不贸然进来的。今日如此惊慌的白千夜都不顾男女之防,我不由得想起昨晚突然来我卧房,说了那些话的段恪。 于是此刻心里多少对于白千夜的急切有了答案。 果然—— 白千夜神色很是凝重,“段恪的兵马已经攻至京都城门了。子夜时分突然大军压境,刚刚传来消息,城门没能守住……破了。” 碧月一惊。 京都作为大齐的都城,竟然连半个晚上都没撑过去,直接城破……不过这倒也符合段恪那地狱罗刹嗜血杀神的称号。只是按照时间推算的话…… 昨天晚上段恪来找我的时候,他便早已集合兵马攻打城门了?作为主帅的段恪竟还有功夫回公主府来督促我赶紧做他的生辰礼物,他这是有多狂妄。 “皇宫呢?皇兄可有事?”碧月脸色微白,强作镇定,我握着碧月的手默默安抚她。 昨晚便有了预感,然而现在仍然有些心慌。 白千夜摇头,“皇上已经紧急调动兵马保护皇宫,叛军暂时攻不进来,皇上不会有事。” 暂……时? 我微微蹙眉,“皇兄有多少人马,叛军有多少?” “哎呀祖宗欸,十万火急,哪里还有时间问这些问题。”白千夜将碧月的披风也找了出来,吩咐已经懵掉了的小锦儿,“赶紧伺候两位公主更衣,赶紧进宫。” 小锦儿忙应了声,接过碧月的披风便要给碧月披上。 我望着急出了汗的白千夜,揪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转移话题,“你先告诉我,到底有多少。” 被揪住了的白千夜溜不掉,也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最终在我的“逼问”下,只好小声开口:“皇上有秦大人,明州城,以及御林军地方藩王的七十万兵马,以及皇后娘娘结识的几十位武林高手,还有七大世家的全力支持。叛军……” 他小心翼翼地瞄了我一眼,见我冷着脸不说不会轻易放过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 “叛军,亦有七十万的兵马。” 段恪手中的兵权大概差不多就这些。虽然七十万对七十万,可问题是…… 齐鸢的北蒙大军还没加入啊!而且段恪的人,皆是久经沙场浴血奋战,一个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随便拎出来一个便是精英中的精英,哪里是齐睿这东拼西凑来的什么样的都有,没有多少默契的散军能打得过的。 倘若想赢这七十万的兵马,齐睿至少也得准备百万的雄师才行啊! “越国呢,可有援助之意?”亓绥绥嫁到越国便是为了得到大国越国的支持,总不能越国得了美人却只顾着看戏,并不管盟国的死活吧。 白千夜沉默了片刻。 “越国没有任何的消息,不过夷疆倒是出手了。赫连小王爷的人现在正在路上,再有三两日便可抵达京都,大概有十万人的兵马。” 越国不出手,大概是觉得齐睿没有多少胜算了。 而夷疆本就人少,十万人定然是赫连晟能拿出来的极限了。所有的家底全都压在了齐睿身上…… 真是没白帮他跟碧月说好话啊。 可是纵使八十万对阵七十万,也依旧很悬,只是延缓段恪攻下来的速度而已。 更何况还有齐鸢的北蒙将士没有出动。 北蒙虽然不算大国,却也比夷疆大多了。而掌控了整个北蒙的齐鸢出动的兵马定然会多余夷疆的兵马,而且关键是北蒙的蛮人骁勇善战,与夷疆相比不逞多让。 即便有夷疆的援军加入,齐睿也没多少胜算。 他这半年多蹦跶的光蹦跶政事了。兵马不够再怎么处理好政事也完全没用呀! 513.这次别再想把属下赶走了 我在襄岚城是经历过近在咫尺的战争的,住在铜墙铁壁般的将军府也依旧能听到那直冲云霄的厮杀。 可是现在京都城破,外面却是静悄悄的,一丁点儿风声都听不见,故而还得靠白千夜这个消息灵通的将城破的消息传递给软禁的我。 “主子,您不必担心,皇上会处理好的。”白千夜听着外面的动静,“白星白辰在外面望风呢,这里毕竟是段恪的老巢,得快些离开了。” 我后退半步避开白千夜打算将我扛起来就走的手,忍不住拍了下白千夜的肩膀。 什么叫段恪的老巢!这明明是我的公主府,我住了十多年的,白千夜还蹲在我屋顶上啃了无数个夜晚的苹果的辛府。 怎么成了段恪了的! 不过白千夜如此说……也没什么问题。整个公主府全都是段恪的心腹,段恪想要做什么我们的确是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可是…… “我走不掉的。你带着碧月跟小锦儿先走,再带上小槿琂。”我将披风解下来搭在床边。 昨晚段恪特地嘱咐过我好好呆在公主府,他定然也做了二手准备绝对不会让我离开。 “不。”碧月与小锦儿几乎异口同声地拒绝。 暂时公主府倒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段恪倘若败了拿我陪葬或者他赢了清除前朝余孽……她们该怎么办呢? 昨个儿就因为碧月到底走不走的问题,碧月头一次生了我的气,此刻的碧月刚刚消了气又不高兴起来。 碧月不是无理取闹脾气火爆的性子,相反脾气好的不得了。我没有办法劝动她,只好妥协,背地里却是叮嘱白千夜倘若皇宫保不住了或者碧月有什么危险,一定要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而小锦儿与碧月一样,坚决不肯离开。 “公主那么笨,玉锦还要伺候公主呢!”小锦儿抹着眼泪,生怕我不肯让她留下来,抱着我的胳膊不肯撒手。 “现在不是煽情的时候。”白千夜咬牙,“走不掉也得走,属下拼死带着主子冲出去!” 我叹了口气,忍不住撇撇嘴。 “别傻了,那么多绝顶高手,你们仨若是带着我们几个累赘能冲出段恪的‘老巢’,他可就不是段恪了。”我垫着脚揉揉白千夜的发,“你带着槿琂回宫吧,跟白辰白星一起,皇宫那边比我更需要你们。倘若大齐的江山真的要易主了……请你一定要保护好我哥与他家人的安全。” 白千夜再次义正言辞地拒绝。 “白星白辰回宫保护皇上就好,属下是主子的属下,坚决不能离开主子。” 我都要被白千夜气笑了。 这厮明明是齐睿的人,我的命令与齐睿的相比跟放屁似的,多少次以下犯上了,若不是因为他便宜我早就辞了他几百回了。 然而现在却跟我说他是我的人? 我也拒绝:“那我现在命令你去保护皇上。” 白千夜红着眼睛,咬牙道:“主子若不愿走,不走便是,但是这次别想再把属下赶走了。” 白千夜听不听我的话全凭心情,谁让他的靠山是齐睿,而武功高强的白千夜如若尥蹶子了我根本拿他没办法。 譬如此刻。 没法子我只好同意,让白辰白星带着小槿琂先离开。留在“敌窝”里的只剩下了我,碧月,以及小锦儿。 毕竟是段恪的“地盘”,即便我并不在乎,可碧月跟小锦儿还是需要白千夜的保护的,让他留下来保护她们也好,反正齐睿身边有比白千夜还厉害的武功出神入化还养了许多蛊虫的瑾千华。 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睡意,被白千夜这一搅再次烟消云散。我无事可做,只好再次拿起针线来,坐在窗边低下我的僵硬的老脖子继续绣着。 外面寒风呼啸,可即便窗户跟门密封地都极好,我却依旧感到十分地冷。最终让小锦儿在炭盆里多烧了几截炭火,才将将觉得好受一点。 514.当年北蒙先皇看中的和亲公主是您 夷疆的援军两日便到了京都。有了十万人马的骁勇善战的夷疆将士的加入,可是对抗段恪依旧很是吃力。 我这几日都没怎么休息,心里担心着皇宫的状况,只能靠白千夜打听外面的情况。 虽然食不知味,然而专心应战的齐睿却是抽空让人偷偷地溜进了公主府,送来许多我跟碧月爱吃的菜。除了膳食之外,还有一封亲笔信。 齐睿说公主府里有他的人,别害怕,他不会让我们有事的。 很久没有见到齐睿了。我捧着那封字迹熟悉的亲笔信,见字如见人,几乎哭出声来。 我不怕死,但是我对齐睿真的很愧疚。 可我怕齐睿会死。 百年世家的根基错综复杂,影响力也非同小可。有了七大世家的号召,大齐的大部分百姓皆反对段恪,甚至京都附近的城镇迅速地组成了一支足有二十万人的民兵来对抗段恪的叛军。 我终于明白为何齐鸢与齐睿对于七大世家为何如此看重,文能做宰相武能组兵马,而且还贼有钱的七大世家的确不容小觑。 这二十万兵马只比夷疆的兵马晚了一天半加入战争中,一前一后多了三十万的兵马,可是纵使如此,却是依旧不能把段恪的叛军赶出京都城外。 拼凑出来的散军跟临时组建的民兵,虽然人数众多,可毕竟缺乏实战经验。故而虽然一时间压制住了段恪,却也效果微乎其微。 在段恪造反了的第四天的清晨,我又收到了一封信。望着上面价值连城的“阿辛亲启”四个字,浑身都血液都凝固住了。 我可是听白千夜说虞景熙亲自坐镇齐睿的军营做军师的,他忙的焦头烂额都没有时间休息,怎么还会有时间给我写信…… 两个意外的兵马一前一后加入了抵抗段恪叛军的阵营,而两封意外的信也一前一后地送到我手中。 我缓缓拆开信封,薄薄的一张信纸上面的字不多,大概是意思是希望我听齐睿的话进宫去。 虞景熙的心思细,他很了解段恪。能够劝我进宫避一避,大概是明白如若段恪败了会让我陪葬。 可是虞景熙并没有像白千夜那样强硬地让我进宫。信的末尾道尊重我的选择,但是不论如何,他会一直陪着我。 一直……陪着我? 他的意思是,我若死了,他也会一起吗? 我捏着那张信纸不舍得烧掉,摩挲着着上面墨迹心里五味杂陈。最终将那信跟之前齐睿写的那封放在一起,小心地放在盒子里收好。 紧张的战事没能让我因为两封信而心情稍微好些,反而让我顶着多重的愧疚压的我都要疯了。细心的小锦儿察觉到我的压力,想尽一切办法想转移我的注意力。 “公主,奴婢跟您讲个皇宫的秘辛,听完了您便去睡觉好不好。”小锦儿帮我铺好软软的被褥,保证我能有个好的睡眠,“这个秘辛与您有一点关系,兴许这个秘辛能解开您的一些困惑。” 正在继续做披风的我闻言微微有些惊讶。 凭我这八卦的性子,皇宫的秘辛我差不多都知道,怎么还会有我不知道的,关键还与我有关。 在我的疑惑的目光下,小锦儿缓缓开口。 “其实当年北蒙先皇看中的,要去和亲的公主,是您。” 【作者说】: 紧急更改个时间上的bug……第510章段恪来找齐妡问她什么时候能做好披风的时候,段恪说离他生辰还有“三日”,二玖这个算数不好的没算好时间,改成十日哦,原章节已经改过来了,sorrysorry…… 另:给某个想虞美人的小可爱一个一小丢丢的福利(虽然虞美人没露面) 515.齐妡祭天的真实原因 我愣了愣。 小锦儿这话是什么意思?北蒙先皇是想让我嫁给他当皇后? 可是按照齐鸢嫁过去的时间算……那时候我早就“祭天”了啊! “北蒙先皇傲慢无礼,一心想要娶一位大齐嫡出的公主做皇后。那时候北蒙的先皇年逾三十且性子暴戾,大齐唯一的嫡公主只有刚刚出世的公主您,先皇自是不舍得……”小锦儿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的北蒙先皇觉得颜面受损很是生气,听闻您当年那‘不祥’的谣言便是北蒙先皇散布的,故而您才会被送去‘祭天’。” 这信息量有点大…… 我捋了好半天才捋明白。我被“祭天”沦落民间,原来都是北蒙那个疑似有恋/童癖的老变态害得? 那时候北蒙很是猖獗,大齐若是跟北蒙打起来也会元气大伤。故而作为嫡公主的我没能嫁到北蒙,为了大局着想,大齐仅剩的一个没成婚的庶出的公主齐鸢便嫁了过去。 “抢了”齐鸢心爱的男人,再加上这么一个往事,齐鸢不想弄死我才怪。 怪不得齐鸢这么恨大齐的皇室,这么恨我父皇。 “这是真的假的,为何我没听说过?”倘若这是真的,齐鸢没有在见到我的第一面就弄死我,说明她的忍耐力相当厉害了。 坐在桌子边帮我绕丝线的白千夜点头,“确有此事。当年大长公主年纪还未到及笄的时候,缓了三年才嫁到北蒙,还是段恪亲自护送的。” 被亲人送去狼窝,又被心上人送上花轿…… 这双重的诛心定然生不如死吧。 所以段恪才会对齐鸢如此忍让,不仅是因为青梅竹马之情,还有亲手把她送到暴虐的北蒙先皇手里的愧疚? 小锦儿说的没错,这倒是的确解了我的一些困惑,明白了齐鸢为何如此执着颠覆大齐的江山,明白段恪为何无条件地信任她,绝不怀疑她会害自己。 按照他本来便与齐鸢有的青梅竹马的情谊再加上这份心里有愧,可能就算齐鸢真的要杀他……他也不会生气吧。 我听小锦儿的话去睡了会儿,燃了安神香睡得倒也还算沉稳。 晚上的时候,我被窗外隐约传来的吵杂声吵醒。 “怎么了小锦儿,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听着声音离得很远,但是杂乱得很。 好不容易安稳些许的心再次被提起来。 类似这样的声音我之前听到过,住在襄岚城将军府的第一日的时候。 小锦儿听到我的声音连忙小跑着过来,撩起幔帐。 “公主可是口渴了?奴婢给您倒杯水喝吧!” 我拉住她的手腕,叹了口气:“都这时候了,何必瞒我。” 小锦儿局促不安地望着我,垂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公主,北蒙的兵马……也攻进来了。” 516.宫门破了 “北蒙有多少兵马?”我强作镇定。 小锦儿小声道:“四十万……” 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 本来现在的状况齐睿就没有多少胜算,而现在突然加了四十万骁勇善战的北蒙骑兵,可就根本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了。 哪怕军师是虞景熙。 “越国还是没有消息吗?” 小锦儿默了默,缓缓摇头。 大齐的这场内斗不论谁输谁赢,都会让大齐元气大伤,然后与大齐旗鼓相当的越国便成了最强最大的国,的确越国也有理由置身事外不掺和此事。 可能从当初岳玲珑靠近齐鸢跟她套近乎的时候,便应该能察觉出来越国对此事的态度了。可惜那时候根本没注意到这点,也兴许是潜意识里不愿意相信越国根本就不愿帮忙。 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察觉出来,可段恪的兵马已经兵临城下一攻即破了。 “主子,皇上那么在乎您,不会让您有事的。”白千夜拎着食盒放到桌子上,“主子兴许是饿了?睡了这么久,胃里定然空落落了。” 这样的话我听过很多遍了。 齐睿的确是护犊子,自己欺负我可以别人欺负不行,可是“因为护犊子而不会让我有事”跟“有没有能力保护我”完全是两个概念啊…… 百万的散军跟一百一十万的精兵,这基本上是必输的局面,齐睿再怎么想护着我,又该如何护。 “没事,我不怕。”我的手摸向枕头底下。白千夜的那只小匕首安静地卧在那儿,前两天我试了一下,吹毛断发,锋利无比。 大概,也不会有多少疼痛吧。 白千夜以为我相信齐睿,松了口气。他将还热乎着的饭菜拿出来一盘盘摆好,将我爱吃的挑出来摆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我吃着精致的饭菜味同嚼蜡,这种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着外面愈来愈严峻的战报内心无比的煎熬。 我听着白千夜一次次跟我汇报我方又死了多少人,段恪的人越来越靠近皇宫宫门,心里乱糟糟的手中却还依旧绣着段恪的生辰礼物。 这披风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只是领口的一只曼珠沙华着实难绣。这是我第一次绣这么复杂的花卉,幸好碧月在旁边教了我许多遍,才不至于绣的太难看。而我绣了整整三天三夜,才绣完最后一个花瓣。 “怎么了?”我缓缓收尾将丝线打结,看向悄无声息地进门来尽可能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白千夜。 白千夜吓了一跳,眼神躲闪。 看到他这幅模样,我了然。 “又伤亡了多少?” 白千夜不语。半晌,才哑着嗓子道:“宫门破了。” 我刚刚换了新丝线准备绣一些暗纹,手下一个不小心挣断了那比发丝还细的丝线。 宫门破了……接下来便是昭阳殿了。 如同铜墙铁壁的宫门都没能守住,小小的昭阳殿又如何敌得过叛军以及北蒙敌军的铁骑。 终究,还是没有办法了么…… “如果我哥弃宫逃离,有几成成功的可能?” 白千夜神色黯淡,“来不及了主子。早在段恪围住京都的时候便已经来不及了,京都里的人,没人能逃得出去。” 此时此刻,我竟然还有点想要把我那不靠谱的哥哥臭骂一顿。 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让我相信他,自以为是地让我什么都不用管,他自己解决。可结果事到如今兵临城下,他却只坚持了五日。 五日啊……我还以为真的到了这么一天至少能撑上几个月呢! 可是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不想承认,那个不靠谱的也是我哥。而我这个做妹妹的也没有亓绥绥那样的魄力奋不顾身,因为什么狗屁的良心一次又一次的心软到了如此的田地。 我抽出早已放在袖口的匕首,紧紧握着手心里。 罢了。反正我这条命早在辛归第一次行刑的时候,便应该交代了的。 最后的时光,我打发了白千夜他们全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刚出去不久再次折返回来的小锦儿冲进来的时候,我正对着镜子比量着怎么抹脖子一刀毙命,伤口还不至于太狰狞。 “公主,您这是在作甚!”小锦儿一脸惊悚吓得不轻。 第一次如此硬气地准备学刚烈的侠士来个拔匕首自刎,结果还被人撞见了…… 小锦儿三两步跑到我跟前来一把夺去我手中的匕首。 “公主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小锦儿的声音带着哭腔,“越国,越国的援军到了啊!” “莫闹。”我叹了口气,朝小锦儿伸出手,“赶紧给我。” 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再折腾一会儿折腾没了。 小锦儿急得直跺脚:/“奴婢没骗您,真的!” 怎么可能,越国若是能来早就来了。况且离得这么远,要是援军很多怎么会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 “公主您听外面,奴婢真的没骗您!越国的援军到了,叛军被从后夹击,估计着没多久便会退出皇宫了!” 我竖起耳朵,外面的确传来厮杀的声音,比之前的声音还要大。 越国的援军……真的到了? 517.接连战败 我跟小锦儿确定了好多遍,才最终相信她说的话。 “越国三皇子为了打叛军个措手不及,让人截了所有的消息,为防止皇上这边有人透露出去连皇上都没有告诉。”小锦儿依然抱着匕首不撒手,坚决不肯让我再碰,“奴婢刚刚出去便听到白公子的属下在跟白公子汇报情况,白公子还有事要交代,奴婢先跑来告诉公主这个喜讯,结果,结果……奴婢若是晚一步,公主可就听不到这个喜讯了!” 这倒是真的,我还差点儿就抹脖子了! 不过…… 我还是有些担忧,“越国的兵马有多少?” 现在齐睿的兵马跟段恪齐鸢的兵马实力相差可不是一般的悬殊。越国要是只派来一二十万来,根本不顶事儿啊!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齐睿也至多只是能再撑几日而已。况且以少胜多向来是段恪的长项,几日之后就凭借段恪那变态的程度,也依旧能攻占皇宫。 “小郡主也回来了,越国的三皇子亲自领兵来援助。”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而又绝望的几日,小锦儿高兴地都要哭出来,“足有四十万呢!” 京都城太小,根本施展不开拳脚,留在京都城里打着的基本上都是些绝顶的高手与极其精锐的千来人的兵马在打。而大兵马的主战场却是在京都城外的城郊,故而在公主府中并听不到多少战场的厮杀。 岳云逸带来的越国的援军的确是给了段恪一记重击,而更重要的是岳云逸与齐绥绥他们以及带来的一些越国的高手赶往皇宫救驾,不过两个时辰便打得敌军接连败退。虽然没能将他们赶出京都城门,但是至少逼出了皇宫了。 这几日几乎是不眠不休,两方皆消耗了不少的人马。原本相差悬殊的两军实力,因为越军的加入达成了平衡。虽然段恪的叛军战无不胜,可齐睿的军营里亦有大齐的第一才子虞景熙坐镇。即便之前没怎么接触过兵书,可有秦大人辅佐加之恶补了几个月,用一群散兵竟然也没能再让段恪讨到一丝好处。 “不愧是虞公子。”碧月不由得感慨,“大概这是段大人头一次遇到了挫折。” 只要段恪亲自坐镇,绝对一招制敌打得对方落花流水。然而这回段恪却是久攻不下,战事一度陷入僵局。 这样的局面僵持了整整两日,两日之后方才有了突破口。小锦儿喜滋滋地来跟我报喜,眉开眼笑像是提前过了年。 “公主,您猜怎么的?”她故意先不告诉我,吊足了我的胃口。 然而我与她认识这么久,早已默契地不能再默契。我睨着眼睛挑了下眉梢,“怎么,段恪打了败仗?” 一下子被猜中了的小锦儿很是郁闷。 “他怎么输的?”我很是好奇。虽然从小锦儿的表情里一下子便猜到了段恪打了败仗,可是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段恪怎么会败。 毕竟他在我,在世人的印象里可是根本打不败的变态。 小锦儿小心翼翼地瞅了眼旁边练字的碧月。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这场仗,是秦烨大人带的兵。” 原来不是段恪…… 不过秦烨作为段恪最信任的心腹,也不该在这时候打了败仗呀。而且如若没有完全的把握,段恪也不会让秦烨去领兵。 碧月依旧低着头练字,恍若没听见一般。小锦儿见碧月神色无异,才再次开口。 “是秦大人故意散播……散播出去碧月公主得了相思病病重的消息。而夷疆小王爷因此吃醋懊恼,待公主极其不好,说是碧月公主奄奄一息了……”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原来这老狐狸在这儿等着呢,我说秦大人前段时间这么关注碧月与赫连晟作甚,他这招还真不是一般的损。 然而秦烨竟然……真的中招了? 碧月行云流水般的簪花小楷因为手腕轻微的一抖被滴上一滴墨痕,她垂下眼睑轻轻将那篇写得极好快要写完了的诗文扔进炭盆里,重新拿出一张白纸。 “小玥儿?” 碧月茫然抬头,“怎么了?” 我望着她没有什么异常的神色,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终归还是放不下秦烨,毕竟那么深地爱过。虽然碧月心里不希望齐睿会败,但大抵也不希望秦烨有事的吧。 可是作为乱臣贼子,齐睿重掌大权之后又怎会放这么个隐患一条生路。尤其是他这般忠心耿耿的,如若段恪死在齐睿的手上,秦烨也必定会寻找机会为他的主子报仇。 “你莫要担心我。”碧月笑,“我很清楚我的身份与他的立场,只是……忘记一个人,还需要点时间罢了。” 后来我从白千夜那里得知,身处战场的秦烨无法辨别秦大人的话的真假。而秦烨也因此一时乱了心神,被齐睿的兵马钻了空子。 我没想到碧月在秦烨的心中竟然真的有一定的地位。可白千夜对此却是不以为意,冷嗤一声男人都是这样,轻易得到的不会珍惜,而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兴许段恪也是如此?因为我一再的拒绝才会更加想要得到,所以在我说同意给他生孩子的时候,他反而却不为所动了? 而接下来让我更加没想到的是,在秦大人手里栽过一回的秦烨竟然会再次折在秦大人的手里。我听小锦儿说秦大人用不同的版本不同碧月的惨状故意传到秦烨耳中,大抵因为造成碧月如此“惨状”而心怀愧疚,秦烨接连战败,甚至段恪的叛军不得不退出京都城外。 可是这样的局面,我反而更加担心。 最近一直是秦烨出兵,段恪并没有出手。叛军的退兵会不会是以退为进,或者段恪还憋着大招? 没办法不这么去想…… 齐睿要应对的可是段恪啊! 腊月初四的清晨,我终于做好了段恪的披风,血红的颜色一如段恪那般邪魅妖冶。领襟处与衣摆的几朵曼珠沙华,可害得我熬了好几个日夜。 刚刚放下手里的针线,白千夜便推开了卧房的门。 这回,他没有再像往常那样小心谨慎生怕外面的四小只以及其余的下人发现。白千夜缓步朝我走来,单膝跪在我跟前。 “主子,皇上请您进宫。” 【作者说】: 刚喝了杯咖啡,今晚完结~ 为防止扰乱心绪写崩,完结前不看评论。等更的宝宝若是捉急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希望等会儿捶二玖的时候能轻点儿……(顶锅盖护体) 518.你莫不是……爱上了段恪 白千夜说的是“请”,而并非像之前那样偷偷摸摸地逃出公主府悄鸟进宫。 “只是让我进宫?”我愣了愣,“碧月呢?” “碧月公主一会儿会进宫的,皇上请您先过去。”白千夜抬起头来,“主子莫担心,没事的。” 可白千夜越是如此说,我越是不安。 不知何时下了大雪,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时隔近两个月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踏出卧房,有种不真切的错觉。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地落在身上,我裹着厚重的披风,望着外面不知冷似的被几个黑衣暗卫盯着跪在地上的侍从。 其中,包括了四小只。 看到这般场景我几乎是立即便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段恪败了…… 繁荣的京都此刻像是被洗劫了似的,大街上空无一人。虽没有襄岚城那般一片狼藉,却也乱糟糟的摊铺倒了一地,连大雪都不能将这些掩埋。 我到皇宫的时候,宫门外围着一群御林军以及齐睿的暗卫。地上横七竖八堆积了一地的尸体,暗红色的血液将宫门口的雪都染成了红色。 段恪不是已经退至城外了么,怎么还有这么多的段恪的人死在宫门前。 然而这份疑惑没能持续多久,我的目光对上了不远处拎着银剑强撑的血衣男子。 “过来。”他的唇色虽然苍白,眼睛里未见丝毫的慌乱。即便此刻周遭围了成百上千的高手,重伤的段恪插翅难逃。 我默了默,缓缓朝他走去。 “阿妡!”齐睿拧着眉很是不赞成。然而我依旧走到段恪身边,将刚刚做好的披风披到他身上,笨拙地系上绳子。 “熬了好几个晚上,可算是赶在今天做完了。”我偏着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正好。” 今天是腊月初四,段恪的生辰。然而按照段恪现在的处境…… 他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还不错。”段恪抚着披风上歪歪扭扭的曼珠沙华,轻笑起来,“齐妡。” “嗯?” “你给我陪葬吧。” 那双眼眸认真的不能再认真,似乎只消我一句话,他便会立即捏断我的脖子。 我轻轻点了下头,“好。” “为什么?”段恪显然没有想到我会答应地如此干脆。 我苦笑,“就算我不想,此刻也逃不走了呀。” 况且我也没有理由去拒绝他。即便他总是害得我心惊胆战,却也是亦敌亦友,的的确确护了我这么久。段恪不做亏本的买卖,我也没什么能够偿还他的,大抵也只有这条命了。 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我可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只是因为如此?”段恪忽然笑起来,用拇指擦掉嘴角的血:“我从未败过,可是你却让我败得溃不成军。” 段恪眼底的强烈的情感不再有丝毫的遮掩。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样的话,这样沉重的感情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蓦然捏着我的下巴,凉薄的唇瓣贴近我的耳垂,“齐妡,我真后悔没能在澜轩阁的时候就杀了你。” “现在……也不迟。”我垂下眼眸。 段恪盯着我良久,指尖缓缓下移,落在我的脖子上。疼痛而窒息的感觉如期而至,心里却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然而脸颊边恍然拂过一阵轻风,脖子上的力道骤然消失。我愕然睁开眼睛,望着一掌将段恪拍的吐了血,将我护在身后的白千夜。 “主子没事吧?”也只有要紧的关头白千夜才会正经起来。他冷眸盯着不远处的段恪,一脸警惕随时准备出手。 大局已定,段恪已无任何翻身的可能了。可是他却连个目光都没有赏给白千夜,只是沉静地盯着我。然后在漫天飞雪中缓缓抽出银剑,于白千夜紧绷着弦的目光下,自尽身亡。 我盯着倒在血泊中的红色的身影,宛如一朵绽于雪地里的曼珠沙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真的,就这样……死了? 段恪? 白千夜轻拍我的后背,“主子,昨天晚上段恪与齐鸢带着一队人马冲进皇宫。段恪替齐鸢挡了一剑,齐鸢已经被人护着离开不知所踪,皇上已经派人去追了,用不了多久便会捉住。” 段恪死了,齐鸢必然会输,齐睿收复大权指日可待。 可是为何心里这么堵呢…… 齐睿以为我受了惊,带着我回到昭阳殿。被冻僵了的四肢因了热乎的炭火而暖和起来,可我捧着热茶好半天也没能从刚刚的震惊里回过神来。 “阿妡。”齐睿在我身旁的软垫上落座。偌大的昭阳殿只有我跟齐睿两个人,他神情严肃,“你莫不是……爱上了段恪?” 爱上了段恪么? 我望着茶盏里漂浮着的浅青色茶叶,缓缓摇了摇头。 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了,哪里还有空再容纳另外一个人。可是…… 我紧紧攥着茶杯,嗓音有些哽咽:“可是哥,他刚刚明明拿着剑……如果想让我死,易如反掌啊。” 519.你休想与他合葬! 我不想欠任何人,可是如今我却是欠了一个敌人的债。哪怕他想要我血脉至亲的性命,哪怕我也动过杀他的心思。 生怕我一个冲动拔剑随段恪去了的齐睿很是愁得慌,他让奶娘把他的宝贝闺女抱过来哄我开心,甚至还让人把军营里忙得脱不开身的虞景熙请进了宫。 我现在身心俱疲不想见任何人,只是看着小槿琂跟小玥桐两个小丫头的时候还能有些许轻松。 白千夜说,段恪的心机还真不是一般的深。面对痛恨的人他向来不会直接杀之而后快,而是让其活着感受着痛苦的煎熬。 “段恪定然是想让你想着他念着他一辈子,心怀愧疚地郁郁而终。”白千夜笃定道。 我倒宁可他恨我。 因为段恪没有伤我,故而齐睿给他留了个全尸寻了处清净的地儿葬了。陪着他一起的是他征战多年的佩剑,以及我送给他的那件很丑的披风。 秦大人告诉齐睿,想要抓住齐鸢很简单。而我也的确是段恪的墓碑旁,见到了跌沛流离了多日狼狈的齐鸢。 “齐妡,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卸下了一切伪装的齐鸢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通红。衣袖在风雪中猎猎翻飞,血色的薄衫颇有几分段恪的影子。 若是之前,我大概还不太能够理解齐鸢那恨不能将我生吃活剥了的眼神,可是现在我却是完全明白。 血脉相连的亲人因为不舍得我而弃了她,爱了十多年的心上人也与我成婚……她对我的恨大概已经不足矣用这么简单的字眼来形容了。 白千夜陪我过来散心,他在发现齐鸢的那一瞬间把拔了剑,冷着脸微微眯起眸。可是齐鸢却像是没有看见白千夜一般,目光落在我身后的碑上,泪水簌簌滑落脸庞。 “他喜欢你又怎么样,终究是为了救我才落到齐睿手里的。”齐鸢缓缓朝着段恪的墓碑走去,如葱玉指抚着粗糙的碑面,脸颊贴在碑上忽然笑了起来:“他那么爱你,可为了我不还是毅然决然地起兵造反,颠覆齐家的江山。阿恪还是最在意我的,最在意我……” 怪不得段恪对大齐的江山有着如此执念,问他为什么却又不肯说。 齐鸢似乎有些魔怔了,抱着段恪的墓碑又是哭又是笑。泪水划过绝美的容颜,眼神尽是绝望。 她蓦地抬头看向我。 “你休想与他合葬,休想!”齐鸢声嘶力竭地吼着,挥舞着双臂赶我走,“你根本不配!” 白千夜被齐鸢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带我后退数步,避开齐鸢疯了一般的举动。 而将我赶走了的齐鸢却是仰天大笑起来,抽出腰间的短刀刺进自己的胸膛。她的动作极快,待我惊呼一声的时候,她已经软软地倒在段恪的碑前了。 “死了。”白千夜指尖搭在她的脖子上,良久,缓缓道。 这场精心策划了十几年的计划,在两个主谋接连自尽而告终。 虽然父皇为了弥补齐鸢而给了她金锏,可是齐睿的心里多少还是觉得对不起齐鸢的。齐睿打算按照大长公主的礼制葬了齐鸢,然而我拦住了他。 相比于她极其痛恨的毁了她一生的大齐皇陵,段恪的那方简单的墓穴才是齐鸢最想要的归宿吧。 520.终章·大结局 齐鸢最终被葬在了段恪墓穴的旁边。而秦大人救驾有功,被齐睿赠与原本属于齐鸢的那只金锏。 宋泽与谢将军管理明州城的兵马,官升三级。宋泽在得了封赏的当夜便带着齐睿新赏的东西去秦大人府上提亲,抱得了美人归,谢震这个“私兵”的头领倒成了真正的骠骑大将军了。 至于赫连晟的倾囊相助,被齐睿封为了晟王,成为大齐唯一的异姓王。前两日小锦儿打趣赫连晟什么时候打回夷疆做皇帝去,呆在京都乐不思蜀的赫连晟表示:“去他娘的皇帝,还不如做个闲散王爷来得轻松。” 该封赏的得了封赏,该惩罚的得了惩罚。秦烨这个段恪的心腹护送齐鸢逃出去,却在齐鸢自尽了之后也自刎了。 秦大人得了金锏然而却不要齐睿的任何赏赐,只是要了秦烨的全尸。齐睿没有多说什么,允了他。千恩万谢的秦大人带着秦烨的尸首葬在了一处山灵水秀的地方,他虽然从来不说,但是对于秦烨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晚辈,秦大人终究还是忍不下心来看着他挫骨扬灰。 我听南池风说,秦烨的卧房里收着碧月赠与他的所有的东西,甚至一间密室里还挂着碧月的画像。 原来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动心……只是他作为段恪的心腹,注定不能爱上碧月,让碧月万劫不复。 赫连晟得知了此事,登时打翻了醋坛子。他不让任何人告诉碧月,只是去碧月的公主府越发地勤了。 而至于我这个乱臣的“遗孀”…… 因为我好好的没有血崩也没有奄奄一息,被齐睿圆成了被段恪强行霸占的悲惨女子,连孩子的“亲爹”都找好了—— 蓝柒。 蓝柒对于这个人在家中坐闺女天上来的喜当爹的情况表示很懵,然而碍于齐睿的“淫威”,蓝柒只能一边跟我苦诉齐睿是个暴君一边很是委屈地接受了小槿琂这“女儿”。 而在齐睿犒赏功臣的当夜,青莲留下一封信不知所踪。 当初她向齐鸢求来的这段姻缘,也算是欠了齐鸢一个人情。而没能帮齐睿分毫且与敌人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青莲虽然没有受到齐睿的埋怨,可她依旧再没颜面继续理所应当地做大齐皇室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故而青莲连夜离开了府邸去了寺庙出了家。齐睿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青莲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了。 齐睿沉默许久,最终同意了青莲的决定。而与段恪撇清了关系的我重新恢复了自由身,虞景熙亦与青莲默认和离。在忙完了政事之后,齐睿便开始操心起我的事来。 段恪与齐鸢那般恨我,大概也不想见到我吧。可是我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更何况我又欠他那么多。 于是齐睿满心欢喜地让小文子替虞景熙说媒的时候,我已经让小锦儿闭门谢客,呆在公主府里为段恪吃斋念佛服丧三年。 而三年后…… 我花重金将已经娶了小锦儿的南池风挖了过来,把不靠谱的白千夜丢还给了齐睿。 虽然便宜未必没好货,不过贵的好用这倒是真的。南池风稳稳当当地赶着马车,不过二十日便到了黎城。南池风轻飘飘地将我放在我听雨阁的树杈子上,我啃着苹果望着树下正在画画的白衣男子。 画中的女子剪瞳弯眉明眸皓齿,只是…… 等等,脸画胖了啊,我的脸哪里有这么大! 正愤愤着,一个失误,那只还没啃完的苹果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咕噜咕噜滚到他的脚边。 虞景熙愕然抬头。 “咳。”我摸了摸鼻子,两眼望天,“这位公子,本姑娘听说你被你家娘子休了,正好本姑娘的夫君也过世了。要不……咱俩凑合凑合得了?” 一瓣白色梨花轻飘飘地落在他的红润的唇/瓣上,纯净的眼眸深处笑容漾开。然而虞景熙动了动唇,却是忽地拉下脸来。 “休想。”虞景熙板起脸来,咬牙切齿:“你继续给你夫君守丧去。” 我偏着头眨巴眨巴眼睛,“三年过去了。” “继续守。” 这醋劲儿还不小,我坐在树上都闻到了浓浓的醋味儿,不由得憋着笑:“那,我去了?” 说罢扶着树干站起来,作离开状。 某美人怒:“你丫给我回来!” 【作者说】: 完结撒花!!! 看到这里的宝宝打个卡在章节评论里发个评论或者扣个1吧~ 二玖想瞅瞅有多少看完了的,前后写了九个月,写得不是很好,难为各位小可爱一直看到了大结局,感谢大家的一路相伴!耐你们~~ 接下来差不多就是番外了,想看谁的番外可以直接写在下面 新书筹备中,不一定发在哪个网站,开了新书会在评论区通知,不过可能会有敏感词被河蟹掉……或者也可以微博关注“二玖十八吖”,新书也会在微博通知哦~ 番外:三年抱俩(虞美人&齐妡) 齐睿跟我说,让我三年抱俩。 这个任务能不能完成我不知道,不过齐睿那厮倒是这三年几乎没让虞清澜的肚子消停过,刚生完太子小子彦两三个月…… 虞清澜便又怀孕了。 她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故而得知自己再次怀孕了的虞清澜很是平静地把齐睿给揍了一顿。 已经遣散了后宫只留下个皇后与妍皇贵妃的齐睿表示很委屈,没事儿就来找我诉苦。可在我凉凉地让他换一个皇后的时候,那货又立马反对。 “那怎么行!澜澜可是朕的太子的生母呢!” 太子生母又如何,废了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说到底还是他们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随时随地跟我秀恩爱。 直到大齐风调雨顺百姓和乐,而齐睿收回所有的兵权之后我才知道齐睿跟虞清澜不愧是夫妻,他俩都是闲不住的。 没有多少政事烦扰的齐睿没事儿就来我这儿溜达,除了跟我吐槽一下顺带秀个恩爱他家的又怎么欺负他了,还不忘跟我多强调几遍生孩子的问题。 “你年纪都不小了。”说这话的齐睿很是嫌弃,“赶紧趁现在多生几个,不然没个子嗣傍身等年老色衰的时候你家的虞公子才不要你。” 我十分后悔当初齐睿没子嗣的时候,我还安慰他慢慢来。 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是不要我了! 这话在齐睿身上倒是很是符合,若不是纪妍儿有小玥桐,怕是纪妍儿也不会成了皇贵妃,还在遣散后宫的时候留了下来。 而虞美人的话…… 他才不会呢! 天天吓唬我的齐睿让我不厌其烦,整得我都不愿进宫了,成日呆在公主府跟我的虞美人过过二人世界。 这座新的公主府建在了碧月府邸的旁边,之前的那座公主府有太多沉重的回忆。新的府邸是按照虞美人的喜好建的,满满的书香气连些奢侈的金银赏玩都没有,院前还栽种了一大片紫竹林。齐睿惊诧我竟然改了性,而早已跟碧月完婚的赫连晟也做了父亲,没事儿便抱着他两岁的儿子来隔壁我的府上找虞美人喝酒划拳。 自然,喝酒是不可能的。在虞美人的熏陶下,塞北的汉子赫连晟竟然也学会了喝茶。大大咧咧地坐在小亭子里叼着狗尾巴草,跟我那白衣飘袂的虞美人下起棋来。 “要不,把咱家的柱子镀层金?”虞景熙见我对赫连晟腰间成色上乘的环佩很感兴趣,不由得提议道,“总不能日日盯着别的男人看吧。” 后半句话,虞美人的醋意甚浓。 “被那大猪蹄子坑的那么惨,我可不想抄家的时候再被翻出来那么多的银子了。”我摇头。 而且柱子上镀金……偷偷刮齐睿的金柱子刮习惯了,我怕面对自己家的柱子忍不住。整个府里最值钱的也就只有虞美人的字画,要多低调就有多低调。 不过这么长时间没数银子,手还是有些痒痒。 身后恍然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可也经不住贼人陷害呀。树心里藏金豆子……这还真是个藏私房钱的好法子。” 我讶然回头,望着吊儿郎当不知何时来了的白千夜。 “乌鸦嘴!”我咬牙切齿。 自从接替了南池风升了职涨了奉,闲的无事的白千夜竟也圆润了些许。只是…… 这厮怎么在这儿! 御前暗卫首领这活儿可并不怎么轻松,即便现在的大齐国泰民安。然而在我的震惊的目光下,齐睿牵着他那刚刚生完小公主的虞清澜朝我走来。 “朕的太子想槿琂了。”齐睿理直气壮道,丝毫没觉得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人家的后院里哪里不妥——为了清静,我可是让小锦儿关了门不让他来的。 可终究还是没防住。 没法子,就算齐睿不会武功,他的皇后可是会的。皇后带着皇上爬墙,南池风也不敢拦。 小文子代替了他师父成了高总管,领着三岁的太子子彦来槿琂玩儿得欢快。齐睿扶着虞清澜坐下来,却是跟我郁闷道:“你也太贼了。把玉锦许配给南池风把他挖走了也就罢了,现在白千夜也老爱往你这儿跑。朕的两大高手寻思着分你一个,结果现在倒全成你的了。” 我耸耸肩。 这可不赖我。南池风喜欢小锦儿可不是我能说的算的,而白千夜那厮又嫌皇宫里条条框框太压抑不如在我身边来得轻松。 可我觉得我也没比白千夜轻松到哪儿去。现在一看见齐睿便甚是头大,偏得连虞清澜也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劝了我许久,末了还甚是狐疑地来一句:“莫不是我表哥……不行?” 我被雷的里焦外嫩。 这才成婚几个月啊……要不要这么急! 齐睿走后,我纠结要不要去黎城或是别的地方躲一躲,不然这三天两头来打搅我跟虞美人的二人世界也不是回事儿呀。 “怎么,被皇上催的压力很大?”送走了齐睿的虞景熙回来,瞧见我翻着架子上的各种游山玩水的攻略,轻轻关上门。 我很是郁闷地揉着发,“我竟还不知他何时这般唠叨了,生孩子这事儿也不是说生就能生啊。” 他自己不还是有三千佳丽,结果憋了那么些年一个子嗣都没有。 “君既言此,怎可抗旨不尊。”我的虞美人笑得甚是温柔。他缓缓朝我走来,直到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我抱着书立即后退两步,一脸警惕:“你大白天的……关门干啥?” “窗也关了。”他上前扣住我的腰肢,俯身在我的耳边哑着嗓子道:“倘若再不努努力……可就不止清澜一个人如此怀疑了。” 低哑的嗓音极致诱惑,耳朵上炽/热的气息让浑身的温度骤升。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脸蛋热的都能摊鸡蛋。 他竟然听到了! 名满天下的虞公子何时竟然如此在意起旁人的看法了啊,虽然“行不行”的问题关乎男人的尊严…… 可之前想吃却吃不得,这个傲娇货撩完我就跑,凭啥现在就得听他的! 坐在床边铺好了床的虞美人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衣领半敞,白皙的肌肤欲露未露。他斜靠在床边墨发披散下来,眉目清朗唇角轻扬,可看向我的眼神温柔的能漾出水来:“确定不过来?” 于是原本就被撩得心慌意乱的我更加把持不住了。 过分啊!明知道我经不起美/色的诱惑还穿得这么少…… 于是我果断丢了书,暗戳戳地搓着手:今天我要在上!定然要把这磨人的小妖精杀得片甲不留! 然而事实上我还是远远低估了他的实力。第二日某人依旧气淡神闲,而我却是捂着酸痛的老腰动弹不得。 “说,你是不是妖精变的。”我趴在床上直哼哼。 “嗯?”撩开幔帐的虞美人端着粥坐在窗边,来喂我吃早饭。折腾了一晚上,可他却是不知疲倦似的心情极好:“旁人都说我是谪仙来着。” 个屁! 这厮若不是个妖精,怎么没回我都跟吸了精气似的下不来床!看上去温润如玉易扑倒,怎么到了床上就俨然成了另一幅模样…… “娘子,你去哪儿?”虞美人狐疑地望着颤巍巍地下了床翻箱倒柜收拾行李的我。 “离家出走!” 诚然虞美人秀色可餐,可我的老腰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虞美人默了默。 “看样子,还是为夫不够努力啊。”他抚额叹息,“竟还有力气下床。” 我一脸惊悚地望着愈来愈近的男人欲哭无泪:“现,现在退货还来得及不?” 他弯下腰来打横将我抱起,朝我微微一笑,笑得像个奸诈却又朗眉星目的大尾巴狼。 “晚了。” 人物小传·齐鸢篇 阿恪派人告诉我皇帝哥哥那个祭了天的女儿可能还没有死的时候,我远在北蒙皇宫,昨晚鞭挞的血痕痛得我睡不着觉。 我自小便不是个受宠的公主,从小到大若非皇帝哥哥的庇护,怕是未必能活到现在。我以为哥哥是舍不得我才给我的金锏,我像往常那般懂事听话不让他烦扰,哪怕是被心爱的男人送去和亲。可实际上…… 我不过是替代他女儿下地狱的棋子罢了。 人的改变似乎只消一夜。我问阿恪,你想要大齐的江山么? 阿恪的信在四个月后才送过来。他说他会永远站在我身边,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大人心里还是有您的。若非这和亲,公主此刻大抵已经嫁与大人为妻了。”云裳叹息,将我手里的密信拿去烧掉。 他会么? 我与阿恪相识于七岁那年。我曾陪着他度过了他的母亲病逝的那段难熬的岁月,亦知晓后来他家忽然燃起的大火并非是天干物燥的原由—— 段父宠妾灭妻对他与他的母亲不管不顾才致使的他母亲久病无医死去。这场大火,是我帮他一起放的,没人会怀疑他这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十岁少年,亦不会怀疑我这个完全没有任何关联的人。那时我踮着脚尖摸了摸他的脑袋,学着大人的模样安慰他:“没关系,你还有我。” 在这世上我与阿恪都是对方最亲密的人,我们无话不谈。 可他若是对我有半分的男女之情,大抵也不会送我做旁人的妻子吧。 这份疑惑藏在心里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快要遗忘的时候,云裳送来了大齐京都的密信。这回并不是他送来的,但却与他有关—— 京都的探子发现阿恪与疑似齐妡的那个叫做辛归的近侍格外地亲近,多次私下里交谈,甚至还被辛归发现了我在京都的据点澜轩阁。 然而阿恪却并没有杀她,只是在那男扮女装的女子身边安插了细作,隔三差五地打听关于她的消息,装作不经意地与她“偶遇”。 我从未见过她何时对一件事这般执着而上心。自小便生于那样的环境致使我的性子十分地敏感,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叫做辛归的在阿恪心中并不简单。 于是寻了个除夕的机会匆匆回大齐,然而那位让阿恪如此上心的女子却并没有什么特殊。只是齐睿紧张的不让我靠近她却是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 辛归便是齐妡。 辛归,妡归……既然要保护她,又何必取了这么个有内涵的名字。 可是我去找阿恪的时候,却从秦烨那里得知他又去见辛归去了,之前还喝了她带过去的补汤。我并不知补汤里都有什么东西,可是辛归是齐睿的人,阿恪怎么可以如此放心地喝了她给的东西。 云裳说那般粗鄙的女子阿恪定然不会放在眼里的。可是我带着金锏回大齐派人暗杀辛归,阿恪却是三番五次做掉了我派去的杀手暗中保护着她。 他的在意让我嫉妒地发狂。明明是我跟阿恪一起长大,一起相互扶持走到这个地步,可是他为何抛弃了我爱上了别人。 “你会死在齐妡的手上的。”我不得不警告他,“她可是齐睿的妹妹。你若是打定主意要齐家的江山,她又怎么可能爱上你。” 阿恪并非池中物,他不可能只止步于此一个小小的太尉。故而我有把握如此说他并不会因为美人而放弃一切,且及时认清方向。 在他没有彻底爱上齐妡之前。 然而他对我的告诫并不在意:“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可事实上阿恪的的确确地因她而败,我眼睁睁地看到那只淬了毒的剑刺进他的胸膛。鲜血染红了眼前的世界,我愣愣地望着眼前替我挡剑的男人缓缓倒在了我的怀中。 “活下去。”这是我听到的阿恪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是我已经失去了全部,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思。 我对齐妡不光是有恨,还有浓浓的足以让我发疯的嫉妒。凭什么皇帝哥哥弃了我选择她,甚至最后的最后,我连唯一的阿恪都没能抓住。我恨不能将齐妡碎尸万段,然而却又不想让她在奈何桥边与我的阿恪一同投胎。 不行,我得去找他,哪怕在长满彼岸花的忘川河畔。 仇恨什么的我都可以不再介怀,我只希望齐睿能让齐妡活的长长久久…… 下辈子永远不要再相见。 【作者说】: 一章一辈子……太难写了我的天 人物小传·段恪篇 自我有记忆以来,我的世界里除了母亲给予的那一丝温情,剩余的便只有其余的庶出的兄弟,以及那个称之为父亲的人带来的无尽的欺辱嘲讽。 我向来崇尚胜者为王败者寇。就像我那懦弱的不敢反抗的母亲,又譬如我那沉迷于酒肉美色中的无能的父亲,跟那群愚蠢怕死的兄弟们。 母亲过世之后,我的身边只剩下了鸢儿。 我以为这世间之物除了能给予她的让她开心些的大齐江山之外没什么能入我的眼的,然而直到那个叫做辛归的出现。 他生得甚是娇小,甚至骨子里还带着根本遮掩不住的……娘。 辛归不是真正的奸臣,他不杀人。他也不好色,他身边没有任何女人,即便偶尔调戏宫女也是片叶不沾身。至多贪财了些,可即便再怎么喜欢那些东西也是甚有原则。 秦烨曾试探着用大量的金银拉拢他,可他却以胆子小不结党为由拒绝了。 不结党? 呵。 他收了贿赂提拔上来的官员可不少,如此的说辞不过是不想跟我结党罢了。 齐睿最信任的一个人,却伪装成奸臣默默地忠诚于齐睿,我将白月安插在他的身边许久方才知晓辛归的真实身份。 很多年以后,我庆幸于当时并没有直接让白月杀了她,然而却也懊恼当时因为没把小小的齐妡放在眼中而放她一马,只是让白月隔三差五地送来关于她的消息。 白月送来的消息没什么有用的,倒是时常能看到某日她上树掏鸟蛋结果跌下来被齐睿一顿痛骂,亦或是哪日她在御书房值守的时候窝在树底下看小黄书偷懒被太宰发现好一顿参奏弹劾。 不知为何看着这些黑色的规规矩矩的字迹,眼前却是浮现出来齐妡的那张或明媚或娇嗔的不算多好看的容颜。 权利,金钱,我都有。然而高处不胜寒,一个人久了难免孤单,如若日后有她在身边……大概会很有趣。 鸢儿细心很是敏感,她竟会对我关注起齐妡的事很是吃味,可是当我发现不想杀齐妡甚至下不去手的时候……已经晚了。 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毁灭。 我从未想过会那般想要得到一个人,甚至哪怕是从别的男人手中用计抢过来。我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她看着虞景熙的眼神如星星般明亮,可是她从来不曾这般看过我。每次看到她人在我的身边然而却时常发呆想着别的男人,心里便抑制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将原本打算讨她欢心挑了许久的发簪折断。 我发现每次面对齐妡的时候,所有的耐心都被摧毁。有的时候真的想过把她做成人彘拴在自己身边,可是一次次在静谧的夜晚悄悄地来到她的床榻边望着她的睡颜,端详良久终究没能狠下心肠。只是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悄然离去。 此生唯有两个人我最在意。一个我终究没能帮她夺得大齐的江山,而另一个…… 倘若在当初得知她的身份的时候便杀了她该有多好。 越国的援军来支援大齐,我知晓定然会败,然而我依旧带人杀向了皇宫。我想要的东西必须得到,包括齐妡。可是后来的后来我已经不再对她回心转意抱有任何的希望,甚至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她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瞬也好。 不,不能问出口…… 如此卑微简直可笑至极。 那把跟了我十几年杀过无数的人的佩剑,最后一个了结的竟是它主人的性命。那天大雪纷飞寒冷彻骨,可是她做的那件披风,真的很暖和。她竟还记得我喜欢血的颜色,没有像以前那样故意做个绿的。 我舍不得它溅上一滴污血,缓缓倒在干净的雪地里。可血终究流的太多,我疲倦地阖上了眼眸。 此生我从未输过,可是此次我败得心甘情愿。她只以为我对她远不如对江山的在乎,可是倘若不是因为她啊,我又怎会一次次放过齐睿。一次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放水,将这唾手可得的江山拱手相让。 倘若有下辈子,还是不要再相遇了。 爱情这东西是蛊是毒。没有齐妡的段恪,大概不会再输了吧。 人物小传·秦烨篇 我娘是个青楼女子,因为怀了我被赶出了青楼。 遇见段大人的时候,父亲不相信出身青楼的娘亲怀的是他的种。娘亲病重,我露宿街头沿街乞讨,正被一群地痞流/氓欺辱。 那一年,我五岁。 大概是因为有相似的身世的缘故,段大人对我很是照顾。不仅医好了我娘的病,还让人教我识字习武。可即便娘亲的病好了,心病却是不能医,因为父亲的抛弃没过几年她便郁郁而终。人世间唯一能依靠的人离开了,从那之后,我便只剩下了段大人。 因为无处可去且报答大人的恩情,我成为他的幕僚。从茫然生涩到杀伐果决,不过三五年便成为大人最信任的心腹。我进了兵部成为兵部侍郎,在我那“叔叔”的麾下,帮助大人争下大齐的兵权。 然后,我便遇见了大齐最温柔的女子——大齐的三公主,齐玥。 我从未见过那般温柔如水的女子,一颦一笑惹人怜爱。可是我不敢靠近,只能遥遥地望着她,怕自己的冰冷会吓到她。 我只是个卑贱的青楼女子的儿子,能得主子垂怜已是三生有幸,不敢奢求公主殿下的侧目。可是她却并不害怕,甚至很是羞赧地赠与我她自己绣的香囊。 段小姐说,小心这是美人计。 那么完美而善良的女子,不会用计的。而且她看向我的局促不安而明净纯粹的眼眸,一如当年娘亲与我提起父亲的那般模样。 我知晓大人有意将段小姐许配给我,也知道自己与碧月公主不可能,故而将香囊还给了她。可是秦大人暗中向皇上进言要招我为驸马,大概这是他最后一次给我“改邪归正”的机会。 害得我与娘亲沦落街头的是秦家的人,救娘亲的也并不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劝我与他为伍。 我没想到的是,碧月公主竟然在被我拒绝了之后,求皇上嫁给我。 那样的如月华般美好的女子应该有个更温柔的人待她,而不是我这个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能由己,冷冰冰的不会哄人还跟着大人夺她哥哥的江山的人。 可她终究还是成为了我的妻。 碧月公主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到让我感到强烈的自卑,每每见到她都忍不住落荒而逃。那些躲着她的日子,段小姐总是陪在我身边。大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察觉到他对我的优柔寡断感到不满。 于是我纳了段小姐为妾。 总是这般伤她的心,终有一日她会彻底寒了心离我而去。我希望有那一日尽快到来,却又私心里希望她不要离开。每个刻意避开她又偷偷回公主府的深夜,望着她那已经熄了灯的卧房,庆幸且失落。 这般纠结的日子折磨了半年。半年之后失望的她终于与我和离,嫁给了赫连晟。 我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可赫连晟不仅能用各式各样的法子讨得她的欢心,一口一个二姐姐还把碧月最亲近的姐姐齐妡也哄的十分喜欢他,十分赞成并且极力地撮合他们。 看赫连晟那对碧月十分宝贝宠爱的模样,大概以后我不在了,他也会让碧月开心吧。 只要她开心就好…… 九泉之下,我也便放心了。 【作者说】: 原定的齐妡还有虞美人的番外,想了想还是不写啦,番外的第一篇已经写过了也没什么再好写的了。还有个碧月的,秦烨篇写出来之后碧月的也没什么能写出来一章的,也删掉了(表打我) 写多了反而没意思,水少的糖才甜嘛~(实际上是二玖憋不出来了+想开新书) 那就这样吧,彻底完结~~ 感谢大家的不寄刀片之恩,下回尽可能不这么虐…… 然后,写了九个月的二玖又要开始写新文了qaq……老规矩,请督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