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後殿的雲台峰三劍與範引麒等人,並不知道前殿裏發生了什麽。他們隻是忽覺心頭一寒,耳聽見“嗆”的一聲,每個人的隨身法劍都自行彈出劍鞘二尺,劍鋒上寒芒流溢,發出嗡嗡的鳴響。


    就連溫養在靈台祖竅中的性光慧劍,亦似被什麽無形的力道攝住,直欲破體而出,飛向前麵的真武大殿。關元內鼎中的道家還丹根本不受心神束縛,一股股精純的真元如黃河決堤而下,在十二正經與奇經八脈中呼嘯奔流,再化分成千絲萬縷的劍炁,由億萬毛孔鑽出身外。站在後殿裏的一眾華山弟子,就好似要跟人性命相搏一般,個個麵色酡紅,滿頭須發皆張,層層霞光繞體,衣袍鼓脹如球。


    正當華山群修大驚失色,紛紛吸氣作法,想要將暴亂的真元劍炁鎮壓之時,這整座雲台峰突然晃了一晃,緊接著一切異相盡數消失,十幾口長劍同時縮回鞘中,那性光慧劍與道家還丹也都重歸寧定。


    “怎麽回事?方才那般異狀驟現,莫非金犀老祖師正在真武大殿中與人鬥劍?”


    華山雲台峰的弟子皆精修劍道,自然深知方才那般古怪的情形非同小可。真武大殿遠在數十丈外,且有重重陣法籠罩,尋常修士想將神念能透出殿外,已是殊為不易,這般能隔空引動世間有形無形諸劍,難道是有傳說中臻入“萬劍歸宗”至境的絕巔劍仙降臨雲台峰?太華洞天中竟然來了如此高人,而且此刻就在前麵真武殿之中?


    “峰在人在,峰亡人亡!”雲台峰三劍咬牙跺腳,他們把心一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時帶著範引麒等人,就朝真武殿提劍縱身而去。可等十幾人火急火燎的奔到大殿後門外,卻見金犀上人的隨侍道童輕輕推開木門,邁步走了出來。


    抬頭看到眾人狂奔而至,而且個個滿身煞氣,這童子似乎頗為錯愕。他定了定神才抱拳作揖道:“諸位師叔師兄,老祖正要喚你們進殿說話。”


    “呃?”雲台峰三劍同時一愣,上眼細細打量這小道童的神情。卻見童子麵色淡然,一如往常,怎麽也不像是真武殿中有大敵來臨的模樣。那姓戴的修士伸手按住道童的肩膀,輕聲問道:“文竹兒,方才真武殿中,可有什麽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這小道童歪頭想了想,答道:“回戴師叔的話,老祖一直在同俞師叔相談敘舊,說著說著,兩人便喝起酒來,而且喝得又多又快,一碗接一碗的沒個停歇。那酒可真是香醇,我就隔著門縫嗅了點酒氣,也覺得有點醺醺然,隻聽見他們一邊喝一邊說話,具體聊了什麽卻聽不真切,反正好像言談甚歡,笑聲不絕。之後老祖便喚我進殿,說要請諸位師叔師兄到真武殿來。”


    姓戴的修士皺眉追問道:“隻是喝酒敘舊,並沒作法鬥劍?除了他們三人,真武殿中可還有旁人?”


    小道童噗嗤一笑,說道:“裏邊一直好好的,鬥酒怕是有,哪會鬥起劍來?可笑那俞師叔隨身的一口劍,劍鞘倒還賣相不俗,可裏麵竟然是柄朽碎成幾十片的破木劍,被老祖一把扔到殿門外,這會兒我還沒來得及收拾哩!殿中從頭到尾也就他們三位,再無旁人進去過。”


    十幾位華山修士聽小道童這麽一說,人人心中大惑不解,站在後門外麵麵相覷。可小道童一撅嘴,催促道:“諸位師叔師兄既然到了,怎麽不速速進殿去?站在這裏閑言碎語的議論,小心惹惱了老祖。”


    那姓戴的修士點了點頭,趕忙扶冠整袍,十幾人穿過真武殿後門,魚貫走入正殿大廳。


    抬眼見金犀上人、俞和與寧青淩都坐在靠近殿門的太師椅上,桌案邊散亂著五個空空如也的酒壇子。再看老道士衣領敞開,麵頰微紅,手裏兀自抓著酒碗,一支腳架在椅子扶手上,放浪形骸意氣風發,當是正喝到了淋漓酣暢處,哪有一點兒剛與人鬥過劍的模樣?


    俞和看一眾雲台峰弟子進殿,笑眯眯的拱手抱拳。金犀上人把酒碗隨意一扔,端起長輩的架勢,沉聲喝道:“我看吉時將至,當赴朝陽峰觀禮。雲傑你等師兄弟三人代我鎮守北峰,其餘人等速速隨我去東峰八景上天宮。”


    “遵命!”華山群修作揖應諾,可他們十幾人的眼睛,卻在真武大殿中偷偷摸摸的來回掃視,似乎恨不能從磚縫兒裏,找出點與“萬劍歸宗高手”有關的蛛絲馬跡。


    金犀上人望見自家弟子們鬼鬼祟祟的眼神,當然明白其中的因由。方才老道士一時技癢難耐,強逼著俞和與他當場試過一劍,雖未分出勝負高下,但兩人心中都有了數。奈何金犀上人與俞和的劍意實在太強,周圍的陣法根本禁製不住,結果引動了諸般異相,雖然駑鈍的灑掃童子不明就裏,可留後殿中待命的眾弟子必受驚動,錯以為是真武殿中曾有人生死搏殺。


    剛剛兩人都未出劍,隻彼此氣機一撞,金犀上人立馬便知俞和的道行修為更勝一籌。老道士苦修劍道數百年,卻還不及上一個後生晚輩,心中很是憋悶,故而也不想開口解說什麽。他冷哼了一聲,拂袖而起,朝真武殿外走去。


    一隻腳才邁過門檻,但見老道士周身華光綻放,耀得人雙目生疼。眨眼再看,這金犀上人醉態盡去,已然換上了一身繡著蒼鬆摩雲圖的金邊七寶錦緞法袍,條條青絛迎風招展,片片雲煙隨身而動,腰間玉符寶光流轉,掌中太白青光劍寒芒四射,端是一副道門大宗師的威嚴氣相。


    金犀上人掐訣一點,腳下朵朵祥雲浮現,他回身招手,命俞和、寧青淩與範引麒等人站上雲頭。老道士低聲念誦法決,引太白青光劍朝天一指,自北峰峰頂飛起一道九色長虹,遙遙搭向東峰朝陽峰頂。


    一行人騰雲駕霧,順著這道經天虹橋,飛向西嶽華山仙宗的中央道庭:朝陽峰八景上天宮。這八景宮中也有一座真武大殿,而五嶽仙宗立道大典的諸般法事,便在真武殿前的萬象銅台之上。


    有金犀上人執掌太白青光劍震懾四方,遊蕩在太華洞天中的魔門修士都不敢靠近騷擾。畢竟從西北西南魔宗來的真正高手,都在籠罩朝陽峰頂的魔火黑雲中坐鎮待戰,這些出來“打獵”的閑散魔修,望見太白青光劍的衝霄煞氣,紛紛遠遁辟易。


    腳下九色長虹貫穿重重煙雲,待眾人飛入朝陽峰左近百丈,便見有一道道魔火流焰從天而降,金犀上人信手揮劍,將散落的魔火盡數蕩開。群修安然落到朝陽峰上,舉目四望,這才真正感受到了浩瀚魔劫當頭的凝重氣氛。


    整座朝陽峰頂仙霞繚繞,瑞彩盈空,一草一木一磚一石都放出熠熠奇光,好似滿山遍野都是仙植靈岩,大大小小高低錯落的道觀殿宇,仿佛盡是用琉璃寶玉砌成,讓人禁不住想對其頂禮膜拜。


    可雖然靈山仙宮寶相莊嚴,但天空中卻是烏黑一片。濃墨似的魔雲籠罩百裏,一會兒顯出猙獰恐怖的累累骷髏詭相,一會兒顯出萬千洪荒妖魔作勢欲撲之狀,烏雲中穿梭著赤紅色的雷蛇,更有數不清的冤魂煞氣徘徊,陰風呼嘯如百鬼嘶號。眼望這重萬丈魔雲越壓越低,勢欲把那片煌煌仙宮碾成瓦礫,將整座華山東峰軋成碎石,。


    站在朝陽峰上,看那地下天上恍如兩重世界,一為眾妙仙境,一為群魔鬼獄。如此詭譎怪狀,似若洪荒五劫臨頭,直教人心中好生惶亂無助。


    再說朝陽峰上的八景宮中央真武正殿,可比雲台峰的真武殿更大了數倍,殿外石坪上有一尊九丈古銅台矗立,銅台上雕滿了日月星辰山河湖泊、飛禽走獸花草樹木,森羅萬象無一不栩栩如生。銅台下排滿了服色各異的道門修士,人人身上寶光隱現,麵色肅殺,氣勢不凡。


    居前列站著數百位華山仙宗的褐袍修士,他們有的懷抱長劍,有的手持拂塵,有的捧著鍾鼎香爐符袋等各色祭祀法器。一位衣衫華美的耄耋老叟,如眾星捧月般的站在華山群修中間,最是惹眼。


    這老道身披一套鑲金邊的赭紅太極法服,頭戴九陽衝天冠,雙手柱著一柄長達四尺半、兒臂粗細的盤龍紋黃玉石杵,看他站姿如巍巍青鬆,身上氣勢宛若久經沙場的邊關老將,不言不動,威風自在。大凡在山中隱居潛修的道門耆宿,都是一副鶴發童顏、仙風道骨、和顏悅色的模樣,可這位統帥華山群修的紅袍老道卻不然,他身子雖然高挑削瘦,但一張麵孔卻生得極為冷峻嚴厲,全無半點兒寧靜慈和的神態,一雙劍眉斜飛入額角,顴骨高聳而臉頰深陷,那額頭上的道道深紋,似是刀斧在岩石上橫劈出來的溝壑。


    他一雙狹長的眼眶中,射出恍如冰錐般紮人的眼神。那樣子看起來,好像跟世間眾生萬物都有血海深仇一般。即使這位紅袍老道就這麽麵無表情的站著,人們也覺得他似乎正在醞釀怒氣,一圈無形的氣場罩定身周十丈,懾得旁人噤若寒蟬。


    這位天生凶相的紅袍老道,正是如今西嶽華山仙宗的太上祖師金霞上人,就是他出麵力挺奪寶歸來的徒孫召南子,一手促成了今日的五嶽仙宗立道大典,惹得西北西南群魔圍攻朝陽峰。


    這位華山老祖師昔年可是個嫉惡如仇的狠角色,他曾經一人一杵連挑邙山二十八陰窟,殺得一眾邙山老屍蟄伏在地肺深淵中,兩甲子不敢出頭。後來縱橫九州數百年,不知有多少成名魔修,在金霞上人的寶杵下形神俱滅。他執掌華山仙宗五百餘年,禪讓閉關於朝陽峰底,修成玄珠道果之後,卻又再一次出世,到八景上天宮中垂簾聽政。時任華山仙宗掌門的藏元真人,正是金霞上人的嫡傳弟子,也就是召南子授業恩師。但在藏元真人執掌華山門戶的第三百一十一個年頭,也就是金霞上人重入八景宮的第十一年裏,藏元真人突然走火入魔,魂魄離散,成了一具半生半死的行屍走肉。而從此華山仙宗就再沒選出過新的掌門大尊,就由得金霞上人一直獨攬大權。


    因此種種,九州煉氣士評說金霞上人,言語間盡都褒貶不一。有受過金霞上人恩惠的修士,就讚揚這位華山老祖心智果決,不僅將西嶽太華洞天經營得有聲有色,還鎮服了三秦之地的魔宗邪道,功德無量;而亦有少數人貶斥金霞上人,他們懷疑藏元真人是在與自家師尊的爭權奪勢之中,遭金霞上人暗下毒手所害,落了個悲慘無比的下場,那金霞上人其實是個人麵獸心獨裁專橫的偽善之徒。


    可無論旁人如何猜想,金霞上人自己對藏元真人的事情始終不發一言,誰人也沒有確鑿的證據,故而一切都隻是臆測罷了。而多了這件事情,九州同道都對金霞上人又敬又畏,他在華山派中也是言出法隨,眾弟子莫敢不從。


    相由心生。俞和此刻親眼見到了金霞上人的模樣,心中也在暗暗提防。這位帶著百步殺機的華山老祖,絕對不是個尋常人物。而金霞上人大力支持召南子,此番自己想斬盡赤胡傀儡修士,說不得還須在金霞上人麵前走過一遭。


    除了西嶽華山仙宗的修士,站在真武殿前石坪上的,還有來自西南滇蜀兩地的道門高手和其他九州道門派來的援兵。俞和拿眼一掃,越看越是心驚。


    先說西南滇蜀兩地,那可是天下煉氣士中的英傑群起之地。俞和早年在滇地開設羅霄劍門別院,曾經跟滇蜀兩地的道門大派打過交道。不過這一次來朝陽峰的,可與當年觀禮滇南別院開門法事的人不盡相同。


    其中人數最多的,自然是號稱“天下道門第一宗”的蜀山派。


    俞和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名喚諸葛堅的蜀山紫青雙劍傳人。幾十年前在滇南別院中,與俞和放手一戰的蜀山諸葛堅,還是一位麵似冠玉,目如朗星的翩翩美少年。那時他還丹未成,卻依舊鋒芒畢露,當眾召來蜀山鎮派雙劍,震動西南群修。俞和全靠自己一口真元精純雄渾,綿綿不絕,才終於險勝了諸葛堅一招。在諸葛堅脫力暈厥之前,就言明等他還丹煉成,必要與俞和再分勝負。


    如今又見這位天之驕子,卻也是一副將近而立之年的麵相,周身菁華內斂,返璞歸真。他淡然的站在蜀山修士當中,雙手空空,一點兒也不起眼,身上的衣著雖然精致出眾,卻絲毫不顯得浮誇。俞和運足目力細細一望,但見諸葛堅腦後祥光如輪,寶焰流轉,當是得了蜀山真傳,一身修為兼具道佛兩家之長。俞和看不透諸葛堅的深淺,心中估摸對方此時的道行境界,恐怕比自己是隻高不低。暗忖那“天下道門第一宗”果然不凡,而這位紫青雙劍傳人的天賜福緣,也是可比海深。


    俞和以神念這麽遙遙一望過去,那邊的諸葛堅立時就有了查覺。他轉頭順著俞和的視線看了過來,也不知是不是認出了俞和,他嘴角邊竟勾起一絲笑意,眼中也閃過一抹異樣的神采。


    偷偷窺視別人的修為境界,乃是十分失禮的舉動,俞和見自己被人家當場發覺,趕忙收回了神念。再看蜀山派領頭的人,又是一位與傳說中的“世外高人”模樣迥異的男子。


    這位中年修士,生得好一副雄壯的身板。他高有近八尺,虎背熊腰,那胳膊膀子能比旁人的大腿還要粗上一圈。一套雪蠶絲銀紋道袍裹在他的身軀上,怎麽看也像是太緊了一些,前襟領口處左右繃開,露出半片毛茸茸的胸膛。這人肌膚黝黑結實,顏麵上須發萁張,一部絡腮胡子和兩道燒天濃眉分外威武。


    在他眉心處,隱約有道亮銀色豎紋,好似神話中的二郎真君,生了三支眼睛。他左右耳垂如西天佛陀般又厚又長,幾乎能垂到下頜左右,耳垂中央穿孔,掛著一對紫光流溢的骨環。單看這人的出眾形貌,就不需旁人介紹,此男子在如今的九州道門中可是名聲顯赫如雷貫耳,當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就是本代蜀山仙宗的掌教大尊,無有法號,名喚邢天。


    這位蜀山掌門,可真是世間首屈一指的翹楚人物,無論誰提及他,都會豎起個大拇指,誠心歎服。邢大掌門的生平是個傳奇,他直到年過古稀,才拜入蜀山門庭,後來修成大道,天人五衰盡去,肉身返老還童,成了如今這般看起來也就堪堪逾過不惑之年的模樣。


    邢天未修道時,曾高中過凡俗裏的武狀元,當過統兵數萬的大將軍,可後來王朝日暮,他就兵敗落草,憑著一身橫練的外家功夫,在綠林中得了個“黑肉山”的諢號。再後來受個苦行老和尚點化,為他醍醐灌頂,繼承了一身佛法性功。邢天放下屠刀,拿起老和尚的木缽盂,四處遊方渡人,以洗脫罪孽。因他古道熱腸,常常路見不平拔拳相助,把賊人揍得半死不活,再宣講佛法感化,於是那“黑肉山”的諢號,就被改成了“冷麵佛”。


    到了古稀之年,邢天偶然走入西南蜀地,在蜀山大峨崖坐禪時,引動了金頂佛光異象。當時一位蜀山長老望見邢天,立馬驚為天人。要知道邢天受了老和尚的灌頂,雖然無有神通,但他一具肉身已然逆轉先天,到了純澈汙垢之境,加上半輩子苦修佛法,心神堅如金剛,沉如寒潭。由這一切機緣巧合所致,邢天的身骨資質,正好與蜀山派的真傳心法完全契合。


    於是生性豁達的邢天就拜入了蜀山門下,那蜀山派糅合道佛兩宗的“天罡曼陀羅真訣”被他一煉,頓時是水到渠成一日千裏。再加上兩代人苦行濟世積攢下來的偌大功德,邢天無災無劫,三個甲子不到就返老還童,直入玄珠妙境。


    而更加驚人的是,當邢天走進蜀山派的萬劍塚,那諸柄傳世寶劍竟然齊聲長鳴,南明離火、紫郢青索、七修七星、鎮妖伏魔同時飛出,漫空亂竄。蜀山派上下震驚,最終邢天聽從了師命,隻選一口最適合自己心性的劍,那便是達摩老祖渡江以前的煉魔之寶:南明離火劍。


    之後又過了些年,邢天自然而然的繼任了蜀山掌門,他親自帶領一眾門中英傑,做下無數斬妖除魔的豐功偉績,那就是連講三天三夜,也說不盡。


    沒想到這位傳奇人物,居然也到了朝陽峰上,俞和對邢天雖然滿滿的都是敬仰,但心中卻越發惴惴不安。道門高手來得越多,想要斬殺化身“華山長老”的赤胡傀儡修士就越難,俞和可不想被正道中人誤解,甚至遭群起而攻之。


    緊靠在蜀山派諸人身邊的,是俞和熟識的青城仙宗群修。青城蜀山比鄰而居,都是西南道門大派,兩宗不動則已,一動則共謀進退,頗有點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意思,隻是蜀山稍顯張揚,而青城卻要保守一些罷了。


    蜀山掌門真人親臨,青城仙宗的掌教大尊丹清子也是親自帶著門下高手前來觀禮助陣。這位坐鎮圓明洞天的青城掌門人,那就是一副標準的神仙老道的模樣兒,他眉宇間透著三分慈和七分淡泊,身上的靛藍道袍纖塵不在,腰懸青皮葫蘆赭黃玉佩,手撚銀絲拂塵,眼皮半開半闔,似在神遊天外。他頭頂如意發髻、兩道垂鬢壽眉、頜下三尺長髯盡成雪白,周身清氣纏繞,衣襟袍袖飄飄蕩蕩,宛如九天仙叟下凡。


    在丹清真人身後,不僅有青城仙宗玄字輩的十來位高道,還有近百位大字輩的精英弟子,其中熊大申、董大齊、歐陽大禾等“青城七劍”盡數在列。隻是不知為何,卻沒看見那個總愛算計俞和的朝曦殿殿主馮玄明。


    俞和不想與青城群修早早相見,便拉著寧青淩退了一步,可小寧師妹扯了扯俞和的袖角,朝遠處一努嘴。俞和順她眼神望去,隻見在石坪的一角,竟然還站著十幾個羅霄劍門的弟子,當中為首的,正是天罡院大師兄夏侯滄。


    此時再見夏侯滄,俞和的心中頗有點五味雜陳的感覺。如今的天罡院大師兄,身上披的是僅供羅霄掌院高手穿戴的大衍法袍,也不知他是升任了本宗天罡院的掌院,還是做了滇南別院的院主。一眾羅霄弟子雖然站在略不起眼的位置上,但夏侯滄一臉倨傲,雙手反背,將胸膛高高挺起,似乎在努力的彰示著自己的高卓身份。


    寧青淩嫌惡的撇了撇嘴,低聲嘲道:“那廝還真拿自己當個人物了!”


    俞和聞言一笑,暗捏了下寧青淩的小手,搖頭不語。


    這朝陽峰八景上天宮的真武殿前大石坪,統共站了能有四五千位道門修士,他們分別來自五湖四海的各門各派,俞和匆匆一瞥,就隻認出了其中寥寥幾十人。其餘人等形貌服色各不相同,兵刃法器五花八門,此間自也不再贅述。


    抬頭望那滾滾魔雲,雲頭上影綽綽的站滿了西北西南魔宗的高手,隻是麵貌身姿盡都看不真切。天上地下的道魔群修怒目而視,彼此交錯的神念視線,攪得虛空中元炁沸騰,兆示著驚天惡戰一觸即發。


    每個人都心中明白,當吉時一到,召南子持寶顯身,便是拉開了華山朝陽峰大鬥劍的序幕。


    果然等了沒多久,忽聽真武大殿裏傳出七聲震蕩天地的宏偉鍾聲,一人腳踩五色祥雲,u看書 ww.ukasu 從殿中緩緩飛出,單手虛托著一件無上法器,正是先天至寶東皇太一鍾。


    這位昔年魔宗紅花穀合歡雙仙之一的召南子,如今搖身一變,整個人都散發出道門真修的浩然氣勢。他穿著一套雲煙環繞的三寶紫綬法衣,上麵綴的避塵珠、辟火珠、避水珠寶光四射,頭頂橫插一根紫金如意道簪,腰環琉璃玉帶,腳蹬錦緞追風靴。一舉手一抬足之間,召南子拿腔作勢,顯出十足十的道門宗師風範。


    這位膽大包天的華山弟子,竟對天上群魔視而不見。他施施然落到萬象銅台頂上,朝石坪中的道門修士團團一揖,正想開口說幾句場麵話,可忽聞天頂上有人哇哇怪叫,一道紅光衝出魔雲,徑直落到了召南子的麵前。


    誰人如此膽色,居然敢在這個當口兒上,單槍匹馬的直奔召南子?


    俞和定睛一看,落下雲頭的這人,赫然便是紅花穀合歡雙仙中另一位抱星子。這抱星子披頭散發,睚眥盡裂,袒露出來的胸腹肌膚上,縱橫交錯的全是血痕,他伸手點指著召南子的麵門,嘶聲厲吼道:“召南,你這惡賊,我真是瞎眼錯看了你!今日我抱星子就算豁出命去,也要將你大卸八塊,挫骨揚灰,為我紅花穀雪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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