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白銅匣子中,浮著滿滿的一層絳紫霧氣,稠稠的好像濃漿般,隻是在匣子中緩緩的滾動,似乎很是沉重凝實,並沒有因為匣蓋開啟而向虛空中逸散開來。最奇妙的,是這股深紫色的古怪濃霧竟宛如是一團天上的雷雲,隻是縮小了無數倍。在濃密的雲霧中,不時有細如發絲的雷光隱現,看起來煞是玄奇。


    在這層紫氣中,浮著白、青、玄、赤、黃五團光球,如人拇指甲蓋般大小小說章節。黃光居中,白、青、玄、赤光分居黃光的西、東、北、南四方,正合了五行五元的方位排列。俞和伸手輕輕一拔白銅匣子,這匣子便在石桌上平平轉動了半分,看那紫氣中央的黃光一動不動,但白、青、玄、赤光卻也跟著自行轉過了半分,好似元磁司南儀一般,無論如何轉動托盤,那磁針就是指定了正南方向不變。


    俞和見兩位真人目不轉睛的瞪著白銅匣子,心中暗自洋洋得意,他輕輕一笑道:“師尊,符津前輩,這一組近乎先天的五行元靈珠,可還入得了法眼?弟子眼光不差吧。”


    符津真人猛轉過頭來,卻沒有張口說話,他雙目中明光一閃,有道神念徑直撞進了俞和的識海。“閉氣收聲!”四個字好似炸雷一般,震得俞和眼前金星亂冒。


    俞和不知符津真人這是怎麽了。按說這白銅匣子中收藏的一組五行元靈珠,雖然已經是與先天至寶隻差一線之隔,又是五行俱全,的確是很難得的天地靈物,但也不至於讓見慣了奇珍異寶的器道大宗符津真人如此失態吧?


    就看雲峰真人也不說話,他彈指射出了一片金符,懸在這白銅匣子上二尺,寸許長的金符上有密密麻麻的靈篆閃閃發光,一幢金光垂落,把整具白銅匣子牢牢的罩住。


    兩位真人等這金光禁法鎮實,才一齊長出了口氣。他們望向俞和的眼神中,明顯都帶著一股嘲笑的意思。


    俞和滿頭霧水的撓了撓額角,衝著符津真人尷尬的一笑。


    “你這癡兒!世人嚐笑說目光短淺、舍本逐末的愚人,會有買櫝還珠之舉。你這小子,可也是識不得真正的天材地寶,你以為這白銅匣子裏麵的寶物,這是五顆元靈珠?”


    “啊?!”俞和錯愕的張開了嘴巴,他連忙朝雲峰真人一揖道,“師尊教我!”


    雲峰真人嘿嘿一笑道:“幸好你沒把五行元靈珠取出來,然後把這個匣子棄了。我先問你,此物你是如何得來得?”


    俞和回想了好半晌,便把當時的情形說了出來。


    收藏這個白銅匣子的小洞天,其實離放著仙人遺蛻的小洞天並不算遠。打開那道洞天陣門時,俞和也沒有什麽特別艱難的印象。不過他甫一穿過陣門,識海中的六角經台就曾有清光大作,俞和知道,這次隻怕是撞見了稀罕的寶貝。


    可等他四處一看,這小洞天中就隻有一張簡簡單單的素桃木供桌,供桌上放著三件東西:一捆紮好的靈香、一尊鏽跡斑斑全無靈氣的四角銅香爐和這個白銅扁匣子。


    俞和生怕錯過奇寶,雖然那靈香和古舊香爐看起來都不像是什麽寶物,但他還是仔細的收進了玉牌中。這白銅扁匣子俞和在小洞天中就已打開過,當時匣蓋一開,登時就有一大團紫煙騰空而起。俞和因為湊得太近,所以猝不及防,剛好被這紫煙撲到了臉上。煙氣灌入口鼻,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味道,既不是芳香惡臭,也不是腥臊辛辣。這味道順著鼻子直撞腦門,俞和眼前發花,隻覺得頭昏腦脹天旋地轉,嗆得他俯下身子急喘,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狠狠的咳嗽了一會兒,那飛起來的紫煙散盡,俞和才直起了腰,他趕忙重新蓋嚴了匣蓋,收入玉牌中。當時他已看清了白銅匣子裏麵的五行元靈珠,察覺到這五顆珠子已然近乎先天,俞和知道這種元靈珠,無論是嵌入劍匣,還是鑲在劍柄上,都能大大增益劍修與五行之炁的交感。所以他並沒有把這白銅匣子獻出來,原本打算偷偷送給論劍殿五弟子一人一顆的。


    雲峰真人聽他說完,忽然伸手扣住了俞和的脈門,細細的診了一會兒,又搖頭笑道:“我到忘記你本來就把五行髒腑煉得快要逆轉先天了,這紫氣對你來說,倒是可有可無。”


    “師尊的意思,這匣子裏麵真正的寶物,並不是五行元靈珠,而是這層紫煙?”俞和詫異的看著白銅匣子,他原來以為這寒霧一般的沉沉紫煙,不過五行元靈珠衍化出來的寶氣。自己在小洞天中曾吸過一大口,但隻是被煙氣嗆了一下,也沒什麽特別的感覺,他就渾沒當一回事,還以為是什麽無所謂的多餘物事。”


    “你小子有眼不識泰山,差點就錯過了這真陽寶炁。”符津真人似乎是酒勁上衝,滿臉酡紅,他搖頭晃腦的道,“我且問你,論及乾坤寰宇中的諸般元炁,被稱作‘紫氣’的有哪些?”


    俞和像個初學道經的童子一般,扳著手指答道:“若說紫氣,首當其衝的自然是‘紫氣東來’的典故,嚐說三清中的太清道德天尊行走世間,函穀關關令見有紫氣從東天橫空而來,便說有聖人將過關而去,果然九九八十一天之後,太清道德天尊騎青牛過函穀關向西去,留下《道德經》五千字文,奉為道門聖典。此紫氣為三清聖人之氣相。”


    “再下來便是據傳古時有人夜觀天象問卜吉凶,見鬥、牛之間,常有紫氣,有通星術之人解曰:此乃‘寶劍之精,上徹於天耳。’這紫氣為天地交感,天發異相,印證奇寶出土,乃是先天靈寶之炁。”


    “而凡俗中常說的紫氣,則為大祥瑞之氣。帝王家的真龍紫氣,此為其皇道九五命數所衍化,稟王朝興盛之大氣運而生。說大國都城上有紫氣如龍,紫霞盈空,便是江山泰定之相。此紫氣乃是帝王氣運之炁。”俞和看著符津真人問道:“大凡有紫氣之說,無出此三種元炁之屬,那這匣子中的,可是其中的哪一種?莫不是三清聖人之炁?”


    “你小子於諸般經典讀得倒還算是熟,不過你說的這些都是大道理,卻漏了為我等煉氣士所珍視的一道紫氣。”


    “莫非是每日晨曦初開之時,那稍縱即逝的一縷真鉛之炁?”俞和恍然大悟。


    符津真人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正是這先天真一之炁!道門南宗內丹法有雲:真炁熏蒸無寒暑,純陽流溢無生死。意思就是吐納這先天真一之炁,以陽炁剝盡群陰,最後陰炁煉盡,體化純陽,陰炁一分不盡則不仙。這先天真一之炁就是丹法中說到的真陽真鉛,於每日朝陽初升的一刹那流溢於天地間,瞬息之後便墮為後天元炁。有人因那時天空紫暝,故而把這道真炁叫做‘道元紫氣’,而這道元紫氣最大的妙用,講得通俗些便是‘逆轉先天’!”


    “這五顆五行元靈珠,最多再過一甲子,就會轉成先天五行珠,成就一套至寶。”雲峰真人手指著白銅匣子道:“若我猜得不錯,之所以有上界仙人臨凡,恐怕為的就是這撫仙湖底的真陽之炁。陽極生陰、陰極生陽,那湖底陰煞大作,多半就是因為地淵深處藏有真陽之炁所致。道元紫氣的神妙無方,能點化萬物逆轉先天。以天宮神匠那匪夷所思的神煉手段,先天五行珠加上這一股精純的道元紫氣,定能煉成一件神話重寶。”


    “可為何那兩個仙人最後卻沒能返回上界,而是死在了湖底仙府中?”俞和不解的問道。


    “這其中的可能性有很多。其一,可能他們從湖底攝出的道元紫氣並不足夠,你看這匣子裏麵的五行元靈珠,已不知蘊養了多少年份,至今還未能轉回先天。仙人臨凡之後,就並非是不死不滅的,也許最後他們沒能等到先天五行珠大功告成,已然是陽壽耗盡。俞和你修行尚淺,不懂得其中秘辛,成道飛升之法有無數種,但最多見的,卻是‘肉身霞舉’和‘元神飛仙’兩種。若是修道人道行高深,肉身曆天劫不滅,元神與肉身一齊飛升上界,那便是肉身霞舉。而若是道行稍淺的,肉身被天劫所破,僅剩一道元神護著命性玄珠飛升上界,再聚仙靈之氣化成仙體的,就便是元神飛仙。無論是那種仙人,若在三十二天仙境中,都是萬古不朽的,可一旦落入凡塵,被紅塵俗氣侵蝕仙體,那便也有了陽壽之數。傳說肉身霞舉的仙人,可在凡俗中活過三千六百萬年,而元神登仙的仙人,卻隻有一千八百萬年的陽壽。雖然與凡俗中人相比,這已是萬壽無疆,但終究還是要為陽壽所限,壽元將盡時顯出天人五衰,便是仙人身隕之兆。”


    俞和沉吟半晌道:“若是仙人陽壽耗竭而死,那長鈞子和柳真仙人兩人,卻怎麽能把衰敗的仙蛻煉成法身?而且仙人明知下界陽壽有限,為何不把這道元紫氣帶入上界,靜等寶珠逆轉先天?”


    “這便是我所想到的第二種可能性。這湖底的道元紫氣若隻有這麽一小團,我想上界仙人根本不會大費周折的臨凡而來。這兩位仙人也並不是不願飛返上界,而是因為某種不為人知的緣故,再也返回不了上界。那湖底的仙府,也許是仙人的洞府,也可能根本就是一座囚牢。我看那仙人遺蛻氣機鼎盛,沒有絲毫死氣留存,更沒有天人五衰之相,多半這兩位仙人並不是陽壽耗竭,而是自斷生機,甚至……死於非命!”


    雲峰真人這話,uu看書 .uanhu說得委實有些驚世駭俗,言語間似乎隱隱已要觸碰到一樁上界秘辛。俞和背脊發寒,小小的棋亭周遭,似乎有道陰冷的夜風在徘徊不散。


    符津真人沉聲道:“上界仙人秘事不可臆測,小心引來無妄之劫。”


    雲峰真人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不再說得更深。


    “道元紫氣煞是難得,老道我與你師尊各取一縷,煉入肉身之後,大補益五行髒腑,可延命十甲子之數。這五行元靈珠也不須取出,就留在道元紫氣中蘊養,待一甲子之後逆轉先天,我就以此靈珠為胚,為你鑄煉一套五行飛劍。到時先天法劍自成劍陣,出鞘一揮,山河破碎。”


    俞和聽符津真人這麽一說,登時大喜過望,他對著符津真人一揖到地:“多謝前輩!”


    雲峰真人作訣一指,被金光禁法籠罩的白銅匣子自行闔起,飛入了袖中,他對俞和一擺手道:“我倆煉化紫氣,當須閉關三日。這幾日裏你不要出門走動,也去自行覓地靜修,仔細打熬氣力。七日之後滇南別院開山大典,三教九流齊至,少不得還有一場鬥法要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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