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帶頭的漢子被藍衫少女祁昭打了一掌,雖並未被肉掌按實了胸口,可養毒教以毒入道,五毒蝕骨大真氣乃是魔宗煉毒化元的無上奇功,掌發罡勁及體,五味真毒便已深深種入了肉身。


    就看這大漢身子搖搖yu墜,好似個酩酊大醉之人,幾乎連從不離手的本命靈刀都握不住了,臉上五sè毒氣一一浮現,眉心凝滯著一團烏黑的死氣,自鼻孔中淌下兩道黑血,但他咬緊了牙關,兀自潑命催運神通,朝前飛遁”“。


    這個時候人人爭先,眼見翻手之間就能將這大漢格殺當場,搶得一片玉玦,哪裏甘心叫旁人搶占了先機?藍衫少女祁昭最快,她纖腰一擺,腳踩五sè煙嵐,就朝那大漢背心探手抓去。那百越教的司蠱心思縝密,他對著同門弟子作個了手勢,自己身後猛然展開六對七彩斑斕的蟬翼,身子一縱,絲毫不比祁昭稍慢,也朝前麵飛逃的漢子撲去。


    那些百越教的蠱修們轉回身,冷眼看著飛掠而來的其餘諸修。九人口中頌咒,齊齊把雙手揚起,就看無數金銀二sè的熒光從他們掌中飛出,每一點熒光見風就長,化作拳頭大小的金銀甲蟲。這千多隻甲蟲連成了一片百丈蟲雲,橫亙在諸修和九蠱修中間,蟲翼震蕩的嗡嗡聲大作。


    諸修都親眼見過方才那大漢被蟲蠱入體,盡噬骨肉,化作人皮的情形。此時一見漫天蟲雲,人人臉上悚然變sè,生生按住了遁光,不敢再趨近半步。那九位蠱修也似乎並不打算趕盡殺絕,隻是滿臉倨傲的環抱著手臂,冷眼看著一眾修士。


    唯獨有道明河似的劍光,shè到蟲雲麵前,不但沒止住勢頭,反倒是真火赤光大作,一劍紮進了蟲雲之中。


    此正是以身合劍的俞和,他曾聽雲峰真人傳授過破解尋常蟲蠱術的粗陋法子,攝取一道體內所藏的先天五方五行火炁,附在劍氣之中。金銀蠱蟲撲到近前,卻哪裏受得住先天五行火炁的灼燒?俞和身周五丈的蠱蟲,但凡被他劍光拂過,登時化作了一團團奪目的光焰,恍如俞和化身為了一支熊熊火炬,點燃了周圍虛空中的朵朵煙花。


    百越教的蠱修們見居然還有人敢越雷池,更焚燒蟲蠱,一齊瞠目怒喝。離著俞和最近的兩個蠱修同時出手,閃身近前,掄臂朝俞和一拳搗去,他們的拳頭上覆著暗紅sè的甲殼,鋒利的骨刺突起三寸多長。


    俞和對這西南之地身負奇術的人,心中有大戒備,見蠱修出手打來,他提聚真元,手腕一轉,一圈光焰洶洶的劍炁如輪,疾旋而出。


    那兩個蠱修與俞和的劍炁相碰,同時慘嚎了一聲,捧腕飛退。就看他們兩人的右手齊腕而斷,整隻右掌已被先天五方五行火炁燒成了飛灰,連斷腕處也不見一絲血跡,早被炙成了一截焦炭。這兩蠱修額上冷汗如雨落,伸指在右臂上連點十幾下,手臂上殘存的彩紋發光,有如蚯蚓一般的白sè長蟲自他們皮下鑽出,團團裹住了那斷腕之處。


    再看俞和身化赤練劍光,已然飛得遠了,追也追不及。有幾位修士望見蟲雲被燒出了個大洞,偷偷喚出護身重寶,也想趁機縱身穿越。可這下卻正好觸著了那九個蠱修的黴頭,一腔怒火全撒了出去。就聽蠱修們嘬口一吹,蟲雲登時翻滾起來,變成了一道呼嘯的蟲cháo,往那幾個修士身上一撲,就將他們的身形盡數裹住。這些修士周身寶光急閃,死死抵住了蟲蠱噬咬,想掙命逃脫,可那九位蠱修連連作訣,幾輪手印打下,不出十息,寶光湮滅,群蟲一擁,就剩幾張破敗的人皮飄落。


    其餘群修望蟲興歎,看了看北麵遠處,狠狠一跺腳,轉頭去別處撞機緣了。


    話說俞和化劍而行,轉眼間追上了養毒教的藍衫少女祁昭和百越教的司蠱,那百越教的司蠱修士一皺眉,剛想對俞和施以重手,將他打殺,可前麵不遠處的大漢,猛然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嚎聲。


    隻見那個大頭嬰身的巨顱子,不知何時竟已攀在了大漢的背上,他額前的皮肉裂縫一開,噴出一線五彩奇光,照在這大漢的背心中,登時炸開了海碗口大的一個血洞,皮肉四濺,白森森的脊骨斷成了幾截,露出兀自收張不休的肺腑。


    巨顱子碩大的臉盤上沾滿了鮮血和細碎的骨肉,可卻浮現出興奮異常的神sè來。他伸出一條暗紅sè的狹長舌頭,在唇邊一繞,卷起一團血肉,縮回口中,兩腮蠕動,似乎在品嚐甘美的瓊漿一般。


    耳聽巨顱子尖聲一笑,伸出小小的右手,從血洞中直插進了那大漢的胸膛。祁昭“咿”的一聲,下意識的舉手蒙眼,俞和緊皺雙眉,就看巨顱子用力抽回了手掌,大漢背脊上噴血如泉,一顆血淋淋的人心,在巨顱子手中兀自搏動著。


    巨顱子看了看手中的人心,口中呀呀直笑,他又伸出左手,再猛力插入血洞中,這次竟然直接貫穿了這漢子厚實的胸膛,直把他藏在胸前處的玉玦攥在手中。


    這帶刀大漢的首領,喉嚨中咕咕作響,四肢猶在狂舞,可人已被挖心而死,一頭栽向地麵去。巨顱子望了望追來的三人,居然張口朝手中那顆人心咬去,頓時血漿四濺,可他卻眯著一對小眼,嚼得津津有味。


    俞和見過鮮血淋漓的場麵,卻也沒看過如何詭異的一幕,當下腹中腸胃連連翻騰,有股酸水衝到喉頭。那藍衫少女祁昭和百越教的司蠱,也都是臉上發白。三人齊齊按住了遁光,瞪著埋頭啃吃人心的巨顱子。


    木拙子飄身而來,伸手在巨顱子後頸一拎,把他拋進了背上的竹簍。轉頭衝著三人嘿嘿一笑,木拙子作勢就要乘風而去。可那百越教的司蠱反應得快,他彈身而起,右手朝前一指,有道黃光從他手腕處飛起,shè出五尺,顯化了真形,竟是一隻三尺來長,形如蜘蛛,但渾身長滿了猙獰骨刺的巨大蟲豸。


    這道蠱蟲,每一根骨刺都閃爍著鋒利的寒光,整個就宛如疾馳的刃球,朝木拙子當胸撞去。


    “若想要玉玦,司蠱大人自要拿出一點像樣的手段才成。”木拙子冷冷一笑,手中藤杖晃動,杖頭上衝出烏溜溜的一道奇形咒符。這咒符化作一團玄火飛出,那道張牙舞爪的刺刃蠱蟲一頭撞進了玄火中,就聽見火中傳來一陣嘰嘰咋咋的怪叫聲,緊接著有惡臭氣味彌散。


    百越教的司蠱修士臉上變sè,心知那蠱蟲已被玄火燒化,不等他再作打算,木拙子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司蠱大人投桃,老夫自當報李,接招!”


    這木拙子伸出左手,對準了百越教司蠱遙遙一掌拍出。那團玄火一轉,竟化作一隻手掌,直朝司蠱修士的麵門打來。


    這玄火手掌飛得快極,幾乎能趕得上劍修禦使飛劍的速度,眨眼間已到了司蠱修士麵前三尺。而百越教司蠱變招也快,他雙臂展開,大吼一聲,身後的六對蟬翼團團合攏,把他的身子裹進了一個七彩斑斕的蠶繭中。


    玄火手掌正撞在十二支蟬翼交疊之處,隻聽見爆發出悶雷一般的巨響聲,震得祁昭與俞和盡皆氣血浮動。那位司蠱修士麵上有青氣一閃,雖不見身上有什麽損傷,可他雙目呆滯,倒頭朝後飛跌出去。


    九個百越教的蠱修大驚失sè,紛紛縱身而來,奮力架住了司蠱修士的身子,取各種靈丹毫不吝惜的灌了下去。要知左近危機四伏,他們深恐自家頭領有什麽閃失,成了眾矢之的。


    養毒教的藍衫少女祁昭瞪圓了眼睛,定定的望著木拙子。她在撫仙湖畔,是與這形貌怪異的兩人交過手的,當時木拙子並沒有顯出什麽高深的道行來,還期望靠著自碎一顆壑砂珠,騰起漫天煙塵障目,從她手下逃得一命。最後是碧雲寺的宸雲子趕到,一招大天雲手印打殺了祁昭的金睛碧蛇,才保著木拙子與巨顱子兩人平安進了碧雲寺。後來在花廳中,這兩人也是一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畏縮樣子,好似旁人一道眼神都會讓他們倆心驚肉跳。


    這夜裏一場廝殺,幾乎所有人都打定了注意,先拿此二人開刀。結果那巨顱子一道大五行罡煞禁神光祭出,當場震得群修退避,挖胸食心,更絕非是常人之舉。方才那木拙子的一記玄火破空掌印,將百越教最年輕的司蠱修士,名列滇地十傑之一的木元昌打得生死不知。


    這前前後後相差得也實在太大,木拙子與巨顱子兩人隱瞞真實修為,故意在人前裝出一副弱小的模樣,究竟是何目的?莫非要扮豬吃老虎,引得眾修士去圍殺他們,好以逸待勞?


    想到此節,祁昭眼睜睜看著木拙子二人朝北麵不疾不徐的遁去,一時間心裏糾結追還是不追,兩片玉玦的誘惑著實不小,可憑自家養毒教的三人,能不能斬落那兩個身負奇術的怪人,祁昭心中沒有半分把握。


    其實瞞下本身修為的,又豈隻有木拙與巨顱?藍衫少女正猶豫時,忽有一道星河般璀璨的劍光,自她身邊掠過,帶著滾滾雷音,直朝木拙子與巨顱子貫空而去。


    劍修?祁昭忽然眼睛一亮,uu看書 ww.ukanshuom她自然也看見了俞和衝破蟲雲,一劍重傷兩位蠱修的舉動。眼前這位劍修,雖然與之前一掌斬首帶刀大漢的那位劍修功法路數迥然不同,但隻看這聲勢浩大的一道劍光,亦可知其修為委實不弱,而且但凡殺伐之事,遇上劍修總須得高看幾眼。


    尤為玄機之處在於,這個劍修看過了木拙子和巨顱子施展神通奇術,依然敢仗劍去追,必定有其倚仗。


    說不定兩邊廝殺起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藍衫少女妙目轉動,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帶著兩個隨行的男弟子,隔開足足百丈,遠遠跟在俞和的身後。


    前麵的人無意真逃,後麵的人有意真追,轉眼間三十裏地過去,回頭已望不見碧雲寺和竹月經院,隻剩下木拙子、巨顱子、喬裝禦劍而來的俞和與遠遠跟來的養毒教三人。


    那木拙子忽然止住了身形,轉過身來,眯起獨眼看著俞和與那藍衫少女祁昭:“又有玉玦自送上門。你們當老夫這便宜,就真那麽好撿麽?小娃娃,今ri倒要教你們放亮了眼睛,等隔世為人,在外行走時,當看得清究竟是誰是刀俎,誰是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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