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寧青淩不疾不徐的踱步走到紅發刀客身前,伸足輕輕踢了踢紅發刀客的身子,口中喊道:“快起來吧,知道你沒死。”


    那紅發刀客此時已然氣若遊絲,裹身的暗紅色長袍焦黑殘破,身上七八個穿通軀幹的血洞,汩汩湧出鮮血來,把他一身紅袍染得更加鮮豔。吃了寧青淩一腳,紅發刀客喉頭抽搐,口中鮮血大股大股的咳出,眼看性命不存。


    “還裝死!”寧青淩蹲下身子,打開楠木藥箱翻了翻,取出一支小小的青玉瓶,伸手一拔起瓶塞,就從玉瓶中溢出一道淡淡的金色氤氳,聚成一朵七瓣靈芝的形狀。


    寧青淩嘬口一吹,絲絲縷縷的金色氤氳撲到紅發刀客的臉上,眨眼間那僅餘半口活氣的紅發刀客,便張開了口,大力喘息起來。


    仔細收好了玉瓶,寧青淩拈起一根三寸長的牛毛金針,懸在紅發刀客的頂門上,冷笑道:“再不起來,我可要用針紮你了。”


    就看紅發刀客周身創口中有血肉翻滾,那幾道貫通肉身的恐怖傷創,眼看著自行閉合起來,他四肢掙動了一會兒,卻依舊沒能睜開眼睛。


    “真是作死,不紮你幾針,便賴著不起。”寧青淩手起針落,那三寸牛毛金針深深的刺入了紅發刀客的眉心,纖纖如玉的指尖有清光一閃,紅發刀客好似詐屍一樣的,驟然睜開了雙目。


    “非要被針紮,才肯起來,異域之人就是你這般下賤的性子。”寧青淩翻手抽出金針,對著紅發刀客啐了一口。


    那紅發刀客細眼一翻,就要撐起身體去撲寧青淩,可少女擰纖腰一轉,已閃到一丈開外。


    眼看著紅發刀客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忽劇烈的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團膿血。這人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匝,竟生生又活轉了過來,倘若不是親眼所見,哪個能信藥石針灸之術竟神妙至斯?校場中的軍士們爆出一片驚歎聲,大雍振文帝看著寧青淩的眼神,恍如個吝嗇鬼窺見了絕世的珠玉。


    寧青淩撅著小嘴,走到黑袍男子身前,手指著血染塵泥的黑袍男子道:“你同伴裝得比你可像多了,你莫不是也要吃些苦頭才肯起來?”


    那黑袍男子身上的創口處皮肉翻卷,從左肩頭到右胯骨被俞和那一劍斬入了數寸深,慘白的筋絡骨骼全都暴露出來,一身熱血幾乎要流幹了。他仰臥在一片鮮血與泥土混合而成的泥濘中,看起來觸目驚心。


    寧青淩伸足又在這黑袍男子身上踢了踢,口中啐道:“都是個作踐的骨子,不吃苦頭便不肯起來。”


    隻見她在楠木藥箱中抓了兩把,雙手揚起,一篷灰色的藥粉和一篷絳紅色的藥粉灑到黑袍男子的身上。


    “這藥粉中有一味是小鹹之山的黃椒,沾到身上可不好受。誰叫你裝死,合該吃些苦頭。”寧青淩話音未落,就看那黑袍男子忽然渾身發抖,雙手緊緊卡著自己的喉嚨,口中嗬嗬而呼。


    寧青淩臉上帶著冷笑,舉足一跺這黑袍男子的心口。眼看黑袍男子吃了她這一腳,渾身都抽搐了起來,咬牙睜開眼睛,口中斷斷續續的吟唱起莫名的咒文來,一團灰黑色的微光從他胸前溢出,把他的身體包裹起來。


    又一個眼看要死的人,不可思議的活轉了過來。


    寧青淩傲慢的昂著頭,雙手背在身後,楠木小藥箱隨著她的步子一搖一擺。走到那鋼甲戰士麵前,低頭道:“那兩個都比你更像要死了的人,你想必也他們一樣,不吃點苦頭,就絕不肯起來的是吧?”


    那鋼甲戰士吃了俞和當胸一掌,五髒六腑盡數被震裂,全靠著體內一絲來自西夷神祗的神秘力量續命,自忖最多半個時辰必死。他聽到寧青淩走近說話,以為必是什麽羞辱他的言辭,便掙紮著張開了眼睛,眼眶中布滿了血絲,直直怒瞪著寧青淩。


    寧青淩點點頭:“很好,你沒有裝死,我看得出來,你很想活下來。要知道隻要一個人自己不想死,就沒那麽容易被閻王拘了魂兒去,張嘴吧!”


    從楠木藥箱中拈出了顆小小的碧丸,在指尖一晃,可那鋼甲戰士卻緊緊的閉著嘴巴,隻是滿眼忿怒的盯著寧青淩,血水與淚水從他眼角滾滾落下。


    “我倒忘記了。你們這些蠻夷,聽不懂我中土的語言。”寧青淩伸腳一踢這鋼甲戰士的下頜,鋼甲戰士猛然張口,對著寧青淩噴出一大片膿血。


    寧青淩生怕自己的衣裙會沾染上血跡,趕緊收回了腳尖,撤步躍開。手指一抖,那顆小指甲蓋大小的碧丸,倏地射進了鋼甲戰士的口中。寧青淩屈指彈了數下,罡勁破空,連撞鋼甲戰士頜下喉間六處穴道。


    隻見鋼甲戰士嘴巴一合,喉頭抽動,津唾摻合著一口逆血,將丹藥送入了腹中。不過十幾息的功夫,這戰士忽深吸了口氣,身上便升騰起一片乳白色的光暈,獨臂在身後一撐,盤膝坐起。


    銀麵人呆呆的看著寧青淩,啞口無言。


    寧青淩厭惡的撇了一眼銀麵人,寒聲道:“你那對眼睛,看得人好生心煩!你若再用那種眼神盯著我,我保證不出五息時間,他們三個便一齊化成白骨!”


    俞和輕輕一躍,站到寧青淩身後,白蓮赤鳶雙劍在他手中轉來轉去,劍鋒上的寒光,刺得銀麵人心頭發寒,趕忙垂下了頭。


    大校場中的喝彩聲,直比俞和方才擊倒三人時,還要喧鬧了數分。


    寧青淩滿臉得意,月輪似得麵頰上笑容盈盈,浮著一抹紅暈。她轉頭對俞和眨眨眼道:“師兄,你下手也太拘謹了,這些蠻夷之人功夫稀鬆平常,卻很懂得障眼法,會裝死騙人。我曉得他們心中盤算,故意想讓你蒙冤,等我們全走盡了,再個個生龍活虎的跳起來。”


    俞和搖頭苦笑道:“青淩師妹可莫要調侃師兄了。你這丹石之術盡得廣芸大家真傳,當真是有生白骨活死人的神妙。”


    “反正師兄以後若再碰到這種無恥人,盡管下重手就是。萬一錯殺了也不要緊。隻要不是一劍劈得零碎了,師妹我總有辦法救他活命。”


    寧青淩一句話,說的校場中眾人背脊上寒意四起,仿佛看見俞和將人一劍大卸八塊,寧青淩跑上去,拿著殘肢斷臂,往那血淋淋的軀幹上直湊合。


    俞和苦笑不迭:“師兄我又不是儈子手。隻怕今後我還需靠師妹多多照拂。”


    寧青淩掩口一笑:“師兄這話,可不吉利。”


    羅霄兩人出盡了風頭,有說有笑的退到校場一邊歇息。那陳大人衝到西夷四人麵前,比手劃腳的,以番邦語言嘰嘰咕咕的說了一大通。銀麵人隻是略點了點頭,黑袍男子一揮手,四人相攙著上了烏篷車,鋼甲戰士抽打馬匹,大車卷起一道滾滾塵煙,出城東校場而去。


    有個內宮侍衛從金縷涼棚中跑了出來,對同軒真人說了幾句。同軒真人一飄身,落到俞和與寧青淩身邊。


    “振文帝君要見你們,整衣隨我來吧。”


    俞和點點頭,將白蓮赤鳶雙劍與白玉劍匣收起,扶了扶頭上青雲道冠,拍了拍衣袍上沾的塵土,與寧青淩一起踏雲而起,隨同軒真人落到金縷涼棚前。


    傳聞大雍振文帝最喜結交道行高深的修士,如今俞和與寧青淩在這城東大校場中,著實顯出了一番驚世的神通,令這位九五至尊親自起身移駕,迎了出來。


    俞和也不懂修道之人見了這位凡俗帝王要行什麽禮節,但見同軒真人也不下跪叩頭,就是隨隨便便的舉手一揖,於是他也就攏手一揖到地,口呼陛下。


    “仙師免禮。”振文帝滿臉笑容,看了看俞和,又看了看寧青淩,仿佛是在端詳自家藏珍一般,眼裏滿是喜愛之意,“朕看兩位仙師很是麵生,想問兩位道號如何稱呼,仙門何處?”


    俞和低頭稟道:“回帝君,小民俞和,師從揚州真清太玄羅霄仙劍門。這位是俞和本門師妹,名喚寧青淩。”


    “原來是揚州來的仙師,江南地界多靈山大澤,果然是真人輩出!兩位仙師看起來年紀不大,當真是少年俊彥,豐姿絕世,為我大雍之福。”振文帝看了看同軒真人道,“這俞和仙師與寧仙師兩位,可是從揚州來我京都定陽供奉閣執事的?”


    同軒真人遲疑了一下,拱手回道:“自是為陛下效力而來,uu看書ww.ukanshu.co 我九州道門一脈,承帝君鴻恩浩蕩,當要為帝君排憂解難。”


    俞和與寧青淩對視了一眼,也沒好開口反駁。


    振文帝撫掌大笑:“得此高人輔佐,大雍幸甚,朕幸甚!兩位仙師今天一展我大雍九州高人風采,教那蠻夷來使知道了厲害,此乃大功一件,司禮樞密使何在?”


    有位錦袍高冠的老者,顫巍巍的出班而來,對著振文帝叩拜大呼:“臣在!”


    “開我大雍奇珍秘庫,取上古神劍一口,奇石十方,寶玉五匣,賜予俞和仙師。再取異草仙藥十匣,寶玉五匣,明珠五鬥,賜予寧仙師,賜封兩位仙師號護國真人。”


    “遵旨!”那老臣又一叩首,退步回班,自取筆墨記下了。


    俞和拉著寧青淩一揖到地:“小民拜謝帝君厚賜。”


    振文帝大袖一擺,朗聲笑道:“仙師何須多禮?快快隨朕回宮,今日揚眉吐氣,當須金殿大宴。還望兩位仙師多飲幾杯。”


    一眾官員侍者轟然應諾,絲竹鼓樂響起,振文帝親邀同軒真人、俞和與寧青淩一起上了他的金雕盤龍華蓋雲車,率著近百群臣,浩浩蕩蕩的朝皇城金殿而去。


    緊跟在振文帝雲車之後的,是一眾策馬而行的皇族子弟。俞和不經意間目光掃過,猛瞅見居中竟然有個熟悉的麵孔。這人騎著匹玉帶金鞍的高頭大白馬,走在皇族子弟最前列,顯得身份格外尊崇。他一對丹鳳眼含著笑意,看到俞和轉來目光,此人微微頷首致意。


    寧青淩見俞和麵露詫異,轉頭順著俞和的視線去看,她也是一愣,湊到俞和耳邊低聲道:“師兄,這不是走路沒長眼的那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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