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氣息怎麽有些熟悉的感覺。”俞和不慌不忙,以布帶將元曦的身子緊緊縛住。轉頭一看,隻見百丈外的鉛雲中,有個黑衣人腳踏飛劍而立,這人雙手傲然抱在胸前,臉上帶著一張皮革麵罩,背後掛著一支丈多長的雕花金弓。


    如今俞和玉液還丹大功已成,一身道行與之前已有天壤之別。他正想找人試劍,這黑衣劍修就自撞上門來,一下子把俞和的戰意挑了起來。


    一口清氣吞入腹,關元大竅中內丹放出萬道金光仙霞,滾滾真元在周身經絡中奔流不息。俞和左手一招,白玉劍匣憑空顯化,右手劍訣一引,從劍匣中扯出三尺雷芒,化作一道劍形繞身疾旋。


    黑衣劍修也不說話,默然取下背後的雕花金弓,右手一翻,便是六柄玄鐵長劍搭在弦上,左手挽弓,右手拉弦如滿月,六聲弦鳴宛如一響,隻見六道流星經天似的劍光首尾相聯,直朝俞和的胸口射來。


    俞和嘴角勾起,右手引雷芒,抬足朝空中一步踏出。


    那黑衣劍修驟然發現俞和的身形一晃,竟以身化作一道熾烈的雷光,從層雲中裂空而來,一眨眼間便貫穿了百丈的空間。


    那六柄玄鐵飛劍被雷光掃過,“蓬”的一聲便同時炸碎,眼看雷光來勢更疾,直刺到黑衣劍修麵前一丈。


    黑衣劍修雙肩振動,兩道蒼白的劍光自他腋下交剪而出,雷光與他雙劍一撞,登時電火四射。隻見到兩柄長有四尺,劍身上一道血槽彎曲如碧蛇的狹長飛劍,打著旋兒飛出去幾十丈遠。黑衣劍修悶哼一聲,身子恍如被奔馳而來巨象撞擊,整個人翻翻滾滾的倒飛了七八丈,才勉強定住了身形。


    雷光隱去,俞和笑吟吟的,在那黑衣劍修原本站立之處顯出了真身,一手倒提著黑衣劍修踩在腳下的飛劍,另一手抓著那把丈多長的雕花金弓。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閣下今日現身,想取走在下一條性命,卻是托大了。”


    俞和執劍挽了個劍花,另隻手腕微微一震,雄渾如海的真元直貫入雕花金弓中,那長弓驟然間金光大作。俞和使力一催,弓身發出陣陣哀鳴,從俞和手握處開始,片片碎裂。


    黑衣劍修也不出聲,隻見他摸出了一顆灰色的丹藥納入口中,伸指在自己胸前自天突到中庭,沿著任脈向下一路點過。接著虛攏兩手在臍下,手中指訣變幻,眼看到有一圈圈的氤氳白汽從他身上散開,黑衣劍修一襲黑袍鼓脹如球。


    他左臂一展,平平舉在胸前,左掌五指虛握成空拳,有道碧玉色的弓影在他手中幻顯,右手引住了無形的弓弦,撮指一拉。


    周遭數裏的風雷雲氣,盡數被他的右指所引。仿佛在這黑衣修劍的指尖,張開了一饕餮大口,將數裏空中淤積的鉛雲雷光統統吸噬,匯聚到他的指尖上。無盡雷雲揉成一支四尺長的箭矢,這道箭矢中,似乎自成小天地,有黑白二色密雲翻滾激蕩,有青白刺目的雷蛇往來衝突。


    這箭矢往碧玉弓影上一橫,俞和便覺得神念暗跳。那箭矢直指向俞和的眉心,隔著數丈遠,便能感到隱約有一柱冷氣已然穿顱而過。


    俞和腳下步伐交錯,抖手間就把那雷芒劍氣朝黑衣劍修射去。黑衣劍修眼看雷光破風而來,也不慌亂,雙目中寒光乍現,口裏沉喝聲:“中!”把右指一張,那箭矢無聲無息的朝雷光迎去。


    兩道光芒一撞,九天雷動。


    俞和的雷芒劍氣炸碎成一團流火,那箭矢貫透了層層雷光,恍如毒蛇般,直朝俞和眉心處咬去。


    俞和清嘯一聲,眉毛倒豎,伸出左手如鷹爪,赫然要以肉掌去攝那箭矢。


    黑衣劍修麵罩下的臉上,已然浮起了笑容。


    可就在俞和的腦後,有朵明光灼灼的白蓮法相一閃而沒,沒有人看見那法相中央,萬千蓮瓣中央托起了一道仙符,仙符上書有四個古雲篆:“執掌南海”!


    那凶威滔天的一道雷雲箭矢,落在俞和手中就好似根柔弱的蘆蒿,連俞和很都有些詫異。


    本來他以空手接箭,一是想試試自己的修為,究竟到了何等地步;再一來是兩人相隔太近,實在也來不及用劍格擋。其實當他伸出手後,心中已有些懊悔,可電光火石之間,隻能將一身真元盡數催到掌中。


    哪知這箭矢落入手掌,隱隱竟然與俞和心神相係,倒似是俞和自己所發的神通一般,有一種指使如臂、遂心如意的感覺。俞和把箭矢在指尖輕巧的一繞,便朝腳下的海麵擲去。


    轟隆的一聲巨響,好似有座天外山峰砸進了海水中,濺起的水浪直入雲空。


    那黑衣劍修明顯有些錯愕,身子略頓了一下,可俞和見機把右手一引,以奪來的那柄飛劍,朝黑衣劍修麵門直刺過去。這黑衣劍修似乎與人爭鬥的經驗極為豐富,眼見俞和招式遞到麵前,擰腰沉肩,側頭閃開了劍鋒,右手一抬,施展出凡俗武林中空手格劍的近身技巧,竟也以手掌來接劍。


    劍掌相交,發出“鐺”的一聲,俞和細看這黑衣劍修的手掌上,居然套著一具烏金的連指臂甲,劍鋒切過這臂甲上,飛起一大片火星,可黑衣劍修的手掌依舊安然無恙,反倒是飛劍刃口處翻卷起來了一小片。


    黑衣劍修左手一翻,登時有十幾張金紙雷符灑向俞和,俞和橫劍一晃,飄身飛退。


    半空中爆鳴連響,一團團的雷火炸裂,焰光翻飛。黑衣劍修趁機攝回了那對狹長的飛劍,一邊連連騰挪身形,一邊在漫空雷炎中,搜尋著俞和的行跡。


    忽然間,頭頂有道閃電劃過,映出了俞和潛在雲中的影子。黑衣劍修雙劍齊鳴,衝天而起,將頭頂幾十丈的積雲斬得七零八落。


    俞和仿佛化身為天上雷神,挾著遮天蔽日的暴雨驚雷從天而降,雷雨式一展開,便將黑衣劍修團團裹住。黑衣劍修的兩柄飛劍,交織成一盤劍光圓輪頂在頭上,劍鋒交擊的嘶鳴聲,宛如爆豆似的。


    即便黑衣劍修一輪劍光綿綿密密,可依舊有劍影撕開了他的守勢,把他身上的黑袍斬得碎布紛飛。他黑袍下麵,穿著一具烏金的鎧甲,不似煉氣士的護身內甲,卻像是戰場上的校尉所穿的鱗鎧。


    這鱗鎧與他的烏金臂甲連成一體,也不知是用什麽材料鑄成,俞和那足以穿金裂石的劍光斬落,卻隻能在鎧甲上劃出淡淡的一道裂痕。


    俞和攻的急,黑衣劍修守得緊,轉眼間近百合鬥過。俞和手裏一柄飛劍已經是布滿了裂紋,可還是刺不穿那烏金鱗甲,黑衣劍修卻也騰不出手來反攻,不過他一邊抵擋,一邊心裏暗暗盤算起來。


    眼前這俞和,與數日前像是完全換了個人。之前若不是有人暗中出手,他要取俞和項上人頭簡直是易如反掌,唯獨那個劍匣法器很是神妙。可今日再次遇著了俞和,他竟被俞和打得隻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也不知俞和是服了什麽丹藥還是另有奇遇。不過幸好俞和手邊沒了以前那對水火飛劍,光憑這柄粗劣的法劍,想劈開這身鱗甲絕不容易。而且俞和使的劍勢太大,耗力甚劇,隻怕難以持久,等俞和真元虧虛,氣力不繼時,自然可覓機斬殺。


    黑衣劍修這邊算計著,那邊的俞和卻打得有些不耐煩了。


    隻見他眉頭皺起,突然把雷雨劍勢一收。


    黑衣劍修剛以為俞和這是真元將竭之相,就見俞和探出手,朝頭頂上的雲層一招,登時這萬丈陰雲中有雷霆震天,電光亂射,一連六道雷光直落在俞和的劍鋒上。


    那劍亮得讓人無法直視,俞和劍訣一指,凝聚了六道天雷的飛劍轟然落下。


    黑衣劍修大駭,他那兩柄飛劍與天雷一碰,頃刻間化成了鐵水。滾滾雷光毫沒阻礙的從他胸前貫入,背後穿出,七竅中雷火四射,眼看就要形神俱滅。


    可俞和忽覺背後有殺機罩體,他也不及回頭去看究竟,身子朝前飛縱,伸手一拍白玉劍匣,劍匣朝身後一轉,龍虎如意玉扣旋開,匣中所藏的一團太乙神雷,向身後盡數傾瀉而出。


    一聲壓抑的痛呼傳來,黑衣劍修亂發遮麵,那皮革麵罩上焦黑殘破,露出半邊堆滿胡須的臉頰,自那麵罩下沿和露出眼睛的圓孔中,汩汩流淌著鮮血。他本想從背後一舉擊殺俞和,可暗襲不成,反倒飽受了劍匣中的太乙雷火一擊,身上衣袍盡焚,一對眸子中流露出野獸瀕死搏殺的狂放血光。


    俞和有些詫異,低頭一看,那邊飄落向海麵的,是一隻萬年桃木心雕成的五尺人偶,人偶上也裹著一套黑衣,臉上描著耳鼻眉目,額前貼著張血符籙。桃木人偶焦爛的胸前,uu看書uukansh.c 破開了一個尺許的孔洞,猶自冒著縷縷黑煙。


    “這是什麽?”


    俞和覺得這木偶有點眼熟,似乎曾在什麽經卷中看到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剛想要再細看幾眼,忽然一道黑色的流火從海水中衝出,刹那間將這桃木偶燒成了灰燼。


    從海麵上的滾滾激流中,有道十數丈的龐然黑光裂波而出,帶著厲鬼呼號般的風聲,朝俞和撲來。俞和擰身急閃,堪堪避開了那來勢洶洶的黑光,擦身而過時,竟聞到一股濃鬱的血腥氣撲鼻而來。


    黑光一擊不中,卷起那瑟瑟發抖的黑衣劍修,掠到百丈開外這才停下,顯出一道身影來。借著滿天閃電雷光,俞和一看這人,便吃了一驚。


    這人一身裝束根本不像是一個修士,倒仿佛是位征戰沙場的武將。頭上戴彎月束發紫金冠,體掛紅錦群蟒戰袍,身披一套黑漆漆的盤龍吞頭連環鎧,腰係勒甲烏金玲瓏帶。坐下跨著一匹通身烏黑的嘶風追雲獸,鞍側掛著長弓箭囊,單手提著杆一丈九尺的烏金青龍戟。在他雙肩之上五尺,飄著一對巨大的青銅機關臂,每隻機關手臂足有二丈長,三尺粗細,覆著厚重的青銅板甲。這青銅機關臂的手中,也握著一杆烏金青龍戟,卻有足足五六丈長,在青龍戟的鋒刃之上,有道黑色的火焰在飛騰著。


    “將軍,屬下無能,請將軍責罰!”那黑衣劍修跪伏在嘶風追雲獸腳下的虛空中,雙手抱拳不敢抬頭。


    “你且退下,待我先斬了這隻小猴兒!”


    那黑甲武將一擺手中烏金青龍戟,從他的麵甲目罩之中,透出兩道如烈炎般熾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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