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硯深和林清淺下車,不約而同的看向換了個人似得的李桂蘭,疑竇叢生。


    李桂蘭看了一眼林清淺,不算熱情但也不像以前那般厭惡,臉帶笑意說道,“清淺也回來了。”


    林清淺神色沉靜,沒有因為她突如其來的示好就有所感動。


    畢竟李桂蘭骨子裏是什麽樣的人,這七年裏她看得很清楚,她並不相信李桂蘭會在短時間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江硯深跟她有同樣的想法,但沒有表露出來,低頭溫聲道:“你先進去。”


    想來他是有話要單獨跟李桂蘭說,點頭先進屋了。


    李桂蘭見林清淺走了,臉上諂媚的笑也越來越明顯,“硯深啊,媽媽好久沒見到你了,你看起來好像瘦了。”


    江硯深沒有被她的關心所打動,眸光沉冷,沒有溫度的嗓音問道:“你找我有什麽事?”


    李桂蘭臉上的笑一僵,隨之又露出失落苦澀的笑,“硯深,我知道你心裏怨我,我以前的確對你對清淺都不好,可是這段時間……”


    說著眼眶就紅了,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哽咽道:“這段時間媽媽也不好過啊……李達順在外麵養了好幾個女人,李如珠那個白眼狼我以前對她多好啊,可她現在見我不是江夫人了,也愛答不理了……”


    她擦著眼淚,吸著鼻子啞聲道:“我一個人住在外麵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個年我過的是孤單又冷清,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江硯深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麵色依舊淡漠的沒有一絲變化,像是在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人。


    “所以?”涔薄的唇瓣吝嗇的擠出兩個字。


    “以前我真的做了太多混賬的事了,可我現在知道錯了,你就原諒媽媽,給媽媽一次機會,媽媽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好嗎?”


    李桂蘭哭紅的眼睛真誠的凝視著他,聲淚俱下,仿佛字字發自肺腑的懺悔。


    江硯深薄唇緊抿著成一條直線,沒有說話。


    “硯深,你父親已經不在了,我們是彼此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了,你真的不能原諒媽媽嗎?”


    她說著又要哭的時候,江硯深緊抿的薄唇鬆開了,“好。”


    “啊?”李如珠一愣,完全沒想到他會答應的如此爽快,還以為要多苦苦哀求一番。


    “你可以回江宅住,但對外你不能再自稱江夫人。”江硯深冷聲道。


    李桂蘭反應過來,連忙點頭,欣慰道:“其實我不在乎什麽江不江夫人的,我就是想挽回我們這段血緣關係,想做個好媽媽,補償你。”


    江硯深又不說話了。


    李桂蘭猶豫了下,餘光看向門口,欲言又止:“那清淺……”


    “淺淺很大度,你不找她麻煩,她也不會找你麻煩。”


    “不會了不會了。”李桂蘭連忙答應,“以前是我糊塗,像淺淺這個乖巧聽話的兒媳婦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還好你們又重新在一起了,否則我這個當媽的就是個罪人……”


    說著又要掉眼淚了。


    江硯深眸底稍瞬即逝的厭惡,抑製住情緒,冷聲道:“讓司機送你回江宅。”


    音落,提步要進屋。


    李桂蘭的聲音掩飾不住的歡喜,“你有空和清淺回來吃飯啊,我親自下廚。”


    江硯深頭也沒回一下的進屋了。


    李桂蘭見他進屋了,嘴角的弧度沉了下去,伸手拿出包裏放著的錄音筆。


    原本打算他要是不同意或者咄咄逼人就把他不認親生母親的罪行公布於世,讓他身敗名裂。


    沒想到他答應的這麽快,也是,老太太對他再好也比不上自己這個親生母親。


    現在自己先回江宅,好吃好喝有人伺候,等跟江硯深修複好了感情,她再慢慢收拾林清淺那個小賤人。


    江硯深走進屋臉色就陰雲密布,劍眉緊蹙眸底掩飾不住的厭惡與惡心。


    心底深處抑製不住的暴躁在翻湧,雙手緊緊攥成拳頭,努力在克製自己的破壞欲望。


    不能吃藥,隻能靠自己的抑製力,不能發作,不能嚇到淺淺,更不能傷害她。


    很快臉上的血色就褪盡了,蒼白的臉上布滿豆大的汗珠,呼吸急促,英俊的五官上難以掩飾痛苦。


    扶住樓梯一步步艱難的走上去,腳步虛浮,一腳踩空就要跌倒的時候……


    纖細的手指扶住了他的手臂,將他整個人都撐了起來。


    江硯深側頭就迎上了她明淨的眼眸,耳邊響起的聲音宛如天籟,“冷靜點,別被阿姨看到。”


    喉骨滾動幾下,長臂落在她的肩膀上,看起來像是在摟著林清淺做親密之舉,其實是林清淺扶著他上樓。


    臥室,江硯深整個人陷進了柔軟的大床上。


    下一秒,起身雙手摁住了自己好像要爆炸的頭,聲音幾乎從喉骨裏擠出來的,“你……你出去……”


    明明就三個字,他卻說的極其費力,仿佛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林清淺仿若沒有聽見,轉身走到床頭櫃拉開最下麵的櫃子,拿出藥品的時候臉色一變。


    迅速擰開藥瓶往下一倒,瓶子裏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藥呢?”她走到江硯深的麵前,聲線緊繃的質問。


    江硯深越發的痛苦,越來越強烈的暴烈情緒讓他快要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


    毀滅!


    觸目可及的一切東西他都想要毀滅。


    “我叫你出去!”他抬頭的時候幾乎是吼出來的這句話。


    陰戾駭人的瞳仁裏慢慢的湧起了猩紅色的血絲,宛如失去理智的野獸。


    林清淺後背一涼,心尖都在顫抖,理智在告訴自己要立刻離開這裏,不應該留下來。


    可每次她想要挪動腳步的時候,心底深處都會有一股力量在拉扯著她的身子,沉重的邁不出去一步。


    這個男人是她深愛的男人,她不應該害怕,不應該用異樣,驚恐的眼神看著他,去刺傷他那已經為數不多的尊嚴。


    他是病人,他正在被病痛折磨,他很痛苦,而自己……真的要在這一刻丟下他不管嗎?


    曾經無數次在心裏問過自己是否能夠接受他的一切,包括躁鬱症,人格分裂……


    如果自己今天走出這扇門,是不是就等於把他永遠關在這個房間。


    他永遠都隻能留在這個房間裏,孤獨而絕望,永遠走不出去了。


    垂落在身側攥成拳頭的手指忽然鬆開了,她做了一個連自己從未想過的抉擇。


    她沒有轉身離開,而是傾身抱住了他,纖細的手臂緊緊抱住他已經被冷汗打濕的頸脖。


    “江硯深,我想我可能已經無藥可救了。”


    緋唇彎起,略帶幾分嘲弄的語氣道:“如果你真的克製不住對我動手,我想我不值得被任何人同情,包括我自己。”


    江硯深身子猛地一僵,抬頭看向她時猩紅的黑眸湧上了不敢置信。


    林清淺緊緊抱著他的頭,聲音輕緩的響起,“我知道我應該保護自己,可是女人嘛,總會母愛泛濫,自以為能夠拯救自己心愛的男人。”


    “就算我也不能免俗想做一次聖母,想要拯救你!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可總要試一試……不然顯得愛情和婚姻多廉價!”


    她的每一個字都很輕,卻也很重的砸在了江硯深的心裏。


    她是有多愛才會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


    這就是愛情嗎?


    哪怕明知道赤腳走在玻璃碎片上會被割傷,會流血會痛,也會笑著一步一步優雅的走下去。


    江硯深暴躁的情緒再一點點冷靜,理智也在一點一點的恢複。


    一顆冰冷而堅硬的心被她的溫柔一點點的柔滑,僵直的手臂慢慢地,小心翼翼的帶著幾分試探的擁住了她的細腰。


    林清淺低頭看到腰上的手,看到他情緒在一點點的恢複平靜,像個孩子般依偎在自己的懷裏,眼眶逐漸紅了……


    “你看,好像也不是很難……”


    江硯深沒有說話,長睫低垂輕闔雙眸,隻是努力的深呼吸,聞到她身上好聞的氣息,心神仿佛得到了某些滿足和安撫。


    林清淺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摸著他烏黑又柔軟的頭發,“阿硯,人家都說男人頭發軟心也會軟,我覺得說的很對。”


    江硯深這個人看起來冷冰冰的,自大自我為中心,但是他的心很軟,他從未傷害過誰。


    除了他自己。


    ***


    半個小時後,兩個人側躺在床上,手牽手的對視,誰也沒說話打破這份安靜和溫馨。


    林清淺看著看著就忍不住上手,指尖落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地將皺紋摁下去。


    “淺淺……”薄唇輕啟,聲音有些嘶啞,像是剛做完極限運動般虛弱無力。


    “嗯?”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江硯深問。


    林清淺眨眼:“記得啊,怎麽會忘記?”


    那是她一見鍾情的場麵啊,怎麽會忘記。


    “當時是什麽場景,我不太記得了。”江硯深啞著聲音問,凝視她的黑眸裏一閃即逝的晦澀。


    林清淺正麵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景……


    “那是我來江家的第一天,奶奶叫傭人帶我去房間,在二樓的花房你我第一次見到你……”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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