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冀縣,城東。


    這裏是市集所在地,橫貫城內東西門的大道兩旁,酒肆,客棧,鐵匠鋪,皮革鋪等林立,市集裏就更不用說,白天這裏就是冀縣最為熱鬧繁華的地方,雖然如今受到馬騰、韓遂互攻的影響,西域來的胡商大多止步於榆林,但這裏仍舊甚是熱鬧。


    不過到了晚上,這裏就是全城最為冷清的地方,蓋因很少有人會在這一帶建宅,除了各個店鋪裏守夜的夥計,一入夜,大街小巷中,就很少能見到行人。


    就連巡視這一帶的兵卒,也比其他城區要少上不少。


    夜已深,北風帶著嘯叫,在上空掠過,一個人影似是要融入到黑暗之中,就在掛著氣死風燈籠的路口,他都是盡可能地選擇在橘黃色光亮找不到的陰影中穿行。


    如此七拐八拐,他來到一處小巷,裏麵黑乎乎的,沒有一點光亮,不過這卻絲毫不影響他摸索著前行,到一處門洞,他伸手輕叩,篤篤聲在靜夜中,顯得格外響亮。


    不過這隻是他的錯覺而已,敲門聲其實很輕微,離開三五步,恐怕就難以在北風的呼嘯聲中,分辨出沉悶的篤篤聲。


    過了好半響,吱呀聲響,門扉自內拉開一條縫,足夠他閃身入內,而後又咯吱作響,門扉重又合上。


    很快,來人被帶到一處廂房,從屋外看,房裏沒有任何光亮,可當房門開合時,卻有燈燭光亮透出。


    “稟報楊將軍,主公有密令!”


    來人單膝著地,自懷中掏出一根拇指粗的竹筒,兩端均封著火漆。恭敬呈上。


    房內共有四人,居中那位楊將軍身穿便服,雙眼有神,緊盯著來人雙手中的竹筒,沉吟片刻,這才一揮手,旁邊立時有人上前去取了來奉上。


    楊將軍並沒有急著拆開來,而是拿在手中,仔細反複查驗過,確認竹筒火漆並未有異。這才點點頭,手指用勁,輕微的喀喇聲響中,竹筒裂成碎竹條,露出內裏的一方輕薄絹帛來。


    絹帛卷得很仔細。楊將軍將之取出,隨手將竹筒片扔下。無言細讀。而後將之湊到燈燭上,看著輕薄的絹帛燒成灰燼,方才雙手輕拍,抬起頭來,謂眾人輕聲道:“主公密令我等提前發動,截殺關中來使。”


    送信來的信使已退出去。房中就隻剩下楊將軍,以及聞言目瞪口呆的三人。


    “將軍,如今主公仍在獂道激戰,我等提前發動。豈非會壞了主公奪取冀縣的大計?”


    沉默良久之後,終於有人忍不住出聲詢問,餘下兩人則在那裏連連點頭,目光也齊刷刷看向楊將軍。


    楊將軍亦在沉吟,半響後才無奈答道:“主公密令上就是如此說,也許,截殺關中來使,比之奪得冀縣,要更來得重要些,亦為可知。嗯,好了,主公之令,到底有何深意,我等就不要在這裏妄自猜測了,還是好好商議下,如何完成主公之令才是。”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是心裏還有些不能接受,而對關中來使,他們這段時間也有所耳聞,可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這上麵,故而對其所知甚少,就連關中來使居於何處,也都一概不知。


    楊將軍同樣有些犯愁,主公的這個密令是來了,可如何完成,就是個大問題。


    無可奈何之下,楊將軍亦隻有長歎一聲,道:“明日開始,全力打探關中來使的情形,明日日落時刻,我需要知道關中來使是誰,居於何處,護衛多寡!”


    說到後來,楊將軍已是滿臉嚴肅,神色俱厲。


    三人齊聲應諾,重新坐定後,有人遲疑著問道:“將軍,主公密令上隻是要截殺關中來使,並未提及一定要我等親自動手,何不,何不找人出手?”


    “正是!”有人撫掌附和道,“如此一來,既能完成主公之令,又能避免暴露我等的實力,這樣當主公兵臨冀縣城下時,還可……”


    說話這人雙手張開,虛握,做了個裏應外合的動作,雙掌交擊,發出啪的一聲悶響,他的臉上亦同時露出狠厲神色來,仿佛在他手中握著的,正是冀縣這座城池。


    楊將軍已是頗為動容,仰頭沉吟良久,方才指向提議那人,點頭答道:“嗯,好,此議甚佳,此事就交給你去辦,打探關中來使情形,就由你們兩個去辦,此事乃是主公親自交待下來的,萬萬不可有失,其間的關鍵,無需我多言,你們也該當心裏明白!”


    說到最後幾句,楊將軍的話裏已是帶著陰森森的殺意,那意思自是再明白不過了,這事要是辦砸了,隻怕有人要掉腦袋的。


    屋內,四人不顧夜深,你一言,我一語,商議個不停,屋外,北風呼嘯。


    沒過幾天,北風吹來的厚重鉛雲,帶來入冬後的第一場大雪,當雪花飄落時,包括龐柔在內,不少人都在心底裏暗自鬆了一口氣。


    大雪飄落,就意味著西涼持續大半年之久的爭戰,不得不因天寒地凍而暫時平息下來,哪怕韓遂和馬超軍中,多是耐風寒的西涼勇士,看要他們在冰天雪地裏廝殺,沒有哪個統帥會做出這樣的傻事來。


    入夜,天地間除了雪花飄落時的簌簌聲,再無其他,賈詡陪著神醫華佗自馬騰居處回來後,隻是閑聊片刻,即各自去歇息,明日馬超就將趕回到冀縣來,賈詡在這裏待了這麽些時日,對如何說服馬超,還有休養中的馬騰,已有了主意。


    眾人所居,乃是龐柔特意安排的宅邸,毗鄰馬騰的府邸,這樣便於神醫華佗每日三次入府診治。


    宅邸外,有龐柔安排的馬家軍士卒把守出入口,宅邸內的防衛重擔,則是賈詡帶來的護衛擔當,護衛統領,正是膀大腰圓的典韋。


    呂布派典韋率眾護衛,一方麵是對此行的重視,另外一方麵,則是賈詡和神醫華佗,於他而言,都是極端重要,已有這麽多樁刺殺事件在前,呂布在護衛手無縛雞之力的賈詡和神醫華佗方麵,可是想得非常周全,就連護衛,不但數量比平常要多了一倍還多,還精挑細選,務求萬無一失。


    如何做好護衛,典韋在出發前,就曾在呂布的主持下,集中徐晃、張燕、李肅、宋憲等人,商議過不知多少次,平靜的宅邸內,看起來防衛鬆懈,可實際上,卻是外鬆內緊,嚴密得很。


    典韋率眾在宅邸內各處巡視一圈後,沒有發現什麽遺漏之處,即自去歇息,不過他自知責任重大,就算是歇息,亦是皮甲不解,和甲而臥。


    透過密集的雪花,更漏聲響隔斷時間就傳來一次,就在典韋睡得鼾聲大作之際,突然一聲喀喇聲傳來,讓他立時驚醒。


    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床榻上,實際上卻在側耳細聽,過了好久,就在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的時候,喀喇聲再次響起,正是來自於屋頂上。


    典韋當即無聲無息地起身,握住放在身旁的一雙鐵戟,慢步挪到門邊,將耳朵貼在牆上,閉上雙眼,屋頂上傳來的腳踏磚瓦聲,立時聽得更加清晰。


    聽音辨行,典韋確信,在屋頂上隱匿行蹤的,至少有四五人,其中有兩三人腳步甚是輕微,顯是走得更為謹慎小心。


    不用多想,這批人的目標肯定就是住在此處的賈詡和神醫華佗,而這處宅邸雖然毗鄰馬騰的府邸,卻與其他宅邸相鄰,選擇從屋頂上潛入,說明這些人很熟悉地形。


    靜聽片刻,典韋沒有費神去多想,而是直接推開房門,背著雙戟,大大咧咧地走出門外,吼道:“來人,去各處巡視一圈。”


    安排值守護衛巡視事宜,典韋來到賈詡房門前,直截了當地用力一推,已經上閂的房門如何禁得起他的全力,當即在喀喇聲響中洞開。


    當典韋踏足屋內時,賈詡也已驚醒,坐起身來,隻是尚未來得及點起燈燭。


    “先生,神醫有請!”


    典韋是個直爽的粗豪漢子,說起謊話來,可也是臉色都不紅一下。賈詡是何等樣人,從典韋如此粗魯地破門而入,當即就意識到有事發生,當即不動神色地答道:“好,稍候!”


    一陣窸窸窣窣聲響,賈詡穿好冬衣,摸下床榻,跟在典韋身後,走出門來,走過典韋所居房門,來到華佗房門前。


    華佗房內尚亮著燈,顯是尚未就寢,典韋又是直接伸手一推,uu看書 ww.uuanshu.c房門應聲而開,驚得華佗愕然抬頭,茫然不知何事。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神醫好興致!”


    賈詡哈哈一笑,徑直走上前來,隻是經過典韋身旁時,低聲問了句:“可是有人?”


    典韋點點頭,伸手朝上指指,示意刺客在屋頂上,旋即扭頭朝外吼道:“來人啊!端茶來!”


    華佗甚是不解,賈詡則不禁莞爾,他是沒想到,典韋表現得如此從容不迫,這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典韋竟然如此有心計。


    大雪紛飛,天寒地凍,屋內有炭火取暖,屋頂上,可就是冷冽難熬,典韋將他喚醒,然後帶到華佗房內來,一方麵可以集中在一起,方便保護,另一方麵,則是可以守株待兔,跟屋頂上的刺客比耗耐心!


    如此佳策,完全就是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時間拖得越久,對己方也就越有利。


    轉念之間,賈詡就想明白凡此種種,不由得多看了典韋兩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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