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在衛家,呆得很不如意。


    她年僅十七,身份卻已是喪夫的小寡婦,整個人猶如一支花骨朵,尚未開放,就已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大有就此枯萎的架勢。


    河東衛家,乃是當地的名門望族,當然不會做出有違禮儀之事,不會因此將蔡琰逐出家門,可是,在偌大的衛府裏,蔡琰到哪裏,都能感受到侍女仆婦偷偷投注過來的目光,其間帶著好奇,懷疑,乃是耐人詢問,讓她很是受傷,最後為了避嫌,她整日價待在自個兒所住的小小庭院裏,少有出門的時候,將自己隔絕起來,以為可以避免那些不必要的煩惱。


    可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流言蜚語還是依舊,更有甚者,傳她與亡夫之兄之間有些不清不白。


    天可憐見,她自嫁入衛家以來,一直侍奉夫君衛仲道,期間兄長衛凱時有探望,這本是人之常情,怎麽就會那些下作的下人們,傳成這樣呢?


    這個時候,蔡琰不得不承認,還是一句俗話說得對,寡婦門前是非多,她再在衛家待下去,不光是她的名聲氣節,就是河東衛家的名聲,隻怕都會受到牽連。


    流言蜚語到底是從府外還是府內而起,其實已不可考,蔡琰隻知道,在河東安邑,想要看衛家笑話的,可是大有人在,如今終於有這麽一樁可以詆毀衛家的好事,怎麽不可能不好好地發揮發揮呢。


    “小姐,我們真的要回洛陽啦?”


    貼身侍女蔡茜,自小就跟著蔡琰,又隻比她小兩歲,她一直以來就沒把蔡茜當做侍女看待,聽到蔡茜如此問,雖然隻是問一問,可語氣中卻帶著一股子歡欣。


    蔡琰收回遐想的神思,朝蔡茜點點頭,“嗯”了一聲,低聲道:“今日已稟過夫人和太夫人,她們都已應允,趕緊準備一下,明日就動身。”


    “呀,這麽急呀?”


    蔡茜吃了一驚,低聲驚呼,她隻知道自家小姐一直有跟夫人和太夫人提及回洛陽一事,可一直未曾如願,如今怎麽就要這麽著急呢。


    蔡琰扭頭看向窗外,冬月午後的陽光,照在庭院裏空蕩蕩的樹枝上,撒下一片溫煦,令她想起父親來,不知他在洛陽獄中,可否能見到這般溫煦的陽光。


    見小姐沒有答話,隻是坐在那裏,凝望著窗外發呆,蔡茜不再多問,悄聲出門,趕緊招呼侍女仆婦,準備去了。


    蔡琰身穿素色深衣,臉上也不施粉黛,滿頭長發,隻是用絲巾隨意地紮著,更加的顯得她素淡典雅,恬靜賢淑,隻是她無論如何才情卓絕,如何知書達理,畢竟都隻是個十七歲的少女,身材仍未完全張開,仍舊帶著青澀,一如尚未開放的花骨朵。


    尤其是在聽聞父親被下獄後,她的擔憂,就無時不在她那精致靚美的臉上顯現出來,此刻,更是雙眼微紅,盈盈含淚,恨不得背生雙翅,一下子就飛到洛陽,飛到父親身邊。


    次日一早,蔡琰早早地就起身,梳洗完畢,去辭別太夫人和夫人,即登上準備好的馬車,在她們的依依不舍下,灑淚等車而去。


    馬車啟動時,蔡琰眼中的熱淚,終於盈眶而出,她不敢掀起車簾回頭望上那麽一眼,而是就在車中,這麽無聲地垂淚。


    她渾然沒注意到,就在馬車啟動的同時,就有兩人飛奔至轉角處,跨上早就準備好的駿馬,打馬飛奔而去。


    不過一會兒的工夫,蔡琰離開衛府,前往洛陽的消息,就已傳到關內侯鎮北將軍兼領並州牧的呂布耳中,讓他雙眼豁然放出異樣的神采,低呼了一句:“好,終於出來了。”


    蔡琰歸心似箭,一溜兒五輛馬車,在她的催促下,快馬加鞭,黃昏時分,就已趕到安邑五十裏外的鹽監。


    鹽監乃是朝廷官名,是專門駐守此處監督曬鹽的小吏,蓋因此地因鹽池而得名,平素南來北往的商旅甚多,連帶這裏都成為一處身為繁華的小鎮。


    蔡琰坐了一天的馬車,剛下馬車時,雙腳發麻,差點就踉蹌跌倒,幸得身旁的仆婦蔡嫂壯實,一把扶住,才沒有跌倒在地。


    “小姐,小心些!”


    蔡茜也是雙腳酸麻,下地後,仍舊覺得大地在左右晃動,有心搶上一步扶住小姐蔡琰,害得自己腳下一軟,哎喲一聲,半跌在地,大大的眼睛裏,淚水一下子就漫了出來,小嘴撇著,差點就哭出聲來。


    好在一行有好幾名仆婦,個個都是幹粗活兒的,比起蔡琰和蔡茜來,體格就要健壯許多,忙上前扶起蔡茜,笑著打趣道:“小姐兒可要小心些,你們皮嬌肉嫩,不比我們這些大老粗,坐了一天的馬車,血脈不暢,可要好好地歇息下,用熱水泡泡腳才是。”


    蔡茜哪懂得這些,忍著痛,含著淚,“哦”了一聲,扶著仆婦的手臂,跟在小姐蔡琰身後,往客棧行去。


    安歇,泡腳,歇息下來,一宿無話。


    隻是天色剛亮,晨早的寧靜,就被一陣悶雷給打破,蔡琰一行已用過早膳,正準備啟程,見狀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何事。


    過不多時,就連地麵,都似是在微微顫抖,鎮子外麵,驚叫聲此起彼伏,惹得所有人都踮起腳尖,拚命往鎮外看去。


    就在這時,不少早一步出鎮的商旅,紛紛折返回來,個個驚慌失措,紛紛叫嚷著:“賊兵來了,賊兵來了!”


    “賊兵?”


    蔡琰一行多是女眷,聞言無不臉色煞白,還是隨行的數名男仆反應快,他們都是陪嫁過來的蔡家家生子,忙不迭地催眾人上車,然後掉轉馬頭,朝著來路驅趕馬車。


    這裏離安邑也就是幾十裏路,賊兵再如何囂張,也不至於敢追到安邑去吧,他們如是想著。


    不過片刻工夫,抱著與他們一樣想法的民眾商旅,匯聚成一條人流,一路驚叫著,往安邑方向逃去。


    來的,並不是什麽賊兵,而是南匈奴新晉的單於於夫羅,和他麾下的一千五百精騎。他原本是跟白波賊郭太混的,此次與西涼軍合兵一處,攻破洛陽,憑功拿到朝廷的封賞,急急忙忙地辭別李傕郭太,想要率軍趕回美稷,重新奪回屬於他的部落。


    於夫羅掌控南匈奴,對入主洛陽的李傕和郭太來說,多了一個外援,也是件好事,因而雖然他們都心底裏明白,這個時候放任於夫羅率精騎離開洛陽,一路上劫掠騷擾州郡,隻怕是必然的事,可畢竟利大於弊,還是慷慨地放行。


    於夫羅還是很有眼色,一直到進入河東郡治,才開始本性畢露,縱兵一路劫掠。他麾下盡是精騎,來去如風,各地郡兵往往還沒來得及聚集,他就已率軍一陣風般遠遁。


    這次趕來鹽池,就是看中這裏的湖鹽,這玩意兒,粗看毫不起眼,但實際上,卻一直就是緊俏貨,即使手裏有錢,也有價無市。


    看著眼前驚慌成一團的小鎮,以及小鎮背後卷起的煙塵,於夫羅駐馬提鞭,得意地哈哈大笑,手中馬鞭遙遙一指,頭也不回地令道:“豹兒,逃的這些人,就交給你了,注意,一定要抓活口,這裏都是些商旅,帶回去,贖身錢,可是少不了的。”


    劉豹正是於夫羅的長子,年僅十五歲,卻已人高馬大,勇猛過人,更奇的是,他滿臉都是濃密的胡子,與成年男子無異,如此異象,當年就連單於羌渠,認定他這個孫兒將來必有大成。


    得父王號令,劉豹滿臉興奮,呼嘯一聲,縱馬疾馳而出,在他身後,百來騎飛奔跟上,個個興奮得大呼小叫,雀躍不已。


    “王兄,這裏離安邑隻有五十裏,還不知呂布是否有離開,咱們還是...”


    於夫羅揮手打斷兄弟呼廚泉的話,看書 . 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朗聲道:“怕什麽,呂布是並州牧,理當早就離開河東,況且即使他在,幹的也是跟我一樣的活兒,井水不犯河水,還怕他作甚。動作快點,盡量抓活的,有那等敢反抗的,一刀殺了!”


    他身後精騎,早就躍躍欲試,此刻得到號令,立即一窩蜂地催馬湧入小鎮。


    此時劉豹已率精騎追上逃跑的民眾,一眾精騎縱馬在驚慌失措亂成一團的民眾身周疾馳,高聲吆喝,更讓早就嚇破了膽的民眾不知所措,猶如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轉。


    劉豹駐馬沒動,他的眼神,透過飛騰的塵土,落在內中的幾輛馬車上。他眼光毒辣,一眼看出,這幾輛馬車跟其他的馬車不太一樣,即使在這個時候,馬車上的人仍舊沒有露麵,那就隻有一個原因,車裏坐著的,是女人,還是身份不一般的女人。


    他雙眼一冷,揮手之間,一眾精騎立刻停止縱馬疾奔,但仍牢牢地圍在四周,提著馬刀,一臉的凶神惡煞。


    被圍的民眾緊緊地擠作一團,劉豹驅馬上前,所到處,民眾無不連忙避讓,隻是片刻工夫,他就來到鎖定的馬車前,手中長槍遞出,掀起車簾,立時呼吸一緊,全身僵直。


    在他看過去的同時,車內那人正麵帶驚慌看過來,可即便如此,秀美典雅,恬靜賢淑,仍舊一眼可見,尤其是此時的驚惶,更顯此女的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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