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榮韁繩一拉,非常嫻熟地控製戰馬原地轉身,手中大刀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火光映照,顯得分外耀眼。


    待得看清來人,徐榮終於知道他心底裏的不安來此何處,原本應該已逃亡的李傕,此刻就這麽活生生地策馬緩步上前,在他身後,原本應該跟隨徐榮衝殺的帳下步卒,此刻卻彼此廝殺在一起。


    這絲毫不奇怪,徐榮帳下兩員大將,李蒙和王方,都是西涼人士,與西涼同鄉李傕交情都不錯,尤其是王方,更是承李傕的恩情不少,這在西涼諸將中,並不是什麽隱秘。


    說是廝殺,其實並不完全對,其實應該說是一麵倒的屠殺,王方率領的原西涼軍銳卒,麵對李蒙率領的新兵,不但戰力出眾,人數更多出近好幾成,隻是這麽短短的一會兒工夫,李蒙麾下新兵已顯潰不成軍之勢。


    徐榮心底裏的苦澀湧上喉頭,差點就因此而噴出一口鮮血,到得這個時候,他哪裏還不知道,所有的心血,在今夜,已經是蕩然無存,他自己能否殺出一條生路,可也還是個未知數。


    要是僅僅麵對郭太,徐榮還非常有這個自信,可在他麵前策馬緩步而來的,乃是號稱已故太尉董卓帳下排名第二的猛將。當然這隻是大家明麵上的說法,暗地裏,大家都公然,李傕號稱頭號猛將,其實也是實至名歸,隻是因為有牛輔在,所以大家夥才都這麽說而已。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牛輔看李傕,就是怎麽看都怎麽不順眼,二人一直以來,都有些不太對路。


    徐榮此時反倒異常冷靜,不顧身後的郭太和白波軍,大刀一擺,橫在馬鞍上,高踞馬上,拱手對李傕道了聲:“原來是稚然兄,怎麽,稚然兄何時委身於賊了?”


    李傕坦然自若,哈哈大笑:“都這個時候了,徐中郎將不為自己找條活路,反而關心起在下來了,放心,在下既然已與郭帥合兵一處,你這般挑撥,還是省省吧。”


    “好!”


    徐榮大喝一聲,右手抓起大刀,單手持著指向李傕,異常豪邁地朗聲道:“榮既已侍漢,又豈會再甘身為賊,今日正要見識見識稚然兄高招,殺!”


    說到最後一句,徐榮已是高聲怒喝,狂催戰馬,帶著無邊的氣勢,朝李傕殺去。


    李傕冷笑一聲,怡然不懼,手中長戟一挺,亦是催動戰馬,迎麵殺來。


    周遭火光大盛,照得場中如白晝一般,二人如兩支利箭,瞬間即衝撞在一起,兵刃交擊聲中,二人已是策馬交錯而過,各自在馬上身形晃動,顯是拚了個旗鼓相當。


    可徐榮卻自家知自家事,心下駭然,這番真刀真槍的拚殺下來,他算是真正見識到李傕的武勇,大刀雖然仍舊穩穩地持在手中,可雙臂酸麻,血脈不暢,手指都在微微發抖,竟然一時都提不勁來。


    周遭的喊殺聲已經弱了幾分,徐榮情知這個時候不走,這條命可就要交待在這裏了,當下一撥馬頭,往右邊斜刺裏打馬疾奔,在那個方向,李蒙率軍的新兵,雖然已呈不支,卻仍在奮力抵抗。


    “徐榮,哪裏走!”


    身後傳來李傕的一聲斷喝,正是交錯而過後,勒馬轉身的李傕,他見到徐榮打馬逃離,當即一抖韁繩,催馬疾追,同時高聲叫嚷。


    這句話,猶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草莖,原本仍在拚命抵抗的新兵,聽聞主帥逃走,頓時個個沒了鬥誌,僅僅是一瞬間的工夫,已是潰不成軍,四散逃散。


    白波軍統帥郭太冷眼旁觀,仍未下令麾下加入追殺的行列,在他眼裏,奪下函穀關關門,可比追殺散兵和徐榮要緊多了,關外的大隊人馬,此刻仍未湧進關來,謹慎起見,他仍率軍牢牢地把守在關門前,警惕地注視著四周,一步也不準備離開。


    函穀關,扼守洛陽的西方門戶,在一夜之間,就被叛軍攻克,守關大將徐榮生死未知,去向不明。


    這個消息,在第二天午後時分,就已傳到洛陽,隻是隻為少數權貴知曉,可僅僅隻過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差不多傳遍全城,隻是說法眾多,真假不一,一時弄得滿城風雨,朝野震驚。


    昨夜剛剛睡過一個安穩覺的司徒王允,是第一個獲知此消息的人,他就像當日得到曹操曹孟德的稟報,說已殺董卓於刀下時一樣,茫然不知所措,所不同的是,上一次,他回過神來後,第一反應是狂喜,而如今,他的第一反應是吐出一口鮮血,望天悲歎一聲:天亡我大漢也!


    一直到現在,整整一個多時辰過去了,王允雖然人端坐在主位上,卻雙眉緊鎖,麵帶愁容,整個人一下子就從昨天的豐神俊朗變得憔悴起來,仿若是一夜間蒼老了十歲都不止。


    這裏是司徒府邸,在座的,都是大漢重臣,太傅袁隗依舊以身體不適為由,沒有前來,太尉曹嵩一直托病在家,司空楊彪人雖然坐在那裏,但雙目微閉,看起來臉色如常,也不知道是他雖然年紀比起司徒王允來說要小不少,養氣功夫卻還要高深許多,還是怎麽的,反正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剩下的,晨間剛剛辭任光祿勳,繼續擔任虎賁中郎將的李肅最為多見的,就是城門校尉伍瓊,廷尉周毖,太仆袁基,郎中令何顒,衛尉黃琬,剛剛官拜光祿勳的荀爽,還有幾個常出入司徒府的人,如大鴻臚韓融,少府陰修,執金吾胡母班,將作大匠吳修,越騎校尉王緓等。


    到了這個時候,所有人都一籌莫展,不知如何應對。


    按照時間推算,叛軍攻克函穀關,是昨夜醜時時分的事,最遲到明日午後時分,最早到今夜晚間,叛軍即會兵臨洛陽城下,這麽短短的一天都不到的工夫,想要商量個萬全之策出來,實在是難為大家了。


    要是時間充足,在座的眾人裏,倒是有不少人動過恭請天子劉辯移駕關東的心思,可這事一旦成行,光是籌備時間,都至少不低於一個月才行,哪裏是能用“天”來衡量的。


    大家越愁眉不展,虎賁中郎將李肅心裏就越是樂開了花,雖然表麵上,他也是一副愁眉莫展的樣子,更因為昨夜亢奮之下,很是與兩名侍寢的美人胡天胡地了好久,所以看起來整個人也是疲累憔悴。


    因為他在昨天夜裏,u看書 ww.uuashu 就從呂布的來信中,猜知李傕和郭汜的動向,隻是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的動作竟然會這麽快。


    “哼!叫你們囂張,什麽士大夫,頸脖再硬,學問再大,難道還能扛得過刀劍不成?現在傻眼了吧,看你們怎麽辦!”


    李肅雙目微眯,頭不動,一雙眼睛卻在不斷地偷偷打量在場眾人,尤其是司徒王允,更是他偷偷取笑的主要對象。


    心思一不集中,廷尉周毖在說什麽,李肅就沒聽清楚,可是緊接著一聲洪亮的“不可”聲傳來,小小地嚇了他一跳。


    李肅張開雙眼,凝神看去,見出聲的是光祿大夫馬日磾,此刻正一臉嚴肅地站起身來,對著主座的司徒王允躬身道:“收付獄中諸人,依附董卓,實屬大不該,然罪不至死,況伯喈曠世逸才,多識漢事,且忠孝素著,而所坐無名,豈可一概而論,盡誅之豈非大失人望?”


    李肅倏然而驚,聽完這個,才知道原來廷尉周毖這家夥,竟然是在這個時候,還想著先將以董公餘黨罪名收付獄中的眾人誅殺。


    “真是不知死字如何寫!”


    李肅瞪了周毖一眼,心底裏大為不滿,可這個時候,事涉蔡邕的生死,他就不得不站起身來說幾句話,不然,豈不是要辜負了同鄉呂布的托付?


    他剛要站起身,眼角餘光瞥見有人已搶先一步站起身來,隻得鬱悶無比地將剛剛抬起的屁股坐下,準備先聽聽眾人對此事怎麽議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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