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立和龐鐵山都出去了,他們在外麵是否交流,如何交流,非柳學誌所能想象。


    他也懶得去想。


    如今,防彈轎車後排,柳學誌一個人孤零零坐著,握著指揮話機,頭皮發炸又發脹。


    他該怎麽辦?這件事要怎麽收場?


    唐立之前將指揮話機交給他,說是“信任專業人士”,特麽的根本就是扔過來一個燙手山芋,當時這個家夥肯定是已經預料到了之後的發展。


    但柳學誌又能怎麽辦?


    官大一級壓死人……那麽唐立那家夥上頭,就沒一個能壓住他的嗎?


    手腕微微震動,有人給他發過來信息,隻有一個字:


    “放!”


    從這個果斷的字眼中,柳學誌卻看出了上麵那位郭議員的糾結心態。


    因為這是一個最平庸的選擇。讓襲擊者跑了,就等於是放智管中心那邊相對輕鬆過關,未來雖然要有一段時間的忙亂,還有後續滅口之類頂麻煩的事。但總體上是保持現在的格局,最多隻能


    是握個小小把柄,小打小鬧置換一些利益出來。


    可這樣的做法,也有一定概率是埋個雷,隨時可能炸開——因為事情根本就沒有解決。


    當然,柳學誌明白,含含糊糊、似有若無是工作生活的最高境界,這種棘手的事情能夠含糊過去,起碼暫時含糊對去,對大家都好。


    至於說,讓襲擊者死掉,感覺是掌握了主動權,但現場誰掌握了屍體,就必將成為風暴的中心。理論上也能將屍體交出去,禍水東引,可隻要過手,就是一重麻煩。況且,唐立就是目前最大的不安定因素,有他在,未必能夠順利移交。而湯宇上校、軍部乃


    至於更上層的首腦,哪能讓唐立領導下的內務局決定對外口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向這邊施壓,什麽手段都能使得出來。


    郭議員明明算是唐立的“舉主”,現在卻已沒有信心能夠駕馭住唐立,並抗住這種壓力,為自己謀求更大利益。至於活捉就更不用說了。這種性質的案件基本上就要交給智管中心,主動權拱手讓出不說,一個活口可不是那麽容易處理的,當前有的是手段讓他開口,到那時


    候說不定就會引過來上麵的“欽差”之類,真正的事態升級。郭議員歸根到底還是本地派,他想獲得一些利益,但不想太得罪人,更不敢得罪康執政官——若真引來了“開墾團”介入,引爆不定時炸彈,那是要把本勢力大部


    分既得利益者都坑死的節奏。


    這個割據勢力內外,可是有無數野心家虎視眈眈,就等著一個機會!


    柳學誌無聲歎了口氣,郭議員的態度出來了,那麽,唐立是怎麽想的?


    很顯然,如果郭議員真能夠讓唐立乖乖聽話,就不會私下給自己發信息。


    所以從今天下午開始,某人多次請示匯報,全特麽是虛的,骨子裏還是桀驁不馴,我行我素。


    別的柳學誌不好說,但有一條他很確定:現在唐立在很多人心中,應該就是神憎鬼厭那一掛的。


    包括郭議員。


    車門打開,唐立又進來,這次龐鐵山沒有跟上,他也隨手關門。


    這時候,他還打著電話,對麵音量不大,柳學誌隻能從語氣中判斷,不是郭議員。“行啊,我知道,計劃沒有變化快嘛,累得韓哥白跑一趟。”唐立笑得很禮貌的樣子,“我知道,這種局麵,肯定是要穩住,控製住知情麵,最後一激靈了,肯定


    不能髒了褲子。嗯,上麵往哪兒安排,我就往哪兒去,給我姐說一聲,這次就不回去了……”


    哦,這是給他“姐夫”,那個杜史才。


    唐立原本的打算,原來是離開是非之地?接他的人都上路了……


    現在想想,應該就是躲避湯宇上校的報複吧。


    嗯,應該是中午變故之後,這倒是杜史才那個位置的人能夠想出的對策。


    東七二五區的內務局局長,這個割據勢力名義上差不多前百名的重要崗位,說讓也就讓了。


    “小舅子”的份量有一些,但也隻是一些。


    但這次又不離開……


    柳學誌抽了下嘴角,快速別過頭去,不讓唐立看到:恐怕杜史才不是覺得事態轉好,而是瀕臨失控,不想被糞汙濺到。


    不知唐立能否體會其中的微妙變化?


    多半是可以的吧,而且,說不定這就是他想要達成的結果。


    雖然想法很沒道理,柳學誌還是忍不住這麽猜測。


    聽唐立掛斷電話,柳學誌忙又轉過臉來,聽候指示:“唐局。”


    唐立嗯了聲:“人呢?”


    能放嗎?


    柳學誌差點脫口而出,好險按耐住了,隻是含糊答道:“還在圍堵,但是這家夥很滑溜。”“那是,能連轟咱們三發榴彈還跑掉的家夥,想也不是個善茬。”唐立就像一位體會下情、知人善任的領導,“學誌局長你可要盯住了,這次能夠成功抓捕,我給


    你記功。”


    不成功呢?記過?


    媽蛋,先一口鍋背上了!


    柳學誌腹誹不休,但這把年紀、這個職位,該明白的都明白了,該看開的……看不開也沒辦法。


    他隻能咧咧嘴角:“我盡力。”


    唐立就笑:“你繼續,我下去瞧瞧那幫子不省心的慫貨。”


    柳學誌愣了下,才想起來那幫“內訌”的治安和聯防隊員。


    唐立一邊開車門,一邊嘟噥:“嗯,那家夥來得倒也巧,連爆三回,省了很多口舌。我們可以去問問那些生事的家夥,究竟是如何與襲擊者聯絡、設伏的。”


    這是真不讓人好死啊。


    可這時候,柳學誌管那幫人死活!


    他心裏頭塞滿了疑惑:怎麽,唐立真放手讓他幹?


    難道唐立不清楚,襲擊者“死”“活”“逃”三種可能及其對應的差異性,會帶來多麽大的風波嗎?


    還是說,郭議員發過來的信息,其實已經是他與唐立商定的結果?


    那又何必多此一舉?


    唐立的態度究竟是怎樣的?他究竟想把事態控製……或激化到什麽程度?


    還是說,也祭出“含糊”大法?那就沒必要把自家“舉主”和“姐夫”都得罪了啊?


    除非,此“含糊”非彼“含糊”,這位局長大人擁有比郭議員更強大的自信,自信能夠把控住這難以收場的混亂局麵,從中謀取更大的利益!


    可要把握這種局麵,談何容易!


    恍恍惚惚之中,柳學誌忽然又冒出一個想法:


    造成這種混亂局麵的、疑似湯宇上校派出的襲擊者,怕不是失了智?


    怎麽就能如此巧合地出現在這裏?配合得如此……到位?總不會是湯宇上校與這邊唱雙簧吧?柳學誌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看唐立開門出去的背影,他越想越糊塗,越想越忌憚,不自覺畏懼與惶惑滋生——共事這幾年,竟然一直沒摸透這人的真實脾氣和


    手段。


    對方心思深沉也就罷了,至於麽?


    除非,他所圖甚大……背後的靠山也超乎尋常。


    那麽,這般肆無忌憚攪亂的局麵,即將到來的反噬,未必就能拿他怎樣。


    柳學誌心緒翻湧,呆呆地看關上的車門,完全忘記了手裏的指揮話機。


    當然,這已經不是重點。


    城區剛剛入住不久的酒店裏,蔣克接到了來自內線的電話,當場就懵掉:


    帕瓦是失心瘋了?他為什麽要在那種時候、那種地方出手?


    三枚榴彈出去,性質全變了,他不知道嗎?


    蔣克恍惚了兩秒,本能詢問:“現在情況怎麽樣?”“在逃,至少目前逃出去了。”電話那頭,“內線”的語氣也十分複雜,“我這是冒著風險給你打的電話,接下來咱們就不聯係了。我的聲音他也聽到過,希望咱們


    運氣不錯,他能一直逃下去……”“內線”幾乎要掛斷電話了,可到最後,又補充了兩句:“這事兒本來和我沒關係,但我要說,抓緊時間收場吧,收場!不管是死是活,有個定論,嗯,就是這樣


    。”


    通話結束,蔣克憑借多年訓練,本能地銷毀通訊器材等一切痕跡,腦子裏麵卻被一個念頭塞滿:


    收場?怎麽收場?


    是啊,現在根本沒法收場。至少不是他這個層次的人能夠決定的。


    不再猶豫,蔣克準備與湯宇上校聯係,但這個電話還沒打出去,屏幕上就先一步顯示出了那位的名字。


    蔣克頭皮發緊,第一時間接通:“上校……”


    出乎意料,對麵並沒有特別明顯的情緒起伏:“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留在那裏,等後續人員到達,一塊兒把那個失了智的蠢貨有關手尾處理幹淨。”


    “啊,是!”


    上頭既然有了安排,蔣克的腦子倒是漸漸活泛起來,其實他很想問:都已經被圍追堵截了,怎麽處理?


    他沒敢問,湯宇上校也沒說,顯然這種事情是由“後續人員”來辦的。


    “還有,你收集一下那個唐立的信息。不要表麵上那些,往深裏去挖……至少要讓老子明白,這麽個無法無天的‘小糖舅’,特麽是什麽鍋裏炒出來的!”


    “是!”


    “嗯,如果有機會……”


    話說半截,那邊忽然沉吟不語。


    蔣克沒敢追問,靜靜等待。


    幾秒鍾後,那邊還是接上了:“你就專心處置那個失智蠢貨,唐立的事,你不用管了。”


    明明是放棄的表示,可蔣克分明聽到了那邊切齒的聲響。他心頭一凜,慌亂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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