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七章 規則差(下)


    羅南開口念頌禮祭古字的同時,以指為筆,意念為鋒,將一篇用禮祭古字拚接而成的“書法作品”鐫刻在空氣中。


    純大君問他對“役光神鳥”的看法,羅南書寫的則是《蕩魔圖卷》……觀後感。


    這是羅南在機動五連的時候,通過觀睹、搜集當今含光星係信息,為他的“大時空模型”所作筆記。


    現在的含光星係,“二星門”戰役正開展得如火如荼,“璿晶陣列”周覆;記筆記的時候,更有“役光神鳥”為參照,此二者均與《蕩魔圖卷》有非常直接的關係,所以當時的描述,事實上就是指向《蕩魔圖卷》。


    羅南是以禮祭古字為載體,以宏大時空視角進行觀照,而以武皇陛下和瑞雯合力所著的那篇禮祭古字文稿為範本,幾番修改精煉之後,才形成這篇筆記心得。


    當時畢竟是在戰場上,雜事較多,琢磨斟酌字句未臻至善,描述一時之感應,也用了三十多個字,也不夠簡潔,還用了逾限神文的“我”字鎮壓。


    雖然有種種不滿意,本身也不夠全麵,卻也是他目前能陳述的,對《蕩魔圖卷》理解的極致了。


    這篇短小文章,按照禮祭古字性質進行安排,語序和空間結構並不是簡單的上下左右順序,而是錯落分布,便如一篇用心安排的書法作品,中央則是那一個複雜到極至的“我”。


    羅南書寫完畢,順手又一撥,剛完成的“書法作品”就在空氣中打起了轉,向投影光幕那邊的純大君以及罔軫校官,大方展示其各個角度的結構形象。


    禮祭古字自有神異,由空氣承載,仍然在遍布“璿晶陣列”規則力量的虛空中保持穩定。


    便是已經出口的“齊整頌讀聲”,也在單間這片狹小區域裏重複回蕩不休。


    隻是,在書寫的時候,已經更新了認知的羅南就察覺到,他的這件“書法作品”,其實正以微小的幅度持續磨損。


    正如純大君所說,應該是他對《蕩魔圖卷》的規則理解,尤其是役魔卷版本,與“璿晶陣列”也就是那位“蕩魔大君”劃定的內宇宙規則之間產生了衝突。


    單憑理解,羅南這個層次當然是相形見絀。


    隻是這種一邊倒的衝突,裏麵有多少是代表他理解的缺陷,又有多少是代表他與那位“蕩魔大君”的天然差異呢?


    羅南沒有明確的答案,說到底,他在《蕩魔圖卷》這個領域,仍然隻是個新人。


    大量的未解的疑惑,淹沒了他與“蕩魔大君”的天然差異,所以哪怕是有“逾限神文”鎮壓,他也得不出一個清晰的結論。


    哎?


    等等,我就這樣把“逾限神文”給拿出來了?


    唔,話說在含光星係這邊,“逾限神文”的“我”字,是天淵帝國的皇室家徽、鎮國神符,算是全民皆知的常識。我的人設背景又是“禮祭古字”專精,嚐試著上探一步很合理。


    羅南迅速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不過,緊接著他就確認:他終究還是有些不謹慎。


    這證明,他本心就想傾盡全力,不做保留,希望純大君能真切點評他在《蕩魔圖卷》上的心得。


    畢竟在地球本地時空,大多數時間修行隻能靠自己,想尋良師太難了。若能趁機得到《蕩魔圖卷》正宗繼承人的評價指點,未來建構“內宇宙”,能少走不少彎路吧?


    羅南給自己做了一個簡單的心理分析。


    揭去了自矜的紗幕,他發現他對純大君的評價越發期待了。


    隻是,對麵的回應並不是那麽及時。


    不知道是信號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投影光幕那邊,一側的罔軫校官倒是盯著羅南的“心得筆記”皺眉凝神,可本就信號差勁的純大君處,竟然一直沒有聲息。


    羅南無法從那昏暗又扭曲波動的畫麵中看到更多信息,又不好催促,隻能屏息凝神,耐著性子等待。


    又隔了至少三息時間,放在地球本地時空,差不多要有二十秒了,純大君那邊終於發聲,卻是明顯驚訝地“咦”了聲。


    啊這,通信延遲這麽高嗎?


    羅南心裏剛閃過這個念頭,就有一個他從未聽過、又莫名覺得耳熟的音節,緊跟著“咦”字抵達,震動耳膜……


    震動的又何止是耳膜!


    “轟!”


    劇烈震動迸發,這一刻羅南幾乎把那個古怪音節徹底忘卻,他隻感覺到大腦震蕩,連帶著脊椎,影響了五髒六腑,又擴至四肢百骸,全身皮膚都麻木了,好像是剛過了電,身體還在顫栗。


    不隻是物質層麵,意識空間裏,“魔符”與“烏沉鎖鏈”交織而成的“大日鎖鏈”,也就是高仿“日輪絕獄”的架構,以及由它們磨銷孽毒生成、又反過來包裹它們的混沌霧氣,都在劇烈震蕩。


    甚至是懸浮在混沌中的那一座霧氣殿堂,都在震動中顯形。


    怎麽了?


    羅南的思維都很難成形,隻是在那個特殊音節刺激形成的震蕩中,茫然沉浮。


    就在神思飄飄悠悠,無所寄托之時,他幾乎要帶起重影的視野中,重新納入了那處由他親手書寫的“心得筆記”。


    如今這幅作品,竟也酷肖創造它的主人幾乎魂魄離散的狀態,當初用心排布的三十個禮祭古字,七零八落,散亂無稽,而且與之伴生相隨的“齊整頌讀聲”,也變得荒腔走板……


    大概吧,羅南現在腦宮裏還是“轟轟”震蕩,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這一刻他終於看到,已經散亂開來的禮祭古字中間,那個同樣由他親手所書,來自於逾限神文的“我”字。


    無論周圍禮祭古字是整齊是混亂,是聚合是離散,這個“我”依舊端居不動——其實它也在旋轉,隻是不管怎麽轉,從哪個角度去看,它都是那個轉折身姿,任性舞蹈的“神人”模樣。


    而這一刻,或許是羅南錯亂的感知影響,或許是周圍錯亂的禮祭古字襯托,這個“我”字倒是愈顯燦然,似乎那“轟轟”的無形震蕩,是專屬於這“神人”的天鼓,隨著鼓點激蕩,祂的舞姿更加靈動活潑。


    我……我?


    我!


    如此震蕩,如此靈應,又是來自於純大君,來自當年“見四義”的蕩魔大君後人……


    這是逾限神文“我”字的正確發音!


    這本來不是特別繞的邏輯,隻是羅南大腦受到震蕩,好像又生吃了一記“朽斷意”,竟然是死活對接不上。


    而如今終於醒悟,整個人也很難輕易從這懵然狀態中掙脫出來。


    是的,羅南一直不知道逾限神文的“我”字,是什麽發音。


    以前都是用禮祭古字的“我”含糊代替。


    事實上他以前禮祭古字的發音也不怎麽樣,還是多虧了武皇陛下的“範文”為他演示一遍,才算入了門。


    可如今在這“測驗時空”,在一次完全沒有準備的遠程會麵中,這個據說直指古神堂奧的“神文”的純正發音……起碼是大君級強者的親口發音,就入耳了?


    等等,我真的記住了嗎?


    羅南心頭一凜,幾乎要立刻閉上眼睛,拚盡全力去回憶識記相關信息。


    可這時候,耳朵裏偏又傳來純大君的低語:“鎮國神符用在這兒?你倒有閽君風範。”


    羅南再想記住“我”字發音,對於純大君的話,也必須要回應。


    隻是他真沒聽懂。


    “鎮國神符”就是逾限神文這個“我”字的別稱,含光星係這邊,平常就這麽稱呼。


    可閽君……啥邏輯?


    現在他大腦思維絕大部分還在“我”字發音上,而且也實在不懂純大君話裏的梗,一時間愣在那兒。


    純大君不愧是大家公認的溫和敦厚之人,見羅南這模樣,主動改換了話題,而且是羅南現在最最關心的那個:


    “看起來,你沒怎麽練過發音?”


    “……是。”


    “你這個階段,多學習、多觀想、不要胡亂去練。嗯,你現在布法尚未成功,也練不動。”


    純大君語氣柔和,倒是以鼓勵居多:“以你的年齡資曆,在禮祭古字上有這番造詣,已經是極具天賦,早早研究鎮國神符,也沒什麽。但仍要以專業課為本,光矢、溯源、驗真……步步為營,自然前程遠大。”


    “……是。”


    羅南又一次重複,竟然找不到更妥當的回應方式。


    “本來是要教你個彌合‘規則差’的小技巧,現在倒沒必要了。”


    “啊?”


    “你沒有布法成功,形神框架調整太辛苦,得不償失;另外,從你的作業……還是筆記來看,已經自有依據,另有格局,變來變去也不好。所以,有什麽困難自己克服一下吧。”


    這位終於有點兒領導範兒了。


    羅南心中吐槽。


    那邊純大君似乎是笑了笑,接下來卻向罔軫校官道:“既然沒有異常,按正常流程來就好。”


    罔軫校官立刻應是。


    羅南以為,今天的事兒到此為止,卻不料純大君又對他說話:


    “羅南尉官,課餘時間、閑瑕時間你都做什麽?”


    “呃?”


    “是否涉獵過‘二十七意’?”


    “這……沒有。”


    “那你可以看一看,尤其是第一類第一目,可以費些心思,揣摩體會。”


    “是。”


    “也不必急,戰場上,計劃向來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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