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暫時還不知道,有人對他許以了高度的“信任”。他現在沒心思去搭理別的事,因為一位重要人物,深更半夜給他打電話。


    “有關霧氣迷宮,你給出的資料,我還算滿意。數據比較完整,觀測方式很節製也很清晰,數據處理也還說得過去,得出了顯而易見的結論卻是順理成章,比那些複雜而荒唐的猜測強多了。”


    “謝陛下。”


    打電話過來的,正是武皇陛下。


    羅南這聲謝,卻是替他那位生死不知的父親,感謝這位重要而神秘的超凡種,中肯的評價和認可。


    武皇陛下不知道他心裏的微妙處,或許知道了也不在意,她開始落腳到霧氣迷宮本身:


    “這些資料隻能確定一個宏觀的架構,沒辦法解釋更多。不過就是這些概念——危險的核心,輻射的影響,散亂的外圍,聽上去就是一個讓冒險家熱血沸騰的地方。


    “可惜,我不是冒險家,那個地方似乎也不適合旅遊。”


    武皇陛下曾自述她的愛好:旅遊、考古和尋寶,與這種狀態下的霧氣迷宮,好像都沾點兒邊,又都差一點兒。


    她這是表示對霧氣迷宮不感興趣?


    好像也不對。


    羅南對這位手握巨資、還掌握分會財政大權的大金主,當真是英雄氣短,一時都小心翼翼起來:


    “陛下是怎麽個考慮?”


    “我沒必要考慮,這又不是我投資的項目,眼下與我的愛好也有些偏差。倒是羅教授你,為什麽要考慮我的考慮呢?”


    “”


    今天武皇陛下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這不是明擺著嗎?


    不到一年的時間,要還掉幾千萬信用點的債務,而且隨時可能大幅度增漲;自家成立的基金會是發了筆橫財,可這些總要去做些實事的,真要實現他心中的大計劃,也還遠遠不夠。


    這時候,誰不要巴結投資人啊?


    難得武皇陛下對霧氣迷宮感興趣,投其所好,給些資料,當真是惠而不費。可一旦興趣減退,到哪兒去找讓她滿意的東西呢?


    這種話想想可以,萬萬不能說出口。


    羅南倒想說些賠小心的話,可惜過去十來年,能學會在姨媽麵前撒嬌賣慘都已經很困難了,再臨時增長這方麵的水平,著實難以做到,一時間就是啞口無言。


    幸虧,武皇陛下也不指望他能說出什麽好話,直接點明了方向:“我聽說你在那個雷池實驗場,很下功夫?”


    “啊,還可以吧,主要是做一些實驗,還有合作項目陛下對這個感興趣?”


    羅南一下子來了精神。


    實在是他已經在考慮這方麵的事了。


    目前他手底下的公開項目,能入武皇陛下這位投資人法眼的,好像隻有一個血意環堡壘。可那玩意兒已經作為夏城分會的獨有福利,用來融資圈錢不太合適。


    對此,武皇陛下已經多次表達不滿。


    羅南和歐陽會長都是靠裝傻混過去。


    相比之下,雷池實驗場本來就是合作與展示項目,倒是非常合適。隻是羅南不確定,自稱“職業興趣”已經減退的武皇陛下,對這個項目看法如何。


    現在能主動提起,那是好事兒啊!


    他開始努力向推銷商業計劃書的大忽悠靠攏:“這個項目還是很有前途的,目前主要是與公正教團,後續還有血焰教團、軍方的一些人,能吸引更多人過來當然也不錯陛下來參一股?”


    “前途遠大”武皇陛下語氣微妙,“有這種好事,感謝你還記得我。”


    “哪裏,這不是剛剛試營業,要收集一下反饋嘛。”羅南現在打起哈哈,也是完全不帶臉紅的。


    “所以,把我派過去的體驗人員一腳踢開,就是你試營業的方式嗎?害得我又白賠了一筆保險費。”


    羅南大驚:“那體驗人員是指”


    “就是那頭被你扔到南大西洋去的野豬啊。”


    “”


    “放心,他應該不知道最終雇主是哪個,星空俱樂部的渠道還是比較方便的。”


    我沒什麽不放心的羅南想吐槽。


    “跑單幫的收益很一般,他在失去組織優勢之後,絕大多數情況下入不敷出,在豐厚報酬麵前,嚴重缺乏抵抗力和判斷力。”


    感覺您暗戳戳在指我。


    羅南一時間也想不明白,就算武皇陛下對雷池實驗場感興趣,為什麽要雇傭耿懷來搞什麽“體驗”,直接要這邊提供一下資料就好了。


    這個疑惑,他幹脆直接問出來。


    “這個原因比較複雜這樣,我過去好了,麵談。”


    “咦?”


    “你不是已經開放了實驗場?”


    “還、還沒到超凡種測試那一步啊。”


    “所以那頭野豬是白扔了?”


    沒有再給羅南解釋的時間,羅南就接收到了來自夏城方向的準入信號。武皇陛下真的直接過來了,才剛剛起了頭,雜貨輪就在在顫抖。


    羅南從來沒有認真衡量判斷過武皇陛下的實力,可在這次時空挪移的時候,他不可避免直麵了來自對方的壓力和份量。


    嗯,這樣形容會不會有些冒犯?


    一瞬間羅南腦子裏閃過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念頭,又在更短的時間裏清空,他必須要全神貫注,以承接轉移來自武皇陛下的超凡規則領域的壓力。


    這一刻,雷池實驗場的結構穩定性,確實受到了挑戰。


    雜貨輪有些失衡,出現了橫漂,船體也發出了不太協調的怪響。最關鍵的是,層層疊砌的時空泡結構,在驟然激烈的環境外壓下,有些已經發生錯位,羅南不得不有選擇性地放棄掉一些,保護那些已經有實驗人員在其中的關鍵位置。


    再度入夜的江畔空間,響起了一聲沉悶的空爆,伴隨著強烈的震感,半徑近百公裏範圍內都受到影響。


    這不隻是單純的音波震蕩,還有時空結構崩潰時,迸發出來的暗流。


    從昨晚到現在,周邊已經被折騰幾輪的荒野畸變種們,發出了不知是驚恐、憤怒還是崩潰的嘶吼聲。


    甚至一些蟄伏已久的巢穴、還有植物型畸變種,都做出了反應。


    羅南就看到,有大量散發著瑩光的“花粉”從遠處江岸邊上噴吐出來,很快又化為無形的煙瘴,隱隱圈出了大片區域


    很顯然,那是一個有著不小地盤的“大佬”,盤根錯節,自成一域。它現在表露態度:


    很不歡迎羅南這樣的麻煩製造者!


    羅南現在顧不得別的,武皇陛下高挑身影,已經出現在眼前。周邊蕩漾的靈波,與空氣相激,竟形成了實質性的光芒,相襯姿容,恍若天人。


    他歎了口氣,苦笑迎上去:“陛下”


    說話間,他立身的艉樓,似乎都有坍塌的跡象。


    武皇陛下輕輕淡淡道了句:“來得魯莽了。”


    “是我魯莽。”羅南自我批評,要不是他玩出“萬裏投球”那一招,哪會有現在這局麵?


    在這夏日時節,武皇陛下穿著愈發輕盈隨性,好像是亞麻材質的連衣裙,外麵套了件輕薄坎肩,頭發則隨意挽了個結,趿拉著平底鞋,更像是閑居在家的貴婦人。


    她倒是依舊手不釋卷,這次的書名,羅南卻沒看到。


    武皇陛下打量周邊環境,倒是頗為好奇的樣子:“你就是準備用這個來招待客人?


    “還沒有完全準備好,我也想打掃幹淨屋子再請客。”羅南話中不無怨念。


    “這裏太小了,怪不得會叫實驗場隻是實驗?”


    “呃,是實驗。”其實羅南沒聽懂。


    “不隻是無芯流?”


    “呃”


    “感覺你是在做裝修圖。我是說,你不會真的準備用這裏招待客人吧?”


    幾乎完全一樣的問題,羅南卻不好回答了,因為這觸碰到他一個非常核心的秘密。


    武皇陛下似乎並無察覺,隻微微搖頭:“如果隻靠這裏,幹脆把客人都嚇跑得了,殺幹淨更簡單。”


    “怎麽可能”


    “我以為你正朝這個方向努力。最近還有沒有人當麵質問你‘新位麵’的事兒?”


    “質問的話,倒是沒有。”


    羅南挑起眉毛,好像有些事兒給挑明了。


    “新位麵”應該是羅南最重要的秘密之一。


    不是他主動,卻是萬眾一心的幻覺。


    羅南隻是順水推舟,也是為了遮擋可能沒有太多實用價值的雲端世界,不惜硬造一個“新位麵”,以回應“大眾關切”。


    他也承認,是情感影響,潔癖作祟。


    然而現實又是荒誕的,羅南研究“新位麵”建構這個具體問題,卻觸發了“中繼站”這種“隱藏事件”。


    短短七十多個小時的經曆,作用巨大得不可思議。


    他固然帶出了孽毒這種玩意兒,差點兒把自己坑死,但在天淵帝國的戰場經曆、磨練、熏陶,實實在在學到的東西,改變了一切:


    小到切分儀的運用,大到幻想學派的傳承,當然還有現在仗之以震懾全球的磁光雲母。


    武皇陛下說得沒錯,隨著翡翠之光號事件、哈城事件在短短兩個月內相繼發生,羅南已經確立了他在地球上的“超級”地位。


    幾乎沒有人敢在他麵前提起“新位麵”的事了,至少不會是以逼迫式的語氣。


    “新位麵”建構的迫切性在一路下滑,到後來,反而是羅南漸漸掌握了主動。他開始主動用“新位麵”來帶節奏,獲得與李維相匹敵的路線資本。


    問題是,這種事情確實瞞不過像武皇陛下這樣的明眼人。


    嗯,武皇可能還是個特殊的例子。


    對於霧氣迷宮有那麽一些了解的人物,心中或多或少都會有些疑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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