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傳說中的軍二代,圈子風氣使然,何東樓平時再怎麽紈絝,基本的避險常識還是諳熟於心的。


    老司示警聲一入耳,他就抱著頭往前趴,由於發力過猛,安全帶勒得他有點疼,但下一秒鍾的現實,就證明了他反應動作的正確性。


    飛車在擺蕩中,又受到了外力的強勁撞擊。車載智腦的語音提醒,完全淪為了馬後炮。期間不知道是哪一邊的玻璃破碎了,碎片就在車廂狹窄的空間內穿梭呼嘯,有的就打在他手背,還有暴露的後頸上,帶來了灼燒般的熱感。


    他受傷了。現在也不覺得疼,不知道傷勢有多重,但至少大腦還能夠思考


    思考個屁呀!


    “臥槽!”這是何東樓發出的僅有的能夠標識意義的音節。


    緊接著,巨大恐懼激發出的腎上腺素作用,心髒超量泵出的血流,在他大蝦般蜷縮的身體狀態下,並不能發揮正麵效應,反而讓他的四肢都僵硬麻痹,然後他對外界的感知也徹底混亂開來。


    他覺得,飛車已經在失控翻滾了,又覺得耳畔砰砰的雜音,以及割過肌膚的氣流,就是呼嘯的子彈至於身體遭受的連續擊打碰撞,自然就是中彈的表征。


    大腦中的圖景和現實感知混攪在一起,淹沒了何東樓的理性控製能力。他知道這樣做不對,也沒有意義,但還是在下一個劇烈顛簸中,撕著喉嚨喊叫:


    “救命!”


    更沉悶的撞擊聲,以及嘩拉拉的破碎聲響,把他的呼救聲也淹了下去,然後就是事發以來最劇烈的碰撞。


    有那麽一瞬間,何東樓幾乎以為他這部百萬級別的座駕就此崩解還有他的身子骨。


    他不免又慘叫了起來,眼角都飆出了淚花。


    “不要出來,閉嘴!”


    仍然是老司的嗓音,果斷有力,即使不客氣,卻多少給何東樓一點兒安慰,同時也是給他大腦一個的明確指令。


    何東樓立刻收聲。


    隻是,老司那聲音好像是從外麵


    念頭初起,耳畔就傳來了一聲空氣爆裂的悶響,中間還摻雜著細碎的仿佛小鞭炮式的炸音。


    這種特殊的聲響,他應該是有印象的。


    眼下,飛車好像連續翻滾碰撞的過程也結束了。車子並沒有發生側翻,而且還停下了。倒是何東樓在車廂裏的姿勢顛來倒去,如今已經快要側躺在後座上。


    相對平穩的空間感知,也讓他心裏踏實了一些。他把身體蜷縮的更緊,又用抱頭的手肘,遮住了自己的口鼻。這個姿勢給他空出了半張臉,一隻眼睛循著老司發聲,也是爆音響起的方向看過去。


    他躺倒的這個角度,正好可以從車窗向外看。也正是從這一刻開始,心中及外界的混亂信息終於有了一個相對規整的渠道,在他重新開機的大腦中緩緩流淌。


    車窗外,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老司挺拔的背影,他好像是剛從稍靠前的位置退回來,正在和誰對峙,一直沒回頭。


    周圍光線出奇的明亮,看燈具和對應場景的分布,好像是一個商場。


    對了,出事的時候,他們正通過某座摩天大樓外圍的分流導軌,也許是緊急躲避時,飛車掙脫了磁軌約束,又選擇在就近的大樓商場內迫降,才造成這種結果。


    然而又是誰襲擊了他?


    沒有想象中的槍林彈雨,老司好像也能鎮得住局麵


    最關鍵的是,何東樓還聽到了不遠處圍觀者的噪聲。外界的人類聲息,和商場內響起的警報聲混攪在一起,竟讓他稍有些放鬆或許是和想象中的凶險場麵有落差的緣故。


    老司的聲音又響起來,這回並不是對他講,而是針對襲擊者:


    “你是誰?誰派你來的?”


    何東樓又放鬆了一點,如果形勢真的很嚴峻,老司這個悶葫蘆多半是不會有閑情和敵人對話的


    然而他這個念頭剛浮起來,飛車所在的樓板就又震動起來,同步響起的還有老司的吐氣發力聲,然後就是和前麵差不多的空氣爆裂之音。還有非常明顯的熱浪,從破損的副駕車窗處湧入。


    飛車又有一次明顯震動,好像是什麽東西撞在了上麵,還向下壓,以至於車子前半段差點兒向上撅起來。


    何東樓嚇得身子又一顫,然後圍觀群眾的驚歎聲才傳過來。


    “還好嗎?”老司的聲音再入耳,略有些氣喘。


    隔了半秒鍾,何東樓才醒悟這是對他講的,含糊地應了一聲,然後就想:


    這是解決了?


    也在這個時候,通訊手環震動,看了一眼聯係人,他手忙腳亂地接通:“喂,喂,爸!我被人襲擊了有人要殺我!”


    前麵兩句還勉強,後麵直接就破音了。


    電話中,何伯政的聲音平穩低沉:“警方無人機已經到了,我看到了現場的情況,目前形勢可控。你先在車裏不要出來,家裏也在派人趕過去。”


    “哦,好,好!”


    平常再怎麽叛逆,再怎麽看自家老頭不順眼,等到出事的時候,家裏的反應是如此快速且靠譜,何東樓心裏沒有觸動也是不可能的,表現得可以說是二十年不見的乖巧。


    何伯政也沒有再和他說什麽,掛斷了電話。


    這一回何東樓的心情是真的平複下來了,甚至已經開始顧慮到自身形象:在一眾圍觀群眾的注視下,他自然不可能再抱頭縮身,便試探著展開身體,大略活動了一下。


    後麵也沒有什麽變故,他這才真正鬆一口氣,用平視的視角往車窗外看。


    被他這輛飛車撞進來,商場這片區域也是一片狼藉,不知道傷沒傷到人。


    車外,老司和他的直線距離其實非常近,此時他正將一個人扭住,就頂在了飛車後備箱的位置。


    何東樓還注意到,被扭住的那人左肩下方還插著把匕首,血跡殷出來,想來是老司的傑作。


    這一刀下去,怕不是心髒也給捅穿了?


    公開場合利器傷人,老司這回也是豁了出去。


    可以看到,被扭住那人倒是一身醒目潮牌,很年輕的打扮,頭上戴著連體黑色兜帽,遮住頭臉。此時軟趴趴的,好像已經失去意識。


    單隻看到這一幕,實在很難想象,這就是這次襲擊的罪魁禍首。


    等一下,單人突擊的話這家夥是個能力者?


    何東樓陡然醒悟:車外那兩回爆響,不正是已經突破常人身體極限的覺醒者、很有可能還是肉身側覺醒者對戰時的氣爆嗎?


    細碎的炸音,則是肌體發力時,筋膜關節牽拉收縮的表征。


    實在是他這段時間,用心用力和夏城分會的能力者圈子攢交情,也見過薛雷、剪紙等人切磋,才有這番見識。


    何東樓順著這個線索往下想:既然是能力者,是夏城分會裏的,還是滲透過來的異鄉人?


    他何德何能,都輪得上這種待遇了?


    何東樓扭著臉,隔著後玻璃,更用打量那個不知死活的家夥。老司卻不想讓這個危險源離何東樓太近,發力把他往後扯。


    才往後拽了兩步,襲擊者好像驟然醒轉,忽然又是一個大的掙動。老司應該是早防著他這招,一直扣在此人後頸上的手掌猛然發力,看上去是用上了能夠扭斷常人脖頸的力量。


    傷害肯定是落下去了,但襲擊者垂死掙紮的力道也著實不小。竟然強行扯著老司又往前來,使後退的趨勢逆轉。


    圍觀群眾們又發出了一聲驚呼,然後就是“砰”的一聲響,襲擊者又一次撞到了飛車上。


    這次,他直接撞到了後排車窗玻璃那裏。


    車廂裏,何東樓脫口一聲“臥槽”,身子猛向後躲。此時因為老司下手太重,直接把襲擊者的兜帽抓脫了,對方的麵孔死死地貼在車玻璃上,竟然還有意識,而且視線也鎖定了後座上的何東樓。


    從車窗往外看,襲擊者的手腳還在掙紮,好像要突破車窗玻璃的阻擋,完成他的既定目標。


    這股爆發的力量,使他無視了背肋處堪稱致命的一刀,連老司一時間都隻能借助飛車的重量,強行擠住他。


    這樣的場麵,實在有點超綱了。


    何東樓沒再出聲,可在心裏怕不是連說了幾十上百個“臥槽”。有心想躲開一些,然而車廂內空間有限,對方的那張麵孔離得這麽近,想不看都不容易要是他手裏有槍,肯定對著那腦門就轟上去了


    話說,這個能力者殺手究竟是那路人馬?是殺人領賞,還是老子搶了他老婆怎地


    帶著好奇心,何東樓壯著膽子去看那人的臉。


    第一眼,他愣了下。


    第二眼,因為對方過於扭曲猙獰的表情,還有口鼻溢出的血痕塗抹,辨識失敗;


    再一眼,他卻是看到了車窗玻璃上,源於自己麵孔的模糊倒影。這影像正好和外麵襲擊者的麵孔輪廓重合在一起,給對方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影。


    但也正因為如此,模糊了二者之間的邊界,一時間竟辨認不清


    哪張麵孔,更像自己一些。


    “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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