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以為他遇到電影場景中,經典的重金砸臉待遇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還真想看到箱子打開,滿滿的都是鈔票……哦,權限時代了,指望一箱子黃金可還更靠譜些。


    不過,看份量也不像。


    血妖沒有再賣關子,對一位精神感應大師玩這種把戲,隻會貽笑大方。他很快把箱子打開,並將開口轉到羅南那一側。


    這一刻羅南看到的,是堆放得整整齊齊的……


    黑布。


    這種布料看上去挺高級,是那種純粹的黑色,幾乎不反光,可細看過去,又有些綢緞式的密織暗紋。


    質料如此,應有還有特殊的加工。羅南就確定,在這層層摞起的布料中,有著極內斂的靈波,有序繚繞,顯然是經過了超凡力量加持的奇物。


    除了布料以外,密碼箱的上蓋夾層中,還有一杆略粗的手寫筆,露出半截。筆體為玉白色,套著筆帽,質感還成,同樣有靈波輻射,與布料隱隱呼應。


    “這是什麽?”羅南都不知道這是玩意兒,當然也就毫無“動心”可言,隻是好奇而已。


    “密契書,我專門向密契尊主討來的好東西。可以承載超凡力量,以它作為畫紙,再用目前最有靈魂力量親和力的‘h4-a’型有機粉末凝固加工,作為畫筆……老弟,你不準備試試嗎?”


    羅南失笑,他當然不可能因為這種特殊料子,轉變想法。不過他也不矯情,伸手拿過那杆畫筆,在手中掂量掂量,又摸了摸箱子裏的密契書——雖然名字挺唬人,可摸上去還是布料的感覺。


    “你準備用這個做撲克牌?”


    就算布料可以裁剪吧,可這質料,怎麽也不像是可以在手裏分合自如,且甩得“啪啪”響的那種。


    “試試嘛,試試就知道了。”


    血妖不刻意暴露“唯恐天下不亂”的稟性時,還是挺有趣的家夥。一副“請君入甕”的架勢,感覺隨時要訛人。


    羅南不怕被訛上,而且近來他臉皮也厚了,血妖讓他試,他就試。


    他先摘下筆帽,在桌麵上隨手畫了兩下,試試手感,也體會一下所謂“靈魂力量親和力”是什麽感覺;然後才從箱子裏抽出一截“布料”,在桌上鋪開。


    血妖很殷勤地挪開水杯等雜物,騰開地方。


    他們所在的露天咖啡座,就在港口鬧市區,人來人往。二人這一番舉動,也很是吸人眼球。就有幾個人受好奇心驅動,駐足觀看。


    羅南也好,血妖也罷,都是隨時能豁免外界影響的性子,都不在意。後者還開口講解一些背景知識和基本用法:


    “畫筆和密契書的靈波,是經過專門調和的,隻要將靈魂力量注入畫筆,二者就能夠實現‘鏈接’,形成各種不可思議的效果。


    “當初,密契老頭強按著亞波倫簽下契約,就是利用類似的手段,當然,要比咱們現在這種高級多了。”


    持筆在手,羅南還真想看看能鼓搗出什麽玩意兒。


    在他看來,畫筆和密契書之間的靈波鏈接結構,嚴謹不足,但靈動有餘,好像在設計之初,就給執筆人留出了餘量。當執筆人的靈魂力量加入,正所謂“三生萬物”,確實可以衍生出極多種可能。


    這種體現出“互動”設計的結構,可以說相當高明。


    羅南開始手癢了。


    他開始在心裏篩選可以入畫的目標,當然決不能遂血妖的意,已知已見的超凡種統統過濾掉。其實最保險就是靜物畫、風景畫……他不擅長,而且也太不要臉了。


    羅南的厚臉皮神功,終究未臻大成。


    一番挑揀之後,他忽爾一笑,筆尖落下,就在這看上去極度柔軟的布料上,信筆勾勒出白色的輪廓。


    真正下筆之後,羅南倒是先叫了聲“不錯”。


    這種軟性布料,決不是理想的畫紙。他那種速寫技法,對線條細部要求極高,要是一筆下去,整塊布料都跟著走,就什麽都不用說了。


    可這種窘事兒並沒有發生,羅南完全沒感覺到布料的粘軟滯澀。事實上,他的筆尖和“密契書”之間,還有著一點兒極度微小的距離。完全是互相作用的靈波,托著筆尖在遊走,留出了作用的餘地。


    而靈魂力量的注入,又使得手感得到強化——這和平時在紙上畫畫還有點兒不同,但和在虛擬工作區裏的感覺,已經很相似了。


    他在這裏叫好,血妖卻也在旁邊挑眉毛:


    “牛鬼?”


    沒錯,羅南信手畫出的對象,正是不久前還在遊艇甲板上涕淚俱下的“暗龍神”大人。


    羅南終究是厚道人,沒把那最丟臉的形象暴露出來,但他寥寥幾筆,那位牛頭蛛身、貌似猙獰卻又低伏奸狡的形象,已經躍然而出。


    “還成吧?”羅南隻是試驗,勾勒出大致輪廓,略得其神已是足矣,便收了筆,難掩期待:“然後呢?”


    血妖嗬地一聲笑,打了個響指,鋪在桌上的那截黑布就“嘭”地憑空燃燒。火光極盛,卻又一閃即滅,熱浪才讓周圍不請自來的觀眾們為之驚呼後縮,又一切歸無。


    隻有一張卡片式的硬紙片,飄悠悠落下來。


    “哇哦!”


    有的閑人開始鼓掌,顯然以為這是一場街頭魔術表演。但不論怎樣,兩位“魔術師”都不可能再表演下去了。


    羅南伸手,接住了飄落的紙片——這是那種6.3*8.8mm的寬幅製式,比平常玩的牌型要大一些。


    紙牌背麵,是有序但不知意義的花紋;而在正麵,羅南剛才繪製的牛鬼形象,已經縮到了與牌麵相宜的尺寸,老老實實地趴在那裏……


    周圍似乎還瀲灩著水光。


    視覺效果不錯,但奧秘決不隻在視覺上。


    至於是什麽,羅南還沒看出來——就是這樣才有趣。


    “有意思。”羅南拈著牌,一時倒有些愛不釋手了,“這是密契尊主設計的?”


    “反正是他教團的特產。”


    “你和他很熟?”


    “我總共找到了兩位畫師,一個是羅老弟你,一個就是他嘍。”


    羅南有點兒……是很驚訝。


    密契尊主支持血妖這狗屁倒灶的計劃?


    是血妖大言不慚,還是說,那位想通過“密契書”、通過這件事,謀劃些什麽?


    羅南想了想,沒有深入下去——這已經不是他擅長的領域。


    既然想不通,他幹脆把紙牌丟在桌上,攤牌了:


    “這很有趣,但絕不是我參與的理由。”


    血妖一點兒都不在意:“我明白,我也沒指望靠這個說服你。不過接下來,我可要放大招了。”


    “哦?”


    “我先說一個關鍵詞:披風。”


    “……”


    羅南揚起眉毛,幾秒鍾的時間,沒有說話,然後背脊抵到靠背上,視線先從桌麵上那一張“魔術牌”上掠過,才又看向血妖,就像是在看牛鬼不久前幾乎崩潰殆盡的麵孔。


    這讓他驟變的心情有所舒展。


    “披風……對我來說,這可不是關鍵詞,是敏感詞,裏麵的意義非常豐富。”


    有些話,羅南沒必要說出來:


    他有一件“靈魂披風”;


    最近裏世界喧囂未盡的,甚至公海拍賣會直接相關的,則是邪羅教團的“聖物披風”;


    這和他的爺爺有直接關係,他記得爺爺也曾說過相關的字眼;


    甚至在中繼站那種環境下,羅南也聽到過類似的概念。


    但不管是哪種意義,哪個層次,從別人口中,用“談判”的口吻說出來,都是一種冒犯。


    羅南毫不遮掩:“血妖先生,為了保持良好的氣氛,我也可以預先告訴你一句,在這上麵我比你想象的,知道的更多一些。


    “如果玩猜謎,隻是玩那些哄小孩的玩意兒,大家難免會尷尬。”


    血妖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齒:“看得出來,所以我把話說在前頭,我尊重你,不會玩什麽花巧,一就是一……羅老弟你也要承認,你對這個‘關鍵詞’感興趣,咱們就可以接著往下談。


    “我還可以聲明,我不會玩那種空手套白狼的把戲,利用信息的不對稱性,贏得一時的利潤。我以後還需要羅老弟你不斷的出圖呢,到時候你隨便卡我一下,平白還要置氣,那多不好!


    “現在,可以接著往下談了嗎?”


    羅南伸手虛引,請血妖繼續。


    後者並沒有即刻說話,手指頭輕輕敲了兩下桌麵,一塊投影區域顯現出來。


    如今時間接近正午,虧得遮陽傘擋住了大部分的刺眼陽光,箱裏的“密契書”也充做背景,除了有點虛,視覺效果還可以。


    於是羅南看到了,投影區域中間,那看上去比較隨意的攝錄留影。


    這應該發生在一個比較昏暗的空間裏,周圍影影綽綽,好像不止一個人,而影像聚焦的中心,是一本好像剛過了火的書冊,看樣子已經燒掉了一些,外皮黑乎乎的,整個都變得蓬鬆,邊角處甚至還帶著未完全熄滅的火星……


    不,這好像是……


    羅南的視線迅速從血妖臉上劃過,後者露出了貌似友善的笑容,示意羅南繼續往下看。


    羅南重將視線轉回投影區域。


    這時,影像中有一隻手伸出來,從先前的持有人那裏,把這本“書冊”拿過去,很隨意地拍去烤焦的硬皮上殘餘的火星,好像還吹了口氣,就在激揚起來的煙灰粉塵中,隨手翻動。


    殘缺但也足夠辨識的特殊結構,就此展現。


    看著那破損硬皮邊緣那一條尚未變形的活頁鐵夾,羅南校正了答案:


    不是書冊,是分頁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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