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這輩子都沒有出過海……


    明顯的謊話,但是以一個“正常人”的方式,乘船進入大海,親身體驗與驚濤駭浪搏擊的場麵,確實是頭一回。


    是的,他沒有享受到章瑩瑩預告的悠閑夜釣生活,而是碰到了南太洋上驟起的狂風巨浪。


    也許,是還沒有完全入夜的緣故?


    在蒼茫大海上,一旦遇到風浪,船體的穩定程度,多半是與體積呈成比。如果是“翡翠之光”那般的豪華巨輪,尋常7、8級風,7、8米的浪,輕輕鬆鬆碾過去了。


    可現在羅南乘坐的,卻是一個半體閑性質的遊艇……雖然是大號的。這艘昂貴的大玩具,相對顯得修長,體長大約有近百米,而甲板舷高不過十五米左右,在浪與浪之間一個起伏,就好像要直接鑽到海裏麵去。


    在這樣的天氣、海況下,即便是遊艇,也真是毫無任何舒適度可言,不係好安全繩,都要在艙裏玩人體保齡球了。


    尤其是它還在以高達四十節的速度航行,狂風巨浪之下,簡直就是從一個浪尖,飛行到另一個浪尖,在激烈的動蕩中把握脆弱的平衡。


    偏偏羅南就在船頭,在船體與巨浪角力的最前線,支著胳膊,架在甲板欄杆上,就像是觀看海景的遊客,任撲麵而來的成噸海水掃過。


    這個場景有點兒作,不過他在這裏的,隻是一具水汽之軀,全部打散了也沒問題。相比之下,章瑩瑩才是真的頭鐵娃兒。


    安頓好了自家“親兒子”的保育箱,確定不會因起伏顛簸受損,她便迫不及待地衝上船頭,任海水把自家澆個濕透,踉蹌中還哈哈大笑,盡情享受這瘋癲的快感。


    由於海風巨浪的咆哮壓製,她所有的話都要有喊的:“爽吧!老板親自掌舵……”


    “爽!”


    羅南必須承認,武皇陛下真的會給人驚喜。


    說從海上走,就給安排上了。而且紆尊降貴,親自上手,將一艘休閑性質的遊艇,玩出了花兒來,真不像是平日裏沉靜幽深的模樣。


    羅南開始信了:也許武皇陛下確實是一個探險家,骨子裏就有瘋狂的因子。


    不過……


    “你來湊什麽熱鬧?”


    成噸的海水掃上甲板,衝擊力驚人撞擊聲以外,也發出低沉嘶啞的響聲,讓人懷疑,其結構強度是否真的適合當下的環境。


    鋼鐵已如此,何況人類。


    羅南還真有點兒擔心章瑩瑩的安全:“你準備到龍宮裏當妃子咩?”


    “這你就不明白了,這種天氣對我來說就是‘本命’啊,姑奶奶的白虹,就是在這種時候頓悟開鋒的……”


    說話間,水汽飽滿的大氣中,嘶然鳴嘯,一道撲麵的海浪,竟是當中分劃,強行分離。


    所謂抽刀斷水,正應如是。


    羅南幹笑著拍起巴掌,給章大小姐助興。


    不過,有關章瑩瑩的能力覺醒細節,羅南倒真是第一次聽說——有些傳奇色彩,但很合理,畢竟誰也不是天生的能力者,在極端情境下能力覺醒,生成“白虹”之獨特氣機,非常符合人類的思維邏輯。


    “怪不得,你在夏


    城閉關修行的時候,都要去海邊。”


    “是啊,潛海、擊浪給我的感覺都很美好……這種時候,就是要燥起來!”


    羅南繼續幹笑,繼續有氣無力地拍巴掌。


    章瑩瑩乜眼過來:“話說,有心事!”


    “哪有。”


    “嗬嗬,那你擺這張臭臉給誰看呢?連蠢沙都瞞不過好吧。”


    “呃,我可以確定,目前它對人類情緒無感的。”


    “再說我劈了你信不信……實驗不順利?不對吧,我看你迫不及待地結束實驗,大夥兒全讓你搞得一臉懵逼,跟偷了雞似的。”


    “有那麽明顯嗎?”羅南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管理,但很快又放棄了,隻是坦承回應,“實驗很順利,就是想到了一些事兒,和做夢似的……停,你不用這麽看我,這事情很私密的,我自己琢磨就行了。”


    看章瑩瑩瞬間發光的好奇星星眼,羅南趕忙加上補丁。


    章瑩瑩撇嘴:“那你就瞎琢磨去吧。”


    羅南也笑,笑到半途,忽又歎息:“有些事情是經不起琢磨的……”


    說到這兒,羅南的情緒又有些低落。


    正如他所說,有些事情是經不起琢磨的。


    就算是一場完全發自虛無的夢境,也會被各種心理分析穿刺解剖,直至鮮血淋漓。更何況,是那樣真實的場景呢?


    沒錯,羅南現在就在琢磨有關“夢境”中的事情。


    沸石海灘上,印刻在心中的“赤輪”旋律,首度在現實的空氣中繚繞,當時還不覺得怎樣,如今想來,卻是一次堪比孽毒撕裂次元壁的衝擊。沒那麽直接,卻不知不覺泄露出來,等羅南驚覺的時候,情感和理智的層麵,都已經被劃上了深深的印記,又怎麽可能以“夢”視之呢?


    好吧,羅南以前也沒有把“夢”當夢,可由於那份夢境與現實的距離感,他便本能地回避使二者更密切聯係起來的現實邏輯鏈條,沒有去深入琢磨遙遠“含光星係”那波瀾壯闊的星際時代,那在絕境中奮力掙紮的天淵帝國,為什麽會與目前仍然孤懸在宇宙中的地球,形成這樣奇特的聯係。


    但事實就是,目前的地球上,羅南所接觸到的與超凡力量相關的東西,往往七繞八繞,就能和對麵鏈接在一起。


    其他的也還罷了,最典型的就是“燃燒者—深藍行者”的體係。


    燃燒者改造所必須的機芯;


    “格式化空間”與“戰爭領域”;


    當然還有深藍平台……特別是這個,四部會炸吧!


    所謂四部,就是天淵帝國第四裝備部的簡稱,是帝國輕量化裝甲的研發和製造中心。羅南在中繼站場景中,但凡是涉及到戰甲故障的診斷和修理,就繞不開這個,聽得耳朵都要痛了。


    為什麽四部會炸?


    就是深藍平台的粗劣模仿啊!也許裏麵是摻了些“新東西”,可它最基本的設計思路,作為在中斷站裏接受了維修兵培訓的羅南,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後期的成熟版本也還好,至少根據地球材料加工能力的具體水平,做了一些不錯的適應性調節。可之前的那些,特別是羅南在


    沸石海灘上用到的那部實驗機,真的完全是照著“四部經典模具”的路子照貓畫虎描出來的。


    原本的經典設計,因為能源、材料、人工智能以及“璿晶陣列”等諸多關鍵環節的缺失,顯得破綻百出。


    ……這些都不算是重點。


    藏在這些表麵現象背後的深層信息,才是讓羅南忍不住去深思、去猜測的東西:


    深藍行者,還有它的“移植者”,是和天淵帝國相關嗎?


    那個“移植者”,是怎麽從不知何方的含光星係來到地球上的?


    他究竟持怎樣的立場?


    這個家夥,是不是目前見首不見尾的李維?


    當然,也許可能並沒有這麽一個人,隻是像羅南的“外接經元”,或是金桐的“束神箍”,來自於一個“飄流而來的文明遺跡”?


    就像,就像在雲端世界之後的迷宮裏,渾茫無邊的時空碎片深處的“深淵日輪”,還有它邊緣那艘破爛的飛船……


    飛船的主人又是誰?


    梁廬嗎?


    “外接神經元”與那邊的高度相關性,讓羅南忍不住這樣猜測,當然也隻是猜測。


    問題在於,一旦起了這樣的念頭,就有連迭的證據,仿佛此時咆哮的風浪,撲麵而來。


    不隻是在外接神經元的資料庫裏那一篇疊層幹涉技術的論文,畢竟資料庫的論文可以來自任何渠道——那裏麵可連湛和之主的文章都保存著呢。


    可就算不說論文,說實物吧:


    與論文高度配套的“隱默紗”,這種無論哪個時代哪種文明,都必然高度稀缺,甚至已經被梁廬確認為“極難重複”的高級人工造物,為什麽同樣淪落到了地球上,又被撕成了兩半?


    為什麽“內宇宙”模擬器的第一個場景,就切入到了與梁廬高度相關的中繼站裏麵去?


    羅南忍不住又想,梁廬,還有中繼站的那些人,最終是怎麽樣了?


    那個場景是虛擬出來的情節,還是真實發生過的事件?


    那些人究竟是模擬出來的數據,還是切實存在的……至少是曾經存在過的投影?


    如果,如果它真的是某一段真實影像的複刻,就算羅南可以給中繼站的戰局,想象出一個“happyending”,可後來呢?


    就算排除掉“梁廬最後漂流到了地球上”這個太過巧合的想法,就從他的“疊層幹涉技術”本身去看,羅南很難想象,那會是梁廬的發明、會是天淵帝國應有的環境。


    除了對精神層麵的戒備謹慎一如既往,那種嚴苛冷酷的所謂“神明”壓力,是羅南在中繼站場景中從沒有體會過的。


    含光星係對“赤輪裂隙”的衝擊最終還是失敗了?


    天淵遺族幾千年的努力最終還是灰飛煙滅?


    現在的含光星係是淪為了孽毒的地獄,還是成為了幻想種又或域外種的樂園?又或者是某個星際文明的治下?


    是星盟?是諸天神國?還是別的什麽?


    前哨4號行星中繼站裏,那些人,那些麵孔,又是怎樣的命運?


    羅南想知道,無論如何都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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