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完成了一次高明的預警。


    這是精神側的拿手好戲,但在當前場景中,實為不易。在靈魂力量難以放諸虛空,肆意舒展的情況下,羅南完全是從三方規則衝突變化的細節中,推演出了相應征兆,然後又捕捉到了對應目標:


    在磁光雲母不計代價的調運下,一支“翼龍”殘軍強行突破封鎖,向阻擊陣地方向做自殺式襲擊。


    它們部分呈現出了突擊甲蟲的特征,殘破的身軀在低空掠過“峽穀”地帶時,帶上了熊熊燃燒的火焰,以至於每一次噴吐酸液炸彈的同時,也都催化出了最陰毒的火焰,如同被狂風吹來的急驟火雨,向著阻擊陣地傾泄而下。


    還在陣地堡壘外沿的“凍活”裝置外艙,當然也在火雨侵襲的範圍內。


    不過,火雨殺傷自有阻擊陣地的防禦體係去處理,還用不到羅南去操心。對他來說,更現實的莫過於,他的預警還存有一些誤差……在相對更高層級的領域。


    比翼龍空襲更早一線的,是一記從天而降的沉重“磁靈錘”——來自磁光雲母本體的強悍衝擊。


    “磁靈錘”的具體機理,羅南不清楚,但這一擊落下,他所能觀察、感知到的周邊規則環境,就像是挨了一記震撼彈,所有秩序都在扭曲動蕩,也給陣地的防禦體係造成了相當負麵的影響。


    這顯然是“磁光雲母”針對性的手段。


    隻是長期對抗下來,誰又能比誰更高明?


    “戰爭領域”應付這種情況,早有多種預案。阻擊陣地在短暫的“震撼”後,整個堡壘外壁,便有純粹的光芒亮起。


    這層光茫,有些類似於“格式之火”,其實就是萬千預置構形流轉切換、重新聚合的表征,形成了近於“能量護罩”的效果,將最具殺傷和侵蝕力量的陰毒火雨,攔下了大部分,同時還將“磁靈狂”的扭曲力量,鎮壓下去。


    兩邊你來我往,從容應對,頗是精彩。


    本來羅南是最喜歡這種場麵的,可如今精力衰減之下,反倒是頭痛起來——他是真的頭痛!


    雙方對抗升級,烈度增強,就代表著之前相對平緩的信息量流速,驟然提了檔次,且不是一檔,是好幾檔!


    在羅南的感知區域內,眨眼功夫就增添了無盡的變數,涉及到戰爭領域、磁光雲母還有火獄暴君三方的即時應對,


    就算火獄暴君那裏暫時可以忽略不計,前兩者的變化規模,也無異於信息量上的核彈爆炸。且都涉及到了羅南正在觀察、涉透,卻還比較模糊的領域。


    變化帶來了更多的參照,羅南“看”到了更多,但也要承載更多。


    精力“水位”再度重挫一截。


    羅南幾乎連倚牆站的力氣都快沒了。


    也在這個時候,他終於明悟:除了內外時間流速的有利性必須建立在高消耗的基礎上,“內宇宙”模擬器解析、推演、模擬高級別規則,又何嚐不是?


    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後所有的花銷,還不是要由羅南一個人來支撐?


    如今這樣大規模的衝突,涉及兩


    位大君級幻想種,以及同樣等級的“戰爭領域”架構,需要做到對三種高級法則的同步模擬,“內宇宙”模擬器……也就是羅南,真的撐不住了。


    “羅南!”


    這是尚敏尉官在呼叫。變動的規則環境,讓幾乎已經板上釘釘的“轉接”工作,又產生了一些變數,這倒還在她的預料之中,可是之前一向機敏的羅南,對於轉接設備的調試,明顯慢了半拍,這讓人不得不敏感起來。


    “你怎麽樣?”問話是多餘的,但也體現出了尚敏尉官對羅南的態度變化。


    聽到尚敏的呼聲,羅南從精力衰竭的恍惚中,掙紮出一些,沒有任何猶豫,激活了外骨骼裝甲內置的強化素儲格,完成了注射。


    但他能夠猜到結果——怕是沒有意義。


    果不其然,就算羅南在遊戲場景的這具載體瞬間體力爆棚,可是支持其運轉的靈魂力量,已經從根子上被抽走……消耗掉了。


    哪是這麽容易補回來的?


    還好這個時候,羅南已經知道,該如何處置。他大量收回彌散開來的意念感應,強迫自己不再去琢磨“戰爭領域”和磁光雲母的高端演化規律,隻保留必須的鏈接,以應對當前的工作。


    主動當回聾子瞎子,雖然精力儲備沒有好轉,但也不再惡化,羅南終於可以喘口氣。


    “強化素有效?”向敏又說了一句廢話,


    “有。”羅南惜字如金。


    “那繼續。”向敏隻當沒看到羅南虛弱發顫的雙腿,選擇了繼續信任眼前的年輕維修兵。


    羅南也選擇接下這份信任,即便他現在的狀態糟糕透頂,勉強保持住必須的“壓力轉移通道”,再集聚有限的精力,觀測設備狀態,已經到了極限,保住沒出錯已經萬幸。


    他在這邊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具體還剩多少,羅南沒有計算,也沒法計算,他隻能專注於眼前的事,對於已經飛臨頭頂,並開始自殺式襲擊的“翼龍”突擊群,都沒閑情去顧及。


    “凍活”裝置已經有半截,探入了轉接口,已經停在“微基-06”內部的另一台轉運車,也已經開始對接,成功在即,卻愈發不能出錯。


    眼前、耳畔傳過來尚敏尉官,還有其他各個方向的信息,裏麵羅南能夠理解的並不多,他也沒法再去深究其中的意義,純當垃圾信息,任它們忽閃而過。


    幾次忽閃後,羅南極度有限的精力,便連具體的機械結構及調試工作,也很難再進行下去了。所以他再度拋掉“負擔”,聚焦的領域,已經徹底鎖死在構形層麵,確保這片區域的架構,保持在合理區間。


    嗡嗡的“飛蟻”,仍在艙室內飛舞,代表著羅南僅餘的活力。他正是通過這份介質,扳正物質層麵的錯謬之處。


    在最虛弱的時候,羅南選擇的是他最擅長的方式,至於這樣的工作方式,是否真正省力,又是否合乎操典規範,他哪還有力氣去判斷?


    反正勾業、鹹竹那邊,也沒有阻止不是嗎?


    照這樣下去,他還能堅持,堅持……


    “草!”


    地球特色的髒字兒,從羅南嘴裏噴出來,卻含糊到連他自己也聽不太清,隻是作為小份興奮劑,給他恍惚的意識,狠刺了一記。


    因為在這一刻,新的規則力量,與“戰爭領域”、磁光雲母、火焰暴君都不相同的規則力量,從虛空深處蔓延過來。


    因羅南感知收縮,不知其源頭何在,可這份規則實在太過獨特。說是規則,更像虛空深層天然的裂紋,隻是一個微幅的震動,便驟然開裂。


    虛空裂開了……它所承載的一切,都隨著它的變化而變化。


    “戰爭領域”看上去都顯得脆弱,因為它麵對的不是火獄暴君強行撕裂的爆發式衝擊,而是一種庖丁解牛式的解離。


    新切入的規則力量,甚至都沒有去觸碰“戰爭領域”的森嚴壁壘,而是直接撕裂了它所依存的根基。


    “戰爭領域”在時空架構上,肯定也有自身的規則體係的,可在這種無限近於“原發式”的破壞麵前,規則法度的嚴密性,根本來不及發揮作用,裂隙已經產生。


    這種“開裂”是無規律的,就像是陰雨天打落的電光,每一根側枝、每一道軌跡都不相同,誰也不知道“開裂”會導向哪裏。


    羅南和尚敏尉官算是比較倒黴的一類。無聲無息的,“凍活”裝置外艙後部區域,直接被削去了半截,那一柄無形的“刀刃”幾乎是貼著尚敏、羅南的後腦和鼻尖劃過去。


    事實上,沒有這麽巧,隻是羅南身邊幾十枚“切分儀”做了引導官……還有替死鬼。


    這個時候,如果新的規則力量繼續發揮“原發式”的作用,“戰爭領域”的受影響區域就此分崩離析,也不是不可能。


    偏偏在這一刻,這新的、特殊的規則力量,也難以繼續保持最早時的“純粹”,而是與當下時空環境,產生了某種“化學反應”——模糊的輪廓在快速生長,又好像其隱藏在斷裂的時空縫隙中的“本體”跳出來。


    又一個大君級幻想種?


    羅南隻窺見一團模糊影子。


    判斷不說對錯,以上一係列變化,羅南都感知到了,而且非常清晰、完備——畢竟這差不多算是他最擅長的領域。


    問題是,如今的羅南寧願當瞎子!


    明明已經在屏蔽了,可是這份清晰的虛空變化信息,還是深深烙刻進來,給三方絞纏的複雜局麵,再添變數。


    這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真的頂不住了!


    羅南再次看到了正在“沉睡”狀態的自己,更早一線,則是在武皇陛下的私人飛艇上,爆散開來的水汽投影。


    是的,在現實世界,原本覆蓋全球靈魂披風正在迅速收縮,已經不足以支撐幾千公裏開外的消耗,從其呈現的情境來看,消耗量簡直駭人聽聞。


    遊戲場景與現實世界的樊籬,在此刻也變得分外脆弱,好像羅南隻要往後一倒,就可以從二者的邊界掉出去,實現回歸。


    偏在這時,他聽到勾業尉官在頻道叫喊:


    “影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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