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麵蛛關注的焦點,就是那個安靜沉寂的選手。這人的年齡大概和羅南差不多,那份內斂至乎陰鬱的性格,也差相仿佛,然而人麵蛛的關注原因,肯定不是因為這個。


    羅南接收到的反饋,倒是以期待和饑餓居多——就好像一位老饕,緊盯著爐上漸熟的菜肴,想吃覺得可惜,不吃又好生急切。


    這就是你選擇的新食物?


    羅南剛剛還在琢磨人麵蛛的食譜變化,現在就有了真實的參照。不免拿出幾分精力加以關注,可一時又哪能看得明白?


    也在此刻,鏡頭一轉,詭異剪輯的比賽結束,接下來竟然還有賽後畫麵。兩名選手站在拳台中央,傑克則站在他們之間,似乎是宣判勝利者的時候了。


    從前麵的剪輯看,就算瘦高孩子的剪輯莫名其少,但優勢也非常明顯,呈現出驚人的控製力。


    不過,傑克並不急於宣布,他低頭看表。


    此時,剪輯畫麵的配樂詭異地停止,使得四麵看台上尖銳的口哨聲和呼嘯聲,愈發地響亮、嘈雜,震耳欲聾。


    終於,傑克有了動作,他展開雙臂,卻沒有像正常裁判那樣,抓住參賽選手的手,而是同時攬住兩個半大孩子的肩膀,看上去非常親密。


    可在此刻,孩子們的身體僵硬了。


    傑克不急於宣判勝者,而是像念詩般發言,聲音通過微型麥克風,傳遍全場:“作為裁判,我必須公正地加以評判,這是一場保守的戰鬥……”


    看台上的嘶叫聲猛地拔起一個層級。


    “一場逾時的戰鬥……”


    尖叫歡呼聲更響亮了,一些人甚至站起來,向著拳台揮動手臂,由此帶動了更多的人,很快,整個格鬥場再沒有人坐著。


    傑克的臉色不變,吐出最後的判斷:


    “一場虛假的戰鬥!”


    看台上的人們徹底瘋狂了,混亂嘈雜的聲響,已經匯聚成簡單而又令人心血下沉的單音:


    “殺,殺,殺!”


    拳台上,兩位少年麵無人色,想要掙紮,卻被傑克的鐵臂牢牢鉗製。在微笑中,傑克如此說:


    “沒有失敗者,也沒有勝利者!”


    話音未落,傑克兩臂同時發力,清脆的骨胳碎裂聲,通過他身上的微型麥克風,傳遍全場。


    兩個少年,肩膀骨架都在瞬間分崩離析,強大的力量合攏,壓碎了胸骨、脊柱,又將兩個不成人形的少年強行夾抱,使之在傑克胸口前“相擁”。


    一對七竅流血的臉麵對撞在一起,然後軟成了兩堆死肉。


    傑克放鬆雙臂,兩具屍體滑落,他看都不看一眼,又做了個雙臂交叉揮動的手勢:


    “團結局、友愛局……pass!”


    “我草!”


    不等下一個鏡頭切換,顯示屏突然凹陷崩裂,卻是爆岩淩空一拳,直接打爆。如此激烈的反應,徹徹底底地暴露了爆岩的立場,但他怎麽會在乎,又呸了一聲:


    “一幫渣滓。”


    那位安靜的選手轉過臉來,瞳眸中有些意外,可這份情緒還沒有傳遞到麵部,就已經湮滅了,最終他隻是簡單吐出兩個字:


    “你們?”


    爆岩瞪大眼睛看他:“小子,你要參加這種狗屁不是的格鬥?”


    “下一場就是我。”


    爆岩粗暴地揮揮手:“去特麽的下一場,既然老子到這來,就永遠沒有下一場了。那邊通向格鬥場是嗎……”


    說著,爆岩就要舉步,此時他不隻是正義感爆棚,更因為這個格鬥場裏發生的事情,讓他這個格鬥愛好者感到惡心。


    看爆岩有直接砸碎格鬥場的傾向,羅南無奈叫停,這已經和他們的初衷完全脫節了好不好?


    “我敢打賭,你隻要進場,傑克立刻跑得無影無蹤,就算你把場子裏的人全部打翻,讓這個凶手跑掉又有什麽意義?”


    “這是你偵察的問題!那個黑皮耗子為什麽還沒有找到?”爆岩情緒激動之下,也犯了和羅南同樣的錯誤,忘了是在靈波網裏交流,直接開口。


    安靜選手見爆岩與空氣說話,眼睛在空氣中劃過,別無所見,最後停留在他肩膀的烏鴉之上。


    他張了張口,略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發聲:“先生,您是在與烏鴉說話?”


    爆岩愣了愣,扭頭看過來,莫名其妙就道:“呃,是的。”


    話剛出口,爆岩就後悔,這麽回答太傻了。


    可是在這個時候,一直沒有什麽明顯表情的安靜選手,竟然微笑起來:“原來是烏鴉先生,我也可以和他交流嗎?


    略有些生澀的笑容,與出奇幼稚的言辭一起,在這個狹小的休息室裏綻開。


    也是此時,爆岩和羅南才真正清晰地認識到,這位馬上就要走上拳台,接受致命裁決的選手,真的隻是一個半大孩子而已。


    而也是在此刻,眼前這位十五六歲的少年,安靜近乎死寂的眸子裏,微微閃光,整個人的生機和靈氣,都從那對狹長的眼眸中,蕩漾出來。


    麵對這樣的一張麵孔,爆岩一時間竟然不知該說什麽才好,最後隻能聳聳肩:


    “好吧,如果他樂意的話。”


    借著爆岩聳肩的力量,墨水半飛半跳,徑直落到安靜選手半伸出的胳膊上。當然,這是在羅南的示意之下。


    “喔!”


    安靜選手欣喜於墨水的靈性,隨即,他微微直起身,很鄭重地向墨水欠身:“我的名字叫瑞雯,他們叫我掠奪者,但我隻是一隻烏鴉而已,這是我的第100場比賽,也是最後一場,希望烏鴉先生能給我祝福。”


    這次詞句多一些,羅南就發現,安靜選手……叫瑞文是吧,嗓子很有特色。似乎還沒有經過變聲期,嘶啞中帶著一點兒尖音,又有著天生的氣息共振,非常獨特,讓人感覺,如果他去唱歌,應該非常不錯。


    “呃,那個……”


    爆岩聽不太懂,試圖插話,又被羅南製止。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此時的瑞文,就和很多時候的羅南一樣,完全陷在自我的圈子裏,自成一套邏輯,沒有必要、也不應該去強行打破。


    或許,這是他最放鬆的機會,最珍惜的時刻。


    也是這時,人麵蛛蠢蠢欲動。在這頭新晉老饕的眼中,正有一顆明亮的種子,從黑暗幽寂的深淵裏升起,縱然仍在一道道渾濁汙流的困縛包圍之下,卻是纖塵不雜,純粹明透。


    美味,無以倫比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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