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館僅靠著沱江邊,是鳳凰城內有名的青樓,裏麵的姑娘都是漢地過來的江南女子,個個皮膚白皙身材姣好,吳儂軟語溫香可人,與苗疆蠻女的粗曠黑膚自是不同,因此城內富戶以及外來客商無不流連於此,千金買笑,樂不思蜀。


    莫殘不知這是風月場所,徑直的就往門裏走。


    “客官裏麵請......”門內一個小龜奴打量了下莫殘,見其身背弓手提劍,穿著皮坎肩,衣著打扮不像是來喝花酒的,於是遲疑的說道。


    莫殘一進入天井內,便有濃妝豔抹的老鴇迎上前來親熱的問道:“客官也是漢地來的吧,可有熟識的姑娘?”


    “姑娘?”莫殘一愣,目光四下裏望去,樓上回廊裏見有微醺的男人摟著姑娘進房,龜奴拎著大茶壺一溜碎步的在給各房間送水,紅燭熠熠,鼻子裏聞到的滿是脂粉氣息。


    莫殘臉一紅,原以為苦歐是被人請去瀟湘館吃飯,沒想到這裏竟是青樓,於是二話不說轉身向外便走,聽得後麵老鴇忿忿道:“看他那窮酸樣兒倒像是個打獵的。”


    莫殘出來站在街對麵,看來隻有在外麵守候了。


    瀟湘館二樓臨街的一個包房內,茶幾上擺著精致的茶具,一個唇紅齒白相貌俊朗的錦衣中年人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說道:“此茶清甜可人,一飲便知是出自處子之手,但凡少女指嬌皮嫩,炒茶時對鍋溫最是敏感。若是茶含焦苦之氣,炒茶者必是已婚老婦,皮糙繭厚,火溫自然過頭。”


    “沈先生連喝茶都這麽有講究,定是大富大貴之人。”對麵的女人束發錐髻,一身苗家裝束,妖豔之中隱約透出一股邪氣。


    靠窗坐著一青袍老者,兩側太陽穴高高隆起,一看便知是個內家高手。他的目光落在了街對麵一個年輕人的身上,那人身穿皮毛坎肩背著弓箭,裝束像是一名獵手,但又手握著一口上好寶劍與其獵戶身份不相符,顯得有些不倫不類。那人站在瀟湘館的青樓外麵,眼睛始終盯著大門口像是在等什麽人,不過看得出此人並非江湖人士。


    “苦歐,東西帶來了麽?”中年人直接問道。


    苦歐自懷中取出一個紫紅色小木盒放在了對方麵前,她的右手掌生有六根指頭。


    中年人小心翼翼的揭開了盒蓋,看到內裏臥著一隻豆粒般大小生有三對足的綠色斑蝥,頭大眼凸,觸角耷拉著正躺在盒子裏睡覺。


    “綠斑蝥隻以唾液為食,用法都曉得了麽?”苦歐問道。


    “這我知道,”中年人關上盒蓋,拿出一張銀票推給苦歐,“這是一萬兩銀票,收好了,咱們貨票兩清。”


    苦歐揣好銀票站起來說道:“還望沈先生多多引薦一些中原的富商,老嫗先告辭了。”


    莫殘的目光一直盯著瀟湘館大門,不多時見一苗家裝束的女人從裏麵出來,便尾隨著跟了上去。進出青樓的幾乎都是清一色的男人,因此苗人裝束的苦歐一露麵,莫殘立即便猜到是“六指蠱婆”了。


    瀟湘館包房窗戶邊,青袍老者低聲說道:“少東家,有個人跟上了‘六指蠱婆’。”


    “你去看看,若是不關我們的事兒,就不必管他。”


    “是。”老者應道,隨即匆匆出門而去。


    臨江的街道狹窄且行人較多,莫殘不緊不慢的跟在苦歐的後麵,但他沒有留意到自己身後不遠處的青袍老者。


    一路上始終沒有下手的機會,快到天王廟的時候,街上才沒人了,眼瞅著苦歐就要踏上自家台階,莫殘趕緊上前兩步叫了聲:“苦歐。”


    苦歐轉過身見是一年輕獵戶,遂疑惑的問道:“你是誰,找老嫗何事?”


    莫殘見其確是“六指蠱婆”無誤,二話不說抽出利劍便朝她當胸刺去。


    苦歐大驚失色,黑衣寬袖一揮,一股黑色毒煙瞬間罩住了對方,不料那年輕人竟全然不顧,衝出煙霧拚了命的直刺過來。


    後麵的青袍老者皺起了眉頭,這愣小子出劍簡直毫無章法,像是完全不會武功。


    苦歐撒出的是劇毒的蝦蟆蠱煙,隻要吸進一點點便會立時中毒神智不清,可是她想不到的是,毒煙對這個年輕人竟然毫無作用。苦歐驚恐之下隻有轉身就逃,不過已經遲了,她突覺後心一涼,利劍貫通從胸前刺出,隨即仆倒在了台階上。


    青袍老者本還在猶豫要不要出手時,那邊苦歐便已經被殺,於是幹脆不動聲色的站在樹後靜靜的觀察著。


    莫殘拔出寶劍再用力斫下,將苦歐生有六指的右掌砍了下來,回手丟進後背的箭囊中,口中說了句:“你以後再也害不了人了。”然後揚長而去。


    青袍老者心中驚訝不已,據聞“六指蠱婆”的蝦蟆蠱煙劇毒,可那年輕人竟然一點事兒都沒有,而且還砍下了那隻六指手掌,看來是用於向雇主交差的憑證。


    毒煙還未完全散盡,青袍老者捏緊鼻孔走到跟前,然後伸手入死者懷中摸出了那張銀票轉身離去。


    回到瀟湘館,青袍老者將所見向少東家敘述了一遍,但隻字未提銀票的事兒。


    “江湖恩怨,苗疆亦然,反正綠斑蝥已經到手,明早即刻啟程返回揚州。”少東家說道。


    這次莫殘多了個心眼兒,尼哦說到過“六指蠱婆”善使蠱煙,所以當他口中叫出“苦歐”名字後,便立刻進入了胎息而不再口鼻吸氣,因此並未受到“蝦蟆蠱煙”的影響。


    江湖險惡,隻有料敵先機才能得以生存。


    莫殘回到客棧匆匆結了賬,上馬連夜出城直奔古丈坪方向而去。


    當莫殘風塵仆仆趕回到黑巫寮,將苦歐的斷掌扔在尼歐和夏巴山的麵前時,兩人都大吃了一驚。


    “你殺了‘六指蠱婆’?”夏巴山愕然道。


    “是。”莫殘講述了鳳凰一行的經過。


    “幹得好,莫殘,除掉了這個心腹隱患,黑巫寮從此就太平了。”夏巴山大加讚許。


    尼哦自是歡喜,於是對莫殘說道:“本姑娘現在就傳授你‘攝魂眼’,不過練就‘攝魂眼’並非朝夕可成,悟性好的也得數年,你願意學嗎?”


    “願意。”


    “武陵山深處有一種叫‘鬼麵梟’的鳥,你要去捕殺雌雄一對,越老的越好,然後斬下腦袋帶回來,便可以開始練功了。”


    “我明天就去。”


    “鬼麵梟晝伏夜出,隻在百丈深的天坑內捕食,每次出來都會有不少的‘飛虎’相隨,極為凶狠。”


    “‘飛虎’是什麽?”


    “是一種怪鳥,翅利如刀鋒,若是用繩子下墜天坑時被它們發現了,便會群起攻擊割斷繩索,使人摔下百丈天坑下而屍骨無存。”尼哦解釋說道。


    “再危險我也要去試試。”


    “那好吧。”尼哦點頭應允了。


    次日清晨,莫殘收拾好行裝,依舊穿著皮坎肩背著弓箭,采藥簍裏帶足了幹糧、一捆麻繩以及火鐮砍刀等物出發了,他沒有拿那把寶劍,山裏荊棘野藤叢生,砍刀反而更加方便實用些。


    武陵山方圓萬裏,黑巫寮本來就位於整個山脈的中段之中,因此走了不到三天,莫殘便已經來到了人煙罕至的深山老林。這裏山峰奇特,遍布著方形山、高高的石柱、石牆以及峽穀天坑。峰巒造型也尤為奇特,有都像玉筍筆架,也有像天門拱橋的,還有如同鳥獸人頭,簡直是鬼斧神工,惟妙惟肖。


    莫殘的目標是尋找天坑,鬼麵梟喜歡夜間飛下天坑捕食,白天則棲息在懸崖峭壁的石縫中不出來,因此隻能在晚上進行捕捉。記得小時候在蒼山上捕捉過貓頭鷹,鬼麵梟大概也是屬於這一類的鳥了。


    中午時分,莫殘翻過一座石牆,麵前終於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天坑。天坑方圓約有數千丈,深有百丈之多,陡峭的石壁上藤蘿覆蓋,點綴著一些不知名的黑色野果。往下望去,坑底綠樹婆娑鬱鬱蔥蔥,似有小動物奔突其間,鳥兒往還,嘰嘰喳喳的鳴叫聲此起彼伏,仿佛又是另一番天地。


    自己已經把茅屋翻遍了,隻找到這一捆繩索,長度夠不到坑底必須另想辦法。他沿著天坑邊緣找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了一條斜裂下去的石縫,uu看書 ww.uashuom也不知道能不能一直到達坑底,隻有先由石縫下去,等到繩子夠長時再設法拴繩下墜坑底了。看看天色已經不早,得抓緊時間了,他雙手拽緊藤條腳蹬著石縫慢慢的攀下。石縫有點地方十分狹窄,僅夠伸進手指,好在莫殘隻要意念到處雙手便如鐵鉤一般的堅硬有力,可以死死的摳住岩石,盡管這樣仍有好幾次踏空險些墜崖。


    石縫在天坑半腰處中斷了,下半截岩壁光禿禿的如刀削一般,找不到任何摳手的地方,低頭往下看了看,估計繩索大致夠長,可是拴在哪兒呢。石壁那邊的岩隙裏倒是長有鬆樹,可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棵橫杈也有三丈多遠,光滑的岩壁根本無法攀得過去。


    他想了想,伸手從身後藥簍裏取出小藥鋤,將繩索的一頭牢牢的係在藥鋤木柄上用牙齒咬緊,然後試著拋向鬆樹的橫杈,頭幾次都落空了,最後終於勾在了一個橫杈上,他輕手輕腳的拽緊繩子,手上不能鬆勁兒否則會脫掉。


    莫殘深吸一口氣,然後拽著繩索輕輕蕩了過去,還好沒悠過了頭,不然也會脫落,等穩住了身體後,隨即拉著繩子緩緩墜下。


    坑底一點點的接近了,大約還有十餘丈便可以到達,下麵是一個碧綠色的水潭,波紋不興,莫殘不會遊水心裏有些緊張,但願這水深不要沒過自己才好。


    就在這時,忽聽空中一陣“嘶嘶喇喇”的聲音由遠而近,凝神望去,半空裏一群虎皮色斑斕羽毛的怪鳥正朝著自己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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