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殘又被帶到大堂上來了。


    “莫殘,經藥局驗證,那枚熊膽確實是白熊金膽,你的功勞可算是不小,告訴本府,都想要點什麽賞賜?”桂知府微笑著問。


    “我不要什麽賞賜,”莫殘說,“竇領班傅藥師要我來宜昌府,就是想讓大人看在他們拚死取回熊膽的份上,能夠多發給他們家裏人一些銀兩,以便今後生活。”


    “這個嘛,本府自然會加以考慮,”桂知府點頭道,“你小小年紀,就懂得居功而不自傲,難得呀,不知你今後作何打算?”


    “回家。”


    “你家住何處?”


    “雲南大理。”莫殘答道。


    桂知府吩咐道:“來人,帶莫殘去賬房領盤纏紋銀二十兩,再去附近客棧休息,明日著人送去碼頭上船。”


    手下侍衛帶著莫殘走了。


    屏風後轉出嫣兒,點頭說道:“大人,果真是他。”


    當晚,莫殘和衣躺在客棧床上難以入睡,傅藥師臨終托付之事已經辦妥,自己也即將踏上返鄉之路,可是不知夏先生怎樣了,他能夠安全的離開巫山幫嗎?


    客棧房間的門縫裏飄進來一股甜絲絲的氣味,莫殘猛然打了個激靈,這味道似曾相識……他想要起身時已經遲了,覺得渾身酸軟四肢不聽使喚,就隻有神智還保持著清醒。


    門閂被挑開,有兩個黑衣大漢輕手輕腳的進來,從床鋪上抓起莫殘塞進了一隻大麻袋,然後扛在肩上扔到了外麵的一輛馬車裏。莫殘耳中依稀聽到有人在說:“仔細搜好了,這小子的所有東西都要帶上。”


    馬車行走了大約一炷香工夫停下,有人抬著麻袋又轉移到了一艘快船上,天亮時分,那船方才停靠在了官渡口碼頭。


    巫山幫總舵大堂上,有人解開麻袋放莫殘出來。


    莫殘揉了揉眼睛望過去,那位薛管事正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看著他,案子上放著自己的包袱,已經被解開了。


    “嗯,夏巴山的小徒弟,你叫莫殘是吧。”薛管事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莫殘沒有吱聲,默默地望著他。


    “好吧,我問你,醫治少幫主的七絕脈秘方在哪兒?”


    “秘方?”莫殘想了想,仿佛恍然大悟般,“原來那個就是秘方啊,記在腦子裏了背都背得下來。”


    薛管事一陣激動,欠起身來急切的說道:“快念給我聽。”


    “好吧,天麻五錢,羌活、人參、桂心、白術、麻黃、杏仁各一分,附子一枚,水煎服。”莫殘朗朗背誦道。


    薛管事聞言麵色一黑,但又隨即換上笑臉,和顏悅色的說道:“那個不是秘方,而是明代《奇效良方》中的天麻湯,再想想其他的。”


    “沒有了,給少幫主煎的就是這付藥,請問他的病好了麽?”


    “他死了。”薛管事冷冷道。


    “那夏先生呢?”


    “治死了少幫主,他能逃脫得了麽?你若是不說出秘方,就得和夏巴山一樣頂罪,知道麽?”


    “夏先生告訴我的方子就是這個呀。”莫殘一臉的無辜樣子。


    薛管事拉下臉,拿起包袱裏的兩個竹筒:“這是什麽?”


    “我在神農架采藥時受到驚嚇,病了快一年,這是一家山民給我治病的草藥,到現在還吃著呢。”


    薛管事拔出塞子聞了聞,然後手指沾了點粉末放入嘴裏舔了舔:“原來是鱉甲,味鹹入腎經,這一個是什麽藥,一股怪味兒。”


    原來他不認得百蟲倉,莫殘心想。


    薛管事又拿起了那枚天珠,翻來掉去的看著並在案子上敲了敲,發出金屬般清脆的響聲,他皺起眉頭問道:“這個是什麽?”


    “是樹上掉落下來的果子,好多呢,山民用它刻上字當象棋子,我隨便撿了一個玩兒的。”莫殘顯得無所謂。


    薛管事心裏尋思著,嫣兒傳來的消息,這小子跟著侍衛們上神農架嚇出了一場大病,這兩竹筒草藥和七絕脈秘方應無關聯,他的話似乎也無可疑之處,此事看來需從長計議。


    “來人啊,先把他關入地牢。”薛管事吩咐道。


    莫殘拎著包袱被帶入院子裏的一個山洞中,沿著石階下到一所石室前,鐵柵門銅鎖打開,他被推了進去。


    過了好一會兒,他的眼睛才逐漸適應,在微弱的油燈光下,看到草席上倒臥著兩個人,披頭散發,胡須齊肩,身上散發出一股臊臭之氣。


    莫殘細看之下大吃一驚,不禁失聲道:“夏先生!”


    夏巴山骨瘦如柴,雙目深陷,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你......是莫殘?”


    莫殘眼含著熱淚:“是我,夏先生,原來你還是沒有溜掉。”


    夏巴山苦笑了一聲:“命該如此,夫複何言。”


    “那人是誰?”莫殘小聲問。


    “是苗堂主。”


    夏先生“唉”了聲,歎息著把自莫殘走後所發生的事情大致講述了一遍。


    一年前的那天夜裏,夏巴山望著莫殘匆匆消失在黑暗中,隨即將薛管事下了毒的藥罐倒掉,又重新煎煮了一罐新的天麻湯,並把莫殘留給他的那包老天麻統統放了進去,心想這一劑藥下去,天明少幫主就應該無大礙了。既然薛管事與夫人要致少幫主於死地,那可是防不勝防,“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自己是局外人沒必要趟這趟渾水,天亮以後必須得設法離開。


    他端著煮好的藥親自送到內堂,眼盯著丫鬟一勺勺的喂完少幫主,這才放下心來,然後坐在椅子上一直挨到東方破曉。


    清晨時分,少幫主接連嘔吐數次,共接有小半盆的黑色淤血,之後麵色漸漸地紅潤起來,人也隨之清醒了。


    莫殘這小子從哪兒弄來的老天麻,竟然如此的靈驗,夏巴山心裏頭暗暗稱奇。


    “夏先生,我餓了,想要喝些稀飯。”少幫主坐起來說道。


    夏巴山親自去夥房盛了些粥來,看著丫鬟服侍著少幫主狼吞虎咽的吃完,於是說道:“少幫主,你的病已經無大礙了,夏某現去就巴東縣城抓幾付上好的補藥,回頭隻需調養數日便可痊愈。”


    少幫主感激不已:“那就有勞夏先生了。”


    夏巴山臨出房門時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不告訴他有關閔夫人與薛管事合謀下毒的事情,事不關己,明哲保身要緊。


    夏巴山一路緊跑慢趕的來到了官渡口碼頭,焦急萬分的四下裏尋找著莫殘,可是始終望不見他的身影。沒辦法,遲則生變,看來隻有自己先上路了。正要登上客船之際,忽聞後麵馬蹄聲疾,原來是巫山幫的人追上來了。


    “夏先生,閔夫人請您馬上回去。”為首的青麵老者原來是苗堂主。


    “苗堂主,請轉告夫人,夏某正要去給少幫主抓藥,辦妥後即刻回來。”夏巴山搪塞說。


    “哼,夏巴山謀害少幫主,給我拿下。”苗堂主麵色一沉喝道。


    手下人上前連推帶搡的把夏巴山揪下了船,一路押回總舵。當他被帶進內堂瞥見了少幫主麵如黑炭般的屍體時,便知道自己這回算是完了。


    薛管事一臉怒氣的質問他:“夏巴山,你這個庸醫,當年治死了老幫主,如今又害了少幫主,還打算像上一次那樣開溜是麽,你那個徒弟莫殘是不是已經先一步逃走了?”


    夏巴山尋思著反正橫豎是一死,倒不如索性道破的好,於是口中冷笑道:“少幫主病情已無大礙,今早起床還喝了一碗稀飯,此事問丫鬟便知,現在卻突然死亡,難道就不覺得蹊蹺嗎?”


    “夏巴山,你說蹊蹺是什麽意思,有話不妨明說。”苗堂主皺著眉頭道。


    “少幫主乃是死於五毒心絕散,薛管事,你也懂醫,夏某說得對麽?”夏巴山嘿嘿道。


    薛管事臉色微變,幹咳兩聲,開口道:“夏巴山,少幫主由你負責醫治,無論如何也難脫幹係。至於懷疑中毒之事,薛某須詳加勘驗才可定論。來人,先將夏巴山押入地牢。”


    在地牢裏呆了兩日,第三天夜裏,苗堂主竟然也被抬了進來,而且手筋腳筋都給人挑斷了。


    原來幫中發生了內訌,苗堂主懷疑確實有人對老幫主和少幫主下毒,而閔夫人和薛管事則指責是他與夏巴山一道合謀害了少幫主。隨後官府前來驗屍,是宜昌府桂齊大人親自帶仵作來勘驗的,u看書 .uukanhu.co結論是死因並非中毒,而是醫治不當之故。


    “為何要挑斷苗堂主的手腳筋脈呢?”莫殘感到不寒而栗。


    “是因為忌憚老夫的真武玄天氣功,”躺在角落裏的苗堂主突然幽幽說道,“沒想到閔夫人他們竟與桂知府暗中勾結,在酒裏下了毒,趁老夫昏迷之時偷斷筋脈,投入這地牢之中。未殺老夫的原因是巫山幫堂主中交好者甚多,閔夫人需一一除掉後,才會對老夫下手。”


    莫殘記起來在巴山醫舍的那天晚上,苗堂主露了一手隔空關門的功夫,當時令他無比驚訝,那大概就是什麽玄天氣功了。


    “莫殘,你長高了,人也壯實許多,走了快一年,怎麽又給他們抓回來了?”夏巴山問道。


    莫殘講述了自己逃走以後,把跟隨宜昌府侍衛進神農架獵殺白熊的經過說了個大概,但隱瞞了遇見山鬼母子以及采集真藥的事情,與對知府桂大人所講的一樣,凡事沒必要的就盡量不說,這是他的原則。


    苗堂主不禁歎道:“小小年紀竟然經受如此坎坷,也算是命大了,可惜進得來這地牢,怕是活著出不去了。”


    “是啊,薛管事未殺夏某,也是想要這醫治七絕脈的秘方,一旦秘方得手,夏某的死期也就到了。”夏巴山苦笑兩聲,遂問起了老天麻的來曆。


    莫殘講述了蒼山采藥發現老天麻的過程,當說及杏林堂趙鴻儒如何顏麵盡失時,兩人均竊笑不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塵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魯班尺1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魯班尺1並收藏塵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