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風吹霜海草凋,筋幹精堅胡馬驕。漢家戰士三十萬,將軍兼領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


    高亢激昂又磁性十足的男聲吟誦在紛紛揚揚落下的雪片中響起,惹得四周的碎葉軍將士們都豎起耳朵聚精會神地聽了起來,生怕漏了半句。


    “天兵照雪下玉關,虜箭如沙射金甲。雲龍風虎盡交回,太白入月敵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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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那位在馬背上叼著酒葫蘆,大口大口灌著安西燒春的李參軍可是那位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詩仙,他們中許多人原本窮極一生隻怕也沒機會見到這位詩仙作詩,更遑論聽到這吟誦了。


    “敵可摧,旄頭滅!”


    大半葫蘆酒下肚,在腹中已經醞釀許久的詩篇終於宣泄而出,讓李白不由拉開了胸前的衣襟,由著那卷起的北地朔風打在胸膛上,滿臉的狂醉之氣中,他的吟誦聲猛地拔高,宛如振翅高飛的雄鷹翱翔九天。


    “履胡之腸涉胡血。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無人,漢道昌。”


    行軍的隊伍中,看著最後嗓音高亢以至於破音的李太白,郭子儀、安重璋、南霽雲、仆固懷恩這些武人終於明白為何主君會如此寶貝這位詩仙了,這樣的雄詩聞之當浮一大白!


    “好一個胡無人,漢道昌!”


    沈光亦是在馬上拊掌大笑起來,這首詩後世他自是背過,隻是沒想到李白居然是為著這次戰事而作了出來。


    “胡無人,漢道昌!”“胡無人,漢道昌!”“胡無人,漢道昌!”


    隊伍中,也不知是那個先喊了起來,隨後行軍的碎葉軍士卒們都開始高呼起來,很快這呼喊聲便回蕩在莽莽雪原中,一時間好似連天上落下的風雪都被吼得倒卷回去。


    李白在馬上眯著醉眼,亦是哈哈大笑起來,以往在長安做得好詩又如何,無非是搏貴人們幾句誇讚,如何有這般肆意痛快!


    “主君,某這詩可值幾葫蘆安西燒春?”


    李白大著舌頭朝沈光問道,自打大軍出了積石山五日,天降大雪,自家主君便解了酒禁,不過軍中安西燒春自有配額,他就算想多喝也沒門路,管著後勤輜重的李泌和顏真卿皆是小氣鬼,杜甫賢弟的酒倒是被他騙光了,高適和岑參他騙也騙不了,打也打不過,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從西門那兒騙了那一葫蘆酒,結果一首詩就沒了。


    “你這酒鬼,遲早醉死!”


    和李白熟稔了以後,沈光自是也沒再把這位詩仙當成後世人們想象中的完美偶像,這位詩仙貪杯好色,喜歡吹牛,可是卻偏偏有著舉世無雙的才氣,這才是活生生的李太白!


    “拿去吧!”


    沈光解下腰間酒囊丟給了李白,然後這位本來還醉眼朦朧的詩仙瞬間眼神一亮,攤手猛地抓住了那足有三四斤重的牛皮酒囊,接著朝驅馬橫插的高適罵道,“高達夫,你還要不要臉,連主君所賜也敢搶!”


    “李太白,你上回喝了某的酒可還沒還上呢,且讓某灌上些。”


    高適也是酒鬼,幕臣裏別人怕他李太白耍無賴,他可是不怕,盯著李白手裏拎著的牛皮酒囊,他大聲道。


    “那可不成,你若要酒喝,自也作首好詩以做凱歌,主君若是喜歡,自然有賞賜,何苦和某搶酒喝。”


    說話間李白將那牛皮酒囊攬入懷中,宛如命根子般捂得嚴實,卻是叫高適直瞪著他。


    高適自然也有詩作腹稿,隻是和李白剛才所作那首胡無人相比,他自覺還是差了不少,哪裏願意拿出來獻醜。


    “高達夫,打架某打不過你,酒量咱們半斤八兩,這作詩嗎,嗬嗬……”


    見著李白在馬上嗬嗬笑而不語,高適不由上頭了,徑直道,“作詩便作詩,當某怕你不成。”


    沈光饒有興致地看著和李白慪氣的高適,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碎葉軍中猛將如雲,不過李嗣業始終坐穩頭把交椅,這些日子河西諸將也不是沒人想和李嗣業比試,不過這些人連白孝德那關都過不了,反倒是讓這個白大蟲不二打的名頭更響亮幾分。


    他麾下幕臣裏,張巡不擅長詩文,杜甫性情謙和、顏真卿有君子器量,倒是高適和岑參身上有著邊塞詩人獨有的銳氣和鬥誌,尤其是高適,他和李白年紀相仿,也是官場失意蹉跎半生,隻不過李白好歹還在長安風光過,可高適那就真是在北地燕趙挨了十多年的風刀雪劍。


    “高兄,這酒且與你壯膽!”


    “滾!”


    看著邊上岑參遞過來的酒壺,高適卻是罵了句,隨後在馬上道,“結束浮雲駿,翩翩出從戎。且憑天子怒,複倚將軍雄。萬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風。日輪駐霜戈,月魄懸雕弓。青海陣雲匝,黑山兵氣衝。戰酣太白高,戰罷旄頭空。萬裏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畫圖麒麟閣,入朝明光宮。大笑向文士,一經何足窮。”


    “好詩,好詩,當浮一大白!”


    高適吟罷,李白頭一個拍手叫好,隨後便拔了木塞,舉起酒囊灌了一大口。


    “主君,某獻醜了。”


    高適還是要臉麵的,他這詩固然不錯,可比起李白那首胡無人的恢弘氣勢還是差上不少。


    “達夫這詩若是說差,這天下還有好詩麽!”、


    沈光在馬背上大笑道,李白和高適的詩固然講這番凱旋大勝,可也是為他而作,千年之後這些詩篇依然曆久彌新,熠熠生輝,而他也與有榮焉。


    示意多聞取了酒囊,沈光扔給了高適,“達夫,且省著點喝,莫學太白,如今離著武威還有半月路程,若是按著他那喝法,用不了五日,你們就沒得酒喝了……”


    “多謝主君。”


    高適接過酒囊後說道,隨後也狠狠灌了口,朝李白道,“李太白,你若有膽,改日咱們比劍!”


    “比劍就比劍,真當某怕了你高達夫不成!”


    許是喝高了,李白頭鐵地應道,隨後高適自是嗬嗬笑了起來,“諸位可都聽到了,到時需得給某做個見證,省得有人賴賬。”


    沈光看著岑參和眾將都高呼起來,見到這等熱鬧場景,心中亦是不勝歡喜,這大唐盛世的猛將驕雄,蓋世的詩人都齊聚在自己麾下,真是何等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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