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時,沈光便已醒了過來,帳中同樣醒來的多聞和持國連忙過來幫自家主君披甲。


    沈光隻穿上了最關鍵部位的胸甲,來自後世的鋼鐵甲胄和內部堅固的緩衝層給了他無比的信心,在此前的戰鬥中,這身甲胄讓他免於刀箭傷害,即便是長矛也無法刺穿那加裝了護心鏡的胸甲。


    披掛之後,沈光才穿上了寬大的圓領長袖,同時將去了刀鞘的七星刀攏於袖中,當他走出帥帳時,今日隨他赴會的李嗣業、南霽雲、雷萬春、張小敬、仆固懷恩、李晟等眾將都已經到齊了,此外便是那些精挑細選的親從官。


    “主君!”


    “子儀,某走之後,大軍便交付於你,務必勒令全軍做好準備,某若得手,蕃賊勢必發狂來攻,到時候定要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主君放心,末將必竭盡所能。”


    對於沈光拿自己做餌,去搏殺那位吐蕃副相,郭子儀是反對最激烈的,隻是他卻無法扭轉這位主君的意誌,便隻能服從他的命令。


    身處親從官隊伍的郭旰郭晞兩兄弟看到了父親的目光,他們知道父親的意思,兩兄弟皆是點了點頭,他們都已經做好拿命來護衛主君的覺悟。


    大營內,安重璋領著千餘河西騎士出營了,兩軍主帥會麵,又豈會潦草,他便是主君的耳目,若是蕃賊有詐,那這會麵自是作罷。


    “主君,李白(高適)請命相從!”


    將要臨行時,李白和高適卻是自幕臣中出列道,兩人目光灼熱地盯著自家主君。


    “你們可知,此行凶險,某未必顧得上你們。”


    沈光皺著眉頭說道,他嚴厲的目光讓躍躍欲試的岑參和詩仙卻而止步,隨後他朝李白高適道,“高判官或可去,李參軍,你還是留在營中,且待我等歸來。”


    高適是真正能打的,看他披甲持矛就知道了,李白雖然也披掛輕甲,但是腰間隻有長劍一口,身上雖然沒有酒氣,但是那股醉狂俠氣卻撲麵而至。


    “李某不畏死,還請主君成全。”


    李白折身道,他這輩子渴望建功立業,也渴望出將入相,但是老天弄人,蹉跎半生卻隻得了詩仙的名頭,這或許是旁人羨慕不已的稱呼,可卻不是他想要的。


    我李白隻是要證明自己,不止是個舞文弄墨的文人,楊盈川的那首《從軍行》,他是從小就背誦大的,“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看著低眉折腰的李白,沈光神情複雜,在他麵前是盛唐最偉大的詩人,若是這位詩仙有什麽折損,會讓他無法原諒自己。


    “主君,某是幕中參軍,高達夫可去,為何某不可去!”


    李白抬起頭,目光如劍,他知道主君愛護自己這個狂徒,隻因他是天下人口中的詩仙,可是他卻寧可自己隻是個無名小卒,這樣便能盡情縱意地馳騁於戰場,哪怕死於疆場,馬革裹屍又有何妨。


    “也罷,那你便跟在某身邊。”


    沈光無法阻止李白,隻能答應下來,但是隨後便朝顏真卿他們道,“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你們留在軍中,協助子儀。”


    看著歸入主君身後隊伍的李白和高適,顏真卿、杜甫和岑參便是再不甘心也隻能領命。


    這時天光已亮,隨著士兵們牽馬過來,沈光朝身後的猛將名臣們高聲道,“上馬,咱們去會會那位吐蕃副相。”


    “是,主君。”


    近百騎都是翻身上馬,隨著沈光出了中軍大營,李嗣業親自持著碎葉軍的赤旗在前,晨風中,旌旗獵獵作響,東方地平線上躍出的一輪大日,照耀得眾人盔甲金光閃閃。


    出營十裏後,安重璋已領著親兵回稟,“主君,蕃賊有騎眾兩千出營,皆是披甲人!”


    “一千對兩千,可有信心攔下蕃賊騎眾。”


    “主君放心,但有某在,絕不叫蕃賊擾了主君。”


    安重璋在馬上沉聲道,先前大破吐穀渾人,對他們河西騎士來說算不得真正的榮光,今日和蕃賊鐵騎對壘,才是他們河西騎士揚名天下的時候。


    “記得,若是某那兒動手,隻需攔住蕃賊騎眾,勿要戀戰,某若撤退,你們也立刻跟上。”


    沈光朝安重璋說道,這位河西名門出身的將領,平時看著溫文爾雅的樣子,可一旦在戰場上打瘋了,那也是十頭牛都拽不回來的主,需得提前吩咐他莫要殺得性起,徒耗士卒。


    “末將知道。”


    安重璋點了點頭,隨後招呼部下的河西騎士們護送自家主君隊伍向前。


    前行五裏後,沈光已經能看到對麵同樣耀眼的吐蕃軍隊,果然如同安重璋所說,對麵的吐蕃騎兵全是披著銀白色的鐵甲,從天空俯瞰,雙方甲胄金銀分明,最後各自隔著裏許停了下來。


    “都說這沈光小兒豪奢,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結桑東則布看著前方唐軍騎兵金光閃耀,忍不住歎道,唐軍有明光鐵騎不假,但大都是鐵劄甲加上護心鏡,似這等金閃閃的明光甲,必定是耗費奢靡,便是老對手王忠嗣手底下也未必能拿出這樣的明光鐵騎出來。


    “中看未必中用,等殺光這些唐狗,他們的甲胄便是咱們的。”


    乞力鐵山在邊上說道,他和身邊的吐蕃武士都是目露貪婪之色,大唐的富庶實在是讓人嫉妒,也隻有這些唐狗會在甲胄上花那麽多心思去裝飾那麽多華麗的具裝。


    “乞力鐵山,你持旗去,問問那沈光小兒,可有膽與某中論會麵。”


    隨著結桑東則布言語,乞力鐵山自是擎旗出陣,朝著前方奔去,而沈光亦是眼神一動,李嗣業便同樣策馬而出。


    兩名鐵塔似的雄壯大漢幾乎是在同時抵達兩軍中央,聲若雷霆大喝起來。


    “你家中論可有膽來與我家主君會麵!”


    “唐軍主帥可有膽來與我家中論會麵!”


    李嗣業終究是壓過了這對麵的吐蕃武士一頭,不過雙方也都各自聽了個清楚,看著那吐蕃武士瞪著自己,李嗣業咧嘴笑了起來,“蕃賊,瞪什麽瞪,信不信耶耶扣了你的眼珠子。”


    “唐狗,有膽便來試試!”


    兩人真要動手時,隻見自家主君中論皆率百騎而至,方自壓下殺心,隻是彼此惡狠狠地瞪著對方,暗道待會若是主君(中論)下令,便先殺對麵這賊廝鳥。


    結桑東則布看著對麵寬袍大袖的唐軍主帥,古銅色的臉上有道狹長的刀痕,卻是心道什麽麵如白玉,姿容有如天人,果然是傳言罷了。


    他倒是沒懷疑對麵出了替身,看這沈光身後眾騎的神情便知道,對麵乃是本人親至,至於他這兒也是差不多,手下勇士太過著緊於他的安危了。


    雙方百騎隔著十餘步的距離勒馬站定,沈光看著那位吐蕃副相,大約四五十的樣子,麵目陰鷙,尤其是那雙眼睛宛如鷹隼,此外其人並不算高大,但是身形厚實,外麵穿了吐蕃人的長袍,看樣子裏麵同樣也穿了堅固的甲胄。


    “中論,不若下馬一敘。”


    看著對麵沈光主動相邀,結桑東則布遲疑了下,他看得出對麵這小兒同樣來者不善,身後百騎也必定是唐軍精銳,隻不過也隻是遲疑了下,他仍舊下了馬,他可不怕這小兒能拿他怎麽樣。


    至於傳聞裏這個小兒活生生打死了燭龍莽布支,他更是半點不信,從馬上下來,見對麵那小兒解了腰間佩刀,他亦是棄了自己那柄大劍。


    “中論。”


    “無妨,區區小兒,焉能傷我。”


    結桑東則布揮手示意手下不必擔心,隨後便上前和沈光見了麵。


    “中論果然有梟雄之姿,隻是不知中論見某,意欲何為?”


    “我家讚普久慕沈郎大名,我離開邏些時,讚普曾吩咐我,務必要帶沈郎回邏些。如今我率二十萬大軍親至請沈郎去邏些,還請沈郎不要拒絕,免得徒造殺傷。”


    結桑東則布沉吟著說道,他知道唐軍絕不止鐵顏所說那般隻萬餘精兵,但是也不會多到哪裏去,充其量三萬人頂天了,他這邊二十萬大軍,就算除去吐穀渾人和那些征發的健婦老弱,也有十二萬青壯,其中他自邏些帶來的精銳有三萬人。


    大不了和唐軍硬拚,也能把唐軍啃下來,隻是那是下下之策,隻要能活捉眼前這沈光小兒,唐軍沒了統帥,必定不戰自潰。


    “中論,真是巧了,某也想請中論回營盤恒幾日,以盡地主之誼。”


    沈光看著麵前皮笑肉不笑的吐蕃副相,臉上的笑意收斂,“中論可知,某昨晚可是為著今日如何請中論做客而輾轉難眠。”


    惡風撲麵,結桑東則布怎麽也沒想到麵前的沈光居然這般不講風度,竟然在袖中暗藏利刃,趁著言語時偷襲他。


    下意識地向後躲避,結桑東則布躲開了那當胸刺來的凶狠一刀,可是他剛摔倒在地,那個年輕的唐軍主帥居然棄刀直接撲在了他身上,當那戴著鐵手套的拳頭砸在臉上時,他才知道燭龍莽布支原來真的是被眼前這個瘋子活生生打死的。


    “中論。”


    雙方主帥滾在一起,兩邊隊伍自然也是紛紛上前衝殺,尤其是吐蕃人看著自家中論被唐軍主帥騎在身上,拳如雨下,都是嚇得駭然不已,乞力鐵山更是憤怒地悲呼向前。


    李嗣業直接揮舞大纛砸向了那個驅馬朝自家主君撞去的吐蕃大漢,“賊廝鳥,休傷吾主!”


    十步距離,雙方幾乎片刻間就絞殺在一起,而更遠處各自離著裏許外的河西騎士和吐蕃鐵騎看到兩杆大纛同時揮動,也全都立馬策馬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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