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齊呼的喊殺聲中,白孝德身後的百騎也從原本的錐形陣瞬間拉直變成了橫隊,殺向了剛完成合圍還來不及轉向的吐蕃騎兵,一時間吐蕃騎兵墜如急雨,直接被這一陣突然襲擊打崩了尾陣騎兵。


    這時候從天空俯瞰,戰場上吐蕃騎兵本該合圍的圓形陣被撕開了缺口,被白孝德率領的精銳百騎銜尾追殺,直接從兩翼潰散開來,然後蔥嶺斥候們便從容地殺穿了前方敵陣,穿過後又迅速勒馬轉向反殺回去。


    就在吐蕃騎兵們慌亂之時,他們身後響起了尖銳的鳴鏑聲,這時候他們才心中大定,隨後振奮精神,且戰且退。


    白孝德看著最後那戴著三尖盔的吐蕃寨主在親兵的拚死護衛下狼狽走脫,本待要追上去,可是想到主君的吩咐,又看著潰敗的吐蕃騎兵後方遮天蔽日的煙塵,最後還是不忿地勒住馬匹,揮手阻住了身後殺得性起的部下精騎和蔥嶺斥候們。


    “打掃戰場,割了蕃賊的人頭,咱們便回去。”


    白孝德呼喊間,身邊眾人都是紛紛下馬,就地補刀,然後先割耳朵,再剁腦袋,耳朵是記功的憑證,至於那百來顆腦袋,則是被草草地堆在一起。


    白孝德從地上找了杆長矛,又有那無頭的吐蕃騎兵屍首上撕下尚算完好的白袍,蘸著血畫了個王八,隨後綁在長矛上後插入那人頭塔頂上,左右看了幾眼,方自滿意道,“上馬,咱們回去。”


    “白將軍,燭龍老賊若是見了此畫,怕是要惱羞成怒。”


    “就是要這老賊如此,誰叫他扮縮頭烏龜的……”


    聽著何大力的話,白孝德在馬上哈哈大笑起來,而這也衝淡了幾分方才殺戮過後蔥嶺斥候們收斂同袍屍首的傷感。


    “主君,末將前來複命,方才我等殺賊一百零三人,蕃賊耳朵在此。”


    白孝德將那袋耳朵投擲於地,大聲向沈光稟報道,沈光隻隨意看了眼,便道,“書記官,且記下白將軍和何校尉的首功。”


    福卡斯身邊,自有他手下的屬吏飛快地撿了那袋耳朵,當場清點數目,隨後福卡斯便自提筆記了下來。


    ……


    血跡尚未幹涸的人頭塔前,那麵畫著血王八的白布在野風中獵獵作響,發出了嘩嘩的聲音,好似在嘲笑著策馬而至的吐蕃人一般。


    “唐狗焉敢如此?”


    燭龍莽布支身邊,那親衛隊長大怒,他雖然不認得漢字,但是自家元帥的漢字寫法卻是認識得,那血王八邊上寫了九個字,頭兩個便是自家元帥的名諱,他雖然不認識後麵的,但是想想也不是什麽好話。


    “燭龍老王八,有種來戰!”


    燭龍莽布支看著那歪歪扭扭的血字,不怒反笑,他早就過了容易因怒而興兵的年紀,唐軍越是如此挑釁,他便越是沉穩。


    看到親衛隊長要去砍了那旗,燭龍莽布支卻是揮手道,“留著它,待會讓衝陣的兒郎們都親眼看看這麵旗,到時候你領督戰隊在這裏,但凡是有退過此旗者,便砍了他們的腦袋丟這麵旗下。”


    說完之後,燭龍莽布支自領著身邊精銳的親兵和軍中悍將繼續向前,直到看清楚前方唐軍擺出武剛車結成的車牆足有三百步的距離方才停下,這是唐軍伏遠弩的最遠射程。


    “派人去叫陣,就說我要見一見那位神威天將軍。”


    燭龍莽布支還是頗為好奇,這打下連雲堡的唐軍主將到底是何等人物,居然還能成為王忠嗣的乘龍快婿,他在邏些的時候,也聽說過這個沈光的諸多傳聞,但是他又不喜好音律,雖然好酒但是絕不濫飲,旁人津津樂道的傳聞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隻有傳言裏,這個沈光是被王忠嗣當街捉婿最是叫他在意,他和悉諾邏恭祿都是國中大將,兩人贏過不少仗,但也慘敗過,自從王忠嗣成為朔方和隴右節度使後,他們兩個就沒有在戰場上贏過王忠嗣一次。


    而且王忠嗣目光如神,他提拔的唐軍將領個個都是今後的大敵,似哥舒翰、李光弼之流,便是他年輕時在戰場遇上了也得暫避其鋒,眼下這個沈光自兩軍對壘以來,無論是提前堅壁清野,還是使用遊擊戰術襲擊他派出的斥候,可謂是思慮周全。


    就在燭龍莽布支走神沉思時,他派出的親兵已到了唐軍陣前大喊起來,“我家元帥要見你家神威天將軍,速去通傳。”


    軍陣裏,如今已是旅帥的陳鐵牛聽著蕃賊來回大喊了三遍,方自起身朝身旁士兵道,“速去稟報主君。”


    很快,沈光便得了這消息,一時間他身旁眾將都是雀躍起來,燭龍老賊向來惜命,這回竟然要和主君軍前會麵,說不定是個機會。


    “南八,大蟲,萬春,大頭,你們都隨某出陣,去會會這老賊。”


    沈光自不會托大,他幾乎帶上了身邊最精銳的牙兵團和南霽雲他們,如果有機會能留下這老賊,他不介意不講武德一回。


    隨著沈光帶兵出陣,碎葉軍本陣、三千營和五識匿國的軍隊全都蠢蠢欲動起來,隻不過沈光早就派傳令兵過去,要他們嚴守本陣。


    看著前方被牙兵們團團簇擁的唐軍主將,尚隔著幾十步遠,燭龍莽布支已經大笑起來,“神威天將軍如此惜命乎,難不成還畏懼某這區區老朽!”


    說完他身旁的部將親兵皆大笑起來,沈光也不惱怒,看著這老賊身邊不下兩百人的鐵甲騎兵,他就知道這老賊同樣沒安好心。


    “燭龍元帥說笑了,元帥威名卓著,某不得不防啊!”


    聽到沈光的言語,燭龍莽布支的臉色有那麽一瞬間變得不怎麽自然,他用兵多詭詐,尤其是對付那些投降的部族,往往誆騙之後再行殺俘,沈光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話裏的意思很明顯了。


    “咱們見也見了,燭龍元帥,若是沒有什麽事的話,咱們各回各家,你若有膽,便放馬來攻,你若無膽,你便撤軍回營,省得耽擱大家時間。”


    看著不按套路出牌,毫無風度可言的沈光,燭龍莽布支眉頭緊皺,他不怕沈光勇猛神武,就怕這等不要麵皮的樣子。


    是個難纏的對手啊!


    心中感歎著,燭龍莽布支皮笑肉不笑地舉起左手,然後看著沈光身後虎視眈眈的唐軍悍將和那些同樣武裝到了牙齒的精銳鐵騎,示意身旁的親兵緩緩後撤,“這樣也好,待會兒,咱們再見。”


    “彼此彼此!”


    沈光同樣回以冷笑,接著亦是帶兵緩緩撤退,他沒把握留下這老賊,那老賊亦是同樣沒把握留下他,接下來便隻能在戰場上見真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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