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急的婆夷河岸邊,駐守大藤橋的小勃律守軍驚疑不定地望著遠處隱隱有火光衝天的孽多城,整個軍營都已被驚動,身為主帥的朱俱波走出帥帳,看著遠處暗紅色的天空,滿臉的凝重。


    “全營戒備。”


    “將軍,王妃還在城中。”


    “我知道,但是我等奉命乃是守住大橋,等待燭龍元帥過來。”


    朱俱波看了眼身旁年輕的彭氏武士,冷聲說道,他知道這個年輕人是王妃的入幕之賓,隻不過眼下比起保全小勃律這個大蕃染指西域的要地來說,王妃的安危算什麽。


    “可是……”


    “沒什麽可是,再囉唕,便給我去馬廄養馬去!


    朱俱波罵道,隨後看向邊上的親衛們道,“燭龍元帥到了,王妃自然無事,你們且去管好那些小勃律人,勿要叫他們慌亂。”


    ……


    黑暗中,張小敬看著混亂過後又恢複平靜的軍營,朝身旁手下道,“咱們回去吧!”


    “頭兒,為何主君不派人端了這賊營,那些小勃律人實在是不堪一擊,方才隻要數百騎兵,便能衝垮賊營。”


    “衝垮賊營又能如何?這黑燈瞎火的,你能保證沒有賊軍逃過河去給蕃賊報信!”


    張小敬看著那長安城內良家子出身的龍武軍老部下,自是輕笑道,“你能想到的,以為主君想不到麽?”


    “主君要的是燭龍莽布支那老賊的人頭,這老賊人越老膽越小,我聽崔大眼說過,當年這廝和悉諾邏恭祿屠了涼州十餘城,王大將軍可是數次設伏想要殺了這老賊,都被他逃了。”


    張小敬臉色自冷了下來,大唐推到赤嶺界碑,和吐蕃全麵開戰,那些腐儒說是聖人好大喜功,邊將妄開邊釁,真該讓他們去瓜沙二州和涼州的老百姓好好說道番。


    “留兩人盯著這兒,賊營若有異動,立刻來報。”


    “喏!”


    ……


    “什麽人?”


    軍營前,點燃火把,照得營門前一片亮光的小勃律士兵看著遠處黑暗裏現身的慌亂隊伍,驚恐地大喝起來,人人刀出鞘,矛向前。


    “瞎了你們的狗眼,衝撞了殿下,看我不砍了你們的狗頭。”


    喝罵聲裏,隊伍裏打頭的騎士大罵起來,這時候那些小勃律士兵才看清楚來人穿著王宮侍衛的盔甲,身後也都是穿戴甲胄的王宮士兵,被他們簇擁在中間的是個十多歲身著錦袍的粗壯少年。


    “桑傑,父王和母妃他們不會有事吧!”


    赤讚看向身旁貼身護衛的吐蕃武士,語帶驚恐地說道,南城起了大火,整個王宮都亂了起來,宮人們都說是唐軍打進城了,母妃卻和自己說唐軍破不了城,可是卻又讓桑傑和侍衛們護送他從王宮的地道出城。


    當他們從城外的小道往婆夷河來時,赤讚聽到了那些唐軍的歡呼聲,已經十三歲的他知道城破了,可是父王和母妃還在裏麵。


    “唐軍不敢擅殺大王和王妃的。”


    桑傑自信滿滿地說道,大唐那位聖人向來喜歡恩養那些被滅國的小國君主,賜予他們官職,讓他們在長安城裏像是弄臣小醜般取樂,想來王妃他們應當無恙。


    說話間,守衛營門的小勃律士兵自是派人去帥帳通報,很快朱俱波就率人出營,看到赤讚這位王妃所出的小勃律王子後,他陰霾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幾分笑意,隻要赤讚王子還在,就算王妃他們被唐軍擒殺,大蕃便仍有翻本的機會。


    朱俱波可不會像平民出身的桑傑那般樂觀,自從大唐和大蕃全麵開戰以後,就連讚普的兒子都被唐軍陣斬於青海湖,更不必說讚普的姐姐了。


    “殿下,請。”


    對於赤讚王子,出身隆雪納保氏的朱俱波比對著蘇失利這位大王要客氣許多,這位王子可是有著讚普血脈,可比那些小勃律人高貴許多。


    迎回這位王子後,朱俱波心情大好,不過他仍舊無比謹慎,派人護衛這位王子休憩後,他自和桑傑道,“如今孽多城被唐軍取了,隻怕他們亦是會來攻打此地,明日一早,你便護送王子回邏些城。”


    “將軍,燭龍元帥馬上就到了,咱們何必畏懼唐軍。”


    不獨桑傑,帥帳裏,其餘吐蕃武士亦是十分不解朱俱波的決定,在他們看來燭龍元帥的大軍急行而至,最多兩日便可抵達,何必還要將赤讚王子千裏迢迢地送回邏些城去。


    “你們懂什麽,自打我大蕃拿下小勃律後,安西軍三征小勃律無功而還,咱們也都覺得唐人不可能翻越那高山雪原,絕域冰川來到此地,可是如今唐軍不但來了,還陷了連雲堡,拿下了孽多城。”


    看著邊上滿是自信的部下,朱俱波冷笑起來,這些人還是太年輕,不知道兵凶戰危,這唐軍能殺到孽多城並取了城池,便足以說明其戰力之強悍。


    “連雲堡你們都去過,悉諾邏家的那個小子雖然混賬,可也不是什麽庸將,至於沒廬瓊保氏那位,若不是他們當年身為後族時行事跋扈,惡了讚普,那也是國中大將。”


    “如今連雲堡叫唐軍拔了,就連報信的都沒逃出來,還是那些商人把消息帶到城中來的,你們覺得就靠咱們營裏這些小勃律人真能守住這兒。”


    朱俱波是大氏族出身,要不然也不會被派來赤瑪祿這位大公主身邊當侍衛將軍,他是讀過兵書的,自然懂什麽叫做未慮勝,先慮敗。


    小勃律人的軍隊根本毫無戰力可言,如今孽多城被唐軍攻取,軍營裏人心渙散,他們區區幾十個吐蕃人控製這五千軍隊都未必能行,更不必說和唐軍對戰了。


    帳中的吐蕃武士們都沉默下來,但是桑傑咬了咬牙,還是忍不住道,“將軍,連雲堡險要,就算唐軍能拔城,也必定傷亡慘重……”


    “你這個蠢貨,唐軍若是傷亡慘重,連雲堡那兒怎麽可能半點消息都傳不出來,更不必說還能奇襲孽多城,半夜陷城。”


    朱俱波省得再和這些一根筋的年輕武士們浪費口舌,徑直道,“不必再說,我意已決,明日一早,護送赤讚王子回邏些,路上若是遇到燭龍元帥,便請他速派精兵輕裝急行,增援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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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讚小王子,乃是小勃律偽王蘇失利之子,主君攻陷孽多城後,他被侍衛護送逃往吐蕃,成了讚普的養子,數年後已是吐蕃國中大將,後來更是趁主君與大食人激戰於怛羅斯時,率兵攻打小勃律,一路勢如破竹,直到在阿弩越城下為增長侯所阻,最後戰歿於婆夷河畔,被南霽雲將軍於賊陣中討取首級。——摘選自福卡斯·西庇阿《怛羅斯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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