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長安城的百姓來說,天寶六載的二月怕是他們過去十多年裏經曆過最熱鬧的二月了。


    曲江宴上,新科進士們義賣詩作並麻衣七萬餘貫用於賑濟關中河洛的貧苦百姓並不算什麽熱鬧,可是王家十二娘手撕虢國夫人,並將這位豔名遠播的熟婦扔進曲江裏那可就是人人熱衷的八卦了。


    據說那晚上,不知道多少在曲江岸邊圍觀的俠少紈絝子跳進了曲江,隻為一親芳澤,當然最後都被趕來的龍武軍捉了個現行,至於虢國夫人衣衫不整地被搭救上船後,不等天亮就梨花帶雨地去大明宮告狀了。


    不過讓長安城百姓們嘖嘖稱奇的是,當朝貴妃並沒有為著自家這位三姐而責難那位彪悍的王家十二娘,反倒是賜下了自己親繡的嫁衣以示恩寵。


    而這時候讓長安城們百姓更開了眼界的便是那位名動長安的沈郎終於迎娶王家十二娘。


    《禮記·昏義》曰:“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後世也,故君子重之。”曆代以來,婚姻嫁娶都是大事,一直都是要六禮完備,到了大唐,雖說將“問名”於“納采”和“請期”於“納成”,實際上隻有“納采”、“納吉”、“納征”和“親迎”四禮。


    可是這樣一套流程走下來,少說也得兩三個月,可是沈光趕著回安西,於是“納采”、“納吉”、“納征”這三禮在短短五天內就走完了流程,可是讓長安城的百姓們好生長了番見識。


    納采時,是石堅這位西市令出麵,沿途撒著銅錢直往王府而去,當然更讓人們稱道的是,隨行的安西軍牙兵們人手一隻大雁,整整帶足了二十二隻大雁,正合那位王家十二娘的芳齡。


    要知道平時尋常人家嫁娶,有時候捉不到活雁,都隻能用麵餅捏製代替,就是大戶人家也不過用上對雁,哪像沈光這般,直接捉了二十二隻活雁過去。


    納采之後的問名納吉那就更簡單了,問過女方八字後隻隔了一天,便有青龍寺的法門大師說這是天作之合,隨後納征時? 將近百餘車的禮物將王府前的大街都給堵得滿滿當當,讓不少人都感歎若是能有這等納征禮,這莫說是十天完婚? 便是六天也成。


    待到請期時? 王忠嗣親自將日子定在了二月二十? 他知道沈光是不會錯過小勃律之戰的,既然自家女兒都急著嫁人,他這個老丈人當然是選擇成全了? 便是他自己也需得趕去隴右朔方坐鎮? 提前訓練士卒,石堡城之戰將是他軍事生涯的落幕之戰,絕不容有失。


    ……


    長安城外的官道上? 騎在青驄馬上的張旭不見絲毫老邁之態? 反倒是神采飛揚? 隻恨不得胯下馬兒再跑快些。


    策馬相隨在後的雷萬春? 此時亦是佩服極了這位年過六十的張長史? 曲江宴後他便出城趕往雒陽? 一路在驛站不停地換馬,原本以為見了這位張長史,少說也能休息一晚,誰想到這位張長史喝過他帶去的安西燒春後,酒勁上頭直接爆衣在牆壁上寫了副字後? 便不顧門下學生勸阻? 敢在雒陽城封門前拉著他出城往長安城而來。


    這一連三天? 除了在驛站休息外? 他們都是不停地在驛站換馬趕路,仔細算算他這一來一回,才過去了七天時間? 看著前方的城門,再看看和沒事人一般的老頭,雷萬春隻覺得這拿筆的未必就比他們這些捉刀的武夫體力差上多少。


    進了長安城,聽到街頭巷尾都在談論自家主君的大婚,雷萬春不由大呼慶幸,要是他晚回來兩天,可不就要錯過主君的婚事了。


    “沈郎君要大婚,好好好,老夫到時候定要飲個痛快。”


    張旭眼睛都亮了起來,他這輩子大半時間,不是在練字,就是在喝酒,隻是這麽多年下來也隻有這位沈郎君所釀的安西燒春才讓他有種飲酒當需如此的酣暢淋漓之感。


    “張長史,且隨我來。”


    領著張旭往沈園而去,雷萬春也不由暗自心驚於這位張長史嗜酒如命的程度,要知道這位在驛站休息的時候,都會和驛卒要了酒當水喝,然後看似醉醺醺的上馬騎乘趕路,但是卻穩得一匹,讓他都看傻了眼。


    雷萬春一行剛到沈園外,便有人往園內通報,然後同樣住進沈園的顏真卿便和杜甫、張巡高適等人出來迎接了。


    “張師來了。”


    “清臣,你很好,很好。”


    看到顏真卿時,張旭笑了起來,這個弟子喝到美酒沒有忘了他這個老師,總算是他沒有白傳他書法精要。


    “府中可有安西燒春否!”


    見到自家老師精神矍鑠的樣子,顏真卿知道這時候要是勸這位老師先行休憩,怕是會挨上幾句罵,另外還未必管用,隻得道,“知道張師要來,沈郎早已備下了好酒。”


    “那還等什麽!”


    看到張旭一副嗜酒如命的酒鬼模樣,杜甫張巡他們皆是習以為常的樣子,這才是草書天下第一的張長史該有的風采。


    很快,張旭便捧杯痛飲起來,顏真卿他們俱是陪飲,“清臣,是打算去安西嗎?”


    聽著顏真卿述說,張旭詢問起來,他幾個弟子裏,當屬顏真卿天賦最高,也是得他筆法真傳的,隻不過這個弟子性格剛直,怕是仕途難伸,要不然也不會高中進士十幾年,至今不過是個區區縣尉。


    “不瞞張師,沈郎為人慷慨大方,有古之遺風,弟子實在不願再在這長安城蹉跎歲月。”


    顏真卿回答道,知道安西大都護府在龜茲和焉耆兩國改土歸流後,將大有所為,素來誌向高遠的顏真卿也動了心思,更何況他確實和張巡相見恨晚,稱得上意氣相投。


    “去安西也好,聽說安西那邊有窖藏的安西燒春,味道更勝這兒,是真是假!”


    “自是真的,沈郎說他去歲在延城釀酒,窖藏了一批安西燒春,若是啟藏開封,想必口感更加香醇綿柔。”


    “既然如此,老夫也自去安西養老。”


    張旭飲下杯中酒後道,顏真卿不由大驚失色,“張師,安西遠在萬裏,路上風沙……”


    隻是還未等他把話說完,便隻聽得鼾聲如雷,顏真卿隻能苦笑相對周圍張巡幾人,看起來張師是真的打算去安西終老了。


    ……


    馮府內,高力士歡喜得都要瘋了,他怎麽也想不到高仙芝走後,沈郎會請他擔任自家長輩,這可是叫他始料未及,然後他便連夜入了大明宮,向聖人告假了。


    “你這老貨這回倒是占便宜了。”


    李隆基笑著說道,雖說宮內宮外不知道多少人想給高力士當假子,不過高力士表麵圓滑和氣,可是內心裏卻是瞧不上那等人的,隻不過若是換做沈郎,到時候沈園內拜過高堂,隻怕高力士是要真把沈郎當親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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