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勤政樓時,不獨是沈光,就連王忠嗣和高仙芝也被封常清的操作給驚到了。


    要知道哪怕王忠嗣如今節度四鎮,可他手底下的刀筆吏就從來沒有夠用過,在大唐但凡是學有所成的士子除非逼不得已,否則誰願意去苦寒的邊地吃風沙。


    雖說大唐的詩人們不少都是上馬提劍能砍人,下馬提筆能賦詩,可是這類人大都有持才傲物、紙上談兵的通病,可偏偏軍中規矩多,底層的軍漢們又粗魯不文,隻認拳頭不認筆。


    而天底下大多數能仗劍遠遊的讀書人頂多對付一兩個蟊賊,就像沈光就能一個打五個詩聖,所以自隴右河西再到安西,各大都護府裏急缺的刀筆吏鮮少有出色的人才。


    那些為了仕途不得已投奔邊將幕府的讀書人裏,又大底是去混資曆的居多,所以即便是王忠嗣,手底下能拿得出手的出色幕臣也沒幾個。


    可是如今聽著封常清所說,這些被國子監退學的藩國留學生卻不失為條招攬人才的出路。


    “果然還是封兄老道。”


    沈光忍不住讚道,他先前也曾招攬人才,這還是他名動長安以後,開出的條件足夠優渥,才有那些抄錄曲譜的寒門士子應募,就那樣還有不少人打著拿了安家銀便跑路的打算,隻不過這些人最後都被他抓起來直接送往安西去了。


    封常清這主意端的是好,那些藩國留學生從素質上來講都不差,畢竟也是各藩國從貴族子弟裏精挑細選出來的,而且彼輩來大唐留學目的性很強,主要以學習大唐的典章製度和經史為主,就算再次一等的也是專門盯著律學和算學這等實用的學問學習。


    隻不過大長安,居不易,束脩倒也罷了,可是這筆墨紙張還有日常用度,可不是那些藩國留學生能負擔得起,就算他們在國中是貴族子弟,可放在大唐,彼輩家族連大唐地方上的土財主都未必及得上。


    尤其是比較上進的日本、新羅和渤海幾國,他們派遣來的留學生數量又多,幾國王室和朝廷更是難以負擔所有人的開銷用度,到最後也隻能是把使團攜帶的錢財用在那些最優秀的人才身上。


    “不知封兄招募了多少藩國留學生。”


    “二十多人總有,其中日本國的倒是占了近半。”


    封常清回答道,不過這回沈光他們倒不是很吃驚,沈光是清楚自從白江口之戰後,日本就管大唐叫爸爸,跪舔得很是徹底,遣唐使的使團是各國裏規模最大的,而且有一說一,日本人在向大唐學習這件事情上要比另外國家認真得多。


    “到時候勻某幾人。”


    王忠嗣在邊上忍不住插話道,他是真的羨慕高仙芝,雖說他手下有李光弼和哥舒翰這樣的將帥之才,但是能幫他掌管幕府,將諸多庶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卻是翻遍四鎮也找不出比得上封常清的。


    “大將軍,咱們安西偏遠,可沒有什麽像樣的人才,你別打咱的主意。”


    雖說官職不如王忠嗣顯赫,可高仙芝仍舊直言拒絕道,他還不了解封二,能被封二留下的那些藩國留學生必定都是他親自挑選過的,可不是尋常貨色能比。


    王忠嗣也是要臉麵的,見高仙芝不願意,自然也不強求,隻是幹笑兩聲便不再提這事了。


    這時候,一行人自到了勤政樓前,驗過魚符後,幾人各自入席安坐,沈光和封常清坐在了後麵低階官員的宴席桌案。


    沈光放眼望去,隻見王忠嗣和高仙芝所在的席位離著帝座並不遠,然後他還看到了李林甫、安祿山,換上朝服的安祿山看上去老實了許多,唯唯諾諾地跟在李林甫身後,渾沒有半分囂張跋扈。


    “這安祿山倒是個人物!”


    封常清看著在李林甫跟前伏低做小的安祿山,忍不住感歎道,沈光亦是點了點頭以示同意,他不怕安祿山事後找他麻煩,就怕他這般隱忍不發。


    不過左右他馬上要回安西,等他下次再來長安城時,手上也差不多能有足夠自保的武力,倒也不必怕安祿山。


    “封兄,那些日本留學生,還是需得防著他們些?”


    “沈郎何出此言?”


    “彼輩到底非我族類,況且我聽說彼輩心念故土,難保他們日後……”


    封常清聽著沈光所謂的顧慮,到最後忍不住大笑起來,“沈郎此言差矣,彼輩日人,心慕大唐王化,更何況見識了長安城的風華,他們又有幾人還願意回返故土,再說東海風波巨惡,他們就是乘船回國,也未必能安全回去,如今咱們給他們富貴仕途,你說他們是願意做唐人還是做日人?”


    沈光總覺得封常清這話在哪裏聽過,直到最後才猛地想起,這不是當日還在延城時,兩人聊及安西四鎮改土歸流時自己說的話嗎,他那時為著安西漢兒和四鎮本地的良家子不能從軍應募安西軍正卒之事很是發了通牢騷,卻不曾想都被封常清給記了下來。


    “沈郎盡管放心,這些留學生,不管是日人也好,新羅人也罷,某都按著你以前說的什麽背景調查,仔細摸過他們的底,這些人是願意去咱們安西安身立命的。”


    封常清拍了拍沈光肩膀道,能被他看上的那些藩國留學生,多少還是有些心氣的,見過了大唐的廣袤天地,又有幾人還願意回故土的小池塘裏蹦躂。


    “封兄思慮周全,倒是我孟浪了。”


    “那晁巨卿結交於你,怕是為了鑒真和尚東渡之事,想走你的門路。”


    封常清岔開了話題,沈光聽到鑒真和尚也不由皺了皺眉,這位又是課本上的人物,那可是六次東渡日本,失敗了五次,瞎了眼睛都要跑去日本的佛門律宗領袖。


    自從來到大唐以後,沈光對這個時代的佛教了解越多,便越清楚為何李唐宗室認老子為祖,抬高道門地位,可是在民間佛教卻始終壓了道門一頭,實在是這個時代是佛教本土化和大發展的黃金時期,生猛的和尚層出不窮。


    那位以一己之力壓了印度本土佛教的玄奘大師且不說,開元就有三大士之說,而這位鑒真和尚也是個厲害人物,是當今佛門八宗的律宗宗首,另外也是大唐南方佛教的精神領袖之一,不但精通佛門典籍,在鑽研佛學的同時,對建築、醫藥等也有很高的造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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