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遠坊內,吉溫自馬上下來時,看著前麵的西市令府邸,想到驚慌失措的安祿山,不由覺得這個兩鎮節度使到底是雜胡出身,遇到大事便失了方寸。


    “速去通報沈郎,某有事拜訪。”


    石堅也是李林甫一黨,雖說他過去地位卑下,可是吉溫也是來過他府上的,那門倌認出吉溫後,哪裏敢怠慢,把吉溫迎入府後道,“吉禦史,郎君去了宜春院,按著平時也差不多要回來了。”


    “既然如此,那便讓人煮壺茶湯,某自在這兒等候沈郎。”


    吉溫可不敢再把沈光當普通人看,聖人對沈郎的看重已經不是寵信二字所能表述,更何況這位沈郎長袖善舞,不獨是聖人,便是貴妃和太子也都極為喜愛他。


    他先前去親仁坊,安祿山之所以那般慌亂,還不是這個雜胡進宮找貴妃告狀,結果反而被貴妃嗬斥,並且讓他不可冒犯沈郎,如今這廝可是擔驚受怕得很,他離開親仁坊時,這位兩鎮節度使已經準備了重禮往相府而去了。


    吉溫喝著茶湯,並沒有等太久,便見到了回府的沈光,“沈郎,可是回來了。”


    “不知吉禦史前來,沈某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對於吉溫,沈光還是很客氣地,吉溫和羅希奭是他不願招惹的,這些酷吏大都心胸狹隘,有時候一句話得罪了他們,就會被記恨上,還是小心為上。


    “沈郎客氣了,說起來某今日過來,是想為安節度做個說客。”


    兩人坐下後,吉溫很快便道出了來意,本來安祿山讓手下派死士刺殺沈光,若是沒留下把柄,來個死無對證,安祿山倒也能抵賴得掉,可是那安守忠偏偏自作聰明,讓那些死士冒充不良人且不說,還被沈光捉了三個活口,並且留下了當時大街上的行人百姓做見證。


    長安縣那裏,就是不想管這案子都不行,如今城中已經遍傳此事,必是這位沈郎的手段。


    吉溫得了李林甫的授意,這案子要適可而止,安守忠那廝作為主謀給沈郎一個交代,但不能再牽扯到安祿山身上,可是沈郎若是不答應,隻消什麽時候在聖人麵前說上幾句,他和羅希奭可就得背鍋了。


    “哦,吉禦史是為安節度做說客的。”


    沈光為吉溫倒茶時,臉上微笑著,叫吉溫也難以猜測他的心思,隻得硬著頭皮道,“沈郎有所不知,安節度久在邊地,不知道沈郎大名,他手下那些將領都是些粗鄙武夫,上午那事全是安節度手下名喚安守忠的牙將自作主張,安節度全然不知情。”


    “安節度知道此事後,甚是惶恐,所以才請某做個說客,他願意登門請罪,若是沈郎還不滿意,便抽他幾鞭子出氣。”


    吉溫說到這兒時,也不由感歎安祿山麵皮之厚,這位能認貴妃為母,到時候袒胸露乳地跑來沈郎這兒負荊請罪這種事,他也是幹得出來的。


    沈光聽得愣了愣,但隨即就回過神,眼下是天寶六載,安祿山不過剛剛得勢,他若是從其他人那兒知道自己在聖人和貴妃間的事兒,說不定還真會不要麵皮地給他來這麽一出。


    不過能狠狠落了這死胖子的麵皮,倒也不是什麽壞事,反正省試之後他就要回安西,就算以後來長安,從安西到隴右河西這一路上可全是自己人,這死胖子的勢力遠在幽燕,又能奈何得了他麽!


    “好,既然安節度都這麽說了,沈某也不是小氣的人,便等著安節度登門負荊請罪。”


    沈光的爽快,出乎吉溫的預料,隻是聽到沈光還真想讓安祿山負荊請罪,吉溫又不免遲疑了下,“沈郎,安節度總歸是兩鎮節度使,又得聖人寵愛,他雖有禦下不嚴失察的罪過,這負荊請罪要不還是算了,安節度願以金銀賠罪。”


    吉溫和安祿山私交不錯,看在安祿山每年送來的那些錢財份上,吉溫打算幫安祿山爭回些許臉麵,要知道在世人眼裏,沈郎不過是樂道大家,可不知這位和聖人間的關係,安祿山光是向沈郎賠禮低頭就夠掉麵子的了,更遑論負荊請罪。


    “安節度打算陪多少錢?”


    “二十萬貫。”


    吉溫見沈光不避諱談錢,卻是連忙報了個數字,雖說他瞞了十萬貫,可是這二十萬貫並不是筆小數目了。


    “二十萬貫麽?”


    沈光自語著,臉上不由露出集譏諷的笑意,大唐律裏是有能以錢財抵罪的贖刑,當然這種花錢消罪的律法也隻有特權階級才能享受。


    “吉禦史,你覺得某差那二十萬貫嗎?”


    聽到沈光的反問,吉溫忽然意識到眼前這位沈郎壓根就是不差錢的主,對於旁人來說二十萬貫是筆大財,可對這位來說當真隻是區區小錢而已。


    “既然沈郎執意,那某也無話可說。”


    吉溫倒不至於為這件事情生氣,丟臉的是安祿山,又不是他,他隻是可惜那十萬貫好處撈不著罷了。


    “吉禦史,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走,沈某正好有樁生意想和吉禦史談談,不知吉禦史……”


    “什麽生意?”


    吉溫來了興趣,他知道沈光賺錢的本事,聽說這位沈郎在安西可是白手起家,短短年餘便賺下百萬貫的身家,便是財神也不過這般手段了。


    “吉禦史可知安西燒春?”


    “天下第一好酒,某怎麽會不曾聽過。”


    安西燒春的名頭如今在長安城裏算是徹底打響了,沈光一直控製著安西燒春流入市麵,除了寥寥幾人外,也隻有區區十幾壇通過高仙芝之手,送給了長安城裏最頂級的那幾位權貴。


    但是這十幾壇烈酒哪夠好酒的權貴們宴飲的,李林甫那兒自是也得高仙芝送了兩壇,隻不過李林甫年紀大了,不喜這等太烈的酒,吉溫和羅希奭倒是嚐過滋味,便是兩人不是好酒之徒,但也念念難忘。


    眼下見沈光提到這安西燒春,吉溫自然提起了精神,想知道沈光究竟想做哪門生意。


    沈光原本是想把安西燒春同樣販賣到北地去的,可是如今他把安祿山得罪的死死的,雖說像安祿山這等無恥之徒,隻要有利可圖,可未必會在乎什麽臉麵,但是他卻是要維持自己人設的,所這安西燒春販賣到幽燕之地,自然需要個轉手的中間人。


    這吉溫和羅希奭便是最好的人選,一來沈光願意交好這兩個酷吏,二來也是不希望他們和安祿山關係過密,為安祿山提供幫助。


    “我這安西燒春發賣自有配額,大唐各地皆有,這安西到長安城,某已經將配額發賣完,唯獨那幽燕和北地,卻是找不到可靠的中人,就是不知道吉禦史是否願意做這個中人。”


    吉溫聽到這兒,呼吸都不由急促起來,比起安祿山送的錢財,沈郎這才是真正的大方,哪裏會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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