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萋萋,碧意如春。


    來到宜春院北院時,隻見院內滿是人頭攢動,那些樂師歌伎舞姬們都盛裝打扮,帶上了自己最得意的樂器,隻等著這三日的遴選開始。


    沈光和公孫大娘到時,便響起了一片“沈師”的恭敬呼聲,對於這些樂人們來說,沈光便是他們心中的樂聖。


    開元以來那些曾經名動長安乃至於天下的大家沒有一人能與沈師相提並論。


    哪怕是易容打扮隱於人群中的李龜年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和馬仙期等人哪怕在樂器上的技巧再高超,也遠遠不如沈郎。


    想到如今在長安城裏一時紙貴的《安西音》《沈郎律》,李龜年也難免有些嫉妒,沈郎著書立說,將音律上的學問講得透徹明白,天下無人能及,更難得的是沈郎還將這些書和所做曲譜公之於眾,這是他們這些老派樂人們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如今梨園子弟裏,讀了這《安西音》和《沈郎律》後醍醐灌頂,在音律作曲上豁然開朗甚至於突飛猛進的樂師不知道有多少,這些人如今都以能為沈光門下走狗為榮。


    “大家不必拘禮,便當是互相交流心得。”


    沈光看著一眾樂師歌伎們,率先盤腿坐了下來,因為公孫大娘事先已經打過招呼,再加上沈光平時為人隨和,眾人方自同樣坐了下來。


    “這些日子,某和大夥兒相處很是高興,隻不過天下無不散之宴席,這三天裏某望各位盡展所學,不要辜負了這次機會。”


    沈光侃侃而道,宜春院的歌舞樂伎也好,梨園子弟也罷,都是群不得自由的可憐人,他們都是教坊司所屬,說穿了隻是這權貴們的玩物,即便是那位永興姬在得到聖人寵愛前,也照樣要在宜春院待客。


    這次的遴選,是沈光特意和李隆基討來的機會,但凡是被他選上的伎人樂師們,都能脫離教坊司恢複自由身,當然這個自由隻是相對而言,他們依然要成為沈園門下奴仆。


    大唐的規矩製度擺在那裏,他可以和李隆基說自己要挑選些梨園子弟和宜春院的樂伎充實自己在長安城的府邸,但是絕不能說給他們真正的自由。


    聽到沈光的話,不少人都麵露興奮之色,但畢竟不是人人都向往自由,更多人所在乎的還是榮華富貴,希望能夠成為宮廷的樂師。


    “沈大家。”


    馬仙期和賀懷智都是和沈光打了招呼,他們是開元年間就成名的宮廷樂師,馬仙期甚至還是當今貴妃的老師,至於賀懷智則是長安第一手,兩人都精擅多種樂器,尤以琵琶為精。


    兩人之所以不如李龜年名聲大,則是兩人不擅長作曲,哪怕他們的演奏技巧再高超,但是在旁人眼裏始終都是隻是樂匠,而難稱真正的大家。


    這回沈光將自己所學散播天下,兩人在宮中本不以為意,直到前往宜春院的梨園子弟帶回了那兩冊《安西音》和《沈郎律》,兩人翻看之下驚為天人,於是再也不管什麽麵子不麵子的,聯袂往宜春院拜師。


    隻是沈光如何會收下這兩位大樂師做弟子,最後隻是平輩論交,但是兩人言語間則是必稱沈大家,對沈光極為恭敬。


    “兩位老哥,咱們也別耽誤大夥時間,便從阿離她們開始吧!”


    沈光同樣和馬仙期還有賀懷智見了禮,這兩位光論彈奏技巧,那是堪比後世方錦龍大師,隻不過受限於時代,他們在音樂理論上和作曲上並沒有什麽太大的造詣,但是沈光在這兩位麵前,他的琵琶也隻能算是彈得馬馬虎虎。


    “阿離!”


    公孫大娘看向了自己的弟子們,阿離她們能脫離教坊司,不用在這宜春院內掙紮求存生,免得它日年老色衰,孤獨終老,沈郎的這份恩情當真是無以為報。


    “沈師,大娘,馬先生,賀先生。”


    公孫離長身而起,然後自領著身邊的姐妹們朝沈光他們一一行禮,這次遴選對於日日在沈光跟前聽講的她們來說隻是走個過場,剩下的樂伎們不乏嫉妒之輩,可是想到公孫離她們平時練習時越發渾圓如意的劍舞,也隻能暗自心服。


    沈光身旁,王蘊秀和白阿俏亦是站了起來,這個月裏她們也是隨著公孫大娘習練西河劍器舞,白阿俏倒也罷了,王蘊秀將門女出身,近月的苦練倒是練得像模像樣,再加上還有沈光為她設計舞蹈動作,她自問不會輸給公孫離等人。


    “王家十二娘,真是奇女子也!”


    同樣來了宜春院的岑參看著登場的王蘊秀,不由朝杜甫感歎道,兩人今日過來也是為了不錯過這場遴選。


    “果真奇女子也!”


    杜甫看著英姿颯爽的王蘊秀,亦是感歎道,長安城中都說這位王家十二娘是母老虎、河東獅,可是卻不知這位王家小娘子對沈郎端的是情深義重,而且平時待物接人大氣,便是他們也都覺得堪為沈郎的賢內助。


    這時候琵琶聲響起,隨後便是雄渾蒼涼的鼓點聲隨之而響,沙場征戰的殺伐氣息撲麵而來,杜甫少年時曾在雒陽看過公孫大娘的西河劍器舞,留下的印象無比深刻,他敢肯定當年公孫大娘所跳的劍舞用得絕不是這首琵琶曲。


    場地中央,伴隨著琵琶聲和鼓聲,王蘊秀和公孫離她們已是拔劍起舞,沈光在舞蹈這塊稱不上行家,但是沒奈何後世的舞種實在太豐富,再加上無數的舞台節目,讓他足以指導王蘊秀她們這首劍舞的編排。


    馬仙期和賀懷智目不轉睛地盯著起舞的眾女,他們過去時常出入宮廷,為聖人奏樂,自是經常觀看宮內舞姬的舞蹈,可他們還是被這引入故事的新穎舞蹈給吸引了。


    白阿俏站在足有人寬的大鼓上赤足起舞,起舞的眾人裏,她的舞蹈功底最弱,於是便成了這鼓麵上獨舞的“絕色美人”。


    這時候四周觀看的眾人也都瞧出了這舞蹈裏的故事,單人獨劍的王蘊秀闖入公孫離她們的“千軍萬馬”中,便是要去救那位“絕色美人”。


    王蘊秀今日做了男裝打扮,長劍隨身起舞,果真是英氣勃發,尤其是在那琵琶聲和鼓點聲中,仿佛就是獨自闖入千軍萬馬中的將軍。


    “沈大家,這是新曲?”


    馬仙期和賀懷智這時候都看向身邊的沈光,他們覺得這位沈大家當真是深不可測,這新曲簡直就像是不要錢似的,一首接著一首,叫人聽都聽不過來。


    “正是新曲,兩位覺得此曲配這舞如何?”


    “沈大家這曲,殺氣衝宵,又有涼州氣概,用於這西河劍器舞當真是絕配。”


    賀懷智開口說道,馬仙期已老,如今他便是大唐的第一琵琶手,此時聽了那首《鳳鳴山之戰》的琵琶曲,當真是見獵心喜,恨不能上去替代那梨園子弟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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