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仁坊前的群毆動靜鬧得太大,不到半天功夫就傳遍了長安城,對於安祿山吃癟這件事情,幾乎絕大部分朝臣都是幸災樂禍,誰讓這個雜胡出身的死胖子這兩年平步青雲,身兼數職,官位還升得那麽快。


    “沈郎把軋葷山的人給揍了?”


    “阿耶,這也怪不得沈郎,當時沈郎乃是路過親仁坊,是那劉駱穀仗著有安節度撐腰,向來囂張慣了,手下奴仆拿著棍棒見人就打,這才惹到了沈郎……”


    梨園內,看著剛打完鼓的父親詢問自己,李亨自是給安祿山上了番眼藥,這個雜胡向來沒把他這個太子放在眼裏過,還恬不知恥地認貴妃為母,每回進宮裏先拜見貴妃再拜見阿耶,美其名曰,“臣是蕃人,蕃人先母而後父。”偏生父親還以為他忠孝。


    想到那個胖成球的死胖子居然也成了父親的假子,李亨心底裏就膈應不已,若是王忠嗣這位兄長便也罷了,這安祿山算是什麽東西,一個幸進小人罷了。


    “三郎,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李隆基隨口一句話,頓時讓李亨沒了聲音,他不敢再多說什麽,免得這位阿耶又猜忌他。


    “忠嗣和軋葷山不和,隻不過忠嗣向來為人穩重。”


    李隆基歎了口氣,他知道這回多半是王忠嗣這個養子故意為之,隻不過他也不想王忠嗣和安祿山鬧得太僵,於是他看向高力士道,“力士,你去趟李相府上,讓他知會聲軋葷山,此事就此作罷,莫要追究了。”


    “喏。”


    一直在邊上默不作聲的高力士領了口諭後連忙退走,他剛才就怕聖人問他如何處置,要知道他和沈郎是忘年交,跟王忠嗣交情深厚,可是安祿山每年都給他送上重禮,他平時也沒少在聖人麵前說安祿山的好話,這可是真正的左右為難。


    “阿耶?”


    李亨看著讓安祿山忍氣吞聲的父親,臉上滿是疑惑,說起來如今鎮守邊地的大將裏,不算他那位節度四鎮的假兄王忠嗣,就屬安祿山這個新貴最得其寵愛,他本來還以為阿耶會安撫那死胖子,卻不曾想竟是叫李林甫出麵壓著安祿山。


    “自己多想想。”


    李隆基沒有解釋什麽,隻是又拿起身邊的羯鼓拍打起來,他精通諸多樂器,最擅長的是笛子和羯鼓,沈光在宜春院的時候,寫了不少的新曲出來,公孫大娘亦是全部抄錄送入宮中,這些新曲的曲風之浩瀚博大,可是叫他歎為觀止。


    安祿山雖是他的寵臣,身材肥碩但跳起舞來迅如疾風,很是能討他的歡心,可終究是不如沈郎在他心中的地位。


    李亨看著拍打鼓麵的阿耶,連忙拿起笛子吹奏起來,阿耶讓他多想想,這其中必有道理,等回了東宮,便問問李泌去。


    ……


    相府裏,看到久未上門的高力士,李林甫如釋重負般地歎了口氣,自從聖人和太子關係恢複親昵後,他可是度日如年,直到上了那告老還鄉的致仕奏折被聖人駁回後更是焦躁。


    “李相,聖人說親仁坊的事情,劉駱穀自取其辱,便讓安節度不要再追究了。”


    高力士看著陡然間蒼老了十多歲的李林甫,心中亦是唏噓不已,誰能想到不久前煊赫朝野的李林甫一副行將就木、垂垂老朽的模樣。


    “高公,親仁坊的事情,我自會和安節度分說,隻是還請高公稟告聖人,就說我年老體衰,實在不堪朝政……”


    “李相啊,你真是糊塗了,你可知聖人已經吩咐太子,要太子在大朝覲時跟李相和解。”


    想到聖人的暗示,又念及和李林甫之間到底有些情分在,高力士沉聲說道,宦海沉浮幾十年下來,他自然清楚李林甫的擔憂,無非是擔心身後事,誰讓他過去幾乎是把太子得罪死了。


    “高公,就算我願意向太子低頭,可太子會放過我嗎?”


    李林甫本不該說這樣的話,可是為了家人,他不得不問個明白,高力士是聖人的貼身心腹,他肯定會把自己的話轉述給聖人,他隻想得個承諾,哪怕這承諾未必能兌現,但至少能讓求個安心。


    “李相,何至於如此啊,太子為人,我還不清楚嗎,再說聖人身體康健,倒是李相你……”


    高力士的話雖然不客氣,可李林甫依然笑了起來,他這身子還能撐幾年,倒是聖人越活越年輕了,他累死在這相位上,太子總不至於還要拿他家人出氣吧。


    李林甫送走了高力士,有些話不需要說得太清楚就能明白,高力士能說出那樣的話,這暗示便已足夠了,想到來年的兩場大仗,李林甫知道聖人還要用自己,而這也是他最後的機會。


    ……


    懷遠坊內,沈光剛回到石府,就見到了滿臉興奮又有些悵然若失的岑參。


    “沈郎,做得好大事,怎地不叫上我和子美。”


    岑參還是從別處聽說沈光在親仁坊外痛打了安祿山的心腹和手下牙兵,他身邊杜甫倒是顯得沉穩許多,隻是朝沈光問道,“沈郎,那安祿山深得聖人寵愛,為人囂張跋扈,狂妄無禮,你這般落了他的臉麵,難保他會……”


    “杜兄,那安祿山若有膽子,便派人過來。”


    沈光打完人後,自去了宜春院,等他回來時自然也聽王神圓他們說了如今城中的流言,都說是他率人痛打了那劉駱穀,反倒是沒有了哥舒翰和李光弼的事兒。


    “沈郎說得極是,旁人怕他安祿山,某可不怕。”


    “都護。”


    看到高仙芝,沈光幾人俱是行禮道,高仙芝則是滿臉笑意,如今岑參和杜甫得了他的資助,參與城中各種宴飲詩集,這名聲亦是打了出來,想到不久後兩人都會是自己的幕臣,他就有種說不出的快意。


    “封二呢,這廝是不是躲著某,今日這等盛事,居然也不知會某一聲,害得某閑的甚慌。”


    高仙芝打量著沈光身後,沒看到封常清的身影,臉上露出了幾分薄怒,說起來他也甚是看不慣安祿山那個雜胡,今日卻是叫他白白錯過了那等機會。


    “都護,封兄今晚留宿宜春院,不回來了。”


    沈光開口答道,他沒想到封常清還是公孫大娘的裙下之臣,當年得見公孫大娘的翩然舞姿後便始終念念不忘,如今倒是被他尋了個借口,光明正大地去追求公孫大娘。


    “宜春院,當某不敢去尋他麽!”


    高仙芝冷哼了一聲,他終究還是比較在意自己的風評,最後也隻得作罷,沒有真的去宜春院揪封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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