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裏,李隆基看著手上的樂譜,又聽著底下龜茲樂人們的演奏,滿臉的感傷。


    當日在麥府,他本以為那首雲宮迅音已經是天成之作,但是萬萬沒想到沈光在製曲上的才華,豈止是可比李龜年,那分明就是一人蓋壓天下。


    算起來自己作的霓裳羽衣曲雖說不輸沈郎,可是這麽多年來他也隻有這麽首得意之作,哪像沈郎在安西所作的十餘首曲子,就沒有一首差的。


    李隆基身邊,聽著底下樂人們演奏的那首《千燈引》,楊玉環亦是不由想起了亡故的雙親,想起了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時光。


    “三郎,還是不要讓沈郎回安西了吧,妾聽說那小勃律遠在絕域,沈郎從高都護出征,若是有什麽萬一,是大唐的損失,也是三郎的損失。”


    當一曲奏罷,楊玉環終究忍不住朝李隆基說道,在聽了龜茲王進獻的樂人演奏後,她越發覺得沈光不該去沙場搏命。


    “男兒不可奪其誌,玉環,朕就算下詔強留沈郎在長安,他便開心得起來嗎,比起李太白,沈郎才是真正不屑於這長安城的富貴啊!”


    李隆基亦是長歎道,李太白的詩文天下無雙,才氣如長江大河,可是李太白仍舊有做官的誌向,隻是他性子桀驁,又自恃甚高,在翰林院這種地方都能把同僚全都給得罪光,真要讓他在朝堂上做官,遲早會惹出大亂子,這也是他為什麽和高力士說李太白是,“此人固窮相,非廊廟器!”


    相反那位沈郎卻是個聰明通透之輩,而且有見識,隻是卻偏偏誌不在仕途,當日在麥府時,兩人一起譜曲時,他也偶爾試探了幾句,自是知道這長安城的富貴繁華當真是沒被這位沈郎放在心上,他心心念念地都是安西的大漠風沙、高山雪域。


    “那三郎定要多派些衛士與沈郎。”


    “但願王家十二娘能留住沈郎吧!”


    李隆基說話間,然後讓內侍去喚了陳玄禮進來,玉環給他提了個醒,他縱然不能奪沈郎誌向,可好歹還是能多派些武藝高強的衛士護衛在他身邊。


    “陛下。”


    “玄禮,你在龍武軍挑選五十名騎士,務必要忠誠勇猛,朕打算賜予沈郎做護衛。”


    “喏。”


    陳玄禮應聲道,他如今對沈郎算是徹底心折了,白日龜茲王獻樂於聖人,大明宮前那兩首《九州同》和《象王行》可是叫他也聞之情難自禁,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年輕時意氣風發的年紀,恨不得上馬提刀為大唐為聖人再戰五十年。


    今日在大明宮值守的龍武軍怕是都成了這位沈大家的擁躉,若是坊間再有人傳什麽沈大家不如李龜年,他陳玄禮和龍武軍的將士也不介意用拳頭教訓教訓這些見識淺薄的家夥。


    “陛下,那首《象王行》,臣甚是喜歡,不知道明日陛下是否會……”


    “你這老貨,想不到也有這麽一天,哈哈哈!”


    李隆基看著欲言又止的陳玄禮,不由大笑了起來,說起來白日那兩首《九州同》和《象王行》就連他也隻能仰望,那兩首曲子簡直道盡了大唐的盛世雄風,說實話光是那兩首曲子,就足以讓他有種給沈郎超擢提拔的衝動。


    “這兩首曲子足以傳世,為大唐鎮國的雅樂,朕已讓太常寺挑選樂工排練,玄禮你自可前往聆聽。”


    “多謝陛下。”


    陳玄禮聞言大喜,然後他想到自己聽到的傳言,不由朝聖人道,“陛下,某聽說當日高仙芝宴請安西諸王時,沈大家演奏此曲時,可是讓安西軍中的勇士以橫刀做金戈鐵馬之聲,不知陛下讓太常寺演練此曲……”


    “罷了罷了,你自選龍武軍的衛士前去太常寺,不過需不能攪擾了人家。”


    “陛下放心,咱龍武軍中也有精通音律的將門子,絕不會誤了太常寺的演練。”


    陳玄禮連忙應聲道,接著便興高采烈地退了出去,李隆基不由道,“沈郎所製之曲,簡直就是天賜大唐的盛世雅樂,說實話,就連朕都有些嫉妒沈郎在音律上的才華啊!”


    “三郎,不妨問問力士,如今沈郎可離了大將軍府邸,妾在宮中待得也有些煩悶了,咱們不妨去尋沈郎玩耍番可好。”


    楊玉環在邊上笑了起來,她知道三郎向來驕傲,就是以往李龜年這位享譽長安城的李大家在三郎眼裏其實也就那樣罷了,覺得李龜年製曲雖有新氣象,但終究難脫前人巢窠,她還是頭回見到三郎說嫉妒某人呢。


    “說得不錯,去喚力士來見朕。”


    李隆基亦是聞言動了微服出行的心思,這長安城不比華清宮裏玩樂甚眾,再說平時他就是待在大明宮,早就待膩了,也虧得這幾日有沈郎的新曲作伴,才不至於太悶。


    “對了,三郎,算算時日,李大家是不是要從雒陽回來了,咱們可不能叫他和沈郎見了麵。”


    “玉環說得甚是,朕自會派人知會他一聲,免得壞了咱們的興致。”


    就在兩人說著話的時候,高力士已是匆匆趕到,“陛下,找老奴何事?”


    “沈郎如今回去了麽?”


    “陛下,沈郎已經和高都護回了西市令府上,如今城裏麵都在傳高都護比箭贏了王大將軍……”


    “比箭,說來聽聽,這是怎麽回事?”


    李隆基一聽來了興趣,自打開元後期開始,他便是人們眼中太平盛世的風流天子,可是他骨子裏卻是個好戰的皇帝,對於疆域領土有著不下於高宗皇帝李治的貪婪和執著,所以開元天寶年間,名將猛將輩出。


    王忠嗣從小在宮裏長大,這個養子的武藝李隆基最是清楚,能夠在箭術上贏過他,那個高仙芝也是員猛將。


    “兩百步外的拋射,難怪大郎會輸!”


    聽完高力士的講述,李隆基越發來了興趣,他決定改日讓高力士安排妥當,便以李龜年的身份去懷遠坊找沈郎,順便見見那位高仙芝,這可比讓他來宮裏要有意思得多。


    李隆基張張口,卻是苦了高力士,沈郎從沒來過長安城,倒是還瞞得住,可高仙芝幾年前那是入朝過,也拜見過聖人的,雖說隻是在朝會上遠遠拜見,可是高仙芝箭術這般高超,想必目力亦是驚人。


    想到這兒,高力士不由暗自感歎,隻是聖人興致那麽高,他總不能掃了聖人雅興,大不了私底下知會高仙芝一聲,畢竟人家送了那麽多錢財於他,安祿山幫得,高仙芝便幫不得嗎,總不能厚此而薄彼,更何況還有沈郎的情麵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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