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樣樂器被搬進廳堂,這時候已經將記憶裏《雲宮迅音》曲譜寫完的沈光,方自放下筆,看向那些樂器,說起來他這曲譜不可能百分百還原,而且沒有電子樂和後世各種設備,想要還原出不弱於原版的效果,這些樂器就得一一試過,然後重新編曲。


    “大郎,曲子某已寫完,隻是究竟如何,咱們還得好好試試。”


    沈光這時候已經壓下了心中情緒,他索性把眼前的李隆基當成了一個樂癡,既然這位聖人要和他玩這個遊戲,他也樂得玩下去,因為這種狀態下他說的話他的行為,才能最大的程度取信這位聖人。


    拿著曲譜的李隆基,雙眼放光,那一段段完整的旋律,比起他當年初作《霓裳羽衣曲》時可謂已經好上許多,叫他忍不住想要一一試試。


    “這前奏需得空靈,自有股仙氣在……”


    沈光想到原版開始的電子樂,不由大為頭疼,好在龍武軍的那些軍士把梨園的樂器全都給打包帶了過來,裏麵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樂器,都是沈光見都沒見過的。


    光是鼓就不下二十種,沈光和李隆基兩人各自挑選樂器試了起來,對李隆基來說,雖說這曲子是沈光所做,可是卻是聽了《霓裳羽衣曲》才有的靈感,讓他也有種參與其中的成就感,更不用說如今要將這首曲子演奏出來,兩人還需要通力合作。


    這個時候,高力士、楊玉環和陳玄禮同樣也被李隆基喊著拿著樂器試起來,楊玉環先前在邊上觀看了大半天,也能識得五線譜,高力士和陳玄禮雖然看不大明白,但是反反複複聽著,也記了個大概。


    陳玄禮一會兒打鼓,一會吹奏尺八,隻覺得自己這輩子就從沒有如此這般勞累過,偏生聖人他們還樂在其中的模樣,他甚至親眼看著聖人和那個安西小子為了某段樂曲用什麽樂器,爭得麵紅耳赤,有時候那安西小子贏了,有時候聖人贏了,總而言之,聖人似乎完全把這安西小子當成了忘年交的朋友。


    可憐麥友成這時候徹底淪為了跑腿的,隻是不時送上糕點茶水湯食,才顯得有些存在感。


    一小段一小段的旋律所用的樂器被確定下來,大體上還是和沈光所熟悉的原版沒有太大的差距,隻不過那些電子音的部分,選用了他不認識的某種鈴鼓,雖說沒法比擬原版的效果,可是另外有種空靈感,倒也不算很差的選擇。


    這時候已近傍晚,在曲譜上注明後,沈光丟下筆,和李隆基相視一笑,然後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他那件白色錦衣上已是染了不少墨色,而李隆基的手上也有大塊大塊的墨跡。


    “沈郎,某許久不曾這般痛快了。”


    李隆基同樣躺在了地上,他仿佛回到了當年,他還是那個風流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


    “大郎,待會兒不如咱們和馮翁合奏一曲,看看咱們這曲子究竟如何?”


    沈光亦是開了口,過了今日,怕是難以湊出這麽豪華的陣容了,想想看李隆基、楊玉環和高力士一起和他演奏這首《雲宮迅音》,光是想想就夠激動的。


    “好,沈郎所想,正與某不謀而合。”


    李隆基直起身來,看向沈光道,“咱們這便先試上一曲。”


    “好。”


    聽到李隆基發話,高力士自是取了揚琴,楊玉環懷抱琵琶,陳玄禮拿了鈴鼓。


    李隆基則是站在了編鍾前,眾人裏也唯有他會敲鍾,沈光則是坐在了架秦箏前,隨著陳玄禮擊鼓,五人便開始彈奏起來。


    雖說稱不上行雲流水,配合也談不上天衣無縫,但是聽著那熟悉的旋律在室內響起,沈光心中的高興簡直無法溢於言表。


    當一曲既罷,李隆基頗有些意猶未盡,今日他最大的收獲不是和沈光一起完成了這首曲子,而是學到了許多不曾聽說過的譜曲編曲的技巧。


    “天色已晚,馮翁,小子也該告辭了,要不然可回不去了。”


    沈光最先開了口,李隆基年紀大了,雖然不複年輕時的英武果敢,但此時他確實把沈光當成了朋友,於是道,“沈郎這便走了嗎?”


    “是啊,曲終人散,世之常理,某今日已經盡興,還得多謝大郎。”


    沈光朝李隆基折身一禮,“今後大郎若是有機會去安西,自可去延城沈園尋某。”


    “沈郎,就不好奇某是誰嗎?”


    李隆基是聰敏之人,而他也看得出沈光早就對他的身份有所疑惑,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沈光居然從始至終都沒有問上一句。


    “人生在世,知音難尋,大郎是什麽人,重要嗎?”


    沈光笑道,皇帝稱孤道寡,是這世上最孤獨的人,就是對身邊最親近的人也防備甚重,尤其是他眼前這位聖人,更是猜忌多疑,與其知道李隆基的身份,還不如就這樣裝作不知。


    “再說這長安城裏,能於音律上有這般造詣的除了當今聖人外,恐怕也隻有李大家了。”


    就在李隆基有些感懷的時候,沈光已自繼續說道,“安西沈光見過李大家,他日有緣,咱們再見。”


    被沈光誤認為是李龜年,李隆基先是錯愕,但隨即就大笑起來,因為沈光的話讓他很舒服,而他也索性應了下來,“長安李龜年,見過沈大家。”


    邊上看著這一幕的高力士也是始料未及,沈光錯認聖人為李大家也就罷了,沒想到聖人居然將錯就錯應下了,真是不知道日後要如何收場。


    “大家之稱不敢當,比起李兄,某還差得遠。”


    對於李隆基在音樂上的造詣,沈光倒是真心認可的,這位聖人皇帝當得其實不賴,安史之亂他雖然要背鍋,但是那個時候隻要這位聖人但凡腦子清醒些,安史叛軍不至於攻破潼關,席卷大半個天下。


    “某說當得就當得,不然沈郎便是瞧不起某了。”


    “既然如此,那沈光便愧領了。”


    沈光再次一禮,然後便是真的打算離開了,這回高力士親自送他離府。


    出了廳堂,不等高力士開口,沈光強自苦笑道,“馮翁瞞得小子好苦,要不是小子在音律上還有些許心得,方才可真是要在李大家麵前獻醜了。”


    “沈郎勿怪,李大家與老夫有舊,聽說沈郎要來老夫家中做客,才這般為之。”


    高力士自是順著沈光的話頭答道,如今聖人成了李大家,他也隻能繼續幫聖人演下去,而他恐怕也得繼續扮演這個馮翁了。


    “馮翁,那小子便告辭了。”


    “沈郎在長安還要待多久?”


    “等正事辦完,小子便打算回安西了。”


    “長安不好嗎,今日之後,沈大家之命必定響徹天下,沈郎何不留在長安。”


    “長安雖好,可卻不及安西萬裏風光,小子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為大唐戍守邊疆,永鎮安西。”


    沈光拱手說完,卻是和牙兵們翻身上馬,和高力士道別後便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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