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住進石府後,一連三天都沒有出門,隻是在那獨棟的院落裏,撥弄各種樂器,而石堅自是送來了讓沈光都為之咋舌的名家之作。


    對於大唐的名家樂器,沈光並不甚了解,可是眼前那張朱紅色的古琴,他卻是熟得不能再熟,這可是鼎鼎大名的九霄環佩,後世被稱作仙品的唐代古琴,如今就擺在他的麵前。


    “這禮物太貴重了,某受之有愧。”


    “沈郎君哪裏話,這張琴雖是蜀中雷氏當代家主所做,但也稱不上十分貴重,沈郎君盡管收下便是。”


    石堅有些奇怪於沈光對於自己所送古琴的癡迷,在他看來當世製琴名家裏,蜀稱雷、郭,吳稱沈、張,另外三家的琴也不輸雷琴,既然這位沈郎君喜歡古琴,下次便將另外三家的琴都湊齊了送來,想必定能讓這位沈郎君滿意。


    沈光最後還是收下了這把九霄環佩,對於一個音樂人來說,沒人能拒絕這樣的禮物。


    房間裏,沈光案前擺放著九霄環佩,邊上的青瓷爐中燒著水沉香,他在想著去李林甫府上時要彈奏什麽樣的曲子,他的曲庫足夠豐富,但是李林甫不是一般人,這樣老謀深算的權奸可不會輕易感動,比起那位聖人,李林甫無疑要更加可怕。


    李林甫在世的時候,安祿山可是被他摁得老老實實的,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說老實話把安史之亂的根由怪罪在李林甫身上並不公允,起碼在沈光眼裏,李林甫也是個裱糊匠,隻不過他糊得是大唐盛世,若是沒有李林甫,那位聖人哪能舒舒服服地盡情享樂。


    輕輕撥動琴弦,聽著那激蕩的琴音,沈光滿臉的陶醉,這可是真真正正的九霄環佩,雖然沒有經曆千年的時光積澱,成為後世琴師難以駕馭的仙品,但是卻是真正的大唐盛世之音。


    雖然很想用九霄環佩彈奏一曲,可是沈光試過琴之後,還是按捺下來,他的琴藝隻能算普通,不過是占了新曲的便宜,還不如用自己最擅長的胡琴,省得貽笑方家。


    ……


    王忠嗣沒想到先前在涼州不辭而別的小女兒突然又千裏迢迢地從敦煌趕了回來,為的還是個素未謀麵的男子。


    “簡直胡鬧,給某把十二娘帶回去,沒有某的命令,不準放她出來。”


    王蘊秀看著動怒的阿耶,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得罪了這位阿耶,她不過是想去石府去見識見下那位能把龜茲公主迷得五迷三道的沈郎君罷了,又沒別的想法。


    “主君何必動怒,某覺得那位沈郎君才是女郎的良配。”


    聽到站在下首的崔器言語,王忠嗣不由皺起了眉頭,崔器曾是他帳下親軍,他兼領河西節度使後,便讓崔器去豆盧軍做了校尉,沒想到這回他也跟著十二娘胡鬧。


    隻不過王忠嗣知道崔器性情耿直,不會說假話,他覺得那沈光可為十二娘良配,必有緣由,於是他緩緩開口道,“你且說說,這個沈光如何是十二娘的良配?”


    “主君,你且聽某說……”


    崔器當即把自己打聽到的有關沈光的消息,和他自己和沈光相識的過程全都一一道來,“主君有所不知,這位沈郎君當日在伊吾縣的時候,甘露川烽火燃起,他當即便率領部下自願跟隨李都督前往殺賊,某後來聽伊吾縣來的胡商說,當時賊軍猛攻伊吾軍大營,這位沈郎君親率部下左衝右突,當者披靡,殺潰了賊軍死士,才力保伊吾軍大營不失。”


    “照某看,這位沈郎君文武雙全,又生得好樣貌,可比那元載好得多。”


    崔器心直口快,在他看來那元載給沈光提鞋都不配,那廝生得就是副小人模樣。


    “道聽途說也能信。”


    王忠嗣嗤之以鼻,這沈光要是真立下這等戰功,伊吾軍怎地沒有上報朝廷,“北庭都護府剛行文朝廷,說了此戰經過,某可沒看到這沈光有何功勞?”


    “主君有所不知,這位沈郎君端的是義薄雲天,義氣深重,某聽說他為了給手下那些安西良家子掙個傳家的勳官告身,情願將自己的功勞讓於麾下陣亡的將士。”


    越是了解沈光的事跡,崔器便越發佩服,見自家主君對這位沈郎君似乎有什麽誤解,他自是連忙為之辯解起來,“這事情主君派人打聽下便能知道。”


    王忠嗣看著崔器這般維護那沈光,不由覺得自己莫不是真地誤解了此人,此人並非李林甫一黨,“這事某自會找人求證,你且下去吧!”


    等崔器下去後,王忠嗣長身而起,李林甫如今勢大難製,太子的日子越發不好過,他卻隻能在家裏幹瞪眼,那個沈光若不是李林甫的黨羽,而他的才華也絕不是有人刻意捧起來的,或許能成為太子的臂助。


    想到這兒,王忠嗣覺得自己或許該尋個機會見見這個讓崔器這莽夫都為之心折的年輕人。


    ……


    “沈郎君,明晚李相設宴,你隨我同往。”


    石府裏,回到府中的石堅在沈光的院落外聽得入神,直到沈光一曲拉完,方才出聲道,“沈郎君這琴曲真是叫人唏噓,不勝寂寞感懷。”


    “不知這首曲子叫什麽名字?”


    “這是某年少時在石國聽聞極西之地某位王者的故事,有感而作,當時取名叫做孤獨的巡禮,倒是讓石市令見笑了。”


    放下胡弓的沈光朝石堅說道,最後他還是選了自己最擅長的胡琴,這兩日準備的曲子也都是淒清如冷月,哀而不愁的曲子。


    正如他曾對白阿俏所說的,對於那些貴族們而言,還是悲傷的曲子更容易打動他們。


    連石堅這樣老奸巨猾的商賈都會因為一曲孤獨的巡禮而心生感傷,更不用說那位多愁善感的聖人了,沈光吃不準李林甫的喜好,但是他隻需要投那位聖人和貴妃所好就行。


    “這名字倒是有些奇怪,不過這曲子真是極好,隻是未免有些……”


    石堅最後忍不住說道,他不想沈光想得那麽遠,隻是想到李林甫那嚴肅的性格,隻怕他未必會喜歡沈郎君所奏的曲子。


    “石市令,你的顧慮,某知道,不過不用擔心,某有把握,李相縱然不喜,也不會動怒。”


    聽到沈光的話,石堅也隻能選擇相信,不過想想沈郎君方才所拉的琴曲,固然有種淡淡的哀愁在,但確實極其優美,讓人過耳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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