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茲國的王宮並不大,至少對沈光來說,這座王宮還不如橫店那些影視城裏的宮室來得壯闊華美,不過守衛王宮的甲士倒都是雄壯威武,身著全身甲,和高仙芝手下那些牙兵般透著股冰冷肅殺的氣息。


    “大唐自顯慶年間遷安西都護府於龜茲國,白氏四代以降,皆忠順事我大唐,這些王宮守衛都曾參加過討伐突騎施之戰。”


    沿途聽著封常清講解,沈光聽得津津有味,龜茲國有兩萬軍隊,都在安西大都護府的控製下,實際上安西都護府除了四鎮漢兵兩萬四千人,還能動員超過十萬的屬國軍隊,隻不過大唐用兵向來貴精不貴多。


    寰宇之內,也就吐蕃值得大唐出動十萬人以上的大軍;安西之地,兩萬四千漢兵足以橫行列國,懲膺不敬大唐的小國暴君,吊民伐罪了。


    說話間已至王宮大殿,沈光脫了鞋,跟著封常清走入殿中,封常清有長短足,脫了鞋後越發明顯,不過沈光始終麵色如常,這讓暗中觀察的封常清生出不少好感,以人取貌是世之常情,可向往美好的事物也是人的天性,封常清同樣也不例外,他在同僚中顯得桀驁不群,是因為那些人先存了鄙夷他貌醜跛足的嫉妒心,他自不願與這些蠢蠹俗人打交道。


    沈光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這座大殿,而他的神情也叫封常清感到疑惑,他看得出這位沈郎當是頭回出入王宮,可是卻顯得太過平靜,甚至還隱隱有些不過如此的失望之意,這都叫封常清越發覺得沈光有些神秘。


    一張張塗著大漆的雕花案幾上擺放著做工考究的金銀餐具,沈光多看了幾眼這些紋路精美的器皿後便收攝目光,站在封常清身側,靜靜等候起來,他們方才進入王宮後,高仙芝被那位中二王子引去見了他那位王兄白孝節。


    “封兄,這用膳時可有什麽講究?”


    看著進進出出的宮人忙碌地在案幾上置酒擺盤,沈光忍不住朝封常清問道,他對於這個時代的用餐禮儀可是全然不知。


    “用膳能有什麽大講究,莫要吃相難看得如同餓死鬼投胎那般就行。”


    封常清不以為意地說道,他本就是輕慢禮法的人,不由覺得身旁這位沈郎雖然姿容出眾,但性情未免過於謙和而少了些銳氣。


    兩人低聲交談間,大殿外陸續有龜茲國的貴族進來,其中有好幾人都主動上前和封常清問候,安西大都護府的大都護多由宗王或宰相遙領,實際掌管都護府的便是兩位副大都護,而高仙芝如今兼領兩鎮鎮守使和都知兵馬事,穩穩壓了另外那位副大都護程千裏一頭。


    封常清在高仙芝麾下名聲在外,誰人不知胡城封二是高仙芝的文膽,有封二利筆在,便沒人奪得了高仙芝的功勞,所以哪怕封常清樣貌不為人所喜,這幾年巴結他的人仍舊是越來越多。


    無人問津的沈光沒什麽失落感,雖說大唐也是個看臉的世界,但是樣貌這東西就好比是塊塊敲門磚,頂多讓你在這個時代占些小便宜,真正有用的還是你自身的才能,就如他身旁的封常清,即便他對那些龜茲國的官員和貴族不假顏色,可那些人仍舊笑嗬嗬地和他攀談。


    “大王到!”


    “高都護到!”


    尖利的嗓音突然響起,大殿內的貴族和官員們都是紛紛跪坐回案前,沈光頗不習慣地跪坐下來,然後學著封常清那般朝大殿內上首方向俯身行禮,然後隻聽得殿中響起了,“拜見大王!拜見高都護!”的整齊聲音。


    直起身時,沈光隻見高仙芝已然落座,就位於那位龜茲王白孝節的左手下方,而那位中二王子白孝德不知什麽時候,到了他和封常清身邊的案幾旁坐下,目光灼灼地盯著他道,“高都護說五個封二都喝不過你!”


    沈光覺得邊上的封常清臉肯定黑了,於是連忙笑道,“封兄酒量,延城皆知,王子怕是聽錯了。”


    “某也覺得是某聽錯了,不過某還是想試試沈郎的酒量。”


    看著滿臉認真的白孝德,沈光懷疑這個中二王子的腦袋裏也全是肌肉,不然哪有這般說話的,於是道,“那就試試!”


    沈光決定先把這個中二王子先灌醉了,不然天知道這家夥還會說出什麽奇怪的話來。


    這時候大殿上,開宴前該走的流程已經走完,隻見白孝節這位身著緋紅圓領長袖的龜茲王高舉金杯道,“為高都護賀。”


    在眾人的呼應聲裏,沈光亦是舉杯,然後隻見高仙芝同樣舉杯還禮道,“為大王賀。”兩人皆一飲而盡,隨後這宴會便如期而至,他和封常清身後自有倒酒的宮人,另外有傳菜的內侍魚貫穿梭於殿內,而大殿中央自有八十八人部的龜茲樂響起。


    果然如同封常清所說,這王宮宴會沒有太大的講究,殿內眾人或飲酒或談天,或欣賞舞樂,而坐在殿內上首的高仙芝也和那位龜茲王有說有笑的,不知在聊些什麽。


    “沈郎,與某比酒。”


    白孝德惡聲惡氣地擠到沈光身邊,手中金杯落在案幾上,“來人,倒酒。”


    “酒就不必到了,且將酒甕於某。”


    沈光微笑地看向身旁的宮人,示意她將手中盛酒的大甕遞給他,然後取走裏麵的酒提,單手抓著酒甕朝看呆了的白孝德道,“王子隨意,某先幹為敬。”


    龜茲國的葡萄釀是聞名安西的美酒,封常清向來自詡酒量豪邁,可是看到沈光這種喝法,也不由臉皮抽了抽,覺得白孝德剛才或許沒有聽錯,五個他也喝不過這位沈郎。


    白孝德的眼裏有光,隨著沈光胸膛起伏,那光越來越亮,等沈光放下喝空的酒甕時,這位中二王子忍不住高聲喝彩,“沈郎真豪傑也!某奉陪到底!”說話間,喚過邊上捧酒的宮人,奪過酒甕便喝將起來。


    王宮大殿內,那些貴族和官員自不會像牙兵們那般粗魯不文,不過這般鬥酒,仍叫附近的人激動起來,皆是盯著狂飲不已的白孝德。


    仗著體格強健,白孝德也一口氣喝光了手中那甕葡萄釀,待他放下酒甕後,亦是長舒出氣道,“這般喝法果然痛快,沈郎,還能飲否?”


    沈光麵色如常,這龜茲的葡萄釀於他而言也就是稍微有些度數的葡萄汁罷了,可白孝德整張臉已是紅得好似燒熟了的蝦子般。


    “倒。”


    白孝德話音方落,封常清慢悠悠地放下手中金杯,口中輕叱,然後四周眾人便見這位小王子推金山倒玉柱似地身子癱軟下來,要不是沈光及時扶住,隻怕要直接摔倒在地。


    將白孝德扶回他的案幾,沈光才回返落座,又讓宮人重新往杯裏斟酒,和封常清慢慢對飲起來。


    “大王,某幕下這位沈郎如何?”


    “真是個好男兒!”


    龜茲國民風好飲善歌舞,沈光的酒量就連白孝節這位國主看了也十分驚歎,不過他知道高仙芝性情,能讓這高大郎如此顯擺,這位沈郎定是別具才華,不獨是這酒量叫人心折。


    過往白孝節在宮中設宴,群臣熱情好客,縱使有封二在側擋酒,高仙芝也免不了要吐個昏天暗地,可如今沈郎和封二對飲,滿殿中人竟無人上前,叫他大感痛快,暗道等他改日於都護府中設宴,定讓沈郎喝死這群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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