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寶夤沉默不語。


    羅伊銘說:“兵法又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指的是兩軍對壘之戰,如今我軍不過五萬,城中敵軍兩萬,且還有邊鎮之援敵。因此,我軍不過兩倍於敵。但梁軍卻是據城堅守,居高臨下,以一當十,這城池如何容易攻取?”


    蕭寶夤說:“那以賢弟之見,難不成就這樣幹耗著圍困下去不成?”


    羅伊銘說:“愚弟暫時也無良謀。以我之見,不若就暫時先圍困,以待轉機。”


    蕭寶夤歎口氣,說:“賢弟如何也這般糊塗。剛才賢弟還說十則圍之,如今敵人坐守城中,我們圍困在外,不過兩倍於敵,正是隔靴搔癢,能起什麽效果?當然,梁軍困於城中,時日久了,糧草必然不濟,但是我軍遠道而來,輪輸運轉,更是不易,隻怕到時比城中情景還要差。且如今天氣日漸寒冷,我軍又不得與梁軍接戰,如果士氣頹墮,軍心動搖,到時更不容易收拾。另,我軍南來,不曾與梁軍一次大戰,隻怕朝中佞臣又要搬弄是非,那時,叫為兄如何應付?”


    羅伊銘如何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是,目前攻城實為下之策。羅伊銘說:“愚弟之意是,我們暫且圍困,以等待轉機。這也是孫子所說,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我想事情總會有變化的。”


    蕭寶夤說:“能有什麽變化轉機?”


    羅伊銘說:“這我也不知。”


    蕭寶夤說:“既如此,我便明日攻城。”說著,便喚來傳令官,吩咐下去,叫諸將準備。


    羅伊銘還想說什麽,蕭寶夤卻一揮手,說:“我意一決,賢弟不必再勸。成與不成,總要一戰才知。我這一戰,也是打給朝中看的。賢弟可回去,整飭軍馬,明日策應為兄。”


    羅伊銘回到棲覽寺中,滿臉愁雲。


    漪容接過戰袍掛了,問:“怎麽了,今天又打敗仗了?”


    羅伊銘煩悶,衝口而出:“你個敗家娘們,什麽叫又打敗仗了?”


    漪容驚慌,說:“你剛才說什麽?”


    羅伊銘也不服軟,說:“就叫你敗家娘們,怎麽了?”


    漪容不怒反喜,說:“沒怎麽了?奴家就喜歡你發脾氣的樣子。”


    羅伊銘搖搖頭,想,唉,又來了。


    漪容搖晃了羅伊銘的胳膊,撒起了嬌,說:“怎麽了嗎,你快說呀。”


    羅伊銘拂開漪容的手,說:“起開,成什麽樣子!”


    漪容臉耷拉下來,但卻抱緊了羅伊銘的胳膊,說:“什麽什麽樣子?你現在當了將軍,嫌棄我了?”


    羅伊銘心煩,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漪容不依不饒,咆哮起來,說:“你快說!”


    羅伊銘說:“小心被外麵聽到。”


    漪容說:“外麵哪有人。前幾天你在蕭寶夤那裏這樣說,如今自己帶了隊伍駐紮了這個破地方,還這樣說。士兵都在院外和寺外,再說聽見又怎麽了?”


    羅伊銘說:“沒怎麽?”


    漪容卻不饒,說:“沒怎麽,你為什麽向我發這麽大脾氣?”說著,眼圈竟紅了,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


    羅伊銘無奈,將漪容攬在懷裏,說:“好了好了,是我不好行了吧。我給你道歉賠禮!”說著,便躬了身給漪容作揖賠禮。


    漪容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羅伊銘鬆口氣,歎一聲娘唉,說:在蕭寶夤那鬱悶,在你這還得這麽勞神費力的。


    漪容問:“怎麽,蕭寶夤給你氣受了。”


    羅伊銘拉了漪容走出房門,在寺中信步閑逛,說:“沒有。隻是對於他明天攻城的打算,我不讚同,卻又不能阻止,故而煩悶。”


    漪容說:“你這倒怪了!這次來就是攻打壽春的,你不攻打,難道南蠻子會把城池讓出來啊。”


    羅伊銘說:“隻是我以為攻城實非上策。就算要攻城,目前,梁軍鬥誌正熾,且居高把守,也非時機。我想要他出來,城外決戰,奈何他又不出來。”


    漪容說:“你要他出來就出來的話,你不成神仙了。”


    羅伊銘不理漪容的嘲諷,說:“我以為,先圍困個十天半月的,待梁軍軍心渙散,或士兵疲憊,到時再攻城,也比現在要好。到時,隻攻其三門,留一門與其逃生,然後在城外設伏……”


    羅伊銘還要說,漪容卻打斷了說:“別跟我說這些,聽不懂,我又不是蕭寶夤。”


    羅伊銘記歎口氣,想想也確是對牛彈琴,便不說了。


    漪容便指著眼前老樹,說:“你看這可槐樹多大?不知有幾百年了?”


    羅伊銘抬頭望去,說:“總該有七八百年了。”


    漪容說:“真大!”


    羅伊銘想起蕭寶夤的話來,到樹根後看,果見立一石碑,墳頭卻已幾乎沒有了。碑文甚是簡單:愛妻柔兒之墓。並無落款,估計當時匆忙撤退,是怕梁軍發現。


    羅伊銘說:“你可知這墳下是誰?”


    漪容嬌嗔了說:“我如何知道!”


    羅伊銘說:“這墳裏埋著蕭將軍最愛的女人。”


    漪容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說:“蕭將軍的妻子正是現在的南陽公主,如何這墳裏埋著他最愛的人。你別胡說八道了。”


    羅伊銘便緩緩說來。


    沒想到漪容淚點還這麽低,待羅伊銘講完,已然淚流滿麵了。漪容說:“我實在沒想到蕭將軍還有這麽一段感動人的生死愛情。”


    羅伊銘說:“是啊,柔兒也可算是一奇女子了。”


    漪容說:“柔兒雖然死了,但能讓一個男人如此念念不忘,也值了。”抬了臉,看著羅伊銘說:“要是我為你死了,你肯定不會這樣念想著我的,對吧?”


    羅伊銘戲謔了說:“你要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漪容嬌嗔起來,說:“你少拿好話哄我。我才不信!”略楞片刻,說:“就算你是騙我的,我聽著也高興。”說著,雙手抱住羅伊銘的腰,將頭拱在羅伊銘的懷裏,再次撒起嬌來。


    羅伊銘說:“如今,我既駐兵寺中,蕭將軍沒來,好歹先替他祭拜一下。”


    漪容聞說,便出去叫人,找了香火來。二人在柔兒墳前焚香祭拜。


    寺中風景雖幽深奇異,但卻已是孟冬時節。兩人走了一遭,羅伊銘說:“天冷,且回房中吧。”


    漪容挎著羅伊銘的胳膊,將頭靠了胳膊上,便順崎嶇山道走回去。


    用過晚飯,羅伊銘就要休息,說明早蕭寶夤號令攻城,今晚要早歇息。漪容如何肯,此次隨羅伊銘出來,一次也未曾得便,如今移兵寺中,正可為所欲為,豈可讓羅伊銘一個借口逃脫掉。


    羅伊銘沒有辦法,隻得將漪容摁倒在床上,二人酣暢淋漓一番大戰,俱都精疲力竭。


    漪容吃飽了,躺在羅伊銘懷裏,說:“明日你要是有今晚這個精神,沒準城池片刻就讓你攻下來了。”


    羅伊銘在漪容腮幫子扭一下,說:“如今,你倒也學會說話了。”


    漪容也玩笑說:“如今是寄人籬下,又不是在我府中,在我府中,我才不要討好你呢。”


    羅伊銘將漪容摟緊在懷中,說:“雖如此說,哪有這麽輕易便能攻取的。這回才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明日攻城必是一場惡戰。你可知守城的主帥是誰?”


    漪容說:“是誰?前天,我隻聽你說楊白花來了,難道不是他。”


    羅伊銘說:“是元樹。”


    漪容說:“是哪個元樹?”


    羅伊銘說:“還能是哪個元樹。”


    漪容說:“原來是他,這倒想不到。如此,這一仗可熱鬧了。”


    羅伊銘說:“是啊”,忽然又說:“今番提起蕭將軍和柔兒,如今又讓我想起元樹和玉兒了。”


    漪容不解,問:“玉兒是誰?”


    羅伊銘說:“玉兒是元樹愛的女人!”


    漪容“哦”一聲,說:“有意思。快說給我聽。”


    羅伊銘說:“至於元樹,你知道吧?”


    漪容說:“我隻知道這個人。他到南梁時,我尚未及笄,如何知道這些。既然你知道那從頭說好了。”


    羅伊銘說:“要說元樹,也是可憐。太和二十三年,孝文帝南征,中途染疾,在北返途中病逝,臨終宣先帝宣武皇帝繼位,授命弟弟彭城王元勰、鹹陽王元禧等人輔政。”


    漪容插話說:“這個我知道!”


    羅伊銘說:“你知道,你講給我聽!”


    漪容做個鬼臉,不說話了。


    羅伊銘便接著說:“但是,元禧,也就是元樹的父親,為人驕奢成性,輔政後越發放肆,說話漸有不臣之言。後來,終於惹怒了宣武皇帝,景明二年,先帝便以謀逆罪賜了元禧和王妃自盡。”


    漪容說:“那時,奴家才三歲。後來長大了聽人說,其實元禧並沒有謀反,實在好可憐。”


    羅伊銘不理她,繼續說:“要說,元禧之死,也是咎由自取。當然,這也是外戚高肇出的主意。元禧死後,皇帝便將家產封給了高肇。她寵愛的歌姬紫煙感念元禧的舊恩,還作了一首歌:可憐鹹陽王,奈何作事誤?金床玉幾不能眠,夜蹋霜與露。洛水湛湛彌岸長,行人那得度!歌辭惋切,聞之讓人灑泣。”


    漪容說:“這首歌我會唱呢。”又說:“卻不知那位歌姬後來怎麽樣了?”


    羅伊銘感歎一聲,說:“此女堪比綠珠!至於後來如何,我卻不知了。”


    漪容也歎息一聲。


    羅伊銘接著說:“元禧死後,他的兒子全靠其叔父彭城王元勰接濟才得以衣食。但是,高肇壞事做絕,永平元年九月,宣武帝又他在舅舅高肇的教唆下,下毒毒死了元勰。第二天將屍體送回王府,說是酒醉暴斃。”


    漪容說:“那時候奴家才不過十歲,連姐姐都沒進宮呢。”


    羅伊銘說:“元勰一死,元樹和他的兄弟哥哥再無人庇護。到了第二年,元樹投奔了南梁。蕭衍,也就是現在南梁的皇帝,封他為魏郡王,拜員外散騎常侍。元樹能征慣戰,大魏國中恐怕難有其敵手。如今,他帶兵攻下壽春,想要收複,也沒那麽容易。”


    漪容還沉浸在往事裏,說:“原來他竟這麽可憐。既如此,這仗就不要打了。”


    羅伊銘笑一下,說:“你這真是婦人之見!”沉默片刻,羅伊銘接著說:“不過,元樹還是讓羅某敬佩。前次,湛僧珍攻陷揚州,下令將投降魏軍全部處死,還是元樹知道後阻止救了他們,並將他們放回了家鄉。”


    漪容說:“他雖恨大魏。但那些降軍卻是家鄉子弟。”


    羅伊銘說:“我能感受到他與魏軍交戰時的那種痛苦!”愣一下說:“如今要攻城,麵對這麽個對手,真不知該如好是好。攻下談何容易,攻不下又不知要死傷多少將士。”


    漪容說:“如今各為其主,u看書.ukanshu 有什麽辦法?”


    羅伊銘說:“我倒希望元樹能主動撤軍南去,如此,也免了一番刀槍幹戈。”


    漪容說:“你倒會異想天開。”忽然醒悟過來說:“你還沒說,玉兒是誰呢?”


    羅伊銘這會子也忘了說玉兒的事了,隻得書歸正題,說:“玉兒是元樹南逃途中認識的一個女子,長元樹三歲,聰穎俊俏,又一身武藝,就是她護送元樹到了金陵得。歸梁後,元樹待她如結發妻子,二人恩愛互敬,但又不是夫妻。總之,也是一奇女子!”


    漪容問:“這卻為何?”


    羅伊銘說:“這我也不知道了。”


    漪容悵然若失,說:“果然柔兒和玉兒都是奇女子!”說著,又問羅伊銘:“如今,我女扮男裝,隨你征戰,算不算一奇女子呢?”


    羅伊銘卻不理會她這個,說:“我第一次進府,你穿著孝衣就和我偷情,也算是一奇女子!”


    漪容恨得牙癢癢,說:“你混蛋!”說著,在羅伊銘胸膛上拍打起來。一時二人在床上滾著,然後兩張嘴便喘息著糾纏在一起。


    漪容躁動起來,嘴裏隻喃喃著“我要,好哥哥,快給我!”


    下一章,三十六計要慢慢上演了,敬請看《離間之計》。(快捷鍵←) [上一章][回目錄] [下一章] (快捷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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