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請呂鬆的人是七皇子玄天華手下的,依著玄天華的意思,他隻傳達了要左相上門收屍的話,對收誰的屍,呂鬆直到現在都是不解。


    而隨後進來的京兆尹許竟源,卻是先聽了班走的話,然後才跟著姚家下人往這邊趕來的。他不但自己來,還帶了官差,帶了仵作,一副上門辦案的模樣,看得呂鬆又是一番糊塗。


    可待他走進姚府大門,看到那擱在地上的屍體時,卻是瞬間就驚醒過來。


    他腳步頓住,瞪大了眼睛死盯著那具屍體,麵上驚恐之餘,更多的卻是嫌棄與怒恨。呂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已經送到外省去的人突然就回來了,還出現在姚府,可是他為何死了?該死的!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挑這個時候死,還是死在姚家。呂鬆看看呂瑤,看看在場眾人,不由得心中陣陣後悔。早知今日,他不如早點下決心把這個逆子給掐死算了。


    “呂大人,怎的站在這裏不進去?七殿下還等著您回話呢。”請他上門的那個侍衛很是不客氣地跟呂鬆說話,什麽正一品左相,在他眼裏什麽都不是。


    呂鬆心下一驚,趕緊找到玄天華所在之處,幾乎是小跑著就過了去,二話不說,一掀衣袍就跪到玄天華腳下,朗聲道:“臣呂鬆,叩見淳王殿下!”


    因人是玄天華叫來的,其它人到也沒有多話,隻等著玄天華與之周旋。可玄天華卻像是沒見著也沒見著似的,負手而立,目無著處,就是不理那呂鬆。


    呂鬆也是能忍得下之人,就那麽跪在地上,一點怨言都沒有。正一品不正一品的,在皇子麵前還算個屁?正何況他這個左相怎麽當的自己心裏清楚,不過就是朝廷正好有這麽個空缺,皇上瞅著也是沒誰能爬上來,順手就給了他。不過這當了左相,心裏壓力也是極大的,說得好聽是國家肱骨之臣,說不好聽了,大順朝誰人不知,皇上看誰不順眼就讓誰當左相,這左相之位一旦坐穩了,那隨之而來的就是一輪接一輪的打壓。從前的鳳瑾元是這樣,鳳瑾元的前任也是這樣,前前任還是這樣。大順朝的左相之位,曆來就不是好坐的啊!


    當然,也不是所有左相都倒黴,前朝也有脫穎而出的,卻是押對了寶,把自家閨女許給了一位日後真的繼了皇位的皇子。


    他呂鬆也盼著有這麽一天,隻要他能在左相之位上翻身,那麽,今日之辱又算得了什麽?雖說眼下皇上確是有意傳位於九皇子,但後麵的事誰知道呢?皇上身體可是好著,那麽些皇子也個個都不是白給的。他且要看看,這盤棋到最後究竟是誰輸誰贏。


    思緒的工夫,玄天華那頭終是有了回話,卻是問他:“死了的那個,可是你的兒子?”


    呂鬆趕緊答:“回殿下的話,此要正是微臣長子,名為呂錯。”一時間隻顧著思考大局,卻忘了在麵對長子暴斃時,一個父親該有的表現。


    這不隻是玄天華心生詫異,就連在場官員及夫人小姐們也都紛紛不解,不由得私下裏議論起來。而呂鬆聽到人們聲聲議論,卻也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可眼下再回過頭去哭兒子又顯得太假,一時間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玄天華到也是不急,在邊上撿了把椅子坐下來,隻看向正在驗屍的仵作。


    那仵作之前也是聽了班走的話,此時驗起屍來是更加得心應手,直接就奔著屍體的脖頸處看了去,一邊看一邊說:“喉間遭尖利精細之物深刺,以此致命,長約兩存。”說著,又翻開死者衣領,除去上衣,逐步查驗著。“脖後頸有指甲劃痕,發間有水草,周身水氣帶著腥味,非雨水,該是池塘之水浸泡過。鞋後跟有破損,應該是被人拖拽過。死亡時辰約巳時三刻。”


    仵作很利索地將驗屍報告口述出來,再看向許竟源,點了點頭:“大人,為他害。”


    許竟源冷著一張臉,目光直投向呂瑤那邊,卻是一轉頭又對著姚顯道:“姚大人,此案是讓下官帶著嫌犯回去再審,還是當場便審?”


    姚顯大手一揮:“即刻就審!我到是要看看,是什麽人膽敢在我姚府殺人,殺完了之後又栽贓給我的寶貝外孫女。”


    許竟源深吸一口氣,他來之前已經聽班走講了這邊的事,隻道那呂家之人可真是膽子大,居然一盆髒水潑到了濟安郡主頭上,這不是瘋了是什麽?


    得了姚顯的許可,他立即著手辦案,人已經不客氣地坐到了姚靖軍讓出的主座上,依著辦案流程,先是找出所有到過事發地點以及在那處周圍之人。然後逐一排查,最終,到是將目標落在鳳羽珩和喜院兒那邊的一眾人身上。


    不過鳳羽珩卻並不著急,許竟源是她的人,她自然相信這人的辦案能力。


    果然,許竟源放著她這邊不審,直將目標鎖定在喜院兒那幾個呂家下人身上。


    三人跪在當場,奶娘還在拚命地強調鳳羽珩的嫌疑,許竟源手下的官差卻是一點都不客氣,舉起手中仗棍,照著她後背一板子就拍了下去,直把這個老貨給拍得差點兒沒一口血都噴出來。聽著官差口喝“肅靜”,卻是再也不敢多說一句。


    而許竟源是個聰明人,他深知這事兒跟下人們糾纏那是沒完沒了的,下人撒起潑來死不承認,他到是有工夫跟著耗,可若想在一時片刻就把這案子給辦了,卻是不太可能。


    但不當場解決又不行,姚顯那頭等著呢,這老太醫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又是鳳羽珩的外公,他有多大的膽子也是不敢招惹。於是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呂家小姐,或者本官現在應該稱你為姚家少夫人,你,可知罪?”突然的,許竟源扔了這麽一句話出來,把個呂瑤給嚇得魂飛魄散,就連在場眾人也是微微吃驚。


    呂瑤本沒在地中間跪著,可許竟源點了名,官差們立即當差事去辦,揪了呂瑤就給按到了地上,強列迫使其下跪。


    呂瑤不服,不停地喊著:“為什麽抓我?放開!我是左相府的二小姐,你們憑什麽這樣對我?”


    許竟源冷哼,“你的父親,也就是當朝左相如今都還跪在地上,你叫什麽屈?”


    呂瑤一怔,反應過來去看呂鬆,這才發現呂鬆還跪在七皇子腳邊呢,七皇子沒叫起,他是死也不敢起。她心頭一顫,不再掙紮,卻還是不甘地道:“許大人是來辦案的,死者是我的親哥哥,你把我押到這裏來幹什麽?”


    許竟源冷聲道:“本官叫你上前,自然有自己的道理。親兄又如何?有些人偏偏就是生著連親生兄長都下得去手的狠毒心腸。”


    “你——”呂瑤沒想到許竟源這般武斷,上來就把這罪名給她扣上了。不過她並不害怕,且辯得有理有據:“你休要血口噴人,我怎會對自己的兄長下手?那是不可能的事!更何況,一個大男人,我一個弱女子,哪裏有本事殺得了他?”


    這話說得在理,可許竟源卻是對此嗤之以鼻,同時向手下人招呼道:“去將呂小姐的腳下的鞋子除下。”


    “你們幹什麽?為什麽脫我的鞋?”呂瑤有些慌了,平白無故的就被當著眾人麵脫鞋子,這對女子來說是奇恥大辱,就連姚書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想上前去說幾句,卻被姚靖軍給按了下來。


    而官差們哪裏會理呂瑤的哭喊,脫鞋的動作十分利索,三兩下就除了她雙腳的鞋子遞到了許竟源麵前。許竟源拿過來翻了鞋底子一看,唇角勾起冷笑:“鞋底有濕泥,沾著枯草,可見呂小姐是去過凶案現場之人。”


    呂瑤氣得大叫:“我本來就去過,我跟兄長見過麵,說了話拿了禮物才回去的,腳下沾泥很正常。今日本就大雨,許大人你這算什麽證據?”


    “哦?”許竟源冷笑,“這不算證據嗎?那好——”他再把鞋扔給仵作,讓其聞了聞鞋底的泥草,再看了看鞋麵。


    那仵作聞了一下,立即便道:“有腥味兒,不是雨水,是河邊的死水味。”再看看鞋麵,“有濕痕,濺了水花。”說完,主動上前,命官差抓了呂瑤的十指細細查看,隨即便道:“指甲上有皮痕殘留,死者後頸抓痕跡上留有蔻丹,與呂家小姐指甲的顏色相同。”再看看呂瑤這一頭的首飾,突然指著一隻細釵說:“這釵上的細枝頭剛好與死者喉間的致命傷口相符。”


    呂瑤大驚,“怎麽可能?”她什麽時候抓過呂錯後脖頸?怎麽會留下蔻丹?她頭上的釵……能紮死人嗎?


    慌亂之餘,下意識地就去看身邊那個微胖的丫頭,那丫頭心裏自然有數,人是她殺的,根本不是呂瑤,可現在許竟源將矛頭已經指向了呂瑤,呂瑤一向心恨膽小,這種時候看向她,定是要將她給賣了。她還不想死,趕緊就道:“不可能!我家小姐怎麽會殺兄長?沒有……沒有動機啊!”說完之後,似乎立即就明白過來許竟源將那些罪名扣給呂瑤的真正用意。就是要利用呂瑤怕事又絕對不能擔事的弱點,一旦呂瑤慌亂,必然會咬出真凶,到時候她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這個京兆尹,下得一手好棋啊!


    這丫鬟暗裏咬牙,卻是聽許竟源道:“要動機嗎?好啊!本官這裏也有動機呢!”


    這時,門房那邊又有人跑上前,就站在院中間大聲道:“宮裏來驗身的桂嬤嬤,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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