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珩一聲“誰在外麵”,最先有反應的人是忘川。隻見她風一樣的旋轉身形,眨眼就到了門前,一手拉門,一手直探入那人脖頸之下。


    外頭的人嚇得一哆嗦,趕緊大聲道:“忘川姐姐!是我!”


    忘川定睛一看,是清霜,這才把手收了回來。


    清霜被嚇得不輕,臉都有些泛白了,見忘川放了手,這才長出一口氣:“嚇死我了!忘川姐姐,我估摸著小姐晚上會餓,特地燉了補湯端過來,正合計著小姐要是沒醒我還要不要進來呢。”


    忘川側了身,“還以為是誰大半夜的趴門縫,進來吧,小姐醒著。”


    清霜這才進了屋裏,將那碗湯放到鳳羽珩麵前,“小姐從晌午到現在都沒吃東西,眼下夜裏,也不好吃太多,就喝碗湯墊墊吧。”


    “恩。”鳳羽珩沒說什麽,隻點了點頭,清霜也不多留,東西放下就退了出去。


    直到清霜退遠,鳳羽珩還是一副思量的樣子。忘川看出她心中所想,不由得道:“清霜入府日子也不短了,同生軒裏裏外外都是她在打點,從未出過錯,小姐是不是太緊張了?”


    “是嗎?”鳳羽珩苦笑搖頭,“我到希望是我太過緊張,可是你看——”她說著,指了指桌上放著的那碗補湯。


    忘川大驚,“湯有問題?”


    “沒有。”她道:“湯是好湯,但是忘川,我們都是習武功的人,都知道你剛剛展了身法去掐住她的脖子應該給人帶去多大的震撼。受了那樣大的驚嚇,她居然還能把一碗湯端得平平穩穩一點未灑,你說,是我太緊張麽?”


    鳳羽珩這麽一說,忘川也覺得不對了,剛剛清霜臉都下白了,可手下卻依然穩當,這不是一般丫頭能有的定力。


    “奴婢去把她追回來!”忘川攢緊了眉,轉身就要走,卻被鳳羽珩叫了住。


    “等等。”她攔下忘川,“不急,且看看她混到我們這院兒裏來,究竟是有何目的。”


    忘川站下,再想想,還是不放心,“今晚我給小姐守夜吧。”


    “你明日還要準備去蕭州,若實在放心不下,就把黃泉叫來吧。”


    這一夜,黃泉一直守在鳳羽珩的臥寢之外,可是裏麵的人卻也沒怎麽睡著。


    鳳羽珩在想,清霜若真有問題,那問題應該是出在哪裏?她是誰的人?又是什麽時候開始為她的主子服務?究竟是在入府之前,還是在入府之後呢?


    她很希望是入府之後,畢竟同生軒能接觸到的多半也就是鳳家的人,鳳家的人她不怕。可怕就怕是在入府之前,那就說明清玉挑丫鬟的時候就已經被人盯上了。拉了那麽長的戰線,如此良苦用心,到真是讓她有些受寵若驚呢。


    次日頭午,鳳羽珩往老太太那邊去請安,她到時,沉魚正在親手為老太太倒茶。


    見她來了,老太太下意識的就坐直了些,有點緊張,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緊張什麽。


    鳳羽珩款步上前,俯身下拜:“孫女給祖母請安。”


    “阿珩來啦。”老太太看著她,想笑,又笑不出來,“快坐。”


    “不坐了。”鳳羽珩到是給了她一個淺笑,“阿珩一來給祖母問個安,二來也跟祖母說一聲,過了晌午阿珩就要進宮去當麵跟父皇請罪了。”


    老太太這顆心從昨日起就一直懸著,聽說鳳羽珩今日就要進宮了,她那緊張的情緒便更甚起來——“你進宮,不會出什麽事吧?”


    鳳羽珩眨眨眼,“祖母覺得,會出什麽事呢?”


    “這……”老太太也說不好,但有些話不問,心裏總是堵得慌,“你沒治好禦王殿下的腿,皇上會不會怪罪?”


    鳳羽珩反問:“怪罪又如何,不怪罪又如何?祖母是擔心阿珩,還是擔心鳳家?”


    老太太被她堵得不知道該怎麽答,到是趙嬤嬤替她開了口:“老太太是心疼二小姐,畢竟二小姐是要跟九殿下過一輩子的。”


    趙嬤嬤避重就輕,論起了鳳羽珩的個人幸福,老太太連連點頭,“就是這個理。”再想想,又道:“進宮見著皇上之後,要好好說話,能軟就軟。如果皇上很在意九殿下的腿,你也別把話說得太死,下次還有機會,再好好治治。再不成……再不成你往荒州送個信,問問姚太醫看有沒有好法子。總之,阿珩你得記得,你現在是鳳家嫡女,你與鳳府,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


    “阿珩明白。”她不再多說,老太太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鳳家不能倒,更不能因為她跟九皇子的事受到波及。


    鳳羽珩離了舒雅園之後,老太太這顆心就一直提吊著,哪怕沉魚說再多寬慰的話也不管用。


    直到想容來問安,老太太突然就想起上次宮宴,七皇子曾派人送來一套衣裳給想容。她也不怎麽想的,竟是開了口跟想容說:“一會兒等你二姐姐往宮裏去時,你也出府一趟,去淳王府,跟七殿下打聽打聽。”


    想容一愣,“祖母要打聽什麽?”


    “當然是打聽你二姐姐進宮會不會出事!”老太太重重地歎了一聲,“她進宮是去請罪的,萬一皇上發了怒罰了她,咱們府上保不齊也要跟著遭殃。你跟七殿下熟絡些,好歹去問問看,咱們也能有個準備。”


    想容有些為難,她跟玄天華哪裏能算得上熟絡,就上次送了件衣裳,其實還是二姐姐囑咐送來的,玄天華不過是幫忙而已。眼下老太太讓她去淳王府,她還真的沒有把握人家能見她。


    見想容躊躇,沉魚有些急了,看了眼老太太,試探著開口道:“要不……沉魚去吧。”


    老太太撇了她一眼,“你去幹什麽?”


    “沉魚跟七殿下也是相識的呀!”她滿心期盼地看著老太太,“要不沉魚跟三妹妹一起去,也好問得仔細些。”


    老太太悶哼一聲,擺了擺手,“不用,想容一個人就成了,你還是老老實實在家裏待著,少到外頭去走動。”


    一句話,封死了沉魚的春心,卻也讓想容這個向來膽小低調的孩子在她心裏報了名號,對鳳羽珩的恨悄悄往想容身上偏移了些,再看想容的目光中,竟也帶了一絲毒辣。


    “你快去收拾一下,換身衣裳。去了要仔細問,七殿下與九殿下一向走得近,肯定能知道點消息的。”


    想容被老太太催促著離開舒雅園,回去跟安氏說了聲,又換過衣裳,這才匆匆的出了府門往淳王府去。


    她出來時,鳳羽珩也才走沒多大一會兒,想容不知道鳳羽珩這次進宮到底會發生什麽事,但老太太的擔憂也影響了她,總覺得怕是要出事,但究竟會出什麽事,她也說不出來。


    馬車在淳王府門前停下,想容下了車,抬頭看了看匾額上書的淳王府三個大字,不由得心裏顫了幾顫。


    這座王府她也曾幻想過,包括王府裏住著的那個人,每次見到,總會讓她不知所措,甚至連頭都不敢抬起。分明那人就是如沐春風與人為善,卻還是能勾起她全副的緊張情緒。


    就比如現在,人都站在府門前了,卻根本沒有勇氣往前多邁一步。就這麽生生地在口門站了好久,直到府門打開,有個小廝模樣的人正要出府,看到了她,納悶地上前問道:“您是哪家的小姐?為何站在咱們王府門前?”


    想容緩了緩神兒,這才道:“我是鳳家的三小姐,想……求見淳王殿下。”


    “鳳家三小姐?”那小廝琢磨了一會兒,“鳳相家裏?”


    “恩。”


    “那您稍等等,小的進去通報一聲。不過王爺見不見您,可就說不準了。”小廝說完話,轉身就跑了回去。


    好在也沒讓她等太久,很快的便有位嬤嬤走了出來,衝著想容行了個禮:“請三小姐安。王爺正在府裏,請三小姐隨老奴進去吧。”


    想容趕緊回禮:“嬤嬤客氣了,想容該跟您問好。”


    那嬤嬤笑了笑,再看了想容一眼,不由得點了點頭。早有聽聞,鳳家四位小姐,大小姐美貌豔絕天下,二小姐智勇雙全,三小姐柔弱憐人,四小姐刁蠻率直。二小姐她是曉得的,如今看來,這三小姐的確稱得上是柔弱憐人,也很知禮數。


    想容頭一次進淳王府,雖然她很是有心好好打量一番,可是這顆頭卻不爭氣地怎麽也抬不起來。隻能一路跟著那嬤嬤往裏麵走,時而直行,時而轉彎,時而繞個小池塘,時而穿過片小林子。終於停下來時,想容覺得,如果再讓她原路返回,她是一定會迷路的。


    “三小姐且在這裏等等,殿下很快就到。”那嬤嬤將想容留在一間客堂,吩咐了下人看茶,之後便離了開。


    想容這才鬆了口氣,看著下人送上來的那盞茶,用一隻白玉盞盛著,盞裏一朵水蓮靜臥,就像玄天華那個人,心靜,神也靜。


    可是想容靜不下來,此時此刻,她滿腦子就一個念頭——我到了七殿下的家了。


    然而這又能如何?


    安氏的話還言猶在耳,她知道有些事情是連想都不能去想的,有些路,隻要踏出一步,有可能就是無間地獄。她沒那個膽子,也沒那個福份。


    “三小姐怎麽來了?”思緒間,有個聲音飄然入耳,就像一陣春風,瞬間便化開這嚴冬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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