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夫到是認真負責,仔細問了孫嬤嬤昨晚子睿發病的情況,又對著子睿又是掐脈又是翻眼皮的一番診治。最後下了結論:“小少爺這是腸胃不適,在下開幾副藥,吃上幾日就會好了。”


    姚氏見這大夫說的跟鳳羽珩一樣,不由得對鳳羽珩的醫術又信任了幾分。


    忘川與鳳羽珩對視了一眼,沒說什麽。她記得昨日小姐給喂過藥之後,少爺分明已經好了,就算還要養幾日,怕也用不著再喝苦藥湯子吧?明明小姐那裏有更好的藥。


    但接過鳳羽珩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忘川心下了然,沒有多說什麽。


    聽說是腸胃不適,等在外間的沈氏嗤笑了一聲,“我還當是什麽大病,原來是吃飽了撐的。”


    韓氏原本掩口嬌笑,但見鳳羽珩信步而來,生生的把那笑從臉上卸了去。


    “母親說得是,子睿當然沒有大病,鳳府的少爺健康著呢。”


    她提醒沈氏,子睿也是鳳家的少爺,可別太過得意。


    沈氏又哼了一聲,站起身道:“既然沒事,我就先走了。”轉身的時候又看到院子裏那一堆箱子,火氣就騰騰的往上冒:“得了東西也不說孝敬長輩,也不知道是誰教出來的規矩!”


    鳳羽珩對著她的背景輕笑說道:“多謝母親提醒,待會兒阿珩就挑個好物件兒去孝敬祖母。”


    沈氏一個跟頭差點兒沒跌倒,想回身說我也是長輩,卻又堅信不管自己說什麽都會換來一句悉落,幹脆把火氣發到李嬤嬤幾人身上——“你們三個!送你們過來真是白費心思!居然把二少爺侍候成這樣,還不給我滾回金玉院兒去!”


    李嬤嬤三人太了解沈氏的脾氣了,也不多話,低頭跟著走了。


    誰知沈氏走到月亮門處又起了妖蛾子,指揮著跟她一起來的金珍:“你去跟著大夫看看方子,記得要用好藥,鳳家的二少爺不能慢待了!”


    金珍俯了俯身,留了下來。


    鳳羽珩瞅著那金珍,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就覺著這經了人事的丫頭不管是眉眼還是身體看起來都比她身邊這幾個成熟許多,心思也更沉穩。但金珍兩手縮在長袖裏的動作還是被她看到,依稀瞅見那腕間的幾道掐痕,便知昨日之事定是引了沈氏的責打。


    金珍見鳳羽珩盯著她看,有些不自在,衝著她拜了拜,說了聲:“奴婢去跟大夫問問方子。”匆匆的就往屋子裏去了。


    大夫開的藥方沒有問題,鳳羽珩看了一遍就交給了金珍:“既然母親讓你過問方子的事,那便有勞金珍姑娘親自去抓藥吧。”


    金珍後退了一步,沒接,隻道:“夫人說了,柳園這邊由二小姐說了算,奴婢隻是看一眼方子回去好讓主子們安心,其它的還是二小姐自己作主吧。”


    鳳羽珩便也不再強求,又將方子扔給黃泉,“拿去抓藥。”


    黃泉領命離開,金珍向鳳羽珩告了退,也離開了柳園。


    大夫是最後出來的,跟鳳羽珩抱了抱拳,說:“老夫姓許,是鳳裏的客卿大夫,二小姐讓下人抓好藥後送到客院就好,老夫親自為二少爺煎熬。”


    鳳羽珩不著痕跡地嵌了嵌唇角,心道是在這裏等著呢麽?麵上卻並未有特殊的反應,隻點了點頭:“如此便有勞大夫了。”


    “二小姐客氣了,老夫告退。”


    大夫離開,忘川小聲問鳳羽珩:“大夫有問題?”


    她搖頭:“還不知道,且先等等,看他將藥熬完再說。”


    兩個時辰後,有下人端了熬好的藥來到柳園,見了鳳羽珩主動道:“奴婢是在許大夫身邊侍候的,這是許大夫親自為二少爺煎好的藥,命奴婢端來了。許大夫說了,從客院兒端到這邊,溫度就剛好不燙,請二少爺馬上服用效果才為上佳。”


    鳳羽珩點點頭,示意忘川將藥接過來,再跟那小丫頭說:“回去告訴你們許大夫,這藥二少爺馬上就喝。”


    小丫頭行了行禮,又匆匆離開了。


    忘川端著那藥站在院中沒動,鳳羽珩走到托盤前,伸手開了藥罐的蓋子,湊上前去聞了聞,眉心瞬間就擰了起來。


    “小姐,有問題?”


    她冷笑,“問題可大了。”


    鳳羽珩想過沈氏會想方設法對付柳園這邊的人,也想過對方有可能會借著子睿生病這一事做點手腳。但她萬萬沒想到,那女人竟惡毒到如此地步。


    想她前世小半生行醫,中西醫雙料聖手,外加祖上遺傳,這隔空聞味辨藥的本事早在八歲那年就練出來了。一碗湯藥在五步遠的地方端過,她便能聞出藥材幾味、各叫何名,更何況這碗藥她如此仔細聞辨過,更不會斷錯。


    這是一碗壯陽的藥!


    給六歲的孩子喝一碗壯陽的烈藥!


    沈氏啊沈氏!鳳羽珩在心中哀歎,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藥別端進去。”她囑咐忘川,再衝著在院兒裏忙活的清靈招招手:“來。”


    小丫頭趕緊跑上前。


    自打清靈入了柳園得賜名之後,便跟著黃泉一起照顧鳳子睿了。眼下鳳子睿生病,小丫頭很是自責。


    “你去拿個空碗,倒碗溫水,再拿個勺子。”鳳羽珩吩咐著,清靈一路小跑去辦了。


    再回來時,鳳羽珩已經從袖口掏出一個小紙包,將紙包裏的藥沫倒入盛水的碗中,用勺子攪了攪:“端去給少爺喝吧。”


    昨夜子睿睡下後,鳳羽珩就抽空進了藥房,將子睿要吃的那種衝劑全部拆開包裝,再用紙包好,分了三小包出來放在袖口裏,隨時拿出來也不會顯得太突兀。


    忘川能聞出這跟昨夜裏那碗帶著甘甜的藥是一樣的,不由得問了句:“既然小姐自己有藥,為何還要讓府裏的大夫去另開方子?”再看了看手裏端著的,“藥裏下了毒?”她問這話時目光中習慣性地閃過一絲淩厲。


    鳳羽珩冷笑,“下毒?下毒還可解呢,這可比毒藥厲害多了。”


    正說著話,隻見院門口有個陌生的小丫頭正戰戰兢兢地往柳園裏麵張望。忘川最先看到,低聲跟鳳羽珩說了句:“小姐,門口有人。”


    她亦向那小丫頭望去,隻見其麵上浮現焦急,帶著些膽怯,卻不似賊氣。她往前走了幾步,衝那小丫頭招了招手:“過來。”


    小丫頭怯生生的上前,還小心翼翼地往後瞅瞅,生怕有人跟著一樣。


    鳳羽珩見她手中端著一碗清湯麵,上麵擱了兩片青菜葉子,香噴噴的冒著熱氣,顯然是剛出鍋的。


    “你是哪個院兒裏的丫頭?”她刻意放緩了語氣,連原本因為那碗壯陽藥而現出的戾氣也收斂了起來。


    小丫頭這才微微鬆了口氣,低著頭回答:“奴婢是韓姨娘院子裏的人,韓姨娘說二少爺病了,胃不舒服,應該吃些無油的麵食,便叫小廚房煮了碗麵,差奴婢給送來。”


    小丫頭一邊說一邊將裝著麵的托盤往鳳羽珩近前推,即便身邊清玉已經過來侍候,她還是執意地要鳳羽珩親自將那托盤接過。


    鳳羽珩也不拒絕,伸手向前,故意擦著小丫頭的手將托盤接過。果不其然,就在兩人手指相碰的時候,一個小小的紙條被塞進她的手心。


    “奴婢告退了。”任務完成,小丫頭匆匆忙的就跑了。


    清玉還納悶:“這府裏的丫頭怎的這樣不懂規矩,哪有讓主子接東西的道理。”然後趕緊從鳳羽珩手中將托盤接過,想了想,細心地問了句:“小姐,這碗麵能吃嗎?”


    雖然昨日才剛剛進府,但想來孫嬤嬤以及忘川黃泉沒少與這三個近侍丫頭滲透鳳府裏的事,三位清字輩丫頭已經很能分得出誰是自己人,誰是要對立的人。


    鳳羽珩早在那碗麵端來的時候便聞出並沒有問題,見清玉問了,她便點頭:“能吃,麵食好消化,給少爺多喂些。”


    “奴婢這就去。”清玉俯身告退。


    鳳羽珩將手中紙條打開,隻見上麵潦草地寫了兩行字:“大夫是金珍的遠房親戚,藥肯定有問題,別喝。”


    鳳羽珩眯了眯眼,金珍麽?很好。


    隻是她不明白,緣何韓氏要給自己傳這麽一張字條,之前她與沈氏一起來柳園時,分明是站在一處的。


    “孫嬤嬤。”她揚聲叫了剛從子睿屋裏出來的孫嬤嬤到身邊,“你去趟金玉院兒找金珍,就說子睿的藥已經送來,既然大夫人如此關心,總得讓金珍姑娘看著喝比較好。”


    孫嬤嬤點點頭,又看了一眼忘川端著的藥碗,也沒說什麽,徑直出了院子。


    鳳羽珩叫了忘川同她回屋,兩人耳語了一番,就見鳳羽珩往忘川的手裏塞了一樣東西。


    孫嬤嬤去請金珍到是很順利,原本沈氏就有話金珍對柳園這邊的用藥多用心思的,眼下見孫嬤嬤來叫,隻覺柳園的人還算是懂規矩,將大夫人的吩咐當了回事。


    金珍仰著高傲的頭跟著孫嬤嬤往金玉院兒門口走,一邊走還一邊說:“夫人關心二少爺,聽說二少爺病了,早膳都沒用就急著趕過去看望。如今你來叫我,待回去後我也好跟夫人回稟,省得夫人午膳也用不踏實。”


    孫嬤嬤嗬嗬的陪笑,也不反駁,對於沈氏院子裏的人,孫嬤嬤一向沒有什麽好感。


    “藥可是按大夫開好的方子煎的?”金珍邊走邊問,步子輕盈,腰身一扭一扭,憑心說,煞是好看。


    孫嬤嬤陪笑點頭,“何止是按方子,就連藥都是那位許大夫親自給煎的呢!客院兒的小丫頭剛送過去,二小姐就派我來尋姑娘一並過去看看,也省得大夫人擔心。”


    “那是自然,咱們快些去吧,省得藥涼。”金珍快走了幾步,惹得孫嬤嬤直撇嘴。按柳園的路程,走過去也早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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