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誕故事中,理性的人永遠沒有好下場。


    陸珣看著四周那地獄末世一般的戰場慘象,耳畔回響著白驍那突破陣營束縛的邀請……心中已經沒法說服自己認同這個虛擬世界的合理性。


    雖然有些對不起那些頭頂佛光萬丈的老師,但顯然這劇情已經快要淪為搞笑劇。


    而既然是搞笑劇,那麽一般來說,一本正經計算得失,權衡利弊的人就往往要淪為醜角。陸珣人生17年,心態再好也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扮演小醜,所以……


    他深吸一口氣,無數算計權衡在腦海中化為粉碎,最終憑著直覺,他笑道:“也對,朋友就該彼此相助,那就帶我去看看你的……不,應該說是我的城市吧。”


    話音甫落,陸珣忽然感到心中有一陣強烈的悸動,仿佛自身與這個廣袤的虛擬世界中,某些不可名狀之物產生了共鳴,而這份共鳴如同熾烈的火焰,可以點燃人體內鮮血。


    陸珣眼前閃過無數細碎的畫麵,大多模糊不清,卻隱約可見數以十萬,乃至百萬的人口從西大陸的各個地方雲集在一片猩紅的土地上,一磚一瓦地打造著屬於自己的家園。


    過程伴隨著數之不盡的艱難險阻,但在眾人齊心協力之下,一座初具規模的城市終於在紅土上建成了,那一刻,整個西大陸都仿佛要為之沸騰。


    畫麵的閃爍持續並不久,陸珣隻覺得一瞬之間,腦海中的幻象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但他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體內有一些傳承超越千年的記憶蘇醒了……而這些記憶,對於任何一個陸家後人來說都彌足珍貴。


    對於陸珣尤其如此。


    以至於他臉上的笑容幾乎按捺不住地綻放出來。


    陸別離,你一生最喜歡以霸主後裔,陸昊的繼承者自居,但你可曾有過與先祖的記憶共鳴?


    偏偏是我這個在你眼裏不成氣候的無能繼承者,擁有了你夢寐以求的寶物……好想看看此時你的表情啊。


    雖然這隻是歪打正著,但是,陸珣決定接受白驍的邀請,幫他在平地建城時那一瞬間的決心,的確與陸昊有了共鳴。


    顯然對於那位西大陸霸主而言,做出定都紅山的決定,也不是出於什麽複雜的考量,而是非常單純的霸主的直覺。


    陸珣與陸昊的性格無疑是迥然而異的,哪怕同樣是基於直覺做出判斷,但心思、細節等都會有無數的差別,偏偏陸珣卻因此與先祖之血取得共鳴,實在有幾分玩笑的意味,但人生際遇便是如此,運氣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所以還真是要感謝白驍的邀請……那麽,不妨在測試結束之後,邀請他到家裏來玩吧。


    嗬嗬,到時候可要準備好能滿足白驍胃口的風味美食才行呢。


    ——


    “好惡心啊那個笑容!”


    空中,處於煉獄正中央的老婦人,將臉上的褶皺擁擠成了菊花一般的模樣,並發出唾棄的聲音。


    “簡直像是偷食得手的狐狸精嘛!清月,你讓開,我先去打死他!”


    另一邊,雙手化作血紅色,各自掌控一片虛實之境的清月,則略顯急促地喘息著,戲謔著:“這就怕了?”


    “笑話,你都不怕,我怕什麽?隻是清理一下看不過眼的蟲豸之輩罷了……順便,你都喘成這個樣子了,幹脆爽快一點地認輸求饒吧,看在小白的麵子上,我會給你一個痛快。”


    清月失笑:“這虛擬世界裏,你就算擊殺我一次又能說明什麽?我和你激鬥到現在,戰鬥積分早就刷到滿值了,就算立刻自殺退場,最終的結算分數也能位居年級前列……倒是你,雖然看起來若無其事,但以巫祝的身份強行扮演魔道士的角色,長公主殿下贈予你的玩具應該也快到極限了吧?”


    老婦人臉上的菊花紋理頓時稠密了一倍:“你還是一如既往地不討人喜歡!”


    清月笑得暢快:“你卻是一如既往地可愛,其實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很喜歡……”


    “你怎麽這麽多廢話!今天我就暫且放那雄狐狸一馬,先打死你再說!”


    下一刻,白夜城的正中央,大地仿佛被人賦予了生命,一座巍峨的高山拔地而起,山巔呈現出白熾的色澤,在大地深處醞釀的岩漿噴薄而出,將天空染作赤紅。


    清月在半空中急促地閃爍著,仿佛輕盈地飛鳥一般躲閃著熔岩,另一邊的老婦人則毫不介意地任由熔岩沾染到身上,但是每一片紅熾的熔岩都隻會融入到她體內,令那佝僂的身軀變得更為強壯。


    戰鬥,仍處於白熱化之中。


    ——


    新生測試場中,戰況已經變得越發光怪陸離。


    白驍成功拐走了清月陣營中毋庸置疑的二號人物,讓他跑到白原上去做代理城主,重走先祖之路。


    清月則依然和那個來曆神秘莫測的老婦人在作殊死之鬥,而因為戰鬥過程異常驚人,她的戰鬥分數已經刷到匪夷所思之境,站在清月的個人立場上,哪怕白夜城被徹底沉入深淵,再也無法成為首都,建立魔道學院,清月本人也能積累到足夠的積分位列年級前茅……何況來自蛇形關的援軍正以最快的速度趕來,戰略形勢對她同樣是一片大好,唯一的問題就是,曆史上那個曆經戰火仍輝煌奪目的白夜城已經徹底完蛋。


    此時,就連最資深的劇本作家此時也已經放棄了對整個虛擬世界的把控,絕望地抓著一把一把的脫落頭發,發出神經兮兮的傻笑聲,眼看是要徹底淪為崩壞掉的肉人型。


    而其餘的後台工作人員,也以各自的方式闡釋著場內局麵之錯綜複雜。


    第一批上場的工作者已經被淘汰了8成以上,大部分都是被誌願者們以擔架抬出場的,而緊跟著衝上去的替補們,也已經開始出現大量的損耗。


    這新生測試場的後台,就仿佛一座高效運轉的絞肉機,將一個又一個熱情洋溢的工作人員攪成破爛的娃娃再噴吐出去。


    但即便如此,紅山學院依然動員著一批又一批的人員,義無反顧地衝入絞肉機中,以血肉之軀嚐試阻止那巨獸一般的齒輪卷動。


    理由無他。


    實在是紅山學院開的賞金太高了……


    ——


    在一批又一批的學院導師、院外誌願者義無反顧之時,地麵上,紅山學院中,也有一批人處於百無聊賴之中。


    金碧輝煌的學院正門前,兩個穿著淡藍色的長袍的年輕導師,各自擺出慵懶地姿態,一個斜倚著門牆,另一個則長長地深了懶腰。


    “好無聊啊……”


    “是啊,好想去看現場實況啊。”


    “嗯,我也想去看看,據說後台特別慘烈,陳師姐已經吐了四五回了……”


    “陳茗師姐?哇,說得我也想去了,不知道那位一本正經的師姐嘔吐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啊……”


    “你這也太扭曲了吧?”


    “總比在這裏當蠟像人要好吧,真的是,怎麽會這麽倒黴抽中了原地站崗的簽啊。”


    “運氣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嘛,就當是難得的福利休假好了,既能拿到一部分加班費,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總比那些累吐血的學長學姐們要好。”


    “這倒也是……”


    話音未落,兩個藍衣導師就不由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大地在震蕩。


    雖然隻是一瞬間,但明顯的震波還是晃得人身形不穩,大地深處則傳來一陣令人心悸的隆隆聲。


    “怎,怎麽了?!”


    “不會吧,這個時候來意外?!”


    兩個藍衣導師愣了一下,對視一眼後,臉上那慵懶的神態便一掃而空。


    按照值班手冊,兩人各自展開迷離之書,對自己的直屬上司發出緊急警報。


    而上司的回饋,則讓他們有些困惑。


    “知道了……不必在意,繼續站好你們的崗吧。”


    兩個剛剛加入學院不久,對很多事情還一無所知的導師,隻好帶著滿心疑惑合上迷離之書,繼續戳在金碧輝煌的大門前當人形飾品。


    然而在他們心中,困惑卻越發積累地濃鬱起來。


    到底發生什麽了?


    而在學院值班室中,負責臨時安保的資深金穗導師,也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那隻喜歡打洞的兔子又在發什麽瘋?剛把她從籠子裏放出去,她就迫不及待想要變成兔肉羹了麽!?告訴她,再發瘋的話我們就要放原詩了!”


    身後,一位年輕的女導師忍不住捂住了嘴巴:“隊長,你這也太殘忍了,那小家夥真的會被做成兔肉羹的!”


    “當然是玩笑話,就憑我們這些臭魚爛蝦,哪有資格支使原詩啊……不過以那兔子的性子,光是聽到原詩的名字,應該就能老實不少吧,據說剛來學院的時候,被原詩烙下了永久的心理陰影呢。”


    頓了頓,安保負責人半閉起眼睛,以魔識取代五感,感受著四周的環境變化。


    “嗯,應該沒問題了,大地已經安寧下來,我們隻要……”


    話音未落,新一輪的激蕩就從腳下傳遞過來。


    不需要看門人發出警訊,紅山學院的地下發生了什麽,已經一目了然。


    擔任助手的女子,一臉擔憂:“隊長,怎麽辦啊?”


    “……還能怎麽辦,隻能我親自出手了唄,嘖,這個時候去鑽兔子洞,駐守學院也實在不是什麽美差啊。”


    ——


    而在紅山學院的地下部分,一隻體型精致而纖細的兔子,正以驚人的速度向下挖掘著,破壞著,將一座又一座曆史悠久的地下宮殿融化作軟泥。


    紅山學院擁有1800年的漫長曆史,呈現在地表的隻是其中一部分,早在陸昊建院的時候,學院就已經擁有了龐大的地下建築群。經過無數代人的拓建、改造,地下部分其實已經龐大到堪比白夜城的影子城了。


    隻不過多虧本代院長朱俊燊經營有道,地下城的大部分都因為缺乏經費維護而處於半廢棄狀態。


    但如今,紅山學院是再也不必擔心地下城的維護問題了。


    因為一隻宛如野豬般的兔子,已經將地下的一切曆史與榮光都摧毀殆盡了!


    “不行,還不夠……還不夠深,必須躲得更深,再深一點!”


    “那個東西來了,它們來了,全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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