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驍不知不覺間變成鄭力銘的形狀時,鄭力銘已經步履輕快地來到了灰之高塔的頂端。


    朱俊燊正在塔頂聽取語註的工作匯報,見鄭力銘不顧時間場合地闖了進來,心中頓時一驚。


    “原詩又對你做什麽了!?放心,不要著急,我一定為你主持公道!”


    鄭力銘闖上頂層的時候,本有一肚子的話想說,被朱俊燊這麽當頭一問,簡直像是吃到了北港特產鯡魚罐頭,整個人都懵掉了。


    在你眼裏,我是那種被原詩欺負了然後找你來討公道的白癡麽?


    我雖然胖,卻不蠢!別把我當弱智看待!在你這裏能討到公道就有鬼了!這麽多年我見識過多少次慘淡的現實?難道會不清楚你也不過是她手下無數受害者之一?我腦子進了多少減肥茶才會向你找公道?


    朱俊燊見鄭力銘臉色不對,也意識到自己好像猜錯了方向,隻好咳嗽一聲,假裝剛剛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怎麽了?”


    鄭力銘麵色陰沉地哼了一聲,然後看了一眼語註,示意閑雜人等最好退散。


    語註也不示弱,以僅有對方十分之一的體型,釋放出了絲毫不輸的氣勢。


    我堂堂議會秘書,學院高管,還聽不得你們兩人的對話了?這學院裏有什麽事情是需要對我保密的?我的密級權限可是和院長基本等同的,比你這個教務主任還高半層!嚴格意義來說,我才是這高塔頂層的半個主人,你這死癡肥不過是擅闖禁地的外人,憑什麽要我回避!?


    氣勢洶洶的質問之意,就沿著語註那凜冽的目光直射向鄭力銘。


    鄭力銘沉默了一會兒,見朱俊燊沒開口趕人,便冷笑道:“看來你又有把柄落到她手上了,堂堂院長,做事能不能謹慎一點?”


    朱俊燊聞言也是一口氣憋在胸前。


    憑什麽就是我有把柄落到語註手上?她堂堂學院高管,又是我的親傳弟子,我看重她,允許她旁聽機密,有什麽問題嗎?在你眼裏,我就是那種經營學院不善,必須靠學生來善後挽回損失的天生窮神?


    何況語註這些年的確是兢兢業業,幫我挽回了不知多少公務上的經營損失,比如前兩天就……總之,讓她在這裏旁聽,是合情合理的!


    這兩人互相瞪視了一眼,之後鄭力銘也沒再浪費時間,開門見山道:“我讓白驍去移植第二魔種了,結果還算不錯,但過程遇到了蹊蹺。”


    之後,鄭力銘就將白驍在母巢中的見聞簡單描述了一番,在說到穹頂敞開,露出深邃的星空時,朱俊燊就完全收斂了輕鬆的心態,麵色凝重之極。


    語註也驚訝地捂住了嘴巴。


    作為朱俊燊的學生,她的知識量異常驚人,那副架在鼻梁上的眼鏡並非裝飾品……所以她也很清楚,那敞開的星空意味著什麽。


    朱俊燊問道:“之後呢?”


    鄭力銘說道:“白驍說他看到了數以百萬計的眼球,填滿了整個天空,並且……所有眼球都牢牢鎖定了他。”


    語註倒吸了口涼氣,甚至忘記了作為聽眾的本分,不由開口道:“他被天魔看到了?!”


    朱俊燊說道:“不要慌……以他的體質,在第一次進入母巢的時候,就被一定會被域外天魔注意到,畢竟他背負的是白衣血脈,不被注意到才奇怪。白驍既然能全身而退,就證明域外天魔還沒有降臨的能力。”


    語註問道:“你怎麽能肯定?異域之門可是敞開了呀!過去兩千五百年,這種案例都屈指可數!如果那些天魔並非無法降臨呢,如果它們隻是在等待一個更好的降臨契機呢?”


    朱俊燊說道:“那就再打一次人魔大戰。”


    語註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好戰的院長:“老師,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上一次大戰,我們贏得不是理所當然的啊!”


    朱俊燊歎息道:“我又何嚐不知道那場大戰贏得僥幸?若非如此,人類又怎麽可能在贏下戰爭以後,依然堅持發展魔道文明,而非複古呢?終歸是人家的力量更強,更發達。時至今日,我們的魔道力量已經遠勝往昔,可是否真的能淩駕於魔道之祖,就連天啟者也無從斷言。沒錯,再打一次人魔大戰,人類或許會輸,文明或許會滅亡,但是我們有的選嗎?域外之客想要降臨,我們阻攔不住。魔族若要重來,我們也不可能說服它們放手,屆時除了全力一戰又能怎麽樣?”


    語註頓時語塞,嬌小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半晌說不出話來。


    鄭力銘哼了一聲,狹長的雙目中綻放出無比欣賞的目光。


    以他的性情和閱曆,很少會對什麽人心悅誠服,但是大宗師朱俊燊卻是讓他心服口服的人選之一。


    無關修為和學識,鄭力銘最欣賞的就是朱俊燊的這副心態。


    天大的事情落下也能淡然處之,不慌不忙,寵辱不驚。


    而這也和朱俊燊的人生閱曆息息相關。他年輕時博覽群書,遍訪天下名家,在其他人急於推進修為,以銀穗、金穗的成就洋洋自得時,朱俊燊卻穩紮穩打,步步為營,最終順理成章地突破了層層瓶頸,掌控天啟。


    此外,朱俊燊一生窮困潦倒,卻從來不以為意,安貧樂道。人到中年識人不明,收了原詩這樣的學生,從此拉開了多年悲劇的帷幕……可朱俊燊依然堅強地生活到現在。


    也隻有這樣曆經風霜的豁達之人,才能說得出:大不了再打一次人魔大戰這樣的話來。


    “大宗師說得不錯,害怕是沒有意義的。但全然不當回事也絕不可取,白驍能在母巢中開啟異域之門,很可能不僅與血脈有關,還與長生樹有關……那小子簡直是長生樹的天敵,前不久還親手消滅了長生樹的一截根須,我怕就是這層血債,讓他在母巢中被域外天魔鎖定到了。”


    朱俊燊沉吟道:“這個猜測不無道理,所以呢?”


    鄭力銘說道:“我考慮,是不是可以把這個消息透露給東大陸那邊,然後看看他們的反應?”


    朱俊燊驚訝道:“主動透露給東大陸?”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東大陸就是長生樹的大本營!你當年去聖元帝國學術訪問那麽久,應該清楚長生樹在聖元是何等枝繁葉茂,根深蒂固。另外,東大陸的魔域迄今都還保留著遺址,要說他們隻是為了銘記曆史,我是斷然不信的……總之,去試探一下他們的反應總沒有壞處。”


    朱俊燊看了眼語註,後者仍顯得有些茫然,顯然這位議會秘書,還遠沒有修煉出寵辱不驚的心態。


    心神不定的語註,就不算是合格的參謀了,朱俊燊便不再征求她的意見,點點頭說道:“可以,我這就給周赦寫一封信,就以學術交流的名義,將此事拿去問問他……不過周赦城府深沉,想從他嘴裏得到有用的消息恐怕不容易。”


    鄭力銘搖了搖頭:“你這思路也太一本正經了。沒錯,整個聖元大陸,有資格掌握長生之秘的人也寥寥無幾,但我們又不是真想知道答案,所以為什麽要隻向擁有答案的人提問呢?”


    朱俊燊皺起眉頭,感覺自己有些跟不上對方的思路:“你的意思是?”


    鄭力銘冷笑道:“換做是我,就給聖元議會寫一封公開信,將此事搞得東大陸人盡皆知!到時候就算得不到真相,至少也能看一出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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