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件羽絨服,必須在淩晨四點前裝車出發,這才能夠及時趕上貨輪“”發船的時間。


    以營業五組目前的人手來說,這顯然是一件極其困難、乃至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好在,最後經過多方聯係,林深時他們還是在這個時間點找來了近二十名的雇傭人員,這才使所有人看到了希望。


    “啪!”


    當林深時和幾個人抱著最後一箱貨物放到貨車的車廂裏後,他們從黑暗的車廂裏走下來,林深時先是抬起手看了看時間,再抬頭看看四周那一片注視自己的人群,平時沒什麽表情的麵容在這一刻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衝大家笑著說道:“行了。”


    手表上顯示著,距離淩晨四點鍾還差幾分鍾的時間。


    “行了!”


    “啊,終於……我們成功了!”


    “哎一古,還以為這一次死定了,嚇死我了……真是萬幸呢。”


    一瞬間,十幾聲難以抑製的歡呼聲就在服裝廠前寬闊的露天水泥地上回蕩起來。


    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喜悅與疲憊並存,有的人甚至激動到相互擁抱了一下。


    當意識到這次失誤的嚴重性後,營業五組的職員們都覺得頭頂上像是懸著一把搖搖欲墜的鍘刀一樣,要是沒能好好解決問題,誰也不知道公司後續的反應會如何。


    越是大企業,就越是容不得半點的出錯。這個世界從不缺少優秀的人,當初爭得頭破血流才擠進這家公司,沒人想要狼狽地滾出去。


    現在好了,貨物將會按時發船,隻要海上航行的環節不出意外,一切就都結束了。


    “林科長,這一次真的是謝謝你們了!真的……真的是非常感謝!”


    目送著最後一輛貨車駛出服裝廠的大門,林深時一轉頭,就看見了服裝廠的那名負責人走到自己麵前,不斷對自己鞠著躬。


    看得出來,他的確對林深時以及今晚到場的營業五組成員充滿了萬分的感激。


    誰都明白,這個羽絨服項目其實就是han shin綜貿在做一次“慈善活動”。可就算是別人送到自己碗裏的飯,也要能吃到才行,要是因為自身的原因,連人家的善意都沒辦法好好接受的話,這才是最令人懊悔的事。


    林深時看著眼前這名服裝廠負責人略顯佝僂的身形,還有隨著他的鞠躬動作,在空中晃動的那截空蕩衣袖,不由就稍稍默然。


    他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輕輕地說了一句:“辛苦了。”


    這名看年紀大約也四五十歲的殘疾男人聞言動作就微不可察地頓了頓,緊跟著,他就抬起頭來,那張額前頭發被汗水沾住的黝黑臉龐對著林深時擺出了一副輕鬆的笑容。


    而後,他就轉過身去,咧著嘴大聲說道:“各位,非常謝謝各位今晚的幫助!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不如我帶大家去汗蒸房洗個澡?解除疲勞這是最好的了,之後大家再回家,怎麽樣?”


    “汗蒸房?”


    不少本來還在揉脖伸腰的職員一聽這話也有些意動,隻是他們都沒急著開口回答,而是齊齊把目光投向了和負責人站在一起的林深時。


    “你們不用在意我,想去的人就去吧,這個時間點,估計回家也睡不了多久,去汗蒸房那邊休息一下,等幾個小時後再上班也不錯。我就不去了,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你們去吧。”


    林深時一邊脫掉工作手套,交還給了負責人,一邊就對大家擺擺手,轉身走回廠房中。


    聽到林深時這麽說,大家對視一眼,就由代理牽頭,一個個朝著林深時的背影微躬說了一句“您辛苦了”,然後一群人就跟著服裝廠的負責人走了。


    經過今天的相處,他們發覺這位新上任的年輕科長盡管在工作中要求嚴格,但私底下還真是一個不錯的人。看來以後的職場生活,相互間沒準能過得舒心不少。


    營業五組的人都沒注意到,有那麽一道身影從人群中脫離了出來,她跑過隻剩下幾盞高杆照明燈的空曠水泥地,也選擇回到了廠房裏。


    “嗯?你怎麽回來了?是落下什麽東西了嗎?”


    奉伽綺剛跑進廠房裏,剛好就迎麵碰到了穿上西裝外套正往外走的林深時。


    她腳步陡然一停,微張著小嘴,明顯一臉猶豫地看著林深時。


    林深時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回頭望了望廠房裏麵,就轉過頭來對奉伽綺說道:“如果不是有東西沒拿,我們就出去再說吧。裏麵的那些工人,差不多都睡著了,我們不要打擾人家休息了,今天晚上最辛苦的人其實是他們。”


    奉伽綺連忙閉上嘴點頭,接著就很乖巧地跟著林深時走了出去。


    “那個,科長……”


    兩個人一起走出了服裝廠,在夜幕下,慢慢地行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大概是位置偏僻的緣故,一路上街燈的相隔距離很遠,導致他們的身影似乎都有點融進這份深沉的夜色裏。


    “嗯。”林深時鼻中輕應了一聲,轉頭看向奉伽綺,“你想好要對我說什麽了嗎?”


    “那個……”


    做了個深呼吸,奉伽綺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十分鄭重地對著林深時鞠了一躬,道:“科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這才害得所有人今晚忙碌成這樣。”


    “你的錯?你做錯了什麽?”


    奉伽綺緊咬著下唇,不敢抬頭去看林深時的表情,“之前科長您叫我幫忙檢查組裏的項目資料,這個羽絨服的項目當時就是由我檢查的……”


    “就因為這個?如果這是錯誤的話,也該說是我的錯誤才對。是我考慮不周,沒想到要仔細檢查合約的條款,與你無關。”


    “可、可是……”奉伽綺仍在糾結。


    “好了。”


    奉伽綺感到一隻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她止不住地抬臉看去。


    林深時麵帶一抹微笑,繼續向前走去,“這件事該負責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我沒有把不屬於自己的過錯攬上身的毛病,所以你也不要這麽做。”


    奉伽綺一愣,旋即就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那個,科長。”


    不多時,身邊又響起了一道低如蚊聲的聲音。


    “嗯。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那個……我之前聽前輩們說,這次這個羽絨服出口的項目簽的是cif合約,這個,是什麽意思啊?”


    “你如果是要問這個詞的具體意思,等幾個小時後公司開門,我記得我們組裏有一本《貿易專用英語詞典》,你自己去拿來看看就明白了。”


    奉伽綺重新低下了頭,應了一聲:“哦,是。”


    “不過,我倒是知道你想問的問題到底是什麽。這麽跟你說吧,在cif合約中,當貨物在裝運港越過船舷後,就意味著我們完成了交貨,此後一切都和我們沒關係了。這話你明白是什麽意思嗎?”


    奉伽綺的頭腦並不笨,在聽完林深時言簡意賅的解釋後,她頓時就想到了什麽,神色一動:“那麽……貨物上船後,是不是就意味著,貨物什麽時候抵達也和我們沒關係了?”


    “嗯,沒錯。”


    “那、那為什麽……”


    林深時轉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所以說,一般在cif合約當中,我們從來不會規定什麽具體的貨物抵達時間,這在貿易當中,是違規操作。”


    奉伽綺一下子明白了什麽,她還想說話,卻沒想到,就在這時,一道聽起來挺耳熟的中年聲音就遠遠地傳進了他們兩人的耳中。


    “哦?林科長。沒想到在這裏碰麵呢。”


    奉伽綺扭頭看去,忍不住一陣吃驚。


    在前方的道路邊上,正有一名提著公文包的中年男人站在路燈下望著他們兩人。


    “金科長?您怎麽會在這?”


    “哦。這附近有一家鍺石床墊的生產廠,我剛好有事過來找一下廠長。”


    “這個時間?”


    “做現場的人,晝夜加班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淩晨的光線暗淡而柔和,奉伽綺總感覺此時的金尚植看上去比之前白天時所見的模樣要和善許多。


    林深時聽了金尚植的回答也點點頭,沒說什麽,隨後就忽然轉頭對奉伽綺說道:“你先回家吧,今天辛苦了。”


    奉伽綺瞧瞧林深時,又瞧了瞧麵前的金尚植,就小聲地點頭應道:“是。”


    說完,她就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隻是臨走前,還是回頭多看了一眼。


    科長這是和金科長有話要說嗎?可是,他們兩個人又能有什麽話好說?


    女孩帶著一頭霧水離開了。


    “奉伽綺嗎?這孩子還不錯。”


    金尚植站到林深時的身邊,同樣望了望奉伽綺離去的背影。


    林深時收回視線,側頭看向金尚植,而金尚植也正好轉頭看向他。


    接著,兩個人就站在路燈下相視一笑。


    兩隻不同的手掌伸出,有力地握在了一起。


    “好久不見,前輩。”


    “好久不見,我們後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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